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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赫密斯之鸟     仙道禁书目录txt下载     仙道禁书目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四章.为屠虎而先杀狼

    透过宁媗恶趣味的转述。

    越阳楼那留下话语中的失望之意,被传达的异常清晰。

    以至于此话一出后,屋内的多个武行同道,也自然是目光炯炯的转头看向了当事人,好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都说同行是冤家嘛。

    这武行当然不可能例外。

    此时此刻,以三炼大成的境界,这劈挂门的郭门主不需去看,便能清晰的感觉到,许多人那毫不掩饰恶意的戏谑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人的名,树的影。

    这武人熬炼筋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番受苦受难,所为求的大多无非就是功名利禄几字,故而自是将一张脸皮看得比谁都重要。

    按照武行里默认的隐形规矩嘛。

    打人不能打脸,踢馆这事,你要打也得关起门放在暗处打,美其名曰交流切磋,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讲究的就是个点到为止。

    然而。

    六龙教这事嘛,却是过江强龙,硬要吞了这地头群蛇。

    要说的话,越阳楼的一行,无疑便像是把这武行掩了多年的温情面纱,给赤裸裸的撕扯了下来,直接而残忍的展现出——武道的本质,其实就是赢的人站着,输的人躺下,这么简单、也这么野蛮的东西!

    感受着周围诸多人的戏谑的目光。

    当即之下,作为这个明着被落了面皮的当事人,在众人的眼前,这郭胤祥表现出了十足的怒发冲冠的模样,一副似乎是指天要发誓必洗此辱的态度。

    但,其实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这郭胤祥的脾性无他,就一个谨慎为上。

    以他那养气的功夫,这么一件事当然不足以使他真正动怒,之所以表现出如此模样,只怕他并非是动怒,而是要借着‘动怒’之名,来趁机行谋求利益之实。

    果不其然。

    在下一刻,这郭胤祥便一改先前的态度,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的面孔,震声慷慨激昂的讲道:“我劈挂门向来恬静行事,本不欲掺和到这武行的纷争的之中,但怎料这执徐凶徒竟是如此狂悖,有守静斋之事在前,事到如今,诸位这样被动行事下去,难道就不怕宁斋主之事,在现在自己的身上么!”

    “呵,这话从谁的嘴里说出来,我都不觉得奇怪,但唯独从你郭三郎这胆气尚不如妇人的龟孙儿嘴里说出来……”

    见到某人虚伪的样子,屋内,代表着白猿通臂一脉传承的长手大汉不禁摇了摇头,朝老对头咧开了一个狰狞的笑容,便是针锋相对道:“依我所见,却是未免有些叫人贻笑大方了吧?”

    “下九家之中,如今六家已败,我劈挂门之后,下一家便是白猿通臂,在这个时候,某人却仍是反常的、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郭胤祥好似恍然大悟一样一拍脑袋,转头朝着主座之上的宁媗,异常担忧的说道:“我突然间都有些怀疑了,宁大人,你说该不会是老齐他实际上是暗中投靠了那个六龙教吧!”谷

    “你他妈放你娘的狗臭屁!”

    通臂门的那齐姓大汉破口成粗,眼见就是要直接动手之时,怎料得宁媗她却像是懒得再这样看众人浪费时间下去了一样,抬起手打了个响指,淡金色的眼瞳环顾四周,直接压下了他们的声音,:“无聊的闹剧到这里就足够了。”

    “不管你们之间是有什么个人的恩怨也好,在这件事面前,我希望你们都能够暂时放下往日的成见,这既是为了我们异闻司对六龙教的行动,也同样是为了你们自己的性命安全着想。”

    说到这里时,她仰起头,闭上眼睛,似是无可奈何道:“毕竟,你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和怎样的存在为敌……”

    “宁小姐此话何意?难道异闻司手里,到现在都还藏着什么信息没有说出来,就是以防吾等心生退意么?”

    出声说话的是江西法门拳的邓人龙,他沉默寡言到现在,直到此刻,见到宁媗此话一出,心中灵觉警动,这才终于没有一直沉默下去。

    看着众人似乎一片无知的样子,宁媗有些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转而看向人群中的某个位置。道:“关于这件事,乌先生,还是由你来说说令师赖门主他的看法吧。”

    话音落处,被称作“乌先生”的,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笑了笑,随即主动走了出来,而在此之后,众人才惊觉,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在这里,竟是没有任何人察觉,连同为四炼大成之境的齐物休和邓人龙,也丝毫没有例外!

    宁媗的话中提到了‘赖门主’。

    而在整个中原的武行之中,有资格被这么叫的,则仅仅只有一个男人。

    “千手师……”有人不禁说出了那人的名号,而同时,那个乌先生似乎也是听到了他的话一样,很快的颔首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家师,看来这么多年来,他的名字各位也仍然是还记得很清楚啊。”

    “当年令师一人南来,也是像这执徐一样,将十八家武馆,连踢了十七家,才在武行之中立的二十四显圣母架一脉。”提到那当年旧事,邓人龙一字一顿道:“作为当时败者之一的弟子,这么耻辱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见到一个四炼大成的宗师级人物这么满目冷厉的盯着自己,这乌先生却反而是笑了起来:“既然还有人记得的话,那可就太好了,省得我再提的话,还有点给自家门派自吹自擂的嫌疑,那样子还怪尴尬的。”

    看着在座的众人,这有着一股儒雅气质的年轻人,将眉眼低垂了下来,叹息了一口气道:“连挑十八家未成,止步于御拳馆前,这是家师至今的憾事。”

    “正因为从执徐此人此行之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故而,为了使他挑战自己时,能变得更有意思一点……”乌先生挠了挠头,异常诚恳道:“所以,家师他便遣我过来,来给你们传几手拳术功夫,也顺带给他添上些经验,不至于到时候无聊。”

    “你?一个赖平观才收了没有多少年的小家伙?来给我传拳术?”邓人龙的两条眉毛拧了起来,似乎是异常不满:“赖平观那家伙,难道就这么认定我们必输么?”

    “按照家师的说法,确实是这个样子的没错。”乌先生一板一眼的点了点头,又笑了笑道:“反正你们面对他最后也是必然要败的,不如趁此机会为自己谋算些好处在手。”

    邓人龙问道:“就像是为他准备的一块块磨刀石一样?”

    “事实如此,道理确实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理性……”

    乌先生的话还没有说完,邓人龙便令人意外万分的异常干脆道:“好,这手拳术我跟你学了。”

    “……你刚刚说什么?”对方尚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这手拳术,我便依照赖平观那家伙的意思,跟你来学。”邓人龙毫不犹豫的说道,似乎丝毫没有半分受到要向仇敌的弟子学拳,然后为其成为另一个人的磨刀石的羞辱。

    做出了这个决定之后,他从胸口里长长吐出了一口气,道:“但你得叫你那师傅知道,我这不耻下问,不是为他许诺的什么给自家的好处,而是为了要叫他看看,他当然是也有看走眼、看错人的时候!”

第八十五章.炼虚显圣之道

    “九窍之邪,在乎三要,性有巧拙,可以伏藏。”

    一间临水的草堂之中,悠然而恬淡的诵读声传荡了出来。

    在这似乎远离了长安城喧嚣之地,恐怕谁也难以想象的到,这里竟会是十几年前那个几乎要将中原武行打得抬不起来头的‘南来魔王’的隐居之所。

    世人的想象中,像赖平观这等级别的武人,应是狂放的、也应是精诚的,更应是热烈的像是火、冷酷的像是铁一样,无论是身躯,还是心灵,都只能用‘非人哉’来形容。

    但实际上,赖平观却仅仅是身为赖平观而已。

    既不是狂放的烈火、也不是精诚的冷铁。

    作为老一辈武行人眼中的‘南来魔王’,他的身形却与传闻中恰恰相反,并不高大的像直立起来的山峦,反而像那些常年海上漂泊的渔民一样,脊背有些佝偻弯曲,皮肤也是因为常年接受日光暴晒而留下的微褐色。

    哦对,完全不需要说是‘像’。

    赖平观确实是本来就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渔民,至少在他的人生中,身为渔民的这一部分的占比,绝对要比身为武人的那一部分要来的更大。

    “爰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进乎象矣……”

    临河的草堂之中,将手里经卷的最后一句悠然读完,这个有些佝偻的褐肤男人,抬眼看了看有些暗下来的天色,然后终于把他的注意力,分给了身后那在此静静等候多久的弟子。

    他没有回头便道:“那一门秘传拳术,你已经教下去了?”

    “教下去了,那邓人龙确实是如吾师你所说,学这种门拳术的速度都异常之快。”‘乌先生’如此回禀,将头低的极低,目光不敢直视眼前之人。

    从那外人难以想象的恭敬姿态上看来,就仿佛他和赖平观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师徒,而是虔信者和他所信仰的神明一般,这个连面对邓人龙这等四炼具全的宗师人物,都不曾有半分畏色的年轻人,此时他眼眸中的神采,却分明是万分的狂热。

    四炼具全,很强吗?

    是的,很强,但他的恩师却早就不仅仅是如此了!

    “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见到弟子的回复,赖平观随手翻开经卷,又是从中择了一句轻念,旋即才笑道:“邓人龙所修的江西法门一脉的拳术,毕竟是从南玄门的经理中演化出来的,和我们这一脉的二十四显圣母架,八百年前也算是同宗同源。”

    “十几年前,当初我从粤地北上而来,武行十八家里,我挑了十七家,邓人龙的师傅亦在其中,那时候,我年少轻狂,一心扬名,除了憾未能真正一战的御拳馆周侗以外,每战一场,事后便推陈出新,为其另创一门拳术留下,总共十七之数,得了个‘千手师’的诨号……”

    虽然他话未曾说完,可说到这里的时候,话里的意思却已经是被他说尽。

    下一刻,只见这个有些佝偻的男人笑了笑,随即释卷起身,拧动筋骨皮肉,随手朝空气打出一拳,瞬息间,法门拳中最关键的十成神髓,便从这个从未修习过法门拳的外人手中显示而出,连假如邓人龙在此,也要自愧弗如!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行法不殆,知法不惑,知行相济,妙法之门。”

    在弟子的面前,赖平观毫不吝啬的将自己先前花了一柱香功夫推演出来的法门拳之总纲经义讲来:“此二十九字歌诀,乃修习法门拳之关键,不过就算是当初这一脉拳术的创立者,也才只是行法而不殆的境界,导致修习此门拳术的后人,只能沿着这条残路,一步步向前重新开拓。”

    “既然是残路,那吾师你当初又到底是怎么创出……”

    见到弟子的疑问,赖平观狡黠一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与其辛辛苦苦为这条残路缝缝补补,我这人自是只会欺师灭祖,烧了这门拳术中的‘神’,换成我自己的‘像’!”

    话音落下,他只是心念一动。

    在‘乌先生’的眼前,世界就像是有了些诡异的变化。

    伴随着四起的阴风,渐冷的寒意,草堂前光滑如镜的河面之上,旋即,前一刻赖平观演拳的场景再现,可河面之下,却分明是变成了无数恶鬼孽物,在疯狂的嘶吼嚎叫。”

    “门之法妙,济相行知,惑不法知,殆不法行……”

    那从四炼藩篱中跳脱的‘南来魔王’,悠悠的颂唱着与先前截然相反的经文,足以干涉物质的显圣拳意染化之下,河面上倒映出的幻景中,那个‘赖平观’演示而来的,却已然是一门近乎邪异的拳术,虽是处处都与原本的法门拳相似,可同时却又是恰恰与原本的法门拳截然相悖!

    “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天之无道,而大盗生。迅雷烈风,莫不蠢然!

    话音落下,将地狱般的拳意旋即收敛,虽然从‘魔王’之身,重新化作了人类,可在乌先生的眼中,赖平观那足以称之为震撼人心的真正姿态,却是有如钢铁的徽记一样,烙印在了他的思想之中,令他只能垂首缄默,绝不敢多语。

    看着弟子又是这个样子。

    赖平观只是笑了笑,重新拾起手边那一册经卷,抬头看了看将晚的天色,伸了个懒腰道:“到了这时候,你师娘应当是已经烧好了饭菜了,小乌你确定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留下来顺便吃一顿么?”

    ‘乌先生’虽然一直表现的对其异常崇敬,但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见到他还是这个态度,赖平观也没有强留他下来的意思,随即摆了摆手,便直接示意他可以随便离开。

    从四炼俱全的旧藩篱跳脱而出,创出第五炼的炼法至今。

    这整个天下的武人,能入其眼之辈也不过寥寥的一手可数之数,其余不过都是些不足轻重之辈。

    除了那独占着十八家首位的御拳馆一脉以外,十几年来,唯独‘执徐’此人,使他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似是有翻覆了武行这旧天地之志。

    念及越阳楼亦是要踢遍长安武行十八家一事。

    仰首看着黯淡的天色,赖平观的嘴角不禁露出了几分笑意,轻轻一笑:“天有五贼,地有六邪,我拿世间阴晦入拳术,不知你这人的身心,在这改版的法门拳下,到底是能撑到第几关?”

    叮铃当啷。

    他随手抛掷卦钱,操起了赖氏祖上传下来的本事,问卜邓人龙和越阳楼一战。

    只见那几枚暗金色的流光坠到手心后,赖平观却并未看其一眼,而是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的,便将几枚铜钱拿去尽数打了水漂,丢入草堂前的河流之中。

    尽信命不如无命。

    知道了结果的事情,怎么可能还会有趣的起来!

    “楚地昔有白猿公,能言语,善剑术,三千甲士也难敌。”

    “共王猎荆山,大小三军搜寻无,请来神射养由基,白猿连接十八箭,自此言:玄女神机岂妄投,三千甲士只凡流,要知天上些须妙,已是人间第一筹!”

    通臂门,越阳楼一杆枪棒,从前门打到演武禁堂之中。

    看着眼前真好似一头猿魔化形的最后一人,他将那不堪使用的一枝残竹随手丢了,以示对这个真正对手的尊敬,眉头一挑,就道:“白猿通臂这一脉的威名,世人耳闻已久,尤其接箭这一式,取典自传说中袁公,号称是武行中守势第一,吾则更是不胜心向往之。”

    在这里顿了一下,越阳楼不禁是笑了笑,旋即,将拜帖上曾经说过的话,在这里再度了重复了一遍,异常真诚道:“君素雅达,万望不使吾徒劳往返也。”

    有六家之例在前,听到这话,那通臂门主的神色却也是半分不改,手里十八颗沉钢磨成的珠串盘动,伴随着金属相碰撞的刺耳声,他即是说道:“在下城区,武馆的利益和帮派的利益紧密相连,执徐,你知道你因为这一系列的举动,现在他们错综复杂的利益链条受到了阻碍,如今有多少人想先杀你而后快么?”

    “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此等人不过蝇头蜗角纷争,何以为我之虑?”

    不管此处仍有异闻司的耳目,越阳楼只是嗤笑一声,朝着那些通过各种手段,此刻正在幕后监视着这里,甚至都不敢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就摇了摇头,大笑道:“汝等,不足以成事也!”

    那像是猿魔化形而成的通臂门主,沉默的听着他将话讲完,旋即,粗大的手掌一拍地面,从尘土之中,数十件保存在地板暗层之中上好兵器的便被硬生生的直接震了出来。

    “为我批命取名的师傅,说我这是天生霸者横栏、千胜一败的命,无论是举鼎掷象、还是握铁成泥,这些常人绝对做不到的难事对于我来说,都只是从一开始就可以轻易完成的小事。”

    越阳楼问:“所以?”

    “所以。”通臂门主严肃道:“为了你自己的性命着想,请务必不要因为大意,而被我失手一拳打死。”

    他话音落下。

    下一刻,越阳楼忍不住笑了。

    ——且笑的异常大声,震动屋舍内外。

今天起恢复正常更新

    假放完了,不摆烂了,起来就开始继续写,到下个月结束为止都要努力全勤!(震声)

第八十六章.白猿徒手接三剑,千胜一败应此时。

    地面破碎的演武禁堂之中,闪烁着森森寒光种种刀枪剑戟林立。

    刀是好刀,三尺吹毫无垢腻,断凡息,绝尘嚣,剪除鬼魅,劈碎尘劳,山头能杀兕虎,海底可斩龙蛟。

    剑是好剑,雪刃如风凉九夏,射寒空,灿星斗,白昼飞光,转展无穷,夜寄南辰北斗,明封海岳天腰。

    枪是好枪,致大无方錾金器,辉日灿,耀天光,善降妖邪,战退魔王,立起冲天拄地,横持镇压边疆。

    可以说——

    在这里摆放着的所有兵器,若是放到外界的话,都足以被称上一声‘好兵刃’!

    通臂门主自言天赋有‘霸者横栏’之命,生得一身举鼎掷象,握铁成泥的神力,纵使是精钢打造的兵器,都抵不上他这具远超寻常四炼俱全的肉身。

    但,这满堂的好兵刃却并非是为其准备。

    而是他如此的自傲,为对手破开自己的肉身而准备!

    “刀也好,剑也好,枪也好。”

    看着眼前不住放声大笑的越阳楼,通臂门主仍是语调平静的说道:“只要你认为这里的兵器哪样好用,能用之杀了某人,那就随你的便,直接拿着去用吧。”

    “反正,结果还是会一样的——”

    他低声的叹息了一句,抬起眸子直视着越阳楼,却并没有看到他有任何其他的举动,身上那种自然间流露出来的情绪气质,反而是出乎人意料的镇定、淡然,仿佛那副冰冷的傩面之后,并非是‘人’,而是什么渊邃的诡异邪物。

    “既然如此的话,那你的意思,应该也就是叫我不用留手了吧。”

    在那宛如猿魔化形的通臂门主面前,不过是区区人身的越阳楼,终于停止了笑声,虽未曾如对方所说的那样拿上一件兵器,但只是赤手空拳简单的一步向前踏出,整个人气势却是顿时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宛如是逐渐撕开了那层伪装的人皮一样。

    从第一步,到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转瞬间,仅仅是六步的功夫,伴随着筋骨皮肉的咔擦作响,每向前踏出一步,越阳楼的身形就好似高上三分,大上两成、强上一倍,直到第六步过去时,他的整个人身更是好似化作了寺庙里的佛像一样,镀上了一层金属质感的青灰色,充满着极度非人的感觉!

    传言之中。

    佛陀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乃是法身众德圆极,胜于所有尊贵之人的象征。

    而此刻,越阳楼裂开一嘴森森白牙,不多不少,恰好亦是四十颗之数,但和佛陀相仿一致的同时,可却又透出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丝毫不显庄严。

    世间之数,以九为极。

    越阳楼向着通臂门主走过去,但只是第七步方才踏出,那一步步倍增的恐怖压力,便已经是如同东岳泰山般沉重,并且那四散的澎湃杀意,则更是几乎要将人的心防和理智同时击垮。

    砰——

    行走的青灰佛像的第七步终于沉重落下。

    面对着那悄然之间变换了架势姿态的通臂门主,越阳楼足下踩着滚滚黄尘,大地震动,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则是悠然笑道:“白猿通臂一脉附会楚地袁公为祖师,取其连接神射养由基十八箭之事,化作一式秘传拳术。”

    “前日里以来,吾闲观《史记》而有所得,创出三招不成体系的散手。”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声响,裂开一口笑容:“正好,既然汝这白猿接箭式号称是天下守势第一,十八箭暂且不说,那就先来试着接一接我这三记散手吧!”

    当话音落下。

    那一刻,演武禁堂的地面,再度震动。

    仿佛山与山触,海与海撞,越阳楼从文圣门的那一战中创出的‘白虹贯日’、‘彗星袭月’、‘苍鹰击殿’三式散手,转瞬间接替轰出。

    而通臂门主依仗着一身天赐地养的神力,则是将‘白猿接箭’一式,推到了通臂门前无古人的地步,仿佛真是一头盖世猿魔,再使着人间第一流的拳术一样,不要说是十八箭了,就连那寒天上的明月,也要一手尽数揽尽!

    轰隆的空气激波中。

    脆弱的整间演武禁堂即刻倾塌。

    而直到远比两人的交锋更慢的、音爆的声音迟迟响起。

    在此同时,漫天的黄尘则是被不知道是谁的一声爆喝震散。

    倒塌废墟中的景象缓缓显出,只见是通臂门主,竟然没有愧对那白猿接箭式的威名,最终是一副将越阳楼的拳拦在手里的架势!

    他赢了?谷

    不——

    “你输了。”

    伴随着什么东西咔擦作响的声音。

    那一刻,从好似定格的画面之中,越阳楼重新动了起来,刚是收拳回袖,那保持着静止不动的通臂门主的躯壳上,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裂纹,便飞速蔓延了起来,仿佛是被外力打碎的瓷器一样!

    明明是同样赤手空拳的状态,可越阳楼以异武修炼所成的一身筋骨来打刚劲,却是使节节骨骼都好似化作了这世上最顶级的明锋剑器,将这徒手的拳术,打出来了贯穿切割效果。

    砰——

    只不过是残余的锋锐劲力贯身,从内而外散开。

    下一瞬间,通臂门主接拳的那条密布着道道裂纹的手臂上,肌肤下的一根根细小血管顿时爆开,旋即,那迸射的血液,就将他的整条手臂染的赤红,也将画面衬得既残忍血腥,也蕴藏着某种莫名的邪异美感!

    “我是霸者横栏、千胜一败的命格……”

    顽固到极点的意识喃喃念着说服自己的话语,通臂门主猛然抬头,欲要将所有心神、所有精力、所有潜能来还击,可话说到一半,一股腥甜的血液从肺脏里涌了上来,却是使得他的话未曾说完,便已说尽。

    看着那好似传说中的佛陀般雄伟高大,同时却又透出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的身影。

    不知为何,从中,通臂门主就好似看到了自己幼时崇慕的父亲、传授自己武艺的师傅、还有那些一度险些杀死自己的各个敌人的影子。

    无我、无人,非彼,非此。

    将‘众生武经’修习到这种地步,越阳楼本身就好似具备‘众生相’一样,但凡心有半分变强、超越之念者,越是和他的道路相近,从他的身影之中,便越是能看到自己内心中最为崇慕、渴望的种种‘强者’形象!

    儒生见他是圣贤,僧侣见他是佛陀、道人见他是天尊。

    而此刻,借着通臂门主这个棋子的眼眸,那些一直隐藏在幕后的、代表着下城区错综复杂的利益集团的人,看到越阳楼的‘众生相’,齐齐不约而同的一愣,随即,某些罕有出现在这些冷血的利益生物脸上的恐惧神色,便像是瘟疫一样,在他们的眼底深处蔓延了开来。

    道术机械投射出来的画面之中。

    那袭映在通臂门主视线中的身影,好似不可思议的看到了他们的存在一样。

    赫然的一声长笑,越阳楼仿佛蕴有深意的朝这边看了一眼,旋即抬首望着天穹,便丝毫没有掩藏之意的,喃喃自语:

    “九家余二。”

    “下一家,江西法门——”

    有关血腥和暴力的事情总是传的飞快。

    第二天早上,通臂门主亦败,未曾接下执徐三拳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下城区,随着先前积蓄下来的‘势’,而进一步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和先前那些虽然不能称之为小打小闹,但也终归没到某个级别的声势不同。

    这一次,通臂门主的轻易落败,使越阳楼的存在,真正展现出了远超寻常四炼大成,甚至逼近道门中人的实力。

    纵使是下九家之中,尚有两家还未曾迎来落败。

    但越阳楼横推无敌的大势已成,有了表、也有了里,凡是对局势敏锐一点的人都能看出,即便是他最终惜败于那尊‘南来魔王’之手,这武行的局势,也注定是要迎来一轮新的洗牌,甚至会进而影响到他们身后的那些庞大的利益集团。

    无知者还在惊异,有心人已是忧心。

    而就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时间来到了拜帖所约定的节点。

    从那门触及了‘炼虚’之秘的拳术中脱离了沉浸,邓人龙睁开双眼,一股难以言明的邪异气质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浸染了周围的一切,使人不由得感到了意乱心迷。

    呼。

    像是在精神种经历了一场天大的磨练一样。

    他吐出了一口绵长的浊息,声音沙哑,问道:“现在……几时了?”

第八十七章.文公走雪老剧贼

    “现在……几时了?”

    长夜深处,邓人龙那变得有些嘶哑的声音悠悠响起,宛如破锣磨铁般难听。

    学徒也好、武师也好,借着修行拳术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这个理由,武馆之中的人都早就他提前被遣散。

    寒夜无灯。

    此时此刻,空荡荡的武馆里,邓人龙孤身一人就坐在冰冷的石阶之上,抬其头,目光越过那栖着几只乌鸦的屋檐,看向天上的那一轮明月。

    不同于越阳楼那直接改造肉身的异化武道。

    赖平观那自行创出的炼虚武道,乃是从精神上下功夫,使心神之力蜕变到能够干涉现实物质的地步,谓之“显圣”,诞生出种种近乎于道术的不可思议之能。

    或许,正因为是逐渐挖掘出了心神之力的缘故。

    寒夜外,除了五感变得极度敏锐之外,邓人龙也就感觉自己就拥有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预感。

    凭借着那冥冥中的预感,他格外清晰的感觉到,今日的一战,或许就将是自己这一生以来要面对的最危险的生死一劫,渡不过便休谈以后如何如何。

    “山雨欲来,风满楼……”

    越阳楼尚未来至,在那越发逼近、像是山岳般的彻底压迫感下,他就低声叹了一下,吐息如剑,像是将自己这辈子的恐惧和低落都吐了出去一样,旋即,原地就只剩下了一个心灵上几乎再无任何破绽的自己。

    ——至于为什么要说是“几乎”,而不是“完全”?

    俄尔,看着那未到中天的月色,邓人龙从冰凉的台阶上起身,披上衣衫,趁着大敌还未到的时候,便先出了门去,到隔壁的酒家买了壶浊酒,和一大包切好的卤牛肉,再提着酒壶和油纸包回到空荡荡的武馆,反身走入了那间落灰许久的祠堂。

    “家乡远,路途遥,离长安,思故乡~”

    伴随着祠堂中那点依稀的烛光亮起,将买来的酒肉在那灰白的画像前供好,武人清了清嗓子,便手指头敲着桌子,随口唱起了故乡江西赣剧中《文公走雪》的戏文唱词。

    “只为谏佛骨,反惹龙颜怒。谪贬潮阳地,一步远一步……”

    说实话的话,邓人龙唱起来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多么好听,但那乱弹腔虽是生疏,可他这么自顾自的逐渐唱起来后,其中却是自有一股切切实实的‘精神’共鸣人心,显得这寒夜寒风,越发萧瑟凄冷了起来。

    踏、踏、踏……

    不知何时间,越阳楼从寒夜里悄然走了进来。

    透过那祠堂中亮起的依稀灯火,他看到邓人龙全神贯注的唱完这一折《文公走雪》后,便恭恭敬敬的往那身前的老者画像磕了几个响头,说自己现在功成名就,让这江西法门一脉在他心慕已久的长安城里扎了根,以及即将要能够给他报仇的事情。

    越阳楼到来时也没有掩盖自己的存在。

    以如今的境界,邓人龙他当然能够感觉到身后有人到来的事情。

    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而是直到将那些话,都和‘师傅’说完后,这才扭过头来,沉默了一会,道:“虽然接下来必须要生死相向,但其实,我应该是要感谢你的。”

    越阳楼问:“感谢我什么?”

    “感谢你给了我这么一个终于能向他报仇的机会,也感谢你刚刚没有打断我最后祭拜一次师傅。”邓人龙眉眼低垂了下来,那原本只是方方正正的朴素脸庞,在摇曳的烛火光影之中,也变得像是风霜凿刻出来的石雕一样,顽固、坚硬、棱角分明。

    呼呼呼——

    祠堂外寒风吹动的声音呼啸。

    明明是接下来就要生死相向的敌手,可这时候,邓人龙却仍是翻出来了几个杯子,且席地而坐,为师傅、自己、和越阳楼分别斟满,递了过去,仰头先行饮下。

    “我有一个故事,不长,执徐先生你想先听听么?”

    酒液入喉,虽然度数不高,可他脸上的神色却是已经醉了几分一样。

    见越阳楼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后,这个江西的汉子,便手指头在地上无意识的按曲调敲着,声音有些沙哑的讲了起来。

    “赣地多山多丘,常有匪乱之祸,山贼群盗多如韭花,过来剿匪的官兵不知多少,可群盗的首级,却如是割而复长,总是一茬又一茬的冒出来。”

    “仁宗末年,江西、广东、福建,三路盐法废乱,奸宄不禁,于是四州剧贼起,被铠仗,拥旗鼓,千百为群,乘势则劫,乃至于吏不能擒,攻掠数州,焚龙川,破福建武平。”

    “而我。”

    窗外风声骤烈,他顿了顿道:“也就是在那时候,随着剧贼寇乱而家破人亡,遇到了师傅他老人家。”

    “你师傅他是个江湖侠士?还是说就是官府的官兵?”

    越阳楼看向祠堂里挂着的那副慈眉善目的老人画像。

    “不,恰恰相反。”邓人龙摇了摇头,语气说不出的复杂:“他就是那个前脚随着同伴杀了我老爹老娘,抢了我一家口粮的剧贼!”

    “哦?”越阳楼挑起眉毛:“那你如今还为他年年祭拜?”

    “毕竟他是教了我这身武艺的师傅。”邓人龙长长叹息了一声,眼睛瞧见那烛火光影摇曳,便似是被勾起了回忆,

    想到那群盗之祸被官军镇压后,老剧贼凭着狡猾从中脱身。

    虽是一身几近穷困潦倒,但昔日就是在这般烛火摇曳中,师徒爷俩个到勾栏里蹭戏曲儿听,对方只是喝上几口便宜劣质浊酒,就仿佛能够如此絮絮叨叨一整天,说自己曾经也是个鲜衣怒马的阔少,有恩爱的妻子、乖巧的女儿,后来是因为自家碍到当地某些官吏的权钱生意,这才混得家破人亡,一怒之下,仰仗武功,直接落草为寇,趁势成了“剧贼”。

    笃、笃、笃——

    邓人龙无意识敲着桌子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

    “虽然他和同伴杀了我老爹老娘,本身也从未隐瞒过的这件事情,经常和我说,他心知自己一生所做恶业甚多,所谓的什么晚年安详,徒儿孝顺,葬于青山绿水,都不过是不可能的‘妄求’而已,就算是死后尸骸被野狗叼食,马踏人踩,也应是他应得的下场。”

    “然而……”

    说到这里,邓人龙停顿了一下,随即话音里,就显而易见多出了几分偏执入魔:“我却是知道,像他这种大半生都在厮杀场里打滚的老鬼,什么向往晚年安详的都是屁话,对于他来说,享受普通人的安宁生活,那才是彻彻底底的地狱!”

    “我师傅他的手上沾了太多无辜人的血,除了劫掠杀人之外,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施肥种田,也无法适应什么所谓的正常生活。”

    讲至此处,这个像是从顽石中雕出来的武人,少见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先前我唱的那一折《文公走雪》,是我师傅他一直最喜欢的戏文剧目,时常总说他这一生一定要来长安看看。”

    “于是,为了使他能够顺利的安度晚年,用那几年我们走南闯北攒下来的钱,我就带着他到了长安,来开馆立派,叫他也安心享受一回祖师爷的待遇。”

    说到这里,邓人龙的目光朝墙壁上那副慈眉善目的画像望了一眼,似是回忆起当初,自己请人来帮他画了这副像后,对方怒斥说这画的根本就不是他的样子。

    是啊。

    这么慈眉善目的画像,怎么会是画的那个作恶无数的剧贼呢?

    就算身躯逐渐年老,那个老鬼也应是在身死前,一壶酒下肚,硬撑着已经不像样的拳架,要像以前那样动辄用打骂,来维持自己威严话语权,直到越来越没力气,只能叫自己走上一路拳,他看着,来挑上这最后一次的刺。

    说着说着,邓人龙的眉眼垂的更低了。

    而祠堂外的寒风呼啸越发猛烈,话已至此,不需多说,越阳楼也是已经能够大概猜出这个故事没有还说出来的结尾。

    他轻声说道:“但是……因为赖平观这个意外因素的存在,你计划的这一切,最终却还是都被他打乱了?”

    “没错。”邓人龙点了点头,再度长叹了一声:“在我师傅他顺利安度晚年之前,赖平观那个家伙就找了过来,不是跟我,而是跟主动出来的我师傅他打了一场。”

    “虽然早年间留下的暗伤,使到晚年的他身子骨越发衰弱,但我也是没想到,纵使如此,他骨子里也依旧是当初的那个横行无忌、杀生无数的老剧贼。”

    说到这里,邓人龙的眉眼不再是低垂,而是终于抬了起来,直视着身前的越阳楼,用一种异常复杂的语气说道:“直到那一刻为止,我才意识到我要报复的对象,终于要死在我眼前了。”

    “但不知为何,即便是到现在,为此,我的心里也始终没有半分该有的快意,反而是一片的空荡荡。”

    “为什么他要不肯安度晚年?为什么他要执意替我迎战?为什么他要在死前露出那么满足的笑容?”

    这几句问完,沉默了一会,猛然的‘噼啪’一声,邓人龙就把敬给师傅的那杯酒摔碎,咕咚咕咚的仰头将酒壶中剩下的酒都饮尽,声音沙哑的说道:“现在,我就是这江西法门一脉的门主,而为了给我师傅他报仇,为了能够在赖平观那个家伙面前挥拳,所以,我便必须要……”

    他掷碎酒壶,朝着越阳楼,一字一顿。

    “——先杀了你!”

小请一天

    快年末事情多,今晚加班

第八十八章.心五贼,身六邪,五贼反道,大舍大得

    杀人。

    这是一个可以很轻,也可以很重的字眼。

    说这个字眼是重吧,有些人却就是可以像掸掸身上灰尘那样,把这件事做的无比轻描淡写。

    而说这个字眼是轻吧,可此时此刻,邓人龙讲到自己这身故事的结尾,那一字一顿的话,偏偏却又是能令人感到他的杀意,是如此的坚定沉重。

    就像是铁、就像是钢。

    因为相较于人类而言,狼和老虎都是能用爪牙轻易撕裂他们肉体的猛兽。

    所以,为了取得向那头‘雄虎’挥拳的勇气,在复仇之前,他就要先猎下一头‘苍狼’,于百丈竿头再进一步,将自身从凡铁淬成百炼精钢,这样或许才能有再半分的可能!

    天际边缘,一轮残月照破层云洒下银辉。

    狭小的祠堂之中,悠然撑着脸的越阳楼,和讲完了故事的邓人龙相对立,就像是世界也于此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一样。

    残灯烛照下,前者的身影和那无边无际的黑暗融为一体,仿佛寂静无声的吞没了所有光线,而后者则像是在摔破了酒壶,彻底放下了一切的杂念和挂碍一样,陡然间达到了一种心境上的大圆满,纵使寒夜风冷,看着他的样子,也能自然感受到他身上那种“炽热”的强烈色彩!

    呼呼呼——

    窗外的寒风猛烈灌入祠堂之内,将那本就微弱一点烛火吹灭、

    要说的故事已经说完,邓人龙恢复为沉默的样子,不再讲话,因为话已说完,路的尽头是天涯,而话的尽头,那就唯有刀剑。

    但。

    他不愿再说话,越阳楼却仍有话要说。

    “江西法门的拳术虽然是从南玄门的经理之中演化而出,但基本路数却仍然是赣地拳术的风格,反应到具体的肉身和精神之上,不说相近相似,和现在的你,也几乎是完全不同。”

    就像看穿了他人所有隐藏在内心之中的秘密一样。

    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那个宛如深渊化身般的男人一开口,便是道破了邓人龙一身变化的根底:“联系到接下来我的一行,就只剩下一家的事情,让我猜猜——”

    他话未说完,邓人龙就知意的点了点头道:“没错,他将这门拳术临时教给我,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来当你的磨刀石。”

    “果然如此。”

    越阳楼仿佛毫不意外。

    直到此时此刻,见邓人龙毫不在意说起这等本应是无比耻辱之事,或许,他心里方才是真正的承认了,这是一道值得细细品尝的‘菜肴’,而非是像先前的其他人那样,只是单纯用来填饱肚子的‘食物’。

    “夫世间拳术,心法无非是决断二字。内而决七情,断凡息,外而决灰心,断声迹,加之以招式变化之奇,以夕朝时习,精神得以浑成,而譬如圆坨坨一粒,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纵使眼盲耳聋、腿瘸手折,也兀自不肯罢休。”

    看着此刻精神仿佛这般熠熠生辉的邓人龙,傩面下,越阳楼不禁咧开了笑容,四十颗洁白牙齿,也透出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出舆入辇,命曰蹶痿之机;洞房清宫,命曰寒热之媒;皓齿蛾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脓,命曰腐肠之药。”

    说着说着,越阳楼忽然间笑了:“我以前从书上见闻,说盲者善听,聋者善视,若能将其一断绝,就会增强十倍之能力,若能将所有感官欲望断绝,则能够得到万倍之能力。”

    “假如说先前的你,还仅仅是舍了功名利禄、酒色财气,只肯将五成人性换半颗道心的话,那么这一刻再舍了生死妄念,只余偏执痴愚,才是算得上是得了九成的道心,剩下一成不到的人性!”

    宛如见到什么喜事一样。

    说到这里,从撑着脸漫不经心的盘坐,他改为上身挺直的样子,悠然的为邓人龙鼓掌:“恭喜,汝渐入真道矣!”

    “渐入真道又如何,即便如此,我也不一样还是那个人的一件作品么?”

    提及自身这种情况的本质,邓人龙神色无悲无喜,丝毫没有任何介怀的,将自身形容为赖平观打造的“一件作品”。

    但,唯独在这件事上,越阳楼却和他有了明显的分歧,摇头而长叹道:“纵使是身为一件作品又如何,难道那个赖平观意图将你变成一块磨刀石送给我,这中间的一个过程,就能令你的心意改变么?”

    “哈——”

    越阳楼再次摇头,将手指指了指邓人龙,旋即,他的长叹就变成了哈哈大笑。

    “错了、错了,大错特错。”他高声道:“你这为屠虎而先杀狼的狂夫,哪里是甘愿身为我的磨刀石,实则分明就是想反过来拿我当你的磨刀石,逼得自己突破极限,再去打死了那赖平观,用他的拳术,向他自己复仇!”

    此刻,越阳楼的话音和笑声落下。

    而听得此言,就在那穿堂而过的呼啸寒风声中,邓人龙则是终于再度露出了笑容,从原本的神色无悲无喜,到宛如是一颗风霜吹打的千年顽石蓦然开裂,起身抖掉遍体的泥胎石壳,就显出了一个仿佛刀削斧凿、天工精心雕琢而成的半身人像!

    “此一战,我只能胜你、只有胜你、只会胜你。”

    忽然之间,他一字一顿的说道,笑过之后,就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浓缩成一体了一样,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好似就不再轻飘飘的声音,而是如铁般必会被印证的宣告!

    “凭什么?”越阳楼悠然的一句反问,从长袖里探出一只手掌,不过是随意弹了一下手指,一阵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就传荡了出来。

    “连通臂门那头以恐怖体魄为强的白猿,都只接了我三拳便几乎立毙当场,你以这仅仅是四炼级别的肉身,又以为自己能承受到我的第几拳?”

    这一刻。

    就像是食物链的最顶端的猎杀者一样。

    虽然本身的躯壳没有任何的动作,可当越阳楼咧开一口白牙时,那侵略性的压力自然散发出来,就宛如是自带恐惧光环一样,直接就压倒性的将范围内生物的所有念头,彻底改写为不顾一切的退避!

    在这样值得用心的战斗之中,任何留手的行为都是对敌人和自己的侮辱。

    纵使是知道邓人龙这样一个对手活着,绝对要比死了更有意义,越阳楼也绝不会藏下一分力量不用,这就是他对敌人最基本的尊重!

    “凭什么?”邓人龙将这个反问重复了一遍,不过是沉默片刻,就像是越阳楼的这个回答,反而使他放下了万分重担一样,随即他从地上站起身来,露出一丝平静的笑容,便坚信道:“既然相较于那个人和执徐先生你,无论是我的膂力、还是拳术都不足以道之、那我的回答,就是只凭我是邓人龙吧。”

    说是要拿越阳楼当磨刀石,寻求突破,如此才能向赖平观挥拳复仇,但邓人龙又怎么会不知道,其实这两者之中的哪一个,都有着远超于他的实力?

    前有虎、后有狼。

    可……

    “道就在这里,我又能往哪里去呢?”

    那宛如从石头中刻出来的武人轻声呢喃,紧接着,那双闪着熠熠神采的眸子微闭,整个人就像是又化作了一尊顽石似的,将所有向外放出的东西,都收敛了起来,沉淀到更深的地方,化作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力量!

    在基本的四大炼之后,从蕴藏着无穷可能的人之心神里,赖平观参悟出了“显圣”的道理。

    而这一刻,邓人龙借助越阳楼的压迫再作突破,彻底从原有的藩篱脱身,也就是真正立身于‘炼神’的境界之中,甚至依靠在‘四炼’中深厚的积累,隐约窥见了那‘炼神’之后再‘炼虚’的境界!

    “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诡异莫名的颂唱经文声中,邓人龙的身后好似有一个虚无影像出现,而在越阳楼似乎顺着本体蔓延过来的异化视角中,那则是一尊不定蠕动着千手邪物,隔空将意志降临到了这里,静静的在武人的身后,遥遥朝着自己微笑。

    “五贼者,喜、怒、哀、乐、欲;六邪者,风、寒、暑、湿、燥、热。”

    那一刻,感受着自己的达到炼神境界的心灵之力,逐渐显化出切实的、干涉现实物质世界的不可思议之效,邓人龙脸庞上却是神色无悲无喜,淡淡出声道:“彻底了却一切,忘情于天地,那是圣人才能做到的时候,我当然做不到,但唯有挥出这融入了我毕生执念、九成凡性的此拳时,才是仅有一次的例外。”

    “不疯魔不成活,我想不到其他的方法来打碎你的肉身,故而唯有将我这微不足道的一生,融入到拳术之中,超越现在之我的极限,达到未来之我的境界,或许才能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可能。”

    “我知道,你就你全心全意出手吧。”

    听着对手仿佛遗言一样的话,越阳楼只是微微颔首,吐出了一口气息道:“放心吧,就算你先死于这一拳之下,你这一拳中说过的故事,我也不会忘记的。”

    “万分感谢。”

    得到这个回答,邓人龙露出一丝笑容。

    看着越阳楼那好似和记忆中的那个老剧贼重合的身影,他再也不管胜负生死为何,仿佛整个人都彻底的融入到了拳术的演化之中了一样,化身为纯粹的武道真意,操控着一具皮囊般的肉身挥出那五贼反道之拳!

    “生喜亡悲,虚劳尘世,许年多少倾危。是非成败,荣辱衰亏,谁无,生与死,一人一个,难躲难藏。忽然省悟,因此做风狂。管甚前街后巷,行歌舞、坦荡宽肠。逍遥处,浮生不久,落魄又何妨!”

    逐渐忘记一切的武人,唱着同样不知是从何处听来诗词曲调,宛如一颗顽石蓦地开窍,一拳打来,便是恍然彻悟的大笑道:“我邓人龙一生舍不掉的东西都在这里,这一拳,执徐先生你可得要接好了!”

第八十九章.真武唯胜,炼髓对炼虚!

    精神、意志、体魄、拳术……

    这一刻,邓人龙达到了自己有生以来的极限,也突破了自己的极限,仿佛并非是是方才晋升不久的‘炼神’,而是真正触及到了那‘炼虚’的境界,哪怕仅仅只是几瞬!

    晴空打雷、旱地造冰,火中栽莲。

    在赖平观这个炼虚武道创造者的定义之中,唯有将心神之力锻炼到足以干涉外界光热、电磁、化学物性的地步,达成不可思议的显化,方可被称之为“炼虚”!

    这世间流传的凡俗武道,到了四大炼一级,便已经是达到了极限,为了验证一个‘火烧身’的猜想,更是不知有前人惨死于生死门关之前。

    而在这个时代。

    越阳楼创出了异化武道。

    赖平观创出了炼虚武道。

    道门佛家之中似乎也有着类似的消息流传。

    仿佛是冥冥之中存在着的天意,在戏谑的安排着人间的一切,要使得长安这座城市之中,决出一个必然‘真武’似的。

    作为本来绝不该在此时诞生的第二个‘炼虚武者’。

    邓人龙突破了赖平观的预想,也突破了自己身为一块‘磨刀石’的命运,身为一个“对手”,而站在越阳楼面前,绽放出了此身最为耀眼的光彩!

    五贼反道,六邪伤神。

    他如此全力运转的一拳之下,炼虚级数的心神之力显化世间,光是自然而然的侵染,武道真意触及之下,四周空气和肉身间阻滞的摩擦力就被降到了最低,达到了只有在理论情况下,方才存在的、没有受到任何损耗和浪费的“全速全力”!

    纯粹凭借肉身撞开音障,造成“雷音”,本应是武道修行到极高时才能造成一种表现。

    但在这一刻,纵使是几乎没有任何的声响传出,邓人龙这一拳的绝对速度,也是从初始的两倍音速,往更高的层级上不断攀升,速度和力量都劲到不可思议!

    然而——

    即使是这样,面对着着邓人龙这一拳的袭来,越阳楼的眼底也没有任何的惧意。

    五贼反道的临身一拳之下,只见他陡然的一下吞吐了大量空气,阵阵如龙咆似虎吼的声音,就登世从他的身躯之中传来,使他整个人的身形迎风就涨,不过瞬息间,就脱离了自我抑制下的人形,恢复成了那副宛如青铜浇筑而成的似佛邪魔的样子!

    从皮肉到筋骨,这尊青铜邪魔的全身上下,都无一不透露出极致的暴力之美,完满无漏,仿佛是在食物链的顶端,汲取了所有生物的优点而成。

    这是四炼大成?

    不——

    在[仙道禁书目录]的面板上。

    这有关于‘异化率’的一行里,此时,突破了对应着四炼大成的那个关隘后,疯狂跳动的数字,则是再度超过了某个意味着‘人与非人’的界限,从“百分之五十”,直接跳到了“百分之五十九”!

    “筋是一关、骨是一关、皮是一关、肉是一关、血是一关、髓是一关。”

    将话语声透过电磁波动直接传入大脑,越阳楼摇头而长叹一声,抬起了手道:“四炼大成?我早就不是了。”

    “同样是第六炼的境界,炼虚对炼髓,你什么时候有了我才是狼,而赖平观才是虎的错觉?”

    轰隆隆——

    那一刻,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

    恐怖到极致的磁场以越阳楼的身躯为中心爆发了出来,生光、生热、生电,转动间就化作炽热的风暴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直接摧毁了房屋建筑的结构,使得无数残骸碎屑被排斥了出去,只余下一片清净到几乎是真空的地带!

    炼血如汞、炼髓如霜。

    这异化武道中的第五炼和第六炼,分别对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阶段。

    一旦真正突破了“百分之五十”的界限,开始逐渐“炼髓”,就意味着彻底的脱离了名为“人类”的概念,随着整条双螺旋的血脉根髓被彻底掌控,从重组基因、自由改变其表达形式的‘妖相’,到显化诸法相状之身的‘法相’之境,而能够直接做到操控各种宏观和微观的变化,做到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情!

    “真武”的名号唯有最后的胜者的方可夺得。

    而此刻,炼虚之武对上了炼髓之武,邓人龙颠覆了常理的一拳轰来,撕开了袭来的风雨,先是五贼反道,使人心中的每一个念头都悖反相逆,再是六邪伤神,风、寒、暑、湿、燥、热等各种致使病症之气,直接攻入身躯!

    手与腿、膝与肘、肩与肘。

    这两人身上每一样坚固的部位都相互交击。

    宛如是自然灾害在到处肆虐一样,肉眼可见的一阵阵激波袭过,就将所有卷入交战之地中的物质碾为齑粉!

    邓人龙大舍得之下的五贼反道之拳,重在攻人心身,这尚且是力量并未全部运用于破坏之上的表现,而肉眼看不到的隐秘之处更加凶险,每一分无形无相的心神之力向越阳楼躯体之中渗透,时刻都在造成无数种难以想象的破坏!

    五贼者,既可以是命物时功神、也可以是喜怒哀乐欲、眼耳鼻舌意。

    每一个念头和每一种感官齐齐皆反,再配合上那扰乱人身运行的六邪伤神之拳术,明明客观上来讲,只是短短的几个瞬间,可主观认知上,却又使人感觉像是有一年多的漫长时间过去!

    轰——

    蓦然间,那激烈交战的两人又是对了一招。

    而这一招之后,越阳楼骤地睁开眸子,亮的吓人,旋即和对方又是再度一拳交互,邓人龙的拳头击打在他胸口残留的伤势,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只见是终于是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深邃伤痕!

    人生、执念、舍不得。

    不管是身躯的力量也好、还是心神的力量也好,邓人龙他将一辈子的东西都蕴藏在这一拳之中打出。

    而就在接了这一招之后。

    看着力竭到快要连心脏都无法搏动的对手。

    毫不犹豫的,越阳楼则是将他先前那放慢了的一拳结结实实的轰了上去,干脆利落的了却对方再没有心神之力维持的残余生命。

    死在拳术之下,这就是身为武人所追求的最大荣耀。

    “江西法门,不差。”收拳,越阳楼长叹一声,忽然间捂着嘴巴,严重的咳了两声,发黑的鲜血那才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嘀嗒嘀嗒的落到地上。

    除了本来就不是这一代人的文梧凤之外,这还是他拳扫长安的一行中,第一次受到的稍重伤势。

    虽然没能彻底破开他的肉身,但邓人龙炼虚级数的心神之力,也多少是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

    只可惜,真正开始炼髓之后,越阳楼本质上就早已再非是人类一属,若这五贼反道之拳能再打碎他十几次心脏,或是彻底杀他个几次,这样的话,也许才能使他暂时无法战斗一段时间,不然像现在的伤势,也就只是麻烦而已,最多不过要他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来修复。

明日必更,以及现状说明之七问七答

    近来更新情况的原因呢,之前虽然已经说过了,不过在这里还是具体说下为好

    问:为什么最近更新拉胯?

    答:年底工作繁重,一直在加班

    问:为什么要加班?

    答:背负着房贷,要养家

    问:为什么背负着房贷?

    答:那我就得说一个大城市入土男人的故事了

    问:码字的稿费难道就不够当一份外快吗?

    答:不够,真不够,况且我真是遭不住大晚上九九六加班回来还要盯着电脑再坐上几个小时的阴间作息了。

    问:那更新频率之后会恢复么?

    答:恢复应该是会的,只要过了这段比较忙的时间

    问:明天真的会更新吗?

    答:真的,扣1就送,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问:七问七答的最后一问呢?

    答:就在这里

第九十章.食心

    仿佛冥冥之中有着感应一样。

    在邓人龙身死于越阳楼拳下的那一刻。

    远在多少距离之外,赖平观亦是放下手中经卷,忽地放声大笑了起来,抚掌道:“世上少一凡夫愚,而多一妙人矣!”

    似乎是连天地都为他这一刻的喜悦所侵染一样。

    以炼虚武道之玄奇,竟是使天上乌压压的层云不住涌动,轰隆隆几道雷霆径直劈了下来,刹那间,便轻而易举照亮了寒夜,惊走了黑暗。

    哗啦啦。

    倾盆的大雨转眼间从天而降。

    而在草堂的屋檐之下,虽说同样是因此而被淋到浑身衣服湿透,但赖平观却也是半点不恼,反倒是抬头看着天上,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愉快,咧开一口牙齿,像是见到什么绝世美味的老餮。

    凭借着炼虚武者之间的感应。

    邓人龙晋升炼虚的波动当然也不可能瞒得过赖平观的感知。

    但即便是在这样不可思议的情况下,“执徐”却依旧将他轰下。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可以说是既在意料之外,同时又在情理之中。意味着拿到这块更强的‘磨刀石’磨刀之后,越阳楼便将同样得到更大的提升。

    对于武人来说。

    日复一日的苦修锻炼,只是保证技法纯熟,以及维持身体素质不下降的最基本事项而已,只能算是“做加法”。

    在赖平观看来。

    通过拳术对血肉之躯潜力的挖掘终究有着天然的极限存在,唯有根植于肉身,却超脱于肉身的精神才是真正的潜力无穷,最贴近这个世界本质的事物。

    就像是对于躯体的锻炼,也需要大量的米面肉食和药材来供养支撑一样。

    而炼虚武道对于心神之力的锻炼,则是需要足够强烈的执念和欲求,来作为最基本的推动力。

    不管是战胜敌人的过程也好,还是和敌人思想与思想间互相碰撞的过程也好,在这些能锻炼心神之力的事情里,无论怎么说,也无法逃开的‘足以威胁自己性命的敌人’这项资源,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物!

    《淮南子》有言: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神明而寿。

    而赖平观食悍者之勇,食巧者之智,食寿者之神,尽得‘心’这一字百种写法。

    他之所以被人称之为‘千手师’,称之为‘南来魔王’,其根本原因,便是因为他的修行不同于寻常锻炼这种“加减算法”,而是做的这种“乘除算法”!

    “纵使千般拳术,万种武功,所谓武道者,本质上也不过就是‘外炼筋骨皮,内炼一口炁’这十个字而已。”

    哗啦啦的雨声中,赖平观拾起经卷,轻颂其上残句,道:“炁者,心也,心者,道也,故而天性即人心,立天之道,人以定也!”

    轰隆!

    又一道惶惶雷霆劈落。

    而借着那一闪而逝的残光,则能够看到,在涟漪波动的河面倒影之中,男人所在的那座草堂,悄然化作了宛如地狱般的景象,其中无数的遍地鬼众,皆拱卫着中心那尊高坐白骨京观之顶、笑食人心的千臂魔王!

    “六龙教,执徐……”

    深刻咀嚼着这个从此刻真正被视为自己对手的名字,旋即,赖平观从不知何处翻出一纸符箓,将其烧成灰烬,随手洒入大雨之中。

    万分冷厉的寒风吹过。

    俄尔间,那一捧纸灰就飞的无影无踪,唯有空中一点依稀残留的火星放出赤光,无比微弱的同时,偏偏却又照亮了不多不少的七尺之地。

    踏。

    这是重物踩踏到河中溅出水花的声音。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

    一声诡异的颂唱传来,伴随着纸灰的飞逝,赤光的升腾,只见一个怪异至极的人影便从中那被照亮的‘七尺之地’中显身,披着身高性能复合纤维织成的全覆盖式道袍,连面部的形貌,亦被苍白色的钢铁覆面所遮掩,只有覆面边缘处铭刻的竖形条纹编码,才给能够识别的人揭示了他北道门之人的身份。

    在下城区。

    谁都知道每一个武馆的存在,背后都少不了黑帮的支撑。

    但同时,其实又很少有人知道,这些见不得人的黑帮背后,则又是北道门各个掌握着北方工业体系的的财团寡头。

    研究禁药、开发武器、实验技术。

    这些事情都不可能逃得开‘人’的存在,而因此,黑帮的这些下水道的老鼠,则便被专门培养了起来,一边干着不断内斗的活,使下城区永远保持在混乱的状态,一边则通过出售禁药、拐卖人口,赚取大量的利益的同时,也为背后的北道门搜集实验数据,输送‘人材’。

    虽然在那些利益集团的眼中,越阳楼本身这一个人的存在根本无足轻重。

    但身为‘六龙教’的‘执徐’,他代这个神秘组织表达出来的要‘重整武行’的态度,却无疑是一种触动了他们中某些人神经的危险倾向。

    在北道门的立场之上。

    长安的下城区只有保持在混乱的状态,才是对于他们利益最大化的稳定状态。

    而任何人要重新整合武行为一体,在没有他们允许的情况下,当上‘长安第一’、甚至‘中原第一’,便都无疑是在和他们的利益作对,要遭到彻底的扼杀!

    轰隆。

    又一道雷声轰鸣。

    看着雨夜之中显得越发怪异至极的道人,伸手摸了摸下巴,赖平观则是道:“先前你们请我来做的事情,我考虑好了,但要使我来对付这个执徐,苍季子,你和你身后的人,却须得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麻木而冰冷,苍季子机械合成的声音从钢铁覆面之中传出,丝毫不在意赖平观的讨价还价。

    “既然你们请我动手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此事的影响降低到最小,那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武行的事情,武行之中解决,除了这十八家的人之外,我不想看到什么其他人,再来插手我们武行的事情,”

    话音落下,一阵寂然。

    而静默了一会之后,苍季子则是简单的吐出了一个字:“可。”

第九十一章.不疯魔,不成佛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从远方的天际处传来。

    而与此同时,动字门之中怪啸奇吼声不断,噼里啪啦的乱响,却也亦是一种特殊的雷音、

    梵文古经中有喻,言佛陀说法时,有惊怖之相显化,法音譬如狮吼雷震,悉数摧伏一切外道,令诸众生法眼清净,以其正法。摄伏一切邪异外论。

    狮吼为地上最能威服众兽之音,雷鸣为天上最能震慑群生之音。

    而借此两者为喻,经文众便是暗指佛陀讲法时的声音,乃是更胜于这二者的天上地下第一雄壮之音,故有四无所畏之相,故有慑服一切众生之力。

    “梵王声相,身如狮相……终于,我这第十七相和第十八相也快要炼出来了。”

    长长的一声吐息,只见越阳楼抬头看天,身上从每一寸筋骨中打出的‘雷音’,和天上正轰鸣着的雷音相共鸣,雨声忽然一阵急促,滚滚乌云就像是翻涌了起来似的,一连串的沉闷声响,入眼所见之处,一道道令人胆寒生畏的耀眼白雷,便径直从天际接连不断的砸落了下来!

    雷者,阴阳变化之枢机,主宰生杀。

    从所有自然生灵的最原始基因本能之中,就铭刻着对于这种自然界最可怕的现象的畏惧。

    但……此时此刻,立身于这般危险的滚滚白雷之下,那越阳楼却偏偏是笑了起来,赤足踩踏在青石的冷凉地之上,全然不像是面对着这大自然的盛怒。

    传说,在最严寒的雪山之上,方才会绽开出最纯净而神圣的莲华。

    而对于武人来说,亦只有在无限接近于死亡的危险境地之中,直面自己内心中最深层的恐惧,才能真正烧尽杂想妄念,‘炼’出真金般灼灼耀眼的身和心,‘炼’出那无念也无想的拳术!

    “五贼反道,六邪伤神,这式炼虚拳术的本质,就在于‘反’之一字,即《阴符经》中,所谓‘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他轻声的喃喃着,感受着最后那一分他用‘劫变相转’保留下的细微伤势。

    在滚滚白雷之下,旋即,越阳楼随意捏了个手印,就显出了如今兼具十八种各异佛陀妙相,越发诡异至极起来的法相真身,任由那炽白的雷光将自己吞没。

    欲生之,先取死,过一重劫变一相。

    这就是《劫变相转众生武经》这门异武最关键之处。

    轰隆隆隆隆隆,沐浴在从天而降、或也可以说是四面八方的白雷之中。

    灼热的激痛贯穿筋骨皮肉,贯穿五脏六腑,刹那间,越阳楼竟是也有一丝错觉,感觉到好似是他自己释放了这些雷霆,错以为这些雷霆的真正源头,便是体内那一颗颗剧烈摩擦的微小细胞,而非是天际的层层乌云。

    乾上坤下,天地否卦。

    他现在的这个状态中,外天地的磁场,和人身的磁场交融冲突,身心皆反,暴露出无数的破绽。

    从某种程度来说,既是应了《易》中象征着闭塞不通的‘否卦’,也是正是应了邓人龙所留下的最后那一分‘五贼反道’的炼虚拳意!

    心为猿猴意是马。

    此时,‘五贼反道’的炼虚拳意借着漫天白雷之势,在体内大肆为虐,便正是猿马脱缰的内外两魔相互勾连之劫!

    剧烈的痛苦!撕裂般的痛苦!

    感受着那像是要将人从内而外每一寸都翻转过来的痛苦。

    越阳楼却仍然是含笑的模样,只见将手中的印诀一变,突破到了‘炼髓’之后,来自‘天演法相’的异力就瞬息间在四肢百骸间蔓延了开来,反过来是推动了肉身,借着内外魔皆被炼虚拳意引动之际,将这个过程中暴露出来的几十种正常情况下绝不会暴露的破绽,从头开始,一直到腰胯、尾椎、脚掌等要害,一一炼化,尽数弥补,好似坚固无漏!

    身形端直,于一切众生中独为殊胜……

    沐浴着雷霆,感受着从每一个细胞之中彻底被释放出来的肉身潜能,越阳楼忽然曲起手指,在小臂上一弹,结果,紧接着响起的空灵脆响,却是从他整个人的全身上下传来!

    上下一体,内外无漏。

    即刻,越阳楼便意识到,从此劫中变转出来的这第十九相的效果,正是将遭到的所有伤害,从原本的一处,到转而变成全身共同分摊承受。

    就像是某些数据化的人物一样。

    具备此相者,全身上下再无一处破绽而言,除非是谁能够一拳直接干爆掉他的这一管血条,或者某些类似‘具五刑’一样的特殊诅咒,否则任何的常规伤害,至多也就是将他打到基因崩溃的程度而已,即便是身死,也绝不可能出现像断肢掉头一样,影响战斗的状态!

    佛陀三十二殊胜妙相,具足其十九,而身无漏。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一刻的越阳楼,也许直接出家当个妖僧也没什么问题。

    虽然没有正式意义上参悟过任何一本佛经,持过任何一道戒律,但越阳楼如此圆满、如此无漏的‘佛身’摆在这里,纵使表现形式上更像是什么邪魔,可本质上,却仍然没有人能否定,他这一具依靠武道变化自行演化出来的肉身,最终的结果,偏偏就是‘像’极了一尊不称佛陀的佛陀!

    “我之为我,如壳中珠、如灰中金,如石中玉,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者,即非真我,唯所见一切诸相非相而无所有住,至性全真之道方出。”

    此刻,越阳楼轻声的再度念着当初的自己写下的异武之总纲,从凡人之身,一路重修到‘炼髓’之境,心中对此也是感悟更深了一层,冥冥中,意识到自己下一次突破的契机,或许就要应在此处,应在这随着一场场战斗,而自然显化的‘三十二相’之上。

    传说之中,只有真正的佛陀,或是身为正法之主的‘转轮圣王’,方可具足这三十二种殊胜妙相。

    若是能够在炼髓时,进而再修成十三种妙相,达到三十二种妙相具足圆满的境界。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种一种仪式意义上的‘肉身成佛’,也至少会给他的‘天演法相’带来难以想象的极大蜕变。

    似乎是随着时间的逐渐推进。

    如今,越阳楼已经是能够越发敏锐的感觉到,某种不详的灾厄正在酝酿,使八方风云汇于长安,聚于武行。

    在外人看来,他是‘执徐’,身份是六龙教的护法神君,背后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六龙教主’,整个六龙教就算不说和北道门那一个个有着灾境道主的庞大资本集团相抗衡,但至少也是一尊劫境的大人物下棋谋划的产物,绝不能说没有跟脚。

    然而。

    这一切的真相,实则只有越阳楼自己知晓。

    什么六龙教背后的劫境大人物,他那个就教了自己一手道术,然后就被自己斩了一刀的便宜师傅能算么?

    “呼……终究还是力量不足的原因啊。”他轻叹一声。

    在这个将先进和落后表现的清晰分明的世界,看着那些一辈子就在下城区中渡过的人,越阳楼从未忘记,自己变得和他们不一样的原因,就是因为自己拥有着力量,所以他才有着不同于他们的命运,以及改变他们这一生命运的能力。

    就像是北道门以佩刀为传统的原因那样。

    若不能将虚无的道理践实于手中刀之上,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空谈而已。

    “不疯魔、不成佛。”他这么的说着,眼中也闪过像是刀一样的光彩。

    既然前方身后都是万丈悬崖,连退一步都可能会丧了性命,那么进退之间,除了死法不同之外,自然也就同样的没有了差别,再凄惨的下场,至多也不过就是被碰的粉身碎骨而已!

    “悲夫刀山地狱苦,嵯峨雪刃耸寒空。酆都永受无间劫,万刃攒身到肉泥!”

    吟着前人描绘地狱苦楚的诗句,越阳楼嘴角咧了咧,明明这一身浴雷的伤势都还没有彻底愈合,眼下却反而是毫不犹豫书了一封拜帖,预备使人送到那位‘南来魔王’的手中,以这一手,断掉了自己唯一可以拖延的退路,直接和赖平观,以及他身后恐怕要迫不及待动手的大量资本集合宣战。

    不同于前几封拜帖那样正式,也不同前几封拜帖那样的文雅。

    这一次,越阳楼拜帖上的说辞,可以说是格外的简单,也可以说是格外的直白。

    【三月廿三,落日之峰】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来否?】

    落款处,越阳楼蘸血提名,书下‘执徐’二字。仿佛画龙点睛一般,瞬间使整封拜帖瞬间多了几分神异之处,寥寥十几个字,本身就像是拿十几套杀伐拳术,提取出其中最为精髓的部分,然后最终将其所有变化,整合升华为一套堪称绝世的拳术一般,只要能撑得过其中的杀意,就可以直接从中参悟出几分异武的神髓!

第九十二章.时乘六龙

    藏招,留手。

    这是武道上庸才之中的庸才方才会做的事情。

    他们担心自己的独门绝技,一旦展现出来就会被人破解、学会,所以便将那么一点秘传拳术,从来秘不示人,连亲传的弟子,也不肯传授。

    因为天资和眼界的局限,他们一生拳术的极限,也就仅此而已,至多不过是抱残守缺的墓中鬼罢了。

    像是赖平观、越阳楼这样的人物。

    越是接近武道这条道路前方清晰可见的‘尽头’,他们反而就越是巴不得其他人学到自己的秘传武功,找出自己拳术之中的破绽。

    假如说前者‘食心’,是为了大口饕餮对手那粉身碎骨的压力逼迫下,想方设法的寻找破法,可以说是从骨子里熬炼出来的、惊天动地的纯粹精神的话。

    那么作为后者,越阳楼便是‘吞己’,每时每刻的都在超越着前一刻之时的自己,像是有人为自己找出拳术中的破绽这种事情,他甚至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担忧武功被他人学去,反过来超越了自己?

    “大道唯争,真武唯胜,只有足够强劲的对手,足够疯魔的心念,足够波澜壮阔的大势,以此三昧为丹火,方可烧出一尊再开新天的‘武祖’。”

    落下拜帖的最后一笔,越阳楼将这封似乎也染上了几分‘重量’的战书收好,便把陈元卿唤了过来,叫他戴上傩面,以‘涒滩神君’的身份,即日将将此拜帖送到赖平观手中,行动时无需再隐藏踪迹,光明正大的直接登门即可。

    “下九家第一,中原武行第二,天下武道修为第三……”接过拜帖时,看着越阳楼至今也仍然是没变的淡然姿态,陈元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位南来魔王的声名,我从踏入武行时便有听闻,除了本身的恐怖实力之外,他的背后,据说更是执掌着长安、乃至整个大武北方绝大多数金融资本、和实体工业的庞然大物……”

    “你想向我问一个‘为什么’、或者说这么做‘值得否’?”

    似乎是一眼就看出了陈元卿想说什么一样,越阳楼笑了笑,旋即抬起头看着天色,就只是悠然答道:“不疯魔,不成佛,若不堕红尘苦海,不历千难万劫,如何又能证得真如正果,炼出改天换地的手段!”

    终日隐藏着六龙教的存在,维持神秘的样子,毕竟不是以他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情。

    正因为他和赖平观的这一战,一时之间汇集了长安城中无数人的目光,从某种程度来讲,这才正是‘六龙教’由暗转明,正式意义的登上舞台的契机。

    若能得胜。

    ‘六龙教’随着异化武道由此广传天下,就注定要使陈腐许久的整个武行,都引来一次彻底的大洗牌。

    等到新旧武道两者对立的大势一起,矛盾激化之下,为了对抗‘六龙教’这个从他们手里抢走蛋糕的新生集团,各个‘传统武道’利益相关人士,便需要不得不抛去隔阂和门户之间,精诚的团结一致,想不敢之想,以来维持现在的既有利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依仗着[众生武经]这门邪道型异武的神奇,越阳楼可以预见,届时整个旧日武行穷尽灵思,来对抗自己一人时,这般退无可退、远比此时更为险恶的境地中,便必然会涌现出不知多少欲要力挽狂澜,不肯进入新时代的旧日英雄,来奋力学习异武,研究异武,将其中精髓一番改造,披上‘传武’之皮,以重新夺回那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和人争不如与天斗。

    此事亦是同理,百家争鸣之下,那旧有利益集体衰亡时,最后回光返照的武道盛世,可以说方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这是《彖传》中对‘乾卦’解释。

    而在远古的传说之中,‘六龙’则正是被视作运载太阳的天车,视作那世间最伟大的神权的一部分侧面!

    六龙教的又一位护法神君现身。

    那个自称是‘涒滩’的男人带来的拜帖,正好似为鼎沸的大釜添上了干柴般。

    在赖平观接下送过来的战书之时,接下来,整个与此利益相关的武行、以及其他的人无数人,就因此陷入到了一种甚至像是疯狂一样的热闹。

    然而。

    正如苍季子答应赖平观的一样。

    在这个关头,所有从属于北道门的势力,却偏偏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仿佛是什么莫大的动作正在酝酿一样,越是对当前局势看得清楚的人,就越是能感觉到,那齐齐静默之下涌动的庞大暗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用这句话来形容的话,倒是再恰当不过。

    纵使是不明所以的大众,在显得越发诡异的局势中,也能清晰意识到,越阳楼和赖平观的这一战,将会引起一股未知的巨大变化。

    月落日升,雨去晴开。

    就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时间很快就来到了那封拜帖上约定的日子。

    炼虚者,精神至诚,六感通明,无论是对于状态的控制,还是对于时间的把握都异常精准。

    然而,偏偏是这样重要的日子,赖平观他却是一反常态的起了个晚,直到过了午时,方才悠悠的伸了个懒腰醒来。

    “咕咕咕~”

    饥肠向意识反抗的声音响起。

    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魔王’之态的褐肤男人摸了摸肚子,却并没有先找东西补充下体力的意思,而是就这么披上了衣服,简单的洗漱了一番,然后旋即向正忙碌着的家中发妻说了声后,便像是寻常人的日常一样,走出了家门,走出了那间临河的草堂。

    似乎是早就在外面等待了一样。

    看着赖平观终于出来,苍季子机械合成的声音从钢铁覆面之中传出,沙哑问道:“几成把握?”

    “叮当”一声,赖平观随手抛起一块铜钱,愉快的笑了笑道:“有字我赢,有花他赢,把握嘛,当然也是五五半分、”

第九十三章.天上降魔主,人间恶杀神(第一更)

    虽然那一封拜帖上从未写明过具体的约斗地点。

    但到了像是越阳楼和赖平观这样,在武道上前无古人的境界之后,他们冥冥中的灵感,却已经是接近了每时每刻都在盗取天机,被动搜集一切信息,来模拟着各种未来的地步。

    无论是最常表现出来的一眼看破他人的招式的能力也好,还是像现在这样直接‘选择未来’来确定约斗地点也好,这些近乎于不可思议的异能,都只是他们突破了原有的武道体系,再开新天,踏入‘第六炼’之后的常态而已!

    呼呼呼——

    云涌风飞,异光飙发。

    仿佛天象也随着那两条道路注定要到来的碰撞,而越发动荡不安了起来一般。

    长安城外,无名山中。

    距离约斗的“黄昏时分”尚有一段时间。

    此时此刻,斜阳正向西沉落,从远处望去,那正是一副半座山峦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之中,半座山峦则渐渐被阴影所覆盖的景象。

    纵使这场决定武行形势的约斗的两位主角都未曾登场。

    可这座山峦受到他们精神意志的侵染,却俨然已经是成为他们隔空交锋试探的一个媒介,借着黄昏时分的光影,划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

    斜阳渐渐西沉。

    就在此时,服饰相貌各不相同的两众人,则是在两个为首者的带领下,登上了这座无名山峦接近峰顶的地方,静静开始等待。

    其中,代表着北道门打理武行之事的苍季子自是不用多说,他身后跟着的都是或多或少与此相关的人。

    而和他隐隐相对的,登上山峦的另一众人则都是身着暗黄色僧衣,赤袒胸膛的模样,为首者头戴毗卢帽、加五佛冠,一身缀以七宝的袈裟,却是个和身后一众高大僧侣截然不同的、俊美异常的少年僧人。

    “为明隐显法,方说解脱理。于法心不证,无瞋亦无喜。”

    听闻那怪异至极的颂经之声,苍季子抬头,便看到僧团那边,那个唇红齿白的俊美小僧,朝自己一笑,露出细密的四十颗白牙,道:“大辽使团,开教寺常胜,在此见过道友。”

    “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

    感到对方身上的那股怪异之感,苍季子摇了摇头,合成的机械音从覆面之中传出,显得异常淡漠无情:“枢密院的通行文书,只能保证使团在特定范围内的安全,除此之外,若是不在范围之中,使团安全却出现意外,则一切概不负责,”

    “多谢提醒,不过使团安全一事,自是由小僧等人自己负责,倒是无需北道门为此操心,”常胜双手合十,说完,不禁笑了笑又道:“世人说武道前路已尽,不及仙道之高远,佛法之深厚,但小僧却觉得此言有误,譬如说御拳馆之周侗,六龙教之执徐,显圣门之赖平观,这三人身上展现出来的各种表现,哪个不是远胜于寻常四炼大成远矣?”

    苍季子道:“故?”

    常胜道:“故而依小僧见解,武道前路实则未尽,此次一战,集南方拳术大成者的‘千手师’,对决那位背景神秘莫测的六龙教执徐神君,不管最后到底是谁获胜如何,这个过程中,我们也能够看清楚现在的武道到底到了哪个地步。”

    俊美的少年僧人一笑,身上那股怪异之感也浓郁了些,像是野兽般的磨了牙齿。

    “况且,除了理性的利益考量外,身为武行里的前辈,听闻说有两个后辈创出了新法,都要将自己甩在身后的消息后,又有谁会不想来亲眼看看,见证这一战呢?”

    仿佛是从这一番话中,窥出了这常胜和尚的几分底细般。

    苍季子朝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也不说话,旋即,在某一刻时,便忽然抬起头,看向了那峰顶的位置。

    所有的人声都骤然的寂静了下来。

    在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清楚的感应到,此时,这场约斗真正的主角,便已然是如约到来。

    仿佛长夜提前到来了一样。

    刹那间,原本尚有几分光亮的天地,就昏暗了下来、

    伴随着轰隆的沉闷响声,滚滚的愁云从天际边缘移来,遮蔽了整片山峦的上空,一时间,怪风嘶鸣叫,发出阵阵尖叫,就好似是有万千无形的鬼物在哀嚎尖啸般,在那颠覆常理的力量感染下,瞬间就将此地化作不适宜任何生灵生存的地狱!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千手师’赖平观,至!

    “申时已到,执徐何在?”

    粗布麻衣的武人声音昂扬响亮,炼虚级数的心神之力自然运转,甫一现身,整个人的精神就好似无限蔓延开来,滚滚荡荡,穷搜天上地下,瞬间覆盖了整座山峦,延伸向更远的地方!

    于武道极境处再开新天,炼虚显圣,代天心而行我意。

    见到这等足以一定程度上改变天象的伟力,便是常胜和苍季子两人,也不由得有些心惊,想不到十几年过去,从身体的巅峰期跌落,相比于那足够夸张的传闻,此人的境界反而到达了这等地步!

    这一刻。

    在最直观的力量表现的冲击下,就算是眼力再差者,也能看出赖平观如今实力的恐怖。

    见到此景,正当前来观战的许多人心里都推翻先前的预想,在心里猜测那‘执徐’是否会按约定的时辰过来之时。

    而下一刻。

    滚滚的声浪骤然被按下,从极致的喧闹,转化为极致的寂静。

    紧接着,宛如天地的这片刻沉默,就是为了更大的轰鸣一样,伴随着那来人的脚步,整座山峦俱是震动,在那瞬间,不管是虎豹还是蛇虫,所有的山中生灵,都同样是朝着同一个方向低首叩拜,好似是身躯颤抖。

    一起、一伏。

    一动、一静。

    那种感觉……就像是天地和众生,都被某种未知而神秘的力量联系为一体般。

    看着那道依然戴着傩面的身影如约而至,从山脚下不紧不慢的走来,伴随着整座山峦的震动,一步步直接撕裂了赖平观的‘势’,旁观的常胜和苍季子不由得惊讶,感到此人似乎是在仅仅的几天时间之内,又再一次的突破了原本的境界一样。

    经过那一场自引雷劫的蜕变后。

    现在,越阳楼自身的存在感越发强烈,除了‘众生相’这种自然带来的效果外,其本身的气质也越发深邃,如佛似魔,仿佛是一口吞没一切的混洞一样,出现时就理所应当的牵动了所有人的目光,使他们不由自主的心生出一股本能的崇敬!

    从苍季子的角度看来,越阳楼这个人的存在,从某种程度可以说其实是不存在的。

    因为他个人的生物磁场,几乎都彻底融入到了周遭庞大的外界元磁之中,伴随着一呼一吸的节奏,他便自然维持在一种时刻同外界进行着交换的状态中,每时每分都在吞吐着外界的光能、热能、动能,以及各种电磁辐射。,

    ‘上身如狮相、声如梵王相、身形端直相……’

    而在另一边,看到越阳楼的存在,常胜和尚亦是陷入到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震惊之中,纵使有那张傩面遮掩,此时此刻,从这个‘执徐’的身上,他也是看到许多种唯有‘佛陀’才能拥有的殊胜妙相。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

    莫名的,曾经诵读过的药师佛第一大愿在常胜脑海中被突然想起。

    他强行克制住那种垂首叩拜的欲望,抬起头,只见伴随着山峦的震动轰鸣,那一道如佛似魔的身影,便已是一步步的登上了峰顶,然后声音淡漠平静,却直接压过了在场所有狂风呼啸之声的说道:“在下,六龙教执徐。”

    “久闻赖门主身兼南北拳术之长,遍览百家武功精要,自创而出的‘二十四显圣母架’,更是号称穷极天下武道变化根源,达到前无古人的‘见神如我,世间显圣’之境。”

    “既收拜帖,既有此战。”

    “万望赖门主晓我心意,莫令我丧兴而返——”

    越阳楼的话音落下,瞬息间,他便感觉到,仿佛对方也在此刻兴奋起来了一样,伴随着赖平观的情绪,他原本覆笼山川的心神之力,就从原本的虚幻无相,转变为一种带着点点漆黑的形态,似乎是展现出了真正的恐怖,正不断侵蚀着周遭的现实。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粗布麻衣的武人嘿然一笑。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越阳楼嘴角咧了咧,毫不犹豫的断掉了转圜的余地。

    “只有最险的境地,才能炼出最恶的拳术,若是不争胜负,不夺生机,那么这场约斗又怎么会有意思!”

    闻得此言,赖平观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一个最险的境地,好一个最恶的拳术!拿我赖平观也当磨刀石,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不好意思。”越阳楼傩面下露出笑容,顿了顿道:“我这里的主菜,可不是现在的你。”

第九十四章.无间第一,灭度第二,转业第三

    “不好意思,我这里的主菜,可不是现在的你。”

    说出这话的时候,在昏黄发暗的天色之下,越阳楼眼瞳中绽放出的光彩简直吓人。

    如果说越发昏暗的天色是如煤炭一般的漆黑,那么这一刻,他这尊如佛似魔的青铜怪物一步步踏上山峰时的景象,在某些人的眼中,则就像是一轮炽热的烈阳正缓缓升腾般,烧开了漆黑的长夜,将所有的一切,霸道的染上自己的颜色!

    人心百念可改,武道真意难变。

    修行到这种地步的武人,本身的拳术中就充斥着强烈的个人色彩。

    而此刻,借助‘众生相’的诡异之能,他更是将自身的存在,和满山上下所有生灵的生物磁场相链接,就像是仙神传道一样,直接‘以心印心’的辐射出自己道路、自己的理念。

    即便是不通拳术者,此时也能清晰的感到越阳楼心中的那股大妄念、大偏执,何况赖平观、苍季子、以及常胜和尚几人本就实力不凡,便自然是更深刻的感知到了此人那股根植在本性中的极大魔性!

    ‘佛身妙相,殊胜魔心……如此偏执顽固的魔性,难道这执徐又是一个像前朝三葬法师那样的天生佛子么?’

    俊美小僧模样的常胜和尚心里几度惊疑,转而朝赖平观一看,却见这位‘南来魔王’闻得此言后,反而是不禁露出几分笑容,一身的气势直接攀升至巅峰,彻底化作漆黑之色的心神之力笼罩全山上下,整个人的存在也仿佛渐渐与天地交感!

    正常的情况下。

    原本的心神之力本该是无色透明的形态。

    但到了赖平观这等的境界,这股从心灵中诞生的虚无缥缈之力逐渐炼虚返实,当其显化出独特的特性和色彩时,便是成为了名为‘真元一气’的奇特异力,不再是为常理所束缚,真正的彻底踏入到了那非常理的世界!

    在旁观者的眼中。

    赖平观漆黑的真元一气彻底笼罩整座山峰之后。

    最为明显的变化,便是原本尚处于‘黄昏’的天色,渐渐被冥冥的幽暗之色所覆盖替换,从其之中,更是隐隐约约的能够听到更多怪异的细碎声响。

    “真正正确的道理,从来都不是靠口舌来辩明,既然你也视我为菜肴,那就用牙口来试试啃得动我这一身的骨头吧。”赖平观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更盛:“虽然说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但假如是你等天才的话,等满口好牙被磕碎打烂的时候,软声向我求饶,我倒也不是不可以先饶你一命。”

    没有任何的废话、没有任何的迟疑。

    话音未曾落下,在那一刻,漆黑的真元一气涌动,直接干涉现实,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便发动了攻势,从第一招开始,就施展了杀招!

    仿佛窒息海渊一样的幻象之中,蕴藏着浓烈杀意的漆黑真元一气从四面八方覆压而来,无处躲藏,无从闪避。

    在那一瞬间。

    北方的高山险峰之上,来自南方大海的未知恐怖淹没了一切,黑暗而陌生,好似是无数海中的妖魔伸出了手,扼住脖颈、抓住脚腕,死死的拖着溺水者的身躯,一点点向下沉去,缓慢的夺走每一分的生机!

    “求饶?”

    看着那仿佛有缩地成寸之能一般,藏于漆黑的幻象之中,一步步悠然从自己走来的可怖鬼神,傩面之下,越阳楼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却声音微不可察的说道:“真是的,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多么高兴的,都简直是想要唱歌了啊!”

    万物皆静,唯海渊涌动。

    赖平观的杀招刹那展开,在那纯粹由漆黑的真元一气构建的领域之中,生者的意识活动被拉入到无穷的恐怖之中,只能看到他以难以想象的高速杀过来的景象,因为在直视的那一刻,包含本能反应在内的所有行动就都被凝滞住了。

    将对手的速度减缓、将自己的速度增快。

    就好像是他从越阳楼那里偷走了一段额外的时间,同时改变了两者只见的速率一样。

    这一招的结果就是,一快一慢之下,只见漆黑的浮光掠过,时间和物质就都仿佛是在这一瞬间暂停住了一样,越阳楼的眼前,重叠的无数拳影将他笼罩!

    然而——

    就在这一瞬间,赖平观惊讶的发现,本该陷入‘时停’的越阳楼,却是突然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的开口说到:“不论是年月日也好、还是时分秒也好,所谓的时间,本质上其实只是存在于人类脑海之中的幻觉而已,至少在我目前的认知之中,这个世界上也并不存在那样一条客观意义上的、名为‘光阴长河’的绝对实体。”

    “纵使以炼虚武道之神奇,在目前这个阶段也绝不可能做到‘真时停’的地步,故而,你这看似是‘时停’的一招,本质上却绝不可能是‘时停’,而只是表现上类似的东西。”

    无形的电磁波震荡,动手之前,越阳楼的话语声,便以这种极高效的形式,直接打入到人的脑海之中,在他们的心中响起。

    在那纯粹由漆黑的真元一气构建的领域之中。

    无论是怎样的敌人,都本该是在达到分子层级的干涉力作用下,被大幅度被降低运动烈度,夺走动能,从而陷入近乎凝滞的状态。

    可当下一刻,看到越阳楼突然抬起了手时,赖平观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杀招突然开始变得毫无用处,面前的青铜怪物身上,仿佛是从内而外挤出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般,无论是真元一气也好,还是呼啸的狂风也好,有形的、无形的,什么样的外力影响都被他排斥到身躯之外,根本无法突破那片空间!

    “是元磁之力的一种高深变化。”

    在一旁,苍季子忽然开口,他很明显是看出了越阳楼反制‘时停’的手段,引得听闻此言的越阳楼也不由得朝他投来一眼目光,然后才颔首说道:“没错,就是元磁之力的变化,为了抵抗这种真元一气直接干涉身躯的攻击,先前我可是为此冥思苦想了一柱香的时间。”

    似乎是根本不在乎现在还在战斗之中一样。袭来的万千拳影之下,他却一边格挡着赖平观的攻势,一边笑吟吟的说道:“说起来的话,想到这一手预防的原因,还是得多谢赖兄先前为我送来的那一份大礼,若非有邓人龙那记五贼反道之拳,我其实也未必能提前想到这一手变化。”

    “哈哈,既然这份礼物你能满意,那他泉下有知,也自是为此感到值得!”

    受到讽刺,赖平观却反而是嘿然一笑,将此毫无心理负担的应了下来,然后见此招的时停没用,便不再白费力气,只是轰然一拳打出,猛一发力,伴随着咔擦咔擦的声响,在打到越阳楼之前,他自己的身躯就忽然间碎裂了开来,化作了飞灰!

    自杀?

    不,绝不是这样——

    在天演法相演化出来的多重感知能力的观测之下,越阳楼一眼看穿了赖平观此刻这番变化的虚实。

    “用真元一气先分解自己原本的身躯,再通过达到分子级别的控制力,重新将其排列组合,以真元一气的存在,代替肉身的本能,反过来直接支配肉身,从而发挥出不受任何常理限制的力量?”

    看着漆黑的真元一气中飞快重组出来的身躯,即便是越阳楼,这一刻,也不由得为赖平观的构思而赞叹,不禁好奇问了一声:“你这么做,相当于是先杀了自己,再用原本的材料,拼出一个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自己,难道就你不怕最后重组出来的已经不是原本的自己么?”

    刹那之间。

    只见漆黑的真元一气中,飞快重新浮现出一具躯体轮廓。

    伸出手,看着自己恢复为光洁白皙,且多了许多漆黑的华丽花纹的手臂,一听越阳楼的话,赖平观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以为我是第一次用这一招了?”

    “原来如此。”越阳楼一听便懂,之后紧接着就是抬手一拳,朝着对手毫不犹豫的轰了下去,示以自己的敬意!

    他同时问道:“这两招叫什么名字?”

    “前者取阿鼻受苦,永劫无间之意,故名‘无间第一’,后者取涅槃圆满、寂灭净乐之意,故名灭度第二。”

    越阳楼的磁场转动之拳下。

    赖平观依然神色不变,当回答之时,完成‘灭度第二’后,漆黑的真元一气便支配着身躯的每一寸肌肉、每一块骨骼,直接爆发出了堪称不可思议的力量,硬生生的和越阳楼对了一拳,将脚下的大地,规整的踩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形巨坑。

    “道术不讲道理,但武功却要讲道理。”

    “只不过这里讲的道理,却是属于自己的道理。”

    像是毫不惧怕自己的招式被破解一样,接下一拳后,赖平观悠然便道:“这一招‘转业第三’的原理,便是利用真元一气的传导性,将所有受到的伤害,都转移到其他事物之上,可以说极限只取决于我自己的认知,这般的防御,我倒是想看看你又该如何破解!”

第九十五章.炼虚显圣之后的境界(新春快乐!)

    在峰顶之上,从赖平观身上涌出的漆黑真元一气将所有事物染为同色、

    霎时间,以‘转业’为名的武功奇艺运转,便凭此将他的存在,和周遭环境完美的融为一体,似乎再无分别。

    沉沉的乌云下。

    完成‘灭度’的赖平观赤裸上身,肌肤上遍布着漆黑如墨的繁复华丽花纹,宛如真是佛教传说中下三道轮回里出来的黄泉恶鬼般,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非人之感,光是伫立在那里,就带给人无法抵御的恐怖压力。

    在越阳楼的磁场转动之拳下。

    纵使是像邓人龙那样的炼虚武者,没有专门特化的防御,也活该被一拳轻而易举轰成渣滓。

    可同为‘炼虚’一级的武者,此刻的赖平观却接下了这一拳并毫发无伤,这一下之后,见对方竟问起自己如何破解他这一招‘转业第三’,没有思虑,越阳楼即刻便是五指连弹,使出了曾经对付白渡子时,也用过的手段,将虚无缥缈的云炁,冶铸为五兵之器,以这无数的磁性流体,化作一道‘天河拳印’!

    虽是拳理依然相同无二。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越阳楼已是六炼大成,修成法相之身,除了肉身的素质提升到近乎恐怖的地步外,在拳术上,他更是从拳扫长安过程中的一个个对手身上,汲取到了众多的资粮。

    刺啦刺啦,耀目的煌煌电光游走。

    看着那笼罩满山上下的漆黑真元一气,越阳楼摇了摇头,张开五指对准了赖平观,同时淡淡说道:“你的这招‘转业第三’,是在完成了‘灭度第二’的基础上,进一步加深自身和真元一气的结合程度,从而借助这个中间媒介,达成‘人’和‘天’的统一,最终造成好似可以无视绝大多数伤害的表现效果。”

    “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正常情况下,若是对手不是我这种特例,这一招的效果应该还可以把对于造成的伤害直接转移到对手自己的身上吧?”

    “没错。”赖平观坦然承认,语气似乎很是惋惜:“假如对手不是你这样周身上下我半点真元一气也侵入不进去的怪物,本来我还有许多这些年闲着无聊琢磨出来的招数,想在你身上试试的来着,像这样变成简单的攻防,可是真没多少意思。”

    “需要依靠特定前置条件才能生效的招数,本来就只是玩闹。”越阳楼发出嗤笑的声音,同时张开的五指渐渐收拢成拳,淡淡道:“既然你的这招‘转业’是依靠所谓的‘天人合一’,来实现无视绝大多数伤害的效果,那我就这一拳就将你的‘人’和‘天’都打爆好了。”

    虽然说对常人来讲,以人力做到这种事情,听起来好似天方夜谭一般。

    但到了越阳楼这等的境界,踏碎大地,轰碎山峰,却也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只看他是否有控制破坏力的余心。

    或许理论上也必然存在其他的破解‘转业’的办法。

    可此时此刻,他却是偏偏要用这种最为直观的形式,来逼迫赖平观用出自己的真本事!

    感受着那恐怖到近乎凝成实质的压力,到了这一步,赖平观仍然是那副笑意吟吟的悠然模样道:“这座山上可不是只有我们二人,在面对着我的同时,你确定还要再招惹其他人,来给自己平添麻烦么?”

    他话音落下。

    那一刻,随着越阳楼的五指彻底拢为拳样,茫茫不见尽头的一挂璀璨天河从乌云中倾泻而下,威势浩浩荡荡,毫无疑问的,某人便用行动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透过虚无缥缈的精神意志,冥冥之中,所有人好似也听得到越阳楼那冷漠的话音。

    “——杂鱼,退场。”

    …………

    “看来这位执徐先生,似乎很不满意我们这群影响到他们两人对决的观众了啊。”

    恍如要涤荡世间的那一挂天河之下,俊美如妖的常胜和尚悄然双手合十,一脸促狭的望向旁边的苍季子,话语中不乏挑拨对方动手的意思。

    “既然答应过不插手,那我就自然不会破例、”

    铁面的道人依旧态度如故,仿佛那张铁质的覆面之下,根本不是血肉人身,而是什么北道门研究出来的自律机械一样。

    “哎,又是这个没意思的样子,你们北道门的人,怎么不是个个疯到病态,就是个个都死板的成了这样。”常胜和尚神色很是惋惜,不过在头顶那一挂天河的威胁,这股挑拨对方动手不成的惋惜,也是很快就变成了一股难得的认真。

    毕竟,越阳楼的这一招俨然已是从武功拳术,进入到了某种类似于道术的、不可思议的领域!

    …………

    天下至柔之物,莫过于水也。

    而此时此刻,越阳楼以自身磁场力量驾驭着无穷无尽的磁性流体,化作浩浩荡荡的一挂天河。

    在那无形无质的力量干涉下,物质粒子间的作用力被极大强化,每一滴水珠都远远比所谓的‘剑炁’更加锋锐,不要说是还有越阳楼在施加力量了,就算仅仅将其倾倒在自然环境中放着不动,光靠本身的特性,这东西也完全足以直接分解掉绝大多数的物质!

    ‘现在的小辈杀性都这么重的么,动辄就要截断山峰,改变地形,真是吓人啊……’

    在那一挂天河带来恐怖的威胁下,赖平观心念电转,随即微微一笑,只见其虚手一抓,原本笼罩全山上下的漆黑真元一气就飞速收缩了起来,颜色越发浓郁,不再像是虚无缥缈,而像真实存在的物质一样。

    “既然你不顾招惹到北道门之人,导致围攻,也想见识到我压箱底的真正本事,那我就如你所愿,直接给你看看这‘显圣’之境后,‘造化’、乃至‘开天’之境的拳术吧。”

    呼呼呼——

    漆黑如墨的真元一气极速坍缩,最终局限于以赖平观为中心的数百米方圆。

    伴随着那浓郁如墨的颜色,转眼间就沁到了万物之上,下一刻,在心象的侵蚀下,一切的一切,就骤然变貌,恍如是套上了一层黑白灰三色的滤镜一样,再没有了其他的色彩。

    无间第一、灭度第二、转业第三……

    若是在完整的情况下,这一套拳术本该循序渐进的各自分为十招。

    但这一刻,在越阳楼的极招相逼之下,赖平观却是终于认真了起来,不再是带着那副玩闹的态度,而是直接拿出了位于‘第十’之招。

    “六欲原从暗中来,相牵鬼道可哀哉。君还会得悲歌意,束尽群妖道眼开。”

    眼看着那一挂天河就要从乌云中倾泻而下,那一刻,那在精神意志振动所引发的邪异吟诵声中,‘撕拉’,一条庞大而扭曲的畸形手臂便从漆黑的真元一气最为浓郁的地方延伸而出,飘浮在赖平观的身后,然后就这样随着本体的伸手一抓,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不可思议的拦住了那天上倾泻而下的天河!

    就算看着再怎么像是‘河流’。

    除却那自带的分解性质之下,本质上,这一挂‘天河’也是承载着越阳楼拳力的载体,足以从中轰断山峰!

    可如今赖平观再度违背常识的无声将其接下。仿佛信手而为。

    那些悄无声息的消失了的庞大力量,却让人感到一种名为未知的恐怖,感到某些以为是常识的东西受到了挑战。

    轰隆隆隆。

    在所有人的眼前。

    赖平观身后漆黑真元一气凝聚成的第三只手再度挥动。

    伴随着滚荡的轰鸣雷声,以及地动山摇的架势,下一刻,在那只‘手’的支配下,整条凝固住的天河,就被当做一颗炮弹一样的砸向了越阳楼,顺带着直接撕裂了大地,使四面八方的事物都如多米诺骨牌一样的被推倒,然后化作无数碎块,吹到天上!

    也许单纯修习武功的人、或是单纯修习道术的人,在旁观的角度,都难以察觉赖平观动用这一招周围的变化。

    但身兼武功道术之长,同时又是直面之人。

    这一刻的,千钧一发之际时,越阳楼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动用这只纯粹由真元一气凝聚而成的‘第三只手’时,所产生那股诡异波动。

    要说的话。

    其实这就和受到神秘的干涉后,陷入幽世诡境的感觉有些类似。

    不过诡境之中的改变,难以影响到物质的层面,而此刻,赖平观借助武功拳术展现出来的这番手段,却分明是直接干涉到了现实,如同心想事成般,近乎于神明!

    轰隆隆隆,凝固天河化作的炮弹撕裂了沿途了一切的事物。

    面对着返还而来的攻势,越阳楼屹立于狂风之中不动,却丝毫不将其视作威胁,反而是联想到对方先前自得的话语,不禁喃喃了一声,抬起头,若有所思的说道:“造化、开天,难道这就是炼虚显圣之后的境界?”

    在宛如天灾般的景象面前。

    他的眸子亮的吓人,好似是有着熠熠的火光燃烧一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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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禁书目录介绍:
道终不可得,彼可得者,名德不名道。道终不可行,彼可行者,名行不名道!
天地有诡,仙道有异,知识有毒。
怪异而深邃的恐怖潜藏在常识的世界之下,要想抗衡,便只有化身为那难以言叙之种类的一部分。
然……
究竟是人勤以求知,亦或是…乃知者勤出而逐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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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讲道理,道术不讲道理。
这是一个带着能收录、融合神秘知识,进行推演的[仙道禁书目录]求道者,用他蕴含着“无上智慧”的暴力铁拳,强行和大家好好讲道理的故事。
“我越阳楼一生功力全靠自身天赋努力,从不假外物!哪怕身处诡异世界,我也一样会靠自己踏出一条道路!”
“来吧,就让我看看我无上智慧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加入《玄君七章秘经》。
——仙道禁书目录,给我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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