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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赫密斯之鸟     仙道禁书目录txt下载     仙道禁书目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脱鳞披甲转龙法

    在[仙道禁书目录]深红色的面板上,武学栏中,代表着“南斗飞鸟拳”的白色字体已经彻底从原来的地方消失不见了。

    像是浓墨滴落纸张,空荡而模糊之处,漆黑的邪异痕迹渐渐渗透了出来,带着某种动摇心神的魔性,最终凝聚成了七个篆字。

    ——【脱鳞披甲转龙法】!

    ‘非是还停留在凡俗层次的[技术],而是晋升到了超凡层面的[方法论]吗?’越阳楼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描述上的变化。

    【《钟吕传道集》有言:修真之士,不悟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移。五行之气,误交误会,形质且固,八邪之疫不能为害,多安少病】

    既然是发生了由技术到方法的转变,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话,是不是也能从侧面说明,融合命丛之后,比之先前的“南斗飞鸟拳”,这门“脱鳞披甲转龙法”又有了更进一步的潜力呢?

    越阳楼能够隐约的感觉到,即使是在经过了一次推演后,仙道禁书目录内收录的“地罡召考箓”也仍然是没有完全溶解到肉体中,若按照“命丛”才是关键来推断的话,这岂不就是在明示——只要有着符合条件的命丛,便能继续填充进去进行提升吗?

    既然是“脱鳞披甲转龙法”的话……说到在这里,越阳楼便忽然想到了地罡召考箓中,以龙为喻的一句话:“若龙若蛟,若蛇若龟,若鱼若蛤,龙皆能之。蛟,蛟而已,不能为龙,亦不能为蛇为龟为鱼为蛤。”

    好像龙又好像蛟,好像蛇又好像龟,好像鱼又好像蛤,以龙的变化之能,这些蛟都做不到的事情,却又都是龙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

    ‘但反过来说的话,若是蛟掌握了变化为蛇龟鱼蛤的能力,那岂不是便又意味着已经化为龙了吗?’

    想到这里,越阳楼忽然心中明悟:“故而,圣人龙之,贤人蛟之!”

    “既有鳞甲强健之能,又有幻化乱神之妙,我之武道变化,当名为[蜃]也!”

    ——蜃者,龙之属,其状亦似蛇而大,有角如龙状,红鬣,腰以下鳞尽逆,食飞鸟。能吁气成楼台城郭之状,将雨卽见。

    随着他心念一动,深红色面板上‘脱鳞披甲转龙法’的字体模糊了一瞬,又转而清晰,在其后的位置上,于是便多出了[变化:蜃]的小框后缀。

    咔擦。

    仿佛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的声音响起,在得到了名字之后,栏目里的字迹也终于完全凝实了,好似彻底化作了身体本能的一部分,只需心念一动,便可轻易运使那惑乱五感的“蜃”之异能。

    哗啦啦。

    破庙外冷雨声入耳。

    将挖出的头盖骨装回,越阳楼长长的呼出了一口白气,紧绷的心神随即放松,抬头朝外面的模糊雨幕望去。

    破庙之外,磅礴的大雨遮蔽了一切,在幽深的黑夜里,呈现出一种诡异莫名的氛围。

    呼呼呼……

    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在视线看不到的角落中攒动,在哗啦啦的雨幕声里,虽然听不大真切,但却又有时给人一种格外清晰的感觉。

    好似……

    ‘它们就在我的身边?’

    越阳楼环首四顾,以他越发敏锐的五感,在并不算大的破庙内,却是根本找不到那些怪诞呓语声的根源。

    “南无、南无、南无……”

    “皈依三宝、皈依三宝、皈依三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间破败庙宇中的一切仿佛是变得重新“活”了过来般,残垣断壁上凸现出血管纹路,泥砖朽梁下埋满了腐肉菌毯,乃至连最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也有无数条扭曲的畸形喉管钻了出来,用根本不具备功能的残余声带,蠕动着齐声歌唱,赞颂着他们世间最慈悲、也最恐怖的牟尼邪佛。

    嘀嗒。

    忽的一声清脆声响。

    又到底是天上雨水滴落,还究竟是佛祖本尊口涎难耐?

    ‘这种感觉……’

    ‘怎么有那么一点像是那一次我在囚龙观主殿中?’

    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隐约的灵感,不顾脑中回荡着的疯狂呓语,越阳楼急忙抬头,越过供台上还在躺尸的蜡黄脸汉子,看向那之前还被他重新接回了头的木质佛像……

    然而,和周围产生了异变的景物不同,佛颈上,焦黑佛头竟然是狰狞如故?

    看到这一幕,越阳楼心中却莫名油然而生一种心悸,只能猜测,眼前破庙的变化,应该和自己植入命丛后,踏入超凡层次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或许,眼前的景象,才是这个诡异世界的真面目也说不定呢?’他无端的升腾起了这个念头。

    呼!

    嘭!

    破庙外,一阵剧烈的狂风骤然刮过,将残破的木门吹得砸在了墙上,也同时进入了室内,忽得便将供台上的两点渺然烛火给吹灭了。

    一瞬间,整座破庙都陷入了完全的黑暗,看不到半点光亮。

    ‘不对,有问题!’

    看到这一景象,越阳楼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脚步在地上一跺,正准备先移动起来时,却发现脚下的地面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极为粘腻了起来,仿佛化作了某种生物的体内胃壁似的,他一脚踩下去后,若非脱鳞披甲转龙法成就后,他武道境界中“易皮”的进度和“化肉”的进度分别达到了【87%】和【51%】的话,恐怕就不会那么轻松的重新提起来了。

    咻!

    就是在他行动受阻那一刻,一声仿佛软鞭般事物骤然抽打空气的声音炸响!

    嘭!

    感到危险,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越阳楼当即便是一掌拍在了供桌之上,将摆在上面的长刀顺手捞起,并借助这股额外的力量,顿时至半空腾飞而起。

    “命丛-尘根”改造了他的神经网络结构后,不仅是赋予了他惑乱五感的异能,同时,也连带着加快了他的神经反射速度,比起未曾移植命丛前的他,现在的越阳楼,其实战能力,又岂止是强了三成四成而已?

    于是,在十分之一秒的瞬息之间内,闪躲之后,越阳楼抖开长刀,便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反击!

    呼!

    风声嚣裂中,一抹洗炼刀光蓦然腾起!

    毫无声响、毫无前兆、毫无杀意……这一刀,就好似是虚幻的梦中花、水中月,在悄无声息间,便瞒过了感知的运作方式,瞬息斩落而下!

    嗤。

    是越阳楼最为熟悉的刀锋入肉声。

    顺着肌肉纹理的质感,他几乎是本能的转动手腕,准备造成更大的伤害,可是,就在那一瞬间,某种更加强烈的威胁感却是在越阳楼心头浮现了,驱使着他果断收刀,抬起头环顾一眼。

    轰隆!

    滚荡的雷声轰鸣,转瞬即逝的电光照彻黑夜!

    破庙中,焦黑的狰狞佛头不知何时化作了咧嘴大笑的模样,满头珠状宝髻开裂,重新生长出了一根根粗壮的乌黑“肉发须”,不是披散在脑后,而是宛如有着灵性般,乱舞在了空中,用嘀嗒着腥臭涎水的身躯,尽皆向着越阳楼袭来!

    ——他才不要被这种鬼东西抓住!

    看到那截刚刚被自己斩落之物,越阳楼心头当即便升腾起了一股恶寒,狠意大作,不再存有保留余力的打算,转而运使起自己当前最强大的“皮膜”之力,在半空中,强行将身躯瞬间压缩了起来!

    在推演出“脱鳞披甲转龙法”之后,越阳楼原本的身躯再一次生长,本来是已经达到了两米多之高的,可在经过这一次的强行压缩之后,他却又是回到了一米八左右的少年体型,虽然相当于常人来说仍是高大了些,但在此刻,缩小后的体型却是已经足够他穿过那些乱舞的“肉发须”之间的空隙!

    看着眼前不远处的焦黑佛头,越阳楼嘴角微微勾起笑意。

    嘭!

    一根根乱舞的“肉发须”朝自己距离拉近之时,他忽然伸手猛地一抓,五指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发出闷雷一般的炸响,反过来凭着“肉发须”,将和脖颈根本没有连接的焦黑佛头瞬间拽了过来!

    “越小爷我好心好意给你重新接上了头,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暗害小爷!”

    “想要活牲供奉是吧,好啊,越小爷我最是乐善好施了,见不得人在我眼前饿着,这下子,你可是要接好了啊!”

    少年的话音落下,和焦黑佛头之间的距离便又转瞬间拉近了许多,而在他的身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开始就计算好了似的,则刚好便是那张还躺着蜡黄脸汉子的供台。

    越阳楼眼中没有犹豫,用脚尖一勾,顿时便将蜡黄脸汉子的身体挑到了半空中,用另一只手反握住长刀,瞬间甩手丢掷而出,同时与蜡黄脸身躯和焦黑佛头这两点连成一线,宛如一道霹雳惊鸿,骤然贯穿了两者,将蜡黄脸汉子的身躯钉死在了焦黑佛头的口中,最后跌入无头佛像后的黑暗未明之地!

    咔擦、咔擦、咔擦……

    人体骨骼不断破碎的声音响起,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第十六章.祭龙

    蜡黄脸汉子死了。

    还死得其所,还死的嘎吱作响。

    杀人祭鬼者,又为人所杀,最终祭于妖鬼,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倒也算是一种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

    看着那佛堂后黑暗蠕动,骨骼粉碎声清脆,顺手做下这事的越阳楼心中没有多少同情之意,不只是因为蜡黄脸之前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而是因为,在移植命丛的过程中,他也连带着从对方的部分记忆中,看到了这伙戏班子借着“卖艺表演”之名,暗中做下不知道多少愚昧恶行。

    当初余殸仙被支开去抓那伙逃掉的人,虽然后来未曾具体说明,但以北道门清净省事的性子,结果也无非就是给他们一个“当即了账”而已。

    如今,到越阳楼又把蜡黄脸汉子这个最后的漏网之鱼给顺手了账,这一伙子游走乡间杀人祭鬼的戏团啊,总算也是落得了个合家全圆、一个不差的结局!

    要不是当前的环境不大对劲,越阳楼可想使劲给这出好戏几下鼓掌了。

    ‘只可惜,没办法啊。’他低声叹息一声,看着手掌心上,刚刚拽住那条“肉发须”后,所留下的一抹幽沉淤青之色,心中因为踏入修行者领域,而带来的几分自傲之感,当即便消散了。

    现在就连荒郊野外的诡异之事,拥有武功在身的他,都和普通人一样,什么抵抗之力也没有。而那座更加的诡异的囚龙观中,其真正隐藏着的恐怖,自然是不必再说。

    ‘即使是踏入了真正的修行领域,我的实力也果然还是太弱了。’越阳楼心想。

    这个世界不合理的危险事物实在是太多了,在那些超越人智的怪诞诡异之物面前,直立行走的猿猴们也只不过不足一提的微渺蝼蚁罢了,越是往深处思考“大道”那疯狂而不可名状的本质,反而是越会吸引到那些位于阴影深处的怪诞存在。

    ——道在渊暗。

    ——处明者不见暗中一物,而处暗者却能见明中区事。

    嘎吱嘎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凝视着佛堂后渐渐不再传出声音的黑暗,不敢多做什么动作的越阳楼,但也并未放松大意,反而还将仅剩的精铁匕首握的更紧了,用一种极为缓慢的姿态,一步一步朝庙外退去。

    根据异变自他移植命丛后才突兀显现的表现,他推测,这番变化的根由,或许便和是否符合“非常识”这一点有关。

    包括知识在内,所有涉及到“非常识”的一切事物,都是具备重量的。

    就好比一艘覆水将沉之舟行于河面之上,添加任何一点额外重量都会导致舟楫彻底覆亡淹没于河面之下。

    而后来才融入越阳楼身躯之中的[地罡召考箓],恰恰不巧,恐怕很可能便是那块扯着越阳楼和蜡黄脸汉子下沉,导致破庙的“深度”变化,沉入到“河面之下”的重石。

    至于,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很简单啊。

    于是,越阳楼便选择了最轻松容易、也最没有心理负担的那一种——直接减轻重量,将迟早要死的蜡黄脸汉子,先丢了出去。

    由于命丛刚刚被挖出还没有多久,“尘根”平日里吸收的灵力,自然也还积攒在他身体之中,没有来得及散去。

    无论是焦黑佛头的杀人规律到底是根据“灵力因子”来进行判定,还是根据可能存在的“缺乏祭品”来进行判定,将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蜡黄脸汉子丢出,对于越阳楼来说,这都是一件至少稳赚不赔的事情。

    呼。

    一阵破庙外的寒风再度吹了进来。

    似乎如越阳楼猜想的那样,将蜡黄脸这个祭品嚼碎吞下后,那颗跌落佛堂后黑暗中的狰狞佛头也得到了满足,不再像先前那么诡异了。

    怪诞的氛围在渐渐散去。

    凭借踏入修行领域之后的冥冥之感,越阳楼知道,这一次,是他猜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认知到这件事情之后,越阳楼顿时感觉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清新了许多,心神放松之下,不由得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经过先前的事情后,他倒是仍然胆大,明明那焦黑佛头的狰狞形象还仿佛映在眼前,可见破庙外雨势愈大,越阳楼却是丝毫不惧的又向前走回到了恢复常态的破庙之中,来到佛堂后,将那和长刀一同跌落在地,看起来丝毫无损的焦黑佛头又捡了起来,丢在了角落边,余温仍存的柴堆内,。

    一边忙着点火,少年一边眉飞色舞的讲着:“这天寒地冻的,咱也实在是没办法呀,既然佛爷您总讲个割肉饲鹰、舍身饲虎,那今着这一回嘛……就,劳烦您挪个位置,不如也暖暖身子呗!”

    嚓。

    微弱的火光重新在黑暗中亮起,却没人应答。

    噼啪、噼啪……

    木柴燃烧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沐浴在摇曳的明焰中,焦黑佛头只是微笑不语,显得格外“慈悲”。

    次日清晨,“社火”的第三日。

    无功县这地方嘛,怪天气来的也快,去的也快,自昨天突兀的暴雨过去,转而一夜之后,雨色便显露出了微霁的样子,只剩下了一点点淅淅沥沥的小雨,洗着人间的污浊气息。

    今日嘛,也便是县里人家祭祀龙王爷的日子了。

    虽然说大武朝廷上在明面上禁止非官方的祭祀,但毕竟人心这种东西嘛,本来就是最难把握不过。

    自妖星坠地,孽龙翻身祸乱关中数县之后,恐惧催生信仰,这片地方以“拜龙”为教义的各种邪教淫祀便大福扩散了开来,只要有人敢管,今着带人砸了一处淫祀的神像后,保管第二天,门口便定然会发现一些不那么好看、也不那么好闻的腌臜东西。

    民间邪教屡禁不止,从来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问题,而是一整片地域风气和习俗的问题。

    他们不打也不闹,只是因为知道最后胜利从来都将属于自己等人,无论新上任的官吏是谁,只要还想维持地方的稳定,最后便只能不得不和当地已经成为了风俗的祭祀传统妥协,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下去。

    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虽说分类属于非官方的淫祀,但对于许多当年亲眼见过那一场天降灾祸的老香客们来说嘛……

    “不祭祀的话,要来年龙王爷发怒,翻身再掀起一场地震怎么办!难道你小子能负责吗!”见儿子舍不得每年给囚龙观交的香火钱,县里大族的一个锦服老人,当即便驻着拐杖,指着对方的头脸,丝毫不给面子的破口大骂道。

    “可是……那囚龙观主每年要的也太多了吧!”他的儿子,一个中年的富态男人辩解,一咬牙、一跺脚,满脸的是心疼之色:“要真是平常的祭祀也就罢了,这钱,咱孝子贤孙就当给您老过年的孝敬了,可这白渡子老儿狮子大开口,要再这么一年要的比一年多样子下去,咱家别没等到孽龙翻身,就先因为祭祀这事情,穷没了人啊!”

    听到“大孝子”这出话,锦服老者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提起鸠杖便欲打,口出粗言:“放你娘的狗臭屁,还和你老子哭起穷了是吧!真当我放下权后,就不知道你到长安城里每年比这出祭祀还多的支出花销了吧!”

    “我那是按照您的教导,广结亲朋,干的是正经事,和您投入的这个无底洞能一样嘛!”大孝子振振有词,“况且了,咱娘不就您的发妻嘛!你要敢再在人前再打我的话,信不信咱回家就和她说!”

    这话出来,一下子,锦服老者的气势便瞬间萎靡了下来,尴尬的板着脸道:“都老大一个人了,你小子有事就说事,没事提那老娘们做什么!”

    他极小声道:“县中的那么多大户都交了,要就我一个不交的话,那不是就是平白让人耻笑嘛!”

    “什么叫都交了啊!要都交了你还能干啥啊!”大孝子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这个就顾着面子的败家老爹:“我和那白渡子到底谁才是你儿子?要我真是你儿子的话,你怎么就不想着省点钱,给我多攒点遗产啊!”

    “放你…放你的狗臭屁!你老子我还没死呢!”锦服老者刚下的心火又被气的上来了,差点都没憋住话。

    “差不多得了,差不多得了。”大孝子一脸不耐的摆了摆手,忽然神色转而得意,炫耀似的说道:“老爹你的消息可是太不灵通了啊,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你难道就真当县中的大户豪族甘心就此这么把钱白白送到囚龙观里面吗?”

    锦服老者立刻便警惕了起来,质问道:“你们这群混账儿辈又想干啥?”

    “当然是想试探下,看看我们这么多年来交的钱值不值啦!”

    看老爹一脸震惊的模样,大孝子砰砰砰的拍着胸口自豪道:“这回过年,咱们可不是什么都没从长安城带回来的,譬如县里苏氏的那位少爷,这次,便是请了个江湖上的豪侠人物回乡!”

    “要是那白渡子真只是个会装神弄鬼的名不副实之辈……”

    他洋洋自得的话还没说完。

    下一刻,只听得外面一声爆响,囚龙观的大门便登时打开,引得爆发的气流四溢,将前殿内的事物卷的东倒西歪!

    伴随着狂风,令人窒息的狂躁敌意从门外涌入,惊得乌鸦嘴了的大孝子瞬间不知道为啥的本能站起!

第十七章.他以为他是谁啊?

    ‘我、我咋就突然站起来了啊……’

    一瞬间,受到刺激本能站起来的大孝子眼神茫然的望着前方,大脑停止思考。

    在他的前方,袭面而来的劲风已将囚龙观前殿的大门轰开,而在那之后,首先映入所有人眼帘的也不是旁物,而正是一只骨节粗大、遍布着粗砺老茧的大手。

    这是一只习武之人的手。

    看到这只大手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的这么想。

    那手上厚重如铁的黑沉色泽,那张扬暴烈如火的气息,以及那毫不掩饰自身威胁感的姿态,毋庸置疑,来人已是主动揭示了自己的身份。

    “长安武行第十七位,动字门陈元卿——受人之托,来下拜帖!”

    迎着前殿诸多被邀来共同参观祭龙的县中大族代表的目光,那披着一身麻衣的中年武人便径直踏入殿中,以虎目环顾四周人等,便得出了一个“都不值一提”的结论。

    ‘毕竟乡下县城,果然是武风萎靡啊。’

    他嘴角不习惯扯出了一个残酷的笑容,依照来前雇主的吩咐,脚下发力,将门槛踩破,看似是给足了“面子”,实则却又是暗藏恶意,兼有展示实力之态。

    满座寂静无人语。

    毕竟是人老总成精,一见态势不妙,锦服老者迅速便反应了过来,当即一跺脚,便是把早年厮混打架时踩脚趾、掐软肉的本事用在自家还傻愣着的大孝子身上,令对方在疼痛之下,顿时就缩成了虾子状,啪嗒一声重新坐在了休息的椅子上。

    即使见大孝子疼的还要嗷嗷乱叫,作为他爹,锦服老者也仍然没有同情之意,直接捂住了对方的嘴巴,恶狠狠的低声骂道:“闭嘴吧你嘞!”

    来自于老爹的一连串袭击之下,呼吸不畅的大孝子都险些以为是要在这里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了,慌乱之下,只得赶忙点头,不断的指着喉咙。

    “即使是泰山崩于眼前,也要面不改色,就你刚才那不堪的样子,我都差点以为你不是我的种了!”锦服老者大言不惭的自吹自擂,确定自家小孝子情绪稳定之后,才缓缓松开了手,让对方能够说话。

    也亏是他们坐的位置,在靠近前殿角落的地方了,不然的话,光是这番动静,恐怕好多人、乃至那个陈元卿的注意力。

    捋着发白胡须,锦服老者悄咪咪的指了指陈元卿道:“你先给你老子我透个底啊,难道说,这家伙就是你们想要试探囚龙观实力的依仗吗?”

    “是啊,陈师傅他可是长安武行中动字门的高徒呢!”提到这事,大孝子便又顿时重新恢复了活力,得意洋洋的道:“老爹你久在乡下这破地方可能不知道,在长安城那地界,武行中,这动字门的名声可是响亮的很!能在偌大的长安武行中得到第十七名的位置,老爹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代表的可是老门主和陈师傅他们几个师傅,一拳一脚、身上一道道伤痕打下来的无数血腥!”

    “要不是苏家那家伙的祖上据说是汉时苏武,有着荫庇的名声可借,以陈师傅那一直忙着的时间,说不定这回啊,就算许诺事成的几成分配,按人家那清高的武人性子,说不定都不会来呢!”

    看着老爹在自己说完后渐渐沉默,大孝子脸上的笑意就越发得瑟了,顿时把先前的教训忘到两边,大大咧咧的拍着自己老子的肩膀,嘿嘿嘿的说道:“这么多年下来,囚龙观可是骗得无功县的各大豪族好惨啊,从我们这里卷了那么多的香油钱走,还仍然贪心不止的,准备把什么“孽龙祸乱诸县”的谎言一直继续下去,咱们这回啊,可要好好……”

    “蠢货。”锦服老者只是冷冷的说了两个字,便将他家大孝子之后准备大谈特谈如何“拆分囚龙观”如何“拿回钱”的屁话给塞回到他上面的嘴巴里面了。

    自大孝子出生到现在,他还是第一看见自己老爹露出这么严肃的神色,顿时感到不可思议,即使意识上想要强行争辩,身体上也没办法张嘴开口。

    “……唉。”

    看着自家傻儿子的样子,锦服老者终于还是心软了几分,用枯瘦的手指重重的往他额头上敲下,然后便敬畏的望向了那一片仍然保持着幽寂气氛,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外界影响的主殿。

    不是因为那里有什么,而是因为他知道白渡子就在那里面。

    面对大孝子,锦服老者的记忆似乎是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一年。

    他幽幽的说道:“吾儿呀,不知你举世独醒,说你什么囚龙观主装神弄鬼的时候,同时,有没有想到过,当年的这无功县中,会不会有和你一样聪明的人呢?”

    “你,什么时候产生了你没有给人当枪使的错觉?”

    “老爹你是说,姓苏的那家伙骗了我?”大孝子震怒,只听到了后面那句话。

    “或许有一点吧,不过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傻逼。”锦服老者摇了摇头,一脸要看乐子的样子:“以为无功县咱们这些老一辈的眼光都是瞎的?”

    锦服老者露出轻声咕哝道:“他以为他是谁啊?”

第十八章.不讲道理

    踏破门槛,陈元卿傲然环视满堂寂静的众多香客,丝毫没有因为他们或是县中某个大族的身份,而说是特殊对待什么。

    乡下的小地方而已。无论是从名门家传上,还是从历史的积累上,这些所谓的当地豪族,相比起长安城里那些随处可见的贵人,在他眼中看来。也都不过是一群泥巴地找食吃的土包子。

    习武讲究要养三分恶气,而在长安混武行的武人中,为了给自家门派守住座次排位,和无数同行争那上面人手指缝里洒出来的“专项经费”,养出来的恶气又何止是三分而已?

    长安城内卷剧烈,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而动字门能在短短的几年取得名列十七的排位,为了这块安身立命的牌匾,他付出的辛苦汗水、手下打死的强敌,都可以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武功本就是为了争夺权利而生的,若不能同样用于凌驾于凡人的话,那他这么多年辛苦又有什么意义?’

    陈元卿冷眼环顾四周,这来自长安的武人虽是不说话,但心里却是比谁都要骄傲,根本看不上这些只知道在乡下坐井观天的土包子们。

    “拜帖某已送至,汝等……谁来接?”

    寂静,无人回答。

    这一声落下,众多香客仍然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既有不少是真的知道囚龙观底蕴的当年老人,也有不少是眼馋那位苏小爷许诺的未来前景,在此准备共同施压,落那老骗子一个脸面。

    谁不知道自己各家的几个老人不可能是傻子啊,但贪欲蒙心,明知道囚龙关这些年借“祭龙”之名收拢了他们这些县中大族的无数银两,见轻易可取的金山银山摆在眼前,又有多少人能忍住不行动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外殿的喧嚷吵闹,幽深寂静的主殿中,像是睡死了过去的白渡子也终于睁开了一条眼缝,手掌半托着头,嘴角饶有兴致的翘起了笑意。

    “要我出去解决这些聒噪的家伙吗?”,

    一旁,倚靠在墙壁上的余殸仙抱着刀打了个哈欠,给小师弟以另有要事打发回来之后,她就处于这种没精打采的状态中了。

    这话她本来也就随口一问,但结果她却是没想到,白渡子倒是对此一反常态的表现出来了兴趣,挑了挑白眉毛,忽然问道:“我囚龙观一脉应该也没有看起来好欺负这种程度吧,你说,他们这一次过来的依仗,又到底是什么呢?”

    余殸仙撇了撇嘴,随口蒙了一个答案道:“也许是因为门外那个动字门的武师?”

    “就他们那群连道术传承都被人杀的失散了的死剩种们?”白渡子顿时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用枯瘦的指节敲了敲地面,不满道:“你是在瞧得起他们还是在瞧不起你自己啊?”

    武功要讲道理,而道术根本不讲道理。

    只要运用的好,就如蜡黄脸汉子那种意外走了好运的蠢货,也足以将越阳楼这种武功有成之人,轻易杀死。

    像余殸仙这种有着系统性道门传承的人,要想杀死一个凡人武师,能动用的办法,那可就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行吧,老头子你说的也是。”余殸仙有些的郁闷回答,将从鞘中推起半分的长刀又按了回去,并反复重复起了这个动作。

    “所以说,到底要不要我出去解决了他们?”

    “不必你多事了。”白渡子摇了摇头,忽然抬起了头,目光似乎是看到了极远的地方,嘴角笑意变得越发玩味。

    “来替你解决他们的人,已经到了。”

    “嗯?这么多人里面,就没一个人敢接下某家带来的拜帖吗!”

    一片沉默寂静中,进门以来,陈元卿第三次说话了,见雇主吩咐的尽量落面子的目的已经达成,以为囚龙观中,再无人敢出来面对后,于是便嘴角扯出了一个残忍而傲慢的弧度,不说一话,仰头哈哈大笑着,便准备当仁不让的向着之后的主殿走去,“亲手”把这张拜帖送到那个白渡子手上。

    “诸位尽皆沉默,那我便全当做是你们默认了,雇主之命,我不能违,既然主人家害羞不肯出来,那我也只好……”

    刷!

    就在那一刻,陈元卿正欲迈步,忽然身后便有一股凉气骤地窜起,威胁感极其强烈,使他心中顿时警觉,以受到刺激的身体本能做出了反应,当即便是就地一滚,避开了飞袭而来的那把带给他强烈威胁感之物。

    铮!

    金属颤鸣声爆发,长刀没入地面,摇晃不止。

    望向掷刀来处,不远处一个拎着纸伞的消瘦人影映入陈元卿眼帘。

    来者……

    竟然一个少年?!

    看到越阳楼朝自己走来,陈元卿只觉不可思议。

    不像参禅修道,习武向来都是一门需要熬苦功夫进行磨练的技艺,从来都没有什么顿悟之类可以一朝一夕而成的说法,就算是用上了损伤身体的速成之法,这少年的体型,也不该只是这瘦弱的样子而已呀?

    心中抱着疑惑,他还是基本上保持了理智,谨慎发问:“在下动字门陈元卿,你到底是哪家出来的小子?怎么这么不讲……”

    呼!

    他话语未曾说尽,那不远处的越阳楼便愉快的笑了一下,一步跨出,便犹如传说中的缩地成寸一般,瞬间袭面而来!

    拳架如枪,奔势若马!

    “知道我是你的敌人不就行了嘛?打个架而已,自是手底下功夫见真章,扯什么身后门派的威风啊!”越阳楼不屑嗤笑,正是昨夜宿眠于鬼佛庙之后,心中不爽之时,想借人抒发胸中抑气,哪讲得什么道理是非?

    毫无预兆的一拳袭来,意识到被个乡下小辈拂了面子后,陈元卿当即大怒,扯开长拳,坐了个硬马架,火烧身般气血勃发,在那一拳袭来之时,千钧一发之际,凭大手一拢,便要掌心劲力吞吐,将那堪堪要被他“握住”的拳头捏个粉碎!

第十九章.胸有恶气

    “来得好!”

    见陈元卿骤起气势甚凶,越阳楼却是不惊反喜,笑意更显得愉快,凭着[易皮]进度达到87%的优势,以皮膜收缩代替筋骨变化,毫无征兆的改拳为劈,而其中包含的庞然劲力却丝毫未减!

    铛——!

    刺耳的尖锐颤鸣声爆发,来源却是那陈元卿漆黑沉铁般巨掌与越阳楼白皙如玉般手刀碰撞之处!

    这简直叫人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这是原本脆弱的人体能够经过锻炼后形成的效果。

    当然……

    ——假如说那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嘭!

    越阳楼与陈元卿又是一记拳掌交错,感受着从手上相互传来的沉厚巨力,两人心中具是惊讶。

    一个是心神震动于,乡野之间竟然也能养出这等少年武师,另一个是忽有讶然于,这看起来不起眼陈元卿竟也能接下他未曾有多少留手的四成功力一击。

    要知道,以现在推演出【脱鳞披甲转龙法】后的越阳楼来说,他可算不得是多么成分明确的正常人,堪称妖魔一般的皮下装甲层带来的额外防御力,加上植入“尘根”后,拥有的颠倒五感之能,两者相互结合起来之后,便造就了他这一个介于“道术”与“武功”,“人类”和“妖魔”之间的怪物。

    和囚龙观、鬼佛庙之类的诡异存在比起来,他或许不值一提,但相较于的凡人武师的话,他这一身的本事,却是足以造成碾压一般的效果。

    面对那能接下自己四成功力一拳的陈元卿,他难得的从一开始的随意轻浮、发泄情绪,转变为稍稍提起那么一点精神的认真

    “你的拳,不差。”

    ——这话,算是什么意思?!

    陈元卿一愣,神色反而却是很快转变为暴怒。

    从越阳楼一拳一脚之间的破绽,他可以看出,这个乡野之间出身的小辈,所修习的确实不是什么名门大派的正经武功,不仅粗糙落后,甚至还像是养生拳一样,根本没有多少杀伤的套路在其中,要不是有越阳楼天赋异禀的身体素质在撑着,单论技法,他绝对是根本比不上生生在长安武行的高度内卷中,杀出来的自己。

    然而,正是因为偏偏如此,对比反差之下,越阳楼这个“小辈”赞赏他的一句话,才让本就以武功自恃自傲的陈元卿越发暴怒,扯开凌厉刚硬的拳架子,将情绪灌注其中,准备以动字门精深的技艺,教教这毛头小子,什么才是武功中最重要的东西!

    “既然是好拳,那你小子便来接接看啊!”他冷笑几声,运转刺激气血的法门,步步如惊雷落地,踩碎石砖地面的同时,整个身形更是如忽然膨胀般,高大了数分,连从上而下投射的阴影,都给人以恍惚的庞大到遮盖了视线之感。

    动摇三山惊虎豹,龙蛇变化起尘烟!

    ——丹道拳法-开山炮!

    所谓“心如火药拳如炮”,他这一拳,除了融入了精神和气血的剧烈激荡外,更是结合了动字门前身作为丹鼎道时的思想理论,以龙蛇喻示阴阳电离之间的变化,将他曾经所见的、大武朝廷以火炮轰开高山,改换地势形貌的震撼心神之景也纳入到了自己拳法之中!

    相对于这一记拳法,陈元卿有着近乎绝对的自信,长安武行来挑战他们动字门排位的武师中,就有不知道多少人死于他这“丹道开山炮”之下了,光是越阳楼一个乡下的小辈,他又怎会见识、怎能抵挡这样的一拳呢!

    轰!

    平地惊雷起!

    迎着那刹那即至、崩响空气的一拳,越阳楼却是不退反进,脚步连踏在地,骨骼也是噼啪发出脆响,仿佛迎风变化,身形瞬间向上拔升几寸!

    伴随着解开了部分的压抑力量,越阳楼认真说道:“不要死了。”

    嗤!

    那一瞬间,尖锐之物划破气流的声音陡然响起!

    仿佛整个人都遁入到了阴影中似的,忽然间,越阳楼那变化后的庞大身形便在陈元卿的眼前凭空消失了,而只剩下四周的冷冽杀意依旧。

    他能到哪里去了?

    看到这恍如白日见鬼的一幕,陈元卿心中惊骇震怖,当那饱蘸凛然杀机之拳临面之时,才骤然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越阳楼便是已是进到了自己“半步之内”!

    “什么!”

    陈元卿心中大惊,正欲变化拳势、横臂于前以作抵挡之时,越阳楼则又故伎重演,以皮膜收缩代替筋骨发力,毫无征兆的化拳为掌,白玉般纤细五指大开,轻飘飘的落在陈元卿手臂的肌肉上,宛如白鳞大蟒缠身,吞吐劲力,顺着他那一记“开山炮”的劲力变化一旋!

    咔擦!

    清脆的骨裂之声响起。

    即使是以武师锻炼到强度接近钢铁的身躯,在这一记更是结合了他自己“开山炮”大半劲力的“蟒缠身”面前,陈元卿的状态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最为熟悉的右臂扭曲如卷,连被折断的骨刺都从肌肉之中钻出,裸露在空气中,看起来样子凄惨无比。

    剧烈的痛觉刺激大脑,陈元卿的意识却反而是清醒异常,以多次从生死之间游走的经验,不顾那条还被越阳楼攥在手中的手臂,发了个狠劲,骤然伸长脖颈,竟是在肩膀边,以咬肌发力,硬生生用锋利的牙口将右臂咬断,就地一滚,一下子果断抽身而退!

    习武要养胸中恶气,以他惯来的骄傲性格,又怎么肯甘心认输、甘心承认自己多年来苦修的武功技艺,不如越阳楼这乡下习练的粗糙把式呢?

    不能!

    绝对不能!

    忽然间,陈元卿目光一扫,发现了越阳楼那把最初掷来的长刀,就在自己脚边不远处。

第二十章.答案是[钾]!

    道分清浊,拳亦有南北之说。

    南拳多生于江河波浪之上,故强调桩功稳固,善于灵活变化,长于巷战短打;北拳则源自于各家争雄中原之地,更多由军中杀伐技法演变而来,走的脱枪为拳的路数,风格大开大合,同时在各类兵械的运用上也不差。

    虽然说前身是北道门的一个分支,但由于道术传承失散的缘故,这么多年下来,动字门却是渐渐借助残留的丹方,已经转型为了拳法门派,吸收了北拳中不少一部分的理念。

    作为正儿八经的修习了一门拳法完整传承的武师,陈元卿他当然是会用刀的,并且不仅会用,而且在高屋建瓴、触类旁通之下,更是能用的绝大多数练刀的武师还要更强。

    可是……

    ——他真的有这么想要不择手段的取得胜利吗?

    “不,绝不!”

    陈元卿摇了摇头,冷冷的吐出了三个字。

    他以武功成名、他以武功立身、他以武功自恃自傲……若以逞兵械之利而取胜,那岂不是就相当于在说——他陈元卿无数辛苦炼就的这身好武艺,却还不如一把没灵智的长刀吗?

    几乎只是一瞬间,陈元卿便转念掐灭了脑海中浮现的这几个诱人念头,以精深的身体掌控能力,强行克服失去的手臂后一定的重心问题,不顾手臂断面阵阵的强烈痛苦,也不顾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决定试一试那门他曾经在门派古籍的夹层之间找到的丹道秘法。

    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的情绪异常高涨,以精神感动为引、以灼烧气血为药,凭着他细致入微的身体控制能力,转瞬间,他全身的气血便都开始了凝聚,隐隐化作了一枚虚幻的气血大丹!

    骨未断、血未干,那争胜斗勇的战意正是烧得愈烈之时,陈元卿他又是哪里能忍耐的了!

    当即猛然咆哮一声,他便提步上前,以仅剩的独臂作炮架,轰出一记凝聚了他全身十三成丹道劲力的“开山炮”!

    “好胆气——!”

    看到陈元卿先是果断自断其臂脱身,后又是弃刀行险一拳打来,越阳楼也不由得为这敌人的强大意志而赞叹,并于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随即,便根据先前“蟒缠身”时凭借皮肤的敏锐触感摸清楚的大半劲力变化,也像模像样的瞬间摆出了“开山炮”的拳架!

    “礼来不往,非礼也!”

    体内气血激荡变化,他哈哈大笑,踏步落下惊雷,拳头带起狂风,话语字字清晰道:“既然你给了我一记拳,那我便也请你品鉴一下我这记拳!”

    动摇三山惊虎豹,龙蛇变化起尘烟!!

    这一瞬间,越阳楼心神空明,好像一面澄澈的水镜,蜕变后的生物磁场悄然扩散,将对面的陈元卿也纳入其中,通过逆向运用命丛,瞬间联通五感,而自然映照出了他的肌肉变化、劲力变化、以及精神变化,至最后,便尽将这些还在凡俗层次的拳法精义学得一干二净、并迅速推陈出新!

    ——龙为阳,蛇为阴……

    ——蜃有龙角,而兼具蛇身,呵气即成楼台幻景之象……

    只在千钧一发之际,越阳楼抬起头,两眸灿灿似大星,抬手一记分毫不差的“开山炮”,也迎上了陈元卿仿佛塌天而下的一记“开山炮”!

    铛!

    那一瞬间,有金铁铿锵之声顿起,随即,便是伴随着同时两声骨骼开裂的咔擦之声。

    ——这不可能!

    望着将自己一记“开山炮”硬接而下的越阳楼,陈元卿极为不可思议,就凭刚才那短短的接触,他便能肯定,对方刚刚使用出来的力量,是绝对没有超过以“气血大丹”,爆发出超越身体极限力量的自己的!

    可是……

    ——那自己又是因为什么才输了呢?

    忽然间,想到这里,陈元卿便突兀感到身体一阵无力,仿佛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也跟着身体而虚弱了起来,只能向内收缩,而无力再进行强健的跳动,搏动出炽热的气血,维持虚幻大丹的状态。

    嘭。

    他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低低的发出声响:“这、这是怎么回事?”

    踏、踏、踏……

    越阳楼走近,一拳过后,心情顿时大好,便悠然出声回答:“答案是[钾]!”

    ——“钾”?

    陈元卿意识模糊,有些搞不懂越阳楼的意思。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疑惑,越阳楼更加贴心解释道:“准确来说,是缺水性低钾血症。”

    “人身体内的肌肉收缩舒张,是由钾和钠来给身体释放信号,来指导组织和器官进行活动和收缩的,体内积累了大量的钾会导致肌肉长时间舒张,而缺乏钾的话,则会导致肌肉不停收缩。”

    “我说到这下子,你能看出问题了吗?”

    看着陈元卿仍然一副不解的样子,越阳楼只能无奈叹息:“你咬断右臂,本就导致了很多血液大量流失,使身体的本能判断出现了差错,而最后给我提供了机会,让我在那一记开山炮中,只是掺杂了一点神经电信号的变化,便欺骗了你的身体本能,使其误以为缺乏钾元素,只能不断收缩,无法舒张。”

    “武者赖以为根本的心脏同样也是肌肉,既然[缺钾],便自然无法搏动气血,因此,在大丹中气血散去之后,再谈及后面的变化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说到这里,越阳楼他轻笑了一声:“没有力量的拳,再变化精妙也杀不了人。”

    “原来是这样吗……”

    陈元卿好似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听了对方详细讲解自己的拳法原理后,心中却仍然是茫然,只觉得终究是雾里看花,虽然似乎有什么道理在其中,但却怎么看也看不清晰。

    看到陈元卿仍然不肯露出无知之态的骄傲样子,越阳楼却并没有戳破,好歹也是个意志可敬的对手,自己不过是凭借一些先于时代的生理化学知识,用命丛实现了效果而已,就算以此战胜了人,也不值得骄傲多少。

    陈元卿死死的盯着越阳楼问道:“这一拳,到底叫什么名字?”

    “啊,你问名字吗?”

    越阳楼愣了一下,沉吟些许,笑起来:“就叫做蜃气楼好了。”

第二十一章.束脩

    ——好一个“蜃气楼”!

    即使是再怎么心有不甘,在真正体验过越阳楼草创的这一拳后,陈元卿也是不得不承认了,单单便只是这一拳[丹道拳法-蜃气楼]的话,就已经是完全超乎他的想象,而达到了一种“神之又神”的境界了。

    一拳打乱神经电信号,使人陷入[缺水性低钾血症],说的倒是容易,可要是做起来的话,像是他这种还停留在凡俗层次的武师,就算是知道了原理,却也仍然是根本不知道从何处入手,更别说准确性的“欺骗”身体本能,做到如此这般神乎其技的让心脏自发阻断气血运转,无法舒张了!

    像是这样的技法,他不是没从传说中听说过,譬如说虎冀周家目击神经中枢、不推自倒的“神摔”之技,又譬如说布袋寺牵丝玩偶,提线弄人的“傀儡”之技,,便都是其中之一。

    只是,问题又来了。

    眼前的越阳楼又才多大呢?

    估计刚刚到不超过二十的年纪吧。

    不提那些难以确定真假的神仙逸话,当今的武行之中,据陈元卿所知,疑似掌握了这类“神异”技法的人也并不算太多,而和那些三十多岁武艺才大成者相比起来,身处思维最为敏锐时期的越阳楼,又比他们多出了多少的时间呢?

    想到这里后,陈元卿忽然有些后悔了,但不是后悔于和越阳楼交手为敌,而是后悔于,如此天赋异禀之辈,竟险些为自己一时傲慢所失,不能归入他们动字门中。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啊……”陈元卿抵住眼皮的昏沉,强迫着自己抬起头来,冷冷出声道:“某受雇于人,来此登门递贴,今朝正面落败于你之手,我陈元卿也不怨谁不怪谁,武行之中,贪恋我项上头颅之人甚多,若是你有意的话,还不妨摘了我这首级去长安领赏,交给我师傅埋了也好,交给我那些仇人也好,想必都能换到不少银两,至少也比让我这堂堂大名的陈元卿,埋身于这乡野无名之地来得更好!”

    ‘要直接就这么杀了你的话,那这架我不就白打了嘛。’

    越阳楼心中很清楚,事实上,他和眼前的陈元卿并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利益矛盾,说白了,就算这武师受雇于人,想要到囚龙观找白渡子那个老头的茬,也挨不到他个还没入门的弟子身上啊。

    虽然越阳楼他是二话不说便拎拳上去打的,但说起来可能有人不信,他和陈元卿这番好一场打斗的目的,倒还真是在为了对方好。

    以囚龙观和鬼佛庙这两种不同“深度”的诡异之地做对比的话,能以一人之身的“重量”,制造出范围这么大的诡异之地,走在这条危险的修行之路上的程度,白渡子绝对可以说是远超于自己。

    连相比起越阳楼他自己都差的多了的陈元卿,假如要是真的对上白渡子的话……呵,最后结果便恐怕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从这个角度来讲,越阳楼他还真能算是这个陈元卿的救命恩人。

    “不过是些许白银而已,又怎么能比得上你脑子里的东西本身呢?”越阳楼笑吟吟的问道,话语中所指之意模糊,引人思索不已。

    虽然他有准备想压榨陈元卿身上价值的准备,但有白渡子老儿在侧,现在他还真不能把这个倾向表现的多么明显。

    ——起码……

    ——表面上师慈徒孝的面子流程,他还是得走一下子的嘛!

    说也不说的将陈元卿拎起,越阳楼也并不准备解释,而是就那么坦荡的走进了囚龙观的观门,迎着那满座探首香客的尴尬目光,轻笑着环顾了一圈,玩味道:“刚才的好戏,不知诸位可看得开心么?”

    这话落下,顿时,一阵尴尬的笑声此起彼伏,有心虚于联合威逼的事情被陈元卿出卖的,也有心虚于脚下一堆刚磕完的瓜子壳还没扫掉的。

    “这凶神……看起来可还真是年轻啊。”

    “是啊,是啊,老爹你此言有理!”

    角落中,锦服老者和他家的大孝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将手边正准备往嘴里塞的瓜子收起,一扫袖子,便将这些垃圾扫到桌子下了。

    那陈元卿的惨样可就在眼前呢,有前例为鉴,他俩的本能反应也不愧是亲父子了,当即便是先怂了,小心翼翼的在角落中交流。

    “这就是老头子你说的囚龙观会出来的人?”

    “这就是你小子说的长安武行第十七位的动字门高徒的实力吗?”

    看着那越阳楼,他俩大眼瞪小眼的互相问道,

    “真是没意思的一群人啊、”

    看着那满座香客的反应,越阳楼失望的摇头感叹,脑子只是转了一下,便将他们的心思一览无余,顿时感到无趣许多,冲淡了刚刚和陈元卿一战的舒爽之感。

    连阴谋诡计都只敢跟在后面行动,不过是群连利用价值都没有多少的蠢货而已……他毫不留恋越过了这些坐在前殿中各个位置的香客,踏步朝那紧紧闭着大门的主殿走去。

    “白渡子道长,我回来了。”

    他轻声笑着,推开大门,随后听着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异常空旷的大殿内。

    幽深、阴冷、寂静……

    植入了命丛之后,越阳楼反而是更加能够感受到这个地方与外界的不同之处了——就像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似的,作为同样的诡异之地,囚龙观主殿的性质上虽然类似于鬼佛庙,但“深度”却可以说是截然不同,只是踏入的一瞬间,那股正在挤入异物之中的蠕动触感,便让他几乎是错以为是身处于某种怪物的胃囊之中。

    “是啊~”

    “我的好徒儿,你可终于是回来了啊!”

    佝偻着身躯的白渡子微微抬起头,黑铁覆面下的黝黑眸子满是好奇的盯着眼渐渐朝自己走来的少年,嘴角的笑容中,满是玩味之意。

    将无力反抗的陈元卿丢在地上,迎着白渡子审视和怀疑的目光,越阳楼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不知道,我的这条束脩,白渡子老师你可满意吗?”

第二十二章.我天生神力啊!

    束脩,也即是“肉干”也。

    弟子要拜师,总要有拜师典礼。而所谓的拜师典礼,便就是先向老师鞠躬,然后再奉上“束脩”,这样,孩子才算是正式入门求学了。

    作为身后明显有人指使的一枚棋子,陈元卿脑子里能够撬出来的有价值信息不会少,以他当做“束脩”,交给白渡子,这也算是越阳楼的试探和一种表明态度了,绝不伸手去碰这些“不该他碰”的东西。

    至于那些人被供出来后,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

    嗤,关他屁事!

    “嗨呀,这多麻烦了你啊!”

    白渡子脸面扯开了一副笑容,可越阳楼却分明看到,那双混浊的眼瞳,则完全只有一片充满了死意的漆黑,古井无波,看不上任何的变化。

    “不过,爱徒啊。”他忽然问道:“你这身惊人的武艺……”

    越阳楼率先抢答:“不才,在下便是天生神力。”

    “道术能改天换地,武功不过能杀人放火,相比起这身不能为社会做贡献的无用之力,我还是更愿意将毕生都奉献于我们伟大的复兴事业之中,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

    这样,在我临死的时候,才能够说,我将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人生最宝贵的事业——为北道门再一次伟大的复兴而奋斗中去!”他样子一板一眼,话语中体现出了充分的思想觉悟。

    “嘿,让北道门再一次伟大么……”白渡子喃喃,似乎是为“复兴”这两个字而触动,而有些忽视了越阳楼说这话时,多少有点奇怪的意味。

    他眼瞳微微亮起了一点生息。随即却又是沉寂,直到这一刻,越阳楼才从他身上看到了有几分类似于人的感觉。

    没错,是的。

    仅仅是“类似”、仅仅是“像”。

    悄无声息将这一点记在心中,越阳楼以精湛的武道修为,控制住了自身面部微表情的变化,也控制住了身体内分泌系统的变化,使自身表现的就像是一个心慕道术之人:“余师姐她先前已经将有关道术的一些基本常识和我说过了,祭龙之后,那命丛的事情……”

    “先,不着急。”白渡子摇了摇手打断,忽然咳嗽了几声,然后朝越阳楼招手:“把我扶起来说话。”

    ——恶意、危险、黑暗。

    深沉的死亡恐惧感突然在越阳楼脑海中盘旋不已。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越阳楼违背了预警本能,露出了笑容,以愉悦而轻快的声音说道:“那我便先依白渡子老师你所愿了。”

    他几步上前,触摸到白渡子佝偻身躯一瞬间,强行克制了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的本能,就像是在扶起一件易碎的瓷器似的,以一种缓慢而谨慎的姿态,顶住精神上巨大的压力,将白渡子缓缓扶起。

    “真是个好孩子啊。”苍老道人感慨了一声,起身后,又很是虚弱的咳嗽了几声后,便似是有意无意的低声道:“这样的好孩子,下次可得注意记好了,不要再夜晚到观子里面乱转啊。”

    “……是,我明白了。”

    越阳楼沉默了一下,知道是那一夜自己的行动果然是没瞒得住观中白渡子的感知,也知道是他好像并不在意让自己知道“孽龙”的存在、以及囚龙观夜晚变化的事情。

    白渡子的这话,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提醒,假如他意志坚决的不想让自己知道孽龙存在的事情的话,从头到尾,越阳楼他自己恐怕都不会有半分接触到相关线索的机会。

    没有任何理由。

    越阳楼进入主殿后,所感觉到的一切压抑,便是他最好的证据。

    就像是他手足延伸的一部分似的,这座偌大因其“重量”而自发“下沉”的囚龙观,或许才是承载着白渡子意识的物质躯壳!

    像是鬼佛庙那种诡异,他虽然无法抵挡其力量侵蚀,但至少也有着“减重”这种逃脱的办法。

    可,这“囚龙观”呢?

    起码以目前他掌握到的力量形式来看,越阳楼自认为是没有任何能够解决或是逃脱的办法。

    他心中暗暗猜测:‘诡异,难道就是道术修行的上级层次吗?’

    在这时,白渡子的声音随后打断了他的思索、

    “祭龙要开始了,小四你就扶着我过去主持吧,老三你也跟着过来。”

    他的这话让越阳楼一愣,脑子里面转了一圈后,才想到这个小四是在说自己,老三应该是在说余殸仙。

    顺着老道的声音,他这才发现,余殸仙其实也在这间主殿之中,只不过因为处于阴影之中的缘故,存在感太低,被忽略了而已。

    “在你之前的那个蠢货既然已经死了,则自然是配不上再成为我们这一脉囚龙观的人了,按照顺位的逻辑,小越啊,你以后可就是这座囚龙观里面排名第四的继承人了。”白渡子忽然解释了,笑意中却满是残酷的意味。

    没有价值者,便没有被记录下来的意义,而仅剩的作用,也只有成为下一个到来者的成长资粮。

    在白渡子的这短短一句话下,幽冷主殿中刚刚才浮现出来的几分温和情谊的错觉,当即便被直接撕碎了,唯一只剩下了北道门内部残忍而冰冷的高效氛围。

    没有成道的希望,那就干脆去死好了,也不要再占着位置,浪费留给真正有价值之人的资源!

    他那个除了留下命丛“拘制”外,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的前任师兄是如此,而他越阳楼自己的话……

    会不会,也将成为其中的一个无名之辈?

    “不。

    “不会的。”

    越阳楼忽然转身朝才出来余殸仙颔首点头,嘴边笑意不知何时异常轻快的说道:”早上好啊,余师姐。“

    虽然有些意外师弟的笑容,但余殸仙还是本能的答道:“早上好。”

    ……不过,说起来的话,好像有谁被忘了来着的?

    “虽然这时候和你们说出这个消息很扫兴,但我还得说……”

    忽然间,从一开始就被丢到地上无人注意的陈元卿开口了,见有说有笑,终于声音冷冷的道:“你们今年的祭龙,有两个人恐怕是绝对来不了了。”

第二十三章.不似人

    听到陈元卿忽然说的话,越阳楼本来正准备去推开大门的动作停下来了,放在上面没动,反而是望向了一旁的白渡子,似乎是在问,要该怎么处理掉他。

    白渡子摆了摆手,笑意依旧:“让他继续往下说吧,我倒是想知道,他背后的那些人到底是有着什么依仗,才敢这么快就忘记了当年的教训,打起了我囚龙观一脉每年最主要的一块收入的心思。”

    这话被他说的这么赤裸裸的,倒也是让陈元卿愣了一下,冷笑道:“没想到你居然把借机敛财的事情,也承认的这么的坦荡。”

    “本就是存在的事情,既然他们心甘情愿的给我送钱,那么我又有什么不好承认呢?”白渡子佝偻着身体,笑了。

    “开门赚钱嘛,都是生意,不寒碜。”

    言辞之间,这个囚龙观的老道士也并没有体现出来多少他对于这门职业的尊重和敬畏。

    当然,也难怪了。

    毕竟北道门是“道门”,而并非是“道教”,只修道,不拜神,连出家道士这个身份之与他们,也更像只是一门单纯能够赚钱、满足他们修行所需的生意。

    白渡子这态度一表嘛,陈元卿也是没什么好说了,要继续顺着话头说下去,抨击以此赚钱的正当性的话,可不就是也把他自己家的动字门也给骂进去了嘛!

    穷文富武,修道破家。

    都是出来搞生意赚钱的,不过大哥二哥,谁也别笑话谁就是了。

    “你刚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越阳楼这时插话进来了,把话题掰回原来。

    “你说,今年有两个人不能来了?”

    见越阳楼疑问,想到之前他偏偏不肯杀自己的事情,陈元卿心中忽然就莫名气愤了起来,武人的骄傲和矫情同时发作,便生硬的扯出了笑容,给他添堵道:“没错啊,就是不能来了的意思啊。”

    忽略掉陈元卿话里的别扭之意,越阳楼本能的点了点头,翻译出来道:“也就是说,俩人都死了是吧”

    ——等等、等等。

    ——我刚才说了什么来着?

    当话说完了,越阳楼本该敏锐的神经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说出来了什么相当了不得的话?

    在之前,余殸仙和他聊天的时候,提到过,每年的“祭龙”都是观中最为重要的事情,包括早已出师在外的大师兄魏虎师、和二师姐秦紫剑在内,所有出自这一脉的人,都必须要在这个时候,回到囚龙观中,参与“祭龙”这件事情。

    看陈元卿说出这话之时的笃定态度来看,因为身边有什么事情而耽搁了的可能性,便可以第一时间排除了,但除此之外的话,依照余殸仙和他嘱咐这话时的郑重神色,不是只剩下了已经身亡这个可能外,又能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后,虽然因为是俩根本没有接触过的陌生人,而无法共情的产生难过,但越阳楼却还是第一瞬间,便转头朝着余殸仙的位置和白渡子的位置望了一眼。

    知道是师兄师姐可能出了问题之后,余殸仙的反应倒是很正常,首先便是显而易见的怀疑,而并非是难过悲伤,本能性的否定陈元卿这话中明示出来的可能。

    ——嗯,余师姐这种虽然看起来高冷,但实际上很好搞定傻白甜的颜狗,应该不像是那种心思深沉的有城府之人。

    越阳楼暗暗的点了点头,随即便看向了白渡子……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作为理应和这两个徒弟最为亲近的师傅,听到陈元卿的话后,白渡子的反应却是出乎人意料的平静,既没有情理之中的愤怒,也没有理论上该有的怀疑。

    就像是他们理所应当的该死一样,白渡子他也理所应当的接受了他们死亡的可能,哪怕是越阳楼以感知生物磁场的能力去感知,也仍然是从这个身形佝偻的老道身上,没有找到任何一丝活着的人类相像的、应该有的情绪变化。

    这一刻的白渡子,反而更像越阳楼一开始见到他时候的第一印象了,漠然、无情,身上还有着像是妖魔一般怪异残忍的深沉恶意。

    ——[哦,就这样啊。]

    就算白渡子随后说出这样的话,越阳楼他恐怕也不会感到有意外多少。

    “哼,还蛮聪明的嘛!”

    这时,陈元卿也意识到是自己刚刚本想是添堵的话说漏了嘴了,虽然脸上是不由得臊红了点,但嘴上却依旧硬气的冷冷道:“囚龙观在无功县这些年来大肆敛财,虽是县中豪族大多相安无事不假,但是,难道你们以为这样,长安城上面的人就不知道吗?”

    因为大师兄与二师姐之死的消息,越阳楼的神经本来是处于紧绷状态的,可听到陈元卿现在说的这话后,他却反而是顿时放下了心来,摆了摆手:“只是一群仅仅看到眼前利益的蠢货在搞事而已,都这时候了,我劝陈兄你还是别再乱扯虎皮了吧,不管那些人以什么样的报酬来许诺你,和那些连阴谋诡计都要跟在别人身后的胆小之辈搅和在一起,又怎么可能成就的了大事呢?”

    他怎么知道,我是在误导他的……陈元卿顿时心中一沉,骄傲如他,但也在此刻,感到一种如临大敌的错觉。

    看到他这个样子,越阳楼心中有些失望,眼见陈元卿好像是再榨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便转头朝向白渡子,准备问接下来该怎么办时,对方却忽然出声了,身子虽然好像又佝偻了几分,但话到嘴边时,却隐约是浮现几分诡异的笑容。

    “替我出去和门外那些香客说一声吧。”

    “祭龙的仪式,恐怕得再向后推迟个几天了。”

第二十四章.苏管事

    那一刻,越阳楼很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得知自己的大徒弟和二徒弟死后,白渡子却反而是很诡异的笑了。

    由衷的,一股深深的寒意出现在了越阳楼的脑海里,让他极为清晰的意识到一种无名的紧迫之感。

    不管是去干什么也好,自己的行动总该是要加快了!

    越阳楼没有去问为什么要推迟祭龙,而只是说:“那我这就出去通知他们?”

    对于他表现出来的态度,白渡子满意颔首,下巴朝陈元卿那点了点:“这就去吧,通知完后另外还别忘了回来把这个家伙处理掉。”

    “我知道了。”越阳楼深深看了他一眼,答应道,然后忽然又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声:“关于道术以及观子里面的事情,我还不解的还有很多,这段时间内,不知道师傅你能不能把余师姐她暂时先借给我几天?”

    “那就得看你自己,该怎么和她说了,老头子我可不敢随便给她做主。”白渡子笑了一下,摆了摆手,做打发状:“咱门外的那些钱袋子们还在等着呢,要是让他们着急了,明年交上来的香火钱,可说不定就要少了呢。”

    “放心好了,我会让他们明白现在的情况的。”越阳楼满口答应,视线则是又转移到了一旁的余殸仙身上,朝她露出了一个令人不由失神的微笑。

    “这几天内,师弟我恐怕又有麻烦师姐你了。”

    这可是还在老头子面前呢,小师弟你进度要不要这么快啊……余殸仙心中羞涩纠结,但话到了嘴边时,却还是不由得变成了淡淡的一声“不麻烦”。

    ‘好,便宜工具人终于到手!’越阳楼心中暗道,嘴角笑容也跟着的几分愉快了几分。

    而在与此同时,随着越阳楼将陈元卿拎着带进去了之后,囚龙观原本人声颇为喧嚷的前殿,便转而化作了一种尴尬的寂静状态,抱着忧虑的心思,许多人都在窃窃私语、

    祭龙不仅仅是囚龙观一脉的大事,而且也是无功县内诸多大族的大事。

    虽然孽龙再次祸乱数县的景象谁也不想看见,但年复一年需要收取的“香火钱”,对于某些人来说,却也是他们同样很难舍得的。

    因此嘛,也就有了今天这场他们一拍脑袋策划的借力施压了。

    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

    这好不容易请来的陈元卿刚打上门来呢,结果在关键时刻,本应无人能出来接下拜帖的囚龙观,却是半路突然杀出来的该天杀的越阳楼,几拳之下都把这动字门的高徒给打的闭气儿过去了,直接将局势的发展,引导向了一个混沌未知的方向。

    这凶神径直便把陈元卿给拎了进去的,摆明了就是想先审后杀的,一关大门,连个认怂的机会儿都没有,任这些人心里鬼精儿算计,也根本心里没撤,只能叫苦啊。

    话到这时嘛,见越阳楼久久没有再出来,很多人心中便不免有些慌了起来,几个暗中的主要人物便聚到了一起谈话。

    “苏管事,这情况,你说咱要不要先跑路走人啊!”参与此事中,某个已经脱不了牵扯的人心慌道,问的是代表主谋苏某,到现场以防万一的他家管事。

    “跑?跑个屁啊!”苏管事、也就是一个留着小胡须的市侩先生顿时骂道,看着这群废物的模样,心中登的是气不打一处来,“咱们几家那么大的目标就在本县,能跑的了人,你难道还能跑的了地吗?莫不是你脑子都坏掉了吧!”

    ——“那还能咋办嘛!”

    这话落罢,许多人不约而同的在心中嘀咕。

    说是统称为县中大族、豪族,实则本质上嘛,他们中的大多数也只不过群小县城的乡下土地主而已,没有足够长远的目光,也没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光是肯维持这么多年的供奉,便已是得托当年那场灾祸给他们留下来了深刻印象的缘故了。

    他们既聪明也愚蠢,他们也既胆大也同时懦弱,眼见囚龙观这边又来了个越阳楼,便当即是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还不乏暗戳戳的想着,要不就这么把这位苏管事和他身后的人给卖了,以求那位白渡子的仁慈和原谅。

    见这群扶不上墙的夯货沉默,苏管事这是哪里能猜不到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啊。当即心里便是慌了,强作镇定,用怒容掩饰慌乱,唾沫星子乱飞的指指点点道:“你们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而已,我刚才已经让手底下的家丁喊人问过了,虽然不知道这身武艺是怎么来的,但身份上,这小贼也不过就是个县里以前的落魄游侠儿之子罢了,顶多因为父辈的关系,才和这囚龙观的白渡子扯上了关系,本身又是没甚么权钱背景的,要咱真想拿捏的话,我们还怕找不到拿捏的地方吗?”

    “人生在世的,谁也不是神仙,任那小子铜头铁骨,还是生的怎样神通的,他也一样总得吃饭喝水吧!”

    靠嘴皮子吃饭的人不愧是靠嘴皮子吃饭的人,苏管事这丝毫不拐弯抹角的大白话下来,众人终于是顿时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希望,纷纷从回忆中拼凑支持这番言论的证据道。

    “我想起来了,这小子是咱县里以前那位越老爷的儿子是吧!”

    “好像是这样……哦,我也想起来了,他爹还是在长安城犯了事情才回来的!”

    “这么多年来,那你们听过别的相关的消息吗?”

    “他就是一纯粹的地主老财吧,顶多在以前家道还未曾中落时,举荐了几个现在在县衙门里的人。”

    “那就真是和苏管事说的一样咯?”

    终于,有人活泛的起了心思,顿时想到了好几个用权力,拿捏摆布此人的办法,并赶忙提议道:“说起来,苏管事家里的话,不是刚好和县太爷也能说得上话嘛?”

    “没错,我们大可以……”

    就在苏管事捋着胡须,准备说些话夺得领导权的时候,嘎吱的大门响声,却突兀的响起了。

    推开门,越阳楼轻笑着问道:“诸位,在聊些什么呀?”

第二十五章.宴无好宴

    一瞬间。

    仅仅是一瞬间。

    伴随着少年从大门处露出面容,原本正窃窃私语着热烈讨论该如何利用权利手段拿捏敲打的众人,便骤然沉默了下来,身上充满了一种极具戏剧性色彩的滑稽。

    越阳楼推门即入,虽是不知道他们的这些算计,但扫视到他们脸上神色及体表生物磁场颜色的时候,稍微在脑子里面一转,便也是不知道也知道了,顿时将个全貌猜的七七八八。

    “尘根”和[脱鳞披甲转龙法]的结合好的出乎他意料,尤其是经过和陈元卿的战斗后,激烈的情绪波动也大大加速了身体适应命丛的过程,而渐渐使他拥有了一种基于脑电波及人体磁场的模糊感觉,要用直观的话来说,这种感觉,也就像是发现每个人的头顶上多了个会变色的名字词条。

    譬如像是之前还在密谋算计的那几个,越阳楼一扫过去,便从一大片中立的黄色中,直接找到了他们明显的红名。

    “诸位可不要因为我的到来而败了兴致,聊啊,继续聊啊,我囚龙观的规矩可没有那么多,大家有想说的话,大可以就去畅所欲言啊!”越阳楼拍了拍手,脸上的笑意显得异常亲切。

    “当然了,走的时候,还请不要忘记到这边计时付费。”少年挠了挠头,似乎在和白渡子相处了一会之后,便迅速的领悟到了该怎么开门做生意。

    苏管事当即跳脚,本能性的惊诧计较道:“以前的时候,我怎么没听说过囚龙观有这么个收费的地方!”

    “以前没有,现在不就有了嘛!活到老学到老,这位居士你也得尝试着点新的事物嘛!”越阳楼一边振振有词的反驳道,一边将眼睛微微眯起,看到了对方头顶那意味着的潜藏恶意的“红名”。

    忽然,他说道:“对了,说起来,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一位。”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心紧张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聊天收费什么的了,当即变七嘴八舌的问道:“什么事情?”

    “白渡子道长让我出来通知你们……”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祭龙的事情,可能要向后推迟几天了。”

    “怎么可能会这样!”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不敢置信出声的,却是那主张着操罗这事的苏管事,从表露无疑的惊骇之态来看,似乎就连他也没有预料到,白渡子居然会在这个关头,突然说要暂时推迟祭龙的时间。

    按照白渡子以往表现出来性格来推断……这绝对不应该啊!

    “事情就是这样的,你们也别看着我了,我只是个出来传话的而已,再怎么说也干涉不到白渡子道长他决定的。”越阳楼摇了摇头,似乎是看穿了他们内心的想法,提前一步预防说道。

    再怎么说,祭龙一事,之于无功县的众人来说,也极为重要的,因此,在越阳楼的这一句话下,许多人也仍然是没有放弃从他这里找突破口的打算。

    就在他们正欲上前追问之时,这时候,苏管事却是朝其他人按了按手,表示让自己先说话。

    本来还有些倨傲的他,这会倒是换了个称呼,别别扭扭的道:“越小兄弟、不,越贤侄啊,咱这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祭龙的事情不容有失,你这么说的话,大家可不能都彻底放下心思不乱想啊……”

    越阳楼摆手,打断道:“有话您就直说吧,可别跟我再绕圈子了,我听着都烦呢。”

    “……那我就直说了。”

    苏管事犹豫了一下,然后便迅速的做出了决定,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今晚我们苏家就要在乐云坊设宴摆席,邀请县中大族的人物到此商谈要事,如果越贤侄不想被麻烦纠缠的话,还望到时候,务必要到场,过来将祭龙推迟的这个消息,告知于众人。”

    说罢,他便随即从袖中拿出来一封红色请柬,并道:“如果您做好决定的话,我这就可以替你写上名字。”

    越阳楼并未立刻接过请柬,而是笑着先反问了一声:“宴无好宴?你这分明是想拿我给你祭龙推迟这件事背锅吧?”

    “是好宴,还是鸿门宴,当然是全看越贤侄你到时候自己的决定了。”苏管事态度不卑不亢,到这时,也展现出了几分大户人家管事的风度了。

    “陈元卿为你所败,现在生死不知的事情,终究是事实,就算他身后动字门的事情,远在长安城,暂且不提,但眼下祭龙推迟之事,却也是由你而起,县中诸族之人,固然无法质问白渡子,可拿捏一下你,却是着实是不需要废多少功夫的,”

    听了这话,越阳楼只是嗤笑了一声:“我去了你们那苏家的鸿门宴之后,难道就能解释的了吗?”

    “不知道,我只能代表我身后苏家保证,只要你去了,我们就会在这件事上,尽全力给你一个交代。”苏管事骄傲的扬了扬头道。

    从苏管事的表现贺反应中,越阳楼挑了挑眉,心中浮现疑惑,按理说的话,既然他们是因为知道了大师兄和二师姐身死的消息,才敢让陈元卿这个时候来囚龙观上门的,那现在又因为祭龙推迟而惊慌,不就说明……

    ——苏家也不知道祭龙推迟的原因,是因为大师兄和二师姐的莫名身死?

    “到底去不去呢……”越阳楼微微沉吟了一下自问,随即便迅速的做出了果断决定,重新露出愉快的笑容,将那封苏管事递来的请柬收下,他哈哈大笑道:“既然是有人请客,那我为什么不去呢?”

    “大可告诉你身后的主人好了,就说,到时候,越某人一定会带着份好礼物过来庆贺的!”

第二十六章.赠刀

    建在漆水河畔的囚龙观并不是一座规模有多大的道观,中轴线上,分别是与兼具山门功能供奉着王灵官的前殿、根据当地信仰设立的主神殿、以及大多数道观都有的三清殿。

    即使再加上两侧相对稍小的斋堂、祠堂、祖师殿,囚龙观整体的规模也不能说是多大,不说那么多年来的“额外收入”,就算是和正常道观相比较,囚龙观也算是显得略小了点。

    照越阳楼一会前的忽然要求,在带他前往藏书的祖师殿的路上,工具人师姐终于忍不住问话了:“老头子不管事、又不出面,囚龙观中他们能找的只有你,今晚的那晚宴席,明摆着看你年轻气盛,准备好了拿捏师弟你的手段,要等你去自投罗网啊。”

    “那又如何?”越阳楼摇了摇头,手里把玩着那封填上了名字的大红请柬,自然露出了愉快的笑意:“我借强势击败陈元卿在他们眼前建立起来的势,不过是虚势而已,靠着囚龙观才能震慑住他们,假如这次邀宴我不去的话,一旦露出怯态,让他们以为我可以随意算计,反倒是才是将自己陷于了最不熟悉的领域。”

    “人心算计上,我可不认为能比得过这些以各种手段强占了不知多少田地的所谓县中豪族。”

    想到越阳楼前一刻展现出来的隐藏武力手段,余殸仙沉默了一下,但却并没有朝怀疑的方向想,而是不乏关心道:“……他们只是想向老头子逼迫,从我们囚龙观口中抢食而已,就算今日你不出面,也不过是损失一点利益,师弟其实根本没有和他们作对、冒这么大险的理由。”

    “为什么没有?”越阳楼反问,耸了耸肩,似是在不经意间说道:“那陈元卿不怀好意的登门,而当时囚龙观中又只有师姐你和师傅两个都不方便出面的人,假如我看见了都不出面的话,那岂不是说,我越阳楼是个胆怯懦弱的小人?”

    “利益受损事小,折了心气才是事大!”他玩笑道:“况且,要是让像师姐你这样的美人出面,和陈元卿那种粗鲁匹夫动手,那可就是太大煞风景了嘛!”

    “师、师弟,你在说些什么糊涂话啊!”

    前一半话,余殸仙还听的好好的,后一半话时,工具人师姐便顿时奇怪的羞涩了起来,低下头,把怀中的贴身不离的长刀硬塞到越阳楼手中,强行转移话题:“既然师弟你已经决定了今晚要去那乐运坊赴宴,那师姐我也就不拦你了,到时候,这把刀你贴身带好,就当做我也一起跟过去了。”

    对于余殸仙的这份好意,越阳楼并未立即拒绝,而是像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似的,用大拇指缓缓推开螭纹盘蛇刀镡,从漆鞘抽出那狭长锋锐的刀身。

    ——“妖异”、“魔性”、“瑰丽”。

    这是这把长刀,给越阳楼留下的第一印象。

    就仿佛是活着的生物一般,长刀本该雪亮的刀身上爬满了像是血管的青色破碎花纹,一呼一吸,微微搏动,在白日之下,也依然散发着幽幽的青芒。

    “【暮垂雪】,这是它的名字。”余殸仙这时说道,眼眸中隐约浮现回忆之色:“这把刀本是我生身父母的遗物,由血纹钢打造,自我修道之后,便一直陪伴在身侧,不仅因为长期受到灵力干涉从而性质产生了变化,而且更是移植了我的部分命丛在其中,有自动施展道术的能力。”

    “哦,对了,还一个流程差点忘了走了,师弟你张嘴。”她忽然道。

    “怎么了?”

    越阳楼虽是问,但身体却是已经顺从的照做了。

    嘀嗒、嘀嗒、嘀嗒……

    伴随着“唰”的一声,下一刻,越阳楼便看见余殸仙抬起忽然割开的雪白皓腕,随即感觉到一股铁锈味的温热液体流入到了自己口腔之中。

    “我的命丛是[割玉],古名又作[锟铻],同时有着一定程度上放大或减小,所有触摸物表面摩擦力的能力。”她语气有些虚弱的顿了顿道:“由于部分命丛也被我移植到了这把刀中,在刚才,我便是通过血液绕过了它的本能判定,给了你授权,只要这些在你体内的血液没有被全部消化代谢掉,现在,你便可以给它设定几个快速触发能力的条件指令了。”

    看着余殸仙认真的神色,越阳楼终究还是没有把“这样不太好吧”之类的话吐出口,而是根据她所说,给这把名为[暮垂雪]的长刀,以“心跳速度”为条件,设定好了触发指令。

    作为武道的修习者,越阳楼自然也有着一定程度控制心脏搏动、以及内分泌系统的能力,设置这个好条件之后,也就意味着,这把[暮垂雪]将随着他心跳的速度,而在“锋利之刀”与“驽钝之刀”之间切换。

    挥了挥刀,感受着那仿佛心血相连般顺畅流利之感,越阳楼不禁赞叹:“还真是一把好刀!”

    “那还用说!”

    听到这话,余殸仙顿时挺了挺胸,由于苍白的脸色,却反而更给她添上了几分柔弱的病态之美。

    就在他们说话时,之前越阳楼要求要来的、囚龙观藏书的祖师殿便已经到了,三层的建筑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虽然不知道师弟你为什么要在晚宴前来这里,但我还是得提醒一声,以你目前的状况,两层以上的位置,你最好还是不要过去的。”余殸仙异常郑重的嘱咐道。

    知道“知识的重量”,越阳楼没有大意的忽视提醒,也并不准备在这时候冒险。

    “我要在这里找一些东西,到晚上的时候,要是忘记时间的话,还得麻烦师姐你过来喊我出去。”

    “没问题,我会记得的。”余殸仙颔首点头,这也是她在需要留在囚龙观以防万一的前提下,能为越阳楼提供的少数几点帮助了。

    “……啊,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师姐!”正准备走入祖师殿前,越阳楼忽然说道。

    “什么事?”

    “那个陈卿元,之后,师姐你可以用我的名义,叫岑教头过来处理掉。”

第二十七章.翠筠楼

    勾栏瓦肆聚集的乐运坊永远是无功县内最热闹的地方。

    在这个没有多少娱乐的时代,夜生活的缺乏往往是大多数人的常态,除了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情能做外,也就只剩下了像看戏听曲儿这类排解寂寞的小爱好了。

    物质的富裕,是精神娱乐建设的基础。

    当生存不必全部埋头眼前时,像乐运坊这类的地方自然也就是应运而生,所谓勾栏瓦肆,便是这般以供艺人演出杂剧及讲史、诸宫调、傀儡戏、影戏、杂技等各种伎艺的地方了。

    用后世的话来说,也就是相当于是个古代版娱乐中心的雏形了。

    苏家摆宴的地方在乐运坊中的翠筠楼。

    在这个地方,夜晚总是灯火通明,用彻夜燃烧的眩目光彩,将寒夜的寂寞游人诱引进来,以音声娱之、以异色悦之,就像个薄情的逢场妓子似的,一宵欢愉云雨散,榨干了人随身携带的所有碎银和铜钱后,便毫不留情的将人丢了出去。

    迷离光影中的楼宇,呈现出模糊而不清晰的样子,正如它那个风雅的名字一般,翠筠楼的美,同样也是朦朦胧胧的,只能听闻从其中不断传出的婉转弦歌声。

    “即将开宴了,苏管事,以为那越阳楼将如何?”

    倚靠在木质栏杆边缘,看着那无功县的夜色,那漂亮到不像话的青衣贵公子忽然向身边的老仆人问到。

    苏管事思考措辞,即以早间见闻,说出了判断道:“据小人所见,那越阳楼的性子应是继承其父,恣意轻狂,又重诺守信,像今晚的这情况,既然他的答应了接过请柬,那便定然是不可能不来。”

    “那他现在却怎么还没来?难道是说,恰恰是先前的才是伪装,而后现在就当夜遁逃了?”青衣的公子摇了摇头,随口便举出了几个可能。

    苏管事一脸尴尬:“那……小人我就不知道了……”

    “放心啦,放心啦,苏管事你好歹也是我们苏家的老人了,本公子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将你同那些废物一样放弃的啦。”似乎是猜到了苏管事内心的担忧,那人便摆了摆手,迎着扑面的微微寒风伸了个懒腰。

    虽是自称着“本公子”,可当她随即转过身来时,看面容和身体曲线,这青衣的公子,却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漂亮美人,一头乌黑秀发未曾扎髻,自然流散于瘦削玉肩两侧,手持着墨骨折扇,半掩着张微微笑靥,露出酿着春水般风情的眼眸。

    乍一看,她好似十七八岁含春羞涩的少女,可再一看,身上那股自然而亲切的风雅气质,她却又像是邻家仿佛相熟的多年姐姐,添上那身恰合事宜的曲线,足足撑起衣裳的胸部弧度、到腰肢处骤然收紧、到臀部处又骤然化作浑圆的线条,摇扇轻笑之间,便轻易将满座众人的目光了吸引过来。

    但……

    那却不是倾慕。

    而是一种隐藏在眼底的深深恐惧。

    不比越父那样只是一时风头乡曲轻侠之首,作为汉时苏武之后,苏家的地位在这无功县里,一向是根深蒂固般稳定,即使朝代换成了武朝,各任赴职到此的县令,也仍然是要不少仰其鼻息,免得那些政令出不了衙门官署。

    作为苏家这一代小辈中最为杰出者,苏曲铃少聪慧、早掌权,更是在长安城进学过,这一次回来之后,更是忽然掌握了一身诡秘莫测的神异本事,以几言几语,便诱导起无功县中诸族,打起了盘踞此地十数年,收拢金银无数的囚龙观的主意。

    “时候差不多了,是吧?”她忽然问道。

    “是啊,已经只差几分钟了,这时候都还都不来的话,便只能说明,那个越阳楼也不过是虚有其表而已,稍微恫吓一下,就怕的不敢来了!”有人配合的吆喝道,故意流露的神色中,充满了不屑的神色,“还枉他又拥有一身能打败陈师傅的武功呢!结果却这么胆小!”

    “没错、没错,就是个单纯的识时务者而已,我们何必再等他一个人呢!”

    ——‘一群没见识的蠢货。’

    以这些毕生说不定都没出过无功县多远之人的眼界,他们也根本不会知道陈元卿的实力具体在武行中有多强,更不明白,越阳楼以少年之身,做到这一点的不可思议。

    ——只可惜啊,终究是必定要死的人啊……

    想到这里,苏曲铃不禁在心中惋惜的叹了一声,光是越阳楼展现出来的未来潜力,她便能说,以他一人之身,便足以抵得上所有在座之人加起来的价值。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议论不止,而苏曲铃装作侧耳倾听的样子,实则过耳不闻,微微而笑,心道:应该就在这时候到了吧。

    嘭!

    下一刻,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一个急得满头冒汗的翠筠楼仆役闯了进来,口中大喊道:“越阳楼越小爷到了呀!!”

    “这么大惊小怪作甚?是那越阳楼来时闹出来了什么事情吗?”苏曲铃柳眉微挑,一拢折扇,用扇头敲了敲桌子道:“你且慢慢道来!”

    仿佛是她这话有着什么震慑的力量,当即之下,本来惊慌的翠筠楼仆役便渐渐平静了下来,喘了喘几口气道:“越…那越阳楼,正在咱翠筠楼门口和人闹了起来啦!”

    这消息反倒是让苏曲铃被激起了兴趣,再度用扇头敲了敲桌子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因后果,你速速来讲!”

    “就……就是……”仆役结巴着道。

    “这、这酒的味道怎么这么淡啊!”

    就在翠筠楼的门口,越阳楼仰头抬手,不信邪的再晃了晃空荡荡的酒葫芦,见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液后,便大着舌头,痛骂起了那卖给了他这葫芦号称“醉龙吟”的那人。

    ‘对了,那、那人是谁来着?’

    ‘算了,反正不重要!’

    越阳楼摇头晃脑,将葫芦系回到了腰间,一双醉了的狭长丹凤眼斜觑着神色渐冷的门口护卫和打手们,然后朝他手指里捏着那团大红色皱纸指了指,劈头盖脸骂道。

    “你们这群狗眼看人瞎的玩意,怎么,我都照你们说的把请柬拿出来了,你们还不放我进去吗!”

第二十八章.岂有人能不知我?

    哈。

    哈哈…

    哈哈哈!

    越阳楼这醉鬼的话落下,捏着那皱到都看不清字迹的请柬,门口那护卫大汉的脸上反而是更加古怪了,和渐渐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群、一直抱着臂打量笑话着的同伴一同,不约而同的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乐运坊这块儿地方的消费可是无功县内最高的。

    那能进出翠筠楼的又都是什么背景呐?

    看这儿华贵的装饰、看这儿稀奇的摆件,不是个风雅文士、不是个豪族贵人,又哪有脸舔着上来玷污这地的雅致贵气呀!

    像这小县城啊,屁大点地方,每天能供一乐的事情可不多,光是乡间邻里的人情破事儿,就够人下着酒扯淡大半天,这出醉鬼上翠筠楼装宾客的好戏,哪算是多见啊!

    光这一会儿的功夫,因着越阳楼这一出,翠筠楼的门口附近便聚集了许多不怕事的好奇路人。

    “你管这玩意叫请柬?”护卫大汉强忍着笑意问道,还像是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只用着两根手指捻着那团皱请柬。

    “你在说屁话!这上面几个这么大的字你认不清看不见吗!”越阳楼斜觑着这眼瞎汉,醉眼里满是显而易见的鄙视之意。

    在翠筠楼看了这么久的门,护卫大汉察言观色的眼力劲儿还是多少练了出来的,虽是识不得这眼前之人的身份,但看越阳楼这模样,他哪里又不知道这醉鬼是在鄙视自己呢?

    这转念一想的,他心中便当即是有点不高兴了。

    正恰巧也是恰巧,忽然间,一个颇有报复性的念头便出现在了他脑海中,使他强忍着的笑意变化,转为故作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出声讨饶道:“是是是,这位大爷你英雄好汉,自不会做出伪造请柬来骗人混席吃的事情,是小人狗眼看人低,说错了话,还请您赶紧进来吧!”

    “这样才对嘛!我又岂是那……”

    越阳楼刚赞赏颔首,理了理衣服准备抬脚进门。

    话还没说完,下一刻,那护卫汉子便露出了恶意笑容,唰唰唰几下将那请柬撕成碎片,伸手一栏,就要将越阳楼拦住。

    “哎呀哎呀,不小心手滑了。”他故作无辜模样耸了耸肩,像是变脸似的,转头化作了尽职尽责的认真面孔:“没有请柬的话,咱可不敢放这位爷您进去呢!”

    他这一下子翻脸速度的,弄得越阳楼也是不由得一愣,旋即才反应了过来,怒而道:“那你这是故意戏耍某家咯!”

    仗着同伴们在侧,而这年纪轻轻的醉鬼又显然是没甚背景,他顿时便没顾忌的贱兮兮叫冤屈:“咱哪里敢哪!”

    “哈,这话可就错了!”

    越阳楼顿时来了脾气,一双眉毛扬起,便手按着腰间长刀,身子微微弓起,望着他们一群人嘿然笑道:“你当然敢!你不止敢!你简直是太敢了!”

    即使从早上到现在晚上中间的记忆有些模糊,越阳楼醉意模糊的意识中,也仍然记得自己到翠筠楼是有一件不容有失的事情的。

    眼见好话歹话的都说不通,他自是忍不住再磨蹭浪费时间了……

    铮!

    长刀出鞘声厉。

    只是眨眼间,“钝刀”状态下的暮垂雪一荡,便泼洒出了一扇洗炼青芒,“铛”的一声劈脸敲在了那护卫大汉的头上,以精妙的劲力传递,将他瞬间打的昏迷,也将所有人的表情定格。

    轰然一声,他眼瞳无神的身体倒地,在斑驳的月光下,随后自然垂落下的长刀也显得格外妖异,隐约闪着幽幽的青芒。

    看到这一幕,顿时间,围观的众人、乃至和他同为翠筠楼的护卫同伴都不敢上前了。

    他们都是自认为体面的人,见越阳楼这醉鬼因一时不忿,便当即抽刀“杀人”的架势,说着不立危墙下,实则叫做欺软怕硬的这些人,几个瞬间过去,他们就用各种理由说服了自己,不干这说不定就要丢了性命的赔本买卖。

    喜欢看热闹,害怕惹麻烦嘛,也是人之常情。

    这围观的群众嘛,自是来得也快,去的也快,这才转眼间刚一会呢,便说散便散了大半,只剩下一些胆大的、反应慢的还留在原地。

    “……等等,这可不太好办了啊。”

    越阳楼一手拄刀,一脚踏着那中了物理昏迷术的护卫大汉,眉头忽然皱起,想到个事情:要人都全跑没了的话,那谁来替他唱名通报呢?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虽然没有参加过像这种规格的大宴,但他也知道,要有贵客来的话,像这些负责接待的仆役,通报的时候,总是会根据身份地位和礼物贵重程度而故意喊的大声那么一点,以给客人衬托出个大气的排场。

    要连个人通报都没有的话……

    那岂不是就在说。

    他越阳楼不过就是个无名小卒嘛!

    ——“这可不行!”

    想到这里,越阳楼神色顿时一凛,显得异常凝重,也不顾脚下那已经被他遗忘到一边的那个谁了。

    当即便是收刀入鞘,整了整还有些凌乱的一身衣服,趁着些许酒意,作仰头将葫芦中酒液尽饮的姿态,一摆衣袖,旁若无人般,便豪气干云的朗声叫道:“世间第一等风流豪杰人物,乃公越阳楼越小爷到!”

    他这等武功大成者的嗓门何等响亮?

    骤然出声喊起,那惊人语声如雷,便直冲上翠筠楼,以毫不停歇的震震回声,叫得人耳膜生疼,仿佛这眼前的楼宇都错觉的抖了抖!

    “痛快!”

    这自吹自擂的唱名声喊罢,确认没谁的排场能比自己高后,越阳楼心中端的是爽快无比,登时便打了个酒嗝,拍了拍空荡荡的肚子。

    他心道:“这空腹饮酒的,可伤胃的很,男儿在世可得将自己的身体保护好,什么恩怨是非,哪里比得上珍馐美味…啊不,哪里比得上自己身体要紧,和苏管事背后那人的事情可以之后再算,但这赴宴吃席的事情嘛,便是断然不能再能等了!”

第四十三章.龟蛇盘结

    陈元卿的话说的很急,从声音中便能听得出显而易见的紧张。

    这时候啊,说什么空手独臂亦可杀人都是骗人骗己的,作为武师…不,哪怕是说就是普通的正常人而已,手臂的意义都是极为重要的,不提战斗什么的,就单单说是一个习惯性的问题,往往便需要麻烦花很长的时间去重新适应。

    假如可以的话,谁想终身体验残疾的生活呢?

    陈元卿不行,也当然不能,愿意果断的付出代价,和事后根本不去想办法弥补,这是完全就是不同的两码事。

    当然……

    这一切也都是建立在越阳楼真的能做到这件他许诺之事的前提上的。

    因此,在说出这话时,陈元卿的声音中,也多少带上了几分不安的情绪。

    “哪门哪派可以教?真的吗?”越阳楼微微一挑眉,好像露出了稍显感兴趣的神色。

    他轻轻抚摸着怀中黑蛇的光滑鳞甲,忽然笑了一声,好奇问道:“假如说,我要学你动字门中秘传武艺呢?”

    见到越阳楼问这话,陈元卿神色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果断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我动字门在长安城开馆收徒,本就有收了束脩便传其技艺的职责,就算是如今,若是你想学的啊,某自然也没有不肯教的藏私之意!”

    假如说是别人开口就说,要来学他动字门秘传武艺也就算了,他定然是让人打哪来回哪去的。

    但。

    这开口说话的人,是越阳楼、是这么一个资质高绝到难以想象的武学奇才。

    因其天资、因其能力,这话中的性质,其意味儿,便也就是自然跟着变了。

    ‘我动字门的武艺之精妙,想来是以这小子的天资,也难以一时半刻领悟清楚的,必然需要有经验者来帮忙讲究其中关隘!’陈元卿这般心中暗想着,很显然也是没有完全放弃那一开始的打算,里面的一个个小算盘倒是打的颇精。

    ‘若是能借机以我动字门的武功技艺作为诱惑,将其收入门下的话,岂不是就意味着,以师兄的身份,反过来能让他给我钱呢?’

    绞尽脑汁的想到这里,陈元卿的眼瞳深处,便仿佛顿时生出了几分明悟,油然有了一种“我也行了!”的莫名错觉。

    ——以动字门的名义,他定要用无数精深的武功,让越阳楼这小子也明白什么叫做“敬畏武道”!

    “虽是不比长安武行中位列首位的御拳馆来得声势煊赫,也不比次位的洪洞通背来得传承古老,但我动字门的拳法源流上,却是可以溯及到神秘的丹鼎道上…哦,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越阳楼一脸古怪的摆了摆手道:“你继续说。”

    “总之,你只需要知道我动字门的拳法,相较于长安城中的其他拳法,都绝对是最为特殊的那一个就行了!”陈元卿颇有自信的道。

    抱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心思,他毫不犹豫的便在越阳楼面前,讲解起了自家动字门中,几门秘传拳法的精髓要义。

    “正如其名,我动字门各门拳法的核心,便在于一个[动]字,不管是用来搏杀的[攀弓踏弩法]、[烧茅打鼎法]也好,还是用来养炼的[阴换阳法]、[转丹田法]也好,皆需在动态中进行,方才能够取得更好的效果!”

    呼。

    岑青崖家的院子中,拖着残躯给越阳楼演练完动字门四法的基本动作后,陈元卿喘息了一下,一边便朝还在一旁,好像露出若有所思神色的越阳楼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一下。

    “因此,若是想要学习我动字门的拳法,最快也最好的办法,便是在基本的掌握了架势和原理之后,由一个在这门拳法上更有造诣的前辈来进行亲身的喂招指导。”

    “我倒是本来就有想法,就是不知道陈兄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不能继续支撑的了这一场了。”越阳楼笑了笑道。

    听到这话,陈元卿便知道是自己的机会来了,只要能借此给越阳楼这小子留下一个深刻印象的话,那心怀着“敬畏武道”的这小子,还不是任由自己这个前辈拿捏,羞愧的把什么赔偿费啊、劳务费啊、精神损失费啊的,都给免了,再主动反过来交给他一笔银子?

    像是生怕越阳楼突然反悔了似的,他充满信心的立即答道:“只是进行一场指导而已,耗费不了我多少体力的!”

    “呼,那我可就放下心来了。”越阳楼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看陈元卿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总算不用担心太过惊世骇俗的修行速度,把对方给打击到了。

    正如陈元卿先前所说,因为前身是丹鼎道分支的缘故,动字门的这四门武功,也皆是有着特殊的限制,都只有在“动态”中才能真正的练成。

    凭借确实还算是存在的天资,越阳楼基本上学会了这四门武功表现出来的基本动作后,就用起了剩下的推演值进行加速,达到了纯熟精通,这才隐约感觉到了或许是缺乏“动态”,而带来的一层“瓶颈”。

    虽然说仍然可以用推演值进行强行突破,但既然是能省下来一点的话,他又何必去浪费呢?

    ‘还是不要表现的太吓人好吧。’

    越阳楼闭上眼睛心想,摆出了和面前陈元卿相差仿佛的架势后,便默默的遵循[转丹田法]和[阴换阳法]这两门养炼之法的描述,想象将体内虚幻的“阴气”化作的潺潺水流,采集到了丹田之中,和本来就燥热活跃的“阳气”相交汇,剧烈沸腾,陡然变成了大量的蒸汽,瞬间充盈全身血肉之中!

    哗!

    一瞬间,在陈元卿眼前,越阳楼的皮肤表面便泛起了通红的色泽,随即伴着皮肤毛孔中一丝丝隐约白气的蒸腾,不可思议的变化就发生了!

    赫然间,在骨骼摩擦的噼里啪啦声中,越阳楼的体型便开始了膨胀,仿佛已经将这两门以易学难精而著称的养法都修行至大成了一样,表现出了显而易见的独有特征!

    丹道中常以灵龟灵蛇来暗指坎水离火,而越阳楼此刻展现出的姿态,则正可谓是“龟蛇盘结,性命坚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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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禁书目录介绍:
道终不可得,彼可得者,名德不名道。道终不可行,彼可行者,名行不名道!
天地有诡,仙道有异,知识有毒。
怪异而深邃的恐怖潜藏在常识的世界之下,要想抗衡,便只有化身为那难以言叙之种类的一部分。
然……
究竟是人勤以求知,亦或是…乃知者勤出而逐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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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功讲道理,道术不讲道理。
这是一个带着能收录、融合神秘知识,进行推演的[仙道禁书目录]求道者,用他蕴含着“无上智慧”的暴力铁拳,强行和大家好好讲道理的故事。
“我越阳楼一生功力全靠自身天赋努力,从不假外物!哪怕身处诡异世界,我也一样会靠自己踏出一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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