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饥肠辘辘待酒餐
华贵雅致的装饰、稀奇古怪的摆件。
这翠筠楼能作为无功县第一流的消费场所,其规格自然也配得上那一次进来的昂贵消费的。
从整体的设计风格到微小之处的细节,都无不精美,让人第一眼看到就能感受一种自然而然的舒适之感,身处其中,无声无息为此而额外付出许多本来不必要的花费。
只可惜啊。
翠筠楼今天迎来的客人却是个不解风情的醉鬼、
“杀人啦!”“快逃啊!”“有人杀进来了!”
在那一片鬼哭神嚎的尖叫声中,翠筠楼内,刚看到情况不对的仆役和客人,便各自四散奔逃,闹出一阵鸡飞狗跳,使本来还喧嚷着几分人声的一楼大厅,顿时变得十分冷清。
看到这颇为好笑的逃难景象,越阳楼不屑的嘁了一声,撇了撇嘴,走到放酒的柜台后,便拎起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
毕竟是摆在一楼明面给人看的嘛,这酒也自然不是好酒,囫囵饮了一碗后,越阳楼只觉仍然不过瘾,索性是凭着臂力将酒坛提起来,直接怼在嘴边往里面灌。
之前用碗喝酒终究小气了一点,直到换成这般豪爽痛快的饮法,这时他才觉得嘴里有滋味了些。
似乎是还隐约记得几分一开始的目的,忽然间,越阳楼抬头向上望去,感知到那里有着生物磁场的痕迹后,便大踏步上前走了几步,又蓦地停了下来。
“不对。”
转念间,他心中想了想道:“既然是赴宴,那没什么礼物带过去的也是不大行,只可惜我从祖师殿出来后,除了起念头喝了一葫芦酒外,连早饭和中午饭都没吃,便一路上狂奔赶了过来,来得匆忙,未曾有时间准备啊。”
“这不行,我越小爷是何等人物,纵使困难在前,我一身好武艺在身,又怎会解决不了呢!”越阳楼心道,豪气顿生的起了小心思:“古语有言: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本质上,不还是由于意外的惊喜而引发的精神感动吗?”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自己隐约把握住了“送礼本质就是惊喜”这点精髓,恍然大悟打开了面板,看着那今天祖师殿一行后便多出来的一些东西,脑子里无数奇异的灵感碰撞,内心之中充满了无比的信心。
——惊喜,他想到了!
几乎是迟疑都不带迟疑半分的,以异常强大的行动力,越阳楼他转念间便把脑海里浮现里的想法照做了,敲了敲胸膛的位置。
咚咚咚。
急促加快的心脏搏动声如鼓。
好似那“蜃气楼”一式的逆运之法,从平常状态下想象不到的角度,他以命丛不可思议的欺骗了自己的身体本能,使气血运行的速度骤然变快,冲入身躯的四肢百骸之中,异化着整体的结构。
仗着[脱鳞披甲转龙法]铸造的非人体魄,越阳楼毫不犹豫的强行舒展着自己的身躯,在骨骼的噼啪脆响声中,从原本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俊秀少年,迅速化作了足足有三米多高的筋肉虬结的高壮巨人!
这般状态下,就连翠筠楼本来还算宽大的空间,相较于他,也好像拥挤了那么一丁点,只是微微向上仰头,将一双粗壮猿臂伸直,再加上手中“暮垂雪”的长度,便触及到了头顶木质天花板的位置。
将长刀朝着自己感知到的生物磁场位置附近比划了几下。
越阳楼寻思着应该差不多了,便用两根异常稳定的手指捻着“暮垂雪”,就像是把这把长刀当做了日常用的切水果小刀似的,将刀身毫不费力捅入到了木质的结构层之中,以其在自己头顶的位置上切割出了一个大圆。
似乎的慌乱大叫的声音从楼板层的缝隙之中传来,越阳楼以为,那便肯定就是大家惊喜的声音了。
听到这声音后,他仿佛受到了鼓励,嘴角扬起轻快的笑容,动作也迅速加快了,伸出另一只大手,托在那楼板层圆形的底部,将其拆卸了下来,丢到了地上的一边。
就这样,咔擦咔擦切割楼板的声音结束,两条筋肉虬结的手臂扒拉着缺口两侧粗糙的边缘,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越阳楼便以这样的形式登场到来了,从地面上探出了大半个披散布片的身子,朝他们大笑着招了招手。
他胸中酒意正浓,借着回味上来的醉劲,纵使并未杀人之心,这顺着胸臆自然冲出来的砥砺杀意,也足以叫人胆寒不已。
这一刻,越阳楼的笑容落在众人眼中,倒反而是叫他比妖魔还更像是妖魔了!
果不其然。
“妖、妖魔呀!”
就像是点燃了的爆炸似的,第一声的惊呼之后,更是引起了所有人的同理共感,催化了恐惧情绪的传播,引得一阵嘈杂之声入耳。
“聒噪!”
越阳楼不悦的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虎目环视一周,见着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有人动口的精美菜肴,眉目便是当即一横,说道:“我越阳楼依约来此赴宴,汝等这般慌乱之态,可不是待客之道,就算有什么麻烦事情要和我了结的,也不妨等在这宴席上吃饱喝足了再说!”
闻着他这番言语,苏曲铃心意微动,赫然一拢墨骨折扇,不顾可能存在的危险,便舍了那还没把事情讲完的结巴仆役,好奇的朝他这正主大胆问道:“你就是越阳楼?”
“不才,正是在下。”越阳楼欣然承认,纵使这觉得这女人有几分古怪,也不妨碍他自然流露出了一种独有的气度。
“这般风采,想来你也就是那苏管事背后的人了。”
青衣的美人眸子狡黠,微微一笑道:“本公子苏曲铃。”。
“哦,久仰大名。”
越阳楼颔首敷衍了过去,见着满桌子菜肴,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仍是不忘初心,便坦然大笑道:“某家也是不瞒着各位,倒也巧了,我来时匆忙,从早上到晚上现在没吃东西,肚腹中空空正饥。
既然汝等在座却食性不浓,那不才如我,现在就不客气了,愿替诸位效劳!”
第三十章.虎豹未成文,已有食牛气
越阳楼这厮乃是个浑人,嘴上还说着愿意替诸位效劳呢,手上嘛,便已经朝那最近的一桌酒菜捞了过去。
习道者食气,习武者食肉。
他可还没练成能单纯靠灵力维生的辟谷本事呢,要想维持那么大的身形,可不是还得摄入相应的能量和物质嘛!
就着迎风变化后近乎妖魔的庞大体型,越阳楼他也懒得动筷子慢慢夹了,干脆是直接从桌上抢过一盘盘碟子,张开大口,往里面一碟一碟的倒了。
咔擦、咔擦、咔擦。
剃刀般锋利的上下两排白牙开合,转瞬间,连鱼刺和骨骼都没有吐,一盘子糖醋鲤鱼、一盘子薰焖栗子鸡便消失在了他的口中,算是稍稍祭了他的五脏庙。
习武之后,他自是食量逐渐变得异常惊人,这两盘份量也不小菜肴下肚,竟也只是让他稍微填了填饥意,算是勉强开胃。
“诸位怎么还不吃啊?”
忽然间,越阳楼虎目一扫惊慌不动众人,嘿嘿一笑道:“该不会是在嫌弃某家这个粗人和你们同桌共饮吧?”
“怎、怎敢啊!”
有人暗暗心中叫苦。只道是怎生倒霉,竟惹了个这般凶神上门赴宴。
刚才越阳楼到来时的“惊喜”,可是把他们都吓坏了,光是一群乡县之人,又哪里见过这种架势,想起话本里讲的故事,只得把越阳楼全当做了妖魔托生人胎,方才显现了本来相貌。
要按着这道理来说,那接下来吃完了宴席,该不会就是……
“这位越兄说的正是!”
这时候,苏曲铃忽然玩味出声赞同了,用折扇遥遥点了那几个最惊慌的废物,便轻笑着朗声道:“咱在座可都是无功县的骨干啊,你们要是失了仪态,那可就是代表着整个无功县都丢了面子!”
“还愣着看我做甚,莫要做这般小儿女畏缩之态,诸位快吃啊!”她敲了敲桌子,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不然,难道还要我找人来请你们吃饭吗?”
顿时间,她话音落下,随即那些隐藏在门外的仆役和护卫便悄然靠近了设宴的房间,个个膀大腰圆的模样,令人丝毫不怀疑那足以轻易按下他们头,强迫他们吃饭的力量、
又是一盘菜肴下肚,越阳楼抽空环顾一圈,仿佛丝毫没注意到在座众人紧张的神色似的,寂静中,便自顾自笑着给这美人鼓掌道:“这满桌的酒菜也店家的一家心意,终究无辜,等会要是浪费了也甚是可惜啊!”
旁若无人般,砸了砸嘴,他又道:“这光吃菜的也没甚鸟意思,苏公子这儿可有好酒吗?”
听着越阳楼这话,青衣的美人儿顿觉有趣,拍手便令人找翠筠楼的主人家拿了几坛中窖藏的好酒上来,笑道,“当然有!怎能没有!”
“好痛快!”
见着那迅速被摆上了好几坛子美酒,越阳楼忍不住大笑,仗着手掌宽大,那酒坛子他抓在手中就仿佛是个大杯子似的,仰头长饮,片刻间,咕嘟嘟的,一坛子美酒就被他喝的见了底,被他丢开一旁了。
原本他前一刻还觉得劣酒干喝着不够劲呢,直到此时,清冽而火辣的酒液烧进肚肠,好酒配好肉,越阳楼才觉得重活过来了似的,手上毫不停歇,便是当即连饮数坛烈酒,埋头大口吞咽饭菜,将一桌菜肴,尽是入了一人的肚子,终于混了个半饱的程度。
这般豪爽、这等胆魄!
即使是作为利益相左的敌人,受到这场面的感染,心中也不免是生出了几分钦佩,油然有拍手叫好的冲动。
虎豹之驹,虽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气。鸿鹄之蔻,羽翼未全,而有四海之心!
只身赴宴、单刀直闯翠筠楼。
这越阳楼当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看着他埋头大吃大喝,此时间,房间之中,干巴巴不情愿吃着饭菜的众人们,已然是完全安静了下来,世间能善饮之辈,也不过极限于三五坛子罢了,也断然不可能像他这么连酒带肉的享受吃法。
——难道……此人真乃妖魔邪(yé)?
越阳楼自是不知道他们这般心思的,虽然大口饮酒吃肉,但他醉意却反而是渐渐消减了下去,重新感受到了这一过程,身体强度的变化。
蜃乃龙蛇种属,本性自是亲水,这一坛坛的美酒入腹,对于他而言,反倒是成了种别样的修行,依照[脱鳞披甲转龙法]运转,不管是酒水还是醉意,俱都被他渐渐炼成了灵能,使命丛“尘根”移植后不协调的后遗症都在迅速消失着,仿佛彻底化作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原本来说,在组合成命图前,不同命丛能吸收转化的力量种类都是不同的,像之前的蜡黄脸汉子,他的“尘根”,便只能靠吸收部分频段的人体电磁波(怨气或极端情绪),来转化灵力进行生长。
但现在,经过[仙道禁书目录]的调整,推演出[脱鳞披甲转龙法]后,越阳楼却隐约觉得,自己命丛能吸收的能量种类的范围,好像……并不需要局限于特定的一种了?
如果说,命图及命丛的修行就好比是拼拼图、搭积木的话,那么,对于越阳楼来说,他拼命图就好比是往模具里面直接浇筑构件,只需要以足够的推演值捣鼓出模具的设计图,便可以简单粗暴的达到最终的效果!
凭那苏曲铃千般聪明算计,她也不会想到,这面前的越阳楼却是反而越喝越起劲了,状态说不定比到来时还要更强许多!
“酒过三巡,咱也该说正事了是吧?”
忽然间,青衣美人轻笑开口说道。
“要说便说,某家接着便是!”越阳楼头也不抬的说道,只将微微鼓起的肚子拍了拍,堪堪打了个快意的酒嗝。
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他眉目一横,便扶着“暮垂雪”,字字清晰的说道:“陈元卿确为我杀,祭龙推迟之事也确为我传报,我倒是不知道,这么摆着明明白白的事情,诸位倒是还有什么问题要设宴来问我的?”
第三十一章.异闻司
越阳楼笑意冷冽,牙齿摩擦作响,便有肆无忌惮的庞然杀机流露,侵入骨髓深处,叫人胆寒失语。
他的问话,在座无人敢答,只得齐齐望向了主位上的那道笑意盈盈的青衣身影。
像是丝毫没有受到杀意影响似的,苏曲铃玉手轻托着脸颊,指间夹着的墨骨折扇微微晃荡,美目中满是认真诚恳之意,说道:“只不过想确认一些细节而已,越小哥何必这么对我们抱有敌意呢?”
“没有什么好问的。”
越阳楼态度依然冷硬,看着这群人头上丝毫没有变化的敌意红名,就知道这场所谓的宴席,根本就是一个表面上的幌子而已。
他哂笑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们在座的也不可能不知道,酒饱饭足,与其在这里浪费所有人的时间,还不去早些回去各自休息呢。”
“那可不行呢。”苏曲铃摇头,将墨骨折扇抵在了桌子上敲了敲,动之以情理道:“祭龙之仪,乃是关乎无功县的大事,要是因为推迟时间,而让那头孽龙逃脱,重演当年祸乱数县的灾殃之景,纵使是长安城的那些大人物来了,也担不住这责任啊。”
“嗤,按你说的,就算是孽龙已经逃脱好了”越阳楼眉目一横,毫不领情的嘿然笑道:“但既然吾师当年能独身一人收了这孽龙,那么如今道行越发精进,到了你们这里,却怎么畏惧孽龙,而胜过畏惧吾师呢?”
和随着年老都会变弱的凡俗武功不同,道术带来的力量可是只会随着年龄越接近死亡而增长的。
就算有囚龙观再怎么声名不显、涉及超凡之事又再怎么隐秘,像苏氏这种能绵延数朝仍存留血脉后裔的大族,也不该为了一些金银,而做出向囚龙观发难这么愚蠢的事情啊。
“越小哥你真的想知道?”苏曲铃玩味问道,没有立即回答。
“……”
越阳楼隐约意识到了她想做什么,便本能的摸上了长刀,转为笑吟吟的说道:“苏公子你但说无妨便是。”
“好胆魄。”苏曲铃赞了一声道,再度用折扇敲了敲桌子。
呼。
这一刻。
在瞬息间,越阳楼便又感觉到了和之前在鬼佛庙、和囚龙观时,类似的“深度变化”的感觉,不过是仅仅局限这个房间、而规模和质量上也相差颇大而已。
就像是失去了其余的色彩一样,黑白灰三种颜色将房间内原本的事物覆盖,给人以一种肃穆的死寂之感。
越阳楼挑了挑眉头,默默将“暮垂雪”按到了桌子上,把一寸锋刃推出了鞘中。
“十步之内,我的刀只会比你的反应要更快。”他说道、
“只是象征性遮掩一下对外的动静而已。”苏曲铃表示举手投降,见到他一瞬间表现出来的适应力,心中也是越发确定了,对方有极大可能具备部分妖魔血脉的事情。
“诡异”是流出世间灵能的源头,而妖魔凭借天眷,不仅出生便有着道人炼出命丛后才有的抗性,其调制过血脉的后代,则更是修习武道、炼做“黄巾力士”的好材料。
想到这里,苏曲铃心中道了一声可惜,从腰间取下一块腰牌,丢到了桌子上,说道:“白渡子碰了某些不该碰的事物,当死,这是朝廷中某些大人物的意思。”
朝廷?
越阳楼接过那块腰牌,却只见其正面赫然铭刻着“异闻司”三个篆字。
这一切已知的信息的联系在一起,他心中便忽然想到一件事——给自己带来《地罡召考箓》的那个死鬼,好像就是因为得罪了朝廷中的某些人,才大老远从汴梁跑到关中的吧?
一个是得了北道门楼观真传的囚龙道人、一个是身上携带着南玄门秘密经典的远走逃难之人。
碰了不该碰的事物……难道说,这和他那个已经死了的四师兄也有关系吗?
“白渡子当死不当死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你、或者说你背后的异闻司,在孽龙未死的情况下,想要对他动手的话,为什么要派陈元卿一个人来送…不,打草惊蛇的呢?”
“要是行动失败,惊扰了祭龙之仪,这无功县不就成了你们的牺牲品?”
越阳楼沉声问道,表现的极为符合他的身份背景——和囚龙观感情还没有多深、像是可以用大义说服,轻易转化成二五仔的市井轻侠。
苏曲铃表现的毫不犹豫道:“以北道门手段,所谓的祭龙之仪,本质也不过就是通过献祭来进行安抚而已,就算是用陈元卿这个炮灰试探失败,我异闻司之人,也自有玄门手段,可以控制住后果!”
“况且……”她笑了笑,轻声道:“又是谁告诉你的,白渡子如今还有当年的实力?”
“难道没有?”越阳楼顿时反问,内里说的却是自己的真实见闻——起码,从他的角度看来,事实恰恰和苏曲铃所说完全相反。
“天灾、地劫、人祸,这是修成基本命图之后的三个境界,据我异闻司的卷宗记载,当年的白渡子也不过就是堪堪入劫了而已,要想降伏达到了[地劫]之境已久的漆水孽龙,除了必然付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代价外,同样有很大可能是因此而身受了难以治愈的重伤!”
苏曲铃的话顿了顿,接下来的言语中更是充满了平静的自信:“恰巧,关于北道门的一些避劫秘术,我们异闻司中同样有着记载。”
“难道说囚龙观的命丛有问题?”越阳楼忽然打断——他联想到了“尘根”与“拘制”之间的差异。
说到一半被打断,以苏曲铃的良好教养也难免是心中啧了一声,然后才表面上丝毫不恼的继续解释道:“根据异闻司调查到的,魏虎师和秦紫剑两人在长安城中突然死亡的事情,本公子推测,这门避劫之法的原理,恐怕正是依靠将自身的命丛移植到他人身上,同时来进行逐步的伤害转嫁,及延续生命!”
等等。
说着说着,越阳楼忽然发现了苏曲铃这话中最大的漏洞和问题。
——假如说……
——因此而死者不止是这两人呢?
第三十二章.打渔杀家
在越阳楼这里,有一件事情是远道而来的异闻司不知道、而无功县诸族也不可能会知道的。
囚龙观的“四师兄”,早就已经死在了三天之前的夜晚。
假如按照苏曲铃推断出来的延命秘术的逻辑来说,顺位继承之下,根据先来后到,下一个死的……难道不该是余殸仙才对吗?
要么,是苏曲铃从头到尾的推断都出了问题。
要么,越阳楼就只能想到了一种可能……
——除非,余殸仙根本不是第三个移植命丛的人?
想到这里,越阳楼心中顿时悚然一惊,难以控制寒意在从脚底到头部全身的蔓延。
——那个看似死于自身豢养妖魔之口的贺道人……
——才是囚龙观一脉,真正的“老三”!
苏曲铃看出越阳楼短暂的愣神,叹息问道:“越小哥你真的还在认真听吗?”
“……我在听。”
越阳楼沉默了一下,将脑海中所想的猜测,都深深的藏在了脑海之中,颔首示意让苏曲铃继续。
“那我就继续了哦。“青衣的美人习惯性的用墨骨折扇敲了敲头,重新将思绪整理好。
“陈元卿出身的动字门,以往也是丹鼎道的分支,即使是道术传承遗失,经过炼制[铅汞力士]的残缺丹方改造身躯,他也和那些普通的武人不同,身上有着天然的抗侵蚀能力、”
“魏虎师和秦紫剑突然暴毙,便意味着白渡子借助命丛,移植到他们身上的‘伤势’已经快要承载不住,而伴随着这一征兆,则说明了白渡子身上的伤势已经快要压抑不住,,实力十不存一……”
“所以,你们调遣陈元卿上门,就是为了试探白渡子现在的状况、乃至说在直接出其不意的斩杀他咯?”越阳楼用确定的语气问道。
“可惜,他已经被你杀了。”“可惜,他已经被我杀了。”
越阳楼和苏曲铃不约而同的叹息道,其中某种意味却是截然不同。
“祭龙之仪的举行时间是设定好的,一旦没有在准确的时间洒下北道门特制的毒饵、消磨孽龙的力量的话,每向后推迟一天,都会导致孽龙迅速积力量,冲脱出漆水河‘深处’的那一座诡异龙宫!”
苏曲铃说出了自己的担心道:“孽龙的走脱,只会导致所有人都受到威胁,而白渡子推迟祭龙,便只能说明他或许察觉到了什么,即将很有可能狗急跳墙,拉着所有人和他下水。”
话到此处,这个异闻司之人的立场,以及她的言下之意都已显露无疑。
越阳楼叹息一声,抬起眸子凝视着她,牙齿摩擦作响,冷冷道:“所以,你想要让我代替陈元卿原本的作用,给异闻司卖命,趁机去刺杀你所谓‘实力十不存一’的白渡子咯?”
“越小哥你这话说的可就格局太小啦。”苏曲铃笑靥依旧,唰的一下打开折扇,遮住了半张绝美面孔,只露出了双酿着春水般温柔风情的眼眸。
“孽龙走脱,受到生命威胁的可是无功县及周边各县的所有人,越小哥你同样被包括在内,既然涉及到了自保的事情,那怎么又能叫做给别人卖命呢?”
“哈,好个自保!”
越阳楼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用大拇指将“暮垂雪”从鞘中推出,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拔刀,将锋锐的刃口抵在了苏曲铃雪白脖颈之后,浅浅的划破了皮肤,令几滴殷红的血迹,顺着她那漂亮的锁骨,朝之下的地方滑落。
即刻,苏曲铃轻笑着问道:“越小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想动手杀了你的意思。”越阳楼毫不掩饰冷冽杀意的悠然说道,上下打量着苏曲铃,却是并未从这个总是自称‘本公子’的青衣美人身上,找到半分情绪变化的痕迹。
看到这里,他倒是感兴趣了起来,嘴角又勾起了愉快的笑容,忽然说起了个好似不相干的事情。
“听苏公子你讲着这事,我就想起来一折子戏文的对白。”
苏曲铃好奇问道:“什么戏文?”
“《打渔杀家》!”
越阳楼哈哈大笑道,一人分饰两角,一板一眼的念起了还未在这个时代出现的戏文对白。
“我来问你,你前来作甚?
“奉了我家员外爷之命,前来催讨渔税银子!”
“这渔税银子,可有圣上旨意?”
“没有!”
“户部公文?”
“也没有!”
“凭着何来?”
“乃是本县的太爷当堂所断!”
“敢是那吕志球?”
“要叫太爷!”
讲到最后,越阳楼也忍不住笑了,手指点着苏曲铃,笑吟吟道:“你看,这《打渔杀家》没道理的税收银子,可是和你叫人给什么‘大义’的鸟东西卖命的话,颇像?”
“从头看到尾啊,我只看见了无功县诸族之人,成了被你玩弄的工具,而又被你毫不留情的舍弃。既然如今你又是想用阳谋,让我为你的算计,而牺牲卖命,那苏公子你有没有想过……”
“要为此而牺牲者,也不止于我们呢?”越阳楼他字字清晰,肆意大笑道:“要是你这贵人能也甘愿给我这草民陪葬,那这送死的活,我也就现在接下了!”
“要不然……”
他顿了顿,一只腿跨站在椅子,身子向前倾,笑吟吟的唱起了之前没念完的对白:“你回去对他言讲:渔税银子,免了便罢。”
——要是不免?
——那大街之上,撞着于俺,俺就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挖他的眼睛,泡烧酒喝!
“好一个打渔杀家!”
忽然间,这赞叹的话,却是从苏曲铃自己口中说出来了。
就像是丝毫没有在意玉颈上那把‘暮垂雪’似的,青衣美人一拢墨骨折扇,反倒是在那把抵在自己脖颈的长刀刀背上敲了敲,使刀锋又入了几分肉。
几滴殷红的血液从‘暮垂雪’的刀锋滑下,嘀嗒、嘀嗒,给地面添上了一块渐渐散开猩红色血迹。
“既然越小哥有此意,那本公子也自然奉陪就是。”她也笑吟吟的道,像是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
第三十三章.王害疯
说甘愿引颈就戮的时候,苏曲铃模样坦然,至少越阳楼没有从这张绝美的面孔上找到半分的犹豫和迟疑。
‘她是真的没有把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
越阳楼越发好奇了起来,只是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青衣的美人顿时忍不住轻笑道:“越小哥你可别忘了呀,这无功县,同样也是本公子的故乡啊。要说起谁对这片土地的情感更为深厚,难道你能比本公子这苏家的人更有话语权?”
“此乃谎言。”
越阳楼毫不犹豫的否定,嗅到了谎言的气息。
这女人的话里面,果然没有没有几句是真实可信的。
“哎呀,被看穿了呢。”苏曲铃故作惋惜的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认真的道:“本公子只是习惯性的稍微多为人着想了一点而已,既然他们内心软弱做不了决定的话,那自然就该由我来替他们做选择,将他们的价值用在有意义的地方咯~”
“异闻司的任务总得有人来完成,相比起孽龙逃脱的后果,以及无功县保存下来后,能创造出来的价值,为什么那些牺牲的人中,不能有我一个呢?”
越阳楼替他说出了那句没有说出来的话:“这起码死的很有价值?”
“越小哥你果然懂嘛。”青衣的美人嘴角含笑,对于有人能理解自己很高兴。
越阳楼发自真心的道:“你真是个扭曲的女人。”
苏曲铃道::“那还用说?”
“这么坦然的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暴露出来,所以,你就真的根本不怕我杀了你吗?”越阳楼叹息了一声。
“难道我不说的话,越小哥你就不会杀我了吗?”青衣的美人反问了一声,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像越小哥你这样的人,果然是根本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呢。”
越阳楼沉默。
没错,打从一开始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刻,他心中便油然而生了一种杀意,既然在她的算计之中,想要让自己牺牲,那么他越小爷,也只好走一遭单刀赴宴的剧本,麻烦请她上路了!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打算竟然会这么顺利。
越阳楼叹息了一口气,字字清晰分明:“毫无疑问,即使是现在,我也依然是要杀你。”
“那就不好了嘛!”苏曲铃抚掌轻笑,更是用墨骨折扇敲了敲脖颈上‘暮垂雪’的刀背。
“既然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那越小哥你还犹豫干什么?还不赶紧动手杀了我后,再去登门杀了那同样图谋你性命的白渡子老儿,救了这无功县一县之人的性命!”
这就是一个赤裸裸的阳谋。
越阳楼不得不承认,苏曲铃这个扭曲女人的目的,他确实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清楚过,只能说模糊的感到,她前后见到自己时,态度发生了某种明显的转变。
——只可惜……
“过程很好。”越阳楼冷冷的说道:“结果全错。”
将‘暮垂雪’重新收回到刀鞘之中,他反而是静静的闭上了眼睛,借助脑海中有关[解骸分形指玄歌]的感触,任由意识无止境的发散,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直到脱离这具身躯、也脱离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醉意后,触及到了一个可以叫做[玄妙之根],也可以叫做[脑内黑匣]的地方……
即使是已经感受不到身躯,在这个已经位于意识深处的地方,那一直以来伴随着他的[仙道禁书目录]也依然以深红色面板的存在于他的意识之中。
严格意义上来讲,相比起那具随时可以毁坏的肉体,[仙道禁书目录]或许才是真正承载他意识的本体。
感受着那股干扰意识的醉意消失不见,越阳楼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重新借助[仙道禁书目录],开始梳理这段时间以来的记忆。
从单刀赴宴开始,大闹翠筠楼期间,所经历的场景都以画面的形式,在他眼前迅速的流过,向着更早之前、向着到来之前的时段进行回溯。
[醉龙吟]。
忽然间,这三个关键字突兀的出现他的内心之中,并进而使他从脑海的记忆中,渐渐挖掘、拼凑出一个陌生中而又带着几分熟悉的木讷中年人形象。
——那段时间中,自己见过这个男人?
就当越阳楼这个念头于心中升起的时候,下一刻,悄无声息间,那从记忆中拼凑出来的形象,眉目却是忽然灵动了几分,好似有了几分活人的质感。
只是转眼的一瞬,那抹灵动之感便彻底固化,使那原本单纯的形象,从记忆中渐渐走出,拍手作歌,便是诡异的颂唱道。
“地肺重阳子,全真太古仙。原是结约未生前。托居凡世,飞下迷梦大罗天。共阐玄元教,行藏度有缘。奈何不悟似流泉。别后相逢,再是一千年!”
越阳楼意识深处的[玄妙之根]中,那从记忆中走出的木讷中年人返还了面目模糊的本相,拱手朝越阳楼打了个道稽,大笑道:“贫道王害疯,这里见过道友!”
“是你!”
看到他这人时,越阳楼在醉意遮掩下,原本异常模糊那一小段记忆,终于迅速的重新清晰了起来,回想起白日里,这个他离开囚龙观祖师殿后,忽然没有征兆的出现,又送了他那一葫芦“醉龙吟”的神秘人物。
即便是这样……
明明他就在那里,可同之前相似,这自称“王害疯”之人的面目,却依然是无法被越阳楼记录在心中。
木讷中年人、不,“王害疯”笑吟吟道:“自从下午一别之后,不知道贫道的这葫芦[醉龙吟],道友喝着可喜欢啊?”
越阳楼没有回答,而是冷冷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自是王害疯!”他笑嘻嘻的道。
越阳楼眉目一横:“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好吧,好吧,我说便是。”王害疯表示举手投降,模糊的面目上沉吟了好一下后,才掰着手指头数道:“武朝受封道官,南玄门出世行走、京兆府学文武不成庞居士……”
他顿了顿,抬起头,似笑非笑道:“当然,你最想确定的,应该还是贫道异闻司缉魔使的身份吧?”
第三十四章.谪仙?
果然是又是和这个所谓的异闻司有关……越阳楼沉默了一下,将目前得知的所有线索结合了起来,迅速进行着思索。
嘉冉三年(1058),这是第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妖星坠地,孽龙惊醒,而自己也意识到重新拥有了身躯。
从余师姐的年龄,按照她被白渡子收养的时间向上逆推的话,可以确定的是,也就是在这个时间节点前后,白渡子带着魏虎师从长安城来到了无功县,如流传到现在的说法一般,降伏了“孽龙”,于漆水河边建立起了“囚龙观”。
然后,治平元年(1064),这是第二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名义上位属“第三”的余殸仙开始入观修行。
在此前的五年时间中,盖因于之前的那场孽龙之乱,因为白渡子提出的“祭龙之仪”,担忧当年之事再发的无功县各族,则开始向囚龙观每年缴纳大量的“香火钱”,以求心安。
同样,在这个时候,或许是像苏曲铃所言,身体受到了重创,为了某种不知名的目的,白渡子也开始在这个时候,陆续将二弟子秦紫剑,以及真正三弟子“贺xx”收入观中,给他们两人移植了命丛,并悄然隐去后者的存在——直到他从汴京城,携带着南玄门的秘密经典《地罡召考箓》归来。
最后……
也就是现在越阳楼所在时间节点前后(1074)。
以“四弟子”身份重新回到囚龙观的“贺xx”在不久之前莫名暴毙,命丛重新被回收,尸身中隐藏的《地罡召考箓》也被越阳楼以[仙道禁书目录]收录,化作现在他唯一能依靠的武功力量。
同样是在长安城。
隶属于北道门囚龙观的魏、秦二人和武朝异闻司之间,也就被一条无形的线索串联在了一起。
假如这个自称“王害疯”的神秘人物未曾言假,真真是武朝道官、南玄门出世行走、并身兼异闻司缉魔使之职的话。
那么……
一切也就说的通了。
正因为是魏、秦二人,由于未知原因,在长安城忽然暴毙在前,由此之后,才进而引发了异闻司的注意,察觉到了“贺xx”这个携[地罡召考箓]出逃之人的踪迹,派出了明面上的苏曲铃,以及暗处的王害疯,从而展开了这一系列的调查。
在这件事上,南玄门和异闻司是可以划一个“约等于号”的。
而究其本质,这一切,则可能只是南北道统之间,越发剧烈的冲突矛盾的一个侧面……
“还真是上了一条贼船啊,不知道现在就跳船跑路的话,还来不来得及?”越阳楼心中随口抱怨了一声,嘴角却是又不自觉的掀起了笑容:转瞬间将这个软弱的念头抛在了脑后。
眼下局势,就算是到异闻司这边,也不过是给人卖命而已,不管囚龙观到底如何,作为一个诚实守信的好人,他先前既然都说要好要杀了苏曲铃这个扭曲的女人,转头就说话不算话,又当他越小爷是什么人了啊!
似乎是将越阳楼的沉默,当成了疑惑,那王害疯便又笑嘻嘻的说道:“道友可是在疑惑,为什么我偏偏就盯上了你?”
这家伙还有什么话要说?
越阳楼迅速了反应,顺势便笑道:“某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介无名小卒而已,又怎么值得堂堂异闻司缉魔使亲自过来赠酒呢?”
看到他这么说,王害疯反而是乐了:“这话就是在抬举贫道我了啊,道友可还是在生我不告自来的气?”
想到此时意识被入侵之事,越阳楼的声音便顿时冷了下来,半真半假道:“先把之前我问的话说清楚!”
越阳楼的这个反应,让王害疯愣了一下,才带着几分感慨的说道:“看来,道友你果然还是没取回前世记忆,想起自己天上谪仙人的身份啊。”
“谪仙……那又是什么?”
当听到这个词时,越阳楼沉默了一下,意识到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脸上便随即表现出了迷茫而中而又混杂着几分挣扎的神色。
“传言,往古仙秦天汉之时,便有修道士功参造化、能出游青冥之外,使天辰法器巡游于其间,寄托元神备份,即使身死魂灭也仍有一丝机会,只需时机到来,就可重临人间,以待勘破胎中之谜,从天上取下前世记忆,再活出全新一世!”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王害疯笑道:“嘉冉年间,吾等有同伴创造了机会,看道友这具肉身的年纪,想来应该就是在那数个月的时候,抓住了机会下来的吧?”
“……或许是吧。”
越阳楼表面上看不出一点破绽的答道,像是因为王害疯的话,而放下了几分警惕心来。
只有越阳楼自己知道。
作为个刚穿成陨石精没多久,就被当地原住民当成是打乱天命的妖星,抓起来关了小黑屋的穿越者,他哪里是什么“天上谪仙”的转世之身啊,就算硬是要说什么的话,那他的本体·也是那个给谪仙们,当做是掩护砸下来、而四分五裂的妖星才对!
关于自身的秘密,越阳楼当然不可能和王害疯坦白,而是用一段沉默,便好似是默认了“谪仙”这个身份。
“那白渡子盯上了我的事情……?”
“当然也是因为你谪仙的身份!”王害疯一口咬定,并忽然笑了起来:“道友你该不会以为,贫道那一葫芦醉龙吟,只是为了给你喝的吧?”
“难道不是因为我要杀了你们异闻司的人?”越阳楼反问,说的是苏曲铃的事情。
见到越阳楼提起她,王害疯还表现的挺意外的:“她只是一枚放在明面上试探白渡子的棋子而已,除非是想要脱离异闻司的掌控,否则还不值得贫道这个级别的缉魔使注意。”
“怎么了,难道说她在外面得罪了道友你吗?要我帮忙动手杀了她吗?”
“……不,没什么。”越阳楼摇了摇头,算是一定程度上解开了疑惑。
原来,连那个算计起自己性命的价值时,看起来都从容得意、言辞间满是自信的苏曲铃,也只是这个异闻司缉魔使眼中,可以随意牺牲,用来交换的一枚弃子而已。
从王害疯的话中,越阳楼只感觉到了一股子和白渡子完全相似的漠然无情,抛开身份带来的政治立场不提,本质上来讲,这两个道术同样高深莫测的怪异道人,他们给越阳楼的感觉,却是几乎一模一样的……非人哉!
这话之后,越阳楼便彻底放弃了心底对异闻司或许存在的侥幸之情。
见微知著,既然连朝廷的异闻司中,都尽是这类不甚在乎自己人的高层,那他又何必腆着张脸,只为求一个好给人卖命的机会呢?
——真当他越小爷的命那么廉价啊?
话题又回到了原来。
越阳楼问道:“那一葫芦醉龙吟的效果,到底是什么?”
“既然是叫醉龙吟,那道友你为何不从名字上联想一下呢?”王害疯不答反问,明明是模糊的面目,可却让感觉到他现在正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醉龙吟、醉龙吟……难道说这葫芦酒不是为了给我,而是为了给那头孽龙喝的?”越阳楼迅速明白了过来,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王害疯笑道:“醉龙吟是异闻司专门针对这类龙属妖魔研制的毒酒,人体无法完全消化,效果和白渡子每年在祭龙之仪上,喂给那头孽龙的那些类似,都有着抑制它们体内大量附属命丛的作用。”
越阳楼隐约感觉到了他这话意味的不对劲,冷声问道:“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的意思啊!”王害疯笑的更开心了,拍了拍手,大声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饭,殊不知,每一份命运的礼物背后,也早已标好的价码!”
“既然道友你已经知道了囚龙观这一脉的弟子,其实都只是白渡子用来延续自己生命的工具,那你有没有还想过,明明时间都已经来不及给你移植命丛、并度过适应期了,他这个时候,把你收入囚龙观中,又是为了什么呢?”
想到之前王害疯说的话,越阳楼迅速反应了过来,并回答道:“因为我谪仙的身份?”
王害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道:“作为祭品的话,相当于前古羽化仙人一部分存在的谪仙,可是顶级中的顶级。”
“以北道门的手段……嘿嘿嘿,道友你不妨想象一下,假如你是白渡子的话,有这么一个谪仙在手上,将祭品献给那头孽龙时,你又会往里面掺些什么控制的手段呢?”
王害疯的话极尽耸人听闻之能,而也让越阳楼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可你给我灌下醉龙吟,准备拿我做的文章,好像也没有和白渡子有多大区别吧?”
“那可不一样!”王害疯振振有词:“我这是以防万一的手段,和那白渡子老儿能一样吗!”
“况且……”
随后,他话语也颇有诱惑力的说道:“我异闻司的话,可是掌握了唤醒谪仙前世记忆的技术!”
第三十五章.夫鹓鶵者
“唤醒谪仙前世记忆的技术?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难道能让我免于成为汝等异闻司为那孽龙准备的饵料吗?”
越阳楼半真半假的不快冷哼了一声,说话时,语气却又是不那么坚定,仿佛能感觉到内心的动摇之意。
机会向来只会留给胆大心细的人。
假如现在他不抓住被误以为是“谪仙”的这会信息差的优势,等到待会翻脸的时候,错过这村的,下一回,人家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套话,并给出好价码了。
况且嘛……
关于这假谪仙能看出什么前世记忆来,越小爷他倒也真是感兴趣!
“哈,还怀着受制于肉身的情绪,这就是道友你还没有取回前世记忆的的弊端啊。”
见到越阳楼的态度,王害疯无奈的摇了摇头,旋即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卖弄着所知的秘闻道:“吾等谪仙的跟脚皆是源自前古仙人,本性灵光寄托在天外的人工天辰法器之上,非是有人能突破罡气层,而无法毁伤。”
“即使是人间的身躯陷入死境,之于吾等天外的谪仙本体,也不过是场大梦忽醒罢了,待因缘流转,降至人间,便又是重活一世轮回。”
“我南玄门秉持天师法箓,受武朝天子钦封,受仙庭天人敕封,于上界天外天自有关系门路在此,无论是普天大醮、周天大醮,还是罗天大醮,都有着名正言顺打开罡气层的效果,到那时,只需道友提供我们一缕本性灵光骗过认证,吾等便可助道友沟通本体,取回前世记忆!”
越阳楼似是心动的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这话说的可是当真?”
“吾等谪仙,皆是情同兄弟姐妹,自是无假!”
王害疯一口咬定,那一口爽朗的古怪笑容,热情殷切的模样,活像是个招摇撞骗的传销头子。
他话风一转,又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劝道:“以异闻司的能力,给道友你炼制一具身躯还是很轻松的,就算这次真的不幸让你死于那孽龙之口,只需本性灵光尚在,吾等亦可待大醮之时,给道友引下本体临世!”
——那……
——复活的到底是自己,还是‘祂’呢?
格外令人发寒的念头在心中忽然生出,让越阳楼不禁思考——是否将自己这假谪仙的本性灵光拿到手,才是这个“王害疯”此时找上自己的最主要的目的呢?
从这一类人的思维模式角度来讲,这或许也不无可能。
在王害疯、或者说“真谪仙”看来,越阳楼这个原生意识的想法,其实根本就不重要,只有那个苏醒后的那个谪仙意识,才是他们真正认可的“同类”。
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是包裹皮和快递件之间的关系吧。
当要取出快递件的时候,都只会心想着里面的东西有没有碰坏,又怎么会有人在意那注定将被丢到垃圾桶中的包裹皮是否完整呢?
异闻司需要的……
是“祂”。
而不是“他”!
忽然间,越阳楼问了好似不相干的问题:“说起来,我们在这里的谈话,应该是和外界相隔绝的吧?”
“道友你问这个做什么?”王害疯起了些许疑心。
“只是顺口问问罢了。”越阳楼随口应付,当即闭口不答,
还好。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嘴角笑意微扬,越阳楼心中看向[仙道禁书目录]所化的深红面板之上。
前来赴宴时,他借工具人师姐,去了一趟祖师殿。
通过其中一层的藏书、以及最主要的、他一天之久的寒窗苦读。
如今。
在[已收录]那栏中,已赫然是填补上了许多的空白,多出一些了诸多《玄奇未解之谜》《青阳蒙度赞》《剥皮罗汉起源探究》之类达到残句等级的神秘知识。
并非是所有类型的神秘知识都适合融入武学进行推演,但最为至关重要的是——那随着他一天努力寒窗苦读而来的大量“推演值”!
这个数目的话,是越阳楼掌握[仙道禁书目录]以来,头一次的大丰收,就像是骤然暴富的平民一样,这么多的推演值,甚至让越阳楼也有些空虚了起来,想不到该怎么挥霍。
直到……
此时此刻!
以一种未知的手段,借助记忆形象侵入到自己意识之中的王害疯。
纯粹力量不强,否则无需诱骗自己献出本性灵光。
动手风险不大,否则无需回避自己有关信息封闭性的问题。
——他,不正是自己眼下所寻找、能够试探出自己极限的最佳人选?
异闻司恶意的态度表露在前,足足有六成把握在手,以越小爷的利索果断的性格,他又怎会因为要不要冒险而犹豫迟疑呢?
‘夫鹓鶵者,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高洁之性,远大之志。我越阳楼虽非君子,但亦非小人,岂能堕于燕雀之辈也!’
忍不住哈哈大笑,越阳楼眉目一横,弃了妥协念头,朝那一脸惊诧的王害疯,字字清晰道:乃公我可是世上何等风流豪杰人物,焉能与你这厕中食腐之鼠为伍!”
他义正辞严:“弃师叛门、无信无义之徒,吾不为也!”
[玄妙之根]中,象征着未知的脑中黑暗无边无际。
随着“王害疯”在这里待的越久,越阳楼便越明显感觉到,一股无法控制的阴寒在逐渐侵蚀着意识。
看了眼远处没有边际的无尽黑暗。
于是,他抬起手,缓缓抓向天空,将那一抹深红的色彩攥入拳中。
‘寒窗苦读无数经,功果成就一朝时!‘
‘自古皇天不负有心人,来吧……’
——仙道禁书目录,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现实层面、以异闻司技术制造的隔绝型浅层“诡境”内。
就在准备坦然引颈就戮的苏曲铃眼前,越阳楼本就展开后近乎于妖魔的庞大身躯,仿佛从虚空中取得某种不可名状的狂暴力量。
忽然间,便又进一步以一种畸形的可怕速度,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生长,自原本已是要触及天花板的一丈身高开始,拔伸筋骨,强行向着翠筠楼更上一层的境界进行冲击!
在燃烧的大量推演值作用下,《脱鳞披甲转龙法》堪称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的高速运转着,将面板上,原本只有“87%”的[易皮]进度,首先推到了赫然醒目的【100%】!
咔擦咔擦。
越阳楼本能的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声,好像全身的皮肤都遭受了来着各个方向的拉伸力度,瞬间产生了叠加上万次的撕裂痛楚,使他皮肤组织下蛰伏的无数青黑鳞片骤然倒生而起,覆盖了全身!
像是结合了锁子甲的原理一样,这些巨大而厚重的青黑色鳞片,实则却是由无数更加细小的鳞片铆接组合而成,它们一层覆盖在皮上,一层隐藏在皮下,算上中间一部分肌肉缓冲层的话,整整叠加了三层的构造,更是让其防护能力,达到了一种恐怖的程度!
假如说以这等姿态和陈元卿再度交战一次的话,恐怕……就算是他将手臂改造成手炮,也不可能说伤害到越阳楼一分一毫的吧!
和之前越阳楼运转气血强行撑起来的体型绝不相同。
此时此刻。
武道四炼中,[化肉]、[拔筋]、[伸骨]等其余三项,也在为了匹配这门更上一层的[脱鳞披甲转龙法]而迅速进行适应性的生长,真正化作了……足以说每一寸都堪称是最初纯粹的暴力铸成的巨大姿态!
轰!
仿佛一声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大量推演值所化的热流,随即进入到了脑部的位置,感受着命丛“尘根”的变化,越阳楼用一只大手捂住了脑袋,忍不住狂放的哈哈大笑。
他的推断果然没错!
‘蜃’本就是擅长于精神幻化的龙之种属,之前更是表现出来了极其克制“醉龙吟”的吸收炼化能力。
在推演值根本不讲道理的催化作用下,“尘根”成长的所需的要求硬生生被满足后,命丛的触须开始了不断的延伸,转眼几个瞬间后,便迅速占据了大脑中剩余的空间,彻底将这一块的神经系统改造完成。
精神总是需要依赖于物质来体现的。
当连[玄妙之根]这个潜意识领域的存在基础也受到了改变之后,越阳楼便发现,自己终于拥有了一部分驱使王害疯衍生影响的能力!
“只是这样的……还不够!”
他皱起眉头,意识到:想要彻底摆脱王害疯对意识的侵入,他还是需要一股足够强大的外力!
外力、外力……
忽然间,低头看到手掌中小小的“暮垂雪”,越阳楼目光好似蓦然一亮。
余师姐说,因为这把刀中移植她一部分的命丛,这才有了被动施展道术能力的作用。
既然自身体内就有余殸仙以授权之名喂下的血液(基因样本),那么,再加上“暮垂雪”中的一点命丛组织作为参考的话……
以[仙道禁书目录]本就不讲道理的推演能力,究竟又能不能借此在体内克隆出完整的命丛“锟铻”,满足[脱鳞披甲转龙法]的晋升要求,组成残缺的命图呢?
第三十六章.摧楼
难以终止的推演已经开始,而越阳楼也并不准备回头。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他转瞬间便间做出了决定,将手指间的长刀捏紧,毫无迟疑的将“暮垂雪”的刀身倒转送入到了自己的身躯之中。
噗嗤。
在越阳楼越发强大的身躯控制能力之下,他体表覆盖的装甲片也自动在刀锋之前开裂,让本身材质强度并不高的长刀顺利进入。
毕竟是师姐父母留下仅剩不多的遗物嘛,只不过取样一点命丛组织进行实验而已,他也不准备给这把“暮垂雪”留下什么损伤。
哧。
像是有着独立的灵性生命般。
“暮垂雪”刚一进入到越阳楼身躯之中,当即之下,受伤部分的血肉便开始了自发的蠕动,仿佛感觉到了“暮垂雪”中所蕴藏着的命丛一样,纷纷根据越阳楼的想法,改变了自身的构造,分裂出一条条无比细小的触须,将自身渐渐和“暮垂雪”结合。
由于铸造的道术材料“血纹钢”的特性,这把长刀本来就具备着一部分生命的特征,因此才能承载作为承载命丛的器物。
在越阳楼活性越发强大的血肉侵蚀之下,“暮垂雪”渐渐和他“生长”为了一个整体,用那些武行人术语来说,也就是达到了“人刀合一”的境界……
轰!
仿佛一声巨响在脑中忽然炸开。
当血肉触须接触到“暮垂雪”中的命丛时,在越阳楼眼前的深红色面板上,【脱鳞披甲转龙法(推演中)】后,便赫然开始浮现了一行全新的字迹!
【可加入推演选项:命丛“锟铻”】
‘果然可行!’
越阳楼心中微喜,看着[仙道禁书目录]中,即使经过刚才的推演提升,也还剩余很多的推演值,当即便是大手一挥,将命丛“锟铻”也添加到了推演选项中!
咔嚓!
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伴随被崩裂碎开的声音。
伴随着全新影响因素的加入,深红色面板上推演值燃烧的速度也开始迅速的加快了,随之而带来的,便是同样不可思议的效果!
一股滚烫热流瞬间涌遍身。
以从余殸仙的血液作为样本,又以命丛锟铻的部分组织为参考。
从无到有,这股推演值所化的热流便也开始自然的,变化成了组成命丛“锟铻”的基础元素,并纷纷涌入聚集到了他体内两肺的中间位置,搭建出了一个灰色的管状结构命丛!
正是在那一刻……
呼。
越阳楼深深从口中吐出了一口长长的白练。
骤然之间,在命丛完成的同时,“地罡召考箓”无数有关于中如何饲养妖魔、培育水中异种的禁忌知识,也紧跟着仿佛在他脑海中炸裂了开来一般。
从极热至极冷。
以全新的命丛“锟铻”作为载体,这‘断章’级数的庞大知识,也开始了又一次的溶解,缓缓化为具备阴冷质感的神秘寒流,瞬间流转越阳楼全身,异化着这具身躯每一寸的血肉。
[地罡召考箓]的第一次溶解,带给了他一身防御力惊人的皮下护甲,而如今的第二次的溶解,那股冷意则似乎是主要集中在了血肉的位置,不断往全身蔓延,化作了一张仿佛是大树根系的触须网络!
“……惟无不可为,无不可致,无不可测,无不可分,故曰(yuē)仙、曰神、曰龙、曰天,合曰为道!”
随着那张触须网络在身体内的彻底成型,越阳楼无意识的发出了呢喃声,好似距离表层世界之下的疯狂本质更接近了。
他能够感觉到,在这张遍布全身的触须网络中,“尘根”和“锟铻”这两个本不相关的命丛,同样也被纳入到了其中,隐约协调成了一个整体,互相之间遥遥呼应。
感知着命图雏形成型后,效果也紧跟着大幅度提升的[尘根],越阳楼的嘴角便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残酷的笑容,按着脑袋道:“也是时候强行请某位不速之客出来了!”
轰!
那一瞬间,庞然的巨响从他脑海中炸裂!
以最为令人直观感受到暴力的形式,越阳楼运使命丛带来的精神异力,强行从外侧轰击[玄妙之根]这个位于意识深处的领域,一寸一寸的,硬生生将王害疯带来的影响拔除!
阴影如潮起潮落……
唰!
骤然之间,越阳楼便感觉到了压力一轻。
——‘不对,不应该这么轻松的!’
“贫道我明明带着好心好意而来,道友你偏偏不肯相信也就罢了,怎么还翻脸不认人,就要动手了呢!”王害疯听起来颇为无辜的话语声忽然从耳旁响起,可听单纯听声音来说,越阳楼他却是莫名听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等等!’
“这个声音是……苏曲铃?”
就像是之前的囚龙观和鬼佛寺,苏曲铃之前布置下的这片“诡境”,明显也具备着隔绝于现实层面的特性,只有着同样具备着超凡本质的修行人,才能够进入和生存……
——也就是说,在这个地方,王害疯其实也并没有除了他和苏曲铃以外的可选择对象。
仿佛惊雷破开迷雾,越阳楼忽然一下子明白了王害疯现在是只能选择附身在苏曲铃身上的状态。
以经过命丛改造的神经系统,使越阳楼迅速的反应了过来,几乎是想也不想,他便凭着体型庞大的优势,将覆盖着厚重鳞片的手爪朝上方抓去,狞笑着,硬生生将一大块连着木质楼板的天花板都整个扯了下来,朝并没有多少躲避空间的地面上无差别落砸!
相比起精于研究各种技法的人类而言,这是更接近于野兽和妖魔的战斗方式,在本能驱使下作出的反应,虽然不一定高效准确,但却也往往能发挥出最大程度上的破坏能力!
轰隆!
这是字面意思上的“天塌地陷”!
第三十七章.天魔极乐
刹那间,天倾地陷,仿佛眼前的整个世界都要塌了下来似的。
重物砸落的呼啸破空声刺耳,涌动的气流中,掀起了扑面的凌厉狂风。
无处可避、无路可逃。
以最为蛮横的形式,越阳楼的一击便将整个房间内可能存在的退路封锁!
看到越阳楼如今进一步展现出的非人姿态,王害疯神色略显惊诧,但情况紧急之下,他也没有来得及多想,而后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便当即掐了一个咒诀,以南玄门的权限密钥取得“诡境”的部分控制权。
只见他操控着苏曲铃这具不熟悉的身躯,俯身伸手向地上一拉,瞬息间,地面便在他的那一双手面前化作柔软的阴影黑泥,旋即升腾从其中陡然斜刺出数扇泛着森森寒意黑铁大门!
轰隆!
大量的沉重建筑碎块下落,一下子砸中了从地面上斜刺出而出数扇黑铁大门。
仿佛造成了一场地震般,陡然间,本身质量带来的巨大撞击力,加上越阳楼堪称恐怖手上力量,只是瞬间,翠筠楼的木质结构地面便轰然垮塌,带着两人同时向着一楼坠落!
四处飞散的灰尘骤然遮盖在了眼前,在丢失了视野,也难以控制坠落时身体重心的一瞬,王害疯的笑容稍有变化,再次凭借取得的权限,伸手改变了那片阴影黑泥的物理性质,使其不可思议的拥有了生命和活性,狂乱的无差别纠缠起周边的一切!
只有武功才需要讲道理,而道术根本没必要讲道理!
就在王害疯从战斗中抽闲顺便和越阳楼说些假惺惺的话的时候,忽然间,他却是猛然抬头,朝前望去。
唰。
飞腾的烟尘,视觉好似模糊了一瞬。
根本就是没有任何征兆的,那一道明显能辨认出身份的魁梧身影便突兀闪现在他正前方,周身仿佛缭绕着森然杀意。
赫然,他抬起手。
嘭!
庞然到近乎人形妖魔的怪力猛然爆发,命丛“锟铻”的加持下,骤然贲张起锯齿状鳞甲的大手,更是宛如化作狞恶的噬人大蟒,锋锐寒芒一闪而逝,便摧枯拉朽般节节贯穿了那数扇黑铁大门,将这数层坚固的防护硬生生撕裂!
那一刻,王害疯整个人的身躯就像破布娃娃般,倒飞出去,即使是已经卸去了绝大多数的力量,从他撞在一侧墙壁上,猛然喷出的血液的表现来看,就能大概看出这一拳给他带来的伤势有多重了。
与此同时,同样是攻击,画面与此有着极大震撼力反差的是,阴影中延伸出来的无数触手也抓住了越阳楼的小腿,可在一阵噼里啪啦声后,却是就连越阳楼覆盖在最表面上的铆接装甲层,也没能破坏。
……嗯,大概也就是稍微刮刮痧的级别吧。
感受着和鬼佛庙那时,影响小了太多的寒意侵蚀,越阳楼心中念头一转,便想到:[地罡召考箓]固化到身躯之中后,也大幅度提升了这具身躯对诡异侵蚀的抗性吗?
“我向来听闻南玄门天师道的道术能力诡异,如今一见,居然能令我感到寒意,看来倒也是名副其实的很。”越阳楼叹息一声,缓缓向前走近。
“只可惜,你是以附身的状态,遇到的我,即使是通过某种手段保留了一部分力量,在我这足足付出了无比努力,和巨大痛苦代价才换来的这份力量面前,哪怕用上了五成力量,也依然是不堪一击!。”
“咳咳咳,这种恐怖的力量绝不该是一个还没有取回前世记忆的谪仙掌握的,难道……白渡子已经在你身上进行了丹鼎道的那些改造吗?”王害疯脸上一直以来古怪的笑容消失不见,转而是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组成战斗体系的基本命丛都不匹配,哪怕他道术修为再高也没有意义,就算他王害疯身为异闻司缉魔使,还有好多隐藏手段没用,也不能说敢在这种情况下打包票说,说一定能制服,已经看起来实力大有问题的“越阳楼”了。
“为什么非得是道术的改造呢?难道就不能是单纯的武功吗?”越阳楼态度莫测的反问道,走过去一把捏住了这具青衣染血的美人身躯,眼神中明显蕴藏着强烈嫌恶之意。
苏曲铃这个心理扭曲的女人就算再怎么讨厌,也不该像是这样处于被王害疯这个谪仙意识寄生附体的状态中死去。
与其说是天上谪落的仙人,像王害疯这种,其实不如说是依靠寄生存活的异类邪魔。
假使自己没有察觉到王害疯对意识的侵蚀、及时驱逐对方意识的话,恐怕……此时此刻,就该是他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吧?
没有自我意识、没有选择权力、也没有掌握自己生命的自由……
想到这里,越阳楼又不由得心中一凛,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类,若是想在这个遍布着诡异的世界活下去的话,需要提升的方面果然还是太多太多了。
今天的王害疯可以从一段相关他的记忆形象中走出部分意识降临,明天、后天,以及以后可能存在的诡异中,又怎么会不可能拥有比这更加诡异莫名的能力呢?
越阳楼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大手将仍然喋喋不休、仗着只是身躯不是自己,而根本不惧怕死亡的王害疯捏了起来,摇晃了几下。
他低沉着声音说道:“我本来是准备就这么杀了你的,但恰巧,我忽然间却是又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就是不知道道友肯不肯替我舍身验证一番了。”
“假如我不答应的话,道友你难道就会放过我了吗?”王害疯摇了摇头,脸上随即却依然挂着从容的笑意。
“当然会,难道在你眼中,我越阳楼就是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吗?”他显得震惊,好似受到了天大的污蔑。
王害疯道:“那我拒绝。”
“好,既然能有这么高的觉悟,那我就放心了。”
越阳楼颔首点头,就像是听错了他说的话一样,用两根手指,捏住这具本属于苏曲铃的身躯的脊椎骨的位置,凭借命丛“尘根”,直接骇入到了脊髓中枢神经系统,从里到外,篡改着她从身躯到大脑,和各种情绪对应的激素分泌机制。
他微笑道:“这一招,我愿意称之为天魔极乐。”
第三十八章.实验结果
天魔。
在这个诡异的世界,同样也有着有关这种生物的童话故事。
传闻中,他们生活在一个永远有着数不尽欢乐的地方,不用忧愁于昨日、也不必愁于明日,更不需自己乐具变现,而利用下天化作,假他人之乐事,自在游戏。
以极乐为名,以天魔作前缀。
越阳楼为王害疯这道谪仙意识,而专门创造出来的这一招,其目的正是为了实验谪仙这种存在那本身奇诡的特性到底依存于何处。
归根结底,人的情绪也只不过体内一系列激素分泌、和化学反应所形成的一种错觉而已,只需要小小改变一下多巴胺的分泌机制,便纵使是一直再怎么乐观的人,面对以往那些有趣的事情时,也将再也难以从其中感受到半点的乐趣。
命丛“尘根”的潜力无比强大。
像以前蜡黄脸汉子那样仅仅用来干涉五感那样的用法,只不过是对这个命丛最为粗糙的浅层应用而已,实则根本没有挖掘出它完全的能力。
在越阳楼看来,“尘根”真正强大之处,其实并不在于它看上去多么好用的幻术能力,而在于它背后隐藏的……“能够完全意义上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用处。
只需要一点点基础的化学及生理学知识,这个命丛的拥有者,便能通过调控苯基乙胺、多巴胺、及去甲肾上激素等化学信息物质的分泌,瞬间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观感,让任何一个人发自内心的产生“爱意”。
归根结底。
以灵长而自傲的人类……
“也只不过是困顿于浊躯的高级野兽而已。”越阳楼异常冷酷的声音幽幽响起,将最后一丝骇入脊髓神经中枢的力量灌注到了其中,也随即松开了捏着她脊椎骨的手。
体验“天魔极乐”之后……
“给我、给我、给我,给我!!”
陡然从极乐天端的美好幻梦中坠落,身躯跌落在地的疼痛不顾,从“苏曲铃”的口中,谪仙当即便发出了诱人而尖亢的哀求声,不顾什么尊严的耻辱,当即便狼狈的爬到了越阳楼脚边,极力伸出娇嫩玉臂,死死的抱住了他那覆盖着冰冷鳞片的粗壮下肢。
边缘带有锯齿的鳞片划破了白皙的皮肤,这青衣的美人也毫无察觉,美眸中只剩下了一个人的身影,娇艳的樱唇中更是只顾着呢喃呜咽声:“继续……我求求你,给我继续下去好吗!”
“不。”
越阳楼冷酷拒绝。
他凝视着这张绝美的玉容,凝视着身下这具娇羞妩媚的躯体,凝视着诱人皮囊中或许还存在的那个谪仙灵魂,从掀起了愉快笑容的嘴巴里,他吐露出了最为残忍而恶意的话语:“我不。”
他微微俯下了身,朝谪仙挑了挑手指,迎着这张本属于“苏曲铃”的面容,字字清晰的低声笑道:“我就不。”
——实验成功。
——最终无人伤亡。
——得出结论。
——转劫不久的谪仙意识仍然会受到降临肉身的激素变化影响。
“我这也算是替苏曲铃那个女人报仇了吧。”
想到前不久时那个还从容得意、言辞间满是自信,最后却被作为异闻司缉魔使的王害疯视作可以牺牲棋子,而轻易杀死了意识,夺走身体的青衣美人,越阳楼也不免得在心中想到。
倒不是说惋惜她什么的。
而是……另一种或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同身受之感。
同样是作为某个组织的小棋子、同样作为某个人无声选定的“牺牲品”,同样是作为南北相争这个大前提下身不由己的人。
不管是胆魄上、算计上、还是家世背景上都远超于常人的苏曲铃已经死了。
而身世上、人脉上,还是积累财富上都比不上在座哪个人的越阳楼却还暂时活着。
这中间决定他们之间命运的唯一差别,便只是身上具备的力量而已。
但,说起力量的话……
白渡子会弱于越阳楼吗?
那些诡异会弱于越阳楼吗?
漆水河下那条孽龙会弱于越阳楼吗?
不,绝不会的。
隐藏在常识世界之下的它们,都是绝不可以常理揣测的存在。
无法真正杀死的恐怖性质,难以抗衡违逆的无解规律、更绝不能直面目睹的真实本相……
在囚龙观祖师殿的一层藏书中,越阳楼看到的不仅是能够收录到[仙道禁书目录]上的神秘知识,而是许多许多、并且更多更多疯狂难言的绝望记录。
【吴兴郡涂家踏摇戏之谜】
【江南织锦绣女集体自.焚一案中的疑点】
【京畿之地,狞瞪鬼信仰大规模泛滥的起因探究】
【关于西北民间宗教诸多古怪习俗的一点不确定猜想】
不管这些涉及人员侥幸逃脱后记载下来的信息,究竟是有多少逻辑混乱错误的地方。
起码在这些字里行间都隐藏了记述者深刻恐惧情绪的文字中,越阳楼是终于看到了这个诡异世界表面下的部分禁忌危险之处。
“诡异”这种东西,是无法抗衡、也无法消灭的,但凡沾染过它们一丝一毫的影响,接下来的人生中,影响便将会纠缠这些不幸者的一生。
忽然看见了手臂上被鬼佛的肉发须纠缠后、至今都还没有彻底散去的幽青色淤痕,越阳楼心神一紧,轻声叹息,摇了摇头,旋即不再去想。
呼。
越阳楼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这具约足有三米多高、且覆盖着一身青黑色沉重鳞甲的魁梧身躯,一个问题便自然摆在了他的面前。
推演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就他现在这个说是梦魇中走出的妖魔都肯定不会有人怀疑、说不定都能止小儿夜啼的模样,又该怎么离开这片诡境,回到囚龙观和白渡子交代呢?
和他把能说的部分都说出来?
——师傅,我去吃了一场宴席后,就被那些家伙灌了东西,之后就不知道怎么的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不行,肯定不行!
很有自知之明的,越阳楼当即便自己摇头否定了这通肯定说服不了人的鬼话。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脚下那仍然在哀求着自己的青衣美人后,心中忽然间便升腾起了一个想法。
要不,就那样?
第三十九章.“越阳楼”
此时此刻。
经过[仙道禁书目录]这一次的推演强化,吸收地罡召考箓溶解所化的神秘寒流后,[脱鳞披甲转龙法]之后,也再一次多出一个的和之前的[变化:蜃]类似的,名为[变化:虬]的后缀。
而在此同时,武道四炼中,[易皮]进度终于达到100%的圆满境界后、再加上那也迅速提升至91%的[化肉],和[变化:虬]带来的触须网络结合在一起,便是造就了如今越阳楼越发近乎非人之身躯的根源。
既然是已经堪称非人的身体,那越阳楼也自然不该再用常理来思考相关的“可能不可能”。
当庞大到再无法掩饰的身躯成了自己的阻碍。
那……
干脆割舍掉不就好了?
相较于常人来说堪称疯狂而自杀的构想浮现在心中,稍微转了一圈,越阳楼却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舍掉就舍掉呗。
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越阳楼轻笑了一声后,便毫不犹豫的运转起了[脱鳞披甲转龙法]中,一个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真正用出来的招数。
既然都说了是[脱鳞披甲转龙法]了,那我越阳楼学着来一个“蜕皮转劫”,也很合理吧?
哗啦!
骤然之间,仿佛无数金属甲片互相碰撞的声音响起!
就像是忽然间衰老了数十年似的,从越阳楼那魁梧的身躯之中,原本炽热到恍若到比拟熔炉的奔腾气血,开始了奇诡的衰落,裹挟着生机,向内进行收缩。
于是……
渐渐的,他老死了。
【仙道禁书目录-已收录项】
【其之一】
【《古老起源的“蛇”之奥秘》——】
【“世上的物种中,或许没有没有比蛇类更加具备天然神性的了”】
【“在寒冬里死亡、到秋日里蛰伏、至盛夏中成长、又于春日下重新复活。”】
【“四季轮回不休,生死循环不止。”】
【“目睹了那跨越死亡的蛇皮遗蜕、目睹了那蔑视寒冬而复活圣迹。”】
【“在文明愚昧的古代人眼中,那衔着尾端的蛇,或许便是这样渐渐具备生死循环之伟大神性的吧……”】
【——由无铭氏讲述给黄柳盗的的故事】
【特别注释】
【无铭氏:亦称之为幻化人,前朝年间,便于各地开始流传的诡异传闻人物,据说每一个见到过祂的人物,都会从那里得到记载了一段已经不为人知的隐秘历史,并在不久后,忽然开始精神状态大变。】
【黄柳盗:后世之剥皮教、和赤身府的前身,曾经于西北一带横行数年之久的庞大马匪集团,号称能比古之盗跖,以从卒九千,横行北方诸道,侵暴无辜,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
咔擦、咔擦、咔擦……
忽然间,细密的声响从原本“老死”后,恍如雕像般伫立原地的越阳楼身上传出了。
就像是真正的蛇类在进行着的痛苦的蜕皮过程一般,随着他整体身躯不断以一种特殊的频率进行振动,渐渐的,那一身足以能抵挡火器轰击的厚重鳞甲便逐步开裂了。
从原本一条不起眼的缝隙开始,转瞬间,裂缝便转为了长痕,迅速化作了贯穿这三米多高的魁梧身躯的狭长裂缝。
刺啦。
一声撕裂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双好似白嫩如玉的纤细手掌从裂缝中伸出,将已经死去的遗蜕从头撕裂。
随即,那容貌显得越发俊美妖异的温润少年,便从向两边开裂、显露出内部还不断蠕动血肉的妖魔之躯中走出,赤足轻轻踏在了地上,给这身躯染上了几分灰尘。
纯洁和污浊、神圣与邪异、俊美与丑陋。
赫然间,种种不协调的事物都结合到了一起,便组成了这虽然怪异、却称得上具备着一种特殊美感的画面场景。
从遗蜕中钻出后,除了那蓦然化作熔金般璀璨竖瞳的眼眸之外,看上去虽然大体上和之前的没什么两样,可是,在这一刻,越阳楼给人的感觉却又截然不同了。
假如说之前的他和现在的他站在一起的话,那么,现在越阳楼身上浮现出的气质,便会让谁来了都会毫不犹豫的认为,说他才是真正的“越阳楼”。
[脱鳞披甲转龙法]。
以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和“复活”,通过蜕皮的形式,来让自己更加接近心目中那个“完美的自己”,从而完成“由人至龙”的转变。
在某种形式上来讲……
或许这才是这门“异武”中包含的真意?
越阳楼摇了摇头,只是心道:若是按部就班的,按照正常的修行程序进行修炼的话,就算我再怎么努力,短短几天内,我又怎么可能会拥有这身能勉强自保的实力呢?
看了一眼体验过“天魔极乐”后,还没有从余韵中挣脱的“苏曲铃”,想到这里,越阳楼的嘴角便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他走上前,拍了拍“遗蜕”。
瞬间,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
仿佛这具遗蜕还有着做出判断和行动的能力的一样,在越阳楼的眼前,这具覆盖着的厚重鳞甲、只剩下了单纯的“皮肤”“肌肉”“筋骨”的怪物,便开始了迅速的变形,化作了一条或许更加符合其天性的庞然巨蟒——如果忽视掉它那一身极具机械感的外骨骼装甲的话。
既然[化肉]的进度达到91%,其生命力已经接近于异常恐怖,能够适应大多数状况……
那么的话,越阳楼完全可以在这具纯粹的战斗用躯体中,带着大部分内脏器官和小部分肉量另外转劫重生,然后以运行速度更高效、且具备着莫名灵性的触须网络,像真蛸类的生物一样,以附脑代替一部分大脑的作用来操作这具身躯。
只需要用命丛“尘根”再改造好这一套的身躯运行系统,编辑出一套相应的神经反射指令集,那么,等到时候,越阳楼或许便相当于平白多出了一个比舍弃了大部分肉量的本体,还要更强许多的“妖魔”化身。
更况且嘛。
除了战斗之外,这具化身的作用也不止于此……
越阳楼心念一转,以“尘根”向妖魔化身下达了一个命令后,随即,在转瞬间,巨蟒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某个谪仙根本没办法反抗的身体吞进去了。
从内部的血肉之中,它分裂出了无数细小的触须,以刚刚从自己身上练手得来,还新鲜热乎的改造经验,将其身体表面覆盖,包裹了在一层谁也看不出破绽的共生“皮囊”内。
谁说越阳楼要亲自回囚龙观去了?
“从现在起,你便不再是什么谪仙的分神。”
看着连思维都在进一步的改造中崩溃、连记忆也全覆盖上一重重全新感触的某人,越阳楼恶魔般缓缓低声轻语,将一段段的虚假的记忆编织了出来,付诸于口,以物理性调控的方式,帮助其铭记于心,消除了违和感。
他异常有说服力道:“从现在起,你才是真正的越阳楼!”
“我是越阳楼?”谪仙似乎是本能的问道,但随着那一段段新鲜的“记忆”被他回忆起,眼神和话语中皆是已经没有了迷茫,连说话的架势,都和越阳楼越发相似。
从巨蟒开裂的肚腹之中,身上还嘀嗒着鲜血的“少年”撑着地面坐起,凝视着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兄弟”。
忽然,好似恍然大悟。
他无比确信道:“没错,我就是越阳楼!”
第四十章.敲门声
确认这个假货对“越阳楼”这个身份的自我认同,越阳楼满意颔首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问了好几个问题,将其中揭示出来的记忆问题修正了之后,这才算是略微放下了心来。
这位身兼异闻司缉魔使的谪仙大人,不是刚好想到囚龙观杀了白渡子吗?
看,越阳楼这不就满足了他的愿望。
你能亲力亲为的完成任务获得成就感,我也可以暂时趁机从囚龙观脱身,去调查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嘿,可不就是双赢嘛!
“哈,倒是妙哉啊!”
想到这里,越阳楼忍不住抚掌笑了起来,莫名油然而生一种因果循环现世报之感。
在这一系列的事件漩涡之中,至今,到现在他那个四师兄之死的死因还是一个谜团。
直到此时终于有了人替他顶缸之后,越阳楼也总算是可以从白渡子的眼皮子底下,转暗为明,将这件最为关键的事情调查清楚了。
“漆水河、祭龙之仪、地罡召考箓……”越阳楼低声念着这几个名字,心中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
将这些背后的谜团解开,白渡子真正的目的……或许便将展现在自己眼前了!
只有明白这一切背后的真相,等到了那推迟至第七天的祭龙之日时,他或许才能够拥有半分反制白渡子的手段!
是的。
他并不完全相信异闻司苏曲铃和王害疯两人单方面的说法。
或许有关其中囚龙观命丛中埋藏陷阱、以及因为他所谓的什么“谪仙本质”而被选做祭品的推测,没有什么问题。
但至少在因为当年那场孽龙之乱,而推断出白渡子身受重伤,实力十不存一的这一点上,亲身直面过对方的越阳楼,却是绝对可以拍着胸脯打包票,这绝对和传闻中的“一成功力”相差极大。
要是不想个办法弄清楚这一切的话,越阳楼敢肯定,到时候自己的下场绝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
而距离第七天祭龙的时间。
越阳楼则仅仅只剩下四天可以用来行动调查。
越阳楼眼神变得迅速坚定了起来:“从现在开始,我便必须要将自己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尽可能的利用起来!”
“不论是谁,想阻止我行动的话,就相当于是想要我的命的敌人!”
这般想了想后,越阳楼里脑海里也对接下来要做什么,有了一个大体的认知。
看到眼前的“越阳楼”,他又摸了摸下巴道:“白渡子老儿人老成精,纵使按照这一位先前说的,所有谪仙因为从天外降世,而沾染了特殊的气息,等闲是难以分辨出来,也仍然保不齐会在行为模式上,露出什么破绽。”
沉吟了一会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不算是办法的办法,伸手朝巨蟒化身招了招手,便使它不情不愿的割弃下部分肉量,从身上分裂出了一条细小的黑蛇。
俯身将黑蛇拾起,凭借作为主体和化身之间的联系,他便试图转而用玄学的方式,将部分意志驾临到这具身躯之中。
下一刻,果不其然,他便成功了,使黑蛇的眼瞳中多出了几分的灵性。
“侧头过来。”
忽然间,越阳楼朝“越阳楼”命令道。
遵循着仿佛身体的本能,“越阳楼”呆呆的哦了一声,随即便闻声照做,任由眼瞳中闪烁着灵动光泽的黑蛇,挂到了自己的耳朵上,伪装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耳饰,。
“我这样说话,你听得到吗?”
听到这个声音,[越阳楼]轻咦了一声,摸着耳朵上挂着的黑蛇耳饰,只觉得好像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声音。
“听得到啊,这就好……”
确定化身具备基本的判断能力、和骨传导耳机形态的隐蔽性后,越阳楼微微颔首,这样的话,他也就能保证尽可能的随时纠正“越阳楼”这个假货的行动模式,以及在万分之一可能的意外时刻,越过里面原本的意志,强行从底层操作系统的层面上,直接接管过这具身躯的控制权了。
谪仙毕竟是谪仙。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该忽略掉,去赌一赌不出意外的可能。
拍了拍假货的肩膀,他也就这样嘱咐说道:“到时候回到囚龙观中,要是耳旁有什么话的话,你就直接照做就是,不需要思考。”
[越阳楼]颔首,也诡异的微笑着答应了。
而在与此同时……
“也不知道小师弟那里到底怎么样了?”
囚龙观的厢房中,余殸仙半夜难眠,也是莫名担忧起了远在翠筠楼赴宴的越阳楼。
譬如说会不会受欺负了啊、譬如说会不会上了那些人的恶当啊、又譬如说会不会吃了他们什么不干净的事物啊……
倚靠在月光洒落窗台前,女儿家种种担忧的心思,虽然是不一而足,最终却又化作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哎呀,反正这个时候说这些也是平白徒增烦恼了,她也只能期望[暮垂雪]能在小师弟身边,替她保护越阳楼吧。
“想当初,秦姐她也是这么想着的吧?”余殸仙莫名联想到曾经尚且处于幼小之时,刚来到囚龙观时,记忆中那段被自动美化了许多的平静时光。
在那个时候,曾经的囚龙观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无论是老头子、大师兄、二师姐,大家都还“和和睦睦”、“美美好好”的聚集在这个虽然不大、但却还算“温馨”的小道观中,没有什么利益纠缠,也没有什么多恼人的矛盾。
只是……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
从老头子开始研究师祖传下来的那几本锁在祖师殿三层木箱子里的周朝古籍开始?
从大师兄开始拒绝每日按时服药,将自己终日锁在房子里发疯开始?
从二师姐开始在半夜里,忽然独自一人出来游荡,好似疯狂追寻着道观里什么东西的踪迹开始?
不、
不知道……
她不知道啊……
余殸仙总是不明白、余殸仙总是搞不通、余殸仙总是不想去想。
明明以前还算是亲切开朗的秦姐,在和大师兄回了一趟长安城后,为什么性格就变得冷淡了许多,总是少言寡语,不再朝人羞涩的微笑。
不过……
“好在现在多了小师弟呀。”
忽然间,余殸仙这么和自己诡异的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声,玉手掩住檀口轻笑,脸上的神色却是一种近乎异常的漠然平静。
就在这时。
铛~~~
“寒潮来临,关灯关门!”
月到中天,时至三更,一慢两快的三声刺耳的敲锣声从更夫手中传出,传荡向四面八方,报告时辰。
有音声,无人迹。
可厢房的窗外,这濒临漆水河的囚龙观中,又哪里有着更夫的身影行踪呢?
随着那报告着三更到来的声音响起后。
渐渐的,囚龙观周遭便又飘起了一层说浓不浓,说淡不淡的雾气,仿佛隐约将所见之物,都渲染上了一层殷红的色彩。
似乎是有些莫名的困倦了。
于是,余殸仙便又同之前那样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小师弟那里到底怎么样了?希望没出什么意外的事情吧。”
咚、咚咚。
就在这时候,囚龙观的大门很有节奏的被敲响了……
骤起的白雾中,就像浓墨一样黑暗阴影浸染着周边环境。
囚龙观前,只有两盏残破的纸灯笼悬挂,于微风中摇曳,丝毫给人安全的感觉。
咚、咚咚。
一慢两快的三下敲门声仍然以一种怪异的节奏进行着,不差一分、也不多一毫,仿佛机械一样死板而固定,给人一种极度的惊悚和毛骨悚然之感。
借着几分从天上洒落的微弱月光,从并没有关的多紧的大门门缝中,似乎能够看出,那浓郁黑暗中敲门的,却好像只是一个腰间挂着一口黄皮葫芦、神态显得有几分木讷的普通中年道人。
嘎吱。
余殸仙忽然推开了门。
见到囚龙观里终于有主人家出来,那半夜敲门的中年道人神色似乎也有些意外——尤其是看到余殸仙那张绝美的脸庞时,更好像不由得愣了一下,才犹豫着拱了拱手,不等余殸仙问话,便首先无奈苦笑了一下,说道:“此地距离县城尚有一段距离,夜半无处落脚,贫道途经贵地,还望观中的同道看在道祖的面子上行个方便,待我挂单补给一番,明早再到县里面去找地方落脚休息。”
余殸仙态度不甚热情,只是隐约觉得这半夜敲门的人有些古怪,故冷淡质问:“从哪里来的?有度牒证明否?只是你一个人就敢在半夜行路?”
“贫道乃是长安附近人士,只因世道不定和仕途不顺才出了家,跟着师傅学修行,时间还没有几年,这领受朝廷恩典,免除地税徭役的好事,自然还是没有来得及轮得到贫道。”那中年道人也就如他神色表现出来的那般木讷答道。
“那具体的修行道观和名字道号呢?”余殸仙看起来好像有些不耐,将手撑在了门边缘道:“假如连这些都没有的话,我可不敢放你进去。”
那人沉默了一下,盯着地面上浓郁阴影的摇曳而失神了一瞬,才犹豫的再度拱了拱手,古怪的笑道:“道友可以称呼贫道为……王害疯。”
第四十一章.我也不是什么恶人嘛
嗨呀。
这世上毕竟没有人能全知先晓,按落这囚龙观来客访道夜求宿的一茬伏笔闲话不提,咱远在另一边的越阳楼却是没法子知道了。
此时此刻,他在干什么呢?
——他在找人。
找人?找什么人?
找一个本来应该在今天死,却因为他而没死的人。
找一个因为身份和背景,肯定能给他带来用处的人。
从早上到现在才这么点的时间,想必诸位也还是未曾忘记。
这越小爷啊,走之前可还是过交代一件事的!
说起来这无功县城啊,说小不小,说大其实倒也不大,只待越阳楼放开了几分脚力,撒开大步子,少顷时分,便已是出了乐运坊的外缘,接近城门口的地方。
到了这里后,四周围灯火的数量很明显便稀疏了下来,街巷上只剩下一干也不知道这时候还为什么在街面上瞎混的闲杂人等。
随意从这些闲杂人等抽取一个面堂发黑、不像是好人的朋友,越阳楼便几步上前,悄然绕到对方背后,拍了拍肩膀道:“借问一下路。”
“嗯?谁敢吓你老……”
忽然间,那位不像是好人的朋友张口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迟疑的停了下来,莫名的感到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等等、等等!
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样,他生硬的转过身,当看到越阳楼时,声音便彻底僵硬。
“越、越、越……原来是越爷啊!”
听到这个许久没听到过的称呼,越阳楼也愣了一下,想不到这就恰好撞见认识自己的人。
以前这越老爷还没有犯事的时候,倒也曾是个乡县闻名、结交甚广的游侠儿,有赖于家传的声名、早熟的性格、强大的武力,自打小起啊,他这越阳楼越小爷的名声,自然也是在这无功县的某一类群体、或者某几类群体之中颇有“声名”。
嗯,至少在一些作奸犯科,而又恰巧被越阳楼选来“练手”的泼皮心中,曾经的那份经历,是绝对会给他们留下终生的深刻印象。
‘……哎,都是年轻时冲动犯下的错啊。’
看到对方的神色,从古怪的反应中,越阳楼迅速猜出了对方的内心所想,转念思考后,倒也是觉得省了一番再需要解释的口舌功夫。
越阳楼眼眸微眯,开门见山道:“今天还是他休沐的日子,乐运坊里,你们应该还见过岑教头他出来的吧?”
岑青崖就就住在乐运坊,而因为他在官面上的身份,则更是一向成为了这些“好邻居们”的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见过、当然见过!”只是想了一下后,这泼皮便当即回答,犹豫了一下还道:“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就是,当他今天上午突然出门了一趟后,结果便往舍屋里偷偷带回来了一个蒙着脸的人,只有我们几个眼尖的兄弟悄悄看见了。”
看样子那就是明白了自己关于“处理”的暗示咯……越阳楼默默颔首,也没有多和对方说什么,便径直冷冷的道:“带我过去。”
这泼皮也是个经常听说书先生说书,心思相较于常人来说可称活泛,当越阳楼这话一出后,一时间,他砰砰跳的心中便顿时胡思乱想了许多,弄的神色都明显僵硬了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脑补了什么些玩意。
“还愣着干什么?”越阳楼不快道。
泼皮回过神来,急忙点头,慌乱道:“明白明白,我这就带路!”
沿着清冷了许多的街巷,两人一直向前,直到一座舍屋之前,远远的看见了大门后,越阳楼越发敏锐的强大听觉便使他听到里屋里的一些模糊人声。
“就到这里了,你先走吧。”
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朝那个带路的泼皮说了一声,看着对方好似如蒙大赦般,慌忙夺路而逃后,才忍不住失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向前,咚咚咚的敲响了大门,简单说出了两个字。
“是我。”
于是,不一会后……
嘎吱。
大门随即打开了,从门缝中首先露出岑青崖那双满是警惕之意的眼睛。
呼。
看到是越阳楼后,岑青崖长长松了一口气,直到这时候真正确定是自己没领悟错“处理”的意思,他才略微放下心来。
——而原本的话,他可是准备等到天亮,就趁早出门,直接将屋里的陈元卿埋了的。
“岑教头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跟着岑青崖走进舍屋,越阳楼也是颔首赞赏。看来这一手原来的闲棋,是不用废弃了。
就现在的局势而言,相较于一个死了的陈元卿,还是一个好好活着的陈元卿,能给他带来更大的价值。
譬如说他脑子里可以给禁书目录充作推演素材的武功,又譬如说是他本身“长安动字门”这个背景后隐藏着的意味,这些他自己可能会不以为然的东西,对于越阳楼来说,却都是相对有着很大价值的东西——而且,尤其是在距离祭龙之仪的时间只剩下了四天,他也将前往漆水村亲身调查的情况下……
走到“关押”陈元卿的房门前,越阳楼忽然问道:“岑教头方便给我和这位客人留下一点私人的空间吗?”
“当然没问题。”岑青崖很是爽快的答应了,明明什么都没有问,可却像是看出了越阳楼将要准备进去和陈元卿谈些什么似的。
虽然外表是一副昂藏大汉的粗豪模样,可岑青崖作为衙门中人,曾经在长安城的大染缸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却是使他有着和外貌看上去截然相反的敏锐感觉。
但是……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并不一定是好事。
直觉告诉他,越阳楼可信,只需要知道这一点,接下来的什么事情他便不需要再问了,不论陈元卿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也好,还是越阳楼和他要谈什么事情也好,都和他这个单纯是跑个腿的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看着岑青崖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后。
咚、咚、咚。
越阳楼也象征性的敲了一下门,然后便径直伸手推门而入,忍不住笑道:“陈元卿,我们又再见面了。”
见到是突然进来的是越阳楼,陈元卿也愣了一下,才不动声色的掩藏住眼中的惊讶,好似早就知道是他一样,顿时冷冷说道:“某要当场取下某头颅的时候,你不肯,白渡子要某把我处理了的时候,你也不干,现在又让人把某单独带到了这里,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展示我的诚意了啊。”越阳楼毫无羞愧的摊了摊手,好似之前令对方不得不断臂的人不是他一样,转而便若无其事的开门见山道:“之所以冒着被白渡子发现的风险,将陈先生您带到这里呢,我当然是有所的图谋的,而我这回过来,便主要是想和陈先生你谈一个生意。”
“什么生意?”
陈元卿一副好像被这四个字吸引了样子,心中却并不相信,只是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借此脱身。
然而。
他却并不知道,单纯物理系武功终究是比不得奇诡而不讲道理的道术的。
有赖于命图的框架被初步搭建了起来,命丛“尘根”的效果也产生了蜕变,关于他内心的心思,在头顶上还呈现出波动状态的橙黄色名字下,根本就是被越阳楼一览无余。
呵,入了越小爷的手掌心还想翻身?
不把他身上的价值、脑子里的东西都压榨干净,岂不是就白费了他“冒险”从白渡子手下保下他的那番风险了!
“当然有关于你这条命究竟值多少钱的生意了。”越阳楼轻笑着,竖起手指摇了摇,然后一根一根掰着算道:“首先是打上咱囚龙观的赔偿费、然后是我一番辛苦把你弄出来的劳务费、再之后是因为你先前言行而给我造成惊吓的精神损失费……”
“等等!等等!”陈元卿连忙叫了两声,眉毛一挑,便是怒了,咬牙说道:“某什么说要答应了你这无礼的要求了!”
说话被打断,越阳楼不快道:“那难道你想要我就在这里杀了你?”
问到这个问题,陈元卿顿时沉默了下来,打心里话来讲,像之前那样坦荡的死在众人眼前也就罢了,但要说像现在这样,默默无闻的死在这个地方的话,以他作为动字门武师的骄傲果然是极为难以接受的。
见到陈元卿沉默,越阳楼便翻了个白眼道:“这不就得了!还废话什么呢?这些可都是我合情合理的要求,难道你作为动字门的武师,这么多年下来,就连这些给自己赎身的钱都没有吗?”
陈元卿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争辩:“这可是某这么多年来辛苦工作才攒下来的钱啊!难道你这就是抢劫吗!”
“抢劫哪有直接像这样来得快啊!”越阳楼理直气壮的说道。
随后,好像猜到了他这番的反应一样,他又摆了摆手道:“当然了,我越小爷什么的,向来也不是多恶的人嘛!”
“看在你身后动字门的份上呢,咱呢,另外这里还有三种特惠方案,可以供您选择!”
第四十二章.很有觉悟的陈元卿
“……”
在越阳楼的诱惑下,陈元卿也是沉默了一下,是显然有些犹豫了。
万一要是错过了这一回,就没有了下一回的话,那他岂不是就意味着要亏了?
“……哪三种特惠方案,你先说了,我再做考虑答应不答应!”陈元卿犹豫了一下,抱着听一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心思说道。
作为武师的骄傲,也使得他的底线是十分灵活。
“哈哈哈,自古能成大事者,皆是不拘小节,陈兄若是脱了这回的困境,看来之后也就是一片坦途了啊!”越阳楼忍不住拊掌大笑。
笑声渐渐停歇,随即,他便竖起了一根手指,摇了摇道:“第一种优惠方案呢,我是根据陈兄你这一身的好武艺来的,正巧我最近也对武功这方面感兴趣,无论是你自己动字门的武功呢,还是什么杂七杂八的武功呢,只要你能拿的出来,我都会根据情况给出相对应市价更高的价格,用来抵消你欠我的那些赎身费。”
虽然心中颇为心动,但陈元卿却还是本能性的杠了一句,“我怎么知道你给出的价格足够公正的?”
“知识是可以复制的,陈兄你实际上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不是吗?”越阳楼无辜的摊了摊手,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况且,陈兄你也并没有选择。”
“先说说下一种优惠方案。”陈元卿话语生硬的说道,装作好像并没有听见越阳楼刚才的话。
“行吧,那第二种优惠方案嘛,就更简单了。”
越阳楼可惜的砸吧了一下嘴,指节敲了敲桌子,笑道:“只需要请陈兄你把你这还没拿回来到自己手里的命,再借给我几个月的时间即可。”
才听到这话,陈元卿便当即拒绝:“这绝不可能!你想都不要要想。”
“陈兄你先不要着急嘛,听我慢慢说啊!”越阳楼伸手示意打住,轻轻抚摸着怀中缠上了黑蛇,话语中带上了诱惑性的意味。
他指了指对方的断臂:“假如说,我可以给你重新制造出一条手臂呢?”
“……那也不行!”
陈元卿很明显是犹豫了一下,才断然冷声拒绝,最后还是没能放下面子,转头就为了活命而给越阳楼卖命。
作为厮杀场上混饭吃的武师,一条手臂究竟有多重要,他当然知道,不仅仅是意味着身体重心的习惯需要重新花大量的时间来适应,更意味着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部分的拳法招式,也将对他来说没有办法使用。
但是,这也终究只是“麻烦”而已。
习武之人要养三分恶气,要是连这身脾气都给越练越没了,那还混什么武行?当什么武师?
越阳楼眉眼低垂,在陈元卿的接连拒绝之下,话语中明显中是露出了不快的意思:“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陈兄啊,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做错了,才让你如此发自内心不尊重我提出了的这几个解决办法。”
见到越阳楼语气严肃的说出这番话,本来还想着不要亏的陈元卿,登时也嗅到了不妙的气息,只能暂时强拉下面子,生疏的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还能是哪个意思!那个意思吗!”越阳楼佯作恼怒之态的打断道,似是因此有了不再继续谈下去的样子了。
陈元卿低头,声音相对的有些小:“我只是想要考虑一下!”
越阳楼咄咄逼人的追问:“那你现在考虑好了吗!”
面对这个问题,陈元卿只能沉默,明明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可要说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有那么一个很知名的人说得好: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道理就是道理,这话嘛,放到这里来说,也称不得有大错,当越阳楼首先提出的一个本来就不大可能答应的要求被拒绝后,只要稍微装腔作势的恫吓一下,这陈元卿啊,心里面能接受的底线,便会自然主动降低了许多。
没法子呀,形势比人强,就算是大出血了,也总比默默无闻的死了好吧?
“……你说吧。”他终于放下了一部分骄傲。
越阳楼拍了拍手,大笑道:“识时务为俊杰,陈兄你现在就做得很好嘛!”
“这第三个优惠方案嘛……”
一系列的铺垫之后,他终于袒露了一部分主要的真实目的,轻抚着怀中黑蛇的细腻鳞甲,轻飘飘的说道:“我需要陈兄你替我做一件异常紧急的事情。”
陈元卿本能的疑惑道:“什么事情?”
“回长安,替我将一件东西送到你们动字门的门主手上。”越阳楼淡淡道,神色看不出有什么波动。
陈元卿立刻就警惕了起来:“你要找我师傅干什么!”
“别担心,我只是想将东西物归原主,然后和贵门主稍微结一个善缘罢了,等你将东西亲自送到他手上后,你就自然会明白了。”越阳楼摇了摇头,只是将一张写着地址、画着三个猴头图案的薄纸取了出来,放到桌子上,而并没有太怎么具体的将详情透露出来。
没错。
他想要借陈元卿之手送回去的东西,正是当初蜡黄脸汉子借之害人的“三不猴神像”,当那一日之后,越阳楼便将这已经对他没多大用的东西,先找了个地方埋下去藏起来了,想不到,世间机缘巧合,竟是就这么让他遇到了这东西原主的“动字门”的传人后辈。
“这东西就在纸上所写的位置,等你拿到手之后,就可以立刻上路,不必耽搁多少时间在没意义的事情。”他指节敲了敲桌子道:“其他需要担忧的事情,都不是你需要担忧的,你实际上需要担忧的,只有如何迅速的将这东西送到你师傅手上这件事情。”
——越阳楼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一时间,陈元卿也是有些搞不懂越阳楼的想法了,放着自己这么好的敲竹杠的机会不去敲,就为了单纯的让自己去送一座神像给师傅?
搞不懂、猜不透,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越阳楼这么做的原因。
难道说……
他真是囚龙观中少有的好人?
尤其是在联系到先前对方明明有能力把自己打死却不打死,现在又借口什么优惠方案,来冒着风险把自己从白渡子手上救下来的事情后,就连陈元卿自己也开始本能的说服起了自己,消解了很大一部分对越阳楼的敌意。
这不是好人的话?谁还能说自己是好人!
‘明明看上去都已经快三十的年纪了,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却还意外的真是天真好骗、容易上钩咬饵呀!’
而在与此同时,看着陈元卿渐渐转为绿色的名字,越阳楼转念一想,又是在心中道:“不过这这样也好,倒是省下我再废口舌的功夫了,只待这神像送到那当代的动字门门主的手中,以他们原本已经遗失的道术传承为诱惑,见神像中本来炼制的命丛消失不见,他好奇生疑,便定然会亲身到来探查一番,和白渡子大概率产生冲突!”
这不过是闲来一手,越阳楼自然也没指望说动字门的老门主能抗衡白渡子,只是越发逼近的祭龙之下,他利用起一起可利用的因素罢了。
“我刚刚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某当然是都听见了!只是……”
忽然间,陈元卿自信的话说到一半,便欲言又止了起来,看着眼前越阳楼这“好人”,接下来说出来的话,便越发的尴尬和不好意思。
“只是……某这个样子,回去的话,也不大好见师傅啊……”
越阳楼何等老那啥奸那啥之人,听到他这忸忸怩怩之话的一瞬间,便看穿了他肚子里藏着的什么心思,当即便笑道:“看来陈兄是仍然不忘我之前说的给你重新装一条手臂的事情啊。”
内心不好意思说出来的东西直接被人家戳穿,以陈元卿这人性格,自然是别扭了起来,明明也老大不小的一个人了,脸上却因为气血上涌,而不知道臊红成了什么样子,偏偏就是不肯自己承认了。
好在呀,这越阳楼也是个知趣的人,心中一番好笑之后,便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态度,又用指节敲了敲桌面道:“这丢失一条手臂,对一名武师的影响有多大,我当然也是清楚,但一码事归一码事,陈兄你现在还欠着……”
“我可以用你之前说的武功来抵账!”
还未等越阳楼把话说完,朝某个方向暗示,下一刻,陈元卿便以一种和一开始的警惕怀疑截然相反的、十分替越阳楼的利益着想的韭菜精神,自己倒是首先把自己的老底都丢了出来。
想到越阳楼之前展露出的天资,像是生怕他不再感兴趣了似的,他言语中充满了焦急和紧张的,推销起了自己目前唯一可以交换的东西:“长安城的武行中,我动字门要排十七,这位置是某一拳一脚打下来的,无论哪门哪派的打杀功夫,某都熟悉的很,某都可以教你!”
第四十四章.天明之前
呼呼呼!
在他们两人所在的小院中,一阵剧烈的沛然狂风陡然席卷!
伴随着巨人胸腔腹部的收缩,那堪称巨量的空气都被越阳楼吞吸到了体内,然后再以极缓慢的形式,滚动喉头,渐渐长吐而出一口匹练般的白芒,将青石板的地面上,也劈出了一道道凌乱的浅浅白痕。
昔有武道大成者,以吐纳之术入道,自比古之剑仙,口啸剑芒,吐气间摘人头颅如闲庭信步。虽说如今的越阳楼表现上远不到那种地步,但要说硬是比的话,现在他这“一口气”,也不过仅仅是“一口气”而已。
既不是什么以命丛为核心的道术,也不是什么多么特殊的武功秘法,这相较于传说中“摘颅杀人”的剑芒而显得规格上庞大了许多的白练,也只不过是伴随着他呼吸而产生的异象而已!
当然,那浑身狰狞的肌肉块鼓胀、根根漆黑如蛇的粗壮大筋从皮下凸起、皮肤毛孔中蒸腾出一缕缕炽热蒸汽的模样……
嗯,就算强行说他是剑侠人物,恐怕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吧?
——与其说是还处于“人类”这个范畴的凡物。
——不如说……
——这更像是属于妖魔之类的怪物才能拥有的恐怖姿态!
“肌肉鼓胀叠如龟甲、筋络浮凸犹若蛇蟒,气血蒸腾形似烘炉……”陈元卿声音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颤抖调说着,一眼已是看出了他身上多种典型特征的由来,神色狰狞而纠结,倒真像是在看怪物妖魔一流的存在。
要知道,作为得了动字门拳法真传的他,同样也是将这两门养练之法,一直练到了大成的,可就算是他拼尽全力将这“龟蛇盘”的功夫施展到极限,至多至多,他也不过是能将体型膨胀到个五成左右,哪能像是越阳楼现在这般轻松写意,摇身一变就化身成庞然巨汉啊!
看着那足足都比自己脑袋还要大的巨掌,陈元卿丝毫不怀疑,这其中有着能轻易将人头颅如汽水瓶盖一样拧开的强大劲力!
也正因于此,他才维持不住冷淡高傲的姿态,忍不住出声进行确认:“你....你可是,将我动字门的[阴换阳法]和[转丹田法]都练到了大成的境界!”
“假如这就是这两门秘法大成后的表现的话。”越阳楼语气颇为平淡的颔首答道,将巨掌握了握,试着这股“龟蛇盘”状态下,自然增加的那一部分力量。
‘相比起当初全肌肉装载下的本体还差了不少,但和现在这具人躯原本的水平,倒是相当于全方面提高了各项身体机能。’他还算是满意的心中点了点头。
毕竟只是普通的武学而已,和[脱鳞披甲转龙法]那样融合了命丛的“异武”根本就是两个层面的东西,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足够不可思议了。
正如他和陈元卿施展起了这门秘法时的不同之处一样。
真正强大的,从来都只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那表现出来的一门门奇绝的拳法!
好比“我为万经做注脚”和“万经皆为我注脚”之间差别,若执迷于“万经”,而不知道“我”为何物的话,那也只不过是在做刻舟求剑的蠢功夫罢了。
不知者亦不觉其异,而正是因为作为“知者”,故此陈元卿他才越发感到难以置信,深深惊骇于越阳楼表现出来的恐怖武道天资、和堪称可怕的身体素质。
未曾修习过多少精深的武功都能达到这种轻易击败自己的地步,要是再给他足够的时间,将无数门精妙的武功协调的集合在一个人身上的话……
这、这简直是……
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竟是有一瞬间产生了后悔给他打开了这扇武道大门的念头。
‘只不过,也终究只是有着极限的武功而已啊……没有相应的道术传承、没有相应的道术资质在身,想要单纯以武入道,再改换根髓(炼命丛),也只不过是走上了一条从来没有人实现过的死路而已啊……’
想到这里,陈元卿不由得也丧气了几分,纵使他以前也同样是天资禀赋异于常人,自认为能走出一条新路,多年之后,他不也一样还是仍旧被困在这断了道术传承的动字门中,只能蹉跎岁月在原地,将曾经的一身傲骨硬生生磨成了现在的模样。
在他看来,越阳楼或许和他有着很多的不同,但在最后前进无望之后,结果的状况也不会和他有多少区别的。
然而,就在这时候。
越阳楼却是又开玩笑道:“仅仅是两门可还不够抵过一条手臂的,我倒是想知道,除此之外,陈兄你又到底是还有多少会的武功。?”
陈元卿深吸了一口气,听到这话,忽然间便重燃起了战意,将那什么武功有着天然极限的绝望丢到两旁,只专注到让越阳楼明白“敬畏武道”这件事情、
他颇为自信道:“这就不必由你来担心了。”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当然就是最好不过了。”越阳楼微笑,表示不置可否。
院子之中,他的“架势”已经摆好,双手自然下垂在身体两侧,明明就是根本毫无防备性的姿态,可意外的却是给了人一种随时可以从任何一个角度发动攻击的错觉。
陈元卿知道,这是[攀弓踏弩法]中名为“不射之射”的技巧,虽然从固定的标准上来说,未必算得多么标准,但其中的精髓,越阳楼表现出来的部分却是几乎分毫不差!
‘居然这么快就从纯粹的理论中,领悟出了这门拳法的精髓吗?’
再一次的,陈元卿为越阳楼这表现出来的恐怖天资而惊骇,深深的往胸腔里面吸了一口气,这才同样以'不射之射'的架势相对,坦然说道:“纯粹的身体素质上确实是不如你,所以,我能教给你的武功,也就只有这些亲身积累下来的经验技法了。”
“刚好,距离天明只剩下了几个时辰。”越阳楼露出微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莫名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关的一句话。
天亮之后,他就要动身前往漆水村,而这到天明的几个时辰之间,自然也就是他给自己定下的“学习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