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休眠仓
宋杨饱含深情地注视着这块铭牌，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而是轻轻地抚摸着，喃喃道：“爷爷，您该醒来了。”
“等下，你是……？”
马波不敢相信地看着宋杨。
宋杨微微一笑：“你猜的不错，我们这群人里，跟精卫号有关系的，不只是李响船长，李响船长的爷爷，是精卫号护卫舰的舰长，而我的爷爷，则是精卫号的船长。”
“所以你一开始就存了这个目的，你就是想要找到你的爷爷，你一直在利用我？”
鲍曼指着她，大声质问。
宋杨看着他，缓缓道：“应该说，我们是相互利用，没有我提出这个计划，你去哪满足你的冒险情结呢？我肯陪着你来，就是为了找到我的爷爷，他是我的英雄，我要带他回去，见奶奶最后一面。”
说完，宋杨扣住休眠仓侧面一直闪着微光的小按键。
“等等！”
先生叫道。
“你这样贸然打开，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吗？你怎么知道里面的是你的爷爷？”
宋杨的眼圈红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定是的。”
“为什么总遇见自以为是的人啊。”
先生朝着苏笛摊了摊手。
苏笛连连摇头，示意他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先生耸耸肩，继续劝宋杨。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也知道你们是不会让我成功的，所以，我做了万全的准备，你休想阻止我。”
说着，宋杨不知从宇航服什么地方，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长条状物体，冲着先生挥了挥。
先生愣了一下，宋杨一把拉过先生旁边的苏笛，把长条形物体抵在苏笛的胸口。
“别过来！也别阻止我！否则，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是？”
苏笛一时间有些发懵，看样子自己是被劫持了？
宋杨手里的是什么？一把手枪？一把刀？再不济，电棍也行。
居然被一个眼镜盒大小的长条威胁？
然而从先生睁大的眼眸里，苏笛看见了恐惧。
“离子连接器！”
先生说出一个名词，苏笛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很好，你是认识的，哦对了，是你跟工程师杰森修复的飞船引擎，你当然认识。”
宋杨对先生的反应似乎很满意。
“你怎么会有这个？乘客怎么可能会有离子连接器？”
先生看向马波。
马波也皱了皱眉，“也许是从杰森那里拿到的，我只听杰森说他的离子连接器掉了，我还以为是他修复过程中失落了，想来应该是被偷了，没跟我们说实话。”
“没错，我从杰森那里拿到的，抱歉让你们当时找不到修复工具了，杰森应该保管好他的工具箱，你们也是。”
宋杨拉着苏笛向休眠仓后面移动。
“这个，很危险吗？”
苏笛看着距离自己很近的长方形，问先生。
“放心，宝贝，这个不算武器，但是咱俩这么近的距离，杀死你，足够了。”
宋杨在苏笛耳边低语。
先生追了半步，看着宋杨手里的离子连接器靠近了苏笛一些，又停了下来，耐心劝道：
“不要伤害她，你拿了离子连接器应该是想用它来启动休眠仓的，宋杨，而不是杀人的。”
宋杨转了转眼珠：“抱歉，我原来也这么想，直到刚才，我发现我不需要离子连接器就可以启动，这艘飞船比我们想象的保存得还要完好。”
说着，她向着休眠仓侧面伸出手。
“我还是劝你不要这样做，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不要靠近了！”
宋杨刚警告过先生，忽然“哎呦”了一声。
原来她抵住苏笛的手腕，被苏笛怀里的戴维咬了一口。
宋扬吃痛，放开苏笛，苏笛趁机跑开。
先生上前。
“休想！”
宋扬说着，按下休眠仓侧面的金属板。
五个休眠仓发出钟声一样的巨响。
这种响声苏笛很熟悉。
几天前，她刚在阿斯旺的阿布辛贝神庙里听到过。
与那日相同的，还有休眠仓打开后，从里面发出的紫色的光。
所有人捂上了耳朵，向后退去。
只有宋杨，盯着休眠仓，眼里放出兴奋的光。
然而只是几秒钟，休眠仓的光暗了下去，最后一丝紫色也消失了。
“这怎么回事！”
宋杨快速瞥了一眼距离自己最近的爷爷的休眠仓。
忽然笑了。
打开的休眠仓里，是鲜活的肉体。
有那么一瞬间，苏笛似乎能看见里面躺着的人的胡子。
“爷爷！”
宋杨俯下身，伸出手。
一股腐臭的气息从休眠仓传来。
转瞬之间，休眠仓里的身体变成了枯骨，变成了灰，随风飘散。
“爷爷！这怎么可能，明明就在我眼前！”宋杨茫然地看着手指尖上沾上的灰尘，又抬头看看大家，握紧了手中的离子连接器，眼里有了仇恨，似乎是大家的存在让她的爷爷灰飞烟灭。
“听着！你冷静点，你这样会把所有人都害死的！”
先生制止着。
然而宋杨什么都听不进去，情绪有些失控，挥舞着离子连接器：“为什么会这样！”
舱内，那些灰飘散后，只留下几个金属片，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不！”
宋杨哀嚎，拿起金属片，放声痛哭。
所有人看着她，目瞪口呆。
她的面容发生了巨大变化，从年轻的时尚女郎变成了中年女人，又变得老态龙钟。
皮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整个身体都干瘪了下来，变成了一个枯瘦的老太太。
“这是怎么回事？”
苏笛看着刚才还劫持着自己年轻的宋杨，好像看到了电影中的快速播放，一个人的一生的变化就这样在眼前快速呈现。
“休眠仓内外是两个不同的时间线，而且很显然，飞船经过了时间流，回溯的时间更长，而打开休眠仓，让两个不同的时间线汇聚到了一起，产生了强大的时间场。”
“闭嘴！”
老年的宋杨伸出枯瘦的手指向先生，下一秒整个人化成了灰烬。
她刚才所在的地方，除了一些灰和上面掉落的离子连接器，什么都没有。
仿佛她这个人，从不曾存在过。
第227章 魅影
整个“精卫号”一片沉寂。
剩下的六个人都默不作声。
“接下来该怎么办？”
闻教授问。
先生竖起一根食指，挡在唇边：“嘘。”
“什么意思？”
“我在想，我一定是遗漏了什么东西，这一路来，很多地方不太对。”
先生皱眉。
“比如？”
“比如，‘精卫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先生问。
“很简单，跟‘帝江号’一样，登陆到莱斯特星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里面的船员处于休眠中，没有醒过来，外面已经过了万年了。”
马波道。
“不不，我问的是，为什么‘精卫号’在这？它来到这个星球已经几十年了，在这几十年间，从来没有发生过时间流溢出现象吗？这个星球从我们来开始，时间一直向后回溯，为什么，我们也随着时间流而向后回溯，为什么，不管时间怎么变幻，精卫号却一直在这里？”
先生的话让苏笛手腕上的手环一震，似乎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先生继续说下去：“我们到这里经历了一次时间回溯，按理说‘精卫号’应该也跟我们一起经历那次回溯，那它就不应该是现在这个完好的样子，如果已经往前了几万年的话，要么陈腐不堪，要么压根不存在，无论按照哪个时间线，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闭嘴，我不想听你胡言乱语了，听着，这艘船是好的，我们可以驾驶这艘船回去。”
马波着了魔一样坚持，拒绝接受任何质疑，对先生的疑问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很显然，刚才宋杨的死给了大家极大的刺激。
“你闭嘴，听着，这艘船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艘船……你怎么了？”先生看向苏笛。
苏笛看着自己怀里的戴维。
“不是我，而是，它……”
戴维口吐白沫，身体不住地颤抖，像跟飞船连接到一起的时候一样。
“它感应到了什么！”
“还有，我……”
苏笛放下戴维，确切说是无法继续抱着它，因为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小笛子！”
“它们来了！”
苏笛喘着气说，感觉自己像个被什么东西附体了的神婆。
“谁？”
闻教授问。
苏笛大口大口吸气，按住脑袋，头痛欲裂。
先生亮起表盘上的光，苏笛对这种光完全无动于衷，头像要炸开一样。
“他们来了，就在咱们中间，已经来了。”
“‘魅’！”
先生关上灯，咬了咬牙。
“可是，在哪里？”
“你应该问，是谁？不过，不需要你们费尽心机了，我来解释吧。”
人们回头，惊讶地发现刚才还看着未婚妻化为灰烬呆若木鸡的鲍曼公子，此时从宋杨化作的灰烬上拿起离子连接器，吹了吹上面的灰，抬起眼，戏谑地看着大家。
他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水雾。
众人向后退了几步，眼前的鲍曼公子跟刚才相比没什么变化，说话的语气、神情也一直如此不屑，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判若两人。
“这不应该是你们找上人类的方式。”
先生把苏笛护在身后。
“你说的对，这不是我们的传统方式，但在这个星球上，能让我们以这种方式找到的生物，不多了，恰好，你们是其中之一，而他，则是最好的选择。”
鲍曼公子妖娆一笑，指了指自己。
“‘魅’到底是什么东西？”
闻教授的声音里透着恐惧。
“你可以理解成这个星球的一种病毒，只是，比病毒更危险，是传染心灵的病毒。”
先生解释道。
“可是为什么找上我们？这个星球有很多生物。”
赛斯教授问。
“你错了，这个星球现在没有什么生物，只有我们。”
先生冷冷道。
“可是明明还有那些黑色的影子。”
赛斯教授不相信。
“那是变成了暗物质的莱斯特星人，是‘魅’无法染上的。”
“那些巨大的虫子是真的……”
闻教授说着，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莱斯特星人变成了暗物质，在时间与空间之中，就像我们看到的鬼魅一样的黑影，这也是为什么戴维能够感知到，宇宙中大部分的组成是暗物质，戴维用同样的远离为飞船导航，但是……”
先生的话没完，被鲍曼公子打断。
“很早以前我就听说，人类很固执的，你永远无法说服一个本来就不相信你的人。现在，你也应该听听他的话，来自无为之境的人，在莱斯特星并不受欢迎，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先生皱起眉：“你知道我？”
鲍曼公子哈哈大笑，对着赛斯教授和闻教授道：“我强烈建议你们把他抓回地球去好好研究，绝对能让你们成为名垂青史的人物。到时候，这不仅是地球上首个地外生物的发现，还是与高级地外生命的首次互动，是无数领域无数个第一。”
赛斯教授和闻教授对视一眼，虽然没说话，然后彼此的眼神都显示出对这个主意的心动。
“够了！你们怎么回事？不会真的在考虑他的话吧？”
苏笛白了两个科学家一眼，这个时候还有这种念头，简直不可理喻。
“不怪他们，他们是受了‘魅’的蛊惑，人类是无法承受‘魅’的。”
“好极了！你这个态度倒让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对人类这么理解呢？如果你们的人，对莱斯特星的人也是这样的态度就好了。可惜……”
鲍曼将两个食指对在一起，似乎无限惋惜着什么。
“你来，是为了什么呢？既然你已经毁了莱斯特星，我敢说，地球上也有不少你们的势力，难道还不够？”
鲍曼看着先生，热情地微笑，像见到了一个久违的好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想给人类找借口，但我告诉你，现在我们的对话，是他们听不到的，我也没有施加任何影响。”
苏笛皱了皱眉，无法判断鲍曼这句话是不是欺骗，因为她能听到，但闻教授和赛斯教授以及马波显然已经成了同盟，是最初上船的人类同盟，她不能去问他们到底能不能听到。
“不信？那我给你们一个助力。”
说罢，鲍曼公子挥挥手。
第228章 质问
一阵巨大的响声从飞船舱门处传来，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怪兽撞击着飞船。
迷雾，不知何时，已经包围了整个船舱。
鲍曼公子慢慢向苏笛走来。
“别动！”
先生拦住他的去路。
鲍曼公子的身体没动，依然站在那里，然而苏笛，却感到一阵压力。
“先生！”
像没带氧气瓶就沉入了海底，苏笛感到窒息，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这熟悉的感觉，这是那一个水状的怪物！
以社会的戾气为食，那一晚消失了，先生一直没有说明这个怪物的去向，为什么会出现在莱斯特星！
是了，“魅”存在的地方，一定会有戾气，可是什么时候这两样东西蛇鼠一窝搅在了一起？
先生回身，却被鲍曼用离子连接器抵住了身体。
“是你，别动才对。”
先生看着眼镜盒大小的长方形，眯起眼：“你觉得，这个东西能困住我？”
鲍曼公子微微一笑：“我不觉得，我只是给你一个限制，让你安安静静地做一名合格的观众。”
“如果我拒绝呢？”
“抱歉，你好像没有选择。”
说完，鲍曼回身看向闻教授和赛斯教授。
“我想，你们应该准备好了吧。”
闻教授和赛斯教授点点头，鲍曼公子笑笑，手上的离子连接器放在先生的手表上。
先生的瞳孔骤然缩紧。
“你怎么会有这种技术？”
鲍曼冲着先生身后的苏笛打了个响指，那种沉溺在水中的窒息感随之远去。
苏笛大口喘着气，看着先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说了，我也是受人所托，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他有半小时的静止时间，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说完，向先生眨了眨左眼：“你不要轻举妄动哦，不会死，但会有点疼。”
说罢，鲍曼翻了翻眼睛，整个人倒了下去。
闻教授和马波赶紧上前，扶起鲍曼。
鲍曼揉揉眼睛，好像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茫然地看着众人。
“他刚才被‘魅’当成了传播系统。”
先生道。
“为什么是他？”
“很简单，因为他是你们中最脆弱的，也最容易上手，想想看，金钱，在这个地方，有什么用呢？”
先生撇撇嘴。
“闭嘴！”
鲍曼公子怒不可遏，上前给了先生一个耳光。
苏笛惊呆了，她不是惊讶于鲍曼的举动，而是惊讶于，先生根本没有躲，而是定在那，结结实实受了这一耳光。
“先生！”
难道刚才那个“鲍曼”说的是真的，先生被施了什么定身法？
她一步跨到先生近前，碰了碰先生的袖子，却像触电一样弹开，同样弹开的，还有先生。
“这是怎么回事？”
苏笛甩着被强静电电到刺痛的手，看看刚打了先生的鲍曼公子，为什么他会完全没事？
“他对你做了什么？”
先生看着她，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抱歉。
这样的眼神，让苏笛难过得快哭了，明明刚被打了一个耳光，被羞辱了的人是他啊。
“你说话啊，你别吓我！”
“站住，别碰我！”
先生的话让苏笛愣了愣，停下了要触碰先生胳膊的手。
先生叹了口气：“小笛子，鲍曼刚才把离子连接器做了特定的设置，任何满足这个设置条件的物体，都会遭到暂态电击。”
“什么条件？我也是人啊！为什么他打你，他没事？”
先生垂下眼，“条件就是，你手腕上的手环。”
苏笛愣了愣，先生的意思是，设置的条件是带有无为之境技术的人吗？
莱斯特星跟无为之境的联系如此之深？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苏笛忧虑地看着先生，动着嘴唇，小声问道：“他们......是要杀死你吗？”
看到她的焦虑，先生连连摇头：“别担心，不会有生命危险。”
苏笛稍稍松了口气：“真的吗？”
先生点头，“嗯，没什么事，只是暂时禁锢了行动。”
“好极了，快，把他装到电笼里。”
闻教授和赛斯教授说。
苏笛看向其他四个人，完全不可置信。
“你们疯了吗？这明明是有人的阴谋，你们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他？这一路，先生对你们怎么样，你们心里应该都知道，不感激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恩将仇报？”
“我们怎么对待他了？他是外星人，是你们先欺骗我们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倒是你，疯了吗？什么事都站在他那边，你是人类的叛徒。”
赛斯教授道。
“居然什么事情都用生物标准来衡量，那我问你，这一路，如果没有先生，你们都死了几回了！尤其是你。”
苏笛看向闻教授。
出乎意料，闻教授居然指向先生连连否认。
“我不这么认为，刚才，他明明可以有方法救大家，却没有救，陈老师死了，死得很惨，她当了我几年的助理了，但是他可以救她的！却不肯，也许，对你来说，只有这个女孩才值得救对吧？”
什么啊？
闻教授颠倒黑白的言语让苏笛怒不可遏。
“明明是你自己导致的，你害死了陈老师，还想谋杀我。”
苏笛嚷着。
“等等，陈老师，死了？”
赛斯教授问，从刚才就一直没看见，她还以为陈老师跟他们失散了。
“是，而且，死得很惨。”
闻教授垂下眼。
苏笛忽然明白了，闻教授是要杀人灭口，他不想他关键时刻推出助理的黑点被人知道，刚才在迷雾里他分明是有意推了自己去送死，永绝后患，现在也一样。
鲍曼公子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似乎并不打算插手。
“你难道真当我们是傻瓜？你俩的出现一直很可疑，从最开始飞船上就没你们的记录，而且你们知道的东西远比我们都多，你们来这的目的也不单纯，还有，蓝色，刚才陈老师死的时候，身上蔓延的蓝色。”
鲍曼的态度让闻教授更加有恃无恐。
“陈老师被寄生的这种东西，这样的蓝色，跟他的眼睛的颜色，是一样的。”
“这是什么理由？你是不是疯了？那只是颜色啊！我还说，你的灰眼睛，是迷雾的颜色呢！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笛愤愤不平。
第229章 逼迫
“好好，我们不说那些，那说说，你们在飞船的时候说的什么？刚才你们也说，‘魅’是一种瘟疫一样的东西，那我问你，‘魅’到底是什么？陈老师死的时候，你就要跟他说什么，看你的表情，怕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死状了吧，你们在飞船里就窃窃私语，你们知道很多我们根本不知道的东西，却不告诉我们。”
闻教授咄咄逼人。
苏笛简直要被气炸了：“偷听还有理了？我们告诉你们，你们相信吗？刚才先生说的那些关于飞船的疑点，你们根本不相信，现在不是还指望着驾驶着这个飞船回去吗？我告诉你，我虽然不知道‘魅’是什么，但我在连接飞船和刚才听到的声音而言，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打算放你们回去，你们真以为他们这么好心吗？”
闻教授哈哈大笑。
“抱歉，宝贝，恐怕你无法决定我们的行为。”
说完，看向马波。
“这艘船可以驾驶吗？船长？”
听到“船长”两个字，马波挑了挑眉毛，显得很是受用。
“没问题，闻教授，刚才我已经察看了驾驶室，一切正常，只是，降落的时候外层受到了一些摩擦，加上闲置已久，刚才检测了一下，只有外皮有一个地方稍微有点薄，在宇宙中航行内外压力会有差异，恐怕会有点问题，需要修复。只是，这艘飞船的设计比较老套，自动修复装置有些失灵，需要派人出舱进行手动修复。”
马波说得轻松，然而众人看看飞船外面的迷雾，不知道迷雾里面会有怎样危险的东西，这派人到外面去无异于去送死。
“这艘飞船还能用，如果你们想回去，就需要靠我驾驶，所以抱歉，我不能出去。”
马波表明自己的价值。
“我对这个星球非常了解，我也知道这个星球的物种，你们也需要我。”
尽管莱斯特星现在的物种是什么早已超出他的研究范围，闻教授依然举起双手，大言不惭。
“我了解宇宙和星体。”
赛斯教授道。
“我，我，我有钱！我可以回去立马给你们足够的经费，要多少有多少！”
鲍曼公子结结巴巴地说。
众人看向苏笛。
“不好意思，这个任务恐怕只有交给你了。”
苏笛冷笑，这个任务从最开始提出来，就是给自己准备的，她只是奇怪，怎么这么巧，这艘飞船一切都完好无损，偏偏只有这一个需要修复的地方？
“有没有搞错？我怎么可能会修飞船？”
苏笛摊开手。
“没关系，这是纳米技术的修复喷枪，你只要按照我说的，找到这个薄弱的位置，对着它喷射就好了，三十秒，就可以修复完成。”
马波递给苏笛一只玩具枪大小的装置。
苏笛接过来，低头看了看。
“你不要以为可以用来做武器，这个东西除了针对飞船外观进行修复之外，并没有其他用处，也不可能对人类产生什么危害，所以你最好打消你的念头，再有，你的先生可是在我们手里呢。”
马波说着，回身轻轻拍了拍先生。
看似友好的动作，从先生紧咬住的嘴唇看得出电击的痛苦。
苏笛握着喷枪的手紧了紧，咽下一口气，点了点头。
“戴上这个，我们就能看见外面的情况，也方便你跟我们交流。”
马波又递过来一个摄像头一样的东西。
苏笛接过，放在喷枪上。
一切准备好，苏笛向飞船舱门走去。
经过先生，先生一直站在那里没动，冰蓝色的眸子里有太多内容。
苏笛知道他一定很难过。
难过的不是自己的境遇，而是因为受制于人，给她带来了危险。
“放心吧。”
苏笛冲着先生咧了咧嘴，她本想笑一笑，却发现可能比哭还难看，还是作罢。
“汪汪！”
戴维蹭到脚边，想要跟她一起去。
“这不行，我们还需要戴维导航呢。”
马波一脚把戴维踢开。
“导航？你居然要用戴维导航，你说过一只领航犬是跟一艘飞船深度捆绑的，现在这艘精卫号，根本就不是戴维量身定制的飞船，强行捆绑，会杀死他的！”
苏笛怒不可遏。
“这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你应该想想，怎么应对外面那些家伙。”
马波说着，指了指外面，一直粗大的触手吸在弦窗上，甚至能看见触手上的吸盘。
“祝顺利完成任务。”
马波粗暴地推了苏笛一下，舱门开启。
苏笛深吸了一口气，戴上头盔。
虽然从飞船舷窗里看外面白茫茫一片，然而真来到飞船外，还是比里面视野好一些。
苏笛按照频道里马波的指示，寻找着舱外薄弱处。
“小心身后！”
脑后一阵风，苏笛迅速向旁边闪过，一只巨大的触手抓在刚才她站着的地方，顺着舱外壁慢慢滑下来，几滴粘液滴在地上。
精卫号内。
马波、赛斯教授、闻教授、鲍曼公子紧张地盯着显示屏。
“我估计她完不成任务了。”
鲍曼公子道。
没有人怀疑这一点，在显示屏上能清楚地看见触手后面的庞大的身体，与这个庞然大物相比，苏笛简直是小人国里的人，完全不堪一击。
“接下来怎么办？”
“好吧，我其实还是很期待她能创造奇迹的，至少完成修复之后再牺牲。”
马波道。
“我已经不敢看下去了，感觉接下来的场面会很血腥。”
赛斯教授说着，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什么关键镜头。
眼看着那黑色的触手又向那个女孩伸去。
“这是什么？”
屏幕上一道金色的光闪过。
有什么东西撞击了过去，接着，黑色的触手不见了。
“我不记得这个星球上出现过金色的东西，还有这么灿烂的光。”
闻教授皱眉道。
“那个女孩呢？”
显示屏上，哪里还有苏笛的影子。
一声鸣叫从外面传来，几个人呆住了。
“我没看错吧？”
赛斯教授揉了揉眼睛。
那是一只金色的大鸟。
镜头里，还闪过苏笛拿着的纳米喷枪，更多的，是张开的扇动的金色的翅膀，还有飞速掠过的地面。
看这个视角，是苏笛坐在鸟背上......飞？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很像......东方传说中的……凤凰？”
第230章 鸟
四个人对东方传说的凤凰并不陌生，那是一种带有图腾性质的神鸟，没人见过，跟“龙”一样，主流学界认为是远古时代的人们集合了多个动物身体特征的一种想象。
可是居然在莱斯特星见到了最符合“凤凰”特征描述的鸟，让所有人都倍感吃惊。
他们回头看先生，想从先生那里得到什么信息。
先生似乎并不惊讶，而是沉入自己的世界，仿佛对周遭的一切熟视无睹。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无法接受，一时间“精卫号”无比沉寂。
沉默了半晌，闻教授喃喃道：“怎么可能？居然是……凤凰……那个女孩，为什么……能驾驭凤凰？”
苏笛紧紧抓着脊背上凸起的尖刺状骨头，耳边的风呼呼作响。
刚才自己还被一个有个好几个粗大触手的怪物攻击，不知道怎么下一秒就坐上了一个动物，还是被这个动物用爪子抓起来，扔到背上。
然后就飞了起来。
是了，飞。
她眯起眼睛，能看见自己骑着的大鸟有着金色的羽毛。
电影里那些骑龙的勇士为什么能这么潇洒。
苏笛也无数次羡慕过鸟类会飞，幻想着人如果能骑着飞就好了。
然而此刻，真正飞起来的感觉，并不美妙。
人类没有鸟类的视觉系统，下面快速掠过的景色让苏笛眩晕。
整个人暴露在高空中的那种不安全感，是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从来没有哪一个时刻，她如此希望自己是坐在飞机里。
现在摔下去，会不会粉身碎骨？
这只鸟，要带自己去哪？
令她奇怪的是，下面并没有迷雾，而是一望无际的丛林。
很快，大鸟停了下来，确切说，是从天上落了下来。
这是一处有着茂密树林的洞穴。
苏笛滚落在洞穴里，翻身爬起来，终于有机会看清这只鸟的样子。
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的“救命恩人”，愣住了。
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她眼前的这个生物。
这是一个鸟类，但比她人生中见过的任何鸟类都美。
这种美不同于孔雀类的骄傲，也不像鹦鹉的多彩，而是一种绚丽、斑斓和辉煌之美。
金色的羽毛在莱斯特星血红的太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头上竖起的三根羽灵彰显着无上的威严。
苏笛记得以前本科上美学原理的课程，学过崇高这个概念。
德国大哲学家康德说崇高是一种间接的快感，是主体被审美对象所拒绝而造成的巨大的心灵震荡。
崇高感，先有生命力暂时受到阻碍的感觉，之后是生命力洋溢的迸发。
这是当年期末考试她的试题，因为不理解，所以死记硬背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一些形容。
就是这样一个她以为只适用于考试，之后就再也不会接触到的概念，在这样一只巨鸟面前，她忽然理解了这个概念的含义。
没有哪个瞬间，让她对一个概念充满了如此深刻的感性认识。
人们可以赞美一只孔雀很美，但对眼前这只巨鸟，“美”这个描绘，是远远不够的。
只能用崇高来形容。
与美相比，崇高更多包含惊叹和崇敬。
她甚至觉得自己刚才骑上了这只鸟而感到羞愧，好像亵渎了大自然神奇的创造。
巨鸟俯视着她，张开了巨大的彩翼，高高地竖起长颈。
这个动作让苏笛清醒了一点，她向后退了几步，语无伦次：“你是……凤凰？”
只有印象里关于凤凰的描写能符合眼前这个鸟的形容。
出乎她意料，巨鸟似乎不屑地抬了抬尖利的喙：“谁稀罕凤凰，我是杜鹃！”
苏笛差点喷出来，杜鹃？谁相信这样的巨鸟是杜鹃？
等等，它会说话？
而且声音还很熟悉，似乎她早就知道这个声音。
巨鸟伸来一只翅膀，向她要着什么东西，
苏笛有点莫名其妙，这是要吃了自己的前奏吗？吃之前让自己感恩？
但她不敢动，她还在等先生来救她。
巨鸟好像很失望的样子，眨了眨金色的眼睛，苏笛看着它的眼镜，忽然想起在阿斯旺的那只黑猫，有着同样的金瞳。
看着巨鸟伸长了脖子看着自己的包，苏笛想了想，从包里掏出薯片。
巨鸟一把接过去，尖利的嘴撕开薯片的袋子，响起清脆的咀嚼声。
先生，对不起了，把你最爱吃的给了它。
巨鸟嚼着薯片，满足地说，“我说嘛，我没记错，你包里就是有这个的，只是那个时候我没法打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袋薯片在我旁边。”
“啥？”苏笛忽然有了点头绪。
“在包里？难道，你是……？”
苏笛从包里翻出小木乃伊。
“哈哈，聪明，从你们到这之后，我就离开你们，找到了本体，还是原来的身体好，不过就是大了点，自己飞很累的，不太方便。”
苏笛望着它，心里暗暗地说，包里背着你，我还不方便呢。
似乎一袋薯片让巨鸟非常满足，拍了拍身边，示意苏笛坐下。
知道了这只巨鸟原来就是那只黑猫，还有小木乃伊里的灵魂，苏笛感到放松了很多，好歹也是老相识了呢。
她在巨鸟旁边坐下，靠在巨鸟的翅膀上，真的是天然的羽绒垫子啊。
一人一鸟就这样在洞穴里坐着，望着洞外，这种感觉让苏笛想起阿斯旺那个夜晚，她和那只黑猫一起。
这只巨鸟，应该是投桃报李，才救了自己吧。
“你有什么打算？终于找到了同类？”
苏笛问。
“其实我也没想好，那些，已经不是我的同类了。”
“不是了？难道你的同类不就是那些黑色的虫子么？”
巨鸟扇了扇翅膀。
“形态差不多，但内在早就不是了，是一些心灵丑陋的东西，跟我那个时代的莱斯特星人，完全不一样。”
“它们是被‘魅’感染了的，你可以理解成你们文化里的‘丧尸’。”
“好吓人。”
想到那些行尸走肉，苏笛打了个寒颤。
“如果人被感染了会怎样？”苏笛问。
“偏执，不顾后果，疯狂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严重了还能产生幻觉，完全无视真实的环境，例如，能把一处破败不堪的地方看成天堂。”
第231章 精卫号
“‘魅’也会感染到你吗？”
巨鸟点点头。
“别害怕嘛，我只是说这种可能性，没有生物能够幸免，就跟病毒一样，理论上你们所有人类都可以感染上病毒，但有些人体质很好，就不会染上，这不代表他永远不会染上，我只能说，我现在的状态，应该不会。”
“‘魅’感染了人体之后会怎样？会吸取这个人的意识？”
“不只，还有回忆，潜意识的，这个人本身没有意识到的，欲望，等等，都会被‘魅’捕捉到，所以才能出现人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幻觉，那是他灵魂深处的渴望。”
苏笛不禁抱紧了肩膀。
“那怎么样能避免感染？”
“没有好办法，跟预防感冒一样，强身健体呗，让自己的灵魂健康一点，对那些欲望克制一点，至少别让不该有的欲望吞噬了自己。”
“呃，你说的好像鸡汤啊。”
“鸡汤？好喝吗？”
苏笛摆摆手，接着问：“‘魅’从哪里来？只有一种吗？”
“据说是从黑暗世界来的，跟病毒一样，不只有一种，据我所知，在地球上的是比较低等级的，大部分人类还可以控制住自己的‘魅’，能主宰自己的意识，但在我们星球上就不一样了，应该是最厉害的变种。”
最厉害的变种。
如果飞船上其他人也都被感染，先生，先生会怎样？
想到这，苏笛再也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把包里剩下的一袋薯片放在地上，想了想，又把小木乃伊放在地上，拉上了拉链，背在身后。
“喏，这个你之前的身体也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说完，苏笛拿起宇航服的头盔。
“你要去哪？”
巨鸟似乎对苏笛的行为非常不理解。
“回去。”
“你疯了？现在的那些人，根本不受控制，完全没有他们自己的意识了，就跟那个时候咱俩……”
巨鸟闭上了嘴。
苏笛回头，皱眉：“那个时候咱俩怎样？你要跟我道歉吗？借用了我的意识和身体。”
巨鸟看看她，眼前这个小不点，自己一扇翅膀就可以扇出去，却有一种别样的东西，让它觉得很神奇。
“那个，那个。”
巨鸟把头埋进翅膀。
苏笛笑了，忽然觉得这只鸟不管多美多高贵，骨子里还是一只傲娇的猫。
“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
“杜鹃！我说了我叫杜鹃！”
“你是认真的吗？地球上的杜鹃很小，而且还是一朵花的名字。”
苏笛顿了顿，“你知道那朵花是杜鹃吧？”
巨鸟傲然地挺直了脖子：“当然，人家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是你自己不知道。”
苏笛翻了个白眼，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名字，谁会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我在很久之前也去过地球，那个时候人们把我叫作凤凰，只是那个时候很无聊，就回来了。”
“很久之前？”苏笛皱皱眉，是大祭司在亚特兰蒂斯的时代吗？
不过她不打算纠结这些，望向外面，那轮血红的“太阳”越发黯淡，这个星球的黑夜快来了，不知道先生他们在飞船里怎么样了。
“精卫号”飞船里。
“一个女孩，有什么特别，怎么会驾驭凤凰？”
赛斯教授问。
“不管那么多了，我们还是想办法开动飞船吧。”
马波说着，来到主控制台，把戴维放在上面，接入各项连接设备。
闻教授和鲍曼帮忙清理控制台上的灰尘。
赛斯教授想了想，找出一根绳子，来到先生面前，拴住先生的手腕。
触碰中，先生双眉紧锁，却一声不吭。
“好了，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着发射升空。”
马波说。
“外面那块薄弱的地方，真的没问题吗？”
闻教授问。
“外面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试着修复一下自动调试功能。”
“精卫号”的警示灯亮起，船体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控制台上更多的灯亮起，表示一切运行正常，推进器开始启动。
“我们真的能起飞吧？”
鲍曼公子担忧地问。
“应该没问题，虽然建造的年代早了点，但跟‘帝江号’的原理是一样的，现在自动修复已经启动，其他设备一切正常。”
马波信心十足。
“那就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每多呆一秒都是浪费时间，赶紧回去，回到地球。”
闻教授眼里放光，似乎已经看到了回到地球之后自己的功成名就，无限荣光。
“好，现在所有人都坐好，准备起航！”马波说着，兴奋地拍了拍手。
“是，船长！”
其余三人亢奋地回答。
“等等。”
一直站在那里没动的先生，开口了。
“你们，所有人，都不能走。”
几个人回头看着先生，一时间气氛有些古怪。
马波忽然笑起来：“怎么？不甘心回去被当成研究对象？放心，地球很好客的，说不定还会跟你的星球建交。”
先生看着他，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同情，这目光让马波很不舒服。
“你什么意思？”
他收敛了笑容。
“好像我们没有必要听你的，你拦不住我们。”
先生伸开双臂，闭上眼，抬起头，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赛斯教授的脸瞬时煞白，她明明记得自己刚刚给他绑住了手，为什么那根绳子不见了？
还有，不是刚刚他不能动的么？
飞船里一片死寂，似乎连刚刚启动的操作系统都静默了下来。
“不是我要拦你们，而是你们真的以为，这艘飞船，能起飞吗？”
先生冷冷地问。
“不然呢？这一切都非常完美。”
马波看看四周，露出困惑的神情。
“是，非常完美，在躲避追击的时候出现了庇护所，在想要离开的时候发现飞船还能用，一艘陈旧的、几十年前的飞船，既没有在着陆的时候坠毁，也没有大的损坏，在需要的时候自动修复功能也修好了，一切都很完美。”
“可是”，先生的目光划过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难道不觉得，完美得过头了吗？你们心里都清楚，完美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直觉告诉他们，先生说的有道理，可是看看四周，听着飞船引擎低鸣的启动声，没有人愿意相信先生的话。
然而先生的声音，却像炸雷，在所有人耳畔响起：
“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真的是你们一直以为的，飞船吗？”
第232章 命名
“喂！你别走啊！”
巨鸟在苏笛身后喊。
“天快黑了，我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苏笛头也不回地说。
“你不怕那些迷雾里的东西了吗？”
苏笛来到洞口，站住。
“害怕，但那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因为害怕而不去做。”
苏笛想起自己去过一次采访，一栋着火的大楼，在采访伤者之前她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然而见到真实的惨状还是毛骨悚然。
但那又怎样呢？
后来她已经看不见满地的焦土和不时飘来的浓烟，以及伤者的血迹，她眼里，只有伤者的痛苦，消防员的拼搏，和周围人的帮助。
也许，恐惧源于未知，源于不确定性。
如果她事先知道自己进入的不仅是一个残酷的火场，更是充满了温情的地方，她就不会那么害怕。
正如此刻。
呆在这个看似安全的洞里，能呆多久？
下一次时间流到来之后，还不知道要到什么年代，她可不想自己孤零零一个死在一颗距离地球一万多光年的星球上。
孤独的死去是不可避免的，死之前那漫长的等待，与被迷雾里的怪物杀死相比，她更倾向于后者。
如果注定受到煎熬，那缩短过程总是好的。
“唉，我也算救了你，你就这样丢下我了？”
巨鸟的话让苏笛愣了愣，她回头，看向巨鸟的眼睛，此时巨鸟依然把头埋在翅膀下，只是露出半个脑袋窥视她的反应，看见她看自己，又藏好。
“你是寂寞了吧？从我们到莱斯特星，你就溜走了，怎么，找了一圈没找到同类，失望了？”
巨鸟不做声。
“杜鹃，哎呀，这个名字太土了，我是说，跟你这么好看的外表相比，一点都不相匹配。”
“那，你觉得什么名字不土？”
巨鸟小心地问。
“你要真喜欢，就杜杜好了，多可爱，说出来也很Q。”
苏笛随口道。
“杜——杜，杜杜，杜杜！”
巨鸟复读机一样重复起来。
“好了好了，我就是随口一提，不喜欢可以不叫嘛。”
苏笛摆摆手。
“不，我喜欢，我跟你一起走。”
“啥？”
苏笛看了看它，“认真的？”
“嗯，杜杜跟你一起去。”
这样一句很乖的话出自这样一只高贵华丽的巨鸟口中，让苏笛始料未及，有种错位的滑稽感。
“你不会觉得吃了我的薯片，就，就要回报我吧？吃了人家的，不等于就变成人家的啊。”
苏笛试探地问。
杜杜砸吧砸吧嘴，认真道：“不是薯片，不是吃了人家的，就变成人家的，而是，被人家命名了，就变成人家的。”
“啊？”
“命名权啊！很重要的，在莱斯特星，只有上层才有命名权，下层是没有的，被命名的，就成了这个家族的一员了，要对这个家族终身忠诚。”
“什么乱七八糟的，任何人都可以给人起名字好吗，愿不愿意接受是自己的事情，再说，现在的莱斯特星哪里还有什么上层下层啊。”
“是任何人都可以起名，但不是任何人起的名字都被接受的啊，你不承认朋友起的外号，但你要接受父母起的名字，不是吗？在我们这，只有上层的命名才是被认可的。”
“等会，你这么好看的身体，居然不是上层？那所谓的上层，都是什么人？或者说，什么物种？”
“你觉得我好看吗？哈哈哈，这也是我喜欢地球的地方，地球上的人看见我的影子，也说我好看。”
“别转移话题啊，上层都是什么物种啊？”
“跟你在阿布辛贝神庙见到的差不多，可能更强大一点。”
苏笛撇撇嘴，原来层级跟外貌没关系。
“所以，你给我取了名字，我就是你的啦！”
巨鸟扇了扇翅膀，显得很兴奋。
这让苏笛想起《小王子》上的那只狐狸。
可是她不是小王子，她也不会去驯服一只鸟。
“杜杜。”
苏笛对着巨鸟艳丽的羽毛，正色道。
“我们之间有过恩怨，你给我造成过困扰，当然，也救过我，我都很感激，现在我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我不是要你做什么，如果你可以，那请把我送回去，如果不愿意，请让我自己走，相信你能理解这种在一颗陌生星球，周围都不是自己族类的那种茫然和孤独。”
“你还有我啊，你一直都孤独啊，你应该习惯了才对，要不我也不会找到你……”
巨鸟说着，声音弱了下去。
“什么？你找到的我？你找我做什么？难道不是阴差阳错撞到的吗？”
巨鸟眨了眨大眼睛，不说话了。
“杜杜！”
苏笛一脸严肃。
“好吧，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来到地球，是跟无为之境有关，你想想，无为之境都能控制时空漩涡，制造一个虫洞也不是个事，他们对时间的掌控是宇宙中最顶级的，好像莱斯特星也有了无为之境技术的帮助才能制造出虫洞。”
“你是说，无为之境帮助莱斯特星？帮助什么？入侵地球？还是摆脱‘魅’？”
巨鸟杜杜歪歪头，一副“我也不清楚”的样子。
苏笛叹了口气，这些问题，还是等见到先生以后再问吧。
这样想着，转身向外走。
“喂喂！你不要杜杜啦！”
杜杜在她身后不满道：“你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那群人怎么对你的，我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还非要回去？”
“这你就不懂了，我回去，不是为了那些人，而是为了那艘飞船，那是我们唯一能回去的方式了，不能因为跟那些人计较，就放弃了飞船嘛。”
苏笛已经决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回去，修好飞船，再慢慢想办法救先生，毕竟他们要把先生带回地球，一时间应该也不会伤害先生。
“距离很远吗？”
“倒不远，只是，不是距离的问题，真的，我劝你放弃吧，那根本就不是一艘飞船，你们也不可能回去的。”
“你说什么？”
“我说……”
“等等。”
苏笛一摆手，看了看手环，侧耳聆听：“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第233章 洁白
“什么来了？我的同族吗？不怕，反正我能打过它们。”
杜杜挥了挥宽大的翅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呃，我不这么认为。”
苏笛看着手腕，手环变成了蓝色，一闪一闪的，还微微颤动。
“我觉得，我们没有时间了，下一轮时间流来了！”
苏笛说着，快速戴上宇航服的头盔，问杜杜：“没有氧气的话，你……”
“没关系，有我呢，我……”
杜杜宽大的翅膀罩住苏笛，还没说完，两个人掉落了下去，像坠入了一口井，周围的景物快速变幻着。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苏笛冷静了不少。
倒是杜杜，大呼小叫。
“你上一次不是经历过吗，那一次你还是木乃伊！”
苏笛抓着杜杜的翅膀，大声问。
“对呀，所以在你包里啊，没看见啊，我是经过了之后才找到了自己的原型的。”
“那接下来要到哪个时间里？”
苏笛的问题没有等到回答，很长的时间里，眼前是黑的。
长到有那么一瞬间，苏笛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回到了公寓，她正躺在卧室的床上，做着斗争，犹豫着要不要上班。
报社马总那长长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第一次发现，不骂人时候的马总，居然还有几分帅气。
苏笛眨眨眼，知道自己有这个念头简直是疯了，绝对是做梦。
果然，下一秒，她发现自己盯着的是灰白的天空，而不是公寓的天花板。
有东西移动了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张有着长长的尖嘴的毛茸茸的脸。
一只鸟。
一只小鸟。
小鸟用尖嘴啄着苏笛的头盔。
苏笛蓦地坐起。
小鸟很漂亮，也很眼熟。
“杜杜？”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巴掌大的小鸟连连点头，眼睛瞪得很大，看样子有些窒息。
“氧气！”
苏笛看着小鸟，犹豫了一下，把小鸟塞进了宇航服的头盔。
放在自己脑后，像多了个靠枕。
“我是死了吗？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人死之后，灵魂会比身体小？”
“别傻了，看看周围，像是死后世界么？”
头盔里传来杜杜讥讽的声音，很好，声音还是一样的。
“那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为了抵御时间流的冲击啊，我没办法。”
杜杜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
“你确定是你变了，而不是我变了？”
苏笛看看自己，怀疑到底是杜杜变小了，还是自己变成了巨人，保持着比例的平衡。
身上一切东西都是一样的。
她又看了看包里，包里的潜水面镜、手机，都一样，总不能所有的东西都等比放大吧。
“为什么我不用变呢？为什么其他人也没变呢？”
“因为你们不是莱斯特星的啊，你们本来就是莱斯特星的时空维度之外的，所以不随着莱斯特星的时间变化。”
苏笛站起来，却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自己居然在很深的雪地里，一直没到膝盖。
不会吧？
刚刚不是还在热带雨林里？
周围一片白茫茫的冰雪，哪里还有什么热带雨林，连一丁点绿色都不曾有。
更没有森林里的那些怪物。
宇航服里传出“滴滴滴滴”的失温警报。
按照现有的体温维持的需要，宇航服的生命维持系统，还够支撑两个小时。
“好极了。”
苏笛赞叹道。
“我真特么幸运，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星球，没有了朋友，没有了同类，现在，连时间都没有了。”
她张开双臂，感受着天地间只有自己的快感。
以前她很羡慕去南极随队科考的同行，无奈自己是女生不方便，报名采访被拒绝。
现在，她倒是来到了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看温度，比冬天的南极还冷。
可是，又怎么样呢？
想起那些对雪的赞美，什么银装素裹，粉妆玉砌，童话般的仙境。
描绘出一个怎样优雅恬静的世界啊，似乎洁白的雪有了净化作用，让人的心灵也变得纯净。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有人的基础上，雪地里有人的脚印，回荡着打雪仗的欢声笑语，以及被打中者的惊呼，叫嚣着报复，还有孩子们的嬉闹。
现在呢？
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干净得除了自己，一点生命的迹象都没有。
连自己踩在积雪上，都不会有“吱吱呀呀”的声音，因为没有空气传声。
天地浑然一体，视野里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
苏笛重新躺倒在雪地上，彻底绝望了。
“这就是我的坟墓了，在这种温度下，我的尸体会保持千年不腐，哈，你听说过冰人吗？Iceman，就是在地球上发现的一个尸体，本来以为是爬山者的尸体，结果发现是几千年前的原始人的身体，由于封在冰川之中而保存完好，是现存人类最古老的尸体了。”
不知道是对头盔里的杜杜说，还是对自己说。
“看样子，我将是莱斯特星最古老的尸体了，哈哈，真荣幸。”
说着，苏笛摆成一个“大字型”，伸展着四肢。
腮边凉凉的，隔着头盔，不好去擦拭泪水。
“你……看上去……不太好……”
身体变小了，杜杜的声音听上去也怯怯的，跟刚才的不可一世判若两人，哦，判若两鸟。
“如果你在异乡，是我这个处境，你也一样，事实上，就算你在自己的星球，却距离熟悉的年代不知道几万年，你也会沮丧，话说现在是什么年代？冰河世纪？”
杜杜用小小的翅膀擦了擦苏笛的眼泪，没做声。
“你们真厉害，想出个这么个法子，让整个星球的时间一直回溯，现在好了，终于回到没有生命的时代了。”
苏笛接着说。
至少好消息是，现在的莱斯特星没有“魅”了。
按照刚才杜杜所说，莱斯特星的“魅”是最厉害的变种，那么大祭司感染的应该也是这一种，还有刚才飞船里那些人……
想着想着，苏笛忽然站起身，看向远方，眯起眼。
在茫茫冰原上，不远处，矗立着一个尖顶。
她早就看见了那个尖顶，刚开始，她以为是冰川。
然而刚才一阵狂风过后，地上的雪被吹散了不少。
尖顶露出了完整的形状。
苏笛认出，那是一个方尖碑。
第234章 回音
精卫号飞船！
苏笛揉揉眼睛，自己不是眼花吧？
天上的恒星依然明亮，方尖碑在恒星的照耀下，外面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跟在热带雨林里看到的，没什么不同。
苏笛有些疑惑，就算是再坚固的石头做成的，在自己的时间线内，经历个万年，也应该有很多磨损才对，为什么依然会存在？
就算建造在干燥、稳定区域的金字塔，历经千年也已经被风侵蚀，一艘金属的飞船，无论经历怎样的时间流都一直矗立在那，仿佛从不曾变幻。
虽然苏笛觉得有些不对，但她似乎没有选择。
一个小时后。
苏笛来到精卫号面前。
如果她和精卫号的相对位置没有改变的话，记得刚才杜杜从精卫号把她带出来，只经历了几分钟而已。
果然还是飞的快啊，可是一个小时前自己还威风凛凛地坐在杜杜背上，现在却要自己装着杜杜步行了。
苏笛怨念地想着。
精卫号有一半的身体被埋在雪里，苏笛单膝跪地，开始像小狗一样刨着雪。
刨着刨着，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这到底是刚坠落的精卫号，还是丛林里的精卫号，还是，在那之后的精卫号？
感觉是一个永恒不变的坐标，混乱的时间线让她无所适从，只想快点进入里面一看究竟。
苏笛感觉到从宇航服的手套边缘处传来的冰冷。
看看生命维持系统，还有一个小时。
在她精疲力尽的时候，终于挖到了舱门的位置。
舱门是开着的。
里面毫无动静。
苏笛躲在一旁，等了等。
还是声息皆无，一丝有生命的气息也没有。
“先生？”
苏笛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苏笛走了进来，飞船里面坐着几个人。
确切说，是穿着宇航服的宇航员。
苏笛愣了愣，认出是“帝江号”的宇航服。
她甚至认出里面的人。
赛斯教授、闻教授、鲍曼。
他们的宇航服头盔外面裹了一层冰霜，坐在那里，像冻成了冰雕。
一股寒气从苏笛心底升起。
她随便选了一个宇航服，靠近，透过头盔向里看去。
蓦地，苏笛挺直了身子，本能地远离。
宇航服的标牌上，显示着这是鲍曼公子。
头盔里的那张脸，眼窝深陷、皮肤布满了褶皱，毫无生气。
这是一具几千年的干尸。
苏笛想起在埃及博物馆和卢克索帝王谷见到的木乃伊。
宇航服里的鲍曼公子，有着同样的形态。
她愣了愣，看向另外几个宇航服，名牌上分别是赛斯教授、闻教授，无一例外，都是这样的干尸形态。
先生呢？
苏笛扑向驾驶室控制台。
一个宇航员坐在驾驶室。
马波。
干尸状态的马波。
还有戴维。
戴维倒是没有变成干尸状，只是四肢被连接在飞船上，看样子失去了意识。
该死的！这帮人最终还是用戴维启动了飞船。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如果是起飞事故，那整个飞船应该破损、爆炸，或者干脆都不存在了才对。
地球上发生的空难，只会剩下飞机残骸，不会有保存这么完整的尸体和飞船。
如果不是发生了事故，为什么他们变成了这样？
宇航服还完好无损，可见没有遇到什么撞击，甚至里面的固态氧气条都没用完，还能支撑几个小时，显然并不是氧气耗尽而死的。
那这些人到底怎么了？
先生呢？
她离开的时候，先生受制于“魅”，触碰到人类会遭到电击。
现在呢？先生去了哪？
苏笛向飞船后面跑去，意外地发现了捆绑的绳子，还有，笼子。
笼子里，是空的。
地上，有一个长方形的东西。
离子连接器。
苏笛颤抖地走进笼子。
该死，居然用笼子来关先生。
然而跟这些相比，她更担心发现什么预示着先生遭遇了不测的痕迹。
整个笼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尸体，没有血迹。
苏笛仔细查看了每一个角落，甚至没有灰尘。
也就是说，像宋杨那样灰飞烟灭也是不太可能的。
然而，如果真的化成灰烬了，再经过了这么多年，被风吹走呢？
想起之前宋杨的惨状，苏笛不寒而栗。
她捡起离子连接器，似乎上面还带着先生的温度。
这里发生的事情，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几个小时之前，然而在这艘飞船里，已经过了几千年。
在漫长的时间面前，苏笛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随后，是更深的自责。
难道自己跟宋杨一样，打开了舱门，制造了内外不一样的时间线，才让这些人瞬间变成干尸？
苏笛打了个寒颤，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那样，她应该也跟宋杨一样，在不同的时间流中灰飞烟灭才对。
手腕上的手环轻轻震颤着。
“哎，那只狗，好像有些不对。”
杜杜在脑后提醒她。
苏笛回头，看见驾驶室里，戴维的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
戴维面对着她俩，睁开了眼睛。
苏笛站起身，握紧离子连接器，从笼子里走了出来。
飞船的灯亮了。
苏笛距离戴维几米处，停下。
软萌的戴维，此刻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似乎里面寄居了不同的灵魂。
“我们在这。”
戴维张口道。
虽然这句话是从戴维的口中说出来，但却回荡在整个飞船里，具有环绕立体声效果。
苏笛四处看了看，小声问杜杜。
“他们是谁？”
“不知道”
杜杜的声音也有些打颤。
不知道？
苏笛可以肯定，这不是“魅”，因为一只人工智能犬，没有欲望，就没有让“魅”寄生的土壤。
可是杜杜说莱斯特星已经没有生命了，难道杜杜说错了？
“为什么要用戴维的身体说话？”苏笛问。
“我们是莱斯特星人。”那个声音在飞船里环绕响起。
苏笛愣了愣，莱斯特星人？
“为什么是这种形态？算你们的祖先吗？”
苏笛小声问。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没见过……”
苏笛皱皱眉，大着胆子问：“你能听见我吗？”
“能。”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是无为之境的人。”
第235章 留言
无为之境？
苏笛非常惊讶，低头看看自己，什么时候她来自无为之境了？难道这是之前先生的杰作？
“我们是莱斯特星人。”
“好啦，我已经知道了。”
苏笛摆摆手。
“我们是莱斯特星人。”
重复的声音，回荡在飞船里。
“怎么复读机一样。”
苏笛小声抱怨。
“复读机！复读机！”
脑后的杜杜居然也复读机附体。
“怎么回事？好好说话。”
苏笛斥道。
“我知道了，这就是录制好的，这是录制给来这里的人听的，就是它们认为的无为之境的人，这就是复读机啊！”杜杜有些语无伦次。
“你的意思是，你没说错，现在莱斯特星却是没有莱斯特星人了，但这里的声音，却是事先录制好，再播放的？”
杜杜拍拍翅膀，表示赞同。
“可是给谁听的？无为之境的人？说话的人，或者说录制这些话的人，又是谁？”
“我不是跟你说过，面对‘魅’的侵入，莱斯特星人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换到地球上，另一派主张退回到没有‘魅’来的时候吗？这应该就是另一派录制的，应该是在无为之境的帮助下成功制造出了穿越时空的虫洞，实现了时间流的回溯。”
“既然是另一派，为什么你一开始不认识？”
“我真的不认识，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通过戴维来交流，如果是事先录制好的话，完全可以给我们留言啊。”
杜杜说的有道理，在地球上，尚且有各种录音装置，在已经获得时间回溯技术的莱斯特星，用这种录音方式确实有点匪夷所思，肯定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有其他的考虑。
苏笛凝视着座位上的戴维，戴维身上连接的电线跟在“帝江号”没有大的不同，用来感知宇宙中暗物质的波动，从而判定航行的方向。
“我有个猜想。”
苏笛缓缓道。
“也许另一派的莱斯特星人，变成了暗物质，只有暗物质，是戴维能感知到的，我们是看不到暗物质的，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他们才能和我们交流。”
“也就是说，另一派为了躲避‘魅’，已经没有活着的莱斯特星人了。”
杜杜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苏笛想起先生的话，先生说的对，在某种意义上，她之前看见的那些黑影，是鬼魂，现在听见的声音，同样是鬼魂。
在现在的时间节点上，这个星球，已经没有活的生命了。
可是，为什么即便如此，还要留下信息给无为之境？要说明什么呢？
“我们在等。”
那个声音又响起。
“等什么？”
“我们被困住了。”
录制好的声音没有回答苏笛的问题，而是顾自说下去。
“我们是宇宙中完美的存在，我们制造了孔径，我们制造了虫洞，我们实现了时空穿越，我们是宇宙中的最高级的智慧。”
“哇哦，这个形容，有点……尴尬。”
苏笛说。
“直到‘魅’的到来，我们变成了不完满的存在者，产生了执念。”
“‘魅’毁了莱斯特星。”
“它们说的是对的“，杜杜悄声说，”我虽然没经历过，但听祖辈们说，以前的莱斯特星是宇宙中最完美的星球，有着高度发达的文明，友好的种族，没有嫉妒、没有痛苦、没有贫穷、没有疾病。”
“你说的好像天堂。”
“直到‘魅’的到来。”
“‘魅’毁了莱斯特星。”
那个声音重复着。
苏笛皱着眉，这简直是一个星际版撒旦诱惑了亚当，毁了伊甸园的故事，在圣经里撒旦是魔鬼，能诱惑人有了私欲，坠入黑暗，那“魅”是什么呢？也不可抗拒？极有吸引力？
想起大祭司的偏执，应该也是受了“魅”的蛊惑。
“后来呢？‘魅’让种族残杀？毁灭了文明？像瘟疫一样蔓延到了整个星球，然后呢？”
苏笛问，觉得这简直是中世纪的对话，还以为她在描述宗教里人类堕落的过程。
不同的是，人类中了“魅”，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还会冠以“执着”“理想”这种美好的词加以美化。
可是莱斯特星人，意识到了“魅”的威胁。
“我们试图修复，回到以前的莱斯特星的样子。”
“我们要去除一切污点，净化莱斯特星，回归完美。”
“这要怎么做？不断的时间回溯？”
“在无为之境的帮助下，在这里，我们战胜了‘魅’，禁锢了‘魅’。”
苏笛眨眨眼，无为之境的帮助？先生不是说无为之境不干预宇宙的运行吗？为什么会帮助莱斯特星人摆脱“魅”？如果这是莱斯特星注定的宿命，无为之境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而对于莱斯特星人来说，战胜了“魅”的代价，是整个星球的生命和时间，这样值得么？
“在这里，我们禁锢了‘魅’。”
这句话重复了很多次。
苏笛有点头大。
“好了，知道你们战胜了，你们消除了，不是，禁锢了……”
等等，为什么是禁锢？而不是消除？
记者对于文字的敏感一直是苏笛认为的职业病，然而此刻她却无比希望这不是她想多了。
“在哪？”她追问。
“在这里，我们禁锢了‘魅’。”
这里？
苏笛环顾四周，灵光一闪，这里！
原来它们说的这里不是莱斯特星，而是，这里！是这艘飞船！
在刚发现这艘飞船的时候，先生就提出过质疑，那个时候他们经历了一次时间流溢出，莱斯特星的时间向前回溯了一万年多年，但这艘飞船还在，而且没有变化。
只是先生提出来后，对话就被打断了，没有人相信他。
现在看来，经历了第二次时间流溢出，距离上一次有几千年了，这艘飞船却依然矗立在这。
如果飞船跟星球是同一个时间线，应该不复存在，如果飞船自身遵循自己的时间线，应该陈腐不堪，跟宇航服里的干尸一样。
可是，为什么，无论哪一种时间，无论向前回溯还是向后延伸，这艘“精卫号”飞船，会一直矗立在这？历经千万年，岿然不动？
第236章 宇航服
苏笛盯着飞船冥思苦想，甚至连飞船的内饰，都跟她刚才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低头，手腕上的手环闪动着蓝光。
这说明这附近有强烈的时间场。
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时间流涌动。
莱斯特星人创造了穿越时空的方式，它们可以用孔径实现高速星际航行，它们创造出虫洞实现时空穿梭，但依然没有摆脱“魅”，即使回溯了万年，“魅”依然存在，于是，它们就创造出一个独特的时间场，把“魅”困在了这艘飞船上。
也就是说，外界的星球向后倒退，而飞船内部却保持着自己独立的时间场，像台风中心的台风眼。
“这是我们最后的斗争。”
“最后的斗争。”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莱斯特星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笛回头，看见了一个宇航员，从飞船后面走出。
这身宇航服跟自己身上的一个样式，是“帝江号”上的宇航服，来的人身材修长，向着自己缓缓走来。
先生？
苏笛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宇航服头盔里是一片黑色，她看不清里面的面容，也不确定。
宇航员点点头。
“小笛子。”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
“真的是你！太好了，你还活着！”
苏笛欢叫一声，想要扑过去，手腕上的手环却像有了意识一样，拼命阻止她。
这一次，手环没有发出任何光亮，在外观上没有任何迹象。
但苏笛却真切地感觉到，就像有个人拽着自己的手腕，阻止自己靠近。
这是怎么了？
难道这个飞船有什么奇怪的磁场之类的，干扰了手环？
“那，你是怎么摆脱那些人的控制的？后来发生了什么？”
苏笛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先生，问。
“没什么，时间流罢了。”
先生简短地说，径直经过苏笛，向控制台走去。
经过苏笛的时候，手环又发出强烈的抵触行为，苏笛不得不向旁边退后几步，和先生保持安全距离。
不会是那个“魅”在搞鬼，给先生或者自己做了什么限制接触性设定吧？
苏笛看着先生来到控制台，熟练地检查、操作着。
戴维一动不动，刚才和自己说话的莱斯特星人的录音似乎消失了。
“那个，你想做什么？”
“我找到了一个好办法，能让我们离开这，回到我们自己的时间线。”
“那太好了！”
苏笛松了口气，看见先生，她心里轻松了许多。
先生在控制台忙碌了一会，控制台的灯亮了，连同飞船内部的灯，一切都有了熟悉的感觉。
虽然“精卫号”的内部设施跟“帝江号”不同，但给人的感觉却如此相似。
“刚才，有个声音说，把‘魅’困在了这里，既然这里有独立的时间场，我们又怎么驾驶飞船离开呢？”
苏笛问。
“还是你掌握了特殊的驾驶技能？”
先生没有看向她，而是忙着检测着戴维和飞船的连接。
“等等，你是要用戴维来驾驶？”
“戴维来驾驶应该没有问题。”先生专心忙碌着，回答道。
“虽然跟‘帝江号’不尽相同，但我们仍然可以驾驶，自动发射功能还是可以用的。”
“不可能”
一个声音在意识里响起，苏笛认出，这是戴维。
“戴维，你能感应到我吗？”
她在意识里说。
记得第一次见面，戴维说它具备低水平的心灵感应能力，能读取一些表层的浅显的意识。
现在苏笛祈祷着她的意识能被戴维读到。
幸好，戴维给出了回应。
“还好，你还有意识，你还好吗？”
苏笛在意识里问。
“不好，戴维被连接在这个飞船上，问题是，这个飞船根本不是飞船。”
什么意思？这不是飞船？
“是的，这不是跟戴维连接的飞船，戴维也无法导航，驾驶飞船。”
“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你能导航，连先生也这么想？”
先生......
苏笛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
头盔里的杜杜问。
苏笛没有回答，问先生：“可是，你要怎么穿过这里的特定的时间场？之前马波他们尝试过，为什么没成功？我们怎么确定不会重蹈覆辙？”
先生终于抬起头，看了看她，尽管头盔里面还是一片黑色。
“你可以用你的手环试试，上一次战国时代你回到过去，我就是用你的手环进行了定位，虽然过去的你没有手环，但你在回去的过程中一定会留下痕迹，手环做这个定位是可以的，我们可以利用同样的途径再试一次。”
苏笛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微微颤抖：“如果失败了呢？我们是会跟他们一样也变成干尸？变成灰烬？”
“不会，顶多被困在过去，时间长一点，但也没事，不是吗？你跟你的手环有了感应，再说过去也没什么不好。”
“过去......没什么不好？”
一丝寒意从苏笛心底升起，一个不好的想法渐渐成型。
“先生。”
“嗯？”
“我不想放弃，不放弃，就有无限可能，一旦放弃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苏笛说出一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
“是啊，我也不想放弃。”
先生轻描淡写道。
苏笛慢慢向后退去，关闭了宇航服里和先生的通话频道。
“他不是先生。”
苏笛对杜杜说。
“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了，反正我可以肯定，他，不是先生，他可能用了某种方式，获取了一些先生的意识，回忆，但他不是。”
“那他是什么？”
“魅”
苏笛笃定地说。
“只有魅，能把人心里的欲望释放到最大，迷住人的双眼，相信自己以为的一切，这个星球一直有魅，莱斯特星人警告我们的，就是这个，我们中最弱的，不是人，而是我们内心的渴望，有了欲望，就有了弱点，要不怎么说‘无欲则刚’呢？”
“所以这就是刚才那个录音里说的，它们被困在这里，它们不是在求助，而是，一种陈述？”
“是的，它们应该是剩下最后的，或者用来完成这最后任务的莱斯特星人，而这最后的任务，就是把‘魅’困在这艘飞船上，这艘有着独特时间场的飞船。”
第237章 逃离
“只是还有一点想不通。”苏笛疑惑。
“‘魅’至少在上一个时间流来之前就在了，不然不会对飞船里发生的事情这么了解。可是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没见到‘魅’呢？为什么这些录音在马波他们那里没有显示出来呢？为什么他们那么执着，一定要驾驶着这艘飞船回去呢？”
“因为那是你们心底的渴望，是所有人的恳望，他们希望这艘飞船即使历经了几千几万年，都能带他们回去，被‘魅’深度侵蚀的人，根本看不见真实的场景，只看见内心想要看见的样子。”杜杜回答。
“是了，这就能解释先生说的关于这个飞船的疑点，那，怎么才能看到真实的样子呢？”
“就像你曾经进入梦境一样，这一次更难，因为不是你自己大脑编织出来的，可能破绽会少很多，但还是会有，找一种能让你清醒的方法，试试看。”杜杜鼓励她。
苏笛环顾四周，默念着，如果可以，让我看到这艘船的真面目。
手腕上的手环似乎微微颤动，苏笛看着驾驶室的“先生”，控制台上各种闪烁的灯，还有引擎启动的低鸣。
她闭上眼，感受着心底的一种意识，一直以来都试图告诉自己什么的声音，被压抑在意识深处，一直都没有机会仔细体察。
苏笛想着先生，想着先生告诉她的话，想着对先生的信任，想着如果先生在，会怎样引导她，通过纷繁杂多的表象，看到事物的本质。
慢慢的，她睁开眼。
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洞穴，斑驳的墙壁，控制台上有积雪、石块，没有亮起的灯，只有从外面吹进来的风，吹走控制台上的轻雪。
被风吹开的雪下面，露出金属的废墟。
苏笛想起冬天的时候去到东北地区采访，下了一夜雪后，停在外面的车上面都是积雪。
被积雪覆盖的飞船，比被雪封住的车，好不到哪去。
没有引擎的震动，只有耳边凛冽的风声。
控制台的“先生”依旧站在那里，只是苏笛看得更清楚，宇航服的头盔里，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是宇航服的维持温度的系统快耗尽了能量的缘故还是什么，苏笛觉得周身冰冷。
“这样的飞船，发射升空，会爆炸，或者解体，我说的，对吗？”
她问“先生”。
“先生”看着她，忽然笑了。
这笑声不是先生的，回荡在飞船里，让苏笛毛骨悚然。
而“先生”的身体则扑到控制台拉起操纵杆，迅速启动引擎。
破败不堪的飞船晃动起来。
“我要你们跟我一起走！”
古老的引擎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接着，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你疯了！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个飞船会坠毁的，谁也走不了！”
苏笛扑过去阻止“先生”，确切说，是阻止一个空荡荡的宇航服。
“滚开！只要有生命体存在，我们可以存活千年，总会从这个时间场出去！你不知道你们的妄念对我们来说能提供多么强大的支撑。现在，来，让我带着你们，一起旅行吧！”
笑声变成咬牙切齿的声音回响着，宇航服的一只手伸过来，掐住了苏笛的脖子。
没想到宇航服的手套居然有这么大力气，苏笛有些窒息。
头上的碎石子窸窸窣窣地掉落，这个老旧的飞船正在上升。
忽然，宇航服不动了。
苏笛手里，拿着离子连接器，插入了宇航服的生命维持系统核心。
“快，进入逃生舱，这么大的离子连接器控制不了他多久！”
戴维催促道。
“那你怎么办？”
“我本来早就应该跟我的飞船同归于尽了，世界上本不该存在领航犬这种东西，我很羡慕我的同类，能过正常的犬类的日子，我也想有个主人，而不是一个船长，谢谢你，这两天，让我有了主人。”
戴维的心灵感应系统一股脑地灌入了很多意识，让苏笛有些发愣，等缓过神来，脸上咸咸的。
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
“快带她走，我知道，你们也在选择，她是个好主人，希望你们好好待她。”
这句话戴维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苏笛只知道这句话说完，手腕是手环又像有了生命一样，拼命把她往逃生舱的地方带。
“喂！等一等！等等！”
苏笛挥挥手，身体却不受控制一样被塞入逃生舱。
“搞什么啊！戴维！”
逃生舱的舱盖关闭。
整个飞船已经开始颤抖，看样子随时要碎裂成无数碎片。
控制台附近的静止的宇航服，忽然炸裂开来，里面飘出一个淡色的影子，直飘到逃生舱上空。
苏笛认出，是先生的模样。
“先生！”
淡色的影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扣在逃生舱的舷窗上。
“你真的就这样忍心丢掉我走？我还生死未卜。”
“魅”通过意识直接传输声音到苏笛的脑中。
苏笛咬咬牙，“这样的把戏你刚才已经玩过一次了，先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你根本不是先生。”
“哦？那这个呢？”
淡色的影子晃了晃，这一次，五官完美得像一座雕塑。
亚特兰蒂斯的王子，莱默。
苏笛如遭雷击。
“这才是你的心结吧？你就不想知道，他到底在哪？对这个问题，我最有发言权了，要知道，他和他的父王，可是莱斯特星最初试验的对象。”
“闭嘴！”
苏笛握紧了拳头。
似乎发现了什么，“莱默”微笑：“你带我走，我就告诉你，他的下落。”
苏笛甩了甩头，依旧不为所动。
淡淡的影子逐渐清晰起来，那张雕像一样的脸扭曲着，发出凄厉的呼唤：“你要赔偿我！你要留下来！跟我在一起！”
苏笛用手捂住头，她甚至能看见影子扣在舷窗的手上，那枚玫瑰金的戒指。
该死！
苏笛的手扣住逃生舱舱门的按键。
忽然，戴维在她意识里说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
戴维没有重复，老迈的‘精卫号’升到半空，用全部的动力把逃生舱发射了出去。
苏笛看到“精卫号”解体，坠落，戴维连同那抹淡色的影子一同模糊起来。
随着逃生舱的升高，苏笛看见整个星球似乎都出在一个移动的漩涡之中，一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茫茫宇宙。
第238章 冬
伦敦。
雾，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把整个伦敦城笼罩在黑暗里。
一处僻静的社区，一辆马车驶来，马蹄在石板路上踏出好听的声音。
路灯下，马车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位戴着礼帽的黑衣男士。
绅士地给了车夫车费，马车扬长而去。
黑衣男子正要开门，余光瞥见一个拾荒老人向自己走来。
这么晚了，还有拾荒者？
这个社区的拾荒者他都认识，这个老者，他却并不熟悉。
老人背上背着一个袋子，看样子空荡荡的，来到自己近前，放下袋子，忽然冲着他挥出一拳。
男子本能地闪到一边，却在闪躲中，看见了老人的脸。
那是一张闪着金属光泽的脸。
男子愣了愣，难道是自己一天诊治的病人过多，疲劳而产生了幻觉？
愣神间，老人又一拳到了，男子勉强躲过，老人的拳头打在了墙上，居然把墙打掉了很多砖屑。
再优秀的拳击手也做不到这一点。
男子所住的区域是传统的社区，人不多，幽静，无人的深夜，断绝了呼救的可能。
男子拔腿就跑，老人却一眨眼来到他面前。
男子摆摆手，问：“你跟我有什么仇恨，为什么要……”
话没说话，老人已经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
老人的手，是金属的钳子。
男人眼睛向上翻，眼看就要毙命。
天上有什么东西亮起。
火花。
烟火么？
很少有这么灿烂的东西能穿越伦敦的大雾如此清晰地在天上显示出来。
在临死之前，居然还能看见烟火，运气不错，男人自嘲地想。
老人另一只手已经举起铁拳，这一拳下去，想来男子的脑袋应该开花了。
天上那个灿烂的东西越来越大，变成一个火球，冲着这条街扑来。
下一秒，男人被巨大的冲击摔出去很远。
好在没有受伤，男人还能看见，那个老者保持着挥拳的姿势，却被天上的东西砸到，压在下面，金属的身体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这是多高的温度，能将金属短时间内完全熔化？
按照男子现有的知识，还不曾见过这种现象。
男子看看四周，迅速闪到一边，躲在一个垃圾箱后。
巨大的坠落的声音，整条街都听得到，加上熊熊的火光，附近有些人慌乱地跑出来。
“着火了！”“着火了！”
人们纷纷拿出家里的水桶，没等到消防员到来，火焰很快就扑灭了。
虽然发出的光非常艳丽，但火势很小，这倒出乎男子的意料。
等了会，没有复燃的迹象。
很多人回到了家，还不甘心地从楼上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察看后续情况。
什么都没有。
一团漆黑的东西，静静地躺在地上。
人们看了一会，以为是哪个孩子的恶作趣，或者是谣传哪里爆炸了，其实可能只是一个不小心烧着的垃圾堆而已，还有一个月就到圣诞节了，很多家庭已经开始准备装饰，着火了并不稀奇。
人们又关上了窗户，准备就寝。
喧闹的街道，重新安静下来。
男子等了一会，从垃圾桶后探出头。
火焰熄灭后，冬日的寒气重新占据了这条街道，天上还飘起了雪花。
男子搓了搓手，依然不想放弃观察。
在被老人掐住脖子的时候，他看到，那个降落的黑色的东西，像一个马车车厢。
只是被水一浇，现在已经看不出形状了。
正当男子等得自己也开始嘲笑自己，是不是想得过多，要离开的时候。
那团黑色的东西动了动。
一只金色的小鸟从里面飞了出来。
小鸟站在路边，连连咳嗽，可爱而美丽。
又等了一会。
黑色的盖子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奇怪的人。
怪人戴着全封闭式的头盔，此刻把头盔摘了下来。
虽然灰头土脸，但还是能看出，这是一个纤瘦的女性。
“总算安全着陆了。”
黄色的小鸟居然会说话。
“这算安全吗？”
女子抱怨着，抹了把脸，“要不是这的人灭火及时，我们早就成灰了。”
女子有着一副东方面孔。
“还好啦，比我想的最坏的情况好多了。”
小鸟用翅膀弹着尘土说。
男子揉揉眼，最近不太平，有传闻说开膛手杰克卷土重来。
眼前的人虽然不是开膛手杰克，也足够奇怪的——一只从来没见过，叫不出物种的，会说话的鸟，和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东方女子。
“嘘，这附近有人呢。”
女子说着，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里面热爆了，没有氧气，我要被闷死了。”
女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居然对这浓厚的雾毫不介意，甚至甘之如饴。
“总算能正常呼吸了，感觉过了一万年。”
喘息了一段时间，女子拍了拍身上的灰，拿起破烂的看不出颜色的背包。
一阵寒风吹来，雪大了些。
女子身上单薄的穿着，在冬日的凛冽寒风下更显得楚楚可怜。
“好冷，你不冷吗？”女子跺着脚问。
小鸟飞到女子的肩膀上：“不冷，地球上任何温度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好吧，物种优势哈。”
女子说着，抱了抱肩膀，抬头，看见了男子。
最近治安不好，一个女子孤身一人，这么晚出现不太安全。
然而女子看见男子，丝毫没有惊慌，相反，倒非常开心，好像终于遇见了她想要见的人。
“你好！太好了，终于见到人了！”
女子热情地打着招呼。
男子四处看了看，确认女子是跟自己打招呼，只好从垃圾桶后面走出来。
“太冷了，你在这附近住吗？能不能借我一件衣服？”
女子说完，吐了吐舌头，好像对肩膀上站着的小鸟小声说了句什么，男子没听清，只听到是翻译器一类的发音。
看在女子无意间救了自己的份上，男子做了个决定。
他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这是我家，进来吧。”
女子愣了愣片刻，很快顺从地跟在他后面进了房间。
男子住的是伦敦的古典式公寓，女子似乎对公寓的古典欧式风格很好奇，不时地看着那些华丽的浮雕、墙上的壁画还有精致的摆饰。
“对了，还没问，应该怎么称呼您？”男子礼貌地问。
女子笑了，友好地伸出手：
“你好，我叫苏笛。”
第239章 医生
苏笛和杜杜跟着男子来到伦敦的公寓，男子打开灯，把帽子挂在门口，示意苏笛进来。
苏笛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公寓，从男子的黑色大衣着装和帽子的样式来判断，应该距离现代不远，更不用说还有电灯。
然而从公寓内的设施来看，没有电视，没有电话，更不要说电脑，看样子至少有个一百年前了。
在从莱斯特星回来的路上，戴维把逃生舱充满了空气，用尽最后一点能量设定了地球的坐标。
然而在戴维的意识消失之前，它对苏笛说，它只能做到这些，因为莱斯特星附近的虫洞不稳定，加上这个星球时间流的影响，没人能知道虫洞出口连接的是怎样的时空。
逃生舱穿越虫洞，几个小时之内就来到了地球。
坠入地球的过程有惊无险，只是下面好像有某种东西牵引着一样，逃生舱绕过大半个地球来到了这里着陆。
苏笛并不确定这是哪里，落地之后关闭了翻译器，确定男子说的是英语，她松了口气，至少表明她已经回到地球了。
只是这是什么时代呢？
苏笛看向收留她的男子，身材瘦削，鹰钩鼻子，三十几岁的年纪，穿着考究，看不出是做什么的，但看住的房间和小区，以及客厅内的精致布置，应该有一份不错的收入。
桌子上的茶壶吸引了苏笛全部的注意力，她已经渴了很久了。
顾不上礼貌，苏笛扑过来，看也没看桌上的杯子，直接端起茶壶，用手摸了一下不烫，便仰头一饮而尽。
男子看着她的行为，有些惊异，但没有阻止。
就这样看着苏笛把一壶水喝完，把茶壶放回桌子上，用手背擦着嘴，男子才试探地问：“你会说英语吗？”
苏笛猜应该是自己的相貌给她带来了困扰，好在先生的翻译器一直都戴在身上，她自己的英语水平应付日常对话也没问题，于是，点了点头。
“印度人？”
男子问。
苏笛摇摇头，“中国。”
“中国。”
男子重复了一遍，又看了看她，“您是来找认识的朋友还是……”
门外响起敲门声，打断了男子的问话。
门开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管家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茶点。
“啊，Doctor道尔，真的是您，您这么晚了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小偷或者什么的，您回来了就好。”
说着走进来，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看见苏笛：“哎呀，您有客人啊，那就不打扰您了，您需要加一点宵夜吗？”
男子看了看苏笛，询问着。
“需要，哦，还有热水，洗澡的热水，谢啦！”
苏笛毫不客气，那句古语怎么说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现在的她，饥肠辘辘，衣不蔽体，根本谈不上讲什么礼仪了。
管家好脾气地答应着。
苏笛猜测着眼前的人到底是做什么的，doctor到底是博士还是医生？
管家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对了，有病人打电话来预约看病，给了他诊所地址，让他去诊所找您了。”
男子点点头：“谢谢您，抱歉打扰了，您安排得很妥当。”
苏笛暗自确认，原来这位男子是位医生。似乎多了几分安全感，至少应该是个体面的人吧。
桌上的茶点吸引了苏笛的目光，在莱斯特星，她已经饿了两天两夜，一直处于危机状态下，眨眼间不知道又会处于怎样的时代，丝毫不敢松懈，身体对食物的渴望也让位于对危险的警惕。
现在虽然不知道在什么时代，但至少是地球，至少是人类，让她心里安稳了些，瞬间觉得饥肠辘辘，体内好像有什么怪兽苏醒了，吵着要吃的。
等不及征得男子的同意，苏笛抓起桌子上的茶点，一股脑地吞下去，都没尝出味道。
“咳咳咳”，因为吞得太厉害而噎住了。
男子拍了拍苏笛的背，又倒了一杯茶给她。
苏笛接过茶喝了一大口，把嘴里的茶点咽下去，总算感觉好了一些。
“谢谢你。”
简单的吃喝过后，苏笛恢复了些精力，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
“现在是哪一年？”苏笛问。
“哪一年？”
男子好像没理解她的问题。
“19几几年？18几几年？不会是17几几年吧？”
苏笛环视着四周，猜测着。
“1893年。”
“1893。”
男子还想要问什么，却没再问下去，他看见苏笛呆立在那，木雕一般，好像受了巨大的打击。
“1893”，苏笛默念着。猜测和她想去的年代有间隔，和实际上确认了真的相隔这么远，总是不一样的，就像某种不好的预感，被证实了之后依然感觉到崩溃一样。
感觉从莱斯特星回到地球上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不知道是跟肩膀上的小鸟，还是只是自言自语：“居然错开了这么多，这么多……”
“您有亲戚在这边吗？或者朋友什么的，您认识的。”男子问。
苏笛颓然地坐在桌边的椅子里，摇头，“没有。”
沉默了一会，她又补充说：“一个都没有。”
男子想问既然没有，你是怎么来到这了，但看苏笛整个人缩在高背椅子里，显得那么弱小，把头埋进臂弯，用力地扯着头发，似乎非常痛苦。
男子忍住好奇，什么都没说。
房间里陷入沉默。
“道尔医生，您的客人需要的洗澡水备好了，宵夜随后就好。”
胖管家的声音响起。
苏笛从臂弯里抬起头，男人惊讶地发现，这个哭过的年轻女人，黑色的眸子闪着光亮，像黑珍珠一般。
“借我一件衣服吧，唔，道尔医生。”
苏笛学着管家的称呼请求着。
男人点点头，去了卧室，不多时，拿出一件干净的睡袍，还有衬衫和西裤。
“抱歉，我只有这些，你看要哪个？”
苏笛看了看，接过了睡袍。
“谢谢您，您是，道尔医生？”
苏笛确认着，刚才一直沉浸在对年代的悲凄里，都忘了问眼前这个男子的名字了。
男子笑了：“是的，我是这的眼科医生，阿瑟•柯南•道尔……您怎么了？还好吗？”
他看见眼前的女孩似乎吓了一跳，手里的睡袍掉在了椅子里。
第240章 沐浴
“柯南•道尔？”
苏笛重复了一下，“你是柯南•道尔？”
高分贝的声音让道尔非常不解，这个在英国没有认识人的东方女子，更不可能听说过自己，怎么像早就知道自己是谁一样，这么激动？
“你……你创作了福尔摩斯？”
道尔眼里闪过释然，进而是厌恶，果然，又是一个狂热的读者，这个角色已经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和时间，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看见道尔神情的变化，苏笛知道自己失了态，她捂住嘴，点了点头，“我去洗澡了。”
转身出了房间。
那只黄色的小鸟也跟着飞了出去。
在胖管家的指点下，苏笛来到浴室。
关上门，泡在浴缸里，她才觉得真实了一点。
苏笛本来打算的是，如果是二战期间，她还能想办法给曾经来过这段时间的先生和自己传递个消息，虽然先生说不同时间线的自己不能相遇，但传递个信息总是有办法的。
然而这个时代，距离二战还有好几十年呢，如果按部就班地活在这个时代，她能不能活到二战都不好说。
苏笛叹了口气，前所未有的沮丧。
以前不管发生了什么，即使未婚夫失踪了这种大事对她来说，也没这么深刻的无力感。
她看向浴室的天花板，感觉在时间面前，自己太渺小了，被困在这个时代，哪也不能动。
她想起很久以前看过一个恐怖电影，里面的女主人公和一行人进入了一个黑暗的洞穴，被莫名其妙的怪兽袭击，和女主一起的人都死了，只有女主，逃了出来，发动了汽车。
然而下一个镜头显示，原来这一切都是女主的梦，女主并没有逃出去，依然困在黑暗的洞穴里，周围想起怪兽凄厉的叫声。
印象中影片到这里就结束了，但这个结尾给了苏笛极大震撼，本已经放松的心瞬间被提起，一直到黑屏都没有再放下。
现在，她的处境就跟那个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
逃离了无数险境，从几万光年之外的星球终于回到了地球，本来想着能够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结果还是一样绝望。
她去过战国时代，去过亚特兰蒂斯，也去过未来，但这一次，都不一样。
这一次，身边没有那个蓝眼睛的外星人了，再没有人叫着自己“小笛子”，也没有人因为不了解人类的礼仪和行为模式说错话而被她纠正。
只有她自己。
苏笛叹了口气。
杜杜站在浴缸边，自己用嘴沾着水，梳理着羽毛。
这种完全不着急的心态真是值得学习。
苏笛讽刺地想，身子往下沉了沉，整个没在水里，努力消化着这个事实，告诉自己要往好的方面看，至少自己回到了地球不是吗？而且一百多年前跟现代相比，生活习惯差异不算太大，要是一千多年前可有的受了。
更别说还有机会见到一百多年前的名人。
苏笛安慰着自己，不过真想不到，自己居然在柯南•道尔家里。
“杜杜，你确定我们来的不是平行宇宙吗？”
苏笛小声问。
“确定，虫洞连接的时空只能是现存的，我们还没掌握那么发达的技术，可以连接到其他宇宙。”
“你觉得先生会活着吗？”
杜杜是从苏笛的口型看出来她的问题，她的声音已经低到自己都听不见。
“应该还活着吧，没有发现死亡的迹象，再说，莱斯特星和无为之境颇有渊源，是不会杀死先生的，你别忘了先生本身就来自无为之境，活了一千多岁了，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难题。”
也许是安慰自己，但苏笛选择相信。
“那他是回到无为之境了吗？”
“可能吧。”
苏笛看了看手腕上的手环，这是她唯一跟无为之境有关联的东西。
经历了这些事情，手环仍然纤尘不染，泛着淡淡的光泽。
苏笛依然耐心地把手环洗了一下，手环微微震动着，似乎很是受用。
“我总感觉，自从到了莱斯特星，我就跟这个手环有了某种，怎么说，奇怪的互动。”
苏笛盯着手环道。
“这不稀奇，无为之境的科技本来就是各有各的属性，莱斯特星在无为之境帮助下建造的时间流和虫洞，应该会对手环有影响，话说，你来到这，没准还跟手环有关系呢。”
“会吗？来到这不是因为戴维设定的坐标指引的吗？”
想到那只为了自己牺牲了的小狗，苏笛鼻子有些酸。
“当然不是，戴维只能给出空间的坐标，但是具体的时间，却是你来选择的。”
“我？我怎么选择？”
“就是你穿越虫洞的时候你当时心里想的东西，意识里最想的去的地方啊。”
“这不可能，我肯定要回到我自己的时代啊，怎么能来到这呢？”
“那就不知道了，没准你想别的了，你没意识到呢，反正那个时候我是告诫过你的。”
杜杜抖抖羽毛，溅了苏笛一脸水。
苏笛擦掉水，却没有责怪，因为她有些心虚。
在穿越虫洞的时候，杜杜确实告诫过她，要她全神贯注，意识里只能有她最想去的地方，不要有杂念，否则会影响目的地的选择，她也看到手环亮了。
印象中她应该是想的回到自己的公寓，只是，只是走之前“魅”变成莱默王子的脸太有干扰性了，让她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
但那个只是掠过，有一瞬间她想的是，如果她有福尔摩斯的本领，能查到莱默到底是死没死，在哪就好了，也能查到先生的下落。
但那只是一瞬，难道就这一瞬间，导致她来到了这里？
福尔摩斯肯定是没有的，所以自己就来到了他的作者所在的年代。
看样子，柯南•道尔年龄尚轻，三十多岁，此时正值维多利亚时代。
大英帝国的鼎盛时期，无论军事、经济、文化、艺术，在全球都是顶尖的。
苏笛盯着浴室天花板的浮雕，连浴室都放一些精致的饰品，有这个时代特有的自信和矫情。
苏笛闭上眼，尽量不去想接下来怎么办的这种问题，至少自己现在安全了，回到了地球，也来到了一个她还算知道的人的家里，也算一种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