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案件
苏笛找出无数种积极的理由,安慰着自己,这样想着,心里倒轻松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似乎有说话的声音。
但她的眼皮很沉重很沉重,一时间睁不开眼睛。
“天哪,她是怎么了?”胖管家的声音。
“应该是劳累过度,我已经初步检查过,不需要吃药,保证足够的休息就好了。”柯南道尔的声音。
“您是医生,您的话应该没错,只是她是怎么来到这的?您认识她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她刚来的时候救了我,也算报答吧。”
“救了您?您遭遇歹徒了吗?开膛手杰克?可是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啊。”
“我也不清楚,我还想等她醒来问问呢。”
“还好夫人带着孩子们回庄园准备圣诞节了,要不真不知道怎么交代呢。”
“是啊,对了,给她准备一些点心吧,清淡一点的。”
“好的。”
脚步声响起,随后关门声,之后,房间里静了下来。
苏笛慢慢睁开眼。
“你醒了?”
道尔欣喜地说。
“谢谢,麻烦你了。”
这一次,苏笛是认真的。
道尔看了看她,笑了:“我还要感激你,救了我呢。”
“哦?”苏笛努力抬了抬眼皮,“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说实话,对于是什么人要杀你,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苏笛想起刚才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只言片语,但不真切。
道尔摆摆手:“不管你是不是有意,结果就是你救了我啊。”看苏笛还是一脸茫然,他回忆着:“我记得,袭击我的好像是一个有着金属面孔的老人。”
“金属面孔?戴着面具吗?”
“不是,不只是脸,手臂也是金属的,好像整个人都是金属的。”
苏笛坐起身,靠在床头,发现自己穿着宽大的浴袍,想来应该是道尔或者胖管家帮自己穿的。
但她没有时间去害羞,道尔的叙述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按理说,柯南道尔的时代虽然是蒸汽朋克风格最喜欢的时代,很多科幻作品都以这个时代为背景,但现实中不应该有什么金属的人,难道她的到来改变了历史?还是有什么东西,跟着她从虫洞一道过来了?
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先生和小白就是在到处关闭时空漩涡,把那些不属于地球的东西赶出去,现在,只剩下她自己,难道要做同样的事情?可是她有什么资本去做呢?她都自身难保了。
“不管是什么,他现在被你乘坐来的东西压死了,你坐的是什么?飞艇吗?我还没见过飞艇可以飞那么高。”
“唔”,苏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个一时她还真解释不清楚。
“可惜,都烧掉了,要不还可以好好研究一下你的飞艇的结构。”
道尔无限惋惜地说。
“你之前得罪了什么仇人吗?或者,最近有什么不寻常的事件吗?”苏笛转移了话题,一直围绕逃生舱,早晚会说漏嘴。
“没有吧,有的话,可能是小说的偏执读者?但这也不会导致杀身之祸,最近嘛,好像有传闻说开膛手杰克又回来了,出现了几具尸体。”
“尸体?”
苏笛皱眉,“受害人有某一类明显的特征吗?”
“都是女性。”
“女性。”
苏笛重复了一遍,“我记得开膛手杰克选择的杀害对象是妓女吧?伦敦东区作案。”
苏笛对于开膛手杰克有所耳闻还得益于一次关于连环杀人案的稿子,当时马总要求要新闻既可信又传神,为此她查了不少历史上有名的杀手的资料。
“嗯,但这一次死状不一样,被害人也不都是妓女,所以,我感觉并不是开膛手杰克。”
道尔说着,从柜子里拿出报纸,递给苏笛。
居然是几年前开膛手杰克作案的所有的报纸,资料保存得这么好,还真有几分福尔摩斯的特质呢,苏笛暗想。
“喏,这一份是这几天的,有很大的不同。”
苏笛又看了看昨天的报纸,女性死状依然很惨,全身惨白,好像血都流干了一样,一开始苏笛以为是那个水状的东西,后来发现不是,尸体并没有干瘪,而是没有血色。
忽然,苏笛瞪大了眼睛。
“道尔先生。”她指着报纸插图,这个时代的摄影技术还刚刚普及,拍出来的照片并不清晰。
“这尸体旁边的标志,是偶然吗?”
道尔看了看插图,摇摇头:“不好说,现在的信息太少了,也有可能是路人随意留下的。”
苏笛盯着上面的标志,陷入了沉思。
这个标志她不认识,但眼熟。
这跟大祭司结合莱斯特星的文字和亚特兰蒂斯的文字创造的“交换”含义的标志类似,苏笛敢肯定不是一样的标志,却是同一类型。
难道这个时代有莱斯特星人在地球上?
苏笛侧头看了看杜杜,它一直站在床头,也看着报纸。
“看着眼熟,我只认识一半,一半边有报复这类的含义。”
杜杜道。
“您的……宠物……真聪明啊。”道尔看着杜杜流利地说话,瞠目结舌。
“啊,这不是我的宠物,我的伙伴。”苏笛笑笑,冲着杜杜使了个眼色。
杜杜会意,不再说话了。
门铃声响起。
“道尔医生,您该接诊了。”
胖管家提醒道。
苏笛看看墙上的挂钟,这才意识到已经是早上了,自己居然睡了一夜。
“那我先去诊所了,诊所距离这里不远,你如果有事,可以到那里找我。”
苏笛点点头,道尔转身离开。
门外,苏笛听见道尔交待管家照顾自己的话。
等到关门声响起,苏笛从床上下来。
身体还是有些疲累,但让她继续睡下去,她可睡不着。
苏笛打量着卧室,这是间两室一厅,虽然结构与现代的两室一厅区别不大,但目测面积至少一百平,比她熟悉的现代公寓宽敞很多。
想来管家应该是住在楼下。
她看了看自己的包,手机还在,包里的东西也都完好无损。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电灯,虽然在英国煤气照明公司势力庞大,电远不如大洋彼岸的美国普及,不过在道尔的家里还是有电的存在。
苏笛犹豫了一下,回头问杜杜:“你能想办法,给手机充电吗?”
第242章 报纸
听到苏笛的问题,杜杜翻了个白眼,“即使没有网络也离不开手机吗?真搞不懂这个方盒子有啥魔力……你别这样看着我啊,哎呀,算了,给我,我来想办法吧。”
说着,把苏笛的手机拿了过去。
胖管家敲门,端了早茶进来。
“苏小姐,请慢用。”
“谢谢”
胖管家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转身出去了。
吃完早点,苏笛感觉自己的体力又恢复了不少,开始认真地考虑在这个世界的生存问题。
总不能一直住在柯南•道尔家里吧,会引起误会,可是在这个时代,自己能做什么呢?
她特别羡慕那些穿越小说的主人公到了过去,运用自己的专业大杀四方,赚得盆满钵满,功成名就。
那些是属于理工科的荣耀,对她这个文科生来说,完全不适用,连交流都要依靠先生的翻译器,唯一的好处就是如果关闭翻译器,她的英语水平会突飞猛进,可是,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苏笛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行人,马车,搜肠刮肚想着维持生计的办法,沮丧地承认她的技能仅限于现代社会,在一百多年前的英国,完全无所适从。
她能做什么呢?去报社应聘?告诉他们她能当个记者,会摄影?
别说这个时代的照相机她根本不会操作,这个时代根本就没几个女记者,辉煌时期的大英帝国,更不会用一个东方面孔的女记者。
回到自己的国家吧,倒也可以,只是人本能地回寻找自己熟悉的东西,回去了没准她会找到自己的老家,看到年幼的爷爷奶奶什么的,这种想法让她觉得很危险,距离过去的自己时间线太近,后果会很严重的。
世界这么大,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代,她能去哪呢?更何况这个时代的伦敦并不安全,例如,这几天发生的连环杀人案。
“说那个杀人案,你说报复,报复什么呢?报复社会?难道是我想多了,这只是凶手随手画的?用来彰显自己的个性,而和莱斯特星没啥关系?”苏笛问杜杜。
杜杜正站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用翅膀拿起点心,放入嘴里,摇头:“不知道,这个时代我没来过。”
“就知道吃。”
“当然,地球比莱斯特星优越的地方就在于有很多的好吃的,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薯片。”
杜杜擦了擦嘴。
“其实我对这个时代了解得也不多。”苏笛说着,从衣柜里找出白衬衫。
她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洗过,晾在外面,好在质地不错,还可以穿,但在这个时代穿牛仔裤,太奇怪了,她可不想引起人的注意。
道尔家里的衣服很多,但对她来说都不适用,这件看上去还可以,然而裤子却让她犯了难,虽然道尔属于瘦高型,但裤子还是长了很多,也肥了很多。
“苏小姐,报纸。”
胖管家进来,看见苏笛穿着一身男装,愣了愣,称赞道:“您真漂亮,不,真英俊。”
苏笛笑笑,请管家帮忙把裤子缝的瘦一些,胖管家答应着出去了。
打开报纸,又是杀人案。
苏笛凝视着报纸上面的照片,忽然瞪大了眼睛,把报纸拿到近前,仔细看着。
“怎么了?”
杜杜问。
“这个人,很奇怪。”
苏笛指着报纸上照片的一角,应该是一个经过的路人,戴着黑色的礼帽,穿着黑色的风衣,看不清面容,但由于昨天寒风凛冽,这个人用手按住帽子,不让帽子吹走。
手上戴着一枚戒指,上面有着玄妙的图案。
“喏,你对这个还有印象么?”
苏笛问。
杜杜摇摇头,“那个时候在你身体里,又看不清楚,不记得了。”
“你还好意思说。”苏笛白了它一眼。
“喂喂,我那个时候已经尽力保护你了啊,要不你怎么会各种好运,说不定就是保护你耗费了太多精力,导致我现在变不成原来的样子了。”
杜杜低下头,看着自己小小的身体。
苏笛本来对过往还有些介怀,看见杜杜这个样子,只好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触感很好,跟毛绒玩具一样。
“这不挺好吗?你要是原来的身体,我可不敢跟你一起在这里,说不定会被当成什么妖女,或者你被抓走做实验什么的,这个时代可是科技和灵异并存的时代。”
“真的吗?你喜欢就好。”
苏笛一阵恶寒,这难道是星球文化差异么,这个家伙如此直白地表达,让她颇为不适应。
“我觉得,我得逃走,逃离这个地方。”
苏笛岔开话题。
“为什么?这不是挺好的吗?”杜杜已经吃饱了,正漫不经心用爪子沾了黄油放在嘴里吮吸着。
“是不安全,如果这枚戒指是我想的那样,那他一定恨死我了,即使不是他,有个来自莱斯特星或者什么其他地方的东西,我现在都应付不了。”
苏笛发现原来自己这么胆小,所谓冒险精神不过是仗着确定先生能保护自己,就不考虑后果罢了。
发现了这一点,苏笛有些沮丧。
原来勇敢真的是很宝贵的品质,她可以在她那个时代吃苦耐劳,去别人不想去采访的地方,做别人不愿意的事情,不管是火灾现场还是犯罪现场,那似乎给她一种成就感。
但在这个时代,她并不想,她只想保证自身的安全,想个办法回去。
“你是不是被吓破胆了?好像不太像你的性格啊。”杜杜侧头,打趣道。
“废话,你想想看,我在这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认识任何人,也没有任何防身技能,就算发现了一些反人类的事情,我怎么应对?谁又能保护我?”
手腕上的手环微微亮起,似乎对她的话做着回应。
“这个手环是怎么回事啊?”
苏笛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手环的异样,在莱斯特星,手环每每能感受到即将到来的时间流,和特殊的时间场,这不稀奇,毕竟来自无为之境的科技,本来就跟时间有关,先生也曾利用手环在时间线里定位。
但是,这个手环好像有了某种意识,居然会用震动、轻轻轰鸣这种方式来表达某种情绪,甚至还会强行拉住苏笛去某个地方,这让苏笛始料未及。
第243章 寻人
“有没有可能手环成精了?还是别人在什么地方控制着?”
苏笛盯着手环,满面狐疑。
“算了吧,据我所知,即使是无为之境的长老,对于‘流光双环’也只是配合应用,从来不会驾驭,这个手环的材质和时空圆盘是一样的,都是在宇宙最初形成的时候的原始材料,所以才具有穿越时空的能力,这种材料有很强的自我意识,听说无为之境用来监惩十恶不赦的犯人就用的这个,不只是监控,还能适时阻止犯人的行为。”
“十恶不赦?犯人?那我做错了什么?要给我戴这个?”
苏笛看向手环,不知道是问杜杜,还是问手环。
手环居然熄灭了,好像听到了什么严重的质问,过了一会,亮起微弱的红光,之后,在苏笛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颗红色的心形。
“搞什么啊?”
“哈哈哈,它的意思是它喜欢你。”
“噗。”
苏笛差点栽倒。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手环,如果我没理解错,就是无为之境的监视器加手铐的功能,喜欢我?算了吧。”
苏笛的话让手腕上的红心消失了,整个手环也消失了,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看,你伤害人家自尊了。”
“不开玩笑了,你的意思是,手环这样,并不是有什么坏事?”
“当然,正相反,手环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如果你会使用的话,你就能去任何你想去的时代,不然,你以为只靠戴维,一个简单的逃生舱,怎么会做到一个飞船都做不到的事?你忘了‘帝江号’费了多大力气才找到莱斯特星?为什么你回来能这么顺利?这都是手环的功劳啊。”
“是……吗?”
苏笛低头看着手腕。
“当然,就因为手环认可了你,你才被我们的人认成无为之境的人。”
想着“精卫号”里,成为暗物质的莱斯特星人对自己的称呼,苏笛点了点头。
“如果这么认可我,干脆现在就把我送回现代吧,好不好?”苏笛对着手环道。
杜杜表示无语,“想什么呢?连先生都只能借助时空漩涡的力量穿行,你只是个普通人类,根本就无法掌握手环的力量好吗?”
“好吧。”
刚刚涌起的希望又破灭了,“那我们该做什么呢?又回不去,你又不肯到别的地方。”
“去查那个图案啊,反正我还挺想见见跟莱斯特星有关的人的。”
苏笛撇撇嘴:“那是你的同族,你当然想了,可是就这样去,会不会太冒失了?别人还没发现我们,我们就藏着好了。”
苏笛发现自己有鸵鸟的倾向。
“那你就不能帮我吗?我可是帮你回到地球了。”
“okay,不要说了,我帮,帮还不行吗?不过我说好了,我不想冒险,我们低调一点,静静地,不要打草惊蛇,走吧,现在就去查。”苏笛投降。
“等等,还有一件事。”杜杜说着,不知从哪里把苏笛的手机拿了出来。
“居然能开机了!你可以啊!厉害!”苏笛欣喜不已,虽然手机在这里没什么用,但有个熟悉的事物在身上总是好的。
“小意思,毕竟这个时代有电了嘛。”杜杜拍拍翅膀,钻进了苏笛的上衣口袋。
苏笛则把手机放入裤袋里,出了门。
跟胖管家打听了道尔的诊所,十几分钟后,苏笛坐在了诊所的椅子里。
苏笛惊讶地发现,原本圆滚滚的杜杜,钻进了上衣口袋简直是一块手帕大小。
“你是怎么做到的?自由变换形体?”
“你忘了我原来多大了?唉,没办法,现在也就剩下这么点变化技能了。”
杜杜叹着气,把头缩进了口袋,“我还有点累,睡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苏笛气结,难怪一直怂恿她去查案,如果她跟杜杜换位,她也很乐于睡大觉,把任务交给别人。
胖管家送回来的裤子非常合身,苏笛千恩万谢,根据胖管家给的地址,找到了道尔的诊所。
“感觉你也没什么病人啊。”
苏笛环顾四周,觉得略冷清。
“刚送走了一位教授,现在正闲,快圣诞节了嘛,可以理解。”
此时道尔正在打字机上打字。
苏笛瞥见桌子上放的杂志,《海滨杂志》,如果她没记错,这是柯南道尔发表福尔摩斯系列故事的杂志。
“那个,你是怎么考虑福尔摩斯和华生的关系的?”
这句话简直是无意识地问了出来,这是苏笛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从柯南道尔的原著里,是怎么发展成现在的福华cp的?尤其前几年,引发了一阵热潮,要是道尔知道一百年后的人们特别是女性更喜欢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暧昧,估计要吐血。
柯南•道尔抬头看了看她,似乎颇为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我已经很厌倦这类的话题了,福尔摩斯的故事占据了我太多的时间,我是眼科医生,写小说只是业余爱好。”
苏笛吸了吸鼻子,看着道尔如此看重自己的行医职业,不忍告诉他,后世很少人知道他的医生,但大多知道他是那个大名鼎鼎的侦探的创造者。
“你也读过?”一个东方女性读过他的书,让道尔对此很有兴趣。
“嗯,我更觉得两个住在一起的男人,能有这样的cp感,很有意思。”
“什么是cp感?”
“唔,就是化学反应?两个人的互动啊,关系啊什么的。”
“为什么?”
“唔……”苏笛尽量避免从情感的角度给出解释,“就是看上去很居家的日常啊,但是两个人却在做着伟大的冒险,这个张力不是很有趣吗?”
道尔眼睛亮了亮,“我还没怎么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随后他的眼眸又暗淡了下去,“算了,说这些都完了,结束了。”
苏笛刚想问什么结束了,道尔转移了话题:“你来找我,应该不是看我写小说的吧?”
苏笛想说,能看见你写小说,是我们那个时代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呢,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点点头,办正事要紧。
“我发现了我可能认识一个人,想找你帮帮忙找到他。”
第244章 俱乐部
“哦?说来听听,你要找什么人?有地址吗?”道尔颇感兴趣地问。
“没有”,苏笛摇头。
“那,肖像画,照片呢?”
苏笛叹了口气,“也没有。”
“名字?”
“名字可能有……唉,也没有,他可能用了别的名字了。”
“那怎么找?”
苏笛有些泄气,是啊,她只凭借一张报纸上的照片,确切说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和戒指确定了像亚特兰蒂斯的王子莱默,但关于他的长相、姓名、职业,完全一无所知,这怎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别灰心,想出一点他的特点,或者他可能从事的工作也好,会是劳工吗?车夫?贵族?艺术家?”
苏笛皱着眉,“劳动类的应该都不是,贵族嘛,不清楚,艺术家也有可能,如果说有什么特点,他长得很美,对,特别美,跟古希腊雕塑一样。”
道尔笑了。
“你是觉得我的形容夸张了吗?我真没说错,他真的特别美。”苏笛有些不好意思,除了这些,她再想不出来能形容莱默特点的词了,总不能告诉道尔,那是消失的大陆亚特兰蒂斯的王子吧?
“我不是笑你,我是说,这个特征还挺好找的,至少我就知道符合这个特征的人。”
“真的?”
苏笛眼前一亮。
道尔给了她一个地址,“这是伦敦城的俱乐部,唔,你可以理解成上层的牛郎俱乐部,不是伦敦东区那种。”
苏笛接过地址,有点犹豫:“那个人虽然长得美,但应该不会做这种职业吧。”
“我不是说,你要找的人会在这个俱乐部里,我是说,如果你找的人如果真的像雕塑一样美,这些人应该会知道。”道尔眨眨眼。
苏笛恍然,是啊,伦敦城里有这么个美男子,没人比这些人更清楚的了。
“太好了,我这就去。”
“等等。”
道尔说着,从大衣里给了苏笛一些钱,想了想,又把门口的手杖给了苏笛,顺带给苏笛一顶帽子。
这么一配上,看着还很绅士。
“路上小心。”
苏笛举起手杖挥了挥,出了门。
为了避免迷路,苏笛叫了辆马车。
坐在马车里,有种梦幻般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在电影电视上看到这种场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坐在19世纪的马车里。
与汽车相比,马车不是很舒服,但特有的节奏起伏和马蹄的声音,有着这个时代的印记与风情。
透过玻璃窗,苏笛看着外面的伦敦,她跟萧程来过这里,但那是一百多年后了。
想到萧程,想到先生,苏笛有一瞬间的黯然,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如果她这次能幸运地回去,她再也不会想着什么穿越旅行,星际环游,而是回归自己的生活。
只是她还能回去吗?
胡思乱想中,马车停下来,车夫示意她到了。
苏笛站在街道对面,看着门上的装饰,深深吸了口气。
按照道尔给的地址,应该是一个美少年俱乐部,然而眼前明明是一个剧院。
剧院,会是那种俱乐部吗?
白天,剧院似乎并不热闹,苏笛径直走了进去,穿过大厅,来到后台。
走廊里,有几个年轻的小哥,看了苏笛的装扮,以为是来寻欢作乐的公子,有的来搭讪,苏笛压低了声音,问:“你们这里,有,唔,很好看的男人吗?”
苏笛的问题让小哥笑起来,一双手放在苏笛的肩膀上:“有的,来这里不都是为了这个吗?”
说着,搂着苏笛往一个房间里带。
“等等,我,那个,我不是来做,那个……”苏笛有些慌,不知道怎么解释。
“不是来做哪个?”
小哥停下脚步,看着她。
“我是来找人的。”
“哦?找你的爱人吗?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啊。”
苏笛连连摆手,这么重口,还是算了。
她压了压帽子,低声问:“你认识一个,长得特别美的人吗,唔,有点像古希腊雕塑那样的美人。”
小哥满面狐疑地看着她,收起了钱,警觉道:“你是来抢生意的?”
苏笛摇摇头,拿出一些钱放到小哥的手里,小哥看着手里的钱,揣进口袋,笑道:“说到古希腊雕像一样的美人嘛,我的确认识这样一个人,而且,他还出售阔绰。”
苏笛皱了皱眉,会是她要找的人吗?如果按照王子的习气,出手阔绰倒是正常。
说话间,走廊另一端一阵骚乱,几个小哥飞快地奔了过去。
发生什么了?
“巧了,你要找的人来了。”
小哥说罢,也丢下苏笛,围了过去。
苏笛向着走廊那一端张望,人太多看不清,只依稀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身高超过190cm,所以非常显眼,至于其他,本来走廊的光线就很暗,完全看不出是不是她要找的莱默。
苏笛暗暗跟在那群人后面,来到了一个客厅。
“等等,你不能进,你是做什么的?”
门口,有人拦住了苏笛。
“我……我来找人。”
“他不是来玩的,来找人?怕是来抢生意的吧。”
有两个小哥不怀好意地说。
“不是,我……”
苏笛忽然发现自己来这是个错误,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毕竟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场合。
“怎么了?”
里面有人问。
“没什么,一个新来的,说来找人。”
“没事,让他进来吧,一起玩玩。”
两个小哥不甘心地闪到一旁,苏笛走进了客厅,把手杖放在一旁。
这是一个布置得很香艳的房间,即使现在是白天,但四周拉上严实厚重的窗帘,密不透光,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桌子上有昏暗的灯。
再往里若隐若现有张大床,外面有人弹钢琴,还有两张宽大的沙发,圆桌,桌上放着食物、红酒,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正站在沙发旁,沙发上坐了一个正在抽雪茄的留着胡子的男人,另一个小哥则正在解开站着的人的衣服。
苏笛下意识地用手遮住眼。
“哦?还是个新人?”
站着的人说话了,摆摆手,让解开上衣的小哥先停一下,自己来到苏笛面前。
苏笛感觉自己的帽子被摘了下去,眼前出现一张俊美的脸。
第246章 大作家
在中年男子的带动下,人们也纷纷鼓掌,苏笛有些不好意思,开始慢慢清楚自己在什么场合,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
特别是看到屋子里的人们的眼光,她更后悔。
美少年拍着手,向苏笛走来。
苏笛低下头,下巴却被一根手指抬起,对上那张俊美的脸,此时布满了审视的神情。
美少年眯起眼:“你会法语?”
苏笛没作声,说得多错得多,总不能说这一切都是翻译器的功劳吧。
不知道是不是美少年的姿势让杜杜感受到了威胁,它居然用翅膀扇掉了美少年的手。
美少年看了看苏笛肩膀上的黄色小鸟,挑了挑眉,伸出手,杜杜不屑地拍拍翅膀,飞到了天花板的吊灯上。
“有意思,如果不是你的长相,我还以为你是吉普赛人,会驯服这些小动物。”
美少年说着,拿起苏笛的手,放入自己的衬衫,苏笛要抽出手,却被按住,放在他的胸前摩挲着,能感受到光滑的皮肤。
“不不。”
苏笛使劲推开美少年,向后退了几步,保持安全距离。
她的脸更红了。
“怎么?害羞了?看样子是第一次?没关系,熟悉了就好。”
美少年说着,侧头,冲着圆桌旁边的中年人道:“要不,奥斯卡,这个给你吧?”
圆桌旁的中年人对美少年的建议并没有展示出很大兴趣,而是从衣服里拿出了烟盒,打开,问苏笛:“吸烟吗?”
苏笛连连摇头。
另一个小哥从旁边凑过来,从烟盒里拿走一根烟,调笑道:“我吸,我不只吸烟,我什么都吸。”
大家哄笑起来:“没错,只要钱给的到位,他什么都能吸。”
中年男人没说什么,顾自拿起一根烟,任由这个小哥给他点上,却拒绝了小哥的投怀送抱。
“奥斯卡,这样不行,说好了,出来就是来玩的嘛。”
美少年说着,走过来,拉起中年男人,坐在另一张沙发上,又冲着吸烟的小哥使个眼色。
小哥会意,跟着起身,想坐在中年男子的腿上。
中年男子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移,和小哥隔了一段距离,抬头看了看四周,吸了一口烟道:
“这里,就是罪恶的巢穴了吧,我更应该称之为,花园,有着如此美丽的花。”说着,他用夹着烟的手轻轻挥了挥,瞥了一眼这几个小哥:“拉上窗帘是明智的,因为这些花在普通的阳光里是不会成长的。”
吸烟的小哥取笑道:“你说谁普通啊?”
中年男子吐出烟圈:“肯定不是你,你有着特别的颜色。”
美少年已经坐在对面不远处的沙发上,也拿出一根烟,冲着吸烟的小哥勾勾手,小哥起身过去,给美少年点上,顺势坐在了美少年的腿上。
“波西没跟我说,您还是个植物学家,泰勒先生。”
中年男子接过侍者递过来的红酒,放在桌子上,冲着对面沙发上抽雪茄的男人道。
“您云游四海,登上喜马拉雅之巅,进入婆罗洲最幽暗的森林,凯旋而归,回到温斯敏斯特教堂阴影里的可爱温室,展示带回来的样品。”
中年男子的嗓音低沉,语速很快,语调却圆润而柔和,让苏笛想起纪录片的旁白,充满了画面感。
抽雪茄的男子笑笑:“其实,这些男孩都是伦敦人。”
说着,瞥了旁边站立的苏笛一眼。
“这一位应该最符合您刚才说的喜马拉雅之巅的花朵,或许,还能更往东一点。”
中年男子点点头,“难怪,我每天都见到很多伦敦人,却从没见过如此这般充满异域风情的花朵。”
沙发那一边,美少年已经和小哥纠缠在一起,小哥亲吻着美少年的脸,听了中年男子的话,笑道:“他一直都这样说话吗?”
美少年瞥了一眼中年男子,把手指放在小哥嘴里,柔声道:“在床上不这样。”
屋子里的人又哄笑开来。
“现在,请给我们留点和花朵独处的时间吧。”美少年大声说。
抽雪茄的男子站起身,冲着中年男人微微点头,“见到你很荣幸,王尔德先生,希望以后能经常见面。”
说完,和另一个小哥出了门。
苏笛站在那,有万种想法在脑子里打转,一秒钟之前她还一门心思想要离开这个龌龊的地方,但是听到中年男子名字的一刹那,她瞬间改变了注意,定在那里,没动。
“留下来吧,既然你不想走。”
抽雪茄的男子看了看她。
说完,经过她,径直出去了,弹钢琴的小哥停止了弹琴,放了一张唱片,也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中年男子、美少年,美少年搂着的小哥,还有苏笛。
苏笛看着中年男子,又看了看美少年。
是了,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英国大作家王尔德。
而被他称作“波西”的美少年,应该就是王尔德最爱的人,道格拉斯勋爵了。
苏笛知道这位唯美主义大作家为了这个情人几近断送了一生,在这个时候的英国,男子之间的感情是不被允许的,特别是上流社会。
因为道格拉斯的缘故,王尔德的戏剧不能在英国上演,他也经历了两年牢狱之灾,出狱后不久就客死他乡。
此时,应该正是二人的热恋期,只是,没想到道格拉斯如此骄纵,骄纵到带着情人一起来招男妓。
不过看到道格拉斯这样一张脸,苏笛倒是理解了一直追求唯美的王尔德为什么会爱上他,这样一张完美的脸,对王尔德来说,简直是命中注定的爱人。
在苏笛胡思乱想的时候,道格拉斯已经搂着她的腰,把她推到了王尔德的怀里。
这一次,大作家没有躲避。
“奥斯卡,放开点,现在没有外人了。”
说罢,道格拉斯自己搂着小哥滚入了里面的大床。
苏笛怔怔地坐在王尔德腿上,看着眼前两个男子在大床上的纠缠,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算什么?
自己参与了他们之间的游戏?
一阵烟雾呛得她连连咳嗽,对烟味敏感的她,简直不可忍受。
苏笛从王尔德腿上站起来,看见王尔德的目光,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很失礼,她连连摆手,“对不起,我只是……”
第247章 观众
“不习惯烟?”
王尔德看着苏笛的反应,掐灭了烟。
“谢谢”。苏笛轻声说,垂下眼,在这个有人称之为“英语用得最好的人”面前,她有点不敢说话。
“我还以为,我是这房间里唯一放不开的人。”王尔德笑道。
屋子的另一边,传来声音,好像一部香艳的电影在眼前上演,主人公充满了魅惑的天真。
王尔德默默注视着屋子的那一头。
如果不是真切地看到这一切,苏笛还以为他在电影院里,只是在看一场普通的电影。
他的眼睛里有迷恋,有嫉妒,有欣赏,有很多很多东西。
“波西很美,是吧?”他的问题似乎不需要苏笛回答,问这句话的时候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
“嗯,只有肤浅的人才不会以貌取人。”苏笛说着王尔德的名言。
“哦?你读过《道林·格雷的画像》?”王尔德看了看她,也许他没想到这里的男孩会有读过书的。
苏笛挠挠头,她没读过,但王尔德的语录在网上疯传,这位毒蛇段子手在今天非常受欢迎,用现在的话来说,简直是反鸡汤语录的鼻祖。
里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王尔德凝视着床上的两个人,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苏笛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痛苦。
这种痛苦让她无法忍受,这个天才的大作家啊,知不知道一百年后有多少人为了他心疼,他的墓碑上沾满了吻痕,以至于法国政府不得不把墓碑保护起来。
苏笛不忍看下去,移开目光,抬起头,天花板上有垂帘。
她想了想,走过去,拉起了帘子,把大床和沙发分割成两个空间。
她的行为引起了王尔德的好奇,苏笛笑笑:“你在书里说,恋爱总是以自欺开始,以欺人结束,这句话对你适用么?你现在是在自欺,还是欺人?”
王尔德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声音停止了。
垂帘拉开一角,露出道格拉斯的脸:“奥斯卡,怎么回事?”
那是一张绝美的脸,以及有着古希腊雕塑一样完美线条和颜色的身体。
这是一个知道自己美,并且把自己的美当成资本的放纵少年,简直就是现实版的道林·格雷,只是小说里的道林·格雷把自己的美定格在了画像里,生活中的道格拉斯呢?
想来道格拉斯已经想清楚,美不能永远持续,所以才不思来日,挥霍放纵。
只是苏笛没想到,他居然骄纵到拉着王尔德来观摩。
而王尔德,居然还答应了。
他太爱他了。
那道格拉斯爱王尔德吗?他到底知不知道,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王尔德,还要顾及在社会中的名誉,跟着道格拉斯这样厮混简直是自毁前程。
对于道格拉斯来说,他还有家族,而对于王尔德来说,作家的声誉就是一切。
看见道格拉斯骄傲的脸,苏笛忽然明白,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他太知道王尔德对他的爱了。
两年后,王尔德为了道格拉斯入狱,狱中的王尔德在《自深深处》里各种怨念,然而出狱后还是跟道格拉斯在一起。
这是怎样的感情啊!
苏笛忽然有些气愤。
被爱的有恃无恐,但很少人知道,爱人的那一个是多么辛苦。
一股冲动涌了上来,苏笛吸了一口气,坐在王尔德腿上,搂住王尔德的脖子,用她能想到的最魅惑的姿势,食指轻轻抚摸着王尔德的唇:“你的波西好像不太想让我们放开了玩呢。”
说罢,余光瞥向道格拉斯,笑道:“怎么?要围观么?”
道格拉斯愣了愣,笑了,拉上了垂帘,继续他的“事业”了。
苏笛停下来,发现自己的心跳得特别快,好在房间内唱片的声音很大,掩盖住了自己的慌乱,如果道格拉斯非要围观,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看见道格拉斯没坚持,苏笛长出一口气,转过头,发现王尔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笛赶紧放下手,从王尔德身上站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王尔德拿起桌子上的红酒,抿了一口,之后递给苏笛。
苏笛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酒杯,也喝了一口。
昏暗的灯光,鲜红的葡萄酒,华丽的房间,以及垂帘后的大床传来时断时续的声音和若隐若现的影像。
这一切的一切像一场梦,在苏笛脑子里交替出现,不同的场景来回切换,像电影蒙太奇的剪辑。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端着,很多话越说不出口,越用各种要求来约束自己。
在现在这样一种任何人都会觉得羞耻的情况下,什么文明、礼仪,统统抛开,反而让苏笛有种放松。
这也许,就是王尔德喜欢跟道格拉斯在一起的原因吧,他为他挥金如土,他为他抛妻弃子,最终,他还会为他锒铛入狱,客死他乡。
因为只有跟他的波西在一起,王尔德才是王尔德,不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不是丈夫,不是众人敬仰的作家,而只是他自己。
道格拉斯像是王尔德身体里的另一面,被完全激发出来。
苏笛坐在沙发里,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原来不思来日是这么爽,至少这一瞬间什么都不用想,只享受现在就够了。
她从王尔德上衣口袋里拿出烟,却不知道怎么打开。
王尔德笑笑,给她点上,苏笛吸了一口,呛得连连咳嗽。
“不习惯就算了,何必逼自己呢?看样子,你也是有难言之隐的人啊。”
苏笛抬眼看他,“怎么说呢?其实,我……在我的家乡,我特别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要顾忌很多东西,有很多约束,有些是我愿意遵守的,有些是我被迫遵守的,来到这,对我来说是异乡,我很惶恐,像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但同时,还有一丝释然,就是我终于可以不用做以前的我了。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有点自私?”
说完,她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王尔德会不会懂。
大作家从苏笛手上拿走了烟,吸了一口,悠悠道:“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自私,要求别人按自己的意愿生活才是。”
第248章 奥斯卡
严密得拉着窗帘的房间里,昏暗的灯光把房间照射得像某处只有着微光的地下巢穴。
深紫色的装饰又将高贵与魅惑融为一体。
在唱片播放的音乐声中,王尔德看着道格拉斯,苏笛则看着王尔德,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眼前一道黄色的影子飞过,原来是杜杜百般聊懒,从天花板的吊灯上飞下来,从苏笛眼前经过,扇了扇翅膀,似乎提醒着她还有别的事。
苏笛甩甩头,如梦初醒,硬着头皮开口道:
“王尔德先生,不好意思,我想问……”
王尔德收回目光,看着苏笛,柔声纠正道:“奥斯卡,你可以叫我奥斯卡。”
“唔,奥斯卡,除了你的波西,你还认识……跟他一样美的人吗?”
苏笛这样问着,有点尴尬,感觉这完全不是一个问题。
谁知王尔德却一脸严肃:“认识。”
“真的?”苏笛眼前一亮。
大作家接下来语出惊人:“你。”
“噗”,苏笛连连咳嗽,这次是被什么呛到了呢?
开什么玩笑?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的长相顶多算是不丑罢了,哪里能跟那种美人相比,道格拉斯美得简直是妖孽。
不过被大作家这样恭维,苏笛还是非常受用,她不想直接反驳,而是委婉地说:
“美貌的人往往在劫难逃,我可不想。”
“看来你很喜欢我的《道林·格雷的画像》啊。”
“《莎乐美》,我也喜欢。”苏笛脱口而出。
这是实话,虽然以前她为莎乐美对约翰的偏执感到不解,这是什么爱情啊,得不到约翰的爱,宁可把约翰的头砍下来亲吻,简直执着得匪夷所思。
然而今天看见王尔德对道格拉斯的感情,她忽然什么都理解了。
他写的是自己,他自己才是莎乐美,他对道格拉斯的爱疯狂而偏执,却被所有人认为是不道德的,正如希律王的女儿莎乐美公主,不应该爱上反对她母亲和希律王在一起的约翰。
如果不是时间有限,自己还有别的事,苏笛真想跟这个大作家多聊聊,穿越到过去的福利之一不就是能遇见这些有趣的灵魂的肉身么?
却见大文豪楞了一下,疑惑道:“我刚写作完成,还没交稿,你怎么知道你会喜欢?”
该死,忘了写作时间了。
好在在这种场合,苏笛的脸皮已经变得很厚,她侧头看着王尔德,“我不仅知道我会喜欢,我还知道英国人不喜欢,但不要灰心,其他地方的人都喜欢,将来有一天,全世界也都喜欢。”
说完,她悲伤地看着这个大作家,想提醒他两年之后不要出庭,想提醒他远离道格拉斯,想提醒他这个美少年会害你入狱,害你早逝。
然而看见王尔德的神情,苏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许她说了,这位情根深种的大作家也不会相信,如果重新选择,依然会走同样的路。
每个人的路都是别人无法替代的,她自己的路,也需要自己走下去。
“那个,认真的,还有其他人吗?或者你觉得特别的人。”
王尔德想了想,摇了摇头:“如果有,我一定会有印象的,不过回头我帮你问问。”
好吧,苏笛承认,王尔德这种唯美主义者,如果见过莱默那样的面孔,一定不会忘记。
“那,有没有什么地方,能查到这几年的,发生的事情啊,资料什么的,风物志那种?”
“图书馆啊,牛津图书馆。”
“牛津。”苏笛有些泄气,怎么进入啊。
“我给你写一张条,你就可以随意出入图书馆,还可以借书来看,馆长是我的朋友。”
王尔德说着,找出一张纸,在纸上写了什么,递给苏笛。
忘了王尔德就是牛津毕业的了,这种名人毕业生的特权简直不要太好用。
“谢啦!”苏笛感激地接过来,拿起纸条,冲着天花板上的杜杜打了个响指,杜杜飞到自己口袋里,准备出门。
“等等。”
回头,王尔德把沙发上的外套拿起来。
“哦,忘了。”
苏笛笑笑,伸手准备接过来,大文豪却展开衣服,细心地给她穿上。
这么温柔的人,是怎么写出那些毒舌文字的?
走到门口,苏笛忍不住回头看着垂帘,悠悠地问:“莎乐美明知自己会被处死,是不是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爱约翰?去亲吻约翰的头?”
王尔德笑了:“我想是的,只是无论得到与否,都是悲剧。”
后一句不知道是说莎乐美,还是说自己。
苏笛不忍再呆下去,开了门。
“晚上我的戏剧首演,你会来吗?”
身后,大文豪问。
“戏剧首演?”苏笛在脑子里快速地搜索着,她唯一看过的王尔德的剧本是《莎乐美》,这个时代还没交稿,其他的,一无所知。
“嗯,《无足轻重的女人》,皇家剧院,到的话,戴上这个就好。”
话音刚落,苏笛发现自己外衣口袋里,插了一支绿色的康乃馨。
“奥斯卡?”
许是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垂帘后响起道格拉斯的呼唤。
苏笛笑笑,转身出了门。
俱乐部的男人们都以为他们四个成其好事,看见苏笛出来,有人上来打趣她:“怎么样,好玩吗?王尔德先生每次都只是看着,从不让人陪,这一次居然要你陪了这么久,看来你跟他们玩得很好啊。”
苏笛心里一阵恶寒,连连摆手,表示不想谈这个话题,快步走了出去。
许是以为她是王尔德和道格拉斯的朋友,俱乐部的人也没为难她,任由她逃掉。
在昏暗的室内呆久了,来到街上,冬日的阳光居然有些刺眼。
牛津大学。
牛津的图书馆是英国第二大图书馆,有着几百年的历史了。
苏笛从没想过自己能来到牛津的图书馆,还是一百多年前的牛津。
递给管理员纸条的时候,管理员看着苏笛外衣口袋里的康乃馨,暧昧地笑笑,一脸“我懂”的神态,让苏笛迷惑不解。
入馆居然要宣誓,保证不把书带出去,不带火,不吸烟。
居然还是拉丁文口头宣誓,苏笛庆幸翻译器功能强大。
经过了一番折腾,她终于能进入到里面随意看书。
第249章 图书馆
也许临近圣诞节的缘故,图书馆里的人不多。
加上非常高的穹顶,让图书馆更显得空旷。
苏笛找了这几年的资料,报纸等,抱到书架旁边的桌子上,一一查阅。
关于开膛手杰克,有很多猜测,最终却都不了了之,随着杰克的不再犯案,也都没有了下文。
苏笛记得直到她那个时代,好像还验证了DNA还是什么,也是没有结果。
历史上好像没听说再度出现,最近发生的事是怎么回事?难道历史已经改变了?
细细查看着资料,有一个推测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个推测说杰克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试验,并且给出证据,说有目击者称,在女子死去的时间,能看见绿光。
但由于这一点无法得到证实,也就没引起警察的兴趣。
“绿光,喂,在亚特兰蒂斯,那个绿光,是你在帮我吗?”
苏笛小声问杜杜。
“没有,我只是提供了全部的能量,让你能击退士兵。唉,那个时候我多英勇啊,哪像现在,简直是玩偶一样的存在。”
杜杜叹着气。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抱怨了,等找到先生,他应该会有法子帮你恢复你原来的身体的,唔,至少是原来的力量。”
“无所谓了,这样也不错,我累了,要睡会。”杜杜缩进苏笛的衣衫口袋,准备大睡。
苏笛无奈地摇摇头,这家伙自从变小了之后,就很嗜睡,她也能理解,毕竟经历了太多事,她自己也应该多睡一睡才对,可是现在这种局面,哪里还有心情睡觉啊。
忽然很羡慕杜杜,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没心没肺,优哉游哉。
“请问这有人吗?”苏笛抬起头,一个抱着很多书的老者问。
“没人。”
老者点点头,坐在了她对面。
苏笛有些奇怪,图书馆人不多,空位很多,老者没必要非跟自己坐同一张桌子啊。
老者坐下,似乎桌子上的书一直在翻页。
这速度也太快了。
苏笛的余光看到了老者搭在桌子上的手。
金属的手。
她蓦地抬起头,老者在看着书,然而只是动着眼睛,却没有思考的表情。
他的眼球上下翻动着,让苏笛想起某种扫描的仪器。
19世纪的伦敦,技术如此发达了吗?
正想着,老者忽然抬起头,似乎一本书已经看完,对着苏笛眨眨眼睛,转身还书去了。
苏笛愣在那,刚才的感觉有些熟悉。
老者的眼睛很奇怪,眨眼睛,好像,好像照相机的镜头!
图书馆禁止拍照,这是照相机发明之后加上的规矩,但这个时代的照相机都是大家伙,也不会有人拿着这么大的东西来到图书馆。
老者为什么会有这种瞳孔摄像机?难道真的是跟着她,从虫洞穿越过来的,不属于地球的东西来了?
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想到这,苏笛也站起身,匆忙还了书,追出图书馆。
偌大的校园,哪里还有老者的影子。
苏笛在校园里发呆,寒风中,裹紧大衣。
忽然,身边一个人走过,撞了她一下。
“喂。”
那个人说了句“对不起”,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素质!
苏笛有些鄙夷,看看天色,已经有点黑了,冬日的伦敦天黑得很早。
看看手表,距离话剧开演还有两个小时。
苏笛回到了道尔的住处。
“有什么收获吗?”道尔已经提前关闭了诊所,回来了。
“不知道算不算,我见到王尔德了。”
“啊,那个很有才的人。”
“你们认识?”
“嗯,几年前我们一起吃过饭,应出版商之邀,给杂志提供作品,我给的是《四签名》,他的是《道林·格雷的画像》,虽然这部小说评论界反应不佳,但我还是认为是非常优秀。”
苏笛看着道尔,自己怎么忘了,这些人都是同时代人,总会有交集的。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道尔问。
“没有,他们都没听说过。”苏笛摇头。
“会不会,他们不认可你说的,那是长得很美的人?我是说,毕竟可能你们是有审美差异的。”道尔小心翼翼地问。
苏笛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承认东西方是有些审美差异,但绝顶的美人到哪里都是美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没有人会怀疑莱默的美貌。
除非,他不在这里,那是谁,戴着他曾经戴过的戒指?
又或者,他换了张面孔?
可是从亚特兰蒂斯沉没到现在,已经几千几万年了,如果莱默没有死,他是怎么逃过滔天的巨浪和漫天的海水?
他又是怎么样能活这么久?
自己只是异想天开罢了。
想到这,苏笛有些沮丧。
胖管家端上晚餐。
苏笛吃着,索然无味。
然而这样似乎对道尔的热心帮忙不太公平,苏笛还是打起精神,跟道尔提了一下在图书馆碰见的老者。
“是教授吗?”
苏笛摇头,“看样子可能吧,能自由出入牛津图书馆,应该差不多,一个教授这样,好恐怖。”
道尔对这个职业似乎颇有兴趣,说了什么修改小说之类的话,无奈苏笛兴致缺缺,也听不进去。
吃过晚饭,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苏笛要离开,道尔要求她换衣服。
“换衣服?为什么?我刚穿一天还不到呢。”
“看剧是要正式场合的,你需要换一身正式的西服,还有手杖,不过我猜,你把我的手杖丢掉了。”
“哎呀!”苏笛拍拍脑袋,“我忘在俱乐部了,抱歉抱歉,真的对这个没有意识啊,我,我下次去拿回来,还给你。”
“没关系。”道尔大度地摆摆手。
苏笛换上了一身黑色正式的黑色西服,道尔让她从众多领结中挑一个,苏笛看了看,挑中了一款绛红色领结。
这个颜色让她想起很多事,好像那个人就在身边。
收拾停当,想了想,把王尔德给的绿色康乃馨插入西服口袋。
“那个……”道尔指了指她口袋里的康乃馨,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
“王尔德给你的吧?”
“嗯”,苏笛低头看了看,赞叹道:“他真的是浪漫到极致的人啊,用一朵花装饰,清新脱俗又生动活泼,审美趣味一流。”
道尔张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250章 剧院
此时王尔德在英国名声正隆,这一点苏笛也是知道的,应该就跟现在最红的明星一样,来之前她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然而看到实际的演出盛况,还是令她着实吃了一惊。
二层的皇家剧院座无虚席,稍稍提前到来的她,进来之后发现已经没有座位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交待过,居然有人领着她到了贵宾席。
演出获得巨大成功。
演出结束,演员们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登台谢幕,全场观众狂呼着:“作者!作者!”
这样的热情是苏笛在现代社会不曾见过的,无论是戏剧还是电影现场,都没有此时的热烈气氛,也许当红歌手的演唱会能与之比拟。
此时的剧院就像是王尔德的个人舞台。
幕布落下,又拉开一角,王尔德从幕布后面走上前台上向期待着他的观众致谢。
黑色的西装外套,白色的衬衫,白色的领结,外套口袋插着一支浅绿色的康乃馨,手指间还夹着一根香烟。
拿着烟上了台,其实是很失礼的,然而王尔德丝毫不在意,他礼貌地冲着四周微微颔首致谢,回应着人们经久不息的掌声。
王尔德从容地吸了一口烟,开口道:“女士们,先生们,我很享受今晚,演员们为我们精彩地演绎了一出好看的戏剧,而你们的欣赏才是最值得称道的,我要恭喜你们,你们的表演太逼真,以至于让我相信,你们对于这部剧的评价,几乎和我的评价一样高。”
他说话有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却又获得阵阵掌声和笑声,也许观众猜不透他的意图,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很少人能体会到轻佻中的严肃。
苏笛凝视着舞台上光彩照人的王尔德,忽然不忍,谁能想到短短两年后,他就要遭受牢狱之苦,身败名裂呢?
此时,王尔德已经夹着烟走进了幕后。
有人引导贵宾席的嘉宾来到后台出席庆功酒会。
苏笛本不愿前往,但耐不住好奇,还是走在人流里。
“他很优秀,对吧?”
身边的人不知何时换成了道格拉斯。
穿着正装的道格拉斯更是美得不可方物,还有一种诗人的忧郁气质。
“你爱他么?”苏笛问出了一句自己都觉得特别俗的话。
“当然爱。”道格拉斯毫不迟疑。
“但你更爱你自己,对么?”苏笛问。
道格拉斯看看她,“不,我像他爱我一样爱他。”
苏笛想说,那你还要他出庭,害他入狱,自己还娶了妻子……却看见道格拉斯美丽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烁,亮起火花。
顺着火花的方向,苏笛看到了向他们走来的王尔德。
王尔德的西装上衣口袋也插着一朵绿色康乃馨,道格拉斯也是,和王尔德一起来的是另一位美少年,听道格拉斯叫他“罗比”。
苏笛暗想,这就是陪伴王尔德读过最后岁月,和他葬在一起的罗比了。
罗比的西装外套的上衣口袋里,居然也有着绿色的康乃馨。
偷眼看四周,除了他们几个,没有人这样戴。
苏笛忽然明白来之前道尔欲言又止是为什么了。
也明白牛津图书馆管理员那奇怪的眼神。
原来在这里,戴上绿色的康乃馨,意味着男人之间的情感,甚至更具体一点,是王尔德的情人?
怪自己没早想明白。
苏笛有些懊恼,但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只能强颜欢笑,佯装无事。
大家不吝惜对今天上演的《无足轻重的女人》的赞美,苏笛听着这一百年前的彩虹屁,心不在焉。
“你呢?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王尔德看着她问。
“我?苏,你叫我苏就好了。”
“苏先生。”王尔德举杯示意。
几个男孩都看着她,很显然这一次并没有把她当成俱乐部里的男孩。
苏笛知道这部剧的内容,还得益于本科上的选修课西方戏剧史,虽然讲课的老师以古希腊戏剧为主,还是带了一些现代戏剧出来。
印象里,跟古希腊戏剧的完整、严肃相比,现代戏剧更多的是戏谑,王尔德的时候是这样,到了二战之后贝克特《等待戈多》,简直就是荒诞了。
记得她以前当记者的时候采访过一个自诩为名流的人,说着圈内鄙视他们的笑话,却沾沾自喜,那是苏笛当记者以来最漫长的一次采访了。
想起那次令人不快的经历,苏笛撇撇嘴,轻蔑道:“人们很有趣,当你辛辣地讽刺他们的时候,他们却把这些当成他们自己身份的象征,是只有他们这个阶层能懂的笑话,连讽刺也带有了阶层印记,挺好玩的。”
看着大家的眼神,苏笛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重,尴尬地笑笑,找个借口走出人群。
远离人群中央,遥遥地看着人们纷纷过来祝贺王尔德演出成功。
此时大作家的盛名如日中天,周围围着各种高贵的女子和男子,仿佛与他交往是一件很值得自豪和夸耀的事情。
苏笛感慨着人生无常,谁知道现在围在他身边的人,两年之后还剩多少?
恐怕都避之不及要撇清关系吧。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趁着无人注意,让自己和这些时代的宠儿远远地合个影。
照完相,苏笛做贼一样从大厅里出来,来到走廊,嘈杂的人声稍稍远离了一些,她也感觉静了下来。
划开手机屏幕,看着自己在一片热闹中显得格格不入的身影,苏笛有些好笑,明知道可能回不去,却还是要留下纪念,这是一种什么心态?还是她内心深处,依然抱有希望,觉得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
忽然,苏笛愣了愣,放大了照片,发现里面一个身影很眼熟,黑色西装露出的手臂,隐隐闪着金属的光泽。
是那个老者!
图书馆的老者。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柯南道尔说那天他被袭击,也说了是一个金属人一样的老者,但那个老者已经被自己的逃生舱降落的时候压扁了,难道这个时代有很多种这样的人?
苏笛想了想,转身回走,没发现走廊的尽头,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第251章 一封信
刚回到大厅,在门口,苏笛被人撞了一下。
“哎!”苏笛有些气恼,最近怎么回事,各种被撞,难道自己看上去很弱小好欺负么?
她有些愤愤,拍了拍有点疼的肩膀,刚要发作,却发觉撞自己的人完全没有了踪影。
这两天自己是中邪了么?
“刚还在找你,原来你在这呀。”
抬头,大作家迎面向自己走来,后面跟了个侍者,拿着苏笛上午忘记的手杖。
“唔,我不太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抱歉。”苏笛接过手杖,抱歉道,她确实没心情祝贺王尔德的新剧演出成功,而且她早就知道王尔德的成功以及在后世的地位。
这可能是对剧透者的惩罚?对她这个早就知道剧情的人来说,这个时代没什么新鲜的事情。
“没关系,我也不喜欢。”大文豪笑道。
“你也不喜欢?”
苏笛看着王尔德,短暂的时间间歇,他居然去换了身衣服。
此时大作家穿着天鹅绒礼服,里面的丝绸衬衣用彩线勾勒着精美的花边,戴着与众不同的鲜艳的领带。
他的着装跟他的神情一样,骄傲而慧黠。
“嗯,我只是人群里的一个小丑。”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透着讽刺和玩弄,然而苏笛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是认真的。
说完,王尔德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过酒,望着人群里的人出神。
确切说是望着人群里的那个人。
苏笛看着王尔德的眼神,心里暗自叹息,这个痴情的作家,此时应该正为无法公开自己的恋人而苦恼,他是那么聪明,轻而易举地戳破了这个时代所谓的正统,但又是那么痛苦,天才也许都是痛苦的吧,因为超越了时代太多,而不被时代所接纳。
“如果明知是邪恶,是一种损害,却还欲罢不能,人要该怎么做?”
王尔德悠悠地问,眼神没离开过他的波西。
苏笛想了想,“渔人为了小美人鱼,放弃了自己的灵魂,心灵破碎最后灵魂才得以回归,如果早就告诉渔人是这个后果,渔人依然会义无反顾去救小美人鱼吧,既然爱了,就不用顾忌他人的眼光,反正,人最后都是要死的。”
王尔德的小说和戏剧苏笛都没读过,但他的童话苏笛倒记得一二,拜编纂童话集的人所赐,王尔德的暗黑童话还收录在里面,这是她对王尔德作品的不多的印象。
此时的她处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还是不同的时代,没有比哪个时候更理解这些童话的内涵了,如果前几年她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她一定不会为了那些琐碎的烦恼浪费生命,多享受一点生活,不好吗?
“说得好。”王尔德抿了口酒,望向人群,喃喃自语:“他真美啊。”
苏笛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好沉默。
“说到美,上午你不是问我,还有没有跟波西一样美的人吗?正巧刚才听杜克夫人谈论起,珍娜小姐好像最近跟一个美男子在一起,我没有见过,见过的人据说非常美,说是成熟版的波西。”
“哦?”
这个信息引起了苏笛极大的兴趣。
“不过我劝你,还是距离远一点好,不管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什么样子,既然他已经跟珍娜小姐在一起,那个人,应该不是你想要找的人。”
苏笛明白,这是在王尔德委婉地告诉自己,自己要找的人不会对男人感兴趣。
她暗自叹了口气,这其中误会很深了,第一,她找那个人不是因为感情,第二,她也不是男人。
但她不敢想象如果大作家知道她是女人,会有什么后果。
本来是为了出行方便进行的乔装,她无意欺骗,误打误撞和王尔德成了朋友。
而她越跟王尔德接触,越有很深的负罪感。
表面上看王尔德恃才傲物,实际上却是个深情的人,对自己的爱人,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美好的情感。
谁能忍心欺骗这样一个人呢?
“哪,谢谢哈,我走了,改天再聊!哦,恭喜演出成功哈!”
苏笛忙不迭地告辞,留下大文豪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匆匆回到道尔的公寓,道尔正拿着一封信。
“你回来了啦?演出很成功吧?这几年王尔德的剧都非常受欢迎。”
苏笛点点头,想说你的小说不也一样,但考虑到道尔对写小说的厌倦,没有说出口。
“喏,手杖还给你了哈,咦?在看什么?”
苏笛瞥见道尔拿着信翻来覆去地看,脸上充满了迷惑的神情。
“一封奇怪的信,里面的文字完全不认识。”道尔说。
“会不会寄错了?”
苏笛把手杖放在门旁的一堆手杖里,随口问。
“应该不是,信封上写的我的地址,收件人也是我的名字,可是信里的内容却完全看不懂,是一种我不认识的文字。”
“哦?这也是奇怪了。”
苏笛瞥了一眼信上的字,忽然心内一动。
“给我看看行吗?”
“你认识?”
道尔把信递给苏笛。
苏笛看着信上熟悉的方块字,这种字她太认识了,不只是她使用了二十年多的文字,还是她在现代社会的工作内容。
“汉字!”苏笛皱眉。
“哈!那就对了,就说为什么我不认识呢,那就没什么奇怪的,应该是寄给你的,看样子,你的朋友先于你找到你啦。”道尔的语气里有一种终于真相大白的轻松。
苏笛裂了裂嘴,却并不轻松。
胖管家进来,说有一封道尔的电报,道尔跟苏笛打了个招呼,出去了。
杜杜从苏笛的口袋探出头,“发生什么事了?隔着衣服都能听到你的心跳加速。”
苏笛叹了口气,“这封信,不太好。”
杜杜看着信上的内容,“有什么奇怪吗?邀请你明天去一个假面舞会,这在这里很寻常啊,很多人一夜能赶好几场舞会呢,跟吃饭一样常见,你不是见过了王尔德他们么,没准是给你的邀请呢。”
“不是内容,是称呼。”苏笛皱着眉。
“称呼?”
“嗯,苏小姐。”苏笛读着信的抬头。
“王尔德不知道我是女性,而唯一知道这一点的人是道尔,显然寄信人不会是他。”苏笛侧头看了看杜杜,苦笑:“看来,我们暴露了。”
第252章 赴约
“那,那有没有可能,是误打误撞?例如给同名的人写的?”
“我倒是希望如此,这个名字不特殊,在英国有同名的中国女人倒也可能,问题是,住在道尔家的,只有我自己。”
说着,苏笛拿起信封给杜杜看,杜杜读出上面的字:“柯南•道尔医生亲启。”
“是啊,信封上写得很明白是给柯南道尔的,地址也是柯南道尔,可是信里面的称呼,却是苏小姐,这个寄信的人,不只知道我的性别,还知道我的藏身地,我用的语言,看来,彻底暴露了。”
苏笛叹了口气,凝视着桌子上的信封。
信封上没有邮戳,看来并不是通过邮局,而是直接塞进了道尔的邮箱。
这一切都表明,写信的人对她非常了解,至少对在这个时代的她非常了解,就是不知道了解多少,会不会连她的经历也都知道?知道她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被戳穿了也好,苏笛反而感到轻松,自己那么想明哲保身,到头来还是逃不过,索性不管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议,先睡一觉再说。
来到这个时代,苏笛就没睡安稳过。
这一次也不例外,梦里,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次日,苏笛到街上转了转。对于假面舞会,她本来打算女装出席。
既然信里已经明确是邀请苏小姐,再女扮男装就没有意义了。
然而看了这个时代的衣着,苏笛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裙撑已经不是必须,但与苏笛习惯的现代的服饰相比,这个时代女性的衣服仍然繁琐,靠苏笛自己,恐怕连裙子的内衬都穿不上,更别说麻烦的鞋子。
犹豫再三,她还是穿了男士的装扮,燕尾服、白色西装背心,黑色领带,外面搭配长长的大衣,一切都中规中矩,似乎男士的服饰在一百年的时间里变化不大,苏笛熟悉的时代,笼罩的场合也差不多是同样的穿着。
为了配合衣服,她还戴了黑色的佐罗一样的面具。
只有一件事,手腕上的手环非常不安分。
以前手环的存在感仅限于微微震动,发光,偶尔几次而已。
这一次,却是剧烈地晃动着,似乎在闹着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啊?”
苏笛迷惑不解。
“人家不开心了,觉得你很长时间都把人家穿在衣服里,没露在外面。”杜杜解释道。
“什么?我还想把它拿下来呢。”苏笛抱怨着。
说话间,手环从手腕掉了下来。
苏笛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还好没掉地上。
转念,即使掉地上也摔不坏啊,自己真是想多了。
手环却在她手中震动着,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成宠物啊。
“那怎么办?我现在这身衣服,也没法让它露在外面啊?再说,哪有男士戴手环的,我连手表都没敢带,这个时候还是怀表呢,根本没空间戴出来嘛。”
苏笛犯了难。
“要是你会变形就好了,变成个腰带啥的。”苏笛随口说。
谁知,手环晃了晃,居然真的变了形。
只是不是腰带,是一枚U形胸针,闪着蓝色的光,像是镶了漂亮的蓝宝石。
苏笛瞠目结舌,“好……好漂亮啊。”
拿破仑三世访问英国的时候,就戴着这种样式的胸针,一时间引领了男士佩戴胸针的热潮。
手环变成的胸针,低调而简约,深蓝色的宝石显得高贵而奢华,胸针自动贴在衣服上,像铁钉靠近了吸铁石。
这无为之境的手环不仅通人性,居然还有这么高的审美品位,让苏笛赞叹不已。
在苏笛折腾服装的时候,道尔一直在旁边屋子里疯狂打字,打印机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苏笛暗想,该不会在写福尔摩斯的侦探故事吧。
她拒绝了道尔同行的好意,还是让他把故事写完吧,要不福尔摩斯迷们一定会怪她。
吃罢晚饭,苏笛和杜杜一起出了门。
马车走了好长时间,长到苏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拐卖了。
透过车窗,看到马车驶入一个偏僻的地方,前面有两道黑色的大门。
马车停在大门前,等了一会,并没有人应答,车夫下来,把门打开,马车又继续前进。
然而苏笛在车厢里看见,门在他们的马车驶入之后,“砰”一声自动关上了。
马车驶入车道,这是一座僻静的庄园,没想到热闹的伦敦还有这样清幽的地方。
终于,在一幢高大的房子前,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请苏笛下车,表示已经到了。
苏笛看着四周,犹豫着,房子里除了一扇半拉着窗帘的弓形窗透出光亮,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不远处的门廊,有人打招呼:“苏小姐吗?请这边来。”
苏笛松了一口气,打发了车夫离开,向着房子走去。
说话的是一位戴着面具的女士,穿着一身紫色的骑马装,看样子是骑马来的,面具也是紫色的,上面还有紫红色的羽毛,充满了魅惑。
然而最令苏笛关注的是女子的手腕,戴着蛇形手镯,那盘绕的金色的蛇,勾起了她不太好的回忆。
苏笛在观察着紫衣女人的同时,女人也观察着她,然而只是短短一瞥,嫣然一笑,迎了上来,把纸条一样的东西塞进了苏笛的西服口袋里。
这是什么?
苏笛疑惑。
“宾客的编号,受邀请的证明。”女士说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苏笛走了进来,发现与外面的僻静不同,里面很热闹,在走廊里就听到了音乐声。
已经有侍者走了上来,引领她进去。
领她进来的侍者也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也没有说话,肢体间有着说不出的别扭感。
苏笛给这种别扭找了个理由,也许对这种一百多年前的东西,自己不习惯吧。
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苏笛走进大厅之后,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动。
这是一间非常大的,四周有着许多高门的宽敞的大厅,富丽堂皇得让人目眩神迷,里面华丽的吊灯和墙壁上的烛光让苏笛习惯了一路上黑暗的眼睛一时有些花。
第253章 跳舞
等到适应了明亮的光线,苏笛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复古电视剧,大厅里戴着着各式面具的人们,已经整齐地站在那里。
墙上挂着几幅画,好像有披着胸甲的严肃的将军,还有挂着珍珠项链雍容华贵的贵妇人。苏笛从来没见过那么栩栩如生的画,仿佛画里的人都有着生命。
地面是很讲究的黑白相间的方砖铺就的,搭配出规矩的图案。
苏笛本不打算跳舞,她对于跳舞很是头疼,让她跟着节奏瞎动没问题,可是跟着音乐还要和舞伴一起,就很难办到了,更何况这个时代对于舞姿的重视,更加重了她的心理负担。
在19世纪的伦敦,人们把舞姿和出身挂钩,舞蹈动作准确能表现出一个人很有教养,相反,舞蹈动作不美观则被认为出身低微。
苏笛猜想按照自己找个舞姿,怕是都没有资格来这跳舞,对她来说,来到这,只是想找个机会看看到底是谁邀请了自己。
只是开场舞是所有人都要跳的,哪怕之后不想跳舞,也要跳完开场舞才行。
苏笛看见所有的人都准备好,正在发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一位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女士,牵起了苏笛的手。
女士穿着一袭白色的裙子,裙子上装饰着花蕾,面具上还有洁白的羽毛,显得高贵而典雅。
从女士的着装来看,应该是一位贵族小姐。戴着洁净的细软羊皮的白手套,看出家境不错,苏笛很好奇,她听说这种舞会一般女士都有心宜的男伴,对于她这种完全没有任何背景的“男人”,怎么会有小姐主动跟自己跳舞?
苏笛不知道跳舞的时候都要聊什么,这个时代跳舞是重要的交际场合,但她完全无话可说,有趣的是,跟自己跳舞的女士似乎也无话可说,甚至握着的手还有些僵硬。
苏笛偷眼看向其他人,不由赞叹,大家的舞姿都太标准了,整齐划一,像受过很多年训练一样。
跳得精致而准确。每一个节奏都卡得非常准。
这个时代对跳舞的痴迷,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在女士的带领下,苏笛也勉强适应了节奏。
悦耳的音乐,柔和的灯光,华丽的服饰,一切似乎都那么完美,只是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苏笛看向四周,忽然感觉,少了气氛。
印象中,电视剧里,这种舞会都是很热闹的,是社交的一种方式,就跟现代的人吃饭聚会一样。
为什么这里这么冷清?
除了音乐声,和人们脚步和地板相摩擦的声音之外,就没有其他声音了,没有人说话,这完全不正常啊。
苏笛以为跟自己跳舞的小姐有些矜持,自己也没什么好说,两个人才不交流的。
但其他人呢?总不会所有人都非常内向,跟舞伴一句话不说吧。
这么宽敞的大厅,几十对跳舞的人,没有人与舞伴交流。
苏笛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小声跟舞伴打了个招呼:“你好。”
舞伴全无反应。
苏笛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聊什么,只好继续沉默。
这种舞蹈有跟旁边的舞伴交换的环节,在他们旁边是一位穿着燕尾服的男士和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士。
苏笛让粉色裙子的女士挽上自己的胳膊。
她皱了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矫情,这位女士挽着她的手很用力,让她有些吃痛,像是抓着什么的感觉。
苏笛第一反应是难道粉色裙子的女士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看向对面,依然没有声音,面具后面也看不清表情。
然而手臂上传来的僵硬感让苏笛终于警觉了起来,这并不像人类的手臂的感觉,即使再僵硬,人类的胳膊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这更像铁或者什么金属。坚硬如钢,在这个女伴身上,绝不是比喻。
苏笛试着腾出一只手,在女士假面前晃了晃,“你好?”
没有应答。依旧只有机械的舞步。
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了上来。
交换舞伴的部分结束,苏笛又回到了原来的舞伴那里。
这一次,苏笛迟疑了一下,没有迎上去,也没有接过白色裙子的女士伸过来的手。
这对于一名男士而言,是非常失礼的行为,据说如果哪个男士拒绝了女士的跳舞,而不给出正当理由,是会被女士的家族找上门来讨要说法的,因为坏了女士的声誉。
然而白色裙子的女士似乎毫不在意,就这样架着胳膊,摆着跳舞的姿势,继续翩翩起舞,好像跟空气在跳舞。
这个场景让苏笛非常不适,白色的裙摆和着音乐的节奏飘飞,空洞的舞姿让苏笛想起八音盒上的舞蹈小人。
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旁边的粉色裙子居然和白色裙子的女士保持着同样的节奏。
苏笛终于发现了到底哪里不对。
刚才自己充当了男伴,和白色裙子的女士跳舞,感觉还不明显,然而现在自己抽身出来,女伴依然端着胳膊跳舞,却能清楚地看到,和旁边粉色裙子的女士的步伐、身体摆动的幅度完全一致。
就算舞跳得再好,也不可能两个人的舞姿、舞步完全一致。
苏笛看向四周,忽然一阵眩晕。
不只是白色裙子的女士和粉色裙子的女士,大厅里所有的人,所有跳舞的男男女女,都在以同样的舞姿跳舞,连身体摆动的幅度都一样。
苏笛看向脚下的砖,吸了一口凉气。
黑白方砖有规律地间隔着,她衡量了一下方砖的距离,记住了两个人的脚转动的位置。
下一个节奏起,她看着两边的人踩着地砖的边角,跟上一次分毫不差。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
记得小时候学校操场上画了很多白点,便于让同学们集合的时候排列整齐。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站错点”,走队列的时候混乱。
怎样的人,能在跳舞的时候,每一个动作,和着每一个音符,都配合得完美无缺,脚踩的位置永远都是同一个?
这简直是只有机器才能做到的事情。
机器。
苏笛悄悄走上前,撕下了对面自己舞伴的面具。
第254章 舞伴
舞伴的假面很厚,但苏笛对假面的质感并没有太多惊讶,因为假面后面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假面后是一张空洞的脸——如果能够被定义成一张脸的话。
这是一张泛着金属光泽的脸,应该是铁之类的材质,脸上两个黑色的窟窿,像两个摄像头。
跟苏笛在牛津图书馆见到的老者一样,只是那位老者已经具有了自助行动的能力,没准还有意识,但眼前这个,显然是个半成品。
苏笛想起小时候童话书上看到的铁皮人。
被撕下面具的舞伴无动于衷,依然机械地舞动着。
苏笛又撕下了旁边粉色裙子的女士的假面,还有她对面穿着燕尾服的男伴。
无一例外,都是这样一张脸。
只不过男伴更高一些,应该用了更多的外部材料。
整个大厅就像一个巨大的八音盒,所有人在黑白铺就的棋盘上舞蹈。
汗,从苏笛的鬓角滴了下来。
苏笛没有机械恐惧症,看见大型的机械器具也并不害怕,当记者的时候进入大型的工厂车间采访,也不是个事。
认识先生之后,也跟着先生进过很多实验室,对机械更是免疫。
然而这一屋子整齐移动的假面舞者,应该叫假面机器更合适,还是让苏笛感觉好像掉进了冰窟。
这简直是一屋子的机器人在跳舞!而自己,就置身于一堆机器人之间。
苏笛想确认一下这些人的构造,仗着胆子,把女伴的白手套也扯了下来。
金属的手臂。
这不是她熟悉的现代科技的机器人,更像是,蒸汽朋克风格的机器人,甚至能看见连接小臂与大臂之间的齿轮。
这些人是怎么产生的?
虽然很多科幻小说里一直都有这种风格的机器人,大画家达芬奇早在15世纪就设计出了仿人形的机器人“机器武士”,前几年达芬奇的手稿公开的时候还引起了轰动。
但那毕竟是手稿,那些机械发明也一直停留在图纸上,从来没有证据表明图纸里的设计被实际地造出来。
那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19世纪末的工业绝对没有发达到这个地步!
是谁,造了这一屋子的机器人,还穿上人类的华丽服饰,来举办一场机械假面舞会?
为什么,还特意邀请自己来参加?
是示威?展示?伤害?还是,另有目的?
不管怎样,在这样的环境里,苏笛感到浑身不舒服。
她慢慢地抽身出来,来到舞池边缘。
刚迈步要走,音乐,戛然而止。
所有的人都不动了。
整个大厅一片死寂。
连呼吸声都没有。
苏笛吸了一口气,慢慢后退,却发现大厅所有的人,全都面向她,走了过来。
“咔!咔!咔嚓!”
寂静的大厅里,充满着齿轮转动的声音,这声音让苏笛头皮发麻。
她快步向外退去,大厅的机械人们也向着她迈步过来。
搞什么!
苏笛不假思索地跑起来,跑出大厅,关上门。
回头,走廊里的侍者迈着僵硬的脚步迎了上来。
不用看,苏笛知道那僵硬别扭的姿势是为什么。
她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走廊里铺着地毯,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然而苏笛还是从齿轮转动的声音,判断出后面追兵的数量众多。
侍者追了上来,在侍者后面,舞厅的门开了,里面的舞蹈者也鱼贯而出。
该死!
苏笛跑过长长的过道,过道尽头是光滑的橡木阶梯。苏笛毫不犹豫地跑了上去。
“杜杜!杜杜!”
她呼唤着,没有回应。
苏笛伸手摸向口袋,发现口袋里只有一张纸条。
杜杜呢?
来之前杜杜一直吵着要睡觉,在苏笛的口袋里非常安静,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到底是自己溜出去玩了还是被人拿走了?
灵光一闪,苏笛想起了进门的那个紫红色衣服的女士。
是她,往苏笛的外套口袋里塞了东西,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碰到过苏笛的上衣。
一定是在那个时候,她把杜杜拿走了。
可是杜杜不作声,也没有呼救,是还在睡着没有意识到,还是,被人控制了?
苏笛来不及想太多,打开纸条。
纸条上只有两个字:顶层。
顶层?
苏笛抬头向上看去,这是一座哥特式建筑,旋转楼梯要好多层才到上面。
不能有个电梯吗?
苏笛怨念地想着,然而后面的齿轮声提醒着她危险的迫近。
现在回头出去肯定是行不通的。
她咬了咬牙,在楼梯上飞奔起来。
没想到这个宅子只有三层,转了几圈之后就到了顶。
尽头处是一扇镶着玻璃的大门,门居然是关闭的。
苏笛推门,没有动静,看看身后,那些机械的人已经慢慢爬了上来。
不知道自己被抓住之后会怎样?
她甚至已经看见走在前面的自己的舞伴,还保持着跟人跳舞的姿势,端着手臂,旋转、跳跃,向前。
苏笛咬咬牙,举起拳头,向着玻璃用力砸了过去。
她的拳头没有砸到玻璃,而是被一个人抓住了。
门开了。
苏笛一头撞了进去。
要不是那个人抓住了她的拳头,帮她稳住了身体,她几乎要栽倒在地上。
开门的人皱了皱眉,似乎没想到外面是这样的场景。
不过这个人并不惊慌,而是冲着楼梯上的机械的人不知道做了个什么手势,居然所有的人都不动了。
苏笛撞进屋内,跌坐在地毯上,好在地毯很厚,她并没有受伤,翻身站起来。
这是一间华丽的卧室。
壁炉里的炉火正旺,卧室内很温暖。
虽然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电,但很显然卧室的主人更喜欢这种古朴的照明方式。
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并没有打开。
壁炉架上有两只点燃的蜡烛,映着整个屋子的红色基调。
红色的地毯,房间一角有铺着深红桌布的桌子,桌上放着盛了半杯酒的酒杯,桌上也燃着两只蜡烛。
桌旁有两张白色的大安乐椅,舒适而豪华。
高大的窗户和拱门上挂着颇有垂感的玫瑰红帷幔。
宽大的床。
书架里放着书,还有一些瓷器。
这间卧室很熟悉。
或者说,苏笛曾经见过和这里相似的摆设。
门关上了。
苏笛回头,看见来人,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完全呆在那里。
第255章 别来无恙
屋子里的人关上门,转过头,冲着苏笛微笑,绅士而友好。
这个人穿着白色的宽松的睡衣,有着修长的身材。
苏笛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他的脸上,无法移动分毫。
这是一张古希腊雕塑一样的脸,轮廓完美,挺直的鼻子,眼睛又大又蓝,长长的睫毛,洁白的额头被一些垂下来的淡淡的金发掩盖着。
让苏笛惊讶的不是这张完美的脸,毕竟她已经见过了道格拉斯,对美成妖孽的男人已经算免疫了。
她惊讶的,是这张脸带来的感觉。
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有如此巧合之事?
这张脸,让她想起亚特兰蒂斯大陆的王子。
对于莱默,苏笛一直耿耿于怀,自己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救他,当时他为自己求情的场景,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在“帝江号”飞船上,她对先生说过,她也曾有过妄念借助时空漩涡的力量穿越回去,探查王子的下落。
但她没有付诸行动,也没有主动对先生提及,她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加之先生说这是“魅”的作用,让她对自己的愧疚产生了偏执的念头,才会如此介怀,她就更劝自己放下了。
为此,苏笛进行了相当长时间的心理建设。
即使来到这里,在报纸上看到有人和王子戴的一样的戒指图案,她决心找到这个人,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
然而当眼前真的出现一个跟王子长相一样的人,苏笛反而不知所措。
这是谁?
是王子本人吗?普通人类不会活这么久。
是王子的后裔?
亚特兰蒂斯整个大陆沉没,除了他们救出的塔克老爷一家,还有其他幸存者么?
后裔会有如此高的相似度?
还是自己在梦里?现在的一切,包括刚才的机械人的舞会,都不是真实的?
再往前推一点,会不会自己还在莱斯特星?根本就没回到地球?
一时间,苏笛有点神经错乱。
头疼。
她敲着脑袋,把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
穿着睡衣的男子已经来她至近前,微笑:
“别来无恙?”
“唔……你……”苏笛不知所措地摆摆手,却被男子牵起,举至唇边,在她的手腕处深深一吻。
苏笛蓦地抽回手腕,盯着眼前的男子,瞪大了眼睛。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与其说刚才是一种见面的吻手礼,不如说更像一种检测方式。
“嗯,心跳骤然加速,很好,看来你没忘了我。”男子挑了挑眉,几分戏谑又几分认真道。
“你是……王……唔,你认识我?”苏笛试探道。
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苏笛分不清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惊讶?怨恨?
不会是什么人,再造了莱默的那一张脸吧?
可是再造的脸,为什么会记住自己?
被大祭司附体了?
苏笛把可能性的情况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不由紧张地向后退了几步。
两个人都没说话,男子盯了她一会,可能察觉到了她的警觉,忽然笑了,不知道是释然还是讽刺。
转身来到餐桌旁,拿起盛了半杯红酒的高脚杯,放到鼻下,似在对苏笛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让酒与空气接触,能让酒香充分发挥,还能隔离酒中的沉淀物。”
说完,轻轻泯了一口红酒。
“你……是莱默……王子?”苏笛有些不敢相信,亚特兰蒂斯距离现在已经几千年了,即使先生一千多岁的寿命对她而言已经是能接触到的极限,眼前的人如果真的是王子,是怎么活了几千年的?
可是刚才这番话,分明是她在亚特兰蒂斯的时候,冒充米娜第一次跟王子见面,说到红酒的时候说的,在那个时代这还是个新鲜的说法,但在这个时代,这早已成了常识。
“怎么,不相信?其实我自己也不相信,但我更惊讶你是怎么来到这的?我找了你五百年!”男子湖蓝色的眸子骤然收紧,英俊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色,像被冰封住一般。
“王……唔,莱默,你听我说……”
苏笛的话被男子打断,“谁是莱默?这没有莱默。”
苏笛眨眨眼,这家伙不会选择性失忆了吧?
“那,你是……”
男子靠近她,伸手扣住她的肩膀,苏笛刚要挣扎,男子已经收回了手。
“Will。”清晰的英语,“听好了,我的名字,是Will。”
原来,男子关闭了她的翻译器。
Will,翻译成中文名字是威尔,英文里的意思是心愿、希望。
苏笛心里一沉。
她知道取这个名字意味着王子依然没有放下,虽然早已沧海桑田,即便眼前的人充满了轻松的情绪,似乎在品味红酒的味道。
但苏笛知道,这一切都是表象。
然而眼下更重要的,是外面那些机械的人。
“莱……不,威尔,关于我怎么来的,这个说来话长,我可以慢慢解释,相信你的来历也是很复杂,但我们现在没有时间……”
苏笛说了半天,沮丧地发现自己忘了开翻译器,眼前的男子一定听不懂。
男子却回应了。
“没有时间什么?跟你在弄沉亚特兰蒂斯大陆一样没有时间吗?我在巨石后面看到你就那样飞走,在无数死尸和断壁残垣上空轻飘飘的飞走,你可曾低头看一眼在水中挣扎的人们?”
苏笛一震,他什么时候会的中文?
男子端着酒杯,说话的语气透着冷酷,似乎把苏笛也冻住了。
本来一幅帅气的绅士品酒图,现在在苏笛看来却满是杀气,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我……我没有,当时……”
“当时什么?没有时间吗?没有时间看一眼被你弄沉的大陆吗?”
男子的话让那一幅好不容易在苏笛眼前变淡的人间惨剧,又重新清晰起来。
呼救、哀嚎、挣扎、眼泪、巨浪……所有的场景一股脑灌入苏笛的脑海,一幕幕惨剧重新在眼前浮现,苏笛睁大了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这算什么?痛苦?你也会痛苦?不是在千军万马前面非常神气吗?在万千生灵面前非常高傲吗?”
男子步步紧逼,苏笛步步后退,然而男子跨步上前,苏笛都没看清男子是怎么出的手,就被男子一把掐住了脖子。
第256章 威尔
普通人类会行动这么快吗?
苏笛扒住威尔的手指,奇怪为什么他力气这么大,自己两只手的力量对他丝毫没有影响,脖子上的手像钢钳一样收紧,让她喘不过气来。
威尔看着她的挣扎,眼里并没有复仇的快感,而是充满了苏笛不能理解的复杂情绪,甚至夹杂着痛苦。
苏笛有些疑惑,掐死自己,他会有什么痛苦?
自己应该是他在世间最恨的人了,因为自己的出现,他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国家,没有了臣民。
活了几千年,是不是只有复仇是他唯一的目标?
等下,他刚才说找了自己五百年,那说明他并不是亚特兰蒂斯沉没之后就在的,中间的那些年,他去了哪?
虽然谜团众多,然而被掐着脖子,苏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罢了。
如果自己死了能让亚特兰蒂斯无数先民安息,那就死在他们的王子手上吧,也是一种死得其所。
自己就不需要独自一个人呆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了,是不是一种解脱?
苏笛不再挣扎,闭上了眼睛。
威尔修长的手指用的力度非常微妙,只是让苏笛无法说话,却没有达到让苏笛窒息的程度。
他看着苏笛闭上眼睛,似乎有一些释然和轻松,倒让他不知所措了,这么视死如归的吗?
苏笛在等。
却迟迟等不到下一秒的动作。
“这么就让你死了,太便宜你了。”
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明明那么有威胁意味的话,听起来却像情人的低语。
下一秒,濡湿的唇覆盖上了苏笛的脖子。
尖利的牙齿划破了她的皮肤。
吸血鬼!
童年的记忆涌上心头,来自外太空的龙虾,用了欺骗感官的仪器,却还是让大脑提示成吸血鬼的摸样,以示危险。
可是现在,那冰凉的唇的触觉却是真实的。
难道吸血鬼的传说是真的?
亚特兰蒂斯的王子为什么会变成吸血鬼?
那不是中世纪的传说吗?都已经19世纪了,怎么还会有吸血鬼的存在?到底有多少他的同类?这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苏笛来不及细想,她感受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汇聚到了颈部,原来被吸血鬼吸血并不痛苦,而是有一些迷幻,像做全麻手术之前推进麻药的感觉,甚至,还有一丝放松。
眼前越来越黑,终于,她睡着了。
威尔本来没打算杀死苏笛,然而看见这个女人居然睡着了,他忽然很生气。
被吸血鬼吸血啊!是件多么恐怖的事情,这个女人,居然,睡着了!难道他有催眠功能吗?
他要挽回他的尊严,决定咬得深一点,至少留下个疤痕什么的。
苏笛外衣上别着的U型胸针发出微微的蓝光,像看不见的屏障,阻止了他的伤害。
虽然苏笛的身体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但蓝色的胸针却像独立存在一样,保护着这个女子。
这让威尔很是惊讶,他停了下来,任由苏笛的身子栽了下去。
胸针的蓝光熄灭了。
威尔擦了擦嘴,看着苏笛,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他听说过很多具有独立意识的法器,特别是中世纪以来某个法力强大的巫师或者虔诚的圣徒用过的器物,都会有这种特性,然而随着蒸汽时代的到来,这些东西都已经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了。
但这个胸针,却并不是这一类的法器,而是来自一种非常发达的科技,他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科技绝非来自地球。
而这个女子也不是什么法力强大的巫师,为什么这种发达科技的产物,会选择保护这个女子?
抛开蓝光之外,苏笛的血也不是寻常人类的血液的味道。
里面多了些他说不清楚的东西。
成为吸血鬼之后,他的各项官能变得异常敏锐,对于气味、味道甚至比动物还敏感,他吸食过无数鲜血,但从来没有尝过这种血的滋味。
好像添加了什么他说不上来的元素,即使在地球上也非常少见。
他凝视着短发的女子,距离上次见到她已经隔了几千年了,然而她还是老样子,丝毫没有变化。
如果说自己没有变化是因为自己已经不是普通人,那这个女子是因为什么呢?
除了血液里的东西,各项指标在他看来都是一个普通人,要不是他尝了她的血液,根本不知道她的与众不同。
什么样的人能几千年之后毫无变化,女巫?
不可能,虽然人们一直把吸血鬼和女巫看成对立的物种,但事实上他们之间很少有交集,就像非洲草原上的狮子和西伯利亚森林里的老虎一样,互不侵犯,女巫对吸血鬼来说,远没有人类的威胁大。
更何况他清楚,眼前的女子不是女巫,也不是魔鬼,更不是宗教里说的天使——这种谁都没见过的东西。
那她到底是什么?
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门开了,一袭紫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外面怎么样了?”威尔依然注视着苏笛,头也不回地问。
“已经稳定下来了,随时可以重启。”
紫衣女子说着,也瞥了眼床上的人,惊讶道:
“她怎么啦?受伤了吗?你不会把她杀了吧?”
“没有,有些东西,还需要研究一下。”威尔轻描淡写道。
“怎么研究,抽点血吗?我来。”
紫衣女子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了针管。
“抽血就行了吧,她不用死吧?”紫衣女子求情似地说着,看威尔没反对,便走向苏笛,把针管扎了进去。
“奇怪。”紫衣女子自言自语。
“怎么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针管根本扎不进去。”
威尔走过来,接过针管,试了试。
确实,明明看着是女子的皮肤,但针管扎进去却像完全扎进了空气里。
“这是什么保护措施?”
威尔没有理会紫衣女子的问题,而是转回身,不悦道:“我让你把她找来,不是来参加舞会的,外面那些,是怎么回事?”
“我,我只是觉得好玩嘛。”紫衣女子笑道。
威尔皱了皱眉,却没有揭穿她。
“父亲那边怎么说?”紫衣女子闪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转移话题。
“明天晚上,我会来吃饭。”
“好。”紫衣女子欢快地答应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