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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电话亭全文阅读

作者:金汐     时空电话亭txt下载     时空电话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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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后记

    磕磕绊绊,历时一年,这部网文处女作终于完成了。

    过程比我想象得要难的多,不只是在谋篇布局写作技巧上的难,还有难在坚持。

    是了,坚持。

    一时兴起很容易,而有规律的坚持却是很难。

    就如锻炼,某一天心血来潮可以举铁一小时或者跑步一小时,甚至把自己累到虚脱。

    难的却是每天半小时,连着坚持几个月。

    以前用过一个打卡返现的学习软件,当时觉得坚持三个月太简单了。后来发现,同期学习500人,只有不到两成的人坚持到返现,而返现的最低要求仅仅是每天学习半小时。

    所以对那些坚持更新的作者致以崇高的敬意,也对敢于进入新人坑的读者竖起大拇指——有勇气。

    作家信息那里,那些已完成作品数,不论质量如何,都是信誉保证。

    从这个角度说,新人实在是没有任何信誉保证,随时弃坑。

    亦如我。

    从开始的雄心壮志到后来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甚至到弃坑边缘。

    是读者把我拉了回来。

    不自己当一次作者,就永远都不知道,萍水相逢的读者投来的推荐票,对于新人作者来说,是多么大的鼓励。

    还有编辑绿萝,和读者一样对新人有着难得的信任,虽然辜负了她给的推荐位。

    正是可爱的读者和编辑,让我即使在断更期,心里也有个念想,告诉自己不能放弃。

    所幸,在2020年之前,终于完成了这个开始于两年前的故事。

    虽然最后的成文和最初的大纲有出入,然而却收获颇丰。

    写文就像照镜子,和故事里的人物一同经历的同时,更看清自己的真实想法。

    很喜欢穿越文,也喜欢“关公战秦琼”式的想象。

    然而与穿越的主角相比,还是更喜欢坚实的生活。

    正如此刻,尽管窗外寒风凛冽,阳光却正好,照在地板上,刺目而温暖。

    所以下一个故事会更靠近现实生活,也会跟这个故事有联系,这一次会准备更充分,期待到时能从容一些。

    祝所有人都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楔子

    夜晚。

    万籁俱寂。

    只有不甘寂寞的风声偶尔的哀鸣。

    一个瘦小的小女孩蹲在河边哭泣。

    哭累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想到回去太晚还会被骂,恨恨地对着空旷的河吼道,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恨你们…你们…

    稚嫩的呼喊和着与之不相称的恨意回荡在空旷的河套上空。

    夜黑得像化不开的墨,将一切浸染其中。

    小女孩转身要回走,无意中瞥见河边一棵树下,有什么东西时隐时现。

    小女孩仗着胆子走过去,原来是一座红色的电话亭,一人多高的长方形盒子,磨砂玻璃窗格,看不清里面的样子,顶部凸起一盏四角小灯,黄色的灯光是这无边的夜里唯一能让人感觉温暖的存在。

    小女孩只在电视上看过这样的红盒子,一般在很大的城市才有,这样的小村庄还不曾见过。

    她好奇地去推门,门纹丝不动,又拉了拉,还是拉不开,只好放弃。

    门上有一块小牌子,写着一串电话号码,小女孩默念了两遍,闭上眼,竟然记了下来,睁开眼睛,牌子上的数字竟不见了。

    风吹过河面,像从远处传来的深深叹息。

    小女孩打了一个寒颤,抬头看看天上。

    刚才还皎洁的明月,现在只漏出一角,墨色的云影悠忽飘过,提醒着小女孩要变天了。

    裹紧单薄的衣服,小女孩转身走上回家的路。

    没走多远,想起什么,回头,树下空空如也。

    多年以后,女孩回首往事,从未察觉是从这一刻开始,自己与时空有了奇妙的牵绊,人生的际遇从这一刻改写,原本平凡的命运,从这一刻开始打开了其他可能。

第1章 争端

    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可能成为地狱的萌芽,如果不能忘掉,就可能使人发狂。

    博尔赫斯的这句话,苏笛很小的时候就深有体会。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的自己总想进入一个红色的门,但不管她多用力地推还是拉,门都无法打开。

    苏笛不知道这个门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这个门是什么建筑物上的,梦里也没有其他提示,只有一扇玻璃窗格的门。

    门上挂着牌子,上面显示着一串电话号码。但在梦里,苏笛每次凑近,试图看清的时候,那些电话号码就变得模糊起来,好像近视的人被人摘掉了眼镜。

    苏笛不戴眼镜,只能拼命揉眼睛,却还是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那一串号码消失。

    这一次的梦里,苏笛终于看清了,电话号码并没有模糊,也没有像墨迹一样化开,而是真切地显示在小木板上。

    苏笛读着上面的数字,被合租者的骂声吵醒。

    看看时间,午夜一点。

    合租没有办法考察室友这一点让苏笛非常苦恼,原本两室一厅被中介隔成了三室,主卧住进了一对夫妻,次卧住了跟苏笛一样上班的女生,来的最晚的苏笛,就住进了客厅改造的隔间。

    刚上班时贪图距离公司近,交通成本低,加之房租不高,在这座对外来人口并不友好的都市里生存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苏笛以为自己为了低价可以忍受,却不想这是噩梦的开始。

    主卧的夫妻隔三差五的吵架,看上去很健壮的男人完全不能说服老婆,吵得凶了乒乒乓乓的摔东西也是有的。

    苏笛竖起耳朵听了听,又是主卧的女人喝多了话都说不清楚的骂人声。

    苏笛翻了个身,找出耳塞,准备强行入睡。

    门响。次卧的女生开门出来,敲主卧的房门。

    主卧的声音停了下来。

    门开了,女人的声音传来:有事吗?

    “请您小点声,大家明天还要上班呢。”

    “跟你有什么关系?”

    高八度的声音响起。

    “我愿意说话,又没到你屋里去说,你算什么东西,来跟我说这些?”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这是扰民!”

    “我愿意怎么了,我扰民怎么了?有本事你告我啊!”

    苏笛叹了口气,起床,开门,也走了出来。

    主卧的大姐盘着头发,红彤彤的脸上写满了醉意,松垮的睡衣穿在身上,插着腰,那气势让苏笛想起《功夫》里面的包租婆。

    相比之下次卧的室友倒是弱势很多,看样子是刚毕业不久的学生。

    苏笛的到来让两个女人的视线都转移到她身上:瘦高,短发,圆脸,此刻白皙的脸上泛着有些愤怒的红晕。

    身上的小狗睡衣显示出这也是一位刚入社会的年轻人。

    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女孩,主卧的大姐更加有恃无恐,吵吵嚷嚷,似乎她俩不道歉誓不罢休。

    苏笛有些烦躁,这期间一直被骂的大姐的老公毫无声息,像死在了屋里。

    三个女人的局面是最不好应付的。苏笛挠挠头,开口:“大姐,我们明天都要上班,您这样大晚上吵吵闹闹的,不好吧。”

    “我怎么吵闹了?我跟我老公说话管你们什么事?你们再多事我让我老公来收拾你们!”

    苏笛撇撇嘴:那个老公被骂得狗血淋头都没出声,现在来收拾我们?

    大姐暴跳如雷的骂声让苏笛认识到她不仅是想了这句话,而且还说了出来。真是醉了,果然是睡眠不足大脑都不好使了么。

    “你出来啊!快点,有人欺负你老婆!你这个男人不出头,算什么男人!”

    在大姐的催促之下,主卧走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怀好意地看了苏笛她们两个一眼,不服?

    男人的出现让女人更肆无忌惮,继续不重样的骂。这让苏笛想起来了报社的社长马杰。一个中年精瘦的男子,业务能力极强,却也出口成脏,经常把她们骂到哭。

    真是人如其名,马杰,骂街。只不过跟马杰相比,眼前的大姐骂人的段位只停留在嗓门大,什么有本事去买房子,租房子装什么XX此类。

    过大的声音吵得苏笛都快耳鸣了,实在忍无可忍,苏笛忍不住回了几句:

    “你也扯的太远了吧,你不也租房子住吗?你都结婚了还租房子呢!”

    一句话捅到了大姐的痛点,大姐怒目圆睁,拿起客厅公共区域桌子上的杯子就摔了下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没等苏笛反应过来,发了疯一样的大姐接着把走廊的路由器、饮水机,但凡能看见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无奈,苏笛只好报了警。

    见到警察到来,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大姐,瞬间换了副面孔,极尽温柔讨好之能事,让苏笛大跌眼镜,诉说的理由颠倒乾坤,倒成了苏笛她们打扰她休息。

    苏笛看了看次卧的女孩,女孩居然也满脸堆笑,说没什么事,都是小事,报警不是她的主意,而是……,女孩看着苏笛。

    那句英语骂人怎么说来着?WTF?

    大姐要求苏笛道歉,不服从警察调解的苏笛跟大姐一起被带上了警车,而次卧的女孩,则得以留下安稳入眠。

    警察对这类民事纠纷见怪不怪,将两个人隔离开分别问了问,凌晨三点,困乏至极的二人终于签了调解书。

    一个稍微上了点年纪的警察单独对苏笛说,大姐是老板,人家可以明天不上班,你耗不起的。

    苏笛不语,警察说的是实情。

    她可以一时愤怒,但不能长期对峙,因为她还要上班,还要生活。

    想到让人无奈的工作,办公室那些无所作为的大爷大妈,所有的活都靠着新来的年轻人忙,真的生无可恋。

    但又能怎么办呢?如今,即使大学毕业,工资每个月交了房租所剩无几,每天累成狗,还要看人眼色。

    还有什么比活着更残忍的事情。

    签字的时候苏笛一语不发,大姐讽刺道:“明天还要去打工吧,你这个小姑娘就不善良,以后你记着点。”

    苏笛抬头刚要说什么,被警察拦了下来,“没事了赶紧走吧,你先走,她一会再走。”

    回到小区,苏笛望了望小区的大门,没有进楼,而是来到小区停车场,拿出钥匙,发动汽车。

    这辆便宜的小车是苏笛在这个城市唯一的财产。无法负担高额的房价,工作两年只能买一辆还能容身的小车,让苏笛免去通勤之苦,去采访的时候也方便些。

    就这样还招致了父母的非议,觉得她浪费钱。是啊,在她父母眼里只要不是留着给弟弟买房子,都是浪费。

    苏笛发动汽车,一路朝着城外的方向驶去。就像小时候在爷爷家,经常被弟弟“恶人先告状”,为她带来了爷爷的嘴巴。唯一疼爱她的奶奶也在她五岁那年去世了。

    唯有村子后面的那条河,成了她烦闷之时最常去的地方。

    那条河成了苏笛对爷爷家最好的回忆。

    苏笛本名“苏爱弟”,从这个名字上就能看出父母对她的期待。成年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改成了苏笛,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人在委屈的时候很奇怪,似乎那些委屈的经历都是吸引彼此的磁铁,平素不知道躲在脑子的哪个角落,一旦一件事被记起,其他事情络绎不绝,跟决堤的洪水一样一日千里。

    苏笛眼前闪过从小到大的各种经历,从被父母、爷爷骂、被弟弟欺负,到工作后被领导骂,被采访对象怼,被专家讽刺,被网友问候全家,被……

    靠!还要不要活了!

    这些想法被出现在视野里的河拦了下来。

    这座城市居然在城郊也有条跟故乡的河相似的护城河。

    四下无人,苏笛停下车,走了下来。也不用锁车,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的只有鬼了吧。

    鬼也比人好。没有什么比人更可怕的了。

    苏笛来到河边,想起小时候自己经常受了委屈来到村后的河哭,十几年了居然还是这副德行,真是鄙视自己。

    甩甩头,咽下发泄的声音,转身,向车走去,又觉得大老远跑来就这样走了,很亏,踟蹰间,苏笛看见了河上泛起的红光。

    那是什么?

    四周并没有霓虹灯,也没有高楼大厦,这光是哪里来的?

    再定睛聚焦,光却消失了。

    苏笛揉揉眼睛,这一夜要过去了,也许自己真的太累了。

    赶紧走到车门,却看见门把手放了旅馆的广告。这大晚上的还发广告?也太敬业了吧!估计自己是人家下班最后一张。

    苏笛自嘲地想着,瞥了下广告页,是一间旅馆。上面那一串电话号码让苏笛倍感熟悉,就是梦里的那一串。

    苏笛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不知怎的,这声音让苏笛很有安全感。

    苏笛询问了房间,中年男子“哦”了一声,苏笛认为那是默认,既然自己今天无处可去,不如找个地方先呆一晚上。

    记下地址,将广告丢进垃圾桶,发车,离去。

    在她离开后不久,拾荒老人经过,翻了翻垃圾桶,一脸失望:垃圾桶里连片纸都没有。

第2章 旅馆

    广告上的地址是一个胡同里,位置倒是很好找。

    问题是,苏笛没有看见旅馆。

    一眼看去,整个胡同都没有旅馆的标识。

    在这座大都市,胡同本身就是非常稀缺的存在。在市中心的胡同更是多用于商业,即使在巷子深处的店铺也会尽量在胡同口就给出标识。

    但苏笛在胡同口徘徊很久,没看到广告上的旅馆。

    胡同不宽,不太好停车,苏笛勉强将车停在一个角落里,下车挨个门牌号仔细寻找。

    在巷子深处,一个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木质的老房子墙边,掩藏着一个红色的电话亭。

    一人多高的长方形盒子,磨砂玻璃窗格,看不清里面的样子,顶部凸起一盏四角小灯。

    这种欧式的电话亭嵌入古色古香的巷子背景中,显得非常不协调,那抹红色也在青色的大背景色中非常扎眼。

    苏笛刹那间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她只是觉得这个电话亭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些年红色电话亭简直成了她的梦魇,忘不掉,又想不起来。

    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门上,发现这熟悉的感觉原来来自这个门——就是她梦里的一直推不开的门!

    只是这一次,她终于发现了为什么梦里那么多次都推不开。

    因为根本就没有门。

    门只是虚拟的界面,推上去,什么都没有。

    但看上去,依然是门开了,还出现了一个输入界面。

    苏笛输入了脑海中的电话号码,输入完毕,周围好像地震了一样。

    等到她站稳,发现自己置身于宽敞的大堂,装饰得颇具现代气息,电脑、吧台、酒,酒杯……应有尽有。

    电话亭旅馆,还有外面高科技的电梯,嗯,这个创意非常好。

    吧台后坐着一个男子。

    深邃的眼睛,让人过目不忘的冰蓝色眸子,两条粗大的眉毛,微微打卷的头发,瘦削的身材,看上去30到40岁之间。

    但最令苏笛诧异的不是这个人的长相,而是气质。

    作为采访记者,她见过气质各异的受访者,学术气的,江湖气的,甚至痞子气的,有威严的、有慈祥的,有温柔的,有凌厉的,也有猥琐的。

    但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苏笛从没感受过的,一种无法形容的气质。

    如果非要用语言来形容,就是神秘。

    对,就是神秘。

    好像从童话的古堡,从传说的高塔,从故事的远方走来的人。似乎有过非常多的经历,有着非常长的历史。

    但这种神秘并不是那种令人有距离感的,令人生畏的神秘。

    如果说恐惧源于未知,眼前这个神秘气质的男人,虽然对于苏笛是未知的,但苏笛却并没有感到不适,反而有种亲切感,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或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苏笛眨眨眼,这种感觉简直不可思议。

    从重男轻女家庭长大的她,即使对自己的亲弟弟也只有厌恶,对父母更是避之不及,否则也不会跑到这么远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再苦再累也不回去。

    “先生。”苏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明明很平常的称呼,在这个男子面前说出口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很熟悉,叫得很顺口,像一个老朋友的名字一样。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苏笛傻傻地问。

    瘦高男子挑了挑眉毛,并没有回答,苏笛有些不好意思,难道是潜意识中的自己认为昨天晚上受了天大的委屈,对着一个陌生人都能产生亲切感么?

    她摸了摸耳后,局促地说“嗯,你好,我是来住宿的。”

    “住宿?”中年男子似乎对苏笛的来意很是诧异。

    对呀,苏笛点了点头,“还有房间么,我是来住宿的,刚打过电话。”

    旅馆?

    男人忽然自嘲地笑了,“哈哈哈,旅馆。”

    见苏笛楞在那里,男人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旅馆就旅馆吧。”

    苏笛拿出身份证,递给老板。

    男人似乎有些不习惯,看着苏笛的身份证并没有接过来,苏笛有点尴尬地放在吧台上,问,“今天还有房间么?”

    男人还是没作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苏笛开始在瞌睡虫和对男子的异常举动的预警之间犹豫。

    终于,还是瞌睡虫上脑,苏笛有点熬不住了,扬了扬手里的身份证,“我要住宿,有房间的话先给我钥匙吧,困死了,身份证放在这里,你慢慢登记。”

    见男子还愣在那里,苏笛摊手:钥匙呢?房卡?

    中年男子犹豫着,“没有什么钥匙,或者房卡。”

    “这么粗犷。”

    已经困疯了的苏笛吐槽了一句,熟门熟路地走进隔壁一间卧室,在宽敞的大床上倒头入睡了。

    等到一切沉寂下来,吧台后的男子打开抽屉,拿出一张明信片,陷入了沉思。

    门外巷子里,送人晚归的司机将车开进胡同,愕然发现平素熟悉的位置上停了车。

    司机很是疑惑,在这个老巷子里,街坊邻居都认识,也都有固定的车位,从不会有外人把车停错。何况他去机场前的一个小时早已入夜,车周围都是已经拆迁无人的店铺,哪里会有人半夜来这呢?

    旅馆的床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制成,比出租屋的床舒服太多了。而且旅馆的隔音相当好,与世隔绝一样。

    苏笛睡得很踏实,睡了足够长的时间,长到她觉得即使是周末也睡不到这么久。直到怕耽误了采访才翻身起来,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五点。

    苏笛有些懵,自己从警察局出来就已经凌晨三点了,开车去了郊外发泄,再到找到这个旅馆,她已经做好了睡两个小时顶着巨大的黑眼圈上班的准备。

    怎么才五点?

    而且跟自己的认知完全不相符,感觉已经睡了十个小时了。

    苏笛疑惑地躺下,又眯了一会,自觉又过了一个小时,起来,再看时间,依旧五点。

    糟了!

    苏笛慌了,关键时刻手机居然坏了!

    她赶紧起来,走出房门。

    来到大厅,昨日的老板还在,手里端着一杯不知是什么酒,似乎在沉思。

    手腕上的深蓝色手表,彰显着低调的奢华。

    看不出老板既有钱,又有品位。

    “不好意思打扰了,您这有表么?现在几点了,我的手机好像出问题了。”

    老板回头看看她,似乎一点不惊讶,挥挥手,一块浮在空中的显示器显示五点。

    这怎么可能?

    苏笛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你想要几点起来呢?”老板问。

    苏笛这才注意到老板的声音充满了磁性,穿着一袭黑色大衣,身材挺拔,握着杯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昨天晚上困疯了没有注意这些细节,按照现在的标准,是个帅大叔呢。

    苏笛摇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是不是脑子坏了,赶走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回答老板的问题:“早上七点,八点钟同事应该会打电话。”

    老板点点头,不知道按了什么东西,之后,苏笛的手机响起,低头,是同事小雅。

    “苏笛,别忘了,一会十点,跟陈教授约好了,他办公室见,你不用来报社了,直接去吧。我们水木学堂见。”

    苏笛有些懵,答应着,小雅挂了电话。这个时候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八点。

    这也太奇怪了。

    苏笛抬头看看老板,老板一脸不置可否,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虽然苏笛心里有些疑惑,但距离采访还有两个小时,这对于在这个大都市的人来说,时间已经很紧张了,何况昨晚事出突然,需要带的材料、笔记本都在出租屋里。

    意识到这一点,苏笛来不及怀疑什么,冲着老板道谢,回房间收拾东西。

    等她拿着包再次来到大厅,大厅里除了刚才的瘦高老板外,还多了一位矮胖的年轻男孩,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在擦拭地板。

    看见苏笛,男孩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样指着她:“你你……”

    话没说完,被老板拿手挡了回去,不客气地说,“你什么你,干你的活”。

    苏笛没工夫耽搁,对着老板说:“老板,我有急事先出去,回来再跟你结算哈。”

    刚转身,又觉得不太对,似乎昨晚上没有付钱,赶紧从钱包里逃出几百,一股脑地放到前台,“这是押金。”说完,夺门而出。

    瘦高男子注视着她匆匆的背影,苦笑着:“还是那么迷糊。”

    矮胖的年轻人走到男子身边,男子侧头,二人颇有心事地对视了一下。

    “先生”。矮胖的小年轻先开口,“我们刚有了时空漩涡的一点踪迹,她就来了,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

    “小白”,被称为“先生”的瘦高男子低声道。

    “你知道她能看见电话亭的,但找到这里,应该是被人引来的。”

    “那是谁引她来的呢?”小白依旧迷惑不解。

    先生皱了皱眉,“问题不在于谁引她来的,而是,引她来,要干什么?”

    小白点点头,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第3章 卫生间的异常

    苏笛从旅馆走出来,发动车子,疯也似地开到出租屋。

    她一万个不情愿拿出钥匙。

    进门,客厅里昨天晚上被大姐摔碎的杯盘依旧躺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一片狼藉,提醒着她昨天不堪的经历。

    卫生间传出水声,苏笛有些疑惑,印象中两个室友都是上班族,平素这个时间应该都不在。

    墙上钟表的滴答声提醒她时间紧迫。苏笛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该死!忽然想起早上起来的匆忙,还没洗漱。

    平时苏笛很少化妆,一般打个底了事。

    但出去采访不敢不化,还记得上次素面朝天出去被报社马总骂个狗血淋头,“没人愿意看一张死人脸!下次给我活着出去!”

    想到马总苏笛就打个寒颤,赶紧拿起洗漱用具走出房间。

    客厅的卫生间是公用的,卫生间里的水声依然在响。

    苏笛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最讨厌别人占用卫生间了。

    她打算绕道去厨房。

    经过卫生间的门口,苏笛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们租的这个房子是典型的明厨暗卫。卫生间是没有窗户的,所以不管什么时间,进卫生间都需要开灯,否则就是黑漆漆一片。

    但现在卫生间的灯是关着的,磨砂玻璃的门里一点光也没透出来。

    苏笛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门没锁,被苏笛一敲,欠了一条缝出来。

    “有人吗?”苏笛小声问。

    无人应答,只有水的声音。

    “有人在里面吗?”苏笛声音提高了些。

    还是没人应答。

    怒火慢慢烧了起来,苏笛想起之前大姐一直忘记关水龙头,每次都要别人替她关掉。

    原因似乎听一次大姐跟老公吵架的时候说起过:因为洁癖,觉得关水龙头很脏。

    苏笛忍这件事很久了。

    现在她发现昨天晚上的大姐为了报复自己,居然用不关水龙头的方式来让所有人共同负担水费,浪费能源,这让她非常气愤。

    想到这,苏笛毫不客气地推门进来,在她进门的瞬间,水声戛然而止。

    卫生间里没有人。

    花洒还在滴着水,浴缸里的水还没干,就好像有人刚洗完澡的样子。

    但卫生间没有人。

    苏笛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没有任何有人在的痕迹。

    如果说水声是有人忘关水了,那这个水又是怎么停的呢?

    苏笛疑惑不解,回身开了灯,站在镜子前洗漱。

    从水龙头流下的水在下水口打了个转,里面有什么东西闪过。

    苏笛俯下身仔细一看,那东西却又消失了。

    莫非我眼花了?

    苏笛眨眨眼,对着镜子简单画了个妆。

    化左眼的眼影的时候,她发现平时很好用的眼影,今天却不好用了。因为不管怎么用力化,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变化不大。

    无奈时间紧迫,苏笛只得用了更多的量。

    手机响起,同事已经到了,在催促她。苏笛抓起包出了门。

    出门的瞬间,感觉水声又响起来了。

    苏笛忽然有些恐惧,逃也似地锁了门。

    来到走廊,感觉好了一些。

    做完这个采访,还是休年假吧。苏笛暗想,自己是不是最近情绪太不稳定了。

    凭借着作死的开车方式,苏笛把汽车开成了摩托,在市中心穿行,终于在还有十五分钟十点的时候到达了采访地点。

    教学楼门口等待的小雅,一看见苏笛就张大了眼睛:“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苏笛有些莫名其妙。

    小雅指了指苏笛的眼睛。

    “黑眼圈吗?昨天没睡好。”

    不是,小雅摇了摇头,咽了下口水,“你怎么化这么重的眼妆啊,跟去夜店一样。”

    什么?

    苏笛在小雅拿出来的化妆小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眼妆,真的跟小雅说的一样,艳俗大浓妆。

    可是自己明明在卫生间看到不是这样的……

    不等苏笛想明白,小雅一把拉起她,走进教学楼,示意她去卫生间卸妆。

    教学楼的卫生间镜子很大,光线也好。

    可能是这个原因,苏笛到镜子里的人顶着大浓妆看着自己,特别滑稽。

    苏笛拿出卸妆棉,占着水轻轻擦拭。

    看见水龙头滴下的水,依旧在下水口打了个圈,闪着什么。

    苏笛俯下身凑近了些,依稀看见下水口有一双眼睛。

    她吓了一跳,猛地起身,手里的卸妆棉掉了下来,正好堵在下水口。半晌,她仗着胆子用手拿开卸妆棉,那双眼睛早已不见。

    低着头的苏笛没有看到,镜子里的苏笛眨了眨眼睛。

    卸了妆,苏笛走出卫生间,跟小雅一起去教授办公室。

    他们这次采访的是一次社会事件的评论。因为停车而发生的口角,两个人大打出手,一人重伤,一人死亡。

    陈教授作为国内知名社会学专家,对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的戾气高谈阔论。

    苏笛一边在本子上飞快记录,脑子里却想到昨天晚上,那个暴戾的女人。

    采访结束,苏笛跟陈教授握手告别。

    回到报社,苏笛马上投入整理工作,忙了一下午,等到可以下班的时候,天色已晚。

    驱车回到家,一进门就听见昨晚上吵架的大姐在指着鼻子骂自己的室友,原因是大姐的老公夸奖过室友长得好看,但今天回家之后就再也没见到她老公的影子,大姐怀疑室友勾引了她的老公。

    苏笛很不耐烦,觉得这完全是无理取闹。

    大姐看到苏笛回来了,炮火马上转移,对着苏笛开启喷粪模式。

    苏笛懒得搭理她,放下包,走到卫生间洗手,大姐跟在苏笛后面,看苏笛对她的骂声没反应,抬手关了卫生间的灯。

    正在洗手的苏笛忽然觉得手上水的感觉有些变化,原本润滑的质地变得有些硬,而且流逝的走向也不再是流向下水口,而是走向外面,像快速伸长的藤条。

    门口大姐的咒骂声戛然而止,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接着传来痛苦的呻吟。

    苏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按下开关,眼前的景象让她无力呼喊,只是瞪大了眼睛:

    刚才还在生龙活虎骂着苏笛的大姐,已经仅剩下了一副皮囊,上面的衣服、项链、甚至戒指还在,但只是松垮地套在皮囊上。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了体内所有的东西,成了一做干尸。

    而那有着胶皮质感的东西,又变成了水,汇聚到地上的下水口流走,但这一次苏笛看清了,下水口出现了大姐的眼睛!苏笛对这双眼睛太熟悉了,昨天她还那么痛恨这双挑衅的眼睛,今天却随着水流到了下水口,转瞬不见。

    苏笛惊叫一声,逃也似地冲出去,顾不上室友连声问怎么了,苏笛冲出门外,狂按电梯,一口气跑到楼下。

第4章 电话亭的秘密

    苏笛站在小区里,回头看看居民楼,有些眩晕。

    她拿出手机,想给室友打电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现在她也说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刚才眼花了。

    想了想,还是作罢。

    但她不想回去,一想到大姐那双眼睛还有水一样的东西,就不寒而栗。

    忽然想起昨天旅馆住宿的费用还没有结算,苏笛身上只有手机,不知道旅馆可不可以移动支付。

    这样想着,坐车来到昨天的胡同。红色的电话亭依然伫立在胡同里。

    苏笛走上前去,这次与昨天的困倦状态相比,她看得更真切——电话亭不是电梯,不是伪装的科技,而是真实的,无形的。

    苏笛感觉背上有些凉,她输入那一串熟悉的号码,脚下震动起来。

    路上遛弯的大爷看见一个女孩对着墙壁比划着什么,之后径直进入了墙里,惊得目瞪口呆。

    苏笛来到了昨天的大厅,大厅里依然是早上的两个人,然而装饰却跟早上大不相同,早上在苏笛眼里还是中规中矩的旅馆,现在变得更像科技馆,充满着各式科技元素。

    两个人见到她似乎丝毫不感到意外。矮胖的年轻人指了指自己,主动介绍道:“我叫小白。”

    苏笛愣在那里:“这...是什么?旅馆还是电话亭?”

    “怎么说呢,取决于你们的大脑给你们的信号,如果你看成电话亭,那就应该是电话亭,看成是旅馆,就是旅馆。”

    小白解释着,但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那就是,除非来自他们的母星,人类是看不到电话亭的。

    苏笛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完全超乎现实的事物,难道是因为最近遇到奇怪的事情太多了?

    但眼前的这个先生,似乎做出什么,都不会令她奇怪。

    “你来干什么?”先生问她。

    啊,是这样,苏笛挠挠头,“本来是想结账的,昨天的住宿费。”

    先生笑了,摆摆手,“算免费赠送了。”

    “那个,那个。”苏笛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困惑,“我好像遇见了怪事,对了,我叫苏笛。”

    两个人咧嘴笑了:我们知道。

    “你们知道?那你们也知道我遇见的事情了?”

    “这个倒不是特别清楚,不过无论你遇见什么,现在应该都不会跟着你了。”

    先生说着,走过来拉起苏笛的手,脚下一阵晃动,眼前的大厅变成了高大的丛林,一条很粗的腿从他们面前经过,后面跟着粗大的尾巴。

    “这是哪?”

    “地球,不过是史前时代,哦,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类。”

    幸好先看见了恐龙的身影,苏笛才不会以为他在说胡话。

    苏笛在恐慌和好奇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她环顾四周,发现这的景象跟侏罗纪公园一样。

    高大的树丛,天上飞的始祖鸟,不时走过的恐龙。

    苏笛转身问先生:我刚刚是时空穿越吗?

    先生点点头,“确切说是经由一个时空漩涡,穿越到了远古的地球。你看到的电话亭就是一个时空漩涡。”

    “通俗讲就是时空隧道的入口。”原来小白也来了,在后面补充着。

    “那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其实苏笛想问的是为什么自己会遇到,这简直是比中彩票还难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遇见这个电话亭的原因,自己最近总遇到那些令人沮丧的事情,就连眼前这两个人,都不知道是不是善类,有时候亲切感也是会伪装的,在苏笛的采访经历里,有很多初次见面印象极好,接触起来却特别糟糕的人。

    那么,这个先生会是怎样的人呢?

    甚至,他是人类吗?会不会有什么企图?

    苏笛的怀疑从心底升起,就看见先生的表情由刚刚的轻松转为严肃,莫非,他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很快苏笛发现,先生的神色变化不是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是后面的河。

    那条霸王龙经过的河,河面上竟然像有什么东西从水下涌起一样,慢慢地,涌出了一条水柱,朝着苏笛他们的方向蔓延。

    “快走!”苏笛跟着先生跑进了电话亭的门,先生不知道在墙上操作着什么。

    又是熟悉的晃动,这一次苏笛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等到身体平稳,苏笛发现自己回到了大厅。

    “我们回来了?”她有些懵。

    “也不能这么说,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刚才,应该几百光年了吧,这是宇宙中速度最快的飞船。”

    小白自豪地介绍着,苏笛才明白自己昨天住宿的旅馆原来是他们的飞船。

    透过飞船的窗子,苏笛看到一片蓝色的土地。

    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迎宾一样向苏笛介绍道:“这是科母星球。”

    苏笛望了望外面,想起电影里那些场景,疑惑道:“不需要带气瓶什么的吗?这的空气适合人类吗?”

    “好问题!飞船周围提供空气罩,而且飞船本身没有警报预警,证明这的环境对人类是安全的。”

    “可是,你们是人类吗?会不会对你们是安全的,对我不是呢?”

    小白和先生对视一眼,一脸“终于还是来了”的样子。

    苏笛并不需要他们的回答,她回忆了下跟他们相遇的过程,确定他们对自己没有歹意,笑了。

    看见刚才还疑窦丛生的女孩,卸下了疑虑后灿烂的笑容,小白有一瞬间的失神,似乎苏笛的笑容让他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先生,先生默默注视着苏笛,脸上浮现出同样沉入回忆的神情。

    苏笛倒是没有看出两个人的表情变化,她还沉浸在对这个星球的好奇之中。

    小心地走上这片像海一样蓝色的土地,踩上去的感觉跟地球没什么两样,似乎重力小一些,感觉身体比地球上轻盈,走路跟跳跃一样。

    回头,她想看看先生飞船的样子,却发现什么都没有,飞船会“隐身”?

    “其实是跟背景光谱同步技术,当然,你可以理解成隐身。”先生解答着她的问题。

    “那你们是怎么看见的呢?”苏笛感觉脑子不太够用,“因为你们跟我看到的不一样?”

    “也不全是,先生有特殊的技术,我嘛,本来就能看见。”小白抢着回答。

    这样的技术,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得到了,还不知道怎么作恶呢。

    这样想着,苏笛感受到了脚下有些异样,她跳开去,发现蓝色的地面开始汇聚起水珠,无数水珠汇聚在一起,像海平面升起了龙卷风,呈现出苏笛熟悉的,跟前几次相同的景象。

    先生拉起苏笛,边跑边问,“你到底惹了什么东西?”

    跟着先生跑进门的苏笛有些气喘,“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你的飞船什么速度?为什么那个东西能一直跟着我们?”

    “这就奇怪了,按理说我们第一次是经由时空漩涡穿越时空,第二次乘坐飞船,应该没东西能追上我们,这个怪物居然能两次都到达了,除非同样来自无为之境……”小白自言自语。

    “什么是无为之境?你们来的地方吗?”

    小白点点头,“其实时空漩涡是时空圆盘的一部分,就是无为之境出了bug,时空圆盘缺失了一块,出现在了地球,我跟着先生负责找到这块缺失的部分,修好时空圆盘,本来我们是不会遇见你的。”

    苏笛的脑子飞速转着,“我本来不应该遇见你们,但现在却遇到了,是不是说,有些什么东西,也用这个时空漩涡穿越了过来,本来不该出现在地球,或者现在,也出现了呢?”

    先生和小白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这个人类女孩说的,是事实。

    有无数的不属于这个年代的,不是这个时空的东西可能降临到这个星球上,这个星球的种族面临的,是未知的命运......

第5章 逃

    飞船里三个人面面相觑,面色严峻。

    飞船外“哗哗”的水声传来,好像正下着雨。

    这是那个水一样的外星怪物在汇聚。

    “这个东西为什么要找上你?”先生问。

    苏笛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初次见到这个东西就是在租的房子里面,后来在采访陈教授的教学楼卫生间,然后还是出租屋,再后面就是遇见先生他们了。

    似乎这中间没有什么共同点,除了这个东西追着她来的。

    看见她眉头紧锁,冥思苦想的样子,先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担心,这个东西还伤不到你。目前宇宙中还没有什么东西能进入我的飞船。”

    “可是,我不能呆在里面一直不出去啊,还要上班呢。”明天早上如果不回去,马杰那一连串的喷人,苏笛顿时打了个哆嗦。

    想到报道,一个念头闪过,苏笛问先生,“会不会跟我的职业有关?我是记者。难道它是想通过我做点什么?”

    先生冰蓝色的眸子亮了一下,“你最近在跟什么选题?”

    “就是关于社会矛盾,人与人之间戾气方面的,下午刚整理了一篇稿子出来,明天早上发。”

    “戾气?”先生自言自语,“你们有的人真的是,何必呢,区区几十年的生命还这么想不开。”

    苏笛很想接下去问那你有多少年生命,但现在还不是好奇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那如影随形的怪物。

    “会不会想通过你,传播什么?”小白插嘴进来。

    聪明!

    听到先生难得的夸奖,小白摸着头憨憨地笑起来。

    “可是,从我这能传播什么呢?”

    苏笛依然迷惑不解。

    她的电话响起,没想到这么遥远的星球居然也能传播信号。

    是同事询问关于采访的稿子。

    苏笛跟她核实了几个地方。苏笛不想对同事透露她现在的情况,在她心里,同事只是一起工作的人而已。

    别人对你的痛苦,总是好奇大于同情。

    “今天一定要出,要不我们会被马姐骂死的。”手机另一端的同事叮嘱着。

    “知道了,放心吧。”

    马杰,该死的。

    结束与同事的通话,苏笛小声骂了一句。

    回头,看见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先生的眼神看向别处,随意道,“听你刚才说,好像你报道的事情都好可怕,什么砍伤停车收费人员,什么摔死吵闹的婴儿之类的。”

    苏笛撇撇嘴,“就啊,在这样的大城市,发生什么都很平常,一言不合打起来甚至伤人的,也是会有的。”

    “它长大了!”

    一直观察着外面的小白发出了警告。

    外面的水柱怪物已经长到了十几层楼高,从窗子里已经看不到怪物的头。

    怪物身上有一些眼睛。

    苏笛认出其中一个是跟自己吵架的大姐的眼睛,在旁边还有她那个不能约束她的老公的眼睛,其他眼睛看上去比较陌生。不知道是什么人被怪物吃了。

    “飞船有什么攻击武器么?什么激光枪啊炮啊之类的。”苏笛绞尽脑汁回忆着小时候看到的科幻动画片,对科技不感兴趣的她,实在想象力有限。

    “既然没有东西能进来,为啥需要武器呢?”小白的语气好像问这个问题是苏笛的无知一样。

    “那你们有没有什么防御措施啊?如果各种东西都能从你说的电话亭,那个时空漩涡进入,也就是能进入你们的飞船,那这里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你们为什么还能坦然住在这?”苏笛脑子快炸了。

    小白依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好像她才是外星人:“没有,先生不喜欢武力。”

    “哎呀,你放心好啦。”看她如此抓狂,小白安慰她。“其他的东西进来是借用时空漩涡周围开辟的力场,并不是通过我们的飞船进入的,而且能看见并感知到时空漩涡的东西也非常有限,没那么夸张”

    小白的解释并没有让苏笛安心,倒是走出飞船的先生引起了她的注意。

    面对着高大的长着眼睛的水柱怪物,先生抬起手,水柱分流了一只细流涌向先生,经过先生的身体,但水过后先生的衣服却丝毫没有沾湿。

    尽管如此,先生的身体仍是晃了晃,苏笛向前赶了几步,刚到门口,水柱怪物像是发现了她,向她汹涌而来。

    刚才还摇摇欲坠的先生像背后长了眼睛,忽地掠起将苏笛推进飞船。

    怪物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停住不动了,好像被一层无形的墙阻挡住一样。

    先生轻微喘息着,问苏笛,“你没事吧?”

    苏笛心里有种东西涌起,印象中,她出生后就没什么人这样关心过她,但这种感觉又不陌生,似乎在记忆深处,也曾有人这样在意过她。

    但那是谁,什么时候,甚至是不是在梦里,苏笛都说不清楚。居然世界上真的有人会不顾自己的安危救陌生人,好像心内有什么东西,被各种负面新闻冰封下,慢慢苏醒。

    “它走了!”

    听到小白的惊叹,先生和苏笛回头,水柱怪物迅速落下来,像喷泉喷到顶点之后下坠那样,散落一地水花,蒸发不见。

    “它去哪了?”

    苏笛好奇。

    “你应该问的是它为什么走。”

    先生已经平复了气息。

    “你怎么样?还好吗?”

    苏笛关切地问。

    先生点点头,“我没事,它是为你来的。”

    “为我?”

    “是啊,你们媒体就喜欢报道这些喊打喊杀的东西。我记得以前我遇见一个人,叫……孔丘吧,说“隐恶扬善”,就是说“传恶”的后果很恶劣,那简直是我遇见的最睿智的人了,你们现在,真的是…...”先生摇头叹息。

    “你是说,因为我是记者,这个怪物是想通过我,进一步传播戾气?”

    苏笛忽略先生话里的谴责,直截了当地问。

    “差不多,这个怪物不是水,而是一种能量,以你们社会中的负能量为食,你没发现每次你对这个社会产生负面情绪的时候,就是这个怪物强大的时候吗?”

    苏笛仔细回想,的确,无论是跟大姐的争吵,还是在教学楼的采访,还有刚才,每次自己对人类社会失望,怪物就很快出现,而刚刚的消失可能也是因为自己对先生的行为产生了感动,戾气被消解了。

    这样固然能解释一些事情,但苏笛隐隐觉得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这个戾气怪物,是想汇聚、放大戾气的话,社会上那么多人可以找,比我戾气重的人有很多啊,即使是从事媒体行业,也有大把人在,为什么非要找上我这个非主流媒体的小记者呢?”

    先生不语,苏笛从他渐渐紧锁的眉头看出,与怪物相比,刚才这个问题才是最令先生担心的,怪物为什么找到她?

    “那接下来怎么办呢?怪物还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你们报社大楼!你们的报道什么时候发?”苏笛的问题好像打开了先生的什么开关,语气里透着兴奋。

    “应该就现在了吧,刚同事打来电话确认几个地方,就应该传印厂了,网站定时早上发布。”

    “走!”

    话音未落,先生已经在悬浮屏幕上按下按钮。

    转瞬间,他们到了报社大楼的消防楼梯。

第6章 阻隔

    红色电话亭的全息影像出现在报社的消防楼梯里。

    先生让小白留守,自己则跟着苏笛去报社的采编平台。

    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廊灯尽职地亮着。

    打开办公区的灯,墙上的钟表显示自己刚离开半小时。

    苏笛惊讶地发现他们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时间似乎静止了,办公桌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样子。

    登录进入编辑系统,苏笛找到了自己写的那篇报道,看着里面的文字,像是自己写的,却又有种陌生感,读着里面的事情,还有专家的点评,苏笛只觉得这篇报道里的文字似乎在挑动着她的某种情绪,让她对社会又一次绝望。

    这种绝望刚升起来,就被拍在肩膀上的手打断。

    “冷静!”先生低沉的声音响起。

    苏笛意识到自己的绝望又给外星怪物提供了能量与追寻的目标。

    果然,空旷的大厅传来“滴答”的声音。

    从卫生间涌来一条细细的水流,缓缓地向办公区游动,正在形成水柱的形状。

    它来了!

    “我该怎么办?”苏笛有些慌乱。

    “改,你知道这篇文章发出去会收集多少戾气,你是编辑记者,你知道怎么做。”

    先生短促的声音让苏笛意识到形势的严峻,她暂时放下恐惧与紧张,在电脑前坐下。

    办公区的灯忽然熄灭了。

    亮了一下的电脑主机再无反应。

    停电了!

    应该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

    之前苏笛注意到先生奢华的手表,表盘上发出蓝色的光,对着电源扫描。

    幽蓝的光形成了一个光罩,将苏笛与先生罩在光里,也让电脑开了机。

    周围森森的水汽让苏笛有些冷,好像置身于没有暖气的冬天的室内,湿气混杂着冷气慢慢侵入身体,敲击键盘的手指也开始僵硬。

    余光瞥见水已经包围了他们所在的整个办公区,但无法将他们吞没,因为先生表盘的光形成了一个防护罩,将他俩与外面的水隔离。微微有些抖动的光晕提示着手表的主人体力的消耗。

    “快!”先生有些喘息的声音催促道。

    苏笛稳了稳心神,尽量屏蔽掉杂念,让自己沉入文章里。

    “某某二话不说,某某立刻拔出刀子,某某恶语相向……”看着这些极具煽动性的描述,苏笛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作恶的帮凶,这些添油加醋的文字,让可能原本不那么紧张的对立变得剑拔弩张。

    颤抖着敲击键盘,苏笛把这些夸张的描述性词语删除,将吸引眼球的标题换成平和的语句,尽量客观还原当事人当时的处境与心情。

    她能感受到,自己每修改一处,周围的水汽似乎就减少了一分,等到自己把文章修改成平实报道之后,水的范围已经缩小到仅仅笼罩他们两个人和她的办公桌了。

    但她的手指越来越僵硬,似乎不是自己的手,快要动不了,不听自己使唤了。

    修改完毕,她几乎用全身的力量按住鼠标,点击保存,上传。

    苏笛松了口气,费力地抬起僵硬的手,有水滴滴落到手上,抬头,看见先生的脸上布满了汗珠。

    “先生!”苏笛惊呼,先生闭上眼,身体栽了下去,手表的光也消失了。

    有一团水雾包住了自己,接着,周身被水淹没,自己好像在潜水,慢慢向海底下降。

    苏笛努力地睁开眼睛,这种被水包围的感觉如此真实,连同她脖子上的指环项坠也漂了起来,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她像置身于不用带着气瓶就可以呼吸的海洋,身体轻飘飘的。

    “海洋”中,漂着好多气泡,每个气泡都像一只水晶球,放映着一段故事。

    苏笛认出了自己报道中砍人的小哥,小哥停车之前刚跟妻子吵架,离婚,被妻子骂废物,停车的时候大爷指挥,心绪不佳的小哥几次没停到位,大爷不耐烦的语气让小哥想起了妻子的辱骂,一时冲动,拿起了刀……

    苏笛继续漂着,看见了跟自己吵架的大姐,大姐原本家境殷实,豪宅香车,开公司失败,赔了所有,老公却只知道借酒消愁,吵架的那一晚,大姐刚处理完公司的破产事宜,喝醉了……

    在不同的泡泡中,苏笛看见了暴躁父亲曾经对自己孩子的爱,也看到了淹死孙女的奶奶为了孙女的不治之症发愁。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在诸多“气泡”中,苏笛看见了熟悉的一幕:河边,年幼的小女孩坐在一个书包上,双手托腮在等待着什么。小女孩膝盖上摊开的笔记本,画着红色的电话亭,还有瘦高的男人。

    苏笛认出,那个小女孩,正是童年的自己。

    难道自己这么多年做的梦是真的?自己小时候见过红色电话亭,也见过先生?

    划着水来到自己的“气泡”面前,苏笛想看得更真切,更多些。

    “气泡”却像被什么东西吸过去,距离苏笛越来越远,其他的“气泡”也都随着漂了过去,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一样,向某个方向汇聚,直至消失。

    苏笛感觉自己漂了起来,一直漂到水面。

    浮出水面的一刻,苏笛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拿着毛巾的小白。

    “你醒啦!太好了。”

    “小白?”苏笛坐起来,意识到自己在飞船里,“先生呢?”

    小白指了指一旁,苏笛看见了在操作台后面调息的先生。

    “他没事吧?”

    “没事,就是需要休息。你们刚才进入了那个怪物设置的感官障碍里面,还好你们破除了这个迷障,出来了。”

    “那个怪物,去哪了?”

    “不知道。”

    小白没有继续说下去,苏笛也沉默了。谁也不知道这个外星怪物会去哪里,还会不会再出现。

    看看自己周身干爽,没有一点进入水中的迹象,就像小白说的,这一切都是幻觉,却又那么真实。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坠,还在,隔着衣服感受到指环的轮廓,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捏了一下。

    她记不清的,又何止是儿时的经历。

    不敢再触碰那个艰涩的回忆,苏笛疲倦地窝在飞船的布艺沙发里。

    她已经知道在这个飞船内的时间与地球不同,是另一个不同于地球的时空维度。好在小白说先生在进入昏迷之前,已经调整了飞船的时间,跟地球同步了。

    看闭着眼睛的先生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苏笛只好按下心底的疑问,出了门。

    毕竟,还有那篇报道的后续要跟进。外星人的问题暂时解决,而地球人的问题,只能地球人自己来解决了。

    不知名的星球,瀑布旁。

    一袭红衣伫立在一滩快要干涸的水洼前。

    年轻女子对着水洼轻轻摇头,不知是对谁说话还是喃喃自语:“跟你说过了时机未到,反正已经找到她了。算了,你也得到教训了,安心休养吧。”

    说罢挥挥手,水洼的水化作水滴项链,挂在了女子的脖子上。

    女子望向远方,眼睛眯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吹过,女子红裙的一角轻轻扬起。

    这个星球的冬天快到了。

第7章 老照片

    苏笛从消防楼梯里面走出来,吓坏了楼梯门外走廊里正在擦地的保洁阿姨:“这怎么还有人啊!”

    苏笛笑笑,问阿姨,见到楼梯里有个红盒子么?

    阿姨一脸“这孩子一定加班没睡好”的同情,安慰她“出现幻觉不要紧,多休息就好了”。

    透过走廊门上的玻璃,苏笛看着楼梯拐角处明显的红色电话亭,虽然是全息影像,但看上去好像楼梯里真的建了一个公共电话亭一样。

    来到走廊,迎面正遇见满面愁容的小雅。

    看见她,小雅像见了亲人一样迎上来。

    “哎呀!你还有心跑到这边来,彭总找你找疯了。估计昨天的报道要被骂死了,唉,爆点一个都没有,领导很不满意啊。新媒体的同事也都在抱怨,说我们的报道写的太平了。”

    “是吗?”

    苏笛对此倒不意外,毕竟流量为王的时代,一篇毫无爆点的报道,跟没写区别不大。

    “那……马杰那呢?”

    与自己部门的彭总相比,苏笛更担心社长这个行走的骂人机器。

    小雅一脸庆幸地说:“马总还好,没听到他的爆发。”

    苏笛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部门总编室。

    苏笛低着头,视野里只看见穿着深色西装也掩饰不住的肚子随着骂声起起伏伏,内心里鄙视着这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却不敢吱声。

    彭总骂累了,挥挥手,把她赶了出去。

    好在一向“出口成脏”“口吐恶之花”的社长马杰,倒是没对她说什么。用马杰的话说,只要不捅娄子,都不关他的事,没有反响是部门负责人的事情。只要马总不发难,彭总骂了几句也偃旗息鼓了。

    苏笛回到办公区,同事的窃窃私语声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在办公平台,被领导骂是同事们最喜欢的谈资了,她见过这些人背后津津有味谈论别人的样子,这一次,她成了闲聊的主角。

    坐在办公桌前,苏笛还沉浸在这两天的奇遇里,最近接受的信息量太大,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好像刚从刺激的过山车上下来,有些头晕目眩。

    她在笔记本上胡乱画着,自己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只是看着那些简单的线条,有种熟悉而安定的感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乱画习惯,的线条有着冥想的功效,能让她放空,沉静。

    伊娃的微信打破了她的沉静。

    伊娃,从小玩到大的小姐姐,名校博士毕业,目前留校跟着导师做课题,同时也是小有名气的专栏作家了,不时给苏笛所在的《反射报》供稿。

    伊娃的名气丝毫不影响和苏笛之间的感情,对于这个自己从小羡慕的对象,苏笛早就习惯了她的优秀。平日里她们联系不多,属于一个电话或一个信息就能懂对方的意思,不需要客套与寒暄的那种关系。

    通常伊娃的信息都是问候类的,或者点评指导苏笛写的报道。

    这一次,伊娃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一张老照片,是那种以前胶卷洗出来的照片,显然是伊娃用手机拍了照,泛黄的相纸显示这张照片有年头了。

    苏笛看着这张照片,有什么东西冲破记忆的藩篱呼之欲出,却偏偏卡在最后的关口。

    她吸了一口气,不顾还有半小时才下班,径直冲出办公室,来到消防楼梯间。

    沿着楼梯走几步,楼梯的一角,红色的带着玻璃窗格的电话亭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现在苏笛已经对这种瞬间移动的方式非常适应了,她轻车熟路地进了电话亭,熟练地点击着悬浮的屏幕,转瞬间来到了先生飞船的大厅。

    这次的大厅是温馨客厅的模样,先生已经醒来,在大厅里踱步,虽然步伐缓慢,但身形依旧坚毅、挺拔。

    “你醒啦!”苏笛的欢叫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发现短暂的相处,让自己对这位严格来说跟自己都不算同类的先生充满了感情,远远超过朝夕相处的同事。

    虽然她并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从哪里来的。

    先生看到她来了,热情地回应着:“你吃饭了吗?你有吃的吗?”

    啥?

    这个回应让苏笛始料未及。

    小白从后面走出来,替先生解释:“就是吃的东西啊,整整一天啊,先生还没吃东西呢。”

    似乎先生没吃东西是苏笛的罪过。

    “哦哦,我这就去买哈。”苏笛答应着跑了出去,连自己都奇怪干嘛这么好说话。

    在食堂苏笛买了最受欢迎的食物,装了大袋小袋,看着饭卡里可怜的余额有些肉痛,咬咬牙,又给自己买了简单的食物,拿着这些袋子,悄悄地再次回到消防楼梯。

    很奇怪,先生对那些苏笛认为很贵的饭菜兴致缺缺,倒是对苏笛准备留给自己吃的柿子炒鸡蛋非常感兴趣,大有连袋子一起吃下去的架势。

    苏笛看着先生的狼吞虎咽出神,好像自己在哪见过这个场景。

    她拿出手机,翻出伊娃发来的照片,又看了看先生。等到先生吃完,意犹未尽地擦着嘴,苏笛把手机竖给先生看。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先生“哦”了一声,没了下文,扫了一眼苏笛的手机,眉头轻轻皱起。

    一旁的小白捂了捂嘴,收拾好桌上的垃圾退下了,走之前看了看苏笛,满脸写着“我不影响你们叙旧”。

    沉吟半晌,先生终于开口了,“我这里的电话,你是知道的。”

    苏笛重复着:“电话?是那一串数字吗?”

    先生点头,“那一串数字其实类似于时空漩涡的密钥,不是所有人都会发现时空漩涡,要不这个世界早就应该乱了。”

    苏笛想起了那个做了无数次的梦,每每梦到电话号码处就停滞了,梦里的自己似乎永远看不清电话号码。

    “孩童时期总是敏感的,特别是你,对于周围的能量、信息变化能敏锐地捕捉到,也就是能接收到时空漩涡发出的信号。但长大了嘛,事情太多,渐渐忘了呗。”先生洞察到了她的困惑,轻描淡写地解释。

    苏笛想到流传甚广的小孩子的眼睛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这也是一种信息的捕捉?”

    先生点点头,“孩童能捕捉到的信息,很多时候大人是无法察觉的,就被大人斥责为胡闹,胡说,其实,很多小孩子的话都是有依据的。”

    “可为什么跟我一起的其他小孩子不知道,我也想不起来了呢?”苏笛依然不满足。

    “因为你长大了啊,本来小时候的事情很多人长大了就不记得了,更别说那件事如此荒谬。其实你记得的,只是这么多年被很多人斥责为胡说,大脑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封存了那段记忆,却还在潜意识里浮现,你的梦就是最好的证明。”

    先生说着,有些心虚,他没有办法全盘托出,毕竟,很多事情,还在他的调查中。

    苏笛凝视着先生冰蓝色的眸子,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开始复苏,孩提时的过往穿过如烟的往事,从遥远的一片冥冥中走来,似一幅画卷慢慢展开,逐渐清晰......

第8章 裂隙

    夜深了。

    这座南方小村落安静得更早。路上无人,只有偶尔的风声引起的犬吠。

    村里最近不太平。

    出了几户人家小孩丢失的事情,到了晚上,家家关门闭户。

    苏笛的爷爷奶奶家也不例外。

    尤其是老人去世的当天,家里沉寂得更早。

    五岁的小苏笛站在爷爷的房门前,手放在门上,怯怯地不敢进去。

    “爷爷”。小苏笛低声唤着。

    屋子里传来一阵暴喝:“小兔崽子,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滚!”

    苏笛的脚在门口蹭了蹭,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在遥远的北方城市生活,只有她被丢在这个村落,远离他们,躲避着罚款。

    唯一疼爱她的奶奶今天去世了,这让漫长的夜更加难熬。

    但她不敢出去。

    想起昨天来家里的隔壁王大爷。在弟弟出生以前,王大爷经常拉着孙子来他们家炫耀他有孙子,每当这个时候苏笛的爷爷总是在王大爷走后臭骂苏笛一顿,骂她不争气——似乎他没有孙子全是苏笛的错。

    弟弟出生以后,王大爷再也没来过。

    昨天却来了家里,不是炫耀,而是哭诉——他的孙子不见了。

    这已经是苏笛听到的第三个小孩子丢失的事情了。

    之前跟她一起玩的小伙伴洋葱头,消失了几天,至今不见踪迹。

    洋葱头的父母都在城里,年迈的奶奶精神恍惚,对于孙女的消失并不上心,说着过几天就会回来。

    说起这几个失踪的孩子,有人说被人贩子拐走了。

    听话和说话的人都叹气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这几年,村子里很多人都搬到了城里。像跟以前跟苏笛一起玩耍的小伙伴李飞,随着父母离异和上学,也跟着父亲搬走了。

    这是一个只剩下老人和小孩的村子。

    老人和小孩,还能做什么呢?

    苏笛的小伙伴越来越少。

    但现在,让苏笛害怕的不只是丢孩子的传闻。

    还有镜子上的裂缝。

    苏笛的房间,原来有一面镜子。

    苏笛一直很害怕镜子,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都是如此,她总感觉镜子里的人并不是自己,镜子里面,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陌生的,不为人知的世界。

    可是大人们觉得她的想法是幼稚的孩童想法。

    她曾经试着把镜子摔在地上,镜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为苏笛招致了爷爷的暴揍。

    但镜子没有碎。

    只是镜框掉了下来,镜子缺了一角,剩下的完好无损。

    爷爷说这是一面古镜,价值连城。

    苏笛想不通既然价值连城为什么不放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在苏笛的苦苦哀求下,奶奶把缺了角的镜子拿到了自己的房间,放在衣柜的柜门后面。

    这是半年前的事了。

    奶奶是在傍晚咽下的最后一口气,苏笛跟着奔丧的大人们站在奶奶的房间里。

    她总觉得房间里还有别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到那个巨大的柜门上。

    她觉得柜门后面有人。

    哭声嘈杂的房间里,苏笛轻轻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

    镜子上出现了一道裂缝。

    按理说,裂缝并不稀奇,质量不好的房子或者年头久了的建筑,出现裂缝很正常。

    更何况是已经摔过一次的镜子。

    但这个裂缝不一样。

    这个裂缝会说话。

    从裂缝的那一边能听到声音,但苏笛无法分辨出是什么声音。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裂缝正好把自己的身体分成两部分。她把头贴在镜子上,那一边的声音是她听不懂的语言。像是有很多东西堆在里面,声音嘈杂。

    这个裂缝从什么时候出现的,苏笛不知道。

    她用手抚摸着裂缝,却感受不到任何裂隙般的触感。

    指尖之下,平整、光滑。

    这个裂缝并不在镜子表面。

    “你这个孩子,真的是白眼狼,你奶奶白疼你了!她去世了,你只顾在照镜子!”

    伴随着爸爸的呵斥,苏笛被拎到了人群里,柜门也随之关上了。

    我是白眼狼,那弟弟是什么,年纪小就可以不来了。

    苏笛愤愤地想。

    但她并没有说出来,她知道说出口之后等待她的是什么。

    人群闹哄哄哭过之后,散了。

    按照本地习惯,当天晚上去世的人,需要停尸一夜,以便灵魂好好与身体告别。

    灵堂在房子的最后面。

    夜晚,四下无人,苏笛悄悄来到奶奶的房间。

    虽然死了人的房间多少有些忌讳,但苏笛不怕,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疼她的可能也只有奶奶了,如果连奶奶也要伤害她,那这个世界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苏笛打开柜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镜子的裂缝比白天看的时候大了一些。

    没有了白日的嘈杂,裂缝那边传来的声音清晰了许多,但苏笛还是听不懂声音的内容。

    几日来,苏笛趁爷爷不注意就会来看看镜子。

    裂缝越来越大了。

    苏笛不敢告诉爷爷。

    上一次被暴打,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但这个晚上,苏笛必须想办法,找什么人来解决这个问题。

    外面出奇得黑,黑得像一口锅扣在地球上面。

    裂缝里,却传出白色的光。

    好像从黑暗的洞穴深处抬头看到太阳的光,遥远而刺眼。

    苏笛站在柜门旁边看了看裂缝,又转身,回到爷爷的房间门口,侧耳听了听,八十岁的爷爷已经鼾声如雷。

    老两口分床睡就是因为爷爷总嫌奶奶睡觉少,影响他的睡眠。

    如今,奶奶去世了,爷爷总能如愿睡好了吧。

    苏笛想了想,蹑手蹑脚走进客厅,小心地拿起客厅里的电话,理顺电话线,向自己的房间挪动。

    好在房门距离放置电话的桌子不远,苏笛把电话线从门缝底下穿过,关上门。

    做完这一切,她停下来,背靠着门喘了喘,小心翼翼地拿起听筒,播出了那串一直印在自己脑子里的电话号码。

    自从裂缝出现,她脑子里就出现了这一串数字。

    开始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她以为是计时,或者数数。

    她告诉过李飞裂缝的事情,搬到城市里的李飞与她的通信并不方便,经常几个月才能收到消息。李飞对此不以为然,但还是建议她找个人维修。

    为了让她开心,李飞寄来了些明信片——李飞爸爸再婚的妻子家境富裕,出过国。那些异国风情在苏笛小时候是非常难得一见的。

    其中有一张关于街景的明信片,苏笛爱不释手。她喜欢明信片上红色的电话亭——她开始以为是红色的邮筒,直到被李飞嘲笑着纠正。

    看着红色电话亭,苏笛脑子里的数字清晰起来,那是电话号码。

    电话拨通了,苏笛屏气凝神,把耳朵凑上去,电话响了几下,那边传来一个叔叔的声音:“你好?”

    苏笛心跳加快,等到传来第二声“你好”的时候才把嘴凑上去急切地说“叔叔!帮帮忙,我的镜子上有个裂缝。”

    “裂缝?那是不是应该换个镜子?”电话那边的声音里满是轻松。

    “不是那种,是,能传出声音和光的裂缝。”

    “裂缝都能传出声音和光呀。”电话那边的“叔叔”似乎觉得非常平常,但还是乐于和她聊天,语气里甚至多了些愉快。

    苏笛急了,咽了口唾液,语无伦次地说“可是,可是我们这现在是晚上,外面都是黑的,裂缝却是白的,还有……”

    没等她说完,电话里急切的声音响起:“离那个裂缝远一点!等下,好了,我已经定位到你了,你现在出来,往河边走。”

    “喂喂?”苏笛再问,电话挂断了。

第9章 怪蜀黍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苏笛放下了听筒。想了想,找出一支手电,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一路上没有路灯,天上也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夜色像块无比宽大的幕布,将一切笼罩在夜幕中。

    风吹过道路两旁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声。不知哪家的狗听到了脚步声,远远地嘶吠。

    无边的黑暗加剧了夜晚的清冷,苏笛有些发抖,手脚也僵硬起来。她越走越快,总觉得有一只黑手从身后伸向她。

    “咔嚓”。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

    驻足,低头,地上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龙虾——再仔细看,不只一只,居然有好多。

    苏笛感觉有点奇怪,在这里,小龙虾一般躲在稻田两旁的水沟里,只有下雨的时候偶尔会泛到路上。像这种不下雨的夜里,路上这么多小龙虾,她倒是第一次见。

    她想起跟王小二一起抓小龙虾——回来烧着吃。

    王小二就是隔壁王大爷的孙子。他当然不叫王小二,这是小孩们给他歪起的外号,因为跟苏笛他们一起捉小龙虾,居然还被夹得哇哇大哭,“二”的外号,从此诞生。

    王小二经常拖着长长的鼻涕,衣服里总带着一个脏不拉几的手帕,跟他们一起玩的时候时不时要吸一下鼻子。

    想起王小二,又想起了这几天孩子失踪了的传闻,苏笛打了个冷颤,感觉更冷了,黑夜笼罩之下,小龙虾看起来也张牙舞爪,有点吓人,苏笛不敢逗留,快跑起来。

    感觉跑了很久才来到河边,河面上泛着反常的红色的光。

    苏笛无暇思考光的来源,她看见了河边立着一个白色的玻璃电话亭。

    一人多高的长方形盒子,磨砂玻璃窗格,看不清里面的样子,顶部凸起一盏四角小灯。

    跟她在李飞寄来的明信片上看到的电话亭很像,听李飞说,这种电话亭只在国外街道上才有,至少她们这样的小村庄还不曾见过。

    苏笛摸着电话亭的门,很奇怪指尖好像什么都没有,在摸空气一样。她收回手,明明门上挂着一张木牌,上面写的号码,跟她刚才拨打的心里的号码分毫不差。

    她想起一个李飞说过的词:虚拟现实,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指这个。

    抬腿,感觉普通地迈了一步,身体却剧烈晃动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害怕,晃动停止了。苏笛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番天地。

    宽敞的大厅,明亮而温暖的灯光,欧式的吧台,后面藏着很多苏笛不曾见过的瓶子。

    苏笛好奇地转了个身,环顾四周。也许是小孩子的接受能力本就比成年人强很多,苏笛把这里想象成神仙的幻境。

    “你好!”跟电话里一样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

    吧台后面站起来一个怪蜀黍,头发有些蓬松,微卷,像村里有只小狗的卷毛,让人有去揉一揉的冲动。

    在苏笛观察的同时,怪蜀黍也快速地打量着她,但他只看了一眼,便从吧台后面走出来。

    一袭黑色风衣,隐隐漏出绛紫色内衬的下摆,规整的白衬衫,居然上面没有一丝褶皱。

    苏笛看得愣住了——她还从没见过有人穿衣服穿得这么好看,至少这个村里的男人都不会穿得如此正式。

    随着怪蜀黍的走近,苏笛的头越来越向后仰——怪蜀黍很高,比爷爷,比村里的叔叔,都高,身材修长、笔直,有一种很与众不同的气质。

    直到多年以后苏笛来到北方城市生活,才找到合适的比喻:如白杨树一般挺拔。

    怪蜀黍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按照本地的说法,有异色瞳孔是不祥之人,苏笛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了半步。

    转念一想,电话亭的外观是虚拟的,没准这里面的东西,连同眼前这个先生可能也是虚拟的。

    怪蜀黍在她面前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你好呀,小孩?”

    头顶的温热让苏笛确认眼前的人真实得不能再真实,她看着怪蜀黍眨眨眼:“先生,你会修镜子么?”

    怪蜀黍挑了挑粗大的眉毛,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你又没问。

    苏笛心下腹诽,但还是乖乖地回答:“我叫苏笛。”

    “哈,好名字!小笛子!我喜欢。”初次见面就给自己起了外号的怪蜀黍并不多见,不过她并不排斥这个外号,总比爷爷口中的“小兔崽子”好听多了。

    怪蜀黍先生从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些饼干,递给她:“来,小笛子,尝尝。”

    苏笛接过来,咬着饼干,一种从来没品尝过的奶香味充满了味蕾,原来饼干也是真实的。

    “好吃吗?”先生问。

    苏笛点点头,“好吃。”

    先生笑了,不知道是饼干的缘故还是什么,苏笛觉得那笑容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多年以后成年的苏笛才在城市里见到那种饼干是华夫饼,但超市卖的产品都没有先生的饼干那种味道。

    先生又从一旁的架子上一种奇怪的机器里拿出一个杯子,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

    在这种寒冷的天气喝上热气腾腾的热饮再好不过了,但苏笛觉得这个黑乎乎的饮料并没有饼干那么好的味道,虽然闻着很香,喝起来却有些苦。

    一旁的先生看苏笛皱着眉,但并没有说什么的样子,觉得这个孩子可爱之余,还有那么重的心事——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应该有什么说什么吗?

    苏笛吃喝完毕,拿着精致的杯子,四处张望。

    “找什么呢?”先生问。

    “洗碗的地方……他们说,吃完了东西要洗碗……”

    苏笛的声音低了下去,头也跟着低垂,她忽然意识到可能是因为饼干太好吃了,自己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忘了爷爷常常要求的最基本的规矩,如果这个她请来的“救兵”不喜欢她,不帮忙修墙的话,她真的没有人可以求助了。

    将来被爷爷发现裂缝变大了,自己还会被骂,甚至被打。

    先生眼里闪过很复杂的东西,接过苏笛手上的杯子,随手一放:“那是在你家里,在我这,不需要。我们走吧。”

    说着自己径直走到门口,忽然停住了,回头看了看苏笛单薄的衣服,“你等我一下。”说完跑开了。

    不多一会,先生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件红色的斗篷,帽子、领口和袖口裹着白毛,看上去暖和又可爱。在斗篷之外,先生自己的脖子上也多了一条黑白相间的围巾。

    “抱歉我这里没什么小孩子的衣服,这件斗篷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了,看样子你应该可以穿。”

    好在五岁的苏笛是长得比较快的那种孩子,穿上这个不大的斗篷,除了拖过膝盖外,倒不影响走路。

    只是苏笛从来没穿过这么奇怪的衣服——袖子短一截,还这么肥大,宽大的帽子能把整张脸遮起来,苏笛上下抬手,感觉很新鲜。

    她抬头想说些感谢的话,看见先生随意把围巾搭在脖子上,黑白相间的围巾配着先生黑色的大衣,让她想起李飞曾经寄过来的杂志上的封面人物。

    先生倒没留意苏笛的感觉,他想了想没什么其他需要准备的,冲着苏笛挥挥手,苏笛快步跟上先生,出了门。

    他们刚离开不久,吧台的显示屏显示一条信息:

    检测到异常信号源,来自不属于地球的外星科技。

第10章 先生

    先生和苏笛走在去往苏笛爷爷家的路上。

    路上依旧无人。

    风并没有比苏笛来的时候小,夜也没有变得轻薄,某种程度上因为更晚而更黑了。

    但苏笛却感觉明亮了许多,她习惯性地去牵先生的手。

    然而却被先生甩开了。

    苏笛很失落:难道大人不应该牵着小孩子走路么?

    但她没放弃,第二次伸手去牵,先生的手动了动,终于没拒绝。

    先生低头看了看她,皱着眉头,似乎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又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算了,小孩子,可能还好一点。”

    苏笛不知道先生指的是什么,但她拉着先生的手,感觉非常满足。

    先生的手温暖,宽大,能把她的手完全包裹住,而且这种迁就着她的脚步走路的姿势让她很舒服——不像爷爷那样按照自己的步子走,她需要高高抬起手臂才能跟上,有时候甚至像被爷爷吊着走。

    先生的无名指带着一枚戒指。

    苏笛强迫症一样摸了戒指几次,可能把先生弄烦了,牵着她的手紧了紧。

    在苏笛印象中,男人很少戴戒指,只有女人才戴,而且奶奶、妈妈戴的戒指也是圆的,金色的那种,还会用线缠起来。

    但先生的戒指不一样,有些扁,也更宽,上面还有纹路,不知道是刻字还是花纹。

    真的是跟这里的大人一点都不一样的怪蜀黍呢。

    拉着怪蜀黍的手,苏笛觉得很踏实。

    甚至看到一蹦一蹦的东西在草丛里,她也没有慌张。

    先生停下了脚步。苏笛也停了下来,站在先生斜后方。

    他们看着远处一蹦一蹦的生物。

    那个生物越来越近,苏笛眯起眼睛,过了一会才看清,是个熟悉的幼小的影子,尤其很有辨识度的小辫子。

    “王小二!”苏笛轻声叫了出来。

    先生侧头看了看她,轻扣手上的手表。

    手表发出一束光罩在生物的头上。

    那个生物回头,苏笛确认的确是消失不久的王小二。

    原来王小二没有像传闻那样被人贩子拐走或者溺水而亡。

    苏笛很开心,要跑过去打招呼。被先生有力的手拽住,“别动。”

    苏笛听话地没动,看着王小二。

    眼前这个王小二有些奇怪。

    煞白的脸,睁着空洞的眼睛,虽然面对着他们,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眼神里没有丝毫内容,跟平时和自己一起玩的黝黑的脸完全不同,更没有吸鼻涕。

    苏笛往先生身后躲了躲,恐惧刚升起来,就被那个生物惊慌地逃跑驱散了。

    原来,那个生物也怕人。

    远远的,有一个黑色的影子跟着那个生物移动。

    先生侧头问苏笛:“没事吧?”苏笛摇摇头。

    先生自己也很奇怪,在他那个星球,认识了他几百年的族人都说他是个冷漠的人,而熟悉他的人都觉得他不太会关心别人,毕竟以他的经历,对很多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对于这个人类小孩有些例外,不知道是不是幼崽更能引起其他种族的同情怜悯的缘故——在地球上也有狼群收养人类孩童的事情。他对于这个小女孩格外怜惜。

    先生环顾四周,皱了皱眉:“太安静了。”

    苏笛仰起头看看先生,先生没有解释,苏笛也就没有追问。

    到了爷爷的家。爷爷依旧熟睡,从卧室传出阵阵鼾声。

    苏笛带着先生轻手轻脚地进了门。

    苏笛指了指奶奶生前居住的房间,领着先生走了进去。打开柜门,先生用手表的光,对着裂缝扫描。

    这让苏笛想起了动画片《柯南》,只是在电视上玩具一样的手表,在先生这里就显得非常时尚。

    先生仔细扫描过之后。二人出了房间,经过厨房。

    先生低声说“有吃的么?”

    见苏笛愣愣地看着自己,先生摸摸头,笑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先吃饱了再干活。”

    苏笛想了想,让先生到楼上自己房间等着,自己跑到厨房,看有什么可以招待客人。

    她端来了小龙虾。

    这几天小龙虾格外多,苏笛小时候的小龙虾在饮食界远没有十几年之后的地位,那时只是寻常食物而已。

    先生看了看,皱了皱眉,表示不想吃。

    苏笛又跑到厨房热了几个菜,先生都不喜欢。

    没办法,苏笛炒了个鸡蛋柿子——这是唯一她会炒的菜了,与其说炒,不如说把鸡蛋和柿子混在一起加热搅一搅。

    出乎意料,先生对这道菜偏爱有加,吃得丝毫不剩,盘子里的汤都被先生舔光了。这倒省去了苏笛洗碗的麻烦。

    先生大快朵颐的时候,苏笛坐在床边,认真地看着先生吃饭,像小学生看着讲台上的老师那样认真。

    “有什么不对吗?”先生问。

    苏笛好奇地问:“你家里的饼干那么好吃,你怎么还愿意吃这个呢?这个太普通了,几乎人人都会做,我这个小孩子都会。”

    “这么美味的东西,人人都会做?看来我应该多到地球来。”先生满足地擦擦嘴,把勺子放在嘴里,好像小孩子吃棒棒糖一样,打量着屋子四周。

    苏笛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小床,一张课桌——现在被当成餐桌,一个衣柜,仅此而已。

    床头一个小凳子充当了床头柜,凳子上放着李飞送的明信片,还有苏笛仅有的一本卡通漫画。

    先生叼着勺子走了过去,拿起漫画看了看,上面有什么引起了他的兴趣,从书中抽出一张明信片——是苏笛最喜欢的街头电话亭那张,被她当成了书签。

    先生拿起明信片,凑近仔细看,又对着灯光照了照,好像验钞员验钞似的。

    端详了好一会,放下明信片:“@#¥%%。”苏笛眨眨眼,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

    先生转了转眼珠,把勺子从嘴里拿出来,这次吐字清晰了:“你镜子上的是个时空裂隙,属于不同时空不同维度的东西能穿过这个裂隙,到达其他时空其他维度。”

    见苏笛依然一头雾水,先生用了更简单的方式解释:“就是不同的世界的节点,喏,你看这本卡通书,本来上面的卡通形象是不应该出现的,但现在通过这个裂缝出现了。”

    苏笛眼睛一亮:“是奥特曼会过来吗?”

    先生满脸黑线……

    “吃饱喝足,该干活了。”

    不知道先生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跟苏笛说,冲着苏笛勾勾手,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先生又返回来,摘下了脖子上的围巾,“可能会不太方便。”拿着围巾环顾四周,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把围巾放在了苏笛的床上。

    苏笛跟在先生后面出门。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好跟着先生往外走。

    如果她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去最后面的灵堂看一下,就会发现灵堂里的停尸床是空的。

    但苏笛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去。

    “我们去哪?”出了门,苏笛仰头问先生,从她这个视角看上去的先生显得更高了,下巴也更坚毅。

    先生不情愿地被苏笛拉着,看着另一只手上的手表,“跟它走。”

    手表的表盘发出蓝色的一闪一闪的光,先生带着苏笛按照手表的指示走下去。

第11章 墓地

    苏笛跟着先生走了很远,来到一片坟地。

    表盘的光闪烁得更频繁,还发出轻微的“滴滴”声。

    先生不知道按了什么,手表的光消失了,“就是这了!”

    这片坟地苏笛并不陌生,村里大部分人的祖坟都在这,奶奶也会葬在这里。

    坟地总不乏恐怖的传说,苏笛也听到不少,例如有哭声、鬼影什么的。

    先生决绝地走了进去。苏笛松开先生的手,站在坟地边上,犹豫着。

    坟地里闪着若隐若现的火光,可能是谁家烧纸的灰烬没有灭净。

    不知道是风声还是什么,一片“咔咔”的声音作响,更增添了几分恐怖气氛。

    先生回头看了看她,“你是在这等着我呢?还是跟我一同过去?”

    苏笛本来没拿定主意,但远处一闪而过的黑影帮她做了决定:在这等着的危险太大,不如跟着这个怪蜀黍有安全感。

    她挪动着小短腿,跟上先生。先生挑了挑眉,有一种早知如此的得意。

    苏笛跟着先生在坟地里穿行,有些坟头摆放的食物有人动过的痕迹。

    在一座不知是谁的坟前,苏笛停下了脚步。

    她看见了地上一块手帕——这块手帕她很熟悉,就是拖着鼻涕的王小二的手帕。

    先生也站住了,观察着这座坟。

    这座坟很奇怪。

    别人的坟都是一个凸起的土堆,这座坟却是凹陷的。旁边伫立着一块石碑。

    对于身份普通的死者来说,这块石碑也太大了点,通常只有在古代显赫的达官贵人的陵墓才会见到。

    苏笛很诧异,她并没有听老人提及过是谁家祖上这么显赫。

    先生的手表发出手电一样的光,照在石碑上,显示出石碑上刻了一些奇怪的文字。

    虽然苏笛识字不多,但她看着那些文字觉得不太像她正在学习的汉字,并没有方正的笔画,而是一圈一圈的,也不太像她认识的几个英文字母。

    “哈,在这!”先生好像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兴奋,附身在附近找东西。

    等到先生拿起一根树枝,苏笛才知道先生要做什么。

    挖土。不多一会,挖出一块金属盖板。

    先生的手表对着这块金属板瞄准了一会,苏笛能看见表盘周围一圈在转动。

    先生看着表盘上的指示:“这是一个能量入口。”

    苏笛并不明白什么是“能量入口”,刚要问,就听到先生问她:“两个选择,要么进去看看,要么外边观察,你选哪个?”

    苏笛抬头看看天,夜似乎没那么黑了,远远的地平线上有些晕染的模糊感。

    “天快亮了。”苏笛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先生刮了一下苏笛的鼻子,似乎很喜欢她的回答:“你是说抓紧时间?我也这么想。不过呢,去之前不能鲁莽,还是做些保护才好。”说着,先生拿出一个像是金属材质的项坠,挂在苏笛脖子上。

    苏笛伸手摸摸项坠,问先生:“护身符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就是一种感官隐蔽系统,能让你,怎么说,隐身吧。”

    “这么厉害!”苏笛两眼放光,先生的话她似懂非懂,但“隐身”一词她可是听得真切,是只有动画片里才有的技能,现在居然在现实世界出现了,她甚至想到有了这个项坠以后可以做好多事情,至少不会被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

    有了护身符的苏笛胆子大了很多,跟着先生从直上直下的梯子爬下来,进入盖板下面的洞穴。

    苏笛以为下面的洞穴会很狭小,很黑,但出乎意料,下面很大,像是来到了一座地宫。

    两边洞壁上幽暗的灯发出蜡烛亮度的光,但并不是烛火在跳动,虽然说不是明亮,却也不算黑暗。

    先生看了看洞壁的灯,喃喃自语,冷光呢,有意思。

    苏笛不知道什么是冷光,只知道先生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她紧紧跟在先生后面。

    很奇怪一路上并没有遇到阻碍,士兵把守也没有。走了不久,来到一处开阔地。

    这片开阔地像是一个中庭,周围有四个通道,通向幽暗的远方。

    中庭正中的位置,放着一个高背椅。上面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四周站着几个青年男子,同样煞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中庭中间坐在地上哭泣的,是王小二。

    此时的王小二跟苏笛他们刚才在地面上见到的不同,是活的有血有肉的王小二,这哭泣声苏笛非常熟悉,每当被欺负或者嘲笑,他都会发出这种哭声,苏笛甚至能看见他滴下来的鼻涕。

    只是这一次,他哭得更凄惨。

    中年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小二,指责道:“有什么好哭的?不能跟伙伴一起玩耍又怎么了?你将来会有很多伙伴的。”

    女人说话的时候,苏笛盯着她的脸,不寒而栗:

    女人的嘴并没有随着女人的说话而动,而是动得很机械,似乎每隔几秒就动一次,仿佛这些话不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村里艺人表演的双簧都比女人说话逼真。

    最让苏笛惊恐的是,女人的嘴间歇式地张开的时候,那两只尖利的牙。

    苏笛往先生身后躲了躲。

    女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往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苏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幸好先生的隐蔽系统不是假冒伪劣产品,女人好像没有看到他们,很快就把头转过去了。

    苏笛松了口气。

    王小二依旧在哭。

    女人不耐烦地挥挥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拉下去,接着改造吧。”

    两个男人跟着女人从一个通道离开,另外两个男人则把王小二拉了下去。

    等人们走远,先生在苏笛耳边耳语了几句。苏笛点头,跟着两个男人和王小二的方向走去。

    先生则去追赶女人。

    一路上王小二一直在哭,苏笛不远不近地在后面尾随着,看到两个人把王小二带到一个铁门前,门“吱呀呀”地开了,又“咣当当”地关上。

    等到确认他们进去了,苏笛悄悄来到铁门前,铁门上面的有小窗口,但对苏笛来说太高了。苏笛看了看旁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供她踩着或者爬上去。

    门里传来王小二的惨叫,但也只有几声,很快就没有了声音。

    苏笛紧张地把头靠在门上,直到听到脚步声传来,迅速离开,闪在一旁——她可不想被“僵尸”们撞上。

    门开了,刚才的两个男人擦着嘴走了出来,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苏笛看向里面,王小二坐在一把很大的铁的椅子上,胳膊被大铁环拴着。虽然此时铁环已经打开,王小二却一动不动。脖子上两个瞩目的牙印。

    两个男人经过苏笛,站住了,看了看,苏笛紧张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个男人笑了:“小家伙,跟了我们多久了?当我们是死的?”

    苏笛没作声,但脚下向着通道外移动。

    男人跟着苏笛的脚步走来,接着说,“别装了,穿斗篷那个,我们不拆穿你,是因为多一个观众没什么不好,而且多了一个目标还能向陛下请功呢。”说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尖牙。

    这下苏笛确定男人说的是自己,撒腿向外跑。

    一个男人笑着快步追来,另一个则没动,毕竟一个小孩子而已,一个人足以对付了。

    僵尸不是应该蹦着走路么?苏笛边跑边奇怪。

    尽管苏笛使出浑身力气奔跑,还是觉得后面的男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苏笛跑到中庭,不太确定从哪条路来的,选了一条看着眼熟的通道跑了进去。

    印象中来的时候走了不远应该就是入口。

    但她脚下的这条路仿佛长得没有尽头。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第12章 旧识

    苏笛觉得自己快要跑不动了。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墙上幽暗的灯鬼火一样闪烁着。

    忽然,从暗处伸出一双手,拉住了苏笛,把她拉向一边墙角的阴影里。

    苏笛刚要尖叫,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这只手骨节分明,有点硌牙的戒指打消了苏笛的恐慌。

    追来的“僵尸”男站在那里四处张望,自言自语:“奇怪,怎么不见了。”

    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等男子走远,先生和苏笛从墙角走出来。

    “为什么他能看见呢?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先生用手敲着头,像遇到了难题那样冥思苦想。

    苏笛却一心想离开:“我们快走吧。”

    “哦,对,走。”

    然而没走几步,身后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在那里!”

    后面好多人追了上来。

    不只有“僵尸”男子,还有小孩,零星的女人。

    伴随他们一道前来的,是荧荧的紫色的光。

    “快跑!”刚才还气定神闲的先生忽然飞奔起来,苏笛跟在后面,边跑边问:“我们不是有隐身符吗?”

    “不行,”,先生简短地回答,苏笛只能猜测先生的意思是不管用。

    到了入口处,先生用手表的光打开盖板,沿着笔直的梯子先爬了上去。

    苏笛跟在后面,抬头看见先生从洞口探出半个身子,向她伸出手。

    苏笛也伸手够向先生。

    脚腕传来一阵冰凉。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腕。

    她惊恐地抬脚踹下去,听到一声惨叫。

    回头,僵尸一样的男子,头上竟然长出两条很长的触角。

    苏笛傻在那里,眨眼功夫,触角又不见了,恢复了“僵尸”面貌。

    被踹疼了的男子眼露凶光,嘴里的獠牙似乎也长了几分,张着嘴向苏笛咬过来。

    先生按了下手表,在表盘发光之前,一声闷响,男子倒了下去。

    奶奶!

    苏笛刚刚去世的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洞里,手里拿着一根木头。

    苏笛向下迈了几步,她想拉着奶奶一起。可是后面出现的大波僵尸群已经来到了近前。

    僵尸们伸长着手,够向苏笛和下面的奶奶。

    千钧一发之际,一束光透了过来。

    被光照到的僵尸们好像见到了什么厌恶的东西,纷纷躲避。

    原来是上面的先生的手表发出强劲的光。

    “快上来,这样的光撑不了多久!”先生急切地呼喊。

    苏笛和奶奶爬了上来,张牙舞爪的“僵尸”们似乎对上面的光颇为忌惮,并没有跟上来。先生盖上了盖板。

    东方微微泛起鱼肚白,墨一样的天空开始褪色,由墨色褪到浅蓝。

    奶奶似乎再不能走动,只是伸出手,摸着苏笛的脸,轻声道:“我的孙女儿……”

    话没说完,奶奶倒下,没有了气息。

    苏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被小伙伴欺负了没有哭,被爷爷打骂没有哭,即使遇见恐怖的僵尸,她依然没有哭。

    先生甚至怀疑眼前的小女孩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是别的星球的外星人,借用了人类小孩子的身体。

    但奶奶的一句话,让苏笛终于有了小孩子的样子。

    天边,墨蓝色的云霞里出现一道红霞,闪着金光,慢慢地扩大了范围。

    太阳升起来了。

    先生俯下身,抱起苏笛奶奶的尸体。

    “奶奶还会活过来吗?”苏笛一边抽泣一边问。

    先生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她实情:“奶奶之所以‘活’过来,是因为这个范围内有非常强的力场,让没有意识的躯体继续活动,就是‘行尸走肉’,可能因为对你的放心不下,奶奶离开躯体的意识又回到了躯体,但只是短短的时间,现在,意识又离开了。”

    “那意识就不会再回来了么?”苏笛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仍然不死心。

    “人死不能复生,唉……”先生不知道怎么跟这样小的孩子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他不知道人类的小孩到底能接受多少,毕竟很多成年的人类都不敢触及死亡这个话题。

    苏笛咬了咬嘴唇,没有再问,只是握着奶奶垂下来的手。

    他们返回灵堂的时候,处理丧事的人还在路上。

    先生安顿好苏笛,转身要走。苏笛拉着他的手:“我还能再看见你吗?”

    先生笑了:“当然,我们还要一起解决那个裂缝呢。”说完,离开了。

    苏笛望着先生的背影,回味着先生的话,“一起”,她喜欢这个词,她喜欢跟小伙伴们一起。

    来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连同去城市里上小学的李飞也跟着父亲回来了。

    半年不见,李飞长高了不少。虽然李飞比苏笛大两岁,但由于个子一直跟苏笛差不多,苏笛并没有把他当成哥哥。现在的李飞已经比苏笛高了一头,是名副其实的“李飞哥哥”了。

    “城里吃得很好吗?”苏笛在人群外面问李飞。

    李飞点点头,“吃得还好,就是没人一起玩,我不喜欢上学。”

    “我也是没人一起玩。”苏笛大人一样叹了口气。

    “王小二呢?听说他不见了?”李飞问。李飞走的时候王小二还没失踪。

    苏笛把食指竖起来放在嘴上,做了个“嘘”的手势,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们,拉着李飞闪到一旁。

    “我昨天看见王小二了。”苏笛小声说。

    “在哪?”

    “在坟地里。”

    “怎么可能?他死了?”

    苏笛摇头,“没有,具体我也不知道,他好像被人抓走了。”

    “啊?坏人吗?那你呢?有没有危险?”李飞一脸紧张,这倒让苏笛很意外,以前没发现李飞这么关心自己。

    “我还好,”苏笛犹豫了下,到底藏不住话地告诉了李飞:“有一个先生跟我一起,我见到了你说的那种,虚拟现实技术。”

    “虚拟现实?什么技术呀?”突如其来的插入声音让苏笛和李飞都吓了一跳。

    李飞异父异母的姐姐,伊娃,站在他们身后。

    李飞对继母没有好感,对这个继母带来的小姐姐颇为无奈,因为大他几岁,还很有想法,打又打不过,只好被动接受。

    伊娃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女孩。已经快要小学毕业的她,决定了的事情没人能改变,包括她父母。

    这次跟着李飞一起来参加葬礼,也是伊娃的主意,理由是看看乡村风貌。

    苏笛打量着这个一身洋气的城里小姐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虚拟现实?不太可能吧,说来听听。”伊娃眼含笑意,从小包里拿出一块糖贿赂苏笛,也顺手给了弟弟李飞一块。

    苏笛终于知道为什么李飞不讨厌伊娃了。

    吃着伊娃的糖,苏笛想起昨天先生给的饼干。

    “斗篷不错,很时髦。”苏笛还不太清楚伊娃口中的“时髦”具体什么意思,但听上去是句夸奖的话。

    她低着头,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昨天的事情。

    伊娃凑近她:“你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你爷爷。奶奶刚去世就跑出去玩,你会被打吧。”

    “我没有……我奶奶也……”

    苏笛想起早上刚见过“奶奶”,但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先生那翻生生死死的话太深奥了,而且昨天的经历说出来,别人应该不信的吧。

    伊娃很有耐心地等着苏笛开口,苏笛想了想,捡一些零星片段说了出来,只提到了王小二,隐去了大量惊悚的情节以及奶奶的事情。

    尽管如此,李飞还是完全不相信地连连摇头,觉得她因为奶奶去世悲伤过度出现了幻觉。倒是伊娃,两眼放光,颇有兴致。

    “你在哪里遇见那个先生的?带我们去看看!”

    苏笛拗不过,只好带着伊娃和李飞来到河边,找到昨天晚上出现虚拟电话亭的那棵树。

    树下空空如也,除了杂草,什么都没有。

第13章 稻草人

    河边依旧熟悉的绿树,杂草,只是起风了,风吹得杂草弯了腰,树叶“哗哗”作响。

    李飞一脸“你说谎吧”的表情。

    伊娃倒没有失望,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孤陋寡闻的苏笛当时并不认识相机。

    伊娃教会了苏笛如何使用,“既然你说看见了,那就照下来吧。”伊娃告诫苏笛快门按一次很贵的,最珍贵的时刻才能照下来。

    原来这才是伊娃来乡下的目的——记录奇闻异事。

    伊娃的父亲非常有钱,即使离了婚,还是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这个相机,就是伊娃十二岁的生日礼物,也算提前庆祝她小学毕业。

    “你确定这个给我?”苏笛小心翼翼地托着手里的相机,这个宝贝是自己家买不起的,生怕弄坏了。

    “哎呀,你就放心用吧,爸爸既然买给我了,就不会过问,而且我下半年就住校了,妈妈才不会记得我都有什么东西呢。”

    苏笛看看李飞,李飞点点头,表示伊娃说的是实情。

    “那我什么时候还给你?”苏笛知道他们下午就回去了。

    “看情况呗,等我下次回来的。”伊娃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葬礼的原因,原本晴朗的早上,到了中午开始阴天,大团大团的乌云遮住了天空,不时响起闷雷,苏笛他们急忙往回返。

    明明还没到梅雨时节,今年的雨怎么来得这么早,而且说下就下,好像急于完成任务一样,风猛烈地吹,雷还没打完,豆大的雨滴已经从天而降。

    苏笛他们来不及跑回去,只好在稻田边的稻草亭避雨。

    几个孤零零的稻草人伫立在稻田里,被雨冲刷着,显得有些可怜。

    苏笛之前没有太留意过稻草人,村里基本每块稻田里都有,印象中弄两个竹竿,随便扎些稻草上去就够了。

    现在她却看见田地里稻草人的胳膊动了动。

    她揉揉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或许只是因为风大吹的。

    风吹动稻草人可以理解,但明明没有眼睛的稻草人,居然有一双眼睛看向他们这边,让苏笛毛骨悚然。

    “喂喂,你们看!”苏笛招呼李飞和伊娃。

    “看见了看见了,我们在这!”

    两个人冲着小路上挥手,原来是他们的父亲来接他们了。

    李叔叔只带了一把伞,照顾两个小孩显然已经力不从心。

    “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李叔叔回头问苏笛。

    苏笛强烈的自尊心让她摇了摇头,她想距离这样的父爱远一点,李叔叔对两个孩子贴心的举动就像太阳,远远看着觉得温暖,靠得太近会被灼伤。

    李叔叔确认苏笛不需要护送,自己也确实没有办法照顾三个小孩,只好嘱咐苏笛不要乱动,他会告诉苏笛的爷爷来接她,之后就带着李飞和伊娃先行离去。

    苏笛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有很酸的东西涌上来,不会有人来接自己的。

    伊娃回过头来,抬起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放在眼睛前相对着按了按,同时眨了眨眼。苏笛知道这是提醒她记得拍照,她举起手中的相机挥了挥,伊娃开心地笑了。

    随着他们的走远,刚刚因为小伙伴到来而被驱散的孤独卷土重来,重新包住了苏笛。苏笛独自站在稻草亭里,狠狠地擦着眼角。

    擦着擦着,眼角余光发现有什么不对。

    刚才看见的稻草人,距离她很远的稻草人,不知道怎么出现在稻草亭附近。

    苏笛想了想,他们刚才到这里的时候,并没看见这周围有稻草人啊。

    稻草人的作用是赶走麻雀,一般会在稻田里,谁会在路边放置稻草人呢?

    苏笛仗着胆子走到稻草亭边上,距离稻草人更近一些。

    这下她看清,稻草人脸上有两个空空的洞,就是她刚才看成的眼睛。

    村子里大人扎稻草人,不会有人无聊到挖出两个洞当眼睛。

    望着在雨中有些摇晃的稻草人,苏笛感到有些冷,她抱着肩膀,盯着稻草人。

    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又来了两个。

    是不是这片稻田里的稻草人都到这里来了?

    苏笛还没想清楚,身体已经先行跑了起来,跑动中,她把相机藏在斗篷里,宽大的斗篷这个时候凸显了重要作用,为她遮挡了风雨,也让相机避免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进水命运——斗篷的暗格正好为相机提供了栖身之所。

    苏笛一只手捂着斗篷里的相机,另一只手戴上斗篷的帽子,在暴雨中飞奔。

    苏笛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是武侠片里的女侠,穿着红色的英雄氅从天而降,神气又英勇。

    然而被稻草人追着在稻田里飞奔,真不是一件神气的事。

    远远看见岔路口,旁边稻田里的稻草人移动了过来。

    雨越来越大,在这样的大雨中,本就人丁不多的村子,没有人注意到小路上飞奔的小孩子。即使看见了,也不过认为是跑回家避雨而已。

    回家的路被稻草人切断,苏笛临时改变了路线,只要前方有稻草人出没,她就会换一条路,不知道经过了几条岔路,她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坟地。

    身后已经聚集了三个稻草人,从三个方向围拢过来,包围圈还在慢慢缩小,远处稻田里的隐隐还有其他稻草人跃跃欲试。

    苏笛甚至能看见稻草人空洞的眼睛里流漏出的凶光——虽然这完全没有道理,为什么空洞的眼睛会有情绪?

    稻草人越来越近,苏笛的大声呼救淹没在雨声中。

    脚下一滑,苏笛看见了昨天先生打开的金属盖板——自己居然回到了那些“僵尸”们的老巢。

    一个稻草人拔下本来横在身上的粗大的木头,没有了支撑的手臂依然孔武有力,挥动着木头向苏笛打来。

    苏笛迅速趴下,昨天先生用能量笔才能打开的金属盖板,突然自动开启。

    来不及多想,她沿着盖板下面的梯子爬了下去。

    苏笛的动作并不算快,已经尽在咫尺的稻草人并没有阻止她的意图。

    苏笛爬进洞里,抬头看向洞口,稻草人们围聚在洞口,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而是合上了金属盖板。

    推了推盖板,纹丝不动。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稻草人的目的只是把自己赶下来。

    苏笛擦了把脸上的雨水,适应着地下黑暗的光线,手扶着墙壁,慢慢移动着,忽然感受到指尖有些不一样的触感。

    她停下来凑近观看,墙上有划痕,开始她没看懂什么意思,好像一些字母一样的文字,洞壁上的灯幽暗的光不足以照明。

    苏笛按照划痕的方向比划着,jiuming,似乎是字母,jiuming,这应该是一个还不会写汉字的小孩子写的拼音。

    “救命。”她轻声读了出来。

    “你喊什么也没用了。”

    道路尽头传来的声音让苏笛哆嗦了一下,侧头。

    道路尽头出现一个僵尸“叔叔”,嘴里漏出明晃晃的尖牙。

    跑!

    苏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道路尽头的“僵尸”不是跑动追来,而是,飞。

    不知道是不是苏笛惊恐间眼花了,似乎“僵尸”的腿没怎么动,身体已经向她移动过来。

    苏笛没命地跑,前方闪现出一片开阔的中庭,她记起是上次那个霸道尖牙的女人开会的地方。

    但这一次的中庭,多了面镜子。

    远远的,苏笛就认出,这是奶奶柜子里那面镜子——缺的一角她再熟悉不过了。

    家里的镜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情势危急,苏笛来不及想太多,她看着镜子想判断一下后面的“僵尸”距离自己多远,却惊叫出声。

    镜子里照出的人,只有她自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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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电话亭介绍:
一个时空漩涡出现在地球某个角落。
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生物可能降临。
永恒的时空之谜,扑面而来......时空电话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时空电话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时空电话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