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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汐     时空电话亭txt下载     时空电话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9章 门客

    “相国大人招收会剑术的门客。”

    “听说俸禄优厚,出手相当阔气。”

    “那也要有真才实学才行啊,要经过比试选拔的。”

    围观告示的人们议论纷纷,苏笛挤进去,发现上面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

    想起文字翻译器,她拿起腰间的玉璧看了看,再抬头,这些字不仅变成了简体字,连书写顺序都变成了她熟悉的横排从左至右。

    先生的高科技果然靠谱。

    告示的内容跟人们议论的差不多,相国大人求贤若渴,犹喜剑术,招收剑术出众的门客。

    苏笛的历史还不错,这几年也采访过几位历史大家,知道战国时期崇尚剑术,越女、聂政,都是这个时代有名的剑客。

    魏国相国府啊,这倒是个不错的落脚点。

    如果会剑术的话。

    苏笛挤出人群,询问小白和先生谁会剑术。

    出乎意料,两个人都没做声。

    “都不会?”苏笛很意外,她总觉得先生应该是全能的。

    先生的确会一些功夫,但不是剑术,从小不喜欢武力的他,只练习了防御的本领,不太喜欢主动攻击。

    “不会。”小白有些垂头丧气。

    “这样啊。”苏笛摸了摸耳后,想着怎么能混进去。

    不远处就是相国府了,门脸气派,粗大的门柱显示着主人显赫的地位。

    一个背宝剑的人进入府邸。

    而隔一段距离的角门里,一个身上带了伤的人被人送出来。

    果然要通过比武才能决定去留,而且比试还很残酷。

    苏笛看着角门里出来的人,伤口还渗着血,赶紧移开了目光。

    刀剑无眼,原来脱离了武侠小说的世界,刀剑没有那么迷人。

    是谁说审美需要距离?

    在电影镜头里的刀光剑影,果然只有荧幕上才好看。

    苏笛想着荧幕上那些酷炫的武打镜头,刀光剑影……刀光剑影……

    她忽然眼前一亮,低声伏在先生耳边耳语。

    先生想了想:“偶尔一次两次,倒也不是不可能。”

    “偶尔一次两次就够了。”苏笛兴奋地说。

    三个人来到宰相府门口。

    看门人看见他们三个,有些惊讶。

    在这个时代虽然女子的地位没有宋代以后那么低,但也绝不高。

    像一个女子带着两个男子出行的,极为少见。

    此时赵武灵王还没有推行胡服骑射,在魏国,胡服远非正统服装。

    眼前穿着胡服的女子,腰间的玉璧显示着不俗的身份,身上的气质也与众不同。

    女子介绍后面的两个男子,是她的师傅和书童。

    三个人身上,没有一个人佩戴着宝剑,其中一位还戴着奇怪的面部装饰。

    看门人虽然疑惑,但想到主人交代过,不能以貌取人,即使见到一个瘦弱女子,也并没有任何怠慢,尤其听到女子通报了姓名,急忙让进去。

    苏笛没想到如此顺利,报了名字就让进来,还有专人招待。

    有人领着他们进了偏厅,奉上茶水。

    苏笛感慨古代对于陌生人也有这么高的信任度,真的是礼贤下士了。

    “那是因为你报了姓名。”先生拿起茶杯,听了她的感慨轻声道。

    “我的姓名有这么大影响力么?”苏笛有些得意。

    “嗯,因为这个时代很多身份地位低的女人都没有姓,你报出了你的姓名,说明你是有姓氏的人家,肯定身份不低,他们不会怠慢的。”先生喝了一口茶,却给苏笛泼了一盆冷水。

    “哦”,苏笛撇撇嘴,也端起茶杯,让先生一解释,刚才的兴奋荡然无存,她想起以前上历史大课的时候老师确实讲过,在秦朝以前,姓与氏似乎还不能连用,只有大户人家贵族才有氏,平民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氏。因此在这个时代,自己的名字还是个稀罕物。

    门客们居然都住在一个房间。

    一屋子男人挤在一起,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隔着墨镜,都能感觉先生皱着眉头。

    讨厌身体接触的先生,有洁癖的小白,让这两个人睡大通铺,结果可想而知。

    相比之下,苏笛还好,门客里只有苏笛一个女人,便给准备了单独的客房,虽然条件好不到哪里去,但至少只有苏笛一个人。

    果然物以稀为贵啊。

    夜晚,趁人不备,先生和小白偷偷溜进苏笛的房间。

    苏笛暗笑,人的期望是相对的,经历了大通铺的拥挤,先生和小白居然对这件原本平常的房间,非常满意。

    战国时期的人们习惯席地而坐,床是奢侈品,只有贵族才用得到。

    门客的房间仅仅是铺着席子的卧榻而已。

    先生和小白睡在一边,中间隔了茶几,苏笛睡在另一边。

    不知道是不习惯卧榻的硬还是第一次穿越到古代的兴奋,苏笛辗转难眠。

    窗外,明月高悬。

    透过并不严密的顶棚,能看见透进来皎洁的月光。

    脖子上的宝石凉凉的,苏笛侧头看了看茶几另一边的先生。

    想来有趣,自己的戒指项坠给了先生,变成了先生的戒指,而现在先生的宝石给了自己,变成了自己的项坠。

    先生翻了个身。

    苏笛赶紧转了过去。

    无法摘下来的手环、神秘的红发女子、时隐时现的纹身......

    还有,先生的眼睛……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感觉过去这两个月经历的事情,比自己二十年经历的还多。

    苏笛印象中自己上一次失眠还是订婚前夜。

    自从那夜起,她就像摒弃红尘了一样,再无凡事挂心。

    哀莫大于心死,似乎没有什么能进入她心里。

    除了这两个外星朋友。

    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穿越者。

    如果当初自己能预见到以后的人生这么精彩,会不会对萧程的消失就没那么记怀?

    那个时候自己拉着萧程的手,畅想着他们一起在大城市里打拼,怎样布置温馨的家,谋划着有彼此的未来。

    如今“未来”是来了,只是她的未来已没有他。

    苏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想”这件事了。以往这件事像是心底永不愈合的伤,碰都不敢碰。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能思考那个人和那段感情了呢?

    她说方琳对刘自如的执念是因为不想否定自己,她对萧程的执念又何尝不是?

    她想找到他,只是想他亲口证实这段感情结束了,并不想挽回什么。

    有些东西,过去了就过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比如最后一班地铁......比如爱的人......

    长夜漫漫,苏笛辗转反侧,思绪万千。

第60章 比试

    相国府门客需要经过剑术选拔,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能继续留在相国府。

    前面比试正酣,苏笛不敢见那些血腥的画面,躲在人群后面。

    只听见不时传来金属相碰的声音、宝剑落地的声音,惨叫声,惊呼声,还有围观人们的叫好声。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笛愣了一下。

    “有请苏姑娘。”

    确定是在叫自己了,苏笛向前走了一步,一旁的先生握住了她的手腕。

    回头,看了看先生,虽然知道先生看不见,但握住自己的手,似乎给了她莫大的支持。

    “加油,苏……哦,小姐!”小白冲她握了握拳。

    旁边的人自动向两边分开,为这名义上的师徒和书童让路。

    胡服,女装,短发。

    苏笛的出现让人们议论纷纷。

    毕竟在这个时代,女性门客太少了。

    而会使用剑术的奇装异服的女子,则更少。

    她的对手,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正值青春气盛,自从报上苏笛的名字,看见苏笛从人群中走出来,脸上就挂满了鄙视,甚至有些泄气。

    少年英雄,想要扬名天下。

    先投奔一个名主,然后扬名立万。

    他不想自己的第一次对战,对手是一个女人。

    毕竟对他而言,赢了一个女子,也没什么光彩的。

    特别面前这个女人,还显得有些不在状况。

    苏笛心内狂跳。

    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不知道她的方法会不会有用,昨天灵机一动给先生的建议,直到现在才真切地认识到这是来真的。

    先生对她的保护让她总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似乎她是游戏或者小说的主角,从不会有危险。

    但这一次,先生的失明,周围人的目光,对面少年手里的剑,地上的血迹,让她觉得自己真的面临危险。

    一旦她的方法失效,等待她的,就是葬身于此了。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

    既来之则安之。

    人们看着他,对面的少年不屑地抬起剑,示意她先出剑。

    但苏笛没有剑。

    先生不喜欢武力,飞船里也没有兵器。

    她往两旁看了看,走到一旁的树下,捡起一根树枝。

    去掉四周的枝叶,留下毛笔粗的树枝,挥了挥,正好。

    “小李飞刀”里面的阿飞,用的是铁片剑。

    那她就用一个树枝剑好了。

    围观的人们看着这个身着胡服的女子捡起一根树枝挥了挥,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充满着戏谑和看热闹的好奇。

    小白叹了口气,先生扶着墨镜,默不作声。

    少年的脸有些红了。

    少年有些恼怒,觉得对手这样轻率,是对他的轻视。

    人们的笑声中,胡服女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完全游离于人群之外,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少年左手掐剑诀,抬起手中的剑,准备出招。

    胡服女子却一动不动,手里的树枝就那么直直地垂着。

    围观的门客和家丁们又哄堂大笑。

    胡服女子面无表情,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少年怒了,觉得跟这样的对手过招折损了自己的名声,纯粹是来羞辱自己的。

    但他还不想欺负一个女子。

    他想给这个女子点颜色看看,让女子知难而退。

    剑光一闪,刚才被胡服女子从树枝上摘下的七片叶子,尽数穿在他的宝剑上。

    人们却没有看到少年是如何出剑的。

    人群里响起一片叫好之声。

    少年得意地看了看胡服女子,傲然道:“我的剑术如何?”

    胡服女子点点头,很认真地评价着:“不错,挺快的。”

    少年甩下树叶,微微一笑:“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胡服女子固执地摇摇头:“抱歉,我不能认输。”

    这滑稽的对话又引起一阵哄笑。围观的门客忍无可忍,哄笑中,催促少年快些出招。

    少年随意地挥了挥剑,打算一招制胜,“看招!”

    “招”字未落,少年愣在那里。

    脖子凉凉的,用手一抹,有血涌出。

    胡服女子似乎并没有动,但手中树枝尖端的叶子上,沾染了血迹。

    刚才还哄笑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

    人们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没有人看见胡服女子何时出招,怎么出招。

    人们只看见少年挂了彩,而对手却似乎自始至终没有动过。

    少年摸了摸脖子,似乎有些不相信。

    但没有继续挑战。

    苏笛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的主意奏效了。

    刚才她心里默念着先生教给她的密钥口诀,有一种神奇的力量牵引着她,让她进入了不同的时空维度。

    她看着对面的少年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地抬手、挥剑,刺向她。

    而她只需要稍微闪身,很平常地上步、转身,接着就听到剑落地的声音,红色喷薄而出。

    看见红色,苏笛打了一个寒颤,急忙收手,手中的树枝尖端的一片叶子擦破了少年的脖子,再深入二寸,恐怕少年就身首异处了。

    平时在工作中,苏笛没少领教纸张边缘的厉害。

    树叶的边缘,跟纸一样锋利。

    这就是苏笛昨天跟先生提的想法。

    刀光剑影,无非形容速度,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快”,是个相对的概念。

    恰好来自无为之境的先生,拥有让时间变慢的科技。

    给苏笛做项坠的宝石,是时空圆盘的一部分,可以让苏笛有跟其他人不同的时间维度。

    当然,前提是配合着苏笛手腕上的流光子环。

    取不下来的手环,在给自己带来危险和不幸的同时,也有限地赐予了自己一些“超能力”,这算不算塞翁失马?

    “好厉害!”

    “我看见她动了,就是太快了!”

    “看得人眼花缭乱啊!”

    听着周围人的啧啧赞叹,先生皱了皱眉。

    他为苏笛能驾驭这种技术感到意外。

    给苏笛的宝石,是时空长老派自己来寻觅时空漩涡的时候给自己的,能在危机时刻获得额外的时间去完成任务。

    给苏笛使用,初衷是不让苏笛受伤。

    但没想到,配合着苏笛手腕上的手环,一个人类居然可以驾驭无为之境的科技到如此程度。这样的效果让他始料未及。

    难道,跟苏笛体内的东西有关?

    苏笛不知道先生的心里活动,她舒了一口气,刚轻松一点,听见一声断喝响起。

    “我来!”

    人群里走出一个虬髯大汉。

第61章 加试

    苏笛看着这个李逵一样形象的大汉,满面虬髯,眼露凶光,像兀鹫盯着食物那样盯着自己,让她浑身不舒服。

    按照比试规则,每个人每次比试只对战一个。

    多人轮番上阵对一个,有违公平。

    但苏笛的招式太快了,人们都想再看一次她是如何出招的,对这个不公平的规则也予以了默许。

    虬髯大汉露出身上结实的肌肉,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还是练就的功夫,肌肉像铜铸的雕塑,发着亮光。

    有了少年的教训,大汉不敢轻敌,对着苏笛直接劈手一拳。

    苏笛还没准备好,但“时空之眼”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危险,她眼中的大汉动作渐渐变慢,出拳像电影中的慢镜头。

    手中的树枝挥向大汉。

    快要命中大汉前胸的时候,苏笛犹豫了一下,改成了去向肩膀。

    “咔嚓”。

    树枝断成两截。

    大汉毫发无损。

    苏笛想起武侠小说里一种叫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练就这种功夫的人,刀枪不入。

    难道真有这种功夫,在战国时代就产生了?

    犹豫间,大汉一拳已经来至切近,苏笛稍稍侧身躲过。

    大汉见没打中,回身对着苏笛又是一拳。

    苏笛想了想,摘下树枝的一片叶子。

    人群一片哗然。

    大汉还要继续打。

    有人喊道:“胜负已分,就此收手吧。”

    大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停下来,有些发愣。

    “苏姑娘手下留情了,这要是一剑下去,你的头就没了。”

    “看看你的胡子。”

    人群里有人提醒。

    大汉抹了一把胡子,看到手里被捏碎的树叶,脸红了。

    胡子,距离咽喉,咫尺之间。

    再厉害的护体,也无法让咽喉处变得刀枪不入。

    这次是树叶,下次,可能就是剑了。

    大汉冲着苏笛双手抱拳:“姑娘承让了。”

    说罢,退回人群中。

    再没有人挑战苏笛。

    刚才人们轻视的目光变成了敬佩、崇拜。

    在强者的领域里,没有性别的区分。

    管家恭敬地走上来,一躬扫地。

    有好事者问苏笛用的什么招式,因为实在太快了。

    一片黄叶从树上飘落,似蝴蝶翩翩起舞。

    苏笛看着地上的落叶犹豫了一下,“秋风落叶扫”,嗯,感谢儿时听的评书。

    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议论着苏笛的武功,猜测着她的来历和师承。

    管家领着苏笛他们三个人去房间。

    穿过长长的庭廊,来到单独的院落,门口处的竹子显示出主人的喜好。

    院落不大,但布置得非常有情调,非常符合文人雅士的风格。

    房间也与昨日的大通铺不可同日而语,算升了好几级。一间小厅,后面连着一间不大的卧室。旁边还有明显给下人准备的偏房。

    以苏笛现代人的眼光,这里既不算宽敞,也谈不上明亮,反倒是被四周的竹子遮挡得有些不透光。

    但她知道,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小院已经是上层的居住场所了。

    下人来奉茶,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对着苏笛三人施礼。

    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月白的裙子,清水白莲似的少女。

    “这是?”苏笛疑惑不解。

    “这是伺候您的丫头,坠儿,从小在府里长大,聪明伶俐,手脚利落,门口还有两个家丁,供您差遣。”

    苏笛没有推辞,点点头,管家离开了。

    看着比自己小,但举止非常成熟稳重的坠儿,苏笛知道,这个所谓的丫鬟还有门口的所谓家丁,都是来监视自己的。

    “我还有东西在客房,劳烦你去拿回来。”

    坠儿道:“姑娘的东西一会自有人会送过来,不劳姑娘费心。”

    苏笛皱了皱眉:“我的东西很重要,你去看一下,不要弄错了。”

    其实客房仅有一个象征性的包裹,苏笛只是不想有外人在场。

    见拗不过,坠儿出了门。

    苏笛松了口气,回头看着先生和小白,终于放松地笑起来。

    “这里有什么不对么?”

    看着先生扶着墨镜不知道是搜索信号还是在想心事,苏笛问道。

    “嗯,少了点什么。”先生点头。

    “什么?”

    “少了点茶点。”

    苏笛翻了个白眼——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对着先生翻白眼了。

    这个时代的生活节奏让苏笛百无聊赖,没有电脑、手机、网络、电视的日子,下午似乎过得格外漫长。

    感觉在现代社会生活久了,自己已经丧失了享受悠闲生活的能力。

    因此接到管家给的任务,苏笛还有点好奇。

    刚换了高级的住处,就发布了任务,古人这么实际么?历史书上不是讲了很多门客和主人之间重情义的感人故事?

    “所以才能上历史书啊”,先生喝了一口茶,回答着她的疑惑。

    “如果是常态,就没什么好写的了,正是因为大部分的门客换主人是家常便饭,主人失势的时候远离,得势的时候再来攀附,也是经常有的,仅有的那些忠心耿耿的门客才能青史留名,更多没有名字的,是趋炎附势之徒。”

    “好吧。”苏笛开始觉得主人与门客,只是雇佣关系而已。

    即使苏笛感谢有了打发时间的事情,但确定这个任务是杀人的时候,心里还是一阵抵触。

    “苏姑娘,外面已经备好了马,您随时都可以出发。”

    下人来传话,说着“随时”,话里却是“马上”的催促之意。

    苏笛点头,下人退下了。

    “骑马啊。”苏笛犯了难。

    “你不会骑马?”小白的语气好像苏笛不会吃饭一样。

    “喂喂,这也奇怪吗?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有几个会骑马的啊?”明明说起“我们那个时代”一般都是老人的口头禅,怎么在苏笛嘴里说出来怪怪的。

    苏笛自己只骑过景区那种马,更何况这个时代还没有马鞍。骑光马,她可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姑娘,可以让他们备马车,我们乘马车舒服些。”不知何时回来的坠儿,站在门口。

    “我们?”苏笛看着坠儿,“你也去?”

    坠儿很自然地点头,“是啊,姑娘外出执行任务,奴婢不放心。”

    苏笛想说我又不是自己,还有先生和小白呢,但见坠儿执着的眼神,忽然明白也许这是相国府的规矩,要有人监视,见证门客真的完成了任务,如果自己执意不许,岂不自找麻烦。

    苏笛耸耸肩,既然如此,就一起去吧。

第62章 任务

    在颠簸的马车上,苏笛非常想念现代的交通工具。

    她觉得自己全身快散架了。

    然而驾车的小白告诉她,这已经是他最稳健的驾驶了。

    约定地点在河边一棵树下,对手是一个老者。

    说是老者,实际也就五十多岁,在现代还是中年呢,在战国时代,却是名副其实的老者了。

    苏笛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己杀他。

    老人看了看苏笛,有些惊讶,却没有不屑。

    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他,如果一个人出现在反常的场合,这个人必有过人之处。

    面对挑衅的门客,苏笛可以保持冷静,毫不畏惧,然而面对一个老者,对着自己抱拳,苏笛却有些不知所措。

    余光瞥见一旁的坠儿,死死地拽住衣角。

    苏笛如法炮制,看着老者在自己面前缓缓地倒下去。

    回头看着坠儿,她非要跟来的目的,不就是通风报信么?

    坠儿的眼里蒙上了一层她说不出的东西,见苏笛望着自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先生从车上下来,蹲下身,双手食指放在老者的太阳穴上。

    墨镜里闪过蓝色的光。

    片刻,先生收回手,对苏笛道:“好了。”

    倒在地上的老者,又醒了过来,看向四周,似乎全不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听着,你只是路过此地,回家去吧。”

    老者看了看落在地上的剑,“我是剑客?”

    苏笛摇了摇头,“你做了一个剑客的梦而已。”

    老者茫然地点了点头,起身离去了。

    苏笛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有些沉重,她不想杀人,邀请了先生施展了抹去记忆的科技——那天在H公司外面的人群里,她印象极深。

    但她充满了负罪感。

    她有什么资格去抹去别人的记忆呢?

    曾经看过一个魔幻剧里说,魔法是需要代价的。

    科技,是不是也需要代价?

    她蹲坐在地上,刚才的老者,让她莫名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从不关心自己的生活,联系自己只有一件事——要钱的父亲。

    如果父亲知道她来到战国时代当了门客,会怎么想?

    一旁小白的声音响起:“你还不如直接杀了他,这样很耗费能量的。”

    苏笛抱着膝抬头看了看天空,一阵风吹过,落叶飘飞,旁边一棵树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了。

    “小白,死亡是不能衡量的。”先生的声音有些严肃。

    “可是人类本身才有区区十几年寿命,何况在这个年代,他也要死了。”

    苏笛看看小白,有些奇怪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冷漠了?昨天还对着一个卖身的小女孩大发善心,怎么今天就判若两人?而且居然还跟先生顶起嘴来。

    “或许吧,但我觉得死之将至,不是可以轻视别人生命的理由。”

    苏笛起身,来到马车旁,看见旁边的坠儿。

    “现在你知道了,我没杀他,我也不想隐瞒,如果你想跟你的主子举报,大可以现在就去。”

    苏笛观察着坠儿的神情,犹豫着能不能不要也消除她的记忆。

    坠儿摇摇头,“我没什么可报信的”,神情坚定,末了,还小声加上一句“他们也不是我的主子”。

    先生上了车,小白也坐到了前面准备赶车。

    苏笛在车下迟疑。

    她实在对来路的颠簸太有阴影。

    望着前方不太平整的路,她对小白道:“我想走一走,要不你们先回去吧。”

    小白刚要说什么,先生开口了:“也好,那我们在前面等你,你自己小心。”

    小白只好作罢,驾车离开。

    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和掀起的尘土,苏笛有些倦怠。

    不知道是运用无为之境科技的后果,还是这几天紧张的精神稍微放松了一下,她觉得很疲惫。

    戴上宽大的帽子,信步沿着河边走下去,河面上,落日的余晖波光粼粼,像洒了一河的金子。

    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厚重,仿佛能直接入画,例如不远处河边的垂钓者。

    一身粗布衣服,那样的轻松自然,让苏笛想起姜太公钓鱼,可能垂钓者本身并不在意结果,只享受此刻的时光。

    从侧面远远打量着,戴着斗笠看不清垂钓者的脸,却能看见下巴上的胡子——不长,按照年龄判断,应该而立之年。

    许是苏笛看了太久,引起了垂钓者的注意,垂钓者侧头看向苏笛的方向,虽看不清面容,但那一身气质让苏笛大为惊讶,似乎超然不食人间烟火。

    原来真有这样出尘的隐士。苏笛心里暗自赞叹,抬了抬帽檐,算是打招呼。没等来垂钓者的回应,却看见两个大夫迎面而来。

    苏笛心下一惊,不会是刚才的事情穿帮了吧。

    两个大夫略过苏笛,向垂钓者走去,苏笛稍微安了心,倒为垂钓者担心起来。

    但见两位大夫一躬扫地:“吾王久闻先生贤名,欲以国事相累。深望先生欣然出山,上以为君王分忧,下以为黎民谋福。”

    苏笛皱了皱眉,书到用时方恨少,文绉绉的文言文让她很后悔上学的时候没好好学习语文。

    如今只听懂大概是邀请这位垂钓者来辅佐君王。

    但见垂钓者持竿不顾,淡然说道;“我听说楚国有只神龟,被杀死时已三千岁了。楚王珍藏之以竹箱,覆之以锦缎,供奉在庙堂之上。请问二大夫,此龟是宁愿死后留骨而贵,还是宁愿生时在泥水中潜行曳尾呢?”此时他才礼貌性地侧头看了看二人,在此之前他不曾向别的方向看过。

    与二位大夫同方向的苏笛,此刻看清了垂钓者的脸,如果真有修仙小说中的“道骨仙风”,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

    但更吸引苏笛的是垂钓者的眼睛。

    如果说先生冰蓝色的眼睛,透着被千年岁月打磨后的通透,时光造就了荡涤一切的纯净。这种纯净像蔚蓝的海,无限包容,又深不见底。

    而这位垂钓者的眼神,则是纯净得没有一丝微尘。不知道又是怎样的经历和思想,能造就这样的眼神呢?

    二大夫不明就里,接口道:“自然是愿活着在泥水中摇尾而行。”

    垂钓者笑道:“二位大夫请回去吧!我也愿在泥水中曳尾而行哩。”

    此刻的苏笛无暇欣赏垂钓者的口才,愣在一旁:

    楚国……神龟……供奉在庙堂之上……摇尾而行……

    这段内容太熟悉,早已入选了各种国学启蒙故事与公众号鸡汤,将官职比喻成庙堂供奉的不自在的神龟,将江湖比喻成在泥塘里的自由。

    这样的气度,除了庄子,还有谁?

第63章 庄子

    垂钓者收回鱼竿,将篓中之鱼尽数放回水中,提起渔具,转身离去。

    离去之前冲远处的苏笛微笑,他的笑容仿佛一张空灵的山水画上飞过啼鸣的鸟儿,让整个河边的画面充满了生机。留下目瞪口呆的二位大夫和心内翻起惊涛骇浪的苏笛。

    等到二位大夫也离开,苏笛赶到大路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看见苏笛,小白有些不耐烦:“怎么这么久?”

    苏笛抬了抬眉毛,没有说话,她一直觉得今天的小白有些奇怪,似乎跟自己有很大的隔阂。

    可能注意到了语气的问题,小白缓和了一下神情:“我是说,先生已经等得着急了。”

    苏笛撇撇嘴,先生会担心自己,但不会因此而责备她。

    小白在前面驾着车,苏笛对车内的先生兴奋道:

    “庄子!我刚才遇见庄子了!”

    “庄子?是谁啊?”坠儿一头雾水。

    先生倒是非常淡定:“正常,这是战国时期,你们历史上文化最辉煌的时期,随便遇见哪位名人的概率很大的。”

    “好吧。”苏笛抓住马车边缘,人类的文化再灿烂,外星先生也只是个陌生者,没有人能懂她此时的激动。

    回到府邸,饭菜已备好,苏笛简单吃了口饭,急于洗澡。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没有内衣这一点,苏笛倍感不便,她想不通那些穿越小说,从现代来的主人公为什么会对古代的生活甘之如饴,衣食住行,哪一样都让她特别不习惯。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在现代社会做个普通人,也不想在古代当王公贵族。

    从家带出来出差用的睡衣派上了用场。

    简单冲凉后,穿着现代的睡衣,苏笛感觉浑身轻松。

    坠儿看了看苏笛怪异的衣服,有些惊讶,却没说什么,懂事的下去了。

    先生进来的时候,苏笛正在无聊地翻着竹简。

    “还是手机好,竹简太费劲了。”苏笛放下竹简,抱怨着,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啃《战国策》。

    “我得好好研究下生存指南,严格遵循历史,我可不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苏笛划着屏幕,对先生解释道。

    “问题是,现在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出土的东西表明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在这里了。”

    “改变了会怎样?我们就不存在了?”苏笛紧张起来。

    “不好说,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尽量让历史按照本来的面目走下去。”

    “这样啊。”苏笛感觉肩上的任务重了起来。

    看先生一个人四处瞎转,没看见小白,这个小跟班怎么忽然不来了?

    “小白呢?”

    “睡了。”

    “这么早?”

    “嗯”

    “那个”,苏笛看着戴着墨镜的先生,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从无为之境回来,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亲密而疏远。

    “你什么时候去,唔,见你的老朋友?”苏笛试探地问。

    “明天吧,正好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先生回答。

    “好呀,你认可的人类朋友,一定很优秀。”苏笛说完,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也算先生的人类朋友?

    “那早点休息吧,明天见。”先生站起身。

    “晚安,明天见。”

    先生走后,苏笛看了会手机,没有网络信号的手机全然就是一块电子书屏幕,甚是无聊。

    终于支撑不住,拿着手机的手垂落,靠在床头进入梦乡。

    似乎有一双手拿走了手机,给自己盖上被子。

    窗外,明月清辉,月光如水。

    可能因为没有手机的打扰,没有楼上楼下的人声,没有霓虹的闪烁,苏笛睡得特别踏实。

    睁开眼睛,日上三竿。

    “哎呀!”苏笛慌忙起身,先生不会丢下自己走了吧。

    急急忙忙跑出门,却在门口跟来人撞在一起。

    进来的是先生。

    “太好了,你还没走啊,等我等我,我这就好。”苏笛怕先生着急,保证着。

    “姑娘。”

    坠儿在门口的声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您不带坠儿一起么?”坠儿可怜巴巴的眼神,让苏笛有些不忍,即使是监视她,也到底是个小孩子,如果不带,坠儿恐怕不好交待。

    苏笛看了看先生,先生微微点了点头,苏笛便默许了坠儿的跟从。

    听说小白在府外备好了车,三个人准备出府。

    “禀总管大人,庄周已到。”

    “快请,老爷等着呢。来人,看茶!”

    远远的,苏笛听见下人和总管的对话。

    庄子来了?

    她站住,拉了拉先生的袖子。

    先生知道她在想什么,严肃道:“不行,你这样贸然去,会闯祸的。”

    “我真的只是好奇,我保证我只看一眼,绝对不打扰他们,我只做个旁观者。”苏笛摇晃着先生的袖子,像小狗那样看着先生。

    先生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苏笛悄悄跟着几个丫鬟来到前厅。

    用了一下慢速时间流,换上丫鬟的服侍。

    几个人端着托盘,屏气凝神,等候吩咐,没有人注意最后面多了一个人。

    相国是有着胡须的四十岁左右中年人,一旁的客人随意地坐在椅子里,神色自然从容,身架却丝毫不散。

    从河边到庙堂,人生何处不相逢。

    客人正是昨日的垂钓者,大哲学家庄子。

    苏笛笨拙地跟着几个丫鬟行礼,庄子抬眼看向苏笛走来的方向,四目相对,漆黑眼睛墨染一般,苏笛心内狂跳,这就是言情小说中形容的“温润如玉”的男子吧。

    相国显然跟庄子非常熟识,聊着官位的事情。

    苏笛听着谈话的内容,心里的想法越发成型、清晰,魏国!庄子!自己怎么从来没考虑过这种可能。

    “南方有只鸟,名字叫凤凰,您可听说?”

    相国疑惑地点头。庄子继续道,“这凤凰展翅而起,由南向北,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有只猫头鹰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一只腐烂的老鼠,看见凤凰从头顶飞过。急忙护住腐鼠……”

    相国的脸有些紫了,庄子侧头笑问:“现在您也想用您的魏国来吓我吗?”

    看着相国尴尬的笑容,尽管昨日见到庄子的时候已经有所准备,但苏笛还是惊讶不已。

    战国时代的史料太少了,没有办法对应所有的细节。

    比如此时的大梁是魏国的都城,而魏国的相国,正是庄子的辩友,惠施。

    苏笛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自己见证经典对话的心情。

    庄子告辞的时候,苏笛快速跟了出去。

第64章 神医

    相国府前厅的丫鬟觉得有些不对,刚才见礼的时候感觉多了一个人,现在看来,却又是正好的人数。

    苏笛追至门外,轻唤:“庄子?”

    庄子转过头来,看着她,“庄周不才,被姑娘称为‘庄子’,实在诚惶诚恐。”

    苏笛笑笑,“这有什么,你总归会是‘子’的。”

    庄周拱手:“多谢姑娘抬爱,如果我没记错,我们见过吧?”

    苏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昨天……你拒绝那两个大夫,感觉很厉害。”

    这是什么话啊!苏笛暗骂自己,平时采访的时候还算口齿伶俐,怎么现在说话都不利索。

    庄子看着她,抬了抬眉毛:“哦,姑娘也认为我应该拒绝他们的邀请?”

    “嗯”,苏笛点点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自由意志,这是人最宝贵的东西,只要不愿意,就可以选择说‘不’,这无可厚非。”她是真心佩服庄子的气度。

    庄子没有说话,苏笛有些尴尬,自己说的东西是不是太现代了?现代的人推崇自由,但在这个时代或许太超前了,她想找话题缓解这种尴尬,却问成了“那个,你钓了很多鱼么?”

    说完,觉得自己蠢得不可救药,于是慢慢后撤,准备跑路。

    出乎意料,庄子笑了,“姑娘是个有趣之人,不知可否赏光,来寒舍一聚?”

    苏笛眨眨眼,心又狂跳起来,想起先生的告诫,自己要尽量少卷入历史,可是,这是庄子的邀约啊!

    任何一个文科生面对庄子的邀约,恐怕都很难拒绝,尤其苏笛本科毕业论文还写的关于庄子的思想研究。

    “一言为定,明日我派小童来请姑娘。”

    听了庄子的话,苏笛才知道自己已经下意识地答应了。她有些懊悔,想开口挽回,说出却是:“太好了,我能带几个朋友一起吗?”

    这个请求出口,苏笛真想打自己一顿。

    庄子爽快地答应了。

    望着庄子的背影,苏笛平复了很久,才让心跳回归正常。

    “我见到惠施了,这个府邸的主人居然是惠施!”苏笛难掩兴奋,回到院子进门嚷道。

    坠儿惊恐地看着苏笛,对苏笛如此大不敬地喊着主人的名字非常害怕。

    苏笛掩住了口,检讨着,自己再这样冒失,会给周围的人带来麻烦的。

    几个人来到外面,小白已经站在马车旁等候了。

    三个人上了马车,却迟迟不见小白上来。

    苏笛趴在车上催促着下面犹豫的小白。

    “你怎么了?驾车啊!”

    “我……我不会啊。”

    “啊?”车上三个人都愣住了。

    “我……我以为,备马车是她来驾驶的。”小白说着,指了指坠儿。

    坠儿瞪大了眼睛:“我?你见过丫头驾车的吗?昨天就是你驾车的啊,你今天怎么了?”

    小白也瞪大了眼睛:“我昨天驾车?我昨天明明哪也没去,我们昨天刚到,我为什么要驾车,驾车去哪?”

    这番话让苏笛大惑不解,先生也皱了皱眉。

    苏笛从车上跳下来,晃了晃小白的胳膊:“醒醒醒醒,我们都到了三天了,昨天我们比剑了,还去执行了个任务,你驾的车,忘了?”

    小白一脸茫然:“我们什么时候比剑了?你的方法好用吗?”他看了一眼坠儿,凑到苏笛耳边小声道:“我们不是昨天刚到么?”

    苏笛陡然色变,想起昨天小白的反常行为,难道昨天的小白并不是小白?

    她把小白拉向一旁,悄声问道:“说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小白似乎有些为难:“你说的哪次见面啊?”

    “还有哪次?我们几个月前刚见面的啊!”

    “哦,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几年前,那就是你把飞船当成旅馆来住宿。”小白说的没错,但几年前是什么意思?

    没有时间让苏笛怀疑,她看着面前的小白,与昨天那个刻薄尖酸的小白相比,今天的小白应该是真的。

    如果眼前的小白是真的,昨天的那个“小白”又是谁?

    看着几个人手足无措,车上的坠儿忍不住,跑到前面驾车。

    “穷人家的孩子,什么都要学一点,我虽然驾驶得不好,但起码还是会的。”

    苏笛、先生、小白坐在车上。马车徐徐启动,车轮碾过地面,声音单调而寂寥。

    车上三个人都沉默着,似乎被这寒冷的天气冻住了。

    驶过车水马龙的大街,马车来到大梁城内的一家医馆。

    苏笛打量着出来迎接的中年人,身长玉立,三绺墨髯飘洒胸前。

    原来先生说的旧识,是一位医者。

    “先生,别来无恙呀。”医者似乎跟先生很熟识。

    “越人,我这次来是有点麻烦来找你帮忙的。”先生也并不见外。

    有小童来招待他们,领着小白、坠儿、苏笛来到会客厅。

    先生和医生进入内室。

    “你师傅好厉害,居然认识这样的神医。”坠儿向苏笛称赞着。

    “神医?”苏笛想不起历史上有哪个神医叫“越人”的。

    “对呀,秦越人,因为医术高超,被大家称作‘扁鹊’呢。”坠儿一脸崇拜。

    “扁鹊!”苏笛瞠目结舌,敲着脑袋,扁鹊是上古神话黄帝时期的神医,课文里的扁鹊是因为医术而用此称呼的。

    但她从来不知道扁鹊的真实姓名。

    一时激动,苏笛腾地站起身,向内室跑去。

    “哎?她怎么了?”进来奉茶的小童对苏笛如此失礼的行为非常惊讶。

    “扁鹊!你说的旧识,居然是扁鹊!”

    苏笛踏入内室的门,看见跪坐在榻上的两个人,掩住了口。

    中年的神医侧头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姑娘过奖了,这只是大家对我的谬赞。”

    虽然先生已经给苏笛打了预防针,在战国遇见任何名人都很正常,但见到活的神医,还是让苏笛兴奋不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带了滤镜,现在苏笛看扁鹊,怎么看怎么仙风道骨。

    她乖巧地跪坐在先生一旁的塌上,看着扁鹊给先生诊脉。

    看了一会,苏笛试探道:“您认识先生么?您知道先生不是……唔……”她一时语塞,想提醒扁鹊先生不是人类,又不好直说。

    可是如果扁鹊不知道先生不是人类,他怎么给先生看病呢?

    扁鹊搭在先生手腕上的手指动了动,微笑道:“先生的脉象自是有别于常人,但就他的脉象本身,还是有相应的规律的。”

    苏笛眨眨眼,依稀明白了什么。

第65章 病人

    扁鹊诊完脉,又用针在先生的太阳穴上探了探,甚至放了一点血出来。

    原来先生的血也是红的。

    苏笛有些晕血,赶紧转过身去,来到一旁的书架处。

    有机会要问问先生,到底跟人类的身体区别在哪里?

    先生之所以跑来古代看病,就是不想被现代医学做成样本,说不定先生有跟人类不同的器官,现代医院看病,各种检测化验,万一被检测出来,可能会引爆网络,也有可能被监视起来,甚至抓去做科学研究。

    毕竟在她的时代,没有秘密可言。

    但古代中医就不一样了,中医讲究根据自身的情况来调理,苏笛想起以前采访过一个老中医,认为将人调理到“中和”状态,才是人最好的状态。

    而每个人的“中和”状态,都是不一样的,对于先生,扁鹊只需要知道先生的“中和”状态是怎样的,就可以对症下药了。

    苏笛看着书架上的竹简胡乱揣测的时候,那边扁鹊下了结论:“先生,你的身体没有大碍,问题在于……”

    先生摆了摆手,向着书架旁边的苏笛轻轻摇了摇头。

    扁鹊会意,笑了笑,轻声说:“先生心里有一个结,此症是郁结于胸所致,之前受的外伤有一些影响,但已痊愈,只要把这个结打开,就会自愈了。”

    苏笛竖起耳朵,心结?先生的心结是什么?

    “那多谢越人了,不多打扰,告辞。”先生起身,和扁鹊相对作揖,两个人都很默契地都没有提先生的眼睛。

    苏笛跟在先生后面来到门口。

    “先生留步。”

    扁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两个人站住。

    扁鹊示意童子在门外守候,交待不要让别人进来,之后关上了门。

    这让苏笛有些意外,为病人诊脉,扁鹊从不避讳,为什么现在反倒神秘起来?

    “先生,你这次来,不光是找我看病吧。”

    “哦?”先生侧了侧头,显得很意外。

    “最近是不是出事了?”扁鹊问。

    “越人指的是什么事呢?”先生重新坐下。

    扁鹊亲自给先生和苏笛倒茶。

    “有一些病人,很奇怪。”扁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明明是同一个人,上次还在我这诊治,下一次见到却完全好了,似乎从没患过这种病症。”

    “病好了难道不是好事么?”苏笛没理解扁鹊是什么意思。

    “病好了是不假,问题是,一些郁结之症,不会瞬息之间就好起来,更不会这个人的身体特征都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扁鹊语调渐渐低沉,“很多病人,就此消失了,再也没来看过我。”

    先生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似乎在思考扁鹊的话,苏笛却还是没懂,既然病好了,自然就不会来看医生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没来看病接触过,扁鹊怎么知道那些病人不对劲?

    “你说的这些人,跟之前的病人之间有不同么?容貌呢?身材?都一样?”先生面色凝重。

    扁鹊点点头:“一模一样,但从气色上看,却不是同一个人。”

    苏笛抓抓头,豁然开朗。

    扁鹊,浩荡五千年历史上留下名字的神医,《扁鹊见蔡桓公》里记载的扁鹊,仅看桓侯一眼就断定“君有疾在腠理”,根本不需要实际接触病人,自然能注意到别人注意不到的东西。

    容貌一模一样,体质却变了,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苏笛脑子里渐渐清晰起来。

    “小白!”

    “小白!”

    先生和苏笛异口同声。

    很显然昨天异常的“小白”就是扁鹊说的这种奇怪的病人,有着跟小白一样的容貌、身材,但并不是小白本人,真正的小白,昨天并不在。

    那小白的这一天去了哪?

    他们到达惠施府邸已经三天了,小白却只有第一天的记忆,难道小白将第一天重复了两次?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桌上的茶冒着热气。

    三个人心底,却和外面一样冰冷。

    “小白短暂消失后又回来了,替代他的人完全可以让小白永远重复那一天,不再回来”,先生打破了室内的安静,“让小白回来,要么是另有用处,要么”,他停住了,没有人打断他。

    “要么就是他还需要去假扮成别人,不能继续用小白的身体?”苏笛接下去,声音微微颤抖。

    “所以他要小白回来,不想引起我们的怀疑。”

    “能把人固定在某一个时间区间,难道是时空漩涡搞的鬼?”苏笛望向先生。

    先生皱着眉,摇摇头:“不确定,只知道有人制造了循环时间线,把一个人永远困在一段时间里。”

    苏笛打了个寒颤,她曾经看过很多恐怖悬疑电影,主角被困在过去,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在电影里,这是一个很好的营造恐怖气氛的点,但真的用在现实生活里,这种手段也太狠毒了。

    “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又有什么目的?”

    “这恐怕,还要问那个假扮的人。”先生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力。

    苏笛心里往下一沉,想想昨天那个异常的“小白”,身边不知道哪个人就会变成别人,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问先生:“有什么鉴别方法么?例如墨镜或者手表或者什么探测工具。”

    先生摇摇头:“目前还没有发现有好的办法,昨天的‘小白’在我这里也没显示任何异常提示。”

    苏笛知道,先生说的“这里”应该是指探测墨镜。

    如今先生失明,墨镜几乎成为唯一的信息来源,如果先生能看见,也许还能发现异常。可是……

    苏笛不敢想下去,她多希望先生能立刻好起来。

    “还有”,先生低声道:“以后慢速时间要尽量少用,我担心……”先生后面的话没有说,苏笛知道,这个地方出现的怪事,时空漩涡会变得不稳定,会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两个人辞别扁鹊,来到外面,发现坠儿和小白已经建立起了很深刻的友谊。坠儿望着小白的眼里都带着星星,小白却不好意思地脸红。

    看着他们情窦初开的模样,苏笛将笼罩在心底的愁云暂时聚敛起来,让小白跟坠儿一起在前面驾车,她和先生坐在车内。

    前面驾车的两个人有说有笑,初冬下午的阳光洒满大梁城,街上依旧热闹非凡,琳琅满目的商品、此起彼伏的叫卖,还有扑鼻而来的香气,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片欢乐祥和的景象。

    自己如果被困在在过去的某一天,一定要选择快乐的一天才好。

    苏笛心里暗暗地想。

第66章 做客

    次日,四个人前往庄周的家。

    苏笛私下问过小白,鉴于他们刚到此地,而且这几天他们一直在一起,小白并没有去过什么特殊的地方或是经历特别的遭遇,很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契机让小白困在了第一天。

    虽然疑惑重重,但苏笛没有办法不带着坠儿。

    这个小丫头应该是宰相府的监视,她并不想惹人注意。

    然而今天的坠儿却有些变化,跟第一天不太一样。

    之前对苏笛恭敬而疏远,但现在却认定她跟着的姑娘就是最厉害的女侠,对于这一次出门也表现得非常兴奋,据她说她很少出府。

    苏笛想起她工作上刚来的同事们,新入职的时候遇见出差也是这样的亢奋。

    但还不足以打消她的疑虑。

    小白的无故消失和扁鹊说起的怪异的病人,让苏笛草木皆兵。

    与惠施的府邸相比,庄子的家很简单。

    崇尚“物我为一”的庄子,自然不会追求奢侈享受,但比平民还是好很多,恬淡而舒适。

    庄周自然不介意苏笛为女子,尤其与先生两个人一见如故,谈天说地。

    看着聊得热络的两个人,似乎第一次感受到先生的快乐。

    原来友谊是可以超越时空的。

    庄子的随意让苏笛有一种在现代社会都很少感受到的自在。

    是不是大哲学家都很宽容?

    美中不足,吃不惯这里的食物,让苏笛觉得很遗憾。

    既然与庄子如此投缘,苏笛建议吃烤肉,在没有足够的炊事工具情况下,最简单而美味的食物了。

    交待了小白如何操作,苏笛想了想,烧烤要有蔬菜配才好。

    坠儿自告奋勇要去附近的集市,苏笛不想让坠儿独处,万一这不是真的坠儿,岂不留下了送信的机会?

    苏笛留下小白照顾先生,自己跟坠儿一同前往。

    附近的集市没有他们第一天到来的集市热闹,但也有不少人。

    一路上坠儿兴奋地跟苏笛八卦着小白,坠儿对小白感兴趣,到底是出于情感,还是另有目的?

    “坠儿,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坠儿看着苏笛严厉的脸,有些害怕,毕竟这是苏笛第一次对她这么严肃。

    “我,我……”

    “实话实说,你瞒不过我的,说,为什么变化这么大?”苏笛板起脸。

    坠儿眼里含泪,“因为,因为……因为你放了爷爷。”

    爷爷?

    苏笛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孩子是怎么了?

    从坠儿的叙述中,苏笛得知,自己第一天下午放过的老者居然是坠儿同宗族的爷爷,算是坠儿的远亲。

    尽管并不熟识,但坠儿不想看见同族的爷爷身首异处。见识过苏笛的“武功”,坠儿本以为爷爷难逃一死,吵着要跟去,也是为了见最后一面。

    谁知苏笛竟然放过了爷爷。

    难怪坠儿对自己的态度判若两人。

    确认了坠儿还是坠儿,苏笛松了口气,注意力开始转移到买菜上来。

    她们很快选定了一些适合烧烤的蔬菜,准备往回走。

    坠儿用的钱,是相国府府发给门客的“薪酬”,苏笛这样等级的门客,自然薪酬不菲。

    “小姐,能帮个忙吗?”一声请求引起了苏笛的注意。

    居然又一个卖身的女子。

    比第一日小白遇到的稍微大一些,可以称为女子了,年龄跟自己差不多,20岁左右,居然也穿着一身胡服,显得干练利索,面色有些苍白,身材纤细,向苏笛伸出手请求着。

    苏笛皱了皱眉:“不好意思,我无能为力。”

    说着,带着坠儿离开。

    女子望着苏笛离开的方向,眯起眼,喃喃道:“果然很有意思呢。”说完,消失在人群中。

    “姑娘,为什么不听听那个女人的请求?”坠儿不解,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她认识的姑娘不是冷漠的人,能放走她的爷爷,为何对乞讨女子如此冷漠。

    “你不懂,这样的长相,有手有脚,随便去哪个大户人家做个工都能养活自己,非要出卖尊严来乞讨。”苏笛撇撇嘴,可能是现代社会带来的偏见,对于乞讨者,她就是看不惯。

    坠儿点点头,附和道:“她确实长得很好看,再不济当个侍女也是可以的,说起来,跟姑娘您长得有些像呢。”

    “你说什么?”苏笛侧头看了看坠儿。

    坠儿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连声说:“是坠儿不好,冒犯了姑娘,坠儿不是说您……”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苏笛挥挥手,“我是认真的,你真觉得她跟我像?”

    “是呀”,坠儿怯怯地点点头,“都那么白……”

    苏笛屏蔽掉坠儿后面那些恭维的话,专心思考着,想起小白遇到的那个也在乞讨的女孩,苏笛产生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这位姑娘,请借一步说话。”一个年轻男子在她们面前,鞠了一躬。

    苏笛一愣。

    看上去男子也跟自己的年龄差不多,20岁左右,穿着一身玄色长袍,随意束起的乌黑长发,悬浮在身后,身姿清瘦挺拔,刀刻一样的五官,显得尊贵而文雅。

    苏笛盯着年轻男子的脸,男子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她下意识地看向男子的手,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银色指环。

    “在下有一事相求……”苏笛皱了皱眉,打断男子的请求:“抱歉,我没时间。”

    男子抬了抬眉毛,似乎对苏笛的无理拒绝非常意外。

    “您是说?”

    “我还有事,恐怕不能为公子分忧,还请公子另寻他人帮忙吧。”

    说罢,苏笛拉着坠儿绕道而行。

    坠儿觉得她家姑娘喜怒无常,刚才还好好的,遇上这样一个绝色男子,居然都不听对方的请求?

    这在这个时代,显然是非常罕见的。

    男子站在原地,望着苏笛和坠儿走远的背影,轻轻皱眉,似是自言自语:“奇怪,她不应该不感兴趣啊。”

    苏笛的心情跌至谷底。

    刚才的男子,让她想起了萧程。

    本来在思维矩阵世界中,她记起了很多他们之间的往事,对于一个已经三年不见的人来说,盼望见到他,更像是对自己过去感情的一种了结。总觉得这样什么都没说就消失了,少了些交待。

    这些天她想了很多。

    看了方琳对刘自如的痴狂,她觉得自己不能跟方琳一样,陷入爱情无法自拔。

    她更多为自己想不起萧程的面容而懊悔,为经历的缺失而自责。

    但不是为爱情本身。

    于是看到让她想起萧程的男子,她有些抵触。

    任何让她回到那段时间的东西,她都很抵触。

第67章 酒逢知己

    苏笛和坠儿满载归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生好了火。

    小白和庄子的小童两个人转动着烤架,上面烤着一只羊。

    苏笛对小白的动手能力大赞不已,也确定今天的小白绝对是真的小白。

    熊熊的火焰闪耀着金色的光,照红了静谧的夜空。

    庄周对于他们带来的美味颇为惊讶。

    小桌上金灿灿的烧烤、翠绿的蔬菜,还有美酒,让苏笛感觉眼前的一切这么不真实。

    先生和庄周谈天说地。

    用先生的话说,庄子这种大哲,什么都可以接受。

    虽然苏笛怀疑是不是酒的原因,让先生有些话多。

    也许是这两天的气氛太压抑了,总需要调剂。

    “其实,时空是相对的,你看那颗星星。”

    先生伸手一指,那是一颗他跟苏笛提到过的星球,上面有极美的鎏金瀑布。

    “那些星星看着距离我们很遥远,其实上面跟我们没什么两样,人类跟其他物种,可能也没什么不同。人生几十年,长也好,短也好,都是人们自己的感觉,对于有些种族,哦,有些人来说,可能几十年只是短短一瞬,微不足道,却也有可能刹那永恒。”

    庄子眨眨眼,似乎在思索先生的话。

    “就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苏笛跟庄子碰杯,收获了庄周遇到知己般的眼神:“哎呀,苏姑娘,有如此见识,真让庄周佩服。”

    苏笛吐了吐舌头,心想这是你的原创,从先生飞船里那本《庄子集注》看到的。

    谈兴正酣,有人扣门。

    门外站着一位妇人,清雅而不失华贵。

    “夫人?”

    庄周的称呼让大家一愣。

    “夫人不是归宁省亲么?怎么提前归来?”庄周起身相迎。

    “思君心切,故而提前回来了。”妇人走进来,笑意盈盈。

    这居然是庄子的夫人?

    苏笛放下手里的肉,打量着眼前的妇人。

    穿着简单的素色锦衣,唯一的佩饰是腰间的“蜻蜓眼”——一种战国时期的装饰。

    原来大哲学家喜欢娴静温柔的女子啊。

    苏笛想到应该就是这位女子,去世之后庄子鼓盆而歌,“庆祝”她与天地化为一体。

    庄子的妻子友好地跟众人打招呼,眼神停留在先生身上:“敢问先生,为何戴着如此奇怪的面具?”

    先生皱了皱眉,苏笛想起,自从他们来到庄子的家,庄子从不曾就先生的墨镜发问。

    想来崇尚“物我为一”境界的庄子,自然不会对面貌如此在意。

    倒是这位庄夫人,一见面就提出这种问题,未免有点失礼了。

    见先生不语,庄子道歉:“内子唐突了,还请先生莫怪。”

    先生抚了抚墨镜边缘,苏笛知道,先生在进行扫描,莫非庄夫人有什么问题?

    庄夫人对他们笑笑,转身投入家务,贤惠地为他们添置酒菜。

    战国时期的酒没有现代的白酒洌,但后劲很足。

    酒过三巡,苏笛感觉已经有点不清醒了。

    小白和坠儿已经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苏笛的眼前起了一层雾,这一切的欢快喧嚣似乎很熟悉,记忆中,那年暑假的毕业旅行,在大草原上,也升起了类似这样的篝火。

    那个时候,自己还不是孤单一人。

    抬起手,准备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要喝了。”

    苏笛侧头,眯起眼睛,印象中她毕业之后就很少喝酒,自然也没有人这样阻止过她。

    “真有趣,为什么我现在看着你,就想起一个人呢?按理说你们完全没可能这么像的。”苏笛大声地笑,已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舌头。

    墨镜挡住了先生的脸,看不清面容,只听见先生低声道:“如果你说的那个人,回来跟你道歉,他离开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你会原谅他吗?”

    “哈哈。”苏笛笑得很放肆,“不得已的理由缺席订婚吗?其实我不怪他不来,我怪的是,他再也没出现。”

    说着,绕开先生的手,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如果是有要紧事,可以后来再解释,一个人,什么情况下会消失呢?出了意外?如果不是,有什么理由再不见我?”

    先生动动嘴,想要说什么,被苏笛打断:“不过呢,都过去了,过去了就算了。”

    “大哲学家。”她拍了拍庄子的肩,跟庄子碰了碰杯,“你说,要是你爱,唔,心仪之人,再也不见你了,会怎样?”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庄子随意道,也喝干了杯中的酒。

    “哈哈,说得好,不愧是庄子啊!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苏笛重复着,眼前的火苗像一只迎风飞舞的凤凰,辉映着天上的明月,驱走了初冬的寒意,每个人的脸都被映得红红的,苏笛忽然想把这个奇妙的时刻永远留下来。

    她拿出了手机。

    手机的屏幕上留着她来这里之前收到的短信。

    不是催促她工作的上司,不是关心她生活的李飞,而是父母,催她给即将毕业的弟弟找工作。

    在火焰的映照下,短信上的内容更加刺眼。

    父母的力量就是这么大,哪怕躲了很多年,他们还是有一句话打灭你所有的自尊的本事,提醒你,你的本源是他们,这辈子都无法逃避。

    想到父母,苏笛更情愿留在古代,留在这一刻。

    毕竟在这里,没有工作、没有老板、没有同事,也没有……家人。

    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属于这里,才如此自在?

    如果像先生说的,时空漩涡关闭后,穿越时空再无可能,那何不留点纪念?

    没想到自己也成为“不拍照会死星人”,苏笛鄙视着自己,然而酒精的助力,让她再也无法控制,开启手机镜头。

    “这是什么?”庄周好奇地问。

    “一种工具,沟通交流用的。”苏笛解释着,“哦,还能照相。”

    “什么是照相?”

    “唔,就是一种快速的逼真的画像。”

    苏笛说着,跟庄子来了张自拍。

    庄子的妻子在一旁温柔地看着他们,微笑。

    为了避免刺激太大,苏笛并没有给庄子看手机上的照片,只说要过几天“画像”才能出来。

    拍完了照,苏笛把这些年的经历,对社会的认知,一股脑地跟庄子倾诉,而庄子也认真地听着,不时给出自己的见解。

    是不是只有跟毫不相干的人才会如此卸下心房?

    苏笛从来不知道自己酒量这么好,在工作中应酬她从来点到即止,这一次却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果然酒逢知己千杯少。

    不知道他们谈了多久,苏笛只觉得有多个人影在眼前打转,火焰也越发跳跃,似乎跳进了自己的眼里。

    她最后的印象是先生急切地呼唤:“小笛子!”......

第68章 侵入

    苏笛睡得很踏实。

    自从来到战国时代,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

    直到窗外的阳光洒在脸上,照得人痒痒的,她才睁开眼睛。

    已经日上三竿。

    苏笛坐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朴素的卧室里。

    窗外,阳光正好。

    “你醒啦!”

    门口一个妇人走进来,苏笛记得是庄周的妻子,端来了茶水和洗漱盆。

    “麻烦夫人啦!”苏笛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跟大哲学家吃饭喝酒,自己就醉倒在人家家里,实在不雅。

    “您客气了,您是先生的客人嘛。”

    “先生?”

    苏笛重复了一句。

    “哦,先生有事出门了,估计一会就会回来了,您稍等片刻。”

    “哦”苏笛下床,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先生”是庄子。

    “不需要叫坠儿来吗?”

    “不用了。”苏笛摇头,想着自己昨天介绍坠儿了吗,好像没有印象了,也许自己昨天喝多了或者跟现代人一样,介绍了一下也未可知。

    她依旧还不习惯坠儿服侍,有手有脚干嘛需要别人伺候?

    苏笛胡思乱想着,就着盆洗脸、漱口。

    “这是?”

    妇人盯着自己的胸看,苏笛有些不好意思,直到一丝光晃进眼睛,苏笛才意识到洗漱的时候领口解开了些,先生给的宝石项坠从领口处漏出一角。

    仅仅这一角,经由窗外阳光照射,足以引人注目。

    “没什么,一个家传的首饰罢了。”

    苏笛心虚地笑笑,赶紧把领口系好。

    妇人还是盯着苏笛的领口,让苏笛更不好意思,幸好坠儿进来,打破了尴尬。

    见苏笛已经洗漱完毕了,坠儿惊讶不已,连问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做的不好惹了她生气,所以不用她了。

    苏笛有些无奈,连连解释与她无关,是她不习惯别人伺候。

    坠儿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她,行了礼,站到一旁。

    洗漱完毕,苏笛来至外厅,庄夫人也跟了出来。

    庄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正跟先生坐在外厅喝茶。

    看见她俩出来,庄子微笑。

    苏笛有些不好意思,在古代一个女子起这么晚,基本打上“懒”的标签了吧。先生还好,已经熟悉了她的作息,只是给庄子这位大哲留下不好的印象,万一将来自己进了《庄子》,写个什么“赖人论”什么的,自己真的丢人丢进教科书了。

    她挠挠头,对庄子解释道:“我还不习惯喝酒,加上昨天和庄子谈哲学兴致高涨,一时忘了形,抱歉抱歉。”

    庄子挑了挑眉,似乎颇为差异,苏笛更不好意思了,莫非庄子对自己的懒惰也颇有微词?

    庄夫人走上来解围:“苏姑娘博学多才,跟先生谈得来也就不奇怪了。”说着,给先生和庄子奉茶。

    一直没作声的先生接过茶杯,一只手握住了庄夫人腰间佩戴的“蜻蜓眼”。

    苏笛刚喝到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

    蜻蜓眼就是“随侯珠”,其实就是琉璃球,只不过在战国时代非常宝贵罢了,现代有些拍卖能卖到几百万。

    昨日苏笛看见衣着朴素的庄夫人戴着这种有地位象征的配饰,就有些不适,今日看见庄夫人换了衣物,却仍然没取下蜻蜓眼,更让苏笛奇怪,按理说,庄子如此淡薄名利,夫人不应该是在意配饰的人啊。

    即便如此,先生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直接抓住人家的配饰的行为,还是非常不妥,更何况当着丈夫的面,等于调戏人家夫人了,太失礼了。

    没等苏笛制止,先生松开了手,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随意问道:“想来夫人定是非常赞同您夫君的哲学理念了吧。”

    庄夫人有些尴尬地笑笑:“嗯,他的哲学太深奥了,妾身略知一二,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先生不再搭话,默默饮茶。

    庄夫人告退,离开了大厅。

    先生看了看庄夫人离开的方向,回身问庄子:“敢问尊夫人是什么时候归宁省亲的?”

    庄子愣了愣,这个问题有点唐突,但基于对先生的了解,他知道先生这样问,必有缘由。

    如实回答道:“半月之前,原定省亲两个月,约定周来迎接,此是突然提前归来。”

    苏笛知道,古代女子省亲都要定好时间,夫君相送或来接,否则会引起误会,被认为是品行不端休妻送回。

    因此确实很少有省亲提前归来的情况。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次,先生是对苏笛说的。

    “算算赶路需要的时间,确实有点不对,但说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是不是有点武断?”苏笛谨慎问道。按照古代的赶路速度,半个月似乎也只是刚到娘家而已,时间只用在路上了。

    先生没有回答,而是叫小白前来,叮嘱了几句,小白答应着下去了。

    “敢问先生此言何意?”倒是庄周先问了出来。

    “她不是尊夫人。”

    眼看着庄周瞪大了眼睛,苏笛赶紧走到先生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示意他不要胡说。

    先生不理会,顾自说下去:“想来刚才您没有制止我的唐突行为,是不是也奇怪尊夫人的‘随侯珠’是哪里来的?”

    庄子点头:“周不才,确实见过,也有友人相赠,但对那些身外之物,周与夫人均不在意,故而推辞不受,也从未佩戴。”

    “可是,就算是她突然转性了,戴着配饰,也许是一时兴起戴着玩玩,或者喜欢琉璃这种质地,也不能说明她不是本人啊。”苏笛还是有些疑虑,毕竟怀疑人家夫人不是真的,太惊悚了。

    “她的蜻蜓眼不是琉璃珠,而是接收器和转换器,她能把我们的语言接收成她听懂的语言,同时再转换出来,说出我们能听懂的话。这种转换器我们一般到别的星球也会佩戴,只是形状不一样。”

    苏笛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玉璧,这么说,应该跟这个文字翻译器原理差不多。

    “你是用眼镜扫描到的么?”

    “不是”,先生接着解释道:

    “你刚才跟她说的是什么?你说你跟庄子谈哲学?”

    苏笛点点头,“是啊。你昨天不也在场么,我们谈哲学兴致高涨,这有什么不对?”

    “哲学这个词,虽然是中文,但是是20世纪经由日文翻译过来的,对应古希腊的Φιλοσοφία,译为爱智慧,在这个时代没有哲学这个词,你是从现代过来的,习惯了用哲学来称呼古人的思想,但战国时期这个词还没出现呢。”

第69章 无面者

    先生提到“哲学”,一旁的庄子点头:“难怪听姑娘的说法陌生,本想找机会向姑娘请教。”

    苏笛仔细回想着,似乎确实这个时代都称诸子百家经史子集,没有听说过谁谁的哲学。

    “但你说这个词的时候,庄夫人毫无奇怪,并没有问你这个词的含义”,先生接着说,“不仅如此,还能在我追问之下,准确地应用了这个词,说明这是她翻译器的功劳,她并不属于这里。”

    苏笛有些不甘心地拿出手机,才想起这里没有信号,不能搜索“哲学”这个词的来历了。

    她有些懊恼,似乎没有了网络,自己的生活就没有了主心骨。

    手指随便往旁边一划,来到相册。

    昨天跟庄子的合影还在相册里。

    忽然,苏笛好像看到了什么,把照片放大,再放大。

    “先生,你看!”说完这句话,苏笛掩住口,暗骂自己该死,忘了先生看不见了。

    “我手机里昨天拍的照片,庄夫人的脸,是一片模糊,近乎于空白的!”苏笛描述着这张照片。

    先生忽地站起,对着庄子道:“快,我们去尊夫人的娘家,她有了危险。”

    庄子有些为难,现在备车的话,到达也要一周之后了,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地点地点!”先生有些急躁。

    在庄子告知后,先生一手拉住庄子的袖子,一手拉起苏笛,苏笛顺势拉住坠儿,红色电话亭在眼前闪动,眨眼之间,几个人来到了一户宅院外。

    “这?”庄子和坠儿目瞪口呆。

    先生顾不上解释,按住墨镜,跨步走进院子。

    屋子里传来哭声。

    里面走出一个小丫鬟,看见他们,张大了嘴巴,直到看见了最后进来的庄子。

    “老爷!您怎么来了?刚派人去请您,没想到这么快。”

    “夫人怎么了?”庄子问。

    “夫人她……不行了……”小丫鬟的话音未落,几个人已经跑进屋内。

    病榻上躺着一位老妇人。

    如果不是小丫鬟嘴里说着夫人,如果不是老妇人跟庄子妻子的眉眼很像,苏笛几乎认不出来这是庄夫人。

    消瘦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满脸皱纹,最是那容貌,好像老了几十岁。

    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人几日不见衰老如斯?

    庄子显然也始料未及,他站在塌前呆立半晌,似乎无法相信这是与自己相伴数年的妻子,这是与自己刚刚分别不过一月有余的妻子。

    病榻上老人闭合的眼睛翕动了一下,睫毛下透出半点光,困难地张开嘴:

    “夫君……”

    庄子的身体一震,俯身来至塌前,握住了夫人的手。

    病榻上的婆婆勾住庄子的手指,稍稍加重了一点力道。

    庄子将手贴至脸颊,声音颤抖:“夫人,没想到,几日不见,竟然……”

    一滴泪,从夫人眼角划过。

    “夫君……”从夫人低喘着时断时续的话语里,苏笛听懂夫人是几日前见到一个少年,因为觉得跟少时的庄子有些像,答应了给少年郎食物的请求,谁知就被送到跟自己母亲同样的时代,从那个时代过来,已是垂垂老矣。

    “夫人……”庄子声音枯涩。

    夫人大口呼气,指头一点一点松开,干枯的嘴唇翕动,念的,只有一句话:对……不……起……

    庄子握着夫人的指头都在发颤,任凭夫人的手从指间滑落。

    苏笛死死地抓着门框,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幕悲剧在眼前发生。

    先生走过来揽过她的肩,来至院外。

    院子里的树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

    初冬的风,吹得人脸上凉凉的。

    苏笛坐在树下的石凳上,鼻子很酸,喉咙发涩。

    昨天还热闹地围炉夜话,今天就见证了庄子夫人的逝去。

    她抬起头看着戴着墨镜的先生,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那是什么东西?带走夫人的是人吗?还是什么东西?”

    先生沉默不语。

    “那个假冒夫人的东西,和那天假冒小白的,是同一个人吧,是人么?还是什么外星人?”

    苏笛继续问下去。

    坠儿站在她身旁,一直没说话,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过这个可怜的女孩的理解范畴。

    “小白,小白呢?”

    “我让他去跟着夫人了,哦,假的夫人。”先生终于开口了。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姑且我们叫它无面者吧,因为它能模仿人的脸。”

    “无面者?”苏笛重复着,翻出手机,看着和庄子合影中面部模糊的夫人。

    “所以我的手机照出来是模糊的?无面者用的什么技术?也是感官干扰系统?”苏笛想起小时候的太空龙虾。

    “不完全,它确实变成了人的脸,至少在你们人眼视觉上是这样,唔,在我们眼里也是这样。”

    苏笛想了想,虽然先生看不见,但先生的墨镜探测,还有小白,都没有看出异常,说明这个人的模仿不是只针对人的视觉显示的。

    先生指了指苏笛的手机,“只是手机照相的运作方式虽然模仿人眼的视网膜,毕竟与人眼视觉分工组成视觉感应不同,是由许多感光单位产生的信号加在一起组成完整图像的,也就是你们说的像素,拍照产生的效果自然不同。”

    “那就是说”,苏笛看着手机上那张不清晰的脸,“这个人,这个无面者,一直在古代活动,并没有料到会有人拿着相机手机去拍照。其实对于他来说,稍微调整一下应该就能做到照片上一致了。”

    “嗯”,先生点头,“这自然不难,只是既然不需要,也就不用大费周章了。”

    “可是总是代替别人,无面者要做什么?难道只是针对我们的?探究我们的行踪?”

    “不一定。”先生摇头,“我们这几日刚到,而无面者显然已经在这个时代存在一段时间了,但我们的到来,可能会对他的行为产生了一些影响,所以变作小白、庄子夫人,应该是来监视我们的。”先生说着,望向屋内。

    屋内传来庄子的大笑,不会打击太大,一时间疯了吧?

第70章 鼓盆而歌

    “就是说,我们,导致了庄子妻子的死?”苏笛的声音微微发颤,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先生没有说话,苏笛当作默认。

    她的心被揪成了一团。

    居然是自己的好奇,导致了这样的后果,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多事,为了见一见这位大哲偷偷跟着他出府,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苏笛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着内室传来庄子的悲声,那一声一声仿佛一记记重锤,砸在她心上。是自己害得庄子丧妻,脑海里那个温柔的女人,如果不是被假扮的,而是真实的庄子夫人,是多么贤良淑德啊,跟庄子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那样美好的妇人,因为自己而死。

    一旁的坠儿看着苏笛脸上的表情,一会布满悲伤,像委屈的孩子,一会又坚毅凝重,甚至有些狰狞可怖。

    “姑娘,您怎么了?”一旁的坠儿感觉到了她的不对,拉着她的衣角。

    苏笛慢慢站起来,身体麻木,如遭雷击。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假扮的人,不可原谅!

    一定要找到这个人,不能让他继续害人了!

    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似乎知道她的心情。

    苏笛茫然地转回身,面对着先生,嗫嚅着:“先生,我……”

    先生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不要多想。”说罢,重重地拍了拍苏笛的肩膀。

    屋门开了。

    庄子抱着没有了体温的妻子,走出内室。

    “先生。”庄子对先生一躬到地。

    “还请先生御风而行,带我与夫人回家。”

    夫人的娘家距离庄子的家路途遥远,坐马车需要好几天,显然尸体无法停留这么久。

    刚刚的瞬间传送,在庄子眼中,可能是“列子御风而行”吧。

    坠儿和庄子对他们的接受如此之快,也许是把他们当成上古时代的神仙了。

    能写出“逍遥游”的庄子,岂能为速度、时间而惊诧?

    先生点头,红色电话亭启动,几个人又回到了庄子的府邸。

    庄子忙前忙后张罗夫人的后事,庄子的弟子也前来帮忙,祭奠师母的离去。

    苏笛站在那里,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距离自己很远。

    “先生!”小白的出现拉回了苏笛思绪。

    小白风尘仆仆地闯进来,一阵风一样来到他们近前,差点撞到苏笛,赶紧站住,还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在地。

    “慢点,怎么了?”先生扶住他。

    “那个人。”小白双手支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示意着外面。

    “怎么喘成这样,你不会瞬间传送么?”苏笛还是第一次看见小白如此奔波。

    先生皱着眉,他知道,小白一定是遇到了麻烦,说不定跟踪的人有所察觉。

    坠儿贴心地递了盏茶,小白接过一饮而尽,喘着粗气道:“那个人,不见了。”

    “啥?”苏笛眨眨眼,不敢想象小白跟踪了几日,居然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是”,小白摆摆手,把茶杯还给坠儿,又喘了一大口气,才说出完整的话:“那个人,去了魏国和赵国的边境,交换了赵国的一个婴儿。”

    “婴儿?”苏笛有些想不通,要婴儿做什么。变成小白,可以刺探他们的虚实、得知他们的行踪,变成庄子的夫人,应该也是同样的目的。

    “为什么这个人不变成庄子呢?庄子岂不比庄子夫人更有利于接近我们?如果目标是我们的话。”苏笛问先生。

    “因为变成庄子夫人已经要用语言翻译器了,变成庄子,恐怕更容易漏出马脚。”

    是啊,庄子的好友惠施是相国,两个人经常就各种问题展开辩论,例如关于“鱼之乐”的濠梁之辩。

    这种大哲学家可不是只有语言翻译就能糊弄过去的。

    苏笛忽然有一种受到了轻视的感觉,为啥变成小白接近他们就不用翻译器?是因为他们所用的语言太简单?

    不管变成小白、庄子夫人,都有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

    但变成一个婴儿,完全没有道理。

    婴儿,能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能启动传送?”

    “我不会啊。”

    “不是,我是说你可以让先生传送你啊。”苏笛想起“噬光者”来的时候,先生就用过一次瞬间传送,把他们从飞船里传送到地球上。

    “因为,那个人有些奇怪,我在他周围一定范围内,无法与先生取得联系。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式,怕被发现,我还是自己跑回来了。”

    难怪先生无法追踪具体的地点,这个人的反侦察手段倒确实很先进。

    惠施前来吊唁的时候,庄子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盘腿坐地,鼓盆而歌。

    惠施看着他:“夫妻一场,你不哭也就罢了…怎么还……”

    言语里多了些责备。

    庄子苦苦一笑:“她刚去时,我又岂能不悲伤,但如今,却觉得自己不明白生死之理,天地之道。”

    惠施不语,庄子继续道:“人的生死,就像春夏秋冬四季交替。她死了,人却仍在天地之中,还有什么悲哀的呢?”

    惠施点头,叹道:“话虽如此,情何以堪?”

    庄子笑笑:“她只不过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我们,都不应该悲伤……”

    朔风起,刮面如刀。

    苏笛擦了擦眼角,以前知道庄子“鼓盆而歌”的故事,既为庄子的态度不能理解,也为庄子对死亡的豁达而敬佩。

    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她相信庄子已经走过了刚开始的悲伤阶段,也相信庄子真的看开了。

    但她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天色乌沉沉的。

    苏笛抬眼看天,看来要下雪了。

    时间过得真快,刚来的时候还是深秋,短短几日已是初冬了。

    短短几日……

    《逍遥游》里说:“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对于不同的感知主体,时间是不同的。

    对于苏笛而言,短短几日,已是时过境迁。

    时间……都去哪了?

    居然一首歌在脑子里响了起来。

    苏笛赶走脑海里的旋律,无奈这个旋律非常固执,阴魂不散。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苏笛打了个寒颤,为自己的想法震惊,

    她抓住了先生的胳膊,使劲捏了捏:“先生。”

    “嗯?”先生知道,她这种反应一定是开了什么脑洞。

    “时间可以转让么?”苏笛没有明确说明,先生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白少了一天的时间,庄子夫人则少了几十年。

    那些消失的时间,都去哪了?

第71章 消失的时间

    “时间黑洞,这个人制造了一个时间黑洞。”先生迅速按住墨镜的边缘。

    “时间黑洞?那不是管理学上浪费时间的说法么?”苏笛记得自己看过文章,介绍如何高效地利用时间,有些看起来非常忙碌的人,其实在不知不觉浪费时间,就是“时间黑洞”。

    但那只是一种比喻说法,居然真的存在“时间黑洞”这种东西?吞噬时间么?

    那些消失的时间,都进入了“时间黑洞”?

    “制造这个‘时间黑洞’,用来做什么?”苏笛追问着。

    “收集时间,可以做很多事,具体做什么,还要看这个人的目的。”

    先生皱了皱眉:“信号太远了,我需要近一些。”

    苏笛刚要说什么,有人报信请惠施回去,魏惠王有要事相商——赵国的国君赵肃侯没了,魏惠文王要去边境吊唁。

    赵国魏国边境……赵国……

    那个去了赵国边境的“无面者”,会不会目标也在那里?

    “我们也去。”先生说着,瞬间启动了红色电话亭。

    “哎,我还没跟庄子告别呢!”苏笛话音刚落,发现他们来到一座山坡上。

    由于刚才传送的时候坠儿和他们在一起,居然把坠儿也带来了。

    山下,集结了好多军队。

    看旗帜,是不同国家的军队整齐地排列着,漫漫黑色如冬日的松林。

    骑兵在两列,步兵位于中央。

    苏笛认出,持阔身长剑黑色军服的是秦军,毕竟兵马俑她还是熟悉的。

    看其他军队的旗帜,依稀能辨认魏国。

    这是要打仗么?

    苏笛问先生,她还不确定他们来到了哪个年代。

    先生摇头,“我们没有穿越时间,只是移动了距离。”

    说罢,看着墨镜里显示出的密密麻麻的人影:“这是......军队?”

    “是秦军、魏军来赵国吊唁。”苏笛想起之前在庄子家里听到魏王来请惠施商议的内容。

    只是吊唁,吊唁用得着出动这么多军队?看样子更像是来吞并的。

    等等,秦、魏、赵,吊唁,赵肃侯……

    苏笛迅速拿出手机,找到这个时代的几本史书,搜索着这些人的名字。

    忽然眼前一亮,灵光一闪:“赵武灵王!”

    她在来之前的飞船里挑选衣服的时候,选中了飞船展示的胡服,来到战国之后熟悉了几日,特地穿了改良的短衣短裤胡服,跟宽大的袍袖相比,更符合现代人的习惯,举手抬足也非常利索。

    苏笛记得在飞船给她展示胡服的时候,也顺便显示了一些赵武灵王的信息。

    因为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才让胡服也在这个时代流行起来。

    历史书上说,赵武灵王即位的时候,年仅15岁,而当时各国国君带着军队前来吊唁先王,给赵武灵王不小的压力。

    这个先王,就是赵肃侯。

    幸而赵武灵王年少有为,严令来会葬的军队不得进入赵国边境,戒备森严,重兵把守,才让这些不怀好意的国家打消了趁火打劫的念头。

    原来这就是当时赵国边境的场景。

    “找到了。”先生放下按住墨镜的手,语气里却一点没有兴奋,甚至双眉之间的山字纹更重了。

    “只是有一个问题。”先生转身,对苏笛和小白说:“信号在几十年之后。”

    “几十年之后?赵国?”苏笛问。

    “嗯,”先生点了点头,看来“无面者”去了婴儿长大了的年代。

    “我们走吧。”

    “稍等!”

    这次苏笛阻止了先生的传送,“给我一点时间。”

    说完,苏笛跑向坠儿。

    坠儿在距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发呆。

    这几天经过太多的事,坠儿有些茫然。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负责服侍相国大人的女眷。

    没想到自己分到的主子是一个女侠,剑术高超,放了自己同宗族的爷爷不说,跟自己之间似乎也没有太多主仆之礼,更像是邻家姐姐。

    就连主子的师父也毫无架子,还有师父的下人小白,坠儿偷偷瞄了小白一眼。

    这些人会了不得的法术,可以御风而行,一日千里。

    以前只有上古神仙才能做到的事,他们都可以做到。

    一双手拉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思绪来回来。

    “我要去远行了,如果你要回去,我就把你送回去,或者你想要去别的什么地方生活,告诉我。”苏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柔,她对这个可怜的女孩非常抱歉。

    坠儿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闪烁:“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我还能去哪呢?我要跟着姑娘。”

    苏笛想了想,这个时候让坠儿回去,自己失踪,她无法解释,可能还会连累她。

    她转身跑回来问先生,先生却只关心不要时间线崩塌,至于人类个体的迁移,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与“无面者”这样大肆地收集、使用时间相比,一个区区女子的年代错乱,并不算什么。

    见先生不反对,苏笛拉着坠儿的手,几个人消失了。

    山坡下。

    隐藏在军中的少年满意地看了一段边境线,回身跟身旁的老臣道:“老将军英武,让五国把吊唁之物直接送回HD,量他们也没有借口进犯我边境。”

    老臣点头:“秉王上,精锐已经调配完毕,云集HD,此外韩、宋两国使臣已经带回信息,两国将与王上一起,挫败五国的阴谋。”

    少年珉起嘴唇,目视远方,先王刚去世,这些居心叵测的吊唁使者,就是他继位后的第一场考验。

    远处山坡上有光闪过。

    山坡上一个穿着胡服的身影在奔跑,似乎后面还有几个人。

    “胡人?”少年君主微微皱眉,这个地点出现的,如果是胡人的探子,自己的国家安全就没有保障了。

    “肥义将军!”他有些不悦,老将军怎会如此疏忽?

    “臣在。”一旁的老臣恭敬道。

    “那边山坡上……”山坡上那抹红色胡服消失了,什么都没有。

    “王上?”肥义有些疑惑。

    少年君主眯起眼睛,“没什么,寡人在想,胡服,是不是活动起来更方便?”

    公元前302年,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政策,相比之于当时的主流服饰,胡服更便于马上活动,极大增加了赵国骑兵的战斗力,赵国军事强盛一时。

第72章 殿前论剑

    站在赵国高大的宫殿前,苏笛抬头望向天空,下雪了。

    苏笛掸了掸身上的雪水,跟着太监往里走。

    赵惠文王是赵武灵王的儿子,喜好剑术,投其所好的剑客纷纷献计,日夜在殿内拼杀。

    此时的赵国已经比赛了三年,三千余名剑客,死伤几百。

    连同赵国民间尚剑之风也随之大盛,耕者锐减,田园荒芜,国力渐衰。

    英明神武的赵武灵王要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这样,会不会为传位给幼子后悔不已?

    许是在沙丘宫被困的时候,就应该悔不当初了吧。

    不过赵惠文王喜好剑术,倒是为苏笛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既然信号源头显示在赵国王宫,王宫里男人进出不便,自然由苏笛出面比较好。

    奈何先生不许。

    苏笛换好了宫女服饰,走进飞船大厅,先生透过墨镜,点点头,又连连摇头:不许穿成这样。

    你又看不见。

    苏笛心里腹诽,但不敢这样对先生说话。

    “为什么?”她只能问原因。

    “女装不方便。”先生惜字如金。

    “女装不方便?”苏笛很无语,不方便你让我换了干什么。

    只好愤愤下去换男装。

    先生拿下墨镜和飞船的链接系统,松了口气,借助飞船内的照相设备,他“看见”了苏笛的穿着,觉得非常不妥。

    这次真的以剑客身份出现在王宫里。

    苏笛经过三轮比试,连赛七天,死伤无数,最终只剩下六个人,得以上殿面君。

    虽然苏笛三战皆胜,但她知道,每一次运用无为之境的技术让时间变慢之后,自己总会有一段时间眩晕,心跳加速,也特别疲惫,她不知道这有没有什么后果,但既然扁鹊说先生的眼睛需要打开心结,多休息,她也就不想拿这件事去烦扰先生。

    更何况,先生有自己的事情。

    站在殿下,六个人长剑出鞘,为了不影响观感,苏笛也用了长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苏笛庆幸自己不用真的挥动这样的剑。

    六个人白刃相待,比试却迟迟不肯开始。

    有人通报:“庄周进谏。”

    庄周?

    庄子来做什么?

    此时距离庄周妻子病逝,已经几十年了。

    站在大殿的一角,昨天还年轻儒雅的庄子,已然两鬓斑白,是一个老人了。

    苏笛眨眨眼,第一次见识到了时间的残酷。

    对于安然在时间中按部就班行进的人来说,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恐怕只有对于时空穿越者来说,才更为不适。

    殿下六人长剑出鞘,白刃相待,身着便服的庄子,却视之无物,入殿不趋,见王不拜,一如曾经的超然。

    苏笛以前采访过一个老教授,形容一个人“圣人气象”,写稿子的时候苏笛绞尽脑汁也不知如何润色,想不出来那是什么样子,只能按照教授的原话写出来。

    而今,看见从容走进的庄子,苏笛忽然明白了这就是所谓“圣人气象”吧。

    原来,有些东西,是时间无法改变的。

    殿内王座上,传来赵惠文王的声音:“听先生说,您的剑技天下无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而今,寡人选的六人都是高手,望先生大显身手,一试锋芒。”

    苏笛微微抬头,王座上坐着一个人,戴着冕旒,坐在阴影中,王冠前面垂挂的玉串遮挡,看不清面容,声音倒是有些阴柔。

    原来选拔剑客是要跟庄子比试,苏笛有些担心。

    庄子微微一笑:“盼望久已。”

    “不知先生要用什么样的剑呢?”见庄子并没有佩剑上殿,赵惠文王有些好奇。

    “臣持什么剑都可以。不过臣有三剑,专为大王所用。请允许臣先言后试。”

    王点头,道:“愿闻其详。”

    “此三剑分别是: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

    苏笛悬着的心放下,历史还是按照原有的节奏四平八稳地走下去,庄子论剑,居然在这里出现了。

    “天子之剑是什么样的呢?”

    “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国、泰山为愕,以晋、卫两国为背,以周、宋两国为首,以韩、魏两国为把,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按之无下,挥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维。此刻一出,匡正诸侯,威加四海,德服天下。此即我所谓天子剑也。”

    厉害!苏笛暗暗叹服,即使依稀知道这段文字的内容,但此时此刻,刻在竹简上的文字就在眼前发生,用庄子威严而又崇高的语调说出,还是让苏笛内心激动不已。

    王座上赵王站起,问:“诸侯之剑何如?”

    道:“诸侯之剑,以智勇之士为锋,以清廉之士为愕,以贤良之士为背,以忠圣之士为首,以豪杰之士为把。此剑直之亦不见前,举之亦不见上,按之亦不见下,挥之亦不见旁。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动,四海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此乃诸侯剑也。”

    赵王听了,频频点头。

    接着问:“庶人之剑又如何?”

    从容道:“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浓眉长须者所持也相击于大王之前,上斩脖颈,下刺肝肺。─旦不慎,命丧黄泉,于国事无补。今大王坐天子之位却好庶人之剑,臣窃为大王深感遗憾!”

    赵王听了,坐下,沉思良久。

    庄子行了一礼,淡淡道:“臣剑事已奏完毕。”

    说罢,转身离开。

    “先生……”赵王的挽留哽在喉间,庄子已走出大殿。

    雪仍未住,庄子走出殿门的身影,像太阳融化着飘飞的雪花,让苏笛有些眩晕,那个在光亮之中的高大身影又出现在回忆里。

    苏笛启动了脖子上的宝石,趁着殿上所有的人都站着不动,她追了出去。

    来到庄子近前,庄子的眼里只有洁白的雪,笔直地经过卫士们,头都不曾偏一点。

    苏笛抬手,轻轻掸落庄子肩膀上的雪,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说什么。

    庄子,本就是历史上的大人物,她只是一个无意中闯入历史的现代人,跟庄子说什么呢?

    说抱歉,自己导致了他妻子的死亡?

    她无法解释,庄子,也不需要她道歉。

    也许,最好的方式就是什么也不做。

    苏笛叹了口气,默默回到大殿,让自己融入其他人的时间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本应该坐在王座上保持不动的赵王,似乎勾了勾唇角。

第73章 美色当前

    庄子的劝诫让赵王不再喜好剑术,几个胜出的剑客并没有献技比试,就被告知离开。

    太监却把苏笛留下了。

    “公公有事?”

    苏笛很惊讶地看到,本来约定在宫门外等候的坠儿,却在太监身旁。

    “王上请公子暂时留在宫内,有要事相商。”

    苏笛有些为难,转念,反正自己是男装,应该不会有事吧,这个时候说不,似乎不太明智。

    苏笛和坠儿跟着太监来到一处很小的偏殿,说是特意为她安置的。

    屏退其他人等,坠儿关切地问:“姑娘怎么样?受伤了没?”

    苏笛竖起食指,看了看四周,坠儿吐了吐舌头,纠正道:“公子。”

    “我还好,就是看见庄子了。”

    “庄子?庄周吗?”

    “嗯,现在可以叫他庄子了。”苏笛叹了口气,感觉很累很累。

    看四下无人,解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裹胸,总算感觉不那么勒了。

    电视剧里那些女扮男装都如此明显,女主与男主浪漫邂逅,除了男主角,全世界都知道女主是女人。

    没想到真的扮起来,这么辛苦。

    光是这个胸就缠了好多层。苏笛第一次为自己的型号感到庆幸——还比较容易蒙混过关。

    吃罢晚饭,不多时,有人传话,让苏笛去见王上。

    苏笛有些奇怪,这个时间,难道王上依然喜好剑术,召自己去切磋?

    跟着太监来到寝宫。

    寝宫不大,却温暖舒适,宽大的软塌,上面放着一张小桌,摆着棋盘、棋子。软塌旁边的小柜上摆放着葡萄等供奉的水果。

    一旁的十五连盏青铜灯如一棵大树,每一层都有精致雕刻的灯盏,既美观,又明亮。

    赵惠文王一袭白色长袍,背对着苏笛站立,看背影足有一米八五左右,慵懒的长袍没有掩盖完美的身材比例,一头金色的长发,披在背上。

    难道赵王有胡人血统?

    苏笛有些紧张,看样子并不是要请教剑术,倒像是就寝之前的装扮,没听说历史上赵惠文王有龙阳之癖啊,难道自己特意女扮男装,还遇上了一个喜好男色的君王?

    听着太监的禀报,赵惠文王挥挥手,太监下去了。

    赵王转过来,苏笛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这是一张太过英俊的脸,跟先生一样五官分明的脸,金色的眸子,一双剑眉下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左耳还带着钻石耳钉,闪着炫目光亮。

    这个时代就有钻石了么?

    苏笛赶紧见礼,赵王勾起唇角,玩味地一笑,指了指一旁塌上的棋盘:“公子可否陪寡人下棋?”

    下棋?

    苏笛有些为难,她一点都不会围棋,连规则都不知道。

    见她面露难色,赵王走到塌前坐下,长袍大开的领口露出小麦色的皮肤,即使在苏笛这样见惯了健身房各种肌肉的现代女子眼中,赵王的胸肌形状也堪称完美。

    呸呸呸。

    苏笛心里鄙视着自己,却挪不开眼神,赵王似乎对苏笛的反应非常习惯,将一个胳膊肘撑在塌上,另一只手拿起托盘上一粒葡萄放入嘴里,好像在给苏笛展示着自己的绝色。

    大概女人,不,是所有人,都很难不为这样的美色所动吧。

    幸好来自现代的苏笛见多了电视上各类男明星,自己也跑过几个发布会见到过真人,知道容貌跟人品之间没有必然联系,片刻愣神后,迅速调整过来,移开目光。

    赵王看她低下头,笑道:“不然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连成五子即可获胜,是不是更简单也更熟悉一些?”

    五子棋?

    苏笛印象中五子棋的发明很早,但更多是民间游戏,王公贵族应该不屑与此,赵王如此接地气倒是令她颇为意外。

    苏笛答应着,陪赵王坐在软塌的小桌旁,心内狂跳,棋子似乎都有点拿不稳。

    总觉得赵王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清楚。

    先秦时代民风对于绝色男子的喜爱是非常明显的,屈原的学生宋玉,应该比赵惠王晚不了多久,就颇受欢迎。

    按理说赵王这个长相,绝对名列“古代四大美男子”,应该有很多史料记载才对,为什么她从没听说过赵武灵王有个这么貌美的儿子?

    难道古代审美和现代不一样?

    苏笛心里暗暗想着,却发现自己不能再分神了。

    赵王的五子棋出乎意料地好。

    苏笛拿着棋子凝神思索,赵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辛苦吧?”

    “嗯?”难道是说下棋很辛苦么?

    “是有点……”

    “寡人是说,两千多年后的人在这个时代,很辛苦吧?”

    吧嗒!

    苏笛手中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

    她慌忙捡起棋子:“王上恕罪。”

    抬头,赵王狭长的桃花眼盯着自己,好像肉食者盯着猎物。

    “王上,真会……开玩笑……”苏笛心内一凛,有些语无伦次,希望能打个哈哈蒙混过去。

    “寡人没有开玩笑,苏公子。”赵王猛然凑近,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道:“或者,苏姑娘。”

    苏笛“霍”地站起,注视着赵王,不知道赵王什么意思,自从和先生在战国二次穿越到几十年后,除了坠儿,这个年代没有人知道她是女子。

    “你……”苏笛探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钻石耳钉在不算明亮的光下闪着光亮。

    赵王一挥手,宽大的衣袖将棋盘尽数扫落到地上,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苏笛的衣领。

    “喂!”

    没等苏笛闪开,一股大力把她扔到了软塌里面。

    幸亏软塌上铺了厚厚的垫子,要不这一下肯定很疼。

    苏笛滚到墙角,床幔落下,赵王也进入软塌,扑向她。

    不会吧?难道要上演自己被君王强暴的戏码?太恶俗了。即使是绝色美男,也绝对不能接受!

    苏笛想用慢速时间流让自己从赵王的钳制中脱离,却发现第一次,这种技术失效了。

    眼前的赵王并没有慢下来,依旧迅速抓住自己的手腕。

    这是怎么回事?居然失灵了?

    赵王扑过来,带起的风掀起床幔一角,苏笛看到那显眼的十五连盏青铜灯的火苗,慢速跳动着。

    并不是无为之境的技术失灵了,而是赵王一直跟自己处于一个时间流!

    苏笛惊讶间,双手被赵王抓住,拉高,赵王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衣领。

    不会来真的吧!

    苏笛的震惊远大于害怕,她还沉浸在为什么对赵王会失效的怀疑中。

    直到“刺啦”一声,衣领被撕开。

    赵王盯着她的前胸,眼里闪烁着精光:

    “时空之眼!他居然把时空之眼给了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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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电话亭介绍:
一个时空漩涡出现在地球某个角落。
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生物可能降临。
永恒的时空之谜,扑面而来......时空电话亭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时空电话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时空电话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