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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梦关情     娇鸾令txt下载     娇鸾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三章:奇怪的来客

    一路小跑而来的丫头叫明意,跟着魏鸾服侍也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从前魏鸾也动过心思,想把她提到一等丫头的位置上,毕竟这丫头平日勤快也机灵,况且魏鸾知道她上头有三个哥哥,底下还有两个妹妹,日子过的清苦,不然她爹娘当年也不会把她卖到魏家做丫头。

    只是后来明意又自己不大争气,偏那几日手脚不干净,偷拿了魏鸾的金钗去当了换银子。

    为这个事情,魏鸾便把那份心思也暂且淡了。

    彼时尤珠还劝过那么几句,这样子手脚不干净,能偷一次,便就能有第二次,将来再三再四的,留在跟前还不够叫人恶心的。

    只是魏鸾对待清乐院的丫头们一向多出些包容和耐心,再加上明意也确实是有难处,是以这个事情她便压下去,也不许尤珠她们再提,还另外又给了明意一笔钱,只是吩咐她今后再不许这样,倘或是家里遇上什么难处,实在过不去了,便是朝她开口,她也没有见死不救不帮的,但这样子偷了家里东西拿去换银子,再不许叫她发现,不然下回一定赶出去。

    明意倒是个乖觉的丫头,从那以后,只更加尽心尽力的服侍魏鸾,深以为受了她的大恩,铭记于心,一日也不敢忘记。

    这会子她急匆匆的来,等走近站住脚,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

    魏鸾咦了一声,开口打趣她:“是我的清乐院走水了吗?火烧了你的眉毛,把你急成这个样子呢。”

    明意一面摇头,一面紧着回她的话:“夫人叫人来递话,说是孙家大太太带着表姑娘已经进了府,听说姑娘病了身上不好,要到清乐院去看看姑娘。我想着姑娘不出去见客人,这会子却不在屋里养着,给人知道了也不好,况且姨太太和表姑娘这不是也有几年不走动了吗?所以才着急忙慌的来找姑娘,快些回去吧,只怕说话的工夫,人就要进门了。”

    魏鸾一时连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明意口中的那位大太太,是她娘的大嫂,嫁的是她娘亲一母同胞的亲兄长,至于她说的表姑娘

    “是大表姐,还是二表姐?”

    她分明看见明意吞了口口水,紧接着就听到她说:“我特意问了,是大表姑娘跟着来的。”

    魏鸾倒吸了口气,连齐娘也是呼吸一窒。

    当年其实也不算特别久远,那是两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大哥早就过了议亲的年纪了,他自己其实动过心思,看上的就是大表姐

    孙家家世平平,可是当年有了爹在,扶持着,如今怎么也算是富贵人家,况且家里的孩子们又争气,她两个表姐也都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可那时候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爹就是不愿意,甚至还把大哥骂了一通,说他丝毫没有上进的心,竟只一心想着儿女情长,心里半点没有魏家的家业。

    魏鸾现在回过头去想,总觉得爹的训斥来的莫名。

    人家说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也说的是,成家立业不成家,何来立业呢?

    爹当初帮扶孙家,在娘过身后的这么多年仍旧有往来,且关系还一向都不错,那他就该知道,大表姐并没有什么是配不上大哥的,这样亲上加亲,难道不是美事一桩?

    但是爹总之爹发了好大的脾气,就是不同意。

    而最令魏鸾匪夷所思的,是这件事,传到了孙家人的耳朵里去,那时不明白,只知道爹后来还同章氏气了一场,也不大不小的闹了一场,现如今懂了,这事儿十有**就是章氏闹的外祖家里知道的。

    于是那之后的两年,两家人便断了往来。

    想来也是了,就是脾气再好的人家,知道这样的事,也绝无可能再来往了的。

    人家的姑娘又不是多不堪,凭什么就要莫名被人嫌弃了呢?

    然而时间一晃过去,两年匆匆,今岁爹的生辰,舅妈怎么会又带着大表姐登门了

    魏鸾迈开脚步,朝清乐院方向疾步,还不忘问明意:“你有没有问一问,舅舅是一起来的吗?还是只有舅妈跟表姐。大姐姐是不是已经见”

    她问了一半收住了声音,这真是糊涂了。

    姐姐和章氏在一起,一定是见过了的。

    魏鸾这头正想着,一抬眼,就看见了书玉。

    丫头面色凝重,近前来蹲身下去礼了回:“二姑娘这会儿要回去吗?”

    魏鸾说是:“姐姐叫你来干什么?”

    书玉站起身来,见她还是走,便只好跟着她往前走动着:“我们姑娘说,那位太太这回来,实在是古怪,方才一见了面,亲亲热热的,像是这两年什么都没发生过,姑娘已经悄悄的打发人去问大少爷了,叫我来跟二姑娘说一声,见了亲家太太和表姑娘,多少留个心眼儿,别一股脑的只知道亲热,谁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魏鸾心里咯噔一声。

    其实这些年,求到魏家来办事儿的人,实在不算少,毕竟昔年做皇商时,人脉还是有的,又有广阳王,又有黎晏的

    可是按照姐姐这个意思说来,舅舅这带着舅妈和表姐来齐州,先前又一点消息也没走漏,今儿直接登门,或许也是有求于爹了?

    魏鸾当下愁眉不展:“书玉,大哥要是打发人来回了姐姐,你记得来告诉我一声。”

    书玉的一声应下来,也不多做停留,便又寻魏鸢去了。

    齐娘叫了魏鸾一声:“姑娘是怕,舅老爷带上大表姑娘,是为了有求于人,表姑娘在大少爷跟前也许说得上话?”

    魏鸾拧眉沉声:“我原本也没想这么多,但是书玉说的话姐姐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你想啊,进了门是为了给爹祝寿的,多年不见,也没亲到这个份上,我虽然并没有大好,也并不是一进了门就要先问我,如今只怕在母亲跟前没坐稳,就要到清乐院来看我,这是个什么礼数?”

    怕只怕,这是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而此时的魏鸾所能想到的,便也只有一个黎晏了。

    显而易见,如今她们姐妹倒是真正一心,她担心的,也正是她姐姐担心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分寸

    

    第章分寸

    魏家今日大喜,进了门没坐稳,和当家的主母话都没说上几句,急着要往清乐院跑,这的确不是什么正经礼数,这会儿齐娘想来,.

    章氏和大夫人虽然从前就是个十分尴尬的相处,但孙家人大多谦和,况且章氏也真没有和大夫人真正闹出过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是以在大夫人过身后的十几年,孙家和魏家走动,一向也没有给章氏过脸色看。

    今日舅太太这样做,不是明着打章氏的脸吗?

    齐娘攥着魏鸾的手不自觉的又收紧了三分:“姑娘”

    她欲言又止,魏鸾却反握回去:“没事,说到底还是我舅母和表姐,能有什么的。”

    “我只是怕姑娘夹在中间又为难。”齐娘眉头紧锁,“这些日子任谁都不理解姑娘,姑娘的委屈我全看在眼里,现如今舅太太又带着她们大姑娘上门”

    她一面说,一面又止不住的叹气:“要不为别的倒好说了,要真是有求于老爷来的,先找上姑娘,只怕也是惦记着姑娘年纪小,心软,且看吧,这事儿指不定多叫老爷为难的。回头姑娘难道不为难?一头是舅舅舅母,一头是自个儿家里头,姑娘才多大的人,要我说,.”

    魏鸾噙着笑,手上力道愈发重了些,似乎是在安抚着齐娘:“我心里是有分寸的。舅舅舅母若单是为了看看大哥和我们姊妹才来的齐州,正好又赶上爹过生辰,当初那件事也已经过去两年,如今真正是放下了心结上门来的,那两家人还是亲家,自然亲厚,更不要说那是我外祖家,我原就会更觉得亲厚。可要真是有难以开口的事要托爹帮忙,却又不好说,先说到我跟前”

    她也学了齐娘方才的模样顿了一下:“其实齐娘,她们要真有这样的心,找上我,那还不是为着黎晏吗?”

    齐娘一愣,果然长舒了口气:“姑娘知道啊。”

    “自然是知道的,方才书玉一开口,我就想到了这一层,只怕姐姐也想到了,才会特意叫书玉来知会我一声,说起话来留个心眼子,别什么都一股脑的答应。”魏鸾深吸口气,翻了翻眼皮,望了眼天边,“两年不见了,原该亲亲热热的,我身边也就这么些亲人,见了面怕红了眼姐姐怕的是这个。先前姐姐还说呢,近来我太过依赖黎晏,什么事儿都指望着他,现如今舅母一进府,怕托到我这里来,我头脑一热应承下来,将来少不得跟黎晏开口。闪舞.”

    齐娘这才稍稍放宽了心,好在姑娘自个儿是晓得分寸的,心里头明镜似的。

    齐王府那头齐王殿下对姑娘再好,她的任何事,都能当做自己的事,可这也不是说,姑娘一味的大包大揽,他还没点子脾气。

    那么尊贵的出身,高高在上的亲王,合着成了到处收拾烂摊子的了?

    “姑娘想得明白这些就再好没有了。”

    魏鸾便又念叨了两句叫她放心的话:“过会子见了舅母,亲亲热热的叙旧便罢了,倘或说起别的,我只管推说家中还有父兄,内宅也有母亲和姐姐,什么事情都轮不到我插手,我如今年纪又小,又不大懂事,她说什么我都只装作不明白,舅母也不至于同我生气,回头说不下去,她自个儿就不会再来找我了,我只是怕只是怕麻烦的是大哥那里。”

    她神色一凛,真是希望今次全都是她们多想了而已,不然外祖家叫带着大表姐到齐州这件事,办的也太说不响嘴了,这成了什么样子,竟像是要卖女儿似的,要大表姐到大哥跟前去使个美人计不成?

    齐娘侧目瞧着她脸色已然不大好,又看看清乐院并不远,叫了声姑娘:“不管怎么样,舅太太是好心的要看看姑娘身上好不好的,姑娘可不兴吊脸子的,也太难看了。”

    魏鸾沉声恩了一回,到底收拾了情绪,把脸上难看神色也尽数收敛起来,再不多说一句话,只一路朝着清乐院的月洞门步过去,后话不提了。

    见到郑氏和孙妙微,魏鸾竟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的大舅母郑氏是个十分雍容的女人,仪态万千,又慈眉善目,至于孙妙微大哥在上京见过诸多世家贵女,到了齐州城也见过不少名门之后,却没有对任何一个动心。

    虽然人家总说嫁高娶低,可魏鸾一向都知道,在最初真正令大哥动了心的,还是大表姐的那张脸,和她通身的气度。

    孙妙微站在那里不动也不必言声,就已经是一副最妙曼的画作,她或举手投足,或秀眉微蹙,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的心,娟秀而又美好,如明珠般光彩照人,却并不会似艳阳金灿夺目,那样的光芒正正好,不迫人,叫人通体舒畅。

    而这么多年过去,十六岁的孙妙微,一如既往的有着惊为天人的身段和气度,竟丝毫未受到岁月的影响。

    魏鸾往外抽了抽手,示意齐娘撒开手,她三两步近了前,蹲身朝着郑氏礼下去。

    而郑氏竟稍稍欠了身,手往前一递,就扶起了魏鸾:“我听你母亲说,你身上不好,刚到齐州的时候,倒也听了几句,说是病的厉害,原想着就来看看的,但你舅舅又说,这两年多不走动,横竖你爹生辰快到了,还是趁着你爹生辰的时候登门才好些,就拖了这么几天。今儿见了你母亲,还是说没好全了,竟连这样的日子,也不跟在你母亲和姐姐身边待客,我实在不放心,过来瞧瞧你,快别那么多礼数了,坐着说会儿话吧。”

    郑氏的话说得多,解释的就更多,魏鸾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倒也不扭捏,顺势就起了身,又冲着孙妙微端了个平礼,算是见过,果然听了郑氏的,往一旁坐了下去:“是还不大好,时常感到精神不济,昨儿后半天还头疼了一阵,今儿早起精神不错,就想着出去走走,今日府上大喜,一家子都高高兴兴地,我也好沾沾喜气,说不准就好了,如今更好了,舅舅舅母和大表姐来了,我自然更开心,保管好得更快。”

第一百一十五章:人命官司

    

    第115章人命官司

    “出去走走是好的。35xs”郑氏眉眼俱笑,真是再和善没有的样子,“从前你表姐病的时候,若赶上天儿好,我也爱叫她出去透透气,反倒对病有好处。”

    魏鸾略低了低头,这样的寒暄其实是生疏的,毕竟两年不见,各自过得如何,彼此也都不知道,说多了,就没什么好说的,坐在一起,也不过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况且她今天本就先存了疑心的,是以她舅母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她都在心里头再过上好几个过,怎么听都觉得不是那么的有滋味。

    原本该是担忧的一番话,郑氏说来,却并不显得情真意切啊。

    魏鸾低叹了声:“只是今天爹过生辰,高高兴兴的,我却又没法子帮着应酬什么。”

    孙妙微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头嘀咕了一阵子,翻了翻眼皮打量魏鸾:“是哪位大夫给你看的病?怎么身上如今还不大好呢?”

    “是齐王府的周谌周太医。”魏鸾抬了头,顺势望过去。

    孙妙微的声音如黄鹂般清脆又悦耳的,但是这句话里头的试探有些浓郁了,原本是一家子骨肉,这样子试探来试探去,实在是让魏鸾心中不喜,更多出三分不耐烦,索性抛出齐王府来,她倒想要看一看,她的好舅母打算怎么接下去。35xs

    果然她眼角的余光斜过去,就瞧见了郑氏微变的脸色。

    她咦了声:“舅母怎么了?”

    郑氏唉声叹气了一阵:“本来你们府上这么高兴的日子,我也不该说丧气话”她把这口气长舒出来,叫了声鸾儿,“说实在的,我做长辈的,当着你一个孩子的面,也不怕丢脸了。你提起齐王府,我也正好与你说一说两年前的事,你爹做的也太绝了些,真是伤了情分,可回头想想,你外祖父和舅舅们也总说,当年孙家本就是仰仗着你爹,才有了如今的富贵,你爹说那些,也未必是瞧不上谁或是眼高于顶,只是人心世道如此,他在京城摸爬滚打那么久,惯会这一套,我们也没必要记恨一辈子。你娘不在了,这家里就剩下你们兄妹三个,难道一辈子不走动,把你们这些晚辈也撂开不管了吗?”

    魏鸾鼻尖酸了酸,却很快恢复了清醒:“是外祖父和舅舅们大义明理。舅母说这个,叫我不知道怎么接话,那毕竟是我爹,他做得对或是不对,我做女儿的,没法子说三道四,只有听从顺服的份儿。闪舞.”

    郑氏念叨了一句好姑娘:“是这么个道理,你只管听就是了。鸾儿啊,其实今年才到齐州来,说到底,是有别的事,想求你爹帮帮忙说起来太没脸,但也真是没法子了。”

    魏鸾低垂下脑袋,一时心里复杂得很。

    郑氏姿态放得低,那真是个求人的样儿,可她的话却说的魏鸾心里十分不舒服。

    合着早就知道体谅二字,却不肯上门,前头说的那样好听,还惦记着他们兄妹三个如今过得到底好不好,可要不是孙家今次遇上了事,仍旧不肯到齐州来走动。

    魏鸾轻咳了声:“舅母突然这样说”她一抿唇,“我年纪小,外面的事都不大懂,舅舅和我爹还有大哥说过了吗?”

    郑氏摇了摇头:“今天你爹高兴的日子,你大哥前头忙着支应客人,哪里能开口说这些烦心的事,总归要等过了今日寿宴才好说。我也是跟你把话说到这儿,才提起。刚才见你姐姐,为着你母亲在旁边儿,我也没好跟她开口说呢。”

    这样说来,果然是先说与她知晓的了

    魏鸾哦了声,懵懂的点头,再抬头,眼底写满了天真:“舅母烦心成这样子,我虽然未必能与舅母分忧,但还是能够听上一听的。”

    郑氏止不住的叹气,连手边放着的茶都一口没吃:“说来都怪你表哥不争气”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眼眶就红了,后面的话,是再也开不了口的。

    魏鸾瞧着这样子真不像是装出来的,便一时也揪心起来,可是不敢再问郑氏,只好转头去看孙妙微:“表姐?”

    孙妙微低声叫母亲,像是在劝郑氏,跟着又把郑氏的话接过来:“那也就是上个月的事。你表哥到湖州去收新茶,可弄到如今,新茶没收上来,却惹上了人命官司。”

    魏鸾瞳孔蓦然放大了:“人命官司?”

    杀了人,哪里是轻易能够善了的!

    杀人偿命,自古以来便是如此的。

    只是魏鸾思来想去觉得事情古怪,她的那个表哥孙昶不是个至性嚣张的轻狂孟浪之辈,又是嫡长孙,从小外祖父和大舅舅教的就严苛的很,是以如今他能够独当一面,一个人带着人到湖州去收新茶,那真是个能够成事儿的,他怎么会在湖州杀了人,惹上人命官司?

    魏鸾心口突突的跳:“这却又是怎么一回事?表哥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上了人命官司呢?”

    说起这个,郑氏的眼圈儿便更红,孙妙微也哽咽了声,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气:“家里派了人到湖州去,花了好些银子上下打点,如今才拖了这大半个月,现而今只知道,当日他在湖州收茶,同湖州陈家看上了同一批的春茶,外头生意上的事我不太清楚,但听爹说,横竖是僵住了,一个劲儿的去压人家的价,一来二去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错手杀了陈家的嫡长子”她揉了揉太阳穴,“湖州陈家也是富甲一方,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们家的姑奶奶,嫁的就是湖州知府的堂弟,所以到现在银子花了,可人没能救回来,只能把案子一拖再拖。家里实在是没办法了,该想的门路都想了,这才想着,看看姨父能不能帮上忙”

    帮忙?

    这样杀了人的事,谁能帮得了忙!

    魏鸾甚至在一瞬间后背发凉。

    他们来,并不是想让爹帮忙,他们要的,是广阳王或是黎晏出面,仗势欺人,压的湖州知府不得不草草结案,放了孙昶回家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袒露

    

    第116章袒露

    魏鸾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爹又能帮上什么忙”

    这话说出口,未免太伤情分,也太叫郑氏和孙妙微下不来台,但魏鸾真是咽不下这口气。闪舞.

    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跑到齐州来登门,这时候想起来大家还是一家子亲戚,该相互扶持了?

    当年爹做的事情是绝了些,可重话并没有说,只是斥责大哥儿女情长,绝没有说过大表姐半个字的不是,况且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这是章氏有意透露到孙家去的,摆明了是要搅和的两家人不睦,但怒气上头的时候,谁也没有冷静的想过,这里头究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一僵持就是两年不走动。

    魏鸾冷着脸,再不愿意抬头看她们,只怕眼中的寒芒会刺伤了郑氏和孙妙微。

    她其实很不愿伤害亲近的人她与齐娘说的没错,这世上她的亲人并不多,孙家愿意走动,愿意关切他们兄妹,于她而言,是值得高兴的,她也格外看重外祖父家中的每一个人,至少她身上还留着一半孙家的血。

    只是她们今次

    魏鸾叹了口气:“人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年纪虽然小,却也明白这个道理。35xs大表哥到湖州去收茶,早就该想到,会和湖州的茶商起冲突,湖州陈家我当然知道,早几年没少从黎晏的口中听闻,他们家如今算是茶商中数一数二的,生意说是遍布半个大梁都不为过,咱们跑到人家的地头上去抢新茶,还一味的压人家的价,这是摆明了找麻烦的?”

    郑氏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外头的事情,你知道的这样多吗?”

    魏鸾摇头:“爹和大哥没瞒过我什么,女孩儿家的不能插手生意,但是爹总说,便是不插手,也不该一味的愚昧,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这话,孙妙微眼皮一跳,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她两眼。

    魏鸾没打算针对她,见她瞧过来,便知道这话说的不好,只是再解释,反倒多余,更像是指桑骂槐了一样。

    于是她抿起唇来,只当没瞧见也就算了。

    郑氏却欣慰的点头:“你爹把你教导的很好,过去这两年,你外祖父和舅舅们也只是担心,怕你们姊妹过得不好你大哥是嫡长子,魏家的家业将来要交到他手上,再不济,也不会坏到哪里,可你们姊妹”她说着又长叹息,“眼下见你见识眼界皆不俗,.”

    她等了须臾,不见魏鸾接话,更是连半点要搭茬的意思都没有,便心下一沉,又说起孙昶的人命官司来:“你这话说的原也对,事情传回家里,你外祖父和舅舅也是说,既到了人家的地方,和软些,做起事情有商有量的,陈家今岁要新茶,总能匀出些分给咱们吧?咱们家又不是要大包大揽的,够这么几个月的生意也就成了。那陈家就是再不讲理的人,生意上有来有往,谁也不会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郑氏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以往人家高看孙家两眼,还愿意给个客气和尊重,大多也还是为着魏家的缘故,这两年两家人虽然不大走动,但外人并不知其中的缘故,是以对家里的生意影响是真不大。

    所以陈家这回为什么非要跟孙昶别着,她是真没想明白。

    眼下到了魏鸾面前,她又不好说得太多,就怕丫头心里有了隔阂,方才她就已经爱答不理了。

    于是郑氏话音一顿,收住了后头的话:“但是你说事情已经出了,难道真叫我们眼睁睁看着你表哥去死吗?”

    魏鸾终于抬起头,眯着眼看过去:“舅母,老话还有说,杀人偿命。”她咬了咬牙,“花了那么些银子也没把人保回家,就可见大表哥的这个杀人案是坐的实的,湖州知府要不是查有实证,怎么敢一面拿了银子一面扣着人不放?陈家的长子丧了命,可陈家和他还有姻亲关系呢,他好好地官儿不好好做?本来就该避嫌,既没有避嫌,那就更应该秉公办理。如今没有立时判了,也只是家里的银子使的恰到好处,他为着捞油水,没要大表哥的命罢了。”

    孙妙微有些听不下去,啧的咂舌:“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连这笔银子原也是不该花的,横竖昶哥儿杀了人,已经是不中用了的,何必白费心思?”

    郑氏横眉轻声斥她:“胡说什么!”

    魏鸾倒不以为意,那毕竟是孙妙微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其实要换了是她,有朝一日,大哥出了同样的事,她八成也没法子保持着理智,说什么杀人偿命,现下说这些,一来站着说话不腰疼,二来也是实在生气外祖父和舅舅们的做法。

    她是心疼也看重亲眷们,但亲眷们所作所为,也实在叫人寒心。

    “我没那个意思,表哥也是我的兄长,原本都是一家子骨肉,我也没冷血到这个地步。”魏鸾横过去一眼,眸中真正不染一丝温度,须臾又转了视线,目光重又落在郑氏身上,“可是舅母,我说的在理不在理,您心里是有数的。”

    郑氏点头说是:“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可可自己的孩子,总归还是要想想法子才好的啊。”

    “舅舅登门来托爹想法子”魏鸾终于沉下声去,“爹能想什么法子?不要说魏家如今已经不是皇商,便是当年最风光时,也没这么大的本事,能压的下一桩人命案子。湖州陈家是什么没名没姓的人家吗?真闹出事,多花些银子,打发了也就是了?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湖州知府。现如今最好的,也不过是孙家行贿而知府受了贿,他做到不偏不向的,不对表哥下黑手,这已经是最难得的了,难道还指望着他能帮着咱们家里,救表哥一命呢?”

    “可是鸾儿”郑氏犹犹豫豫,眼中的挣扎也一览无遗,临了了,还是把那样的话说出了口,“这齐州城中,不是还有齐王殿下吗?当年魏家做皇商,是广阳王殿下举荐的你爹,有这样的关系在,哪怕魏家如今不做皇商了,你爹你爹总比我们有门路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咄咄逼人

    

    第117章咄咄逼人

    魏鸾一时间便只觉得气血上涌。闪舞.

    原本她身子就没有养的十分好,周谌那些药,看似不怎么伤底子,但伤了精神是真的,这会子郑氏这番话一出口,魏鸾眼前一黑,坐在官帽椅上整个人晃了晃。

    齐娘吓了一跳,忙扶稳了她:“姑娘怎么样?”

    她摆摆手,勉强撑着坐稳了,等稍稍平复下来,才示意齐娘无妨:“舅母是说,要我爹出面到处去求了人,请湖州知府视王法若无物,把表哥的案子压下去,把人放回家去?舅母提起黎晏,我倒想再问一句,请黎晏出面,是要我爹去请,还是要我去请?”

    有些话,不能听人说出口。

    自己心里有再多的猜疑,也都只是猜疑而已,听不到那些话,就永远可以骗自己,那只是自己多心多想,也许舅舅和舅母并没有这样的心,更不是想要利用她。

    她不是不能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孙昶又是孙家的嫡长孙,连外祖父都格外看重,生怕这个长孙出差错,真的就此命丧湖州。

    可是,他们就能这样对魏家了?难道自己不是孙家的外孙女了?

    她和黎晏之间,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现如今,他们还要黎晏为着她的缘故,再替他们担待下一桩人命案。闪舞.

    魏鸾再提不起好声好气的模样了:“黎晏的齐王府就坐落在齐州城,离魏宅也并不远,舅舅和舅母若实在没了法子,可以让我爹帮你们引荐,自己去求了黎晏便是了。”

    她昂起下巴来:“方才舅母一开口时,我便说了,我年纪小不懂事,有些事情,我听归听,做不了主,也拿不了主意。事关人家陈家一条命,舅母说与我,我胆战心惊的,实在没有主意。这样的话,还是叫舅舅去与我爹和大哥说吧。”

    郑氏一愣,脸色自然也不好看,魏鸾说话毫不留情,已经是明着拒绝了她的请求。

    这个丫头聪明过人,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在这时候提起齐王,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引荐?

    那位殿下要是个随随便便就能替人收拾烂摊子的,他们也不必到魏家走这一遭了。

    没有魏鸾的面子,齐王怎么会管昶哥儿的破事!

    更何况,魏鸾这话说的太绝情,说什么年纪小拿不了主意,要找人只管自己去找,无非是不叫他们打着她的名号,到齐王殿下跟前去说三道四的,这是连后路一并绝了!

    来齐州之前,郑氏听到最多的,是孙昶这一条命,大多还是要指望齐王。闪舞.

    说到底,魏家离开京城多年,和广阳王殿下还有没有往来,谁也不知道,昔年魏业又是用什么手段叫广阳王举荐了他,更没有人知晓,俗话说人走茶凉,可以一点也不假,他们虽然安慰自己,说魏业就算是不在京中了,当年那些人脉,也总归比他们孙家有法子,可实则眼下最能指望的上的,还是只有齐王而已

    就是这样,偏偏魏鸾这样断了他们的念想。

    郑氏眼眶彻底红了,其实落在魏鸾的眼中,连她一双眼,都是猩红而又狰狞狠厉的,只是郑氏不知是真的有求于人,还是修养好,总之她强忍了下去,连高声呵斥都没有一下。

    “鸾儿,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孙妙微皱着眉头,实在听不下去,自然开口替她母亲辩解两句,“母亲也没说什么,更没叫你做什么,进了门也说了,今儿是姨父做寿,这话没法子开口说,叫他知道了觉得晦气,心里添堵。跟你讲,原也不是指望着你能做什么,你自己也会说是一家子骨肉,便当是说来解心中闷气,又如何了?要你这样咄咄逼人的质问母亲吗?你眼里还有长辈吗?”

    不,孙妙微其实,是变了的。

    在魏鸾的记忆里,这个表姐说话都从不会大声,她是个极美好的人,这天下所有的美妙,都不及她分毫,她何曾会这幅嘴脸对人呢?

    这件事情,本就是孙家做的不对在前,郑氏今天在她面前开了口,到底是什么用意,大家不过心照不宣。

    她说话是不好听,也的确盛气凌人了些,可那并不因为她们有求于魏家,有求于她魏鸾,只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觉得她们太糟蹋骨肉亲情这四个字而已。

    可孙妙微又说了什么呢?

    行龌龊之事,却不愿担这个龌龊之名,反而大义凛然的模样,这样冠冕堂皇的反过头来指责她?

    郑氏听了她那些难听话,都不再说什么,分明气极,满眼猩红,可嘴上却一个指责的字都不说,或许是理亏,或许是开不了口,孙妙微又凭什么?

    “大表姐这样指责,倒像是我做了天大的错事一样,可真的是我错了吗?真的是我咄咄逼人吗?”她剧烈的咳嗽起来,齐娘皱着眉给她递茶。

    魏鸾这会儿是真的叫一口气气的倒噎住,自然也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顺势接过了齐娘手中茶盏,吃了两口茶,硬是把那口气压下去:“大表姐说得轻巧呢,我今年十三岁,舅母又是知道我在病中特意来看看我的,且不说我能不能替你们分忧,便是我如今病着,难道是该听这样烦心事的人吗?我爹今日过生辰,是喜日子,怕晦气,难道我这病着的人,反倒不怕这个了?”

    她一番话问的孙妙微面红耳赤,又分明瞧见了孙妙微嘴角抽动,显然还要反驳,魏鸾当下嗤了声:“说这些伤了骨肉间的情分,我也觉得没趣儿,舅母伤心的这样,遇上这样的事,见着我,想说上几句,我做晚辈的,就是不能分担,听一听也是应当的。可是大表姐要说这样的话,那我只好与大表姐理论理论,不然显得我盛气凌人不懂事,没教养一样的顶撞长辈!”

    孙妙微简直目瞪口呆。

    她说了什么吗?怎么就引出魏鸾这么一大车的话?

    她略抬了抬手,指尖微微发颤,正好指向魏鸾的方向:“你你怎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矛盾

    

    第118章矛盾

    “我怎么这样不服管教吗?”魏鸾冷着眼就质问了回去,“大表姐是为了我好,你说什么我都该听你的,不该这样回嘴,方才你也并没有说我什么,却扯出我这样一车的话来,简直是不可理喻”

    魏鸾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好似秋风扫落叶,是一阵阵的孤寂和荒凉。35xs

    而孙妙微叫她这样的态度和语气,打的浑身一个哆嗦:“母亲”

    她下意识去看郑氏,仿佛这样能令她心安下来。

    郑氏也惊诧不已,只是两年未见而已,昔年娇滴滴的小姑娘,何时变成了这幅牙尖嘴利的模样?

    她不由皱眉:“鸾儿,是妙微哪句话,惹了你不快吗?”

    魏鸾原本想要冷笑的。

    什么亲的热的,只有亲生的女儿,才是最亲近的,她算什么呢?她那孙家的人当亲眷,人家可未必把她当外甥女一样放在心上了,也不过是用得上了,就热络起来,显得再没那样亲厚,用不着的时候,随便撂开在一旁,谁又理会过她的死活?

    “大表姐没有哪句话说的不对,只是舅母,我说的也很明白了,您跟我说的这件事,我无能为力”魏鸾再没了那股子热切的心,渐次冷却下来,便只剩下的理智和清醒,而理智,往往又最伤人,“我也不妨和舅母直言,这件事,舅舅便是告诉了我爹,我爹十有**.”

    “鸾儿,昶哥儿可是你”

    “是,那是我亲表哥。”魏鸾打断了郑氏的话,实在是不想再听下去,“可是舅母,人走茶凉的道理您难道不明白吗?爹如今离开京城多少年了,就算当年有些人脉交情,有广阳王的帮扶,现在呢?多年不往来走动,交情也早就淡了。广阳王府门第高,那位殿下何等的尊贵,是什么人都能求到他跟前去的吗?至于黎晏”

    她深吸口气,略合了合眼,把眼底的不屑和失望尽数掩藏起来:“我不会开这个口的。他对我好,我从来就没有否认过,可人不能恃宠而骄,一味的把什么麻烦都推到齐王府,那我也太不知好歹了,爹和大哥从来不是这样教导我,我想舅舅和舅母在家中时,也不会是这样教导表哥和表姐的吧?”

    她一面说着,才又翻了眼皮去看郑氏,在她惊讶的表情中,看到了否定二字,于是嗤的一声:“既然不是,那又怎么会以为,我学的这样轻狂呢?所以舅母也绝了这个念头才好,不要说我不会开口,我甚至希望,您和舅舅,永远不要登齐王府的门!”

    是啊,他们登门,不也还是仗着魏鸾的面子吗?

    郑氏还想说什么,可是那一瞬间,却又觉得,.

    魏鸾的态度是这样,来日魏业知道了,态度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当年不同意魏子期和妙微的婚事,十有**就是看不上孙家的门第。

    如今的魏业,早不是当年那个一文不值的魏业了。

    他能看在妹妹的份儿上帮孙家一把,拉扯着孙家富贵,却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善心,连昶哥儿的人命官司都大包大揽。

    郑氏低垂下眼皮,做生意半辈子的人,趋利避害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郑氏到底带着孙妙微离开了清乐院,几乎是灰溜溜走远的,可其实在魏鸾看来,那背影是萧条孤寂,令人难过又绝望的。

    她望着郑氏远去的背影,久久驻足在廊下,终于长叹一声,眼眶通红,微微湿润了起来。

    齐娘怕她伤心郁结,更要对身子不好,连声劝她:“姑娘该说的也都说了,就不要再为了舅太太和大表姑娘的话伤心难过了,原本身子就没有大好,再郁结不解,岂不更作践自个儿身子吗?”

    魏鸾一个劲的摇头:“我并不是为了舅母和大表姐那些话难过”她回望齐娘,“这样冷漠,我也不想的。”

    齐娘呼吸一窒:“姑娘?”

    “我说了,原本亲亲热热的一家人,齐娘,难道你觉得,我就真的忍心看着大表哥送死吗?舅母虽然没说,可这回家里一定花了不少银子的,不然湖州知府能这样不偏不倚的,还留着表哥的性命到今日?”魏鸾揉了揉鼻尖,想把那股子泛起来的酸涩强压下去,“可你瞧,没出事的时候,他们没有顾过我和姐姐,明知道上房院对我们兄妹一向不好,更知道当年这消息上房院特意叫人传回孙家,本就是有意挑拨离间,可他们一概不管,两年不来往,倒像是世仇一样。”

    她这样说,齐娘便懂了。

    便是泥人儿,也还有三分的气性呢。

    魏鸾心里也纠结矛盾,一面不忍心见亲眷受苦,其实这事儿真不是没法子解决的,有齐王殿下在,那真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他要保下孙昶的这条命,谁还能说个不字吗?至多在这桩案子上费费心思,动动手脚,不定成蓄意谋杀,只说错手之故,绝不至于要了孙昶性命,即便是要下了大狱,来日自然仍有齐王殿下救他脱身。

    但是孙家这两年来的冷漠,也彻底寒了魏鸾的心啊

    齐娘不落忍,拍着魏鸾的后背替她顺着气:“姑娘不要想了,横竖也已经和舅太太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其实姑娘的心,舅老爷和舅太太未必不知道,姑娘气什么、恼什么,他们做长辈的,心里头也都有数。你没瞧着方才大表姑娘说那几句话,舅太太也没全然向着她吗?这是怕更伤了姑娘的心呢。”

    “或许吧,但也许,是怕惹恼了我,表哥就更没人管了吧。”魏鸾止不住的叹息,眼角的泪珠挂着,她一扬手,径直抹去了,“你瞧着吧,这事儿一定没完。听舅母的意思,这是真走投无路了,才到齐州来,现如今我这里说不通,等舅舅告诉爹你觉得我爹能管这事儿?”

    齐娘眼神略变了变:“这样的事情对魏家百害无一利,没人攀咬倒罢了,真叫人拿住了,什么难听话都说咱们,这不就是草菅人命吗?老爷一向精明,大抵是不会管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感慨万千

    

    第119章感慨万千

    而事实上,魏鸾和齐娘的猜测并不错。

    孙承礼找上魏业说起此番入齐州真正用意那天,是魏业过了生辰后的第三天。

    原本他心里着急,是打算第二日就再次登门的,而且头一天魏业的寿宴上,对他这位妻兄也算是客气,大约也为了当年那件事情,心有歉意,总之对于他的不请自来,丝毫没有表现出不高兴,反倒十分的欢喜,如此一来,他便觉得魏业大概还是念着亲戚间的情分的,自然而然就想着,孙昶的案子,也好开口,倒不如趁热打铁。

    然则到了夜间时分,郑氏死命的劝了半天,最后实在没法子,孙承礼死活是听不进去,便只好把魏鸾在清乐院时的那番话与他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孙承礼生气是必然的,可郑氏又劝,无非是孩子如今年纪小,两年的时间心结解不开,如今说些气话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她那些话魏鸾的那些话,若是换个立场想一想,说的也是没错的,这会子生气没有用,难不成还跑到魏家去,把魏鸾再骂一顿吗?

    魏业明面上客客气气,像是一家子,实际上心里指不定怎么想。

    郑氏外头的事没经历过几件,但她是明事理又算是大气的一个女人,便晓得该如何劝孙承礼,如今孙承礼为了儿子的事着急,她其实也急,但不能两个人一块儿急起来,回头没了分寸,事情办不成,反倒得罪了人。

    这趟来齐州,原也没指望着就能跟魏家和解了,当年的事情是心结,甭管解释不解释,都过不去,但眼下是谁也不提,魏业自己理亏在前的,更不会跟他们提起来,再者说了,人家现在是大富大贵,也用不着低三下四的来赔礼,说当年是如何如何。

    至于说别的事

    横竖郑氏是劝住了孙承礼,又交代了好一通,说是再登门寻魏业,必得把魏子期叫在身边儿,要不然真说不通,僵持不下,难办的还是他们,好歹有魏子期在,说不得还有回旋的余地。

    是以这一日孙承礼进府,寒暄客气了好一阵子,其实也犹豫着怎么开口把魏子期叫到一块儿,好在是魏业办事一向体面,打发了人去叫魏子期,只说是他舅舅进府,他合该在旁边陪着。

    孙承礼听了这话自然是欢喜的,一时吃着茶,又一面等着魏子期到正堂这头来。

    魏子期进门的时候,孙承礼还正和魏业说些客套话,无非是家里这两年生意如何的,但他站在门外听了会儿,两个人心照不宣似的,谁也不去提及不该提及的那些话。

    他面色略沉了沉,稍整理了下情绪,才终于提步进门。

    见了人自然是要做礼的,等直起身,叫了声舅舅:“前儿舅舅登门,也没好好说上几句话,原本昨日该去拜访请安,但我爹的寿宴刚过,琐事还多,倒又叫舅舅先登门,是我失礼了。”

    孙承礼了一声,冲着他摆手:“都是一家子骨肉,说这些做什么?没得叫人听来生分的很。”

    他说着把手上的茶盏重又搁置到了一旁去:“我昨儿还跟你舅母说起来,你如今真是出息了,这府中里里外外的,你能帮衬多少,办什么事都稳稳当当的,说起来叫人羡慕。”

    魏业不知他另有别的话等着,便跟着客气了句:“羡慕什么?倒是了,说起来,这回怎么没带昶哥儿到齐州来?他可一点不比子期差,你羡慕什么呢?”

    这话说完他在笑,可孙承礼的面色却沉下去,眼中闪过的是悲痛。

    魏子期一眼就瞧见了,眼皮突突的跳,隐隐感到不安。

    果然孙承礼深吸口气,又长叹一声:“庆泽,你这些年久居齐州,当初在京城的那些关系,还有走动往来吗?”

    魏业不是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问这话,势必就是有事要求人了。

    他这才眯了眼,心道这一家子果真是这样的,他原就没指望是什么放开了心结到的齐州城,却不想孙承礼一开口,连京城都要惊动了。

    他定睛瞧着,五指并拢于案,轻叩了三两下:“倒不是说全然没了往来,做生意的,你也知道,有些场面上的关系断不得,但终归还是人走茶凉吧,到底不必昔年在京中时了。”魏业说了一通,只装作不知,扬声又问他,“好好地问起这个,是家里生意上有什么难处?还是说如今生意不错,想往京城试试了?”

    孙承礼说不上来的难受。

    魏业这看似寒暄的两句话,问的他哑口无言,他分明听出了三分嘲弄意味,却只能忍了。

    郑氏说得对,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谁也不是傻子,只怕他今日一开口,魏业就知道他是有时相求,且这桩事大抵难办,不然不会要请了魏业出面,托付京中关系来打点。

    于是他抿唇:“难处没遇上,如今也没想着往京城再开铺子,爹一直说,摊子铺的大了,回头拢不住,要出事的。”

    魏业哦了一嗓子:“那怎么提起京城?反倒吓了我一跳。”

    “这事儿说起来”孙承礼抬手压了压太阳穴处,一时间后话没有,反倒先唉声叹息起来。

    魏业朝着魏子期丢了个眼神过去,魏子期立时会意,张口叫舅舅:“舅舅这样子,显然还是遇上难处了,方才还说咱们是一家子,太客气显得生分,要真是有了难处,不妨直说,便是帮不上忙,好歹咱们在一处,也能商量个主意,看看能不能把难关给过去。或是要用银子,或是要打点关系的,如今您这样,弄得爹也怪不自在。”

    孙承礼放下手去看他,心下生出无限感慨了。

    曾几何时,昶哥儿也是这样的。

    有担待,有才学,真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嫡长孙气度。

    孙家或许不算什么高门,可养出一个昶哥儿,也是一家子骄傲的事,现如今看着魏子期侃侃而谈的样子,再想想昶哥儿锒铛入狱

    孙承礼合了合眼,定了回心神:“是昶哥儿出了事。”

第一百二十章:坏了事

    

    第10章坏了事

    孙昶在湖州到底出了什么事,孙承礼是一清二楚的。35xs

    当初出了事之后,他亲自去了湖州一趟,并不是郑氏口中所说,派了个人去打听消息那样简单的。

    那是他的嫡长子,乍然惹上人命官司被收监,说不得还动过了刑,他怎么可能不着急?孙家又怎么会随随便便打发个奴才去打听。

    至于郑氏为什么没和魏鸾说实话,外人不得而知,连魏鸾自己,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未曾深想这件事。

    现如今到了魏业面前,孙承礼是没法子再藏着掖着,不然回头叫魏业自己知道了,这事儿更难办。

    那头魏业听说是孙昶出了事,也是眉头一拧:“昶哥儿怎么了?”

    对于这个没血缘的侄儿,魏业其实是很满意的。

    孩子们长大了,能独当一面,支撑家业,这才是最要紧的。

    孙昶或许做的不如魏子期好,可却比魏子衍不知好出多少,魏业从前便十分待见他,偶尔孙家人到齐州走动,或是他外出路过登门拜访,见着孙昶,也会教导上几句,是打心眼里觉得这孩子将来能成事。

    “先前新茶下来,爹想着去年茶生意算不错,就叫昶哥儿带着人去湖州,想再收些新茶回来。闪舞.”孙承礼长吁短叹的,说起话来语气中全是无奈和后悔,“爹这两年越发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前,家里的生意离不开人,不然也不至于叫他一个孩子家自己跑到湖州去。”

    他说这话,魏业显然不爱听,眉目往下一拉:“家里的生意早晚不还得交给孩子?你如何就说出这样的话呢?”他抬手一指,指尖正对着魏子期坐着的方向,“子期早两年也就自己在外头东奔西跑了,说这话倒像是昶哥儿如何不成器,难道早些年就没叫他自己独当一面过了?”

    魏业的语气不大好,许是前两日见面时的客气,实在蒙蔽了孙承礼的眼,至此他才猛然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果然郑氏全的那些话是对的

    那样的客气,只是魏业碍于情面二字端出来的客气,或许当年旧事,只是他们以为魏业会心存愧疚,实际上于魏业而言那真的也只是一段往事,是魏子期一时糊涂,鬼迷心窍的一段往事而已,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

    他未必不知道孙家这两年来为何不走动了,却从没有登门赔礼,.

    孙承礼略眯了眯眼:“话是这样说,可真出了事,怎么不后悔呢?”

    魏业心下多出些不耐来,也是在外头跑了那么些年见过世面的人了,如今既有求于人,一开口还是支支吾吾的,怎么叫人耐的住性子?

    “大哥,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前头说了这么些,子期也说了,咱们还是一家子的骨肉,且不说我能不能帮上忙,但要说听你诉诉苦,你都说的遮遮掩掩,那可太生分了。”魏业把视线从孙承礼的身上收回来,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还是说,两年不走动,其实真的是生分了的,要不为着这回昶哥儿出事儿,大哥也未必带着大嫂和孩子登我们魏家的门?”

    孙承礼心下咯噔一声,心说如今的魏业果然更不好说话。

    其实连魏子期也呼吸顿了顿的。

    这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情,谁也不开口倒也罢了,帮不帮忙是一回事,可捅破了这些这弄的大家都下不来台,爹是气极了,还是想以此逼退舅舅呢?

    好在是孙承礼为了儿子的性命,便是低三下四也不是做不到的,何更不要说魏业只是拿话激他几句了。

    他那里仍旧面不改色:“这话说的也太叫人寒心,难道如今亲戚们之间,就只剩下这些了?”但他到底也心虚,说归这样说,显得义正词严,却并不敢正视魏业。

    等话音落了地,孙承礼自个儿掩唇咳了声,引得魏业父子俩纷纷朝他望过去:“昶哥儿到了湖州后,和湖州陈家僵持不下,后来两家压价去收茶,但陈家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大约去岁实在是在茶叶生意上得了天大的好处,今年竟连个把月的量都不肯松口”

    他说来又顿声叹息,终于侧目朝着魏业看过去:“你是知道的,家里的胃口没那么大,并不是要把湖州下的新茶全都收走,爹也说了,只要够三两个月的生意,哪怕是不够,便是一个来月,按去年的收益来看,也是一笔大进项了。”

    魏业沉声,却点了点头。

    孙家老太爷是个谨慎的人,从前虽然算不上十分清贫,但底下养着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日子总归是过的紧巴巴的,以至于后来虽然有魏业的帮衬,家里做起生意来,但这位老太爷目光不长远,也没那么大的野心,能赚一点银子便是一点,横竖家里如今过的富庶,比上不足,比下却已然绰绰有余,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是以孙承礼说这个话,他是绝对不会心存疑虑的。

    只是

    魏业面色微沉:“当时僵持不下,陈家不肯松口,连个把月的茶量都不肯匀出来,昶哥儿处置不了,也没有写信回家吗?”

    “这”孙承礼犹豫了须臾,“人家说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该明白这个道理,书信一来一去,只怕更要把什么事情都耽搁了,况且况且你方才不是也说,叫孩子独当一面?”

    独当一面也不是这么回事!

    魏业冷冰冰的乜过去一眼。

    孙承礼现下拿了他的话来堵他的嘴,可事实上真要说嘴,这事儿是孙昶自己先办坏了的。

    按孙承礼所说,陈家大约和孙家也是打过交道的,不是说了去岁在茶叶生意上得了好处了?那去岁的茶叶,多半也是在湖州收上来的。

    家中长辈们既然和陈家有往来,一时同人家家里僵持住,自己没那么大的面子,不请了长辈出面,还要自己强撑着,这是坏事,不是独当一面有才干!

    魏业嗤鼻不屑:“那现在是什么意思?茶叶没收上来,咽不下这口气,打量着来托我帮个忙,打点关系,给陈家个难看?”

第一百二十一章:始末缘由

    

    第121章始末缘由

    他显然把事情想的太过于简单,魏子期一眼瞧见了孙承礼脸上闪过的尴尬和无奈,便扬声去问他:“舅舅?生意往来上的事情,原也不是这么办的……”

    “并不是生意场上。说实在的,要是真的抢不过人家陈家,那是我们自己个儿没本事,要为这个特意来托你爹打点关系,往后孙家也甭出来见人了。”孙承礼抹了抹鬓边冷汗,多少也生出些不高兴的情绪来,“昶哥儿同陈家僵持不下,原本就添了堵,后来大约摸过了有十来天,陈家那个长子陈昱卿当街强抢民女来的,偏赶上那天昶哥儿又喝了两口酒……”

    魏业当下便觉得不好:“只是喝了两口酒吗?大哥,现如今没有外人在,咱们一家人有什么说什么,你是来商量事儿的,可别有半个字瞒了我或是骗了我的。”

    孙承礼脸上登时不大好看起来。

    孙昶什么都好,可唯独酒这一样……

    平日里家里管得严,一向不怎么叫他碰着酒,便是家中宴客时,也很少叫他沾,为的便是孙昶这个人沾了酒就收不住,大多时候喝个醉醺醺的,容易误事。

    魏业当然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是终归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不好开口多说什么。

    眼下孙承礼一说那日遇上陈昱卿的时候,孙昶是吃了酒的,魏业脑子便立时嗡的一声:“大哥,昶哥儿对人家做了什么?”

    虽然知道孩子是体面的孩子,平日养的好,说话办事也都有分寸,可人但凡是吃了酒,尤其是吃醉了酒,又有旧怨,还能干出什么理智的事情来呢?

    果然孙承礼接下来的话,叫魏业和魏子期父子二人皆是大吃一惊。

    孙承礼深吸了口气,仿佛也知道这话难以启齿,可他却并未曾犹豫,早下定了决心的,只是须臾间,便开了口:“昶哥儿错手,把人打死了。”

    他说完了翻了眼皮去看魏业脸色,果然十分的难看,于是心下一沉,可没办法,该说的还是要说:“如今家里使了不少银子,爹连明年修祠堂的钱也挪出来了,打点了湖州知府,才暂且保住了昶哥儿这条命……”

    说起儿子身上的人命案,孙承礼也不免有些哽咽:“真是没办法了,只好到齐州来求你。妹夫,不是说家里人都薄情寡义的,实在是……前两年为什么不往来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横竖你有你的考虑,只是爹当初也咽不下这口气,觉着好好的一家人,怎么突然就这么着了呢?这两年也不叫我们靠着你,更不指着魏家的名头,但昶哥儿这件事”

    他拖长了尾音,索性一股脑的把什么都说了:“昶哥儿的案子,我们谁也没办法,唯有你,还能托付托付昔年旧友。京城那地方,鱼龙混杂不假,可富贵云集也是真。昔年你在京中立足,又得广阳王殿下举荐,做了皇商,如今便是往来淡了些,可旧情总还是有的,怎么也比我们有门路。孙家的底子什么样,外人或许不清楚,你却都知道,真是走投无路了……”

    孙承礼这一番话说的和软,姿态真是再低没有了,自谦的人魏业见得多了,可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的,孙承礼真是头一个。

    他说不上来心下什么感受,唯独是听见他那句得了广阳王举荐时,眸色一暗,显然不悦,只是那样的情绪又稍纵即逝,眨眼的工夫便瞧不见了。

    魏子期坐在官帽椅上,手扣在扶手上,见他亲舅舅这样的言辞和姿态,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可他也知道,人命案,那不是什么人出面都轻易能压得下来的。

    陈家和湖州知府有姻亲关系,能坐到知府这个位置上,那一则有本事,二则也是京中有人帮衬着,不然怎么坐的稳当?

    如今摊上这样的案子,帮也不是,不帮更不是……

    魏子期抿起唇来,沉思须臾,侧目去看魏业,发现他爹果真是面无表情的,却也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爹……”

    魏业听见他叫了一嗓子,一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这才重又望向孙承礼,只是那目光和神色,委实算不得和善:“家里惹上了人命官司,走投无路,想起我来,照理说,我也不能挑什么理,大哥这趟来,想来也有老泰山的意思,挑了理,那就是挑老家儿的不是。当年幼清最是个孝顺的人,她去了这么多年,我对老泰山不敬,她在天有灵,都不会原谅我。只是大哥,若换做你是我,这事儿,你帮吗?”

    孙承礼打了个激灵。

    知道魏业不好应付,却没想过,他径直就把这个棘手的问题推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孙承礼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倘或易地而处,他是绝对不会松口说帮忙的,什么亲的热的,到什么时候,都只有明哲保身才最紧要,连自己都护不住了,还能顾得上别的人吗?

    但是这话不能说,说了就是亲手把昶哥儿往绝路上送,那不是明着给魏业送话柄,回头魏业要推拒,他连说都没法说。

    “这话……易地而处,说来容易做来难,现如今是昶哥儿出了这样的事,妹夫你要叫我易地而处的想,我办不到,怕古来圣人也办不到。”孙承礼喉咙滚了两滚,“人心都是偏的,自己的孩子自己最心疼,何况这案子,真要说起来,原也是陈昱卿先强抢民女的……”

    他要这样把事儿往人家孩子身上推,这无可厚非,只是……

    魏业定了定心神,其实说得再多,东拉西扯,孙承礼都总有话能推回来,眼下为了昶哥儿,叫他干什么,他怕是都心甘情愿。

    “大哥,陈家在湖州也是有头有脸的,陈昱卿又是家里的嫡长子,他为什么会去强抢民女?”

    “这……”孙承礼没料到他话锋一转突然问起这个,一时间也愣住了,“这还真不知道。”

    魏业当下便有些想发作。

    这算什么?自己孩子做下的案子杀了人,可事情的始末缘由,他当爹的都没弄个清楚明白,然后就跑到齐州城,登门要他出面救人了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真实来意

    

    第122章真实来意

    魏业从前见多了肮脏的事,京城那样的地方,孙承礼有句话说的是对的鱼龙混杂。

    既然是鱼龙混杂,自然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心思也都有。

    见不得光的,又被人揪出来的……

    “这件事情,说起来就古怪的厉害,大哥既然亲自去了湖州一趟,怎么着也该弄弄清楚才对,怎么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回家了?”魏业愁眉不展,其实这会子愤怒已经褪去不少。

    他心里或许是无意插手孙家这次的案子,但要说莫名其妙的叫人家栽赃陷害了,他也做不到坐视不理。

    孙氏……那是他的发妻,两个人携手患难走过来的,那样的情分,是什么人都没法子比的。

    更何况这十几年间,孙家没给他添过麻烦,便是从前遇上过什么难办棘手的事情,也没跟他开过口,这是老爷子的态度,是对他的态度,而这样的态度,叫魏业感到安心,至少不必怕孙家事事都赖上他,而他为了名声,只能处处周全照顾。

    孙昶的案子,算是孙家头一次向他开口了。

    魏业略合了合眼:“大哥回家告诉老泰山,泰山大人就没疑心过吗?”

    “这……”孙承礼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今天如果不是魏业提起,他到现在为止,都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怀疑。

    富家子弟多纨绔,他们见多了,陈昱卿的名声一向不是多好,虽然从前没听说过强抢民女这样的事,但他家中娇妻美妾不少,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和魏子期也差不了几岁,光是妻妾就娶了五房,实在叫人说不响嘴。

    是以当初说他强抢民女惹怒了孙昶,孙昶又是醉酒错手打死了他,一家子根本就没疑心过。

    这会子孙承礼渐次回过味儿来:“妹夫是怀疑,陈家设了圈套?”

    魏业反手摸了摸下巴,缄默起来。

    他沉思了好半天:“这件事谁说都不顶用,谁怀疑也都不顶用,最好的法子,是叫家里赶紧再支应人到湖州去,好歹打听清楚了。陈昱卿既是当街强抢民女,这姑娘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就总要有个说法吧?那天发生的事情,由头到尾又究竟如何,她总归是要看了个一清二楚的吧?”

    魏业抬眼打量过去:“大哥见过那姑娘吗?”

    孙承礼点了点头说自然见过:“只是话并没有问的这样细,她也不愿意多提那晚的事,就说了这些话,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这可真是糊涂至极,事关亲生儿子一条命,竟也处置的这样草率!

    魏业恨铁不成钢。

    孙家……孙家没什么野心,且是也是好事,毕竟家中子侄的才干和头脑,也实在撑不起那份儿野心,没得到头来反倒压垮了自己。

    “我听大哥的意思,银子是没少用,多少数我也不再问了,这样吧,昶哥儿的事情,大哥还要用多少银子来打点湖州的一切,只管跟我开口,我做姑父的,没有连这点银子也不给的道理。”魏业缓缓站起了身来,往外挪动了两步,一直到了门框旁边儿,朝着外头叫王川,等人出现在门外时,他才冷着脸交代,“过会儿你先去支出来五万银子,舅老爷立时便要用,之后再有要用的,不必来回我,只要是舅老爷开了口的,悉数支给他就是了。”

    王川愣在那里,看看他,又看看孙承礼,一时间竟不知究竟该不该应这个话。

    可孙承礼心里明白。

    真要吩咐王川这样的话,又何必亲自起身到门口去叫他?

    于是他叫住魏业:“这样的话说来是打我的脸,真不是我要和你见外,可你这一开口支给我五万两……妹夫,家里什么样的家底,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昶哥儿一件案子,弄得家里每个人都心力交瘁,也实在是几乎掏空了底子,别说是五万两银子,就是一万两,如今也拿不出手来还你,我怎么……”

    “大哥说这样的话,才是打我的脸了。”魏业回过神来,方才的阴鸷全数不见了,脸上换了一派的和善,好似先前的不悦和不耐全都不曾出现过,“我说了,昶哥儿也是我的侄子,要是银子能救得了孩子,不要说是五万两,便是五十万两,魏家也出得起!”

    他这话说的底气十足,而孙承礼却只觉更加汗颜。

    合着魏业这是打算出了钱不出力,还能顺理成章的堵上自己的嘴了?

    既然魏业能做到这一步,那他真是只能豁出这张脸了……

    孙承礼把心一横:“我实话说了吧,这回到齐州来,不为了借银子,只为了借人脉。这样的案子,旁的人还不好使,妹夫心里比我更明白事,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所以我们原想着,妹夫能不能修书一封往京城广阳王府,在齐州,又还有齐王府在”他抬眼看,见魏业面不改色的,可也是面无表情的,那样装出来的和善,消失无踪,于是他心下一惊,却硬着头皮只能继续说,“鸾儿从小和齐王就交情匪浅,只要她开口,齐王殿下大抵没有不应的事儿,这件事情,不论是齐王殿下也好,广阳王殿下也罢,谁出面,都能保住昶哥儿一条命。湖州知府又收了家里的银子,绝不会咬死了不松口,到时候牢狱之灾,自然咱们也是不怕的……”

    “是,牢狱之灾,有什么可怕的呢?打死了人,都能保得了命,有了两位殿下出面说项,压的湖州知府不得不断糊涂案,来日下了大牢,不也就是二位殿下一句话的事,就能把昶哥儿放回家去了?”魏业冷笑出声来,“大哥打的可真是好主意!”

    他咬重了话音,连敷衍都不再有。

    魏子期更是觉得惊诧不已。

    这是他们的亲舅舅,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要爹修书广阳王府这一宗便先不提,毕竟昔年爹被广阳王举荐,他们只以为爹深得广阳王殿下青睐,倒也没什么。

    可是鸾儿呢?鸾儿和黎晏之间这又算是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担忧之事

    

    第123章担忧之事

    这真是令人感到恶心!

    魏子期从很早之前,就打从心眼儿里排斥魏鸾和黎晏过多往来,先前也同魏鸾说过这样的话,哪怕是在黎晏的面前,他也没有完全的收敛起这样的情绪。

    有很多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赞成也就是不赞成。

    那是他的亲妹妹,他看着她长大,看着她一天天变得优秀起来,有骄傲,有得意,更多的,还是担心。

    外人如何知道呢?

    在章氏这样子的继母的眼皮子底下,他有多紧张两个妹妹,生怕她们出了丁点儿差错,等到将来百年之后,没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亲娘。

    他原本以为,外祖父一家,该和他是一样的心思的。

    可今日舅舅却当着爹和他的面,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魏子期觉得一阵恶心,只觉得想吐,又生生忍住,但眼底的厌恶却丝毫不掩饰:“舅舅的意思,是要牺牲了鸾儿?”

    牺牲这样的字眼用的未免太厉害了些,戳的孙承礼面红耳赤,更叫魏业平添怒意。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急于辩驳,却愈发忽略了魏业的脸色,“鸾儿也是我的外甥女,子期,你怎么能够用这样激烈的字眼呢?什么叫牺牲?我是要拿鸾儿怎么样了吗?她从小和齐王殿下亲近,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我入齐州城以来,听城中百姓说起,前些日子,元乐郡主还从京城到过齐州说起这位郡主,还有人比你们魏府的人更熟悉吗?在齐王殿下的心里,鸾儿和这位高贵的郡主娘娘比,又如何?”

    他反问了一大车的话,只是为了反驳魏子期,于是视线便一直都落在他的身上:“只怕在殿下心里,那位郡主,是比不上鸾儿一根头发的。”

    “够了!”魏业终于低呵出声来,“大哥,敏言慎行,你全都忘了吗?你不是要牺牲鸾儿,是要毁了鸾儿。这里是齐州,这里是远在京城看不到的地方,可这就是你能够信口开河的理由了?你的这番话,传了出去,传到了京中,广阳王、陛下还有太后,谁也不会轻饶了鸾儿,不会轻饶了魏家,更不会放过你祸从口出,你要拉我们一家子下水?”

    孙承礼后背一阵寒凉,恍然惊觉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这是天大的错,激怒了魏业,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魏业把鸾儿当掌上明珠,宝贝上了天的,他的那番话……是了,他的这些话,几乎可以毁了魏鸾。

    孙承礼喉咙一哽:“我也是心疼孩子的,可是子期说我要牺牲鸾儿,我一时情急,才会口不择言。”

    “你不是口不择言。”魏业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我叫你一声大哥,是敬着你是幼清一母同胞的亲兄,不与你说难听话,也是看在幼清的份儿上。你的这些话,幼清在天有灵倘或知晓,我怕你入夜难成眠。”

    他一面说,一面侧身把门口让开来,比了个请的手势:“大哥开口的事,我力不从心,所能做,也只是供你支取些银两,大哥有骨气不肯要,那是大哥的事,过后我会让王川把五万两的银票送到客栈去,至于别的还要多少,大哥自己斟酌。”

    下了逐客令,就是再没脸没皮的人,也不能死赖着不走,何况孙承礼还本不是这样厚颜无耻之辈。

    他觉得手脚发麻,最后的一丝希望……不,他还有别的希望。

    孙承礼从官帽椅上缓缓站起身,深看了魏子期一眼。

    其实万万没想到的是,郑氏说要把魏子期叫在跟前,倘或魏业不情愿,或是僵持不下,好歹魏子期能从中调停,然则到头来,真正坏了整件事的,竟也是魏子期。

    他觉得喉咙发紧,那种难受,说不上来的,堵在心口一口气,久久过去,他终于收回目光,转而望向魏业:“我是不是有心要毁了鸾儿,等你冷静下来,细想便知。出事的是昶哥儿,你没办法设身处地为我着想,我不怪你,你心疼鸾儿,气我说的那些话,我也无话可说,是应当的。今天我就先告辞了,银票……银票就不必了,这件事情,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你口口声声跟我提起幼清,昶哥儿也是幼清的外甥,是幼清曾经最喜欢的孩子,你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就对得住幼清在天之灵了吗?”

    魏业是一直等到孙承礼彻底走远,远到他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才扬手打碎了身侧高足架上的那只双耳瓶的。

    魏子期看在眼里,也不好劝什么,只是打发了人进来赶紧收拾干净:“爹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也不值当。”

    “不值当?”他冷笑着,“听听你的好舅舅说的是什么样的话。他说了那样的话,他还体谅我的恼怒,劝我也体谅体谅他做错了事的是他家的孩子,我又凭什么要去体谅?孙昶打死了人,便是拿了他去偿命,那叫杀人偿命,有什么好说的?他倒好,一转脸竟然还敢质问我,倘或见死不救,对不对得起你娘在天之灵!”

    “舅舅他也是一时情急……”魏子期长叹一声,“他那样说鸾儿,我听来也生气,只是舅舅终究是长辈,我不能多说什么,不然显得太没规矩。只是爹也消消气吧,舅舅如今为了表哥的事,只怕焦心的厉害,不然今天也不会这样失了分寸,说出这样一席话来。方才爹生气,舅舅不是也回过味儿来,那样说鸾儿与殿下之间的关系,是给鸾儿招惹祸端的吗?”

    “我怕的,并不只是这个。”魏业拧起眉头,“前儿我生辰,你舅母进府的时候,不是见过鸾儿了吗?”

    魏子期呼吸一窒,登时瞳孔都放大了:“爹是怕鸾儿一时心软了,见不得舅母和表妹哭诉,又可怜表哥是醉酒失手,不忍心见舅舅和舅母到如今这年纪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念着骨肉亲情,真的求到齐王面前去?”

    魏业许久都没有开口,他该信他的女儿是个拎得清的,可这事……

    “子期,我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去找鸢儿,问问她知不知道这事儿,要是她知道,看看她怎么说,再叫她去探探鸾儿的口风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心有灵犀(4000字大章)

    

    第14章心有灵犀

    对于孙承礼为何带着妻女到齐州来的事,魏鸢是一无所知的。

    魏子期找上她的时候,她正收拾了要往清乐院去,是叫魏子期在月洞门下拦住了脚步。

    彼时魏鸢困顿,却也下意识让了让,示意他进院子里坐下说话。

    魏子期从她身侧绕行过去,径直往院中石凳步过去,等坐定了,抬眼看过去,瞧见魏鸢在他身侧也落了座,便短叹一声:“要去找鸾儿?”

    她嗯了一嗓子:“爹生辰那天我叫人给她递了话,怕舅母这趟到齐州有别的用意,嘱咐她别傻乎乎的什么都说,什么都应承。这两天忙着府中事,还有先前把柳四儿送官,昨儿个知府衙门还派了人来问,因是内宅中的婆子,川叔就直接进来问了我,到今日才算把事情都处置妥当,我想去问问,那天舅母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你先不必急着去了,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魏鸢一惊:“大哥知道?”

    魏子期点头说是,沉思了须臾,便将孙承礼今日与他父子二人所言,与魏鸢详细的道来,只是刻意避开了之后翻脸的那一段,毕竟亲舅舅说出那样的话,就怕她听了心里不受用,这丫头又一向是个有什么心事都爱藏起来不说的,回头憋在心里,记恨起孙家人,总归是不好。

    等前头那些始末缘由都说完了,魏子期才又添上三两句:“爹也是怕她稀里糊涂的就去求齐王帮忙,但也不知道你晓不晓得这件事,叫我来先问问你,跟你说清楚,再叫你去找鸾儿,探探她的口风。”

    他一面说,一面止不住的摇头叹息:“咱们兄妹虽然一向亲厚,但我做兄长的,你们如今也大了,有些贴心话,总不会再与我说,还是你们姊妹间说起话来更好些,我估摸着爹也是这样想,所以没叫我直接去清乐院找鸾儿。另外说起来,如今你掌家,这个事儿爹只怕也没打算叫上房院知道,横竖你管着内宅,舅舅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达目的绝不离开齐州,要真这样,舅母怕是还要上门的。”

    魏鸢脸色早一片煞白了,越是听他后头的话,便越是心惊胆战的。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她倒是怀疑过,突然登门只怕是事出有因,可谁又能够料到,孙家一向都平平淡淡的,不招惹是非,也少与人树敌,这回一出事,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魏鸢一只手捂着胸口,眼皮突突的跳:“那爹的意思,是不管了?”

    魏子期眸色微沉:“这样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管的,谁敢大包大揽?咱们家是做过皇商,可离开京城几年,爹为免节外生枝,再招惹是非上身,索性和京中旧交也渐次断了往来。况且湖州陈家你也忘了吗?”

    他突然问了一句,魏鸢一怔,绞尽脑汁的去回想,好半天她朱唇微启,更是惊讶:“是当年在京城的那个陈家吗?”

    “就是他们家。”魏子期面露担忧之色,“你那时候年纪小,我也不多与你说外头的事,可是最早那会儿,他们家和咱们家争那个皇商,早就结了仇的。这样的事,外祖父和舅舅们也不是不知道,爹那会儿上愁,回家没少念叨,娘总不会什么都不提。现如今倒好了,又惹上陈家人,舅舅还要跑到齐州找爹帮忙”

    “这”魏鸢几乎连声音都丢了,好半天才找回来,“这不是仇上添仇吗?死的是人家家里的嫡长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揭过去的,爹要真的求了广阳王殿下,或是鸾儿一时糊涂真去找了齐王殿下,回头把这案子按下不提,只怕后患无穷了。”

    再加上孙承礼那样的态度魏子期在心里头又多补了句,只是这话面上不好开口说给魏鸢听就是了。

    他拢指于案,后背也绷紧了:“所以你得去探探鸾儿的口风,她要真的一时心软,你得劝劝她,要是劝不住,尽早告诉爹和我,总归不能叫她插手这件事,再者说,这原也就不是她该插手管的。”

    这话再正经不过了。

    都是内宅里的姑娘家,偶然间说起外间事务,没外人在,小小的出个主意,倒也没什么了不起,但这天大的事情还敢插手,传出去,名声未免太难听。

    魏鸢如今心思与从前又不大相同,自秦令歆到齐州一趟后,她越发觉得,魏鸾若真能嫁入齐王府,那没什么不好的,现在秦令歆见了她,不是也不像小时候那么耀武扬威了吗?如果连那位不可一世的元乐郡主都低了头,认了命,那就合该是魏鸾做这个齐王妃才对,不说于家宅如何有助益,便是于魏鸾自己,也是再好没有的事,姑娘家图什么?不就是图将来夫妻和睦,一世顺遂吗?

    可如果魏鸾想堂堂正正嫁给齐王做正妃,她的名声,就容不得丝毫受损。

    原本魏家不是什么世族大家,出身这一样,她就输了一大截,要是名声受损,不管严重不严重,都会成为天大的阻力。

    于是魏鸢眯着眼站起身来:“我知道其中厉害,大哥你放心,我去问她,倒也想听一听,舅母那天是怎么同她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开口说这些的。”

    她话音咬的重,那分明是带了一肚子火气和不满的。

    魏鸢提了步子转身刚要走,却被魏子期一把给按住了。

    她回过头来,大为不解:“大哥还有别的事?”

    “你别怒气冲冲的跑去质问她,只怕适得其反。”魏子期撒开手,压了压鬓边太阳穴处,“这几个月,你也不是不知道鸾儿。她如今的主意正的很,脾气又大,前几次你弄得她下不来台或是寒了心,眼下瞧着倒像是过去了,可她心里怎么想,咱们谁也不知道。你与她说起这个事儿,好歹和软些,别激的她越发上了头,回头真跑到齐王府她要想见齐王,那真不是咱们能拦得住的,她不去找齐王,还架得住齐王上门来找她吗?你就是要自己劝她,也别把话说的太难听,仔细弄巧成拙了。”

    魏鸢细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况且魏子期说的这样的心理,她其实能够理解,毕竟在数年前,她也生出过这样的心思。

    彼时魏子期管的太严苛,她做什么好像都是错的,做什么都要被他说教一通,是以她慢慢开始觉得,又凭什么非要事事都听你的呢?越是不叫我干什么,我便越是要干什么。

    而鸾儿她不由想笑。

    鸾儿和她不同,鸾儿是真正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只怕更要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故而她重重点头:“大哥只管放宽心,这点子分寸我如今是有的,况且她便是动了这样的心思,想去求齐王殿下出面保表哥性命,也并不是她的过错。这事一则错在表哥自己冲动,二则错在舅舅和舅母登门又告诉了她,她不过是念着骨肉亲情,心软不忍罢了,到底是孩子,感情用事是有的,我不会骂她的。”

    她这样说,魏子期才彻底放下心来,朝着她点点头:“走吧,我跟你一起出去。”

    魏鸾这几日养病,大多时候在床上躺着不下地。

    那天郑氏还有孙妙微说的那些话,其实把她气的不轻。

    这人呐,一旦病了,再郁结于胸,那实在是难受的厉害。

    她不愿意再惊动人,更知道家中不日便会有大事发生,这时候再添乱,她是万般不愿的。

    是以也只是打发了齐娘,逢着周谌入府给胡氏诊脉安胎的时候,叫周谌往清乐院走了一趟,又给她看了脉象开了方子添了药,吃了这么几日,才算是好一些。

    不过养病归养病,该操心的她可一点儿没有少操心,成日叫当珠和尤珠盯着前院,只要孙承礼进府,就叫来告诉她。

    为着她病没大好反倒严重起来,现下还要操这份儿心,齐娘同她怄了一场气,可到头来还是怄不过她,说也说不通,教也不肯改,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去了。

    这会子魏鸾才重上了妆,正巧是打算去寻魏鸢的。

    那三天她知道魏鸢也忙的不可开交,无暇分身,便一直忍着没有去告诉,直到今日她舅舅登门,她想着,横竖这件事是要闹起来了的,听尤珠说,姐姐手上的事情也都忙得差不多,自然也该去告诉姐姐一声。

    这会子齐娘扶着她出了门,刚步下垂带踏跺,远远地就瞧见了魏鸢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下。

    她咦的一声,示意齐娘松开她,提着裙摆迎上去几步,又叫了声姐姐,只是叫人听来有些中气不足:“我正说有事要去找姐姐,可巧姐姐就到清乐院来看我,看来咱们姊妹如今真是心有灵犀。”

    魏鸢走近了,拧着眉头认真的端详起她来:“你素日不用这么重的脂粉的。”

    魏鸾一愣,她姐姐目下持家,倒比从前更多出七分的细心来,什么事情也瞒不过姐姐的眼。

    她重上了妆,就是怕姐姐瞧出她脸色不好,又说不叫她操心插手表哥的这个事儿,没成想反倒叫姐姐一下察觉出了不对劲儿来。

    于是她尴尬的扯了个笑:“我病了这么多天,脸色不好看,一点儿气血都没有,看起来苍白,我对着镜子再三的瞧,总觉得未免太虚弱了些,没办法,只好叫尤珠把脂粉多给我涂一点,好遮一遮我这个病气,不然我日日对着镜子看,心情也不好。上回周太医还说呢,我这个病,最怕的就是郁结于胸,要是坏了心情,那就是再多的灵丹妙药吃下去,用处也不大,可要是一日心情好过一日,便是只拿些安神补身的药进了,不多时日也就大好的。”

    魏鸢叫她这么长篇大论的一车话说的头晕,她真是伶牙俐齿的厉害:“身上还是不好吗?这几天忙的分不开身,也没怎么顾上你这里,我不是打发了书玉一日三次的来过问,当珠都说你见好了,也是这样回我的,今儿怎么听你说的不一样?”

    她一面问,一面便横着扫过当珠:“你怎么回事?”

    当珠吓的脖子一缩,打了个激灵。

    魏鸾便立时去拉住魏鸢的胳膊:“姐姐怎么进了门这样凶?真是如今持家不一样了,气势怪吓人的,别再吓坏了我身边的丫头。我真的见好了,可前头病的那么厉害,总还要多养一养才行不是?人家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可就是去的再快,我这气色不好,难道是一两日就养回来的吗?只怕要姐姐嘱咐厨房,多做些补气的给我送来,我才好早点儿摆脱了这么重的脂粉。”

    她半是撒娇,半是耍无赖的,又冲着当珠使眼色,叫她退到一旁不必在跟前服侍,就怕魏鸢还要拿了丫头来算账。

    这会子拉了人往竹凳那头坐过去,又学的乖巧起来:“姐姐今儿是得了闲,专门过来看我好没好的吗?”

    魏鸢哪里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只是也不拆穿罢了,随了她去,伸手拿了茶杯,也不叫丫头近前来服侍,自顾自的倒了两杯茶,自个儿面前摆一杯,又往魏鸾的面前推过去一杯:“也不专门为这个。我不是说了吗?这几日忙,实在顾不上别的,今儿算是清闲下来,才想着来问一问你,那天舅母来,到底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面不改色的扯谎,真正是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语气也是淡淡的:“我还特意叫丫头来知会了你,这么久不见了,突然登门,先前连个招呼也不打。那是长辈,我不该说不好听的话,可这不就是不请自来吗?我就怕她是为了别的什么事,别再叫你烦心,或是你随口就应了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还有大表姐当年为了什么,你总归是知道的。”

    魏鸾啊了一嗓子:“姐姐是为这个来的啊。”

    她抿起唇来,打量了魏鸢须臾:“我就说咱们是心有灵犀,我想去找姐姐,其实也正是为了这个事情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一厢情愿(4000字大章)

    

    第15章一厢情愿

    魏鸾是不疑有他的,只道魏鸢丝毫不知,毕竟外面的事儿,她没见过郑氏,应当也是没人告诉她的。

    殊不知今日孙承礼进府,如今事情已经闹开了。

    这会子她施施然望向魏鸢,唇边的弧度渐次收敛起来,慢慢的不见了踪影:“上回舅母来的时候,说起外祖家中的一件事,这几日,我思来想去,惴惴不安,可也不知道能和谁去说”

    魏鸾前头铺垫的话倒是不多,便细细的与魏鸢将那天郑氏说的话一一复述了来:“我就说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表哥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惹上了人命官司?便是错手姐姐,那是人家陈家的长子,哪里是错手二字就能轻易遮过去的呢?”

    魏鸢听来却眉头紧锁。

    从魏鸾口中听闻的这些,和她大哥说的,显然不大一样。

    不过这里头,大约是舅母隐瞒了些什么,眼下鸾儿既开口,也没必要瞒着她这些,况且从鸾儿所说听来

    魏鸢心下有了欣慰和欢喜,面上却并不表露:“你回绝了舅母?”

    魏鸾一怔:“姐姐觉得我不该回绝?”

    “不。”魏鸢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这件事你做的再好不过。现下知道了你的态度,我也不妨与你直说,咱们姊妹间,谁也不瞒着谁”她拖长了尾音,“这个事情,今日舅舅进府,已经和爹说的很清楚了,我这会儿过来,原本呢,是自己就打算来,那会儿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惦记着舅母那天和你说的话,所以想来问问你。但是我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大哥来找我,这是爹和大哥的意思,叫我来探探你的口风,就怕你一时冲动,答应了舅母,回头找到齐王府,叫齐王出面帮忙,要救人性命。”

    魏鸾这才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几不可见的蹙拢了一回眉心。

    方才姐姐装作一概不知的样子,可真是十足像真的,连她也给糊弄了过去。

    “我虽然有时候冲动些,但好在是非还分得清楚的。表哥杀了人,人家讲杀人偿命,不管这其中有什么缘由,总归他杀了人家陈家的儿子,咱们要把案子压下不提,那不成了草菅人命吗?”魏鸾一面说,一面叹着气摇头,“爹和大哥不必挂心我,我那天和舅母已经说的特别清楚了,舅母是明白人,自然听得出来我话中深意。”

    魏鸢见她果然是个冷静的模样,才彻底的放下心来,沉思须臾,叫了声鸾儿:“那你知不知道,舅母与你说的,只是皮毛,原就不是全部的真相,你若想听,我就说与你,你要是不想再掺和这件事,那咱们就不再提了。”

    魏鸾嘟囔了句别呀,撇着嘴叫姐姐:“你知道我是个最好事儿的,这又是自己家里的事,说穿了,我是气舅舅和舅母今次行事,况且姐姐你那天不是也叫人跟我说了,带上大表姐一起来,还不知是打什么主意,恐怕多半是想从大哥身上下功夫,我怎么不生气呢?哪怕这些都算了,这一进了门,又先找上我,真是一点不顾念着咱们兄妹。”

    她说着有了几分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是心里失落又失望,原本寄希望于他们念着骨肉亲情,将来无论怎么样,自己也算是有所依仗,哪怕孙家再不成气候,可只要外祖父还在,只要两个舅舅还在,她受了欺负受了委屈,但凡有黎晏不方便直接出面的,总归还有人能替他出头撑腰,自然了,这还是防着章氏爹和大哥自然不好替她说太多的话。

    可如今事情叫他们办成这样,魏鸾一时便觉得心里一点儿指望也没有了。

    但是失望归失望,总还是一家子骨肉,拿到外头说,再没有人比他们更亲近了。

    于是魏鸾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又与魏鸢说起后头的话来:“但是毕竟还是一家人,他们想要的,咱们或许帮不了忙,可总有别的法子,能出出主意,真要是见死不救,传出去也未必好听。人家可不会说什么,表哥逞凶杀人在前,咱们是大义灭亲,那些背地里等着看魏家笑话的小人,只会说爹没担当,又要说如今娘去得早,爹一点儿也不念着发妻母家,孙家出了事,他没事儿人一样,不管不问的。所以姐姐,你只管与我说就是了,我自然是想知道的,舅母她都瞒了我什么?”

    对于郑氏也许是刻意的隐瞒了一部分这件事,魏鸾是感到惊讶的。

    为什么要隐瞒?

    是没必要说的那样细致,还是说,隐瞒了的那一部分,其实才是孙昶罪孽深重的?

    魏鸢不知道她心里闪过这么多念想,只是一五一十的与她说:“我倒觉得这没什么必要瞒着你,舅母大抵是觉着,没必要与你说这些,毕竟又是什么强抢民女,又是什么醉酒失手的,说出来不好听,陈家那位公子人都不在了,何必还说这些是非呢?”

    可在魏鸾看来,其实不然。

    强抢民女的陈昱卿固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孙昶呢?

    他明知道自己吃了酒是什么样的,出门在外,是去办事的,怎么就不知道克制自己了?

    明知道在湖州地头上,与陈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了矛盾和冲突在前,吃醉了,倘或遇上,岂不是自找麻烦?

    魏鸾眉目间一片清冷,然则等她把这些不满的心思都闪过了,突然想起了她爹的那句话

    她登时抬头回望魏鸢,倒把魏鸢唬了一跳:“怎么一惊一乍的?”

    “是大哥告诉姐姐,爹在正堂时候问过舅舅,陈家公子何以会强抢民女,叫舅舅最好再到湖州,去查查清楚吗?”

    魏鸢叫她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啊了一声:“是啊,大哥是这么说的。其实要我说,这有什么好查的,陈家那一位,名声一向就不大好,家里娇妻美妾成群,不还是眠花宿柳,成日寻欢作乐这样的话,咱们内宅的姑娘家不该说,又是已经去了的人,只是与你说到这儿,才多说了两嘴,爹只怕也是打发舅舅的说辞。”

    不,不是这样的。

    魏鸾心头一颤:“或许,并不是的。”

    她腾地站起身来,显然不打算再和魏鸢多说,拔脚就要走。

    魏鸾早在她起身时,就已经跟着她站了起来,这会儿见她迈开步子要走,当下一抬手,按住了她:“你是怎么回事?现下与我说话,话说了一半,你一言不发拔脚要走,哪里来的规矩?”

    魏鸾叫外力阻拦,不得不站定住,收回了那条已经迈出去的腿。

    她回过头来,脸上明显还有焦急神色。

    魏鸢一眼瞧见了,下意识就松开了钳着她的那只手:“你”

    这一句话没问完,她拢了秀眉:“你在着急什么?”

    魏鸾抿唇,其实和她大概说不通的。

    她之所以拔脚就走,而不是坐在这儿同她姐姐说清楚她心中所想,也是为着她姐姐方才的那番话。

    爹显然是另有深意,而她经此一提点,自然想到的,也是别的。

    可是她姐姐不是她觉得那是随口敷衍了好打发舅舅赶紧离开的说辞。

    魏鸾从先前几次的事情,早有了经验一样,横竖她们姐妹意见相左时,就不要多说什么这大抵正应了人家的那句,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想去找大哥谈一谈,姐姐要不一起来吗?”

    魏鸢脸色就更难看了:“合着这是想起了别的,有话和大哥说,反倒与我不能说,是吗?所以你想起那茬事儿,连与我解释一句都忘了,起身就要走?”

    魏鸾觉得她此刻有些斤斤计较,心中便又生出那种不耐烦来。

    这样的情绪来的莫名,更是来的突然,可却并不是第一次。

    她一直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眼前这一个,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不该这样子的,但好些时候,是抑制不住

    魏鸾深吸口气,不敢再看魏鸢,生怕她从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什么端倪来:“实在是着急,原不是刻意疏远或慢待了姐姐的。这会儿姐姐既问了,我也没有要瞒着姐姐的意思不是?姐姐还是与我一道去找大哥吧,不然回头姐姐再要问起,我还要再说一次,正巧你与大哥一道听了也就是了。”

    魏鸢一口气提上来,可是魏鸾那头无动于衷,她便没办法撒出来!

    那感觉像是一拳头砸出去,对面却是轻飘飘的。

    她身形晃了晃,书玉扶了她一把,低声叫姑娘:“这不是生气的时候啊。”

    是,这不是生气的时候,可魏鸾也不能这样的态度对待长姐!

    魏鸢眯起眼,强压下那股子怒意:“大哥这会儿恐怕在他自己的书房,爹说了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的想想这个事情怎么处置,我跟你一起去找大哥,正好也听一听,你这个小脑袋里,究竟古灵精怪的又想了些什么鬼点子出来。”

    她心里有气,说话自然不好听。

    这一番话,魏鸾如果真的要和她计较起来,姐妹两个只怕又要站在这清乐院里吵得不可开交了。

    于是魏鸾背在身后交叠着的手掐了掐,手心儿立时泛了红,她淡然的扫过魏鸢一眼,只是重重的嗯了一声,再也不多说一个字,转了头就往月洞门的方向步过去。

    魏鸾的脚下像是生了风,一点儿要等魏鸢的意思都没有,魏鸢也不急着跟上去,就那么慢悠悠的在后头走。

    齐娘是不好径直越过魏鸢跟上去的,可是方才姐妹两个险些一言不合吵起来的模样,她看在眼里,心惊肉跳的,知道这会儿魏鸾还气不顺呢。

    魏鸢眼下这样慢吞吞的走,分明是赌气,前头姑娘知道却不说,心里指不定恼成什么样子。

    这位大姑娘,哪里都好,持家也是一把好手,可齐娘就是不明白,怎么每回出了事,她都不能相信姑娘,更不能和姑娘亲亲热热的一道解决事情。

    齐娘抿了抿唇,实在有些按耐不住,上前三两步,嘴角一动,就想要替魏鸾抱个不平。

    然则魏鸾清脆的声音打从前头飘然而至:“齐娘,你怎么慢腾腾的跟在后面?我头晕,你来扶我一把。”

    得,这是连话也不叫说了。

    齐娘扬声了一嗓子,打从魏鸢身边儿赶过去的时候,到底是朝着魏鸢蹲了个半礼,魏鸢也不当回事,更侧了侧身,就叫她过去了。

    书玉扶着魏鸢的手一紧:“姑娘,二姑娘她”

    魏鸢反手在她手背上一按:“随她去,永远是这么个长不大的样儿,一添了堵就使性子。”

    齐娘没走多远呢,把这样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里就更不是滋味。

    等靠近了魏鸾身边时,果真上手去扶她,一低头瞧见丫头脸色更白了三分,心疼不已:“姑娘这是何必?跟大姑娘置这份儿气做什么,平白的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大姑娘横竖是不理解姑娘的,姑娘什么都别放在心上,也就是了,偏什么事儿都操心,到头来也没人领情,还要来说你不懂事。”

    魏鸾嗤了声:“我有时候毛毛躁躁,他们拿我当孩子看,我都知道,所以没什么好生气的。只是姐姐她她持家几日,脾气见长,分明是她与我想的并不相同,既如此,我与她多说无益,到她嘴里,偏成了我没规矩,目中无人一样。她先与我怄气的,眼下这样,又像是我没大没小的和她置气。”

    她说着想回头的,可脖子刚动了动,就自己忍住了:“真是没意思极了。”

    魏鸾话语中的淡漠和冷静,叫齐娘吃了一惊:“姑娘?”

    “齐娘,我突然想到,我看重骨肉亲情,舅舅和舅母登门时候,我也是满心的欢喜,结果却怎么样?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看重而已。”她做了深呼吸状,“至于大哥和姐姐齐娘,你说会不会,很多时候,也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呢?他们看似呵护了我十三年,可为什么我现在回想,他们都只是想让我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我真的是随心所愿的吗?真的是自由自在的吗?恐怕未必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另有用意的魏子期

    天仍旧是水洗过的蓝,澄明透亮,叫人看着就通体舒畅。

    魏鸾一只脚踏进魏子期的书房小院,一抬头瞧见了,再斜眼,又扫过墙上那斑驳光影,心中一时更是五味杂陈。

    她想起那天在京郊别院时,当珠着急忙慌的来回她,说是黎晏回了齐州,她无心放纸鸢,任凭惟妙惟肖的纸鸢一头扎在地上,绕线的小木轮不停的滚动着,其实就像是他们每个人的人生即便有朝一日,那背后无人操控时,他们的人生不会停止,还是要不停地往前走。

    她又想起上次在清乐院抱夏后的那片小竹林中。

    那日的天,那日的景,和今天像极了。

    可是那天她和魏鸢姊妹两颗心贴的近,好似从没有那么亲密过。

    然则今日

    魏鸾站住脚,下意识的回望了一眼。

    书玉正陪着魏鸢迈过月洞门,魏鸢的脸上,写满的却是淡然。

    或许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吧,一如前头几次,分明是她有错在先,却绝不愿意承认的。

    魏鸾不免更加失望起来。

    难道真是觉得她年纪小,什么都不会计较吗?便是计较了,也不过三两日就忘却了。

    或许她近些时日的表现,叫魏鸢这样以为。

    毕竟前天厨房闹成那样时,她病着还巴巴的跑去,生怕底下的奴才太没分寸,叫魏鸢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亏。

    其实到头来

    魏鸾深吸口气,定下心神,手上暗暗使了力道,示意齐娘撒开手。

    齐娘会了意,虽还有些不大放心,却也顺着她的势松了手。

    魏鸾倒也没再提步往前,就杵在那儿,像是拦路一样。

    等到魏鸢近了前时,她才扬声开口叫姐姐。

    魏鸢便随着她这一嗓子站住了,拢了秀眉打量过去:“又怎么了?”

    实际上她没多少的不耐烦,只是对魏鸾的态度大为不满,即使是一路走来过了这么半天,她仍旧赌着那口气。

    可偏偏魏鸾生出别的心思,是以她这一句话入了耳中,就全成了不耐和敷衍。

    魏鸾眼皮一垂,长长的睫毛遮挡住眼中所有的光芒:“我要跟大哥说的话,你听的,底下的丫头们却听不得,我跟姐姐进门,她们就留在外头伺候吧。”

    她便是说话时也没抬眼,魏鸢觉得多此一举,原本也不可能带着丫头进了大哥的书房,只是魏鸾再特意提这么一句

    这话像是防着她身边儿的丫头似的。

    魏鸢啧的一声,倒吸口气,懒得站在这儿跟她计较什么,脸色一黑,点了头示意知道了,吩咐了书玉几句,便自顾自的迈开步子,径直朝着垂带踏跺而去了。

    魏子期的书房是三阔间坐落在东面,两侧又各有耳房,南北又有厢房,平日他看书累了,还能在南面厢房小憩一阵子。

    这会儿书房正间的两扇雕花门是紧闭的,也没有奴才服侍,魏鸾估摸着孙家的事令大哥焦心,不要说爹要一个人静一静,连大哥这会子其实也没了主意,心乱不已,自然不愿人杵在跟前碍眼烦心。

    她见魏鸢步子急,便也一阵风的跟了上去。

    于是在魏鸢扬了手刚要叩门时,魏鸾两只小手就已经把雕花门给推开了。

    屋外明亮又耀眼的光芒霎时间倾泻而入,洒落入书房,又落了一地的光影摇曳。

    魏子期沉目拧眉,一抬头,瞧见姐妹两个几乎是并肩站在门口,他一楞:“你们怎么过来?”

    魏鸾到底怕他说教,把迈出去的一条腿顿住,叫魏鸢先进了门。

    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她反身就把门给带上了。

    魏子期眉头愈发蹙拢起来:“有事找我?”

    魏鸢先点了头:“大哥交代的事,我都告诉她了,也不知道她又动了哪根筋,我话都没说完,她着急忙慌的拔脚就要走,说是找大哥有话说,我拦住了人,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反倒叫我陪着一起到书房来见大哥,说什么正好一道听了,也省得以后我再细问,她还要再与我解释一番。”

    “鸾儿?”魏子期果然不大高兴,“怎么正跟姐姐说着话,说走就走了?”他哎的一声,手上把玩着的玉佩往袖口一掖,“坐下说话吧,也叫我听听,是什么样的急事,素日里教你的规矩,全都忘了。”

    魏鸾心里也不痛快。

    这算什么?才进了门,话都没说上一句,张口就先告状吗?

    合着一路上同魏鸢同自己置气,又甩脸子的,一句重话不说出口,全的都是她的好名声,到头来反倒落个大度的贤名吗?

    眼下见着大哥了,开口就告状,指望着大哥骂她一顿好解气?

    魏鸾一眼横过去,天大的事情也扔到脑后去了,登时红了眼眶:“我的确是有急事,也跟姐姐说过了,姐姐所想与我并不同,我也不过是怕说多了,又要起争执。横竖姐姐你从来就不理解我,从来都觉得我狂妄胡闹,上一回分明答应了我,今后再不会随意的猜疑我,不信任我,如今把当日的话都抛之脑后了吗?”

    她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魏鸢早挑了个位置坐下去,她却就站在那儿,直勾勾的盯着魏鸢瞧:“我不愿生气,不愿起争执,也是我的错了吗?姐姐来的路上就跟我置气,好脸色也不给我,像是我如何得罪了你,这会子见了大哥,一句话都没说,就忙着告我的状。这是我没规矩吗?那怎么才算是与姐姐把话说完了?非要站在我的清乐院,再大吵一架,我再拂袖离去,跑到大哥这儿来说明原委,才算是规矩了?”

    “你”魏鸢气结不已。

    在她看来,这不算是特别大的事儿,只是魏鸾这样的态度委实要不得,更纵不得。

    这是在家里,她张狂些,无可厚非,没人会挑她的理儿。

    可长此以往,出门在外,倘或她也这样,丢的岂不是魏家的脸面?若再冲撞了人,诚然有黎晏替她兜着,可于她名声终究不好听。

    是以自己才会感到这样生气,憋着那么一口气,一直没能纾解。

    眼下到了魏鸾的口中,反倒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怎么红口白牙的一说,好像全成了自己的错处。

    魏鸢差点儿拍案而起,可教养到底放着,她气的指尖发抖,一抬手指过去:“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为了告状才说给大哥听的吗?我又几时猜疑你,几时不信任你?以往岁月中,你有多少胡闹乱来的事,你自己数的清吗?现如今觉得自己本事大了,凡事都爱逞强出头,我们不替你多操心,你还指望着谁挂心担忧你!”

    为她好,又是为她好。

    这样的话,魏鸾真是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难道一句为她好,就能抹去所有的伤害吗?

    她所有的努力,在她们眼中,其实都不值一提,反倒是胡闹的,是添乱的。

    魏鸾重头细想,真没觉得自己添乱几件事。

    她捂了捂心口,眼中突然闪过茫然和无助,弓着身子,强压着心中的酸涩,还有心口处泛起的隐隐疼痛:“大哥,你也这样觉得吗?我是给家里添乱的那一个吗?从我挨打,黎晏回齐州,是我劝他不再追究宋家,没叫两家为此结下更大的仇。再有爹带着胡氏回家,家里上下闹的鸡犬不宁,外头传言更是难听,也是我,先找上大哥,说了那些话,乃至于扬州那里有关于胡氏的一切,也是我找了黎晏出面帮忙,这难道不是为爹、为家里分忧?我诚然,我也有过胡闹的时候,至少在上房院的事情上,是这样,可难道我做的每一件,都是不成器的,是叫你们徒增烦恼的?那我为你们排忧解难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说?”

    她话到后来,渐次咬重了话音的。

    魏鸢呼吸一窒,也意识到自己把话说的有些重了,只是魏鸾眼下这幅模样,真切少了几分,做戏的成分却更多些,这算是报复吗?为着她一进门就说了那样告状的话,这丫头怎么

    而果然不出魏鸢所料的,是魏子期闷声的呵斥:“鸢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训斥了鸾儿那一句,你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魏鸢侧目看过去,只见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大哥,你明知道”

    魏子期瞪她,其实在暗地里也丢了眼色过去,是不想叫她再多说多错,更招惹的魏鸾使性子。

    魏鸢胸口的那股子气,霎时间更堵的慌了:“大哥是说我”

    “够了。”魏子期眼皮往下一垂,也没料到魏鸢今日不听劝,便索性冷声打断她,“你们到我这儿来,如果是来吵架胡闹的,这会子就各自回各自屋里去吧。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连爹都烦心不已了,你们还有心思吵吗?”

    他阻断了魏鸢的后话,稍稍冷静些许,再抬眼看向魏鸾:“你进门的时候,口口声声说着急的厉害,先前从清乐院拔脚就走,说你心中急切,眼下就不急了吗?倒还有心思跟你姐姐争这个。”

    “我不是要争这个,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魏鸾终于抬起头,也叫魏子期看清楚了她双眼通红,“我做了那么多,不是为了叫姐姐今日说我一句胡闹乱来的。”

    她反手去摸鼻尖儿,这样的习惯,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只是依稀记得,前世的时候,经常见黎晏这样子做。

    不高兴的时候,或是遇上事儿要沉思的时候,他都很爱反手摸一摸自己的鼻尖,垂下眼皮,敛去所有的情绪。

    只是她修行不够,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尤其是在兄长面前时。

    魏子期一时头疼,只得放软了语气来哄她:“那你还要不要说正事呢?还是真打算就这样在我这儿怄气怄半天?你要说想怄气,那我收回方才的话,再烦心的事,交给爹,叫爹一个人去困扰,我陪着你们两个折腾就是了。”

    魏鸾一吸鼻子,撇着嘴嘟囔:“大哥何必拿这样的话激我?”她翻了翻眼皮,“我说正事儿,但这事儿也没完。”

    魏鸢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她还打算没完没了了吗?

    大哥对她们姐妹的态度,一向都是云泥之别,那样拦着不叫她说话,到了魏鸾这里,却换了个人似的。

    她心有不甘,藏在袖下的手,死命的攥成了拳,水葱似的指甲掐在自己的手心里,恨不得掐出血来,却恍然未觉一般。

    魏鸾终于提了裙摆往旁边儿坐下去,却再也不肯多看魏鸢一眼,始终把目光放在魏子期的身上:“爹不是说,叫舅舅到湖州去查一查,当日陈昱卿强抢的那个姑娘,姓甚名谁吗?”

    魏子期说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当然不对了。”魏鸾面色平静下来,“大哥难道不怀疑?如果不怀疑,又怎么会特意告诉姐姐,还叫姐姐说与我听呢?”

    魏子期心下长叹。

    他的确是有意告诉魏鸢的,为的是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

    可眼下看来,这两个妹妹,终究是幺妹心思更缜密些,外间的事,更是个能分忧,能担待的。

    爹从来不拘着姑娘们不叫知道外面的事,可鸢儿一向不怎么上心,或许也是他从前教导之故,只是到如今年纪渐长,又有鸾儿作比较,两个姑娘相比起来

    魏子期按了按太阳穴,爹更偏爱鸾儿,其实不无道理。

    他也没开口承认,却也没有说不是:“你急着跑来找我,是和我们想的一样了?”

    魏鸢怔怔的侧目望过去:“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魏子期便冲她略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这样的事情告诉你,你会不会在心里多过个念想,只是看来,你是没有的了。非但没有,反倒为此和鸾儿生了一场气,对吗?鸾儿说你与她所想不同我从小把你带大,不防我来猜一猜,你大抵是觉得,陈昱卿生来是个好色的人,家中娶了娇妻美妾不算,成日仍旧只做些风流事,便是会强抢民女,也并不为过,况且湖州又是他陈家风光得意的地方,他怎么会管那许多,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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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湖州隐情

    魏鸢已经隐隐的从魏子期的话语中明白过来,这是试探,毫不避讳的试探。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试探她们姐妹呢?

    她费解,更感到困顿。

    而且从眼下大哥的态度看来,对她,是失望的。

    这念头在魏鸢心中一闪而过,等到她彻底笃定时,整个人如坐针毡,再也待不安稳。

    那样的不甘心,在一瞬间,侵占了她整个脑海!

    大哥不是因为一向偏宠纵着鸾儿,今日才这样云泥之别的对待她们姐妹,而是因为这一次的试探,鸾儿做到了大哥想要的,她没有。

    但这怪她吗?

    “大哥这样试探我,又是为了什么?”魏鸢渐次冷静下来,“我是内宅的姑娘,即便是将来嫁了人,也是持中馈,掌内宅庶务的,外间事,本就不是我该多问插手,这难道不是大哥从小教导我的?”

    她一面说,斜了眼风去扫视魏鸾,又嗤笑一回:“从前鸾儿小,大哥总说她不是嫡长女,便是轻狂一些也无妨,爹也爱这样讲,那我便信了。她张扬也好,轻狂也罢,过问了不该过问的事,我多少提点她,说教她,却从不会真的恼了她。现如今,大哥是要我做到与鸾儿一般?我做不到,大哥便要觉得,我目光短浅,两耳不闻窗外事?大哥,这对我来说,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清乐院时,乃至这一路上赌气,魏鸾虽心中不快,却也未曾真正与魏鸢吵起来的缘故。

    她能够理解的是,魏鸢从小就是被大哥这样教导的,一时出了陈昱卿这样的事,她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会去想那些肮脏的事。

    后来做的那些,也不过是为着魏鸢方才一席话,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些而已。

    眼下得知大哥果真在一开始,就是故意告诉了她,又叫她走一趟清乐院,魏鸾自己也是心头一紧,不由自主的望向魏鸢的方向。

    可是这一眼,正好瞧见魏鸢斜过来的那个眼神。

    那是……嫉妒的,不屑的,甚至带着些许的……鄙夷?

    她们是亲姐妹,而魏鸢却在鄙夷她?

    这件事情她又有什么错处?难道是她讨巧卖乖,特意讨好了大哥,叫大哥疏远魏鸢的?

    魏鸾在刹那间想到了那日宋家百花宴时的宋宜。

    是了,此刻的魏鸢,和那时的宋宜,简直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所有的一切,都并非她魏鸾的过错,而她们,却一味的来怪罪她,彼时魏鸾曾想过,世人大多如此,却未曾想到,她的亲姐姐,竟也是这样的人。

    魏鸾心一沉,方才生出的三分不忍,和为魏鸢打抱不平的那颗心,一下子趋于沉寂。

    她收回了目光,再也不愿多看魏鸢一眼。

    魏子期的目光在姐妹两个身上游走了半天,只是见了魏鸾脸色几变,却并不知她心中所想。

    等到回过了神来,摇了摇头,转而对上魏鸢:“不是怪你,我也从没有半个字是责怪你的。鸢儿,你今天是怎么了?我原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你几句,咱们兄妹既坐在一处说这事儿,难道问你几句也不成了?你突然发起脾气来……外面的事,你不清楚,这再正常没有的,也是你该端着的规矩和本分,我从没说过你,是不是?”

    魏鸢恍然一怔,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大哥刚才的话,分明就不是这样的意思。

    那种失望,那种……那种对她的失望,是打从心眼里发出来的。

    可是魏鸢知道,眼下她不能再多说了。

    大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要是在纠缠不休,那就真的成了没规矩没礼数,真正要惹了大哥生气的。

    她如今虽然得了爹的信任,掌着持家主事的大权,可她心知肚明,在爹的面前,她永远也不及大哥和魏鸾,是以便是为了她自己的将来着想,她也不会真的惹恼了大哥。

    于是她抿起唇来,再不发一言。

    魏鸾看在眼里,心下只管冷笑:“大哥,爹不是说让舅舅派人去湖州,但是我怎么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舅舅是并不想去的?”

    魏子期闷声点头,应了她一句是,拧着眉多看了魏鸢两眼,到底收回目光,重又落在魏鸾的身上:“外祖父这么多年,没什么野心,经营自己手上的生意,但是这些生意,从前我跟你说过,大多是爹拉扯起来的,后来外祖父和舅舅们接手了去,自然也没什么特别难的地方。这么多年,他们也是清清静静的过来,没遇上过什么肮脏事儿。眼下出了这么个事情,舅舅大约也是一时慌了,实在没了主意,先前在前头正堂,爹说话也不算太客气,舅舅估计只道爹是为了不帮忙,拿了这话敷衍他,想打发他尽早离开齐州城的。”

    魏鸾呼吸一窒。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那个大舅舅,实在是个爱钻牛角尖儿的人,又不大能够听人劝,唯独舅母能勉强的劝下几句,但这个事儿,只怕舅母也不会明白其中的道理,更不会劝舅舅快些到湖州查查清楚。

    这要是回头僵持住,爹更不肯帮忙,舅舅又在湖州耽搁,大表哥的这条命……

    魏鸾眉心跳了跳:“大哥,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爹这样开口,你也这样试探我们,那也就是说,陈昱卿他强抢民女,又正好叫大表哥撞见,这事儿你们几乎是笃定真的有古怪?”

    “不然呢?”魏子期翻了眼皮来看她,倒觉得她这话问的实在多余,“你自己想呢?陈家有头有脸的,表哥到湖州去收新茶,跟陈家僵持住了,底下的茶商们,不敢不看陈家的面子,但只怕表哥给的价更合了他们的心意,陈家不愿给的更高,说到底,那些湖州茶商,还要在湖州经营下去,得罪了陈家,将来谁也不好过。其实换做是寻常做生意,也不过是寻个由头,也就把手上的新茶,给了表哥,那这个由头,从何而来?”

    魏子期嗤笑一回,却不是对着魏鸾的,他朝着屋外看了两眼,魏鸾顺势看过去,却始终不知道他视线到底落在了哪里。

    过了好半天,他才几不可闻的叹了声:“陈昱卿的名声一向就不是多好,这档口强抢民女,那不更叫人家说嘴吗?做生意,也是讲究个名声名誉的,他这样的人,人家那些茶商,不愿意跟他打交道,哪怕他是陈家嫡长子,人家就是不愿意,回头陈家还没法子计较这个,谁叫他们家的孩子自己不争气,先丢了人,闹出这样不堪的事情来呢?如此一来,表哥还能顺理成章的做成这笔买卖。”

    “可是不对啊”魏鸾眉头紧锁,大概其的听懂了魏子期的意思。

    说穿了,他和爹是觉得,陈家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激怒大表哥,或许陈家也是清楚的,大表哥是个不能碰酒的,沾上了酒就要吃多,吃醉了又爱撒酒疯,既遇上这样的事,又和陈昱卿在买卖上结了仇,那只怕是要发生冲突。

    但是,那是陈家的嫡长子,难道陈家……

    她嘶的倒吸口凉气:“难道陈家为了叫大表哥身败名裂,连嫡长子的性命也不要了吗?大哥,这话说不通啊?”

    “未准是他们没想到,表哥会逞凶杀人吧。”魏子期垂下眼皮,略合了合眼,“你多少也知道,”他顿了下声,似乎才想起来,魏鸢有好半天都没有接话搭茬,便往她那头扫过去一眼,接下来的话,自然也就是冲着她说的,“你更知道表哥那个人,平日不吃酒,便哪里都是极好的,性情也算温和,待人也是宽厚。我听舅舅说,去年他还去过湖州一趟,也是为了收新茶去,那时候也和陈家人打过交道的。”

    于是魏鸾便了然的啊了声,可仍旧觉得困顿:“可既然这样了解,那就是摸清了表哥的底,大哥你不是也觉得,人家知道大表哥醉酒的德行,才这样激怒他吗?那就谈不上什么温和,谈不上什么宽厚,他会干出什么事情,谁又能料想的到?”

    也无怪舅舅会以为,这原是爹随口敷衍,为了打发他的话了。

    这样的话,拿到她面前,尚有如此多说不通的地方呢。

    魏鸢摆弄着袖口,始终低着头,知道魏子期方才几句话是在问她,更是在缓和气氛。

    她胸口憋着一口气,但眼下实在不好再这样赌气,反倒显得她小肚鸡肠,不讨人喜欢。

    于是没多会儿的工夫,魏鸢缓缓地抬起头来,手上的动作也一水儿顿住了:“如果真的不放心,不妨就派个人去查查看。说来帮不帮舅舅这个忙,是爹和大哥商量着拿主意,我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如果表哥真的是不明不白的……”这话说来不大对,她便收了声,转了话锋,“杀了人倒也没什么不清不楚,但要是陈家蓄意陷害在前,那这也算是咎由自取,至少不能叫表哥吃这么大的亏,不是吗?”

    如果是陈家故意为之,激怒了孙昶,那他酒后错手杀人,就是另外一回事,倒不是不能出面帮他说个情的。

    那如今的问题,自然就出在湖州陈家,还有那个被陈昱卿调戏了的姑娘。

    陈昱卿一死,是死无对证,唯一能够下手的,也只有那个姑娘了。

    但先前舅舅说一概不知,连姓甚名谁都没问清楚……

    魏鸾按了按太阳穴:“如果爹和大哥真的心中笃定,我想去一趟齐王府。”

    魏鸢几不可见的蹙拢眉心,却不与她说什么。

    魏子期那里面色一沉:“你想让齐王派人到湖州去?”

    魏鸾毫不掩饰,坦坦荡荡的应声:“这种事情,齐王府的人比咱们都有经验才对。赵隼跟着黎晏这么多年,替他办了不知道多少事,要到湖州去查个姑娘的来历底细,查清楚她和陈家到底有没有关联,只怕不费多少工夫。但要按着爹说的,叫舅舅自己到湖州,我估摸着,大表哥的案子要盖棺定论,他都未必能查清楚。”

    她一面说一面摇头:“不是说我贬低舅舅如何不堪,爹别说是给了他五万两银子,就是拿给他五十万两,他也办不来啊,这根本就不是银子的事儿。”

    孙家在湖州没依没靠的,凭的不过一点子生意往来的人情而已,银子砸进去,人家也未必就领情。

    大家都还要见面,谁家的生意也都要维持下去,为了点儿银子得罪陈家,调查陈家,尤其是人家陈家已经死了个儿子了,还背地里敢这样的事,关键就是没人敢帮。

    到时候舅舅自己在湖州,没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那不是在救表哥,那是在催表哥的命。

    是以魏鸾在来魏子期的书房前,便已经想的再清楚没有。

    如果一定要派人到湖州去调查此事,那只有齐王府的人出面最合适。

    只要黎晏出了面,即便是惊动了人,也不怕陈家翻腾出花儿,而知府衙门既知齐王府的人插手了此案,也就不敢轻易斩了大表哥,案子还得往下压,也不必孙家再往里头咋银子。

    人到底救不救,那是要之后再从长计议的,眼下这样子镇压着湖州那头,显然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

    魏鸾深吸口气,愈发提起七分勇气:“可是我去跟爹说,就怕爹还在气头上,不愿意叫我掺和,更不想再管孙家的这个烂摊子。大哥,你陪我去见爹好不好?”

    魏子期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不是不明白魏鸾的良苦用心,可是刚才舅舅说的那番话他有时替幺妹不值,这几个月以来,她做的事,几乎每一件,都是在外别人着想的,然而真正为她着想的,又有几个呢?就连他自己,都曾经质疑过她,甚至是为了黎晏,责怪过她。

    魏子期鼻尖酸了酸,到底强压下去:“你还是心疼舅舅和舅母的。”

    “心疼是自然,那毕竟是我们的亲娘舅,难道大哥就真的忍心了吗?”魏鸾只是摇头,“大哥也是不落忍的,所以,大哥要陪我去见一见爹吗?我不会提要救下大表哥这样的话,我知道轻重,知道厉害,我甚至断了舅母后路,不叫她打着我的名号,找上黎晏。但是湖州究竟发生过什么,我想查清楚,我想,爹也应该是想查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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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鸾令介绍:
魏鸾死而复生的那一刻,才是齐州风云翻涌的开始……
昔日的仇人们还言笑晏晏,拉起魏家二姑娘的手家长里短的闲聊,却永远不会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魏家的二姑娘,却成了谁也动不得的人物——齐州大地无人不知,二姑娘手段高明,叫齐王殿下甘心为她摘星捧月。娇鸾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娇鸾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娇鸾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