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黑水城（3）
出了城主府，云焰鸟才敢在柳眉肩头来来回回急躁的走，仍是不敢作声。
柳眉将三朵黑色的梦兰花收入了尾戒，伤口流血已经止住了。她急速前往凌夜所在的民宅。
“主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街道上，嬴宴山飞上天，化身大鸟，俯冲下来，将柳眉掀到了背上，不住的问：“刚才你答应他什么了？为什么他就同意给你梦兰花了？”
柳眉在云焰鸟背上，一语不发。实则，她也不知该如何言说。
黑水城主手中一闪而逝的那柄骨剑，她见过。从半月洞府中逃离的那个夜晚，她无法忘记的恐惧压迫感，就来源于一柄骨剑。
有一个声音对她说：“天下之大，却没有你一个妖人的容身之处。活着既然如此痛苦，何不去另一个世界。”
那人还说过：“你的牺牲会让这个目标早一日完成，你愿意助我，解救万千地狱中煎熬的灵魂吗？”
然后一柄骨剑就刺向了她的后心。她记得那柄剑的样子，与黑水城主手中的骨剑，除了大小不同，形状、纹饰、色泽都一模一样。他们极可能是同一人。
此刻回想那一夜的话，当时不懂的，如今已经明白了。反复咀嚼他的话，似乎还能深挖出更多的意思，值得探究。如今只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龙血诅咒，是可以解开的。
柳眉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方才愈合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伤口此刻并无异样，黑水城主所谓的凭证，已经根植于心。回想那根探入她心脏的手指，被薄薄的灵力覆盖，灵力飞速旋转着，无论从那个角度，都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刃，切口小而规整，指尖不沾血，这是何等的修为！
黑水城主站在城楼上，看着一人一鸟远去，道：“父亲，就这样让她走了吗？”
一个黑袍男子出现在他身后，也看向城楼下，道：“五年，不过弹指之间，也许不用五年。我们等了多少年了？”
黑水城主不由叹了一口气，遥望黄沙漫漫，喟然长叹道：“何时才能结束！”
黑袍男子道：“结束之日，也是你我离世之时，你真的毫不留恋吗？”
黑水城主回头看着黑袍男子，慢慢的、坚定的，说道：“我的心思，父亲都知道的。”
出了黑水城的城门，四人就被送到了石宫内。
玄琛问：“傻鸟，到底发生什么了？”
嬴宴山一脸愁容道：“我也没明白。”
凌夜听二人谈话，并无收获，就再次感应那缕送入柳眉体内的神识，却发现那缕神识已经回到了自己体内。
不由心中一紧，何时回来的？他竟毫无察觉，难道被眉儿发现了？
凌夜有些心慌的细细察看那缕神识，最后的情景历历在目，风沙中，她紧紧的抱住他，用腰带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她撬开他的唇齿，将自己的心血哺喂入他口中，之后，又喂给了他一半的鲜血，直到自己体力透支，失去神志。
凌夜的脸，如有火烧，仿佛她的唇，还贴在他的唇上。就在那个时候，他送入的神识，混合着她的血，一起被送回体内。
随着骆驼摇摇晃晃的进入无人沙漠，一行人踏入了归途。
柳眉望着远处，中原的方向，脸上并没有热切和欣喜，而是深深的迷茫和惆怅。
在中原那片天地，她失去了挚爱的亲人，失去了最重要的朋友，失去过尊严和希望，留给她一个个鲜血淋漓的伤口。如果可以，她宁愿余生都在这无人荒漠上，自我放逐，也不愿再进入那片纷扰的世界。
风吹沙走，天地茫茫，只有脚下蹄声。这骆驼也似乎通晓人意，在满目黄沙中，无声流泪。
“宴哥哥，宴哥哥！”
一个瘦小的人影追了出来。
嬴宴山回身一看，立即飞身，化为人形，落在那个瘦小的人影面前。
“宴哥哥！”
一个小女孩扑入嬴宴山怀中，道：“小茹也要去！”
嬴宴山道：“不是让雪儿照顾你吗？”
那小女孩道：“雪儿姐姐说了，柳眉姐姐是好人，我可以跟着去。”
柳眉一愣，道：“雪儿，是雪衣鸟？”
嬴宴山道：“正是，她的真身是雪衣鸟，如今世上已经不多了。”他摸了摸小茹的头，说：“也许就剩她们俩了。”
小茹仰起稚气的脸，对柳眉道：“柳眉姐姐，我想跟宴哥哥在一起，我们一直没有分开过，你带上我，好吗？”
玄琛叹了一口气，如今连个毛没长齐的鸟崽子，也知道这里谁说了算。看来以后少不了被指派。
嬴宴山有些紧张的看着柳眉，看得出来，他也舍不得小茹。
柳眉点头道：“你们照顾好自己。”
“太好了！”小茹兴奋的跳起来，抱住了嬴宴山的腰，大声道：“宴哥哥，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啦！”
柳眉看着少女兴奋的笑脸，忽而想起了年幼时，与兄长一起采花扑蝶的过往，嘴角浮现一丝笑漪。
凌夜看着她会心的笑，也不由脸色缓和了下来。
伽罗山。
方紫苑在桃林里混吃等死的时候，桃林里的几个魔人突然脸色都严肃起来，他们同时收到了魔君撤退的信号。
夏露先开口道：“既然魔君下令撤退，我就先走了。这阵，布了那么多天，消耗不小，我得好好补一补了。”
她说罢，朝云轩抛了一个媚眼。
云轩一个哆嗦，立即道：“姑姑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身子单薄，也先走一步了。”迅速消失在了桃林里。
十方散人依然眯着眼，笑着道：“那我也回去了。”
夏露也转身离开了桃林。
方紫苑还没反应过来，敌人就自己走了。到手的玄门中人，岂有不杀之理？她困惑了，如果抓到一个妖魔邪祟，就算收到诏令回山，玄门中人也会把妖魔邪祟打杀，或是带回山中，这群魔人到底什么意思？
鬼使神差的，她跟着那个肥胖的身影，向前走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十方散人道。
“那个……”方紫苑有些弱弱的开口：“你们怎么不杀我？”
十方散人眯着眼道：“你的肉很好吃吗？”
“不不不好吃。”方紫苑吃了一惊，又奇道：“你看得出来谁的肉好吃？”
十方散人：“看不出来。”
方紫苑更奇了：“那你怎么判断，这个人杀不杀？”
十方散人的眯眯眼稍微睁开了一条缝，看向方紫苑道：“你一个秀气的小姑娘，怎么老是打啊杀的。”
方紫苑惊讶的张大了嘴，竟然被一个魔人这样教训！
330正邪鸿沟
十方散人继续眯上了眼睛，道：“每天研究食谱，做点好吃的，吃点美食，不好吗？”
“可，可可你是魔人啊！”方紫苑震惊不已，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基础开始崩塌了。
“魔人怎么了！”十方散人的眯眯眼，这次睁开得更大了一丝，道：“魔人也是人，喜欢做好吃的，吃美食有什么稀奇！”
“我是说，魔人，不是应该与玄门势不两立吗？”方紫苑终于忍无可忍，脱口而出：“魔人不是嗜血好杀，草菅人命吗？”
十方散人想了想，说：“你说的，也不错，有些魔人喜欢拿人练功，有些喜欢欺负弱者获得快感。可我杀人没用啊！”他委屈的感叹道：“血腥气重了，我的菜就不好吃了！”
听到这里，方紫苑才稍稍明白一点，魔人是一群没用规则的人，他们按照自己的需求和喜好来行事。与玄门势不两立，更像是玄门中人自己的臆想。
方紫苑又问：“你们魔人是怎么修行的？”
十方散人道：“从筑基开始，到大乘飞升。玄门、魔人，都一样。”
方紫苑点了点头，继续问：“你是怎么度过辟谷期的？每天做吃的，还不能吃！你做的点心，可真好吃！”
十方散人眼睛的细缝里，闪出亮光，他道：“姑娘有眼光，我做的点心菜品，可是一绝！不仅色香味俱全，而且附上了法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哦！”
“真的？什么效果？”
“每道菜效果不一样！”
桃花林中阵法撤去，鸦灵很快就找到了方紫苑。她的一言一行传入凌戈脑中，他不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若被玄门中人看到，怕是要安上一个勾结魔人的罪名。
凌戈迅速进入桃花林，将方紫苑阻在了林内。
“你来了！”方紫苑开心的上前，介绍道：“这位是……”
“十方散人。”凌戈接口道：“多谢你一路护送紫苑。”
十方散人笑眯眯道：“原来是凌府家主。果然消息灵通。我与方姑娘不过有几分投缘，多聊了几句。”
凌戈道：“出了这桃林，还请先生，把这事忘了。”
方紫苑不解道：“小戈，你这是什么意思？”
十方散人却依旧眯眼笑道：“自然。”
待十方散人走后，方紫苑才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可是，魔人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凌戈道：“你们方才说的话，我听到了。魔人的确有的不杀人，但是他们随时可以杀人。只要一有号令，他们不会有任何犹豫。”
方紫苑沉默了片刻，也只得叹息，她道：“魔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他们跟玄门，为何不能殊途同归？”
凌戈道：“他们没有任何道义的束缚，这铸就了正邪之间的鸿沟。魔人不惜一切手段，去实现自己的目的，去杀，去抢，都习以为常，这，已经足够可怕了。你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吗，比你先入林子的那几个人，就是十方散人杀的。”
方紫苑抬头，看着凌戈的眼神，有些心疼的抱住了他。他掌管着风雨飘摇的凌府，本就殚精竭力，还时时像母鸡护崽一样，盯着她的安危。
凌戈也紧紧的抱住了方紫苑，道：“紫苑，你知道吗，你若有不测，我真的会伤心到死的。”
“我不会有事的。”方紫苑抱着凌戈，说：“我不会轻易犯险，毕竟，命只有一条。”
凌戈抚着她的脸，郑重道：“紫苑，也许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我还是想问你，可愿意做我的道侣？”
方紫苑脸一红，埋首在他胸前，道：“这个问题，你问过了。”
“是的，”凌戈说：“我会一直问，直到你答应我为止。”
“那……”方紫苑的声音忽而弱了下去，低低道：“那你以后，可以不用再问了。”
“什么意思？”凌戈一愣，突然高兴起来，一把将方紫苑举起，不断的问道：“你答应了？你答应了是吗，紫苑，你答应了？”
方紫苑红着脸别过头去。却被凌戈抱入怀中，热烈的吻落下来，如野蛮的冲撞，令她毫无防守之力，又如狂暴的海啸，将她也卷入其中。
玉清素女练飞回来，萦绕在主人身边，飞舞旋转，卷起漫天桃花如雨。许多年后，他们还清晰的记得，那段风雨难支的岁月，相拥相亲的桃林，宛如一个甜如蜜糖的梦境。
柳眉一行人，出了通幽径不过四五十里，就见天色变了。
“主人，要起风沙了！”嬴宴山看着天说。
“你飞高点，看看情况。”柳眉吩咐道。
“好！”嬴宴山化身云焰鸟，冲天飞起。
“眉儿姐姐！”小茹清甜带着奶味的童音，有些焦急的叫着：“我听到有人呼救。”
“哪里？”柳眉倾身过去，只觉得伤口一阵刺痛，拧紧了眉头，按住心口，继续道：“确定吗？”
凌夜见之，也眉心微颤，但他被柳眉禁止使用灵法，此刻也无计可施。于是，他挑眉看了看玄琛。
云焰鸟飞了回来，道：“主人，前面的确有风沙，好像还有驼队。要绕开吗？”
柳眉道：“人还是要救的。”
“我去吧！”云焰鸟道：“你身上还有伤，在此地等我。”
柳眉道：“小伤不碍事。”
云焰鸟道：“心脏哪有那么快恢复，至少还需三五日。我去吧！”
凌夜再次对玄琛挑了挑眉。
玄琛只得道：“还是我去吧。再大的风，也吹不走我。”
凌夜这才对玄琛微微颔首。
玄琛暗自对着凌夜啐了一句：兄弟，这一世你真是太怂了。他变化出玄龟本体，朝着风沙快速爬去。
风沙中，正是邵青的驼队，以及路上相遇的一支商队，总共有十七人。骆驼将人群围在中心，所有人畜紧紧的挨在一起，任由风沙掩埋。
邵青及几个族人抱头扎堆埋怨：
“头领，巫祝不是说，西南，吉。”
“怎么一路风沙就遇到了两次，哪里吉了？”
“是啊，回去跟巫祝好好说道说道。”
说话间，突然连人带畜，宛如进入了一个黑洞，洞里风沙停了，地面在动。这些人纷纷探出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须臾，突然大地倾斜，人和畜都向下滚落，这一滚落，竟然就出了黑洞，掉落在沙地上。
玄龟将它们从龟壳里倒了出来，洪亮的声音骂道：“哪个龟儿子，尿到了我壳里面！”
嬴宴山哈哈笑道：“色乌龟，成了骚乌龟了！”
331分娩
玄龟化为人形，那些被救的人才回过神来，纷纷感恩戴德。其中有七个人不太一样，神情镇定，打量着玄龟，以及沙地上坐着的其他同伙。
邵青从怀里摸出了一副画像，打开，盯着柳眉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可是柳眉？”
柳眉站了起来，手中多了一枚紫雷珠，似笑非笑着问：“你是玄门中人？”
邵青一丝不苟的回答：“南海姬族。”他旁边六人，也笔直的在他身后站好。
柳眉淡漠的挑了挑唇：“我杀了你门人弟子？”
邵青：“没有。”
柳眉又问：“你们来替天行道？”
邵青：“不是。”
柳眉稍稍舒了一口气，道：“那你们找我何干？”
邵青恭敬的弯下了腰：“请主人驾临南海。”
“主人？”柳眉嘴角抽了抽。
嬴宴山从旁道：“主人，你不知道吗，南海姬族，是护龙家族啊！就是专门保护龙族安危的家族，他们家族的实力，听说在仙门百家中，是数一数二的。”
柳眉吁了一口气道：“还是护好你们自己吧！”
“噗通”一声，邵青直挺挺的跪地，道：“请主人驾临南海。”他身后，六个人都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柳眉只得道：“到底何事？……完不成使命，要被杀头？”
“不是。”邵青认真道：“只是，我心上人说，完成了使命，才与我成婚。”
柳眉倒抽了一口冷气。
嬴宴山却扑哧一声笑了。
柳眉附到凌夜耳边，悄声问：“该不会是请君入瓮的陷阱吧？”
“不是，”凌夜也压低声音道：“他字字句句都没有说谎。”
柳眉这才信了，对邵青道：“可我还有急事！待我忙完了，再去南海。”
邵青没有答复，他的答复就是跪地不起。
柳眉无奈道：“我一定去。”
邵青一行七人，仍不起身。
“爱跪就跪着吧。”
一阵沙烟，眼前已经没了人影。云焰鸟带着柳眉和小茹，玄龟带着凌夜，瞬间消失在了沙漠中，只留下几只骆驼，懵懂的四处张望。
邵青摸了摸鼻子，暗道不对啊，族长说这个方法百试百灵的啊！
“眉儿姐姐，我还是喜欢骑骆驼。”小茹脆嫩甜美的童音，听的柳眉一阵甜意。
柳眉问：“刚才风沙声音那么大，你怎么听到呼救声音的？”
小茹想了想，说道：“我听到的声音，跟你们不一样，有时候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来自灵魂的声音。”
柳眉道：“你修的是灵魂力？”
小茹说：“是的。我天生就听得到灵魂的声音。可是灵力和法力的修行，我就不行了。”
柳眉道：“灵魂力我也略知一二，听说这是了不起的修行，有一定造诣后，可以感知万物之灵，自身发出的每一个声音，每一个表情、动作，都蕴含无穷力量。”
小茹羞涩的笑了笑，说：“小茹不过会些皮毛。”
柳眉道：“这么了不起的修行，当然不是一蹴而就的。”
“嗯。”小茹点了点头，有些苦恼的说：“可是灵法低微，我就没办法长大。”
柳眉笑道：“你多大了？”
小茹仰起稚气的小脸：“两百二十岁。”
柳眉笑容消失了，她的这声“眉儿姐姐”，受之有愧啊！
嬴宴山笑起来，道：“主人，小茹看起来也就十二岁。要长大，可能还要两百年呢。”
“可我想快点长大。”小茹握紧了小拳头：“长得跟宴哥哥一样大。”
嬴宴山笑着安慰她：“会长大的。”又道：“主人，前面就是沙漠的尽头，我们就要进入中原大地了。”
柳眉看着沙漠尽头，沉默不语。
小茹道：“眉儿姐姐，雪姐姐和墨鳞哥哥说，中原很危险，是真的吗？”
柳眉道：“是真的。”
小茹又问：“比沙漠上还危险吗？”
柳眉想了想，道：“对妖来说，也许是的。”
魔宫。
龙母鬼姬手持龙血玉，回想珍珠楼内，姬玄昶说的那番话，不由得将那块玉，在手中越握越紧。珍珠楼内，龙血玉还闪着碧绿的光芒，可如今，只剩一点微光。本应该对龙族血脉有所反应的玉，在她手中黯淡了，难道他说的不错，地狱归来，已物是人非？
对着那块龙血玉，龙母鬼姬陷入回忆。
那一日，是她死前最后一刻，分娩在即。
她躺在床上腹痛难当，汗如雨下，不断的有战报传来，仙门百家突然发难，魔族被围剿，魔人四分五裂，各自溃逃。
最后一个魔兵来报：“魔君，仙门百家，已经攻到了魔宫入口。”
于慎松开了她的手，缓缓站起了身。
“慎君……”她仰头看去，却看不清他的脸。
“瑶妹，不必害怕。”于慎平静的将魔君令牌，放在她身侧，道：“他们想踏入魔宫，须在我死之后。”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帘后，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如猛兽的利齿，撕咬着她的心。她无奈的嘶喊：“想我烈山瑶，能上天，能入地，却奈何不了腹中这一块肉！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
看着那枚魔君令牌，烈山瑶心神动荡，竟吐出一口鲜血。她抚了抚臌胀的肚腹，怀胎一年，水米难进，痛苦异常，气血都被这孩子吸纳，如今修为连一成都施展不出。她的手指，渐渐化为龙爪，颤抖着，颤抖着，终于还是爪尖一划，划开了自己的肚腹。
“孩子……”她颤抖着，取出了这个浑身是血的婴儿，他骤然啼哭不已，哭声响彻整个空荡荡的宫殿，仿佛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的命运。
一个咒印覆盖下来，他的精血被迅速抽出，一个血色的结界张开，迅速蔓延，顷刻间已经覆盖整座魔宫。
“孩子，对不起……”她用沾满鲜血的手，抚摸同样沾满鲜血的小脸。
刚出生的婴儿，没有再发出一声啼哭，安静的再次沉睡，仿佛从没来过这个世间。
“母亲陪你……”她轻轻的将头靠在婴儿小小的身体上，任由腹部鲜血流淌。她用最后的力气，拍了拍孩子的小小的胸膛，仿佛在哄睡，她喃喃着：“能杀死我们母子的，只有我们自己。龙族，绝不任人凌辱。”
手，落下后，再也没有抬起，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瑶妹，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龙母鬼姬回头，于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她身后。
“慎君，”龙母鬼姬轻唤一声，靠在他肩头，低语道：“如果我们的孩子还活着，如今也到了而立之年，他会有高贵的龙族血统。”
332雁门居
于慎抚着龙母鬼姬的肩膀，道：“对不起。”因为他的无力，才使得她要牺牲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以血咒结界相护。
“慎君，没有对不起，命该如此。”
龙母鬼姬眸光涣散，轻轻叹息道：“一个人到底要多强大，才能对抗命运？”
于慎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道：“不必想太多。三十年了，你回来了。我所想的，唯有不辜负每寸光阴。”
龙母鬼姬道：“这三十年来，我受的苦，绝不会忘。”
她想起那日困龙林中的青衣人，问道：“那个人，查到了吗？”
于慎眼中闪过一丝忧戚，道：“他是大风楼的人。”
龙母鬼姬道：“他是龙族无疑。”
于慎略有些疑惑：“大风楼也算世外仙门，会收留一个龙族吗？”
龙母鬼姬道：“慎君有所不知，三百年前，大风楼主，白羽，本名烈山羽。”
于慎有些意外：“叱咤天下的羽神，是龙族？”
龙母鬼姬道：“不错。他是龙族。世人称他最后化归无形，得了大自在，可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不仅羽神，百年来数次围剿龙族，以及三十年前仙门围攻魔宫，正选在我临盆之际，时机都太巧合，倒像是冲着我和孩子来的。”
于慎道：“你怀疑有人背后操纵？”
龙母鬼姬肃色道：“不得不怀疑。”
于慎道：“此事查起来不易。如今玄门又有集结之势，不得不防。”
龙母鬼姬道：“困龙林中，一万鬼兵被净化得七七八八，必须要再打开一处黄泉入口。”
想了想，又道：“有一处入口，他们万万想不到。待我布局一段时日。”
于慎轻声道：“好，你安排就是了。”
“还有一个人，我需要派人探一探底细。”龙母鬼姬道：“凌府，青云剑神。慎君，可有推荐的人选？”
于慎略一思索，道：“以剑对剑。就交给雁门居，轩辕成宇。”
画像传到雁门居，传令者就在柳林外候着，不敢近前。
林中，柳絮纷纷，一个白衣的身影静立于林中央，闭目凝神，柳絮乱飞，沾上他的黑发，如同一层薄雪。
早已感受到远处的气息，有客来访，白衣男子睁开眼睛，目之所及，如有风吹过，柳絮如烟，霎时四散飞去，长长的柳条，也向四周荡漾开。
来访者正兀自惊异着所见之景，一阵气流忽的从耳畔流过，白衣人，已经出现在眼前一尺之地。来访者大骇，他是什么时候近前的？
“何事？”白衣男子冷声问。
传令之人看清来人面目后，递上了图，而后道：“魔君请大护法一探此人深浅。”
“一探深浅”，而不是“杀掉此人”，在魔君看来，此人非同一般。轩辕成宇的眸中，闪现一丝笑意。
他就着落入杯中的柳絮，饮下了一杯酒。环顾四野，柳烟凝碧，这雁门居，他曾经以为，从此只会年年在此，闲看鸿雁北归，不想世间八年，竟还出现了能令他走出雁门居的人。
图卷展开，一个男子的画像，印入眼帘，他的眼睛，是紫色的。作为一个男子，他的样貌，也过分俊秀了些。
凌夜，青云剑神，佩剑诩非，剑法无招式可循，其重瞳可能有特殊的能力，因其剑下无活口，重瞳具体能力待考。
凌夜画像上，寥寥几行，记载着关于他的一切，轩辕成宇悉数记在心中。出了雁门居，他就沿着暮云江一路东行，经韩水，下渭河，又北上，终于来到凌府。
轩辕成宇拍了拍门，一个看门的弟子，打开门问：“何事？”
轩辕成宇道：“我找青云剑神。”
“决斗？”那看门弟子问。
“正是。”轩辕成宇略有些兴奋，看来找青云剑神挑战的人不少，这也正说明青云剑神盛名在外。
那弟子一指大门右侧一个箩筐：“战书放那里。”
轩辕成宇一看，那箩筐里，竟然已经放了厚厚一摞，全是挑战青云剑神的战书。
盛名之下，想挑战他的人，自然多如过江之鲫。轩辕成宇想了想，这么多人，应谁的战，的确该通过战书，排出个顺序。他绞尽脑汁，终于写成，毕恭毕敬的，投入了自己的战书。然后站在凌府对面的街道上，等待青云剑神应约。
出了沙漠，一脚踏入了仙门领地。
凌夜再一次回到了出发时的葫芦湾，感慨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分别可以拖后，却不容逃避。
“主人，我们现在去哪？”嬴宴山兴奋的看着镇甸和行人，处处露出好奇的目光。
柳眉没有回答，看向凌夜，道：“夜，就到这里吧。”
凌夜道：“好。”
又道：“已经采到了梦兰花，为什么还忧心忡忡？”这话他早想问，却留到了今日。
柳眉看向虚空，带着淡淡的迷惘道：“也许梦兰花，并不像传说中那么神奇。”
凌夜不语。迷惘是痛苦的，但是这个抉择，她背负下来后就无人可以替她。
柳眉又道：“夜，多谢你一路陪着我。你的身体……真的很对不起。”
凌夜神色有些不自在，道：“不必。”我们之间，不必谢，更不必说对不起。
凌夜取出了那只乾坤袋，道：“还给你。”
柳眉看了一眼，只轻笑着说：“这本就是你的东西。”
凌夜默默收回。她不愿再多一丝牵扯。
柳眉道：“有缘再见。”
凌夜微微点头。
柳眉振臂一挥，算是作别。转身对嬴宴山和小茹道：“有一个地方，离这里不远，我带路！”
一红一白两只小鸟，欢呼着撞击柳眉怀里，被小心的藏进了衣襟。柳眉凌虚御风，向暮云山脉的方向飞去。
待人影消失，凌夜才将那乾坤袋打开，里面，一只雕好的玉兰花簪，静静的躺着。
回忆点滴浮现。木兰回廊，她看着一树木兰，轻声道：“你看这花，盛极而衰，昨夜还婷婷袅袅，今日就骤然零落。”
他道：“这世间或许有不谢的花。”
从那日起，他就开始雕刻这木兰花簪。
破庙里，她看着还未成型的簪子，问：“送给我的？”
他脱口道：“不是。”
她“哦”了一声，自语道：“想必是要送给心爱之人。”
梅林中，她问：“夜，你喜欢什么花？”
他道：“都好。”
“那你喜欢梅花吗？”
“嗯。”
“木兰花呢？”
“嗯。”
“荷花呢？”
“嗯。”
“没钱花呢？”
“……”
她大笑起来：“原来你真的在听啊。”
其实什么花都好，只要能为你带来笑颜，即使是能让苏慕白复活的梦兰花。
“哎——”意念之海里，传来玄琛一声长长的叹息。叹息之后，他沉默了。大概是冷嘲热讽太多，已经不想多言。
333何处是吾乡
柳眉很快就来到了暮云山脉。
她落地，走进了一片密林。这里离苍莽山不远，她徒步前行，看着周围的草木，缓缓道：“快十年了，这里草木更深了，天，也更暗了。”
她轻踩在莎草上，露水沾湿了衣裙，走了片刻，终于停在了一片林地上。
一红一白两只鸟飞了出来，落在她身侧，化为人形。
“主人，这里是哪里？”嬴宴山低声问。他感觉到了柳眉的压抑和痛苦。
小茹立即拉住了嬴宴山的手，示意他不要出声，林中游走的残念，与柳眉此刻满溢而出的情绪，谱成一首灵魂的乐章，在小茹心中响起，又通过她的手，传递到嬴宴山脑中。
柳眉跪地，抚摸地面上茂密的绿草。龙族记忆，让她看到了过去。
就在这里，她看到尸山中，一柄长枪从后方刺入父亲的脊背，贯穿到胸膛，他手中竹笛，晃晃悠悠，悄然滑落，他的头永远的垂了下去，身子却屹立不倒。
也在此处，她看到母亲双目猩红，银铃震摇，一道道风刃，将来人斩杀，直至最后一人。她看到母亲抱着父亲的尸身，自爆身亡，血肉横飞。
她跪伏在地上，竭力忍耐，却仍忍不住泪如雨下。时隔这么久，爹爹，娘亲，我终于回来了。从觉醒龙族传承记忆开始，我就应该来看你们的，可是苏兄之事耽误不得，今日不知明日事，我不得不小心的计划好每一日。
“主人！”嬴宴山看着那个纤薄、颤抖的背影，不觉已经也红了眼眶。
从听到灵魂乐声，小茹的泪就不断的往下滴落，此刻更是哭的难以呼吸。
黑云压顶，暴雨从天而降。
她听到母亲在她耳边说：“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一定要活下去。活着，不管是欺骗，还是苟且，都要活着！”
暴雨声中，柳眉终于不再忍耐，放声大哭起来。暴雨会掩盖她的哭声，也会掩盖她的泪。
她清晰的记得，母亲带着她和兄长离开了家，只留下父亲一人。吩咐他们藏起来后，母亲自己回去了，可他们终究没有藏住，兄长引开了追兵，她藏在灌木丛里，看着兄长被逼跳下了悬崖。追兵撤走后，她才拼命地往回跑，却在离家不远的地方遇到了母亲。母亲没有给她哭诉的时间，就将她推向了山下。
如今她知道了，母亲推走她用的是随机位移的法术，施术之人也不知道落点，母亲那一刻已经下了死志，不准备再找她了。
与母亲分别之后，她孤身一人在大山中徘徊，野果充饥，露水解渴，躲藏了许久才靠近山脚下的村庄，然后就碰到了李云逸。
李师父说她灵气逼人，根骨上佳，可愿随他修行。她点头，随他走了。可她心里接受不了任何人。父亲，母亲，兄长的离开，在她心里就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任何东西填进去都充塞不了空洞的一角。她沉默寡言，郁郁少欢，与这个师父也始终疏离着，隔阂着。
柳眉抹去雨水和泪，站起身，循着记忆拐过一个弯，就来到了记忆中的家，一栋木屋。
房舍内，已经长满了荒草。曾经用的陶具，还摆放在长满苔藓和木耳的木桌上。
嬴宴山一边安慰着哭得停不下来的小茹，一边问：“主人，这里就是你家？”
柳眉抚摸着门梁上垂坠的风铃，眼神凄迷，缓声道：“此身如传舍，何处是吾乡？”
嬴宴山歪着头，眨了眨着凤目，嘟囔着：“什么意思？”又道：“主人，要为你父母亲报仇吗？”
柳眉摇头：“我娘还没有弱到，需要我为她报仇。她的仇，自己当场就报了。”她面色沉沉，又道：“可是，那不是所有仇人。”
她起身，寻了一个陶碗，走到露台中。那里，还摆着昔年接水的大缸，她舀了一碗水，轻轻放在木桌上。
嬴宴山问：“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柳眉没有抬头，凝望着那碗水中荡漾的涟漪，道：“住下。”
“住在这里？”小茹忍住抽噎，抬起头来，看向柳眉道：“眉儿姐姐，这里很好，只是有些悲伤。”
柳眉道：“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三朵梦兰花出现在柳眉手中，浓黑的花朵，异常的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晕。她取一朵放入那碗水中，变一指为爪，划破皮肤，一串血珠子滴入碗中，将水染红。
嬴宴山道：“主人，你想净化梦兰花吗？”
“啊——”小茹看着那朵花，突然抱头痛苦的呻吟起来。
“小茹，你怎么了？”嬴宴山立即抱住了她小小的身体。
“我听到尖叫声！”小茹抱头道：“那朵花，在尖叫！”
三人朝花朵看去，碗中血色，渐渐褪去，纯黑的花朵上，多了几处鲜红的斑点。柳眉立即施了一个结界术，将梦兰花封闭在结界内，远远的拿开，声音立即小了许多。
待那朵花平静后，盛放梦兰花的碗换上了一碗鲜血，被摆到了西窗妆台上。
妆台上一枚铜镜，已经蒙尘，那里，也曾有双影描眉画红妆，柳眉一挥衣袖，拂去了蛛网尘埃。
她坐在铜镜前，镜中，映出了昔人的朱颜笑靥。
“眉儿，”镜中人眉眼弯弯，对她柔声喊，“来，娘亲为你梳头。”
“娘亲。”她笑着伸手，却只触到冰冷的铜镜。
妆台外，可见露台木架上的紫藤花，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如今已经蛮横的攀满了整个架子，延伸到了更远处。花开满架，芳香暗袭，像紫色的流云。
小茹住在了最东面的房间，离梦兰花远了些，也就清净了些。
“主人，我们要住多久？”嬴宴山慵懒的趴在桌子上，用草棒逗着桌上一只黑色的小虫。那小虫翅膀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害怕的发抖，煞是可怜。
柳眉道：“你和小茹，帮我守好梦兰花。”
“你要出去！”嬴宴山手一拍桌，兴奋的弹起身，道：“我跟你一起。”那只小虫受此大惊，立即自己翻身、肚腹朝上，一动不动的装死。
“我去寻些药材。”柳眉道。
“我可以帮忙！”嬴宴山马上说：“留小茹一个就够了。”怕说服力不够，他又道：“小茹虽然修为不高，可是方圆十里一旦有人靠近，她都能发现灵魂波动，她又能通过灵魂传音，立即联系到我，不会有事的。”
小茹也点了点头，说：“眉儿姐姐，你们去吧。一旦有人靠近，我就通过灵魂传音，告诉你们。”
334虎嗅蔷薇（1）
木屋离苍莽山百里，但因背阳向西，地势陡峭，并无人迹，想来已经许久无人靠近。林中静谧安宁，只有风声虫鸣，就如童年的回忆一样。
“主人，这是什么！”嬴宴山化身为鸟，衔来一颗球形的果实。
柳眉捏碎了外皮和外壳，递到鸟喙下，道：“这是栗子，很甜的。”
“嗯！好好吃！”嬴宴山发出满意的欢鸣。
此刻，凌夜停留在葫芦湾的凌府别苑中，放出了一黄一黑两只瘦骨伶仃的猫。一大盘鸡肉摆在了它们面前，俩小只两眼放光，却强忍口水，缓步试探着往前挪。
互相使着颜色，传递心语。
“怎么又是这个冷面心狠的男人？”
“那个丫头怎么回事，还不来接我们，难道她已经有新宠了？”
“不会吧！那该死的丫头，把我们抓来玩一阵子，就不管了？我可是连肚皮都被她搔过了！”
密林中，云焰鸟一边吃着栗子，一边享受着被主人纤纤玉指梳理羽毛的舒爽愉悦。突然一个喷嚏，被栗子呛到。
嬴宴山一个激灵飞上天，化身大鸟，才终于将那颗栗子咽了下去。
舒畅的飞上林子上空，在林子顶端，他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然后只觉得浑身一紧，已经被一团白色的布帛缠绕，包成了一只饺子，只露出一个头。
被倒挂在林中，嬴宴山朝柳眉大喊：“有陷阱！”
柳眉已经察觉，她听着风声左躲右闪，那风声却越来越密，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点点朝她收拢。
嬴宴山聚灵于眼，放眼一望，整片密林的空气中，都流动着白色的灵力，这样的陷阱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身处其中，大罗神仙只怕也难逃。但是要精确调动这些灵力，陷阱的主人不应该离得太远。
“出来！什么人，快出啦！”
嬴宴山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快放小爷我下来！不然我放火烧了你的林子！”
他放眼望去，四下并没有人的气息，也没有妖魔鬼气。有的只是一些飞禽走兽。
灵力编织的网越收越紧，柳眉变攻为守，火魅珠爆发，一个空心的火球将游走的白色灵力格挡在外。火克金，这些灵丝是金属性。
一只白色猛虎，缓步走上前来。她步子优雅娴静，嬴宴山却看得出，那些白色的灵力都在为它让路，难道这陷阱是它布下的，可它浑身察觉不到一丝妖气！
白虎来到柳眉跟前，俯首轻嗅藏在空心火球中的猎物。一阵幽香，穿透阻碍，钻入火球内，柳眉陡然觉得浑身灵力乱窜，火魅珠熄灭，被千丝万缕的灵力束缚了个正着。
白虎幻化人形，出现一个美艳的女子，衣着清凉，神采飞扬，笑着道：“今天运气齐天啊！两个猎物，一只看上去还不错的鸟，还有一条龙。”
两只饺子被带进了白虎的洞府内。
美艳女子臂力惊人，提起嬴宴山一抛，就将他抛到了一丈开外的石壁上，石壁上攀爬的银色藤蔓立即伸出触手，将嬴宴山像缝扣子一样，死死的缝在了石壁上。
嬴宴山大力挣扎着，高声大喊：“敢不敢放小爷下来，堂堂正正的与我一战！”一根白眉刺倏的没入他体内，他瞬间被藤蔓按得死死的，再也挣扎不动。
柳眉也被扎入一根白眉刺，提起来放在了床上。饺子皮自动褪了去，又有藤蔓接替爬上来，束缚住了她的腰，将她固定在了石床上。
白虎幻化成的女人，魅惑的笑着，俯身轻嗅柳眉身上的气息。她道：“别害怕，我的本体是灵兽白虎，你可以叫我白芙。”
浓烈的香气，钻入柳眉的鼻子里，将她的力量一点点化去。柳眉立即警觉的挣了挣，发现灵墟、气海皆如沸水入油锅，剧烈动荡着，难以调用。
白芙轻抚柳眉的脸，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想取一些你的龙元，用作修行。你知道遇到一个你这种等级的灵兽，有多难吗？”
白芙低低的俯身，在柳眉耳边悄声笑语：“别紧张，我不会弄疼你，也不会抢你修为的。”
一股热流有意无意的吹在柳眉的脖子上，引得柳眉一阵轻颤。
“呵呵，”白芙轻笑着，说：“你和我一样，脖子很敏感呢。”
柳眉的脸，刷的红了。
“看来还是只幼龙。”白芙又咯咯的笑了，然后轻声安抚道：“忘记一切，陌生，恐惧，羞耻，通通放下，把最纯净的神元给我。我也会给你的。”
随着白芙手下的动作，柳眉感觉到身体被点亮，一种无形的东西，在体内流动，她看白芙亦然。白芙体内，多处大穴发出炽烈的白光，穿透体表，肉眼可见。
“这是神力的呼应。”白芙轻抚柳眉的脖子，道：“你的身体已经做好准备了。”
白芙俯身，轻触柳眉的眉心，柳眉只觉得眉心一麻，流动的神力被抽走几分，又注入了几分，浑身却因为一种没顶的兴奋而战栗不止，鳞片蹭蹭的长出来。她咬紧下唇，低声泣道：“停、停下！”
“呵呵……”白芙轻抚着她冒出的鳞片，道：“你的化形术，也太差劲了。”
银色的藤蔓蜿蜒伸长、分枝，缠住柳眉的双手，牢牢固定起来。柳眉勉力挣扎，却无济于事。那藤蔓继续爬到脚边，将柳眉双脚分开、牢牢固定起来。柳眉羞得奋力并拢双腿，脚踝被藤蔓抓得死死的，一丝一毫都动不了。
白芙笑道：“这样一来，你想化归原形也不能了。”
柳眉急唤了一声：“白芙姐姐……”
“芙姐姐……”另一个声音，猝不及防的，在白芙脑中响起。
“你要龙元，我给你……”柳眉咬着牙道。
“你要阴元，我给你，要多少我都给你……”白芙脑中那个声音又响起。
“只是这姿势，好生难堪……”柳眉又道。
“只是你不要再去找他了，他不是好人！”脑中那个声音说。
那个声音，那张脸再次浮现在白芙眼前，她的神色骤然黯淡了。却在这时，一柄白色的飞剑，突然闪现在眼前，来不及回避，飞速刺入她的胸膛。
“夜，停手！”
柳眉用力喝止。
诩非收住，抽出，又是剑光疾闪，束缚柳眉手足的银色藤蔓被悉数砍开。
诩非虽收住了剑势，但剑气也足以使白芙重创。她僵直着跪倒在地。
柳眉猛然起身下床，不想竟有些脱力不支，滚落下来，摔在地上动弹不得。白眉刺的效果当真厉害，不说灵法，连力气都聚不起分毫。
335虎嗅蔷薇（2）
眼光雷光汇聚成片，凝结出凌夜的身体。
“夜……”
柳眉趴伏在地上，抬起头朝凌夜无力的喊。只见她青丝凌乱，眼神里有些许焦急。
凌夜立即封住了白芙的经脉。血止住了。
“凌公子，你可算来了！”嬴宴山隔空对着凌夜喊：“再迟一些，主人就要被……被人欺负了……”
白芙骂道：“聒噪的鸟儿！难怪方才安静了这么久，原来是去搬救兵去了。”
原来方才嬴宴山神魂离体，寻了凌夜求助。
白芙虽受此伤，却仍镇定的笑着朝凌夜道：“修为不错，身材样貌也不错。小兄弟，你年纪几何？可有配偶啊？”
凌夜没有理会，从她身侧跨了过去。
白芙怒了，比刺她一剑更怒，吃力的喝道：“凡人，竟敢无视我！若非偷袭，你岂能伤我！”
凌夜上前扶起柳眉。这一扶，柳眉全身绵软的贴附在他身上，更瞥到了衣领之下半寸春光。脸上一烧，在她清醒时，如此近距离的看到这些，还是第一次。
柳眉软绵绵的伏在他身上说：“夜，抱歉了，我实在是半分力气都没有了。”
凌夜手闪电般将她衣襟一扯，掩住了胸前春光。
柳眉的脸也微微热了，努力端正的坐在石床上小声道：“对不起，我失仪了。”
凌夜不接话，只问：“你怎样？”
“没事，就是提不起力气。”说话间，柳眉眼神瞟向白芙，道：“她只是想要龙元，我答应要给她，她并没有伤害我。”
凌夜的脸阴沉沉的。
嬴宴山此刻又大喊：“凌大哥，快放我下来啊！”
凌夜这才一道飞剑斩断了嬴宴山的束缚。
嬴宴山已经化身人形，手中多了一把羽扇，道：“主人，她欺负你，我替你杀了她！”
白芙大惊：“她还中了我的虎嗅蔷薇，修为尽散，你们不能杀我！”
嬴宴山道：“你当我不知么，杀了你，虎嗅蔷薇自然就解了。”
白芙更惊讶了，失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嬴宴山道：“除了虎嗅蔷薇，我还知道龙吟浅唱、凤舞天魔、龟心似泪。四圣兽各有绝技，除此之外，灵狐族有狐媚惑心。”
白芙的脸色变了。
嬴宴山又道：“你看不出我是丹朱后裔，云焰鸟吗？”
白芙稍稍镇定了下来，道：“有两分凤凰血脉，也算神血后裔，难怪知道这些。”
柳眉此刻出声道：“火儿，不要为难她了。”
“为什么？”嬴宴山不甘，亦不解。
柳眉一脸认真的说出了一句胡话：“只是感觉，投缘。”
嬴宴山听得，却是满脸信服的收了手道：“原来是有缘之人。”
凌夜有些懵，神兽沟通都是这么任性的？
但见柳眉终于直不起腰，软绵绵的歪在了床沿，凌夜俯身将她横抱起，却听得她一声急促的低唤：“放我下来。”
凌夜不解，还是依从的将她放了下来。
白芙幸灾乐祸的笑道：“她现在可碰不得。”
白眉刺与虎嗅蔷薇配合使用，可使人体内气机翻江倒海，百脉沸腾，想入非非，这种感觉与某种体验极为相似。任何外力的作用都将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柳眉撑起身端坐，闭目，盘腿结印，口中默念：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她额间，慢慢沁出细汗，但是神色，却舒缓了些。一个白色的亮点，在眉心闪现，嬴宴山迅速伸手，从那白点处，拔出一根白色的刺。
嬴宴山疑惑道：“这是什么？听起来像是念经……还挺厉害的，白眉刺都被逼了出来。”
凌夜道：“道门静心诀。”他站得离柳眉远了一些，才问：“虎嗅蔷薇，到底是什么？”
嬴宴山道：“是神兽白虎一族的传承秘术，煽动对方的念和欲，严重的，可以让人毫无反抗之力，沉溺至死。”
凌夜又问：“如何解？”
嬴宴山道：“只有施术者才能解开。”他说着，看向白芙。
白芙立即道：“别看我。虎嗅蔷薇，随施术之人意念而动，早已断了心思。白眉刺能使体内气息混乱，无法凝聚，进而压制修为。她连白眉刺都能逼出，想必虎嗅蔷薇也熬得过。难受一阵子，自然就好了。”
凌夜观她神态细节，的确所言不假。他对嬴宴山道：“走吧。”眸光一转，将柳眉收入了洞天境中。
嬴宴山在前面引路，凌夜紧随其后，回到了风铃屋。
白虎洞府内，只剩下白芙一人时，她终于松开了按住伤口的手。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内体的疼痛依然剧烈。
白芙咬牙道：“这个小白脸不简单！”
她挪身躺在石床上，回想起柳眉那声“白芙姐姐”，一缕柔软的忧伤和欢喜，缠绕心头。
她自语道：“琳琅，他们明明可以杀我，可她说我们有缘，有缘……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你的影子，琳琅，我又可以看到你了。”
风铃屋。
屋檐下，一串风铃坠在那里，林中清风徐来，风铃“叮铃铃——”，发出一串脆声长吟。
柳眉端坐床榻上，额间鬓角，汗水涟涟。
小茹缓步走了过来，轻声唤了一句：“凌先生。”
见她似有话要说，凌夜移步，来到了屋外露天。
小茹道：“柳姐姐不会有事吧。”
凌夜：“不会。”
小茹又道：“方才帮宴哥哥取出白眉刺，此刻他正在调息，我来谢谢先生，救了宴哥哥。”
凌夜看着小小身材的女娃，郑重道：“不必言谢。嬴公子护住柳眉，该我言谢。”
“呵呵！”小茹握住小嘴笑道：“凌先生言重了。还是第一次有修仙之人，称呼宴哥哥为嬴公子。先生当真不介意我们的身份呢！”
凌夜道：“在许多人眼中，我也不过是个异类。”
“可先生的确是人！”小茹目光闪闪道：“而且是修仙之人！应当，还是个贵人！”
凌夜有些不解：“又当如何？”
小茹道：“无论人间、仙界，人都是绝对的主宰。先生可能有所不知，妖界流传一个说法，一般的生灵，修行五百年，才能幻化人形，故而凡人修仙，生而比妖少修五百年，若天资卓绝，是为贵人，又比凡人少修三百年。这是上天注定的。”
她继续道：“妖与人结合，诞生的后代却有少数能生而为人形，这就打破了人、妖的格局。”
336四不像
小茹的神色有些黯淡下去，又道：“也许这样违背了天道，所以人与妖结合，都没有好结果。龙族虽封为神族，非人族类，皆为妖，追本溯源，也不过是异常强大的妖族。”
小茹说着，指了指窗台上。
凌夜朝窗台看去，那里，一碗龙血浸泡着的梦兰花，花上红斑点点，像极了潇湘血泪。
小茹道：“柳姐姐不该如此执念。她要救的，是个修道之人，就算她日日用龙血净化，梦兰花黑色褪尽，也是血色，绝不会变成它该有的模样。只有最纯净的无色之花，才不会影响苏醒之人的心性。”
她看向凌夜，道：“凌先生，你能劝劝她吗？”
凌夜轻轻摇头，伫立无语。
小茹无奈的离开。一首心曲，如空谷幽泉，潺潺响起。她回首望去，凌夜依然伫立在一架紫藤花下，落英如雨，沾染他一身玄衣，伴着清甜的幽香，像一场美到心碎的梦境。
小茹忽而落下泪来，这心曲婉转忧伤，令人心碎。
柳眉睁开眼，嬴宴山就凑了上来，问：“主人，你还难受吗？”
说话间，已经一跃上了床，跪坐在床边上，凑过她面前，认真道：“不如我来帮你！不就是虎嗅蔷薇的绮念，我可是很擅长的！”
柳眉似懂非懂，但直觉不妙，不由面上一紧道：“不必。”又问：“凌先生呢？”
嬴宴山：“已经走了。还是我来帮你吧，不会损你一丝一毫。”
柳眉越发觉得不妙，只得垂眸，不去看他。
嬴宴山说：“一天一夜了，主人，你何须这样隐忍？”
说罢，他爬过来，将脸凑到柳眉低垂的眸下，一双凤目对她含笑拋着媚眼。
柳眉心神一阵荡漾，立即闭上双眼。
嬴宴山心知他得逞了，举袖为她擦汗，却不料一道金光，将他飞弹开去。
“神印？”他惊呼着，在床上滚了两滚，侧过身来，撑起长长的胳膊，托腮，委屈的噘嘴道：“主人！”
柳眉立即问：“火儿，没事吧？”
嬴宴山有些气恼道：“神印反弹还真疼。不过没事。”又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主人如此难受。”却再不敢擅自上前。
柳眉道：“身心感觉苦痛的时候，正是需要修行的时候。”
嬴宴山黑亮的眼睛，看向柳眉，乖巧的坐在一旁，道：“主人，你修行，为什么要这样压抑自己？我不明白。”
柳眉道：“神力的修行我似乎没什么天分，修的是仍然是玄门道法，需要修身持戒。戒淫邪，戒杀念，戒情动，此三戒，是修行的根基。
嬴宴山与她相对而坐，道：“那是凡人修仙。我们生而不凡，龙族更是天地四圣兽之首，生而高贵，何必学人族，修什么仙，持什么戒。”
柳眉摇了摇头，道：“凡人有句话，叫‘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一个人的德行配不上他的地位，就将招致灾祸。在我这还有另一番解释，但凡强大的力量，都需要持有者有强大的意志、严格的自律，此为力量持有者的德，如此才能使力量不滥用、不错用。否则，将造成严重的后果，这也是我修身持戒的原因。”
嬴宴山眨了眨眼睛，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柳眉淡笑颔首，道：“也许对你来说，不太容易明白。以后慢慢会懂的。我是犯过大错的有罪之身，也许以后还会违逆天意，一意孤行。只是希望以后，不必要的错，一个都不再犯。”
“我懂。”
一个女声，一袭白影。白芙现身，款步走了进来。
白芙道：“你说得对。可达不到，终究是虚妄，反而把自己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四不像。”
她道：“我也曾结识一个修行之人。”
她的眸垂了下去，深沉眸光中似乎飘着幽暗的火。
嬴宴山瞬间起身，挡在了柳眉身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白芙朝嬴宴山趋近，一阵幽香散开。
一声鸟鸣，一团火焰腾起，嬴宴山化身云焰鸟向后一个旋身，像是避开了什么攻击，再次飞回，悬停在白芙面前。
他破口大骂：“不要脸的母老虎！还来偷袭这招！小爷我上次是被你暗算，你以为我会中你的虎嗅蔷薇吗？”
白芙朗声笑道：“反应不错，身材长相也不错。小兄弟，年纪几何？可有配偶啊？”
嬴宴山啐了一口道：“呸！小兄弟个屁，小爷我修行二百八十载了！”
白芙笑了笑，道：“年纪是小了些！也无妨，以后再找你玩！”她的目光越过嬴宴山，看向柳眉，道：“我欠你一命，你要我怎么还？”
柳眉赧然道：“凌夜是我朋友，他起杀念也是因为我，算不得救命之恩。”
白芙又笑了：“竟还有你这样扭捏的龙族！全无半分霸气，在人间待久了吧？该学学神族、妖族的规矩了！”
嬴宴山竟难得的对这番话，点头认同。
白芙又道：“我也在人间待过百年，算是对人心知晓一二。人间的事情，我知道不少，也一直关注着。你的事，这两日我也仔细打听过了。”
柳眉道：“我的什么事？”
白芙：“困龙林。”
柳眉的神色，霎时变了。
白芙继续道：“困龙林发生的事情，从听来的消息看，我觉得疑点颇多。那日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就替你把这事捋捋，你可信得过我？”
柳眉沉默片刻，才道：“你如果只是想了解那天的事，我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白芙点头，道：“我有一个显像诀，传给你，你研修一番。待明日你身体恢复了，我再来，让我仔细看看当日情景。”
次日。
空中悬停着一副画，那画面逐渐清晰，嬴宴山和小茹好奇的看着里面，人影攒动，道：“这画是活的！”
“没见识！”白芙白了嬴宴山一眼：“不要出声，不要扰乱她心神。”
嬴宴山和小茹立即顺从的点点头，看着一旁闭目施法的柳眉。那画面，正是出自她的意念。
随着画面中情况发展，嬴宴山和小茹的兴奋好奇之色，迅速消失，转而握紧了拳头，脸色煞白。
那日一幕幕呈现眼前，苏慕白死去时，画面震颤不止。
嬴宴山忍不住看向柳眉，她神色微凝，竭力抑制着喘息之声，鬓发已经被汗水沾湿。他有些不忍心看。
画面终于在震颤中消失，小茹不知何时，已经哭红了眼。
柳眉睁开眼，微一拧眉，一道血痕，爬过她的嘴角，滴落。她举袖拭了拭，问白芙：“可看清楚了？”
337疑点
白芙点头，道：“看清楚了。有一点可以肯定：苏慕白，并非替你而死。”
柳眉一讶：“什么？”
白芙道：“玄石箭不达目标不会停止，你却伤的不重，可见你并不是它的目标。”
柳眉一怔，道：“那段箫声！不错，苏兄才是目标，玉箫魔音误导了君烨。”又道：“可玉箫公子为何要杀苏兄？”
白芙道：“他是正道掌门，魔人要杀他，还需要额外的理由吗？”
柳眉道：“当时魔人中，除了云轩，还有驾驭阴阳鱼的灰袍人，龙母鬼姬，后两人都有能力直接威胁到苏兄，可他们为何选择一个这么曲折的办法？”
白芙想了想，道：“曲折的办法，大抵是为了掩盖真实身份或目的。你说苏慕白与你灵魂相连，会不会是有人想要得到你的心，才借刀杀了苏慕白？”
柳眉皱眉道：“就为这个？不会。”
白芙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会？又或许你不肯入魔宫，魔人觉得苏慕白是束缚你的一根缰绳，要将他斩断。”
柳眉的心，骤然一紧，浑身血液都凝滞了。
许久，她才道：“这件事情，或许一直以来我想的太简单了。当时知道我藏身之处的人，只有凌夜和烈山瑶。我不过藏了三日，为何那么多仙门就同时出现在那里？到底是谁传信并组织的？为什么数十年未现世的落日弓和玄石箭，会下冰火峰？”
白芙道：“你怎么确信凌夜不会通知仙门？他是青云凌府的大公子吧？”
她继续道：“我觉得他嫌疑最大，我见过他看你的眼神……他与魔人订下交易，魔人取苏慕白性命，他与仙门百家将你逼入绝境，好让你入魔人彀中。这样一来，他就有机会了，合情合理啊！”
柳眉却不假思索的摇头道：“他不会。我相信他。”
“有何不会？你又凭什么相信他？”白芙连连道：“就凭他对你好？救过你？别傻了！人心最是难看透，就算是情人，也会变成仇敌！你太相信他了！”说罢，她转向嬴宴山：“火儿，你觉得凌夜会不会？”
嬴宴山道：“主人说不会，那就是不会。”
白芙鄙视的看了一眼嬴宴山，问红肿眼睛的小茹：“你觉得呢？”
小茹抽噎着摇头：“不会。”
白芙气恼着加大了音量：“你们一个个，太单纯了！姐姐我会帮你查出来的。”
柳眉道：“你不必去查。我说过，只是觉得有缘，并非要你回报。你能帮我点破疑惑之处，已经算帮了大忙了。”
白芙笑道：“我也觉得有缘，并非回报。”她坐在了柳眉对面，道：“我长你五百岁，你称我一声姐姐，以后你就是我罩的。”
柳眉：“我那日……”不过是情急乱套近乎。
嬴宴山急道：“主人有我护着，哪里要你罩。”
柳眉本欲拒绝，看白芙目光灼灼，一脸期待。只得生涩的喊了声：“姐……姐姐。”
白芙抿唇一笑，笑中似有一丝泪光。她道：“好！以后你就是我妹妹。”又问：“对了，眉儿，你背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你的身体，被寻常法器所伤应该不会留下那么大的伤疤。”
柳眉惊异的看向白芙：“你怎知我背上的伤疤？”
白芙笑笑说：“那日林中，缠绕你的灵丝，如同我的毛发，你的身体、经脉、修为，我都一目了然。”
柳眉呆愣了片刻，才道：“到达困龙林之前，第五翼中了玄石箭，火灼不灭，我自己斩了下来。”
白芙又问：“那龙翼何在？”
柳眉道：“被冰火峰君烨收走。问这个做什么？”
白芙咬牙道：“又是冰火峰，玄石箭。”那表情，让人觉得有些不妙。
白芙继而解释道：“流着神血，我们的肢体发肤，都蕴含非比寻常的力量，决不能落入旁人手中！”
青云凌府门口，轩辕成宇徘徊了数日。
这日，他依然坐在凌府对面的茶楼中，静静等待。邻桌传来高谈阔论声，引起的他的注意。因为他听到其中一人说起：“我也是挑战过青云剑神的人！”
出乎意料的，对面之人没有被震慑道，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道：“王兄！这套说辞，如今已经过时了！”
轩辕成宇心生疑惑，听得更为仔细。
那人笑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青云剑神就是个屁！从来没有接受挑战，是真的有人登顶青云楼，还是凌府瞎编的，谁知道呢？”
“是啊！”又一人从旁道：“如今青云楼都塌了，凌府也被魔人削得剩了一半，真有剑神，凌府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一时，周围人一片唏嘘起哄：
“哎，真是世事无常。数月前还是消息遍天下的凌府，眼看就被凤都盖了下去。”
“剑神应该是有的，听说荒灵古墓上，他曾经现身。”
“困龙林一战，也出现了他的身影，不过却是站在了妖龙那边。哎，早听闻他是妖孽现世，果然不假。”
轩辕成宇无心听这些闲言碎语，是不是剑神他不在意，有没有登顶青云也无所谓，他要找的是一个令他期待的对手，不负他走出雁门居的对手。
轩辕成宇跟着凌府的仆人，眼见那人将战书的竹筐扛进了凌府，然后送到了伙房，最后，麻溜的倒入了灶前的柴堆！
骤然一阵狂风，将那堆战书刮的翻滚着扬上了天。
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子出现在伙房，一把朱红色的剑从虚空中拔了出来，浓烈的剑气，使灶内的火焰都压抑得缩小了一圈。
“你是何人？”
伙房内的人纷纷震惊的转身，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轩辕成宇。有的拿着菜刀，有的拿着锅铲，无不瑟瑟。
纷飞的纸片，有一张落入轩辕成宇手中，他冷声道：“为何不将战书，送到剑神跟前？”
“不是不送，是剑神从来不看啊！”
那负责收战书的仆人，低头战栗道：“剑神从来不看这些，这是投战书的人都知道的呀！但还是有人不停的约战，家主才命我将战书……送到了这里。”
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朱红色的长剑，剑光凛凛，仗剑之人也威仪无比。
“凌府行事，竟如此荒诞。”轩辕成宇说着，抬手，执起了剑。
那仆人一阵恶寒，脊背冰凉一片，脚下却如灌了铅，动不了分毫。任由恐惧填满了每一寸身体，静静等待着不可抗拒的裁决。
“嘤——”
朱红色长剑一声长吟。轩辕成宇目色一凝，抬剑一挥，如一阵清风拂过，转瞬间已经不见了身影。
待他消失后，伙房内才传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啊——我的眼睛，我的头！”
338约战
那仆人满脸满眼的鲜血，尖声厉叫着，被周围几个人围住扛了起来。待擦拭一番，才发现并无大碍，不过额头，多了一个字：“信”。
轩辕成宇用剑在他额头刻了一个“信”字，告诫他做人要诚信。
可这信不信的，哪由得了一个小人物说了算呐！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了。
凌夜入府，诩非便有异动。
剑一出鞘，就光芒绽放。一个令人生寒的气息出现，凌夜重瞳陡开，十丈开外，屋脊之上，一个陌生的人影，正窥伺着他。
诩非消失，几乎同时出现在屋脊之人跟前，挟雷光电影、对着来人飞疾刺而去。
一柄朱红色的长剑从虚空中抽出，横挡在诩非剑刃前，竟生生挡住了诩非雷霆般的剑势。
轩辕成宇凌空虚浮，面对来人，冰冷的目光里有了一丝火热，道：“你就是青云剑神？”
凌夜收回诩非，道：“在下凌夜，阁下何人？”
轩辕成宇也收回朱红长剑，一弹指，一封战书飞出，悬停在凌夜跟前。他道：“雁门居，轩辕成宇。”以指腹轻抚剑脊，他又道：“此剑，浮屠。”
此刻，凌府地面上，已经围了许多弟子仆童，都仰望着屋脊上的两个人。
凌戈也已经赶到，听到“浮屠”剑名时，才大惊失色。“浮屠”虽诞生不久，却是有名的凶器。八年前，暮云江上，一柄红色长剑，斩却仙门百人，而后销声匿迹，剑名即为“浮屠”。
凌夜也轻抚诩非，道：“青云凌府，凌夜，佩剑，诩非。”
又道：“我从不应战，愿为轩辕先生首开一例。但是……”他看了看脚下，又放眼府外芸芸众生，道：“还需择日，择地。”
轩辕成宇也默许，道：“三日后，中央城郊外，困龙林，如何？”
凌夜眉心微皱，点头应允。
至于为何选在困龙林，鉴于轩辕成宇极少出门，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清晰的印象，来了中央城后，困龙林作为新晋十大热门仙门景点，就被茶馆中人反复提及，轩辕成宇就默认为它是个庄重不俗的场合。
待轩辕成宇身形消失，凌戈才立即飞上屋脊，问道：“大哥，你一向不应挑战，今日为何应了浮屠剑的约战？”
凌夜道：“以他之力，本无须我应允。”他要上来就干架，也没人拦得住。
凌戈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如此说来，轩辕成宇实力不在大哥之下，他为何而来？背后又有谁？八年来销声匿迹，这样一个毫无了解的强者，实在太危险了。
兄弟二人，站在屋脊上，各自张望、沉默。
凌戈看着风雨飘摇的凌府，暗叹：天下间的强者如此之多，不能变得更强，就只有被强者击溃。
三日后，困龙林。
轩辕成宇已经在困龙林的石碑前，拄剑伫立了三日。
“来了。”
轩辕成宇轻言一声，睁开了双眼。
身后，一簇雷电幻化人形，显出凌夜的身影。
轩辕成宇开口：“那日我看你应战，有些许犹疑，可是有什么难处？”
凌夜前趋一步，与轩辕成宇并肩而立，看着眼前那块刻满字的石碑，道：“不难。数月前，我几乎命丧于此，有些唏嘘罢了。”
轩辕成宇道：“我深居雁门居八年，对世事不甚知晓。并非故意冒犯先生。”
凌夜看着那石碑，虚假的字句，让他浮起一丝冷笑：“冒犯我的，是他们。”
轩辕成宇道：“那我们，用剑说话。”他伸手，朱红长剑执于掌中。
凌夜也祭出诩非道：“用剑说话，甚好。”
青云凌府内，一直白狐窜过了墙头，熟稔的朝蕙兰苑的方向飞奔。到了蕙兰苑，却发现那里只剩几根焦黑的门廊木柱。
它嚯的变为人形，惊呼：“谁把我夜哥哥的房子烧了！”
一进入凌府，凌戈就已经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此刻在身后调笑起来：“这不是苍莽山万妖国的女王大人吗，你怎么有空来青云凌府？”
晶晶眉心一簇，转脸笑道：“女王就免了！家主大人。”
惹得凌戈面上一抽，两两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晶晶道：“怎么你当了家主，夜哥哥就连间住的房子都没有了？”
凌戈笑道：“这就为他抱不平了？”
“怎么？还说不得？”晶晶道：“你父母亲，将夜哥哥关在这没人的小院十几年的事，我可是听说过的。如今连小院都烧了，是要赶他走吗？”
凌戈道：“哪里，大哥若要这家主，我也拱手相让！他看不上这些俗物罢了。”
晶晶这才巧颜一笑，道：“我看凌府，也就你对夜哥哥有几分真心。方才的话，你别介意。”又道：“我这次来，是因为最近得了件宝贝。”
凌戈笑道：“如今看你，倒还真有几分女王的威严。”顿了顿，才又说：“可真不巧，我大哥出门了。不过他已经移居藏拙院，不如我们去那里等他。”
晶晶立即点头道：“正好我也看看。”
入了藏拙院，晶晶四下打量，连连点头道：“这里倒是不错，就是有点冷清。”
凌戈一笑：“大哥要的就是冷清。”
晶晶咋了咂舌，道：“他就是太冷清了。”接过凌戈斟的茶，一饮而尽，道：“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应一个挑战。”
“噗——”一口茶喷了出来。
晶晶瞪大眼睛道：“谁会找夜哥哥挑战？他还接受了？”
凌戈的神色凝重起来，道：“那个人传闻不多，连我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只知道他曾一人力挫玄门百人。”
“还有你打听不到的人？”晶晶也狐疑了。
“这也是他的可怕之处。”凌戈握紧了杯盏，道：“没有任何信息，对他的修为一无所知，我不能给大哥提供任何帮助。”
晶晶看着凌戈，道：“你对你大哥没有信心吗？”她眨着笑眼，道：“夜哥哥不会输的，他那么厉害，靠的可不是你的消息。”
凌戈一愣，继而笑了。笑道：“你说得对。”
又道：“你真是特别。别的女子，见到心上人有危险，怕早已乱了分寸。”
晶晶笑了笑，道：“我也是看着我爹娘的命运，想开了。就算是夫妻一体，实则也是各有天命。强求不来的。”
她说罢，小心的从怀中取出一物，也就是她所谓的宝贝。
凌戈凑近一看，不过是一块石头，有些意外，问道：“这灰扑扑的石头有什么用？”
晶晶道：“不要只看其表面，这石头，可是炼制问心石的材料。”
“问心石？”凌戈想了想，道：“是那个问心石吗？佩戴者以自身滋养数日后，面对心中所爱之人，就会发出光彩。”
339问心石
晶晶点头道：“是了是了。机缘恰当，还有几率会炼出两心知。若两人心有灵犀，缘分天定，则所持之人遇到石头自动发光，表示找到有缘人，就在附近。”
“这么神奇！”凌戈忍不住又看了那石头一眼。
晶晶道：“我已经炼化了一段时日，不出意外，近期就能看到结果了。”
凌戈道：“你是想试试我大哥，对吧？”
晶晶竟微微一皱眉，想了想才道：“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我不想试他，只是自然而然的，因着这石头，就想起了他。”
凌戈听得，不免动容，道：“若这石头不亮呢？”
晶晶道：“你是说，他戴上不亮？……那是自然的吧。”她说：“你们人族的修行，如今我也知道了不少，夜哥哥是修道之人，有那么多清规戒律，哪能轻易动情。但是……”她眸光一闪：“我们狐族，天生妩媚灵动，善解人意，我会让它亮起来的。”
凌戈看着她，舒了一口气，笑了。道：“若我是大哥，一定会选你的。”又问道：“你这个石头，认主吗？可以借别人用吗？”
晶晶将那石头一下拢在手心：“怎么，你也想要？”
“不是要。”凌戈立即舔笑着解释：“是借。有借有还。”
晶晶狐目微眯：“你用在方姑娘身上？”
“不不是！”凌戈鼻尖有些冒汗：“紫苑，不必试。”
晶晶有些揶揄的笑道：“不必？是不敢吧！”
凌戈道：“不管她怎么想，我都……都无法改变对她的感情。所以，不必试。”
晶晶一愣，道：“你这么说，我就懂了。果然还是你们人族会花言巧语，说得我都有些感动。可我还是想让夜哥哥看到我的心意，就算他心里没有我，或者没有心，我都不介意。”
说话间，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爆炸般的雷响。
晶晶抬头看天道：“怎么大晴天的，打雷？难道是旱天雷？”
凌戈看了看雷声传来的方向，道：“是大哥。他们约在那个方向，但是三日前……”
“打得这么激烈？去看看！”晶晶一翻身，化身为狐，朝外跑去。
“我还没说完呢！”凌戈急道：“三日前，那里就布了结界，我的鸦灵都进不去……”
一道白色狐影，已经跑远了。
凌戈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困龙林上，风起云涌，天地晦暗。
两人分别立于一块白石之巅，各据一方，神魂出窍，斗得地动山摇。
黑云上，红色的剑光如火，仿佛将云朵烧着，另一片云上，蓝白色的电光亮起，与红云相撞，狂更暴雨席卷而来，困龙林边缘的结界，顷刻破灭，风雨飞出结界，将周围的路人冲得睁不开眼。
“这怪天气！”
“撞邪了？”
路人纷纷抱怨着，掩面逃远。
困龙林内，再次传来一阵阵轰天裂地般的声响，就连中央城内的天，也开始变了。
不过须臾，那声音由天入地，归于宁静。
宁静过后，林立的白石，突然纷纷坠地，被切成了无数碎裂的小块。
两人神魂归位。错身而过的刹那，眼神中俱是无与伦比的狂热和遗憾。
两人身后，各自的剑阵张开。
“凌夜。”轩辕成宇道：“你的确是值得我走出雁门居的对手。只是你重伤未愈，我胜之不武，不如择日再战。”
凌夜道：“随时恭候。”
轩辕成宇又道：“再此之前，我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
他说罢，收了剑阵，将朱红色长剑执于手中，轻轻抚摸，道：“我天生神力，三岁修行，十岁出师，此后十年，未逢敌手。浮屠剑成后，一日之内，死在此剑之下的玄门中人，尸骨堆积，阻塞了暮云江。我的剑，此后七年，未曾出鞘。”
凌夜也召回了诩非，道：“我十二岁偶入修行之途，十三岁才知何为剑道，十五岁第一次握剑。诩非乃青云凌府家传仙剑，与轩辕先生相比，不值一提。”
轩辕成宇道：“你过谦了。”轩辕成宇抬手，握住了鬓边一缕发丝，那发丝竟已被齐齐削断，随着他手轻轻一捋，就掉落了下来。他道：“方才神魂交战，你本可以摧毁我的肉身，却避开了。”
凌夜也从襟前捏住一片衣衫，那布被那么轻轻捏住一提，也掉落下来。他道：“你也承让了。”
“哈哈！”轩辕成宇大笑一声，道：“痛快。伤愈后，传信雁门居，我随时恭候。”
一出石林，凌戈和晶晶已经等在了那里。
凌戈一步上前道：“大哥，结界破了，情况我倒是看到了，可我没看明白，你是赢了还是输了？”
凌夜淡淡道：“没有赢。”
“输了？”凌戈惊讶瞪大了眼睛，道：“输了，他就这么走了？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来做什么的呀？”
凌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晶晶，道：“你怎么来到此地？”
晶晶笑道：“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凌夜：“……”
晶晶道：“第一个消息是，你要收到一个极为珍贵的礼物啦！”
她说罢，一摊手心，一枚灰扑扑的石头，逐渐变幻成心形，玲珑剔透，大放异彩。
“这是问心石！”凌戈解释道：“见到心仪的人，就会发光。大哥，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吧？”
凌夜站在原地，一语不发。
晶晶道：“我听小戈说了，过几日就是你二十四岁的生辰，这个礼物，可是很罕见的哦！”她说罢，伸手一抓凌夜的手，将问心石塞在了他手心。
那石头，倏然间就失去了光彩。
凌戈和晶晶的笑容，也逐渐失去光彩。
随着晶晶的拉扯，凌夜袖中一个乾坤袋掉落，袋子上被一道剑气划过，已然破损。
晶晶抬手一接，里面滚落一支簪子。簪头是一朵玉石雕刻的玉兰花，只是簪子已被剑气拦腰斩断，成了两截。
晶晶眸光颤了颤，握住簪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暗道，夜哥哥怎么会有女子之物？还贴身收藏，难道他心中，已经住了一个人？她看了一眼凌夜手中的问心石，黯淡如顽石，那个人会是谁？
她不可察觉的吸了一口气，将簪子拿在手中，摩挲观看，试探着问道：“这簪子雕工精致，送给我好吗？当做问心石的谢礼！”
凌夜道：“已经断了。”
晶晶笑了：“那就是答应了。断了也无妨！”她仔细的贴身收起。
340邋遢大汉
藏拙院中，凌戈拉住晶晶道：“方才大哥在的时候，你遮遮掩掩，现在可以说了。另一个好消息，到底是什么？”
“另一个，就是……”晶晶清甜的笑了笑，道：“我怀了夜哥哥的孩子。”
“什么！”凌戈惊得瞪出了眼珠子。
“我已经有身孕了。”晶晶重复了一遍，道：“夜哥哥要当爹爹了。”
“什么时候的事？”凌戈惊道。
晶晶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我们灵狐族，孕育后代的时间长短不一。灵狐出生自带三分修行，孕育时间越长，后代出生时，修行越高，资质越上乘，这孩儿在我腹中，已经数月才有一点迹象，红姨说，可能还要一两年才能出生呢。”
“这这这样啊……”凌戈手心捏了一把虚汗，问道：“你为何不告诉他？”
“你也不要告诉他。”晶晶道：“他心里那个人不是我，我不想让他被这孩子牵绊，不得自在。”
凌戈的眼眶有些发热，谨慎的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晶晶笑着点头，道：“我们妖族，很多伙伴都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你不必担心。”
她起身，脸色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凌戈有些哭笑不得的感动。
她道：“好了，苍莽山近来虽太平，我终究是护山灵狐，不能离开太久。”
看着晶晶的背影渐行渐远，凌戈叹了一口气：“这是什么孽缘。”
夜幕降临，柳眉趁着夜色，骑上云焰鸟背上，一路东行。
“柳姐姐，我们为什么晚上出发？”
柳眉怀中，一只白色的小鸟露出一个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
柳眉弹指一点小茹的小脑袋，道：“人族都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我们晚上可以避开不少视线。”
小茹歪着小脑袋道：“可是我们鸟族，大多也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我现在就很困。”
云焰鸟笑道：“你们要是困了就睡吧，到了南海我叫醒你们。”
“嗯。”小茹眨了眨眼睛，缩入了柳眉怀中。
柳眉跪坐在鸟背上，随着云焰鸟升入九天，仿佛置身漫天星海。
“主人，你不困吗？”云焰鸟问。
柳眉摇头，望着浩瀚星海，问道：“姬族，真的会有净化梦兰花的秘法吗？”
云焰鸟沉默了片刻，才道：“主人，这个现在谁也说不清。我只是建议主人多问问，多试试别的法子。日日取血养花，也不是办法。你不用太担心，姬族一千多年来，与龙族互通有无，想必他们知道的不少。”
柳眉道：“我知道。所有的可能，我都想过。只是……”
云焰鸟：“主人，不要想太多。你简单的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也简单的助你。做不到了，我们一起承担，没有什么好怕的。”
柳眉一凝眸，有些黯然，道：“你不必对我这么好。”
嬴宴山道：“我现在就想对你好，怎么办？”
他又道：“主人，我们相识虽然不久，我可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我的第八魄选择了你，果真不错。”
柳眉嗤声一笑，道：“罢了，随你高兴。”
云焰鸟在广阔无边的高空中，扑扇着巨大的羽翼，如一艘船，徜徉在浩瀚星海。
柳眉没有再说话，云焰鸟也没有。他感觉得到，这一刻，柳眉的心情异常的平静，自相识以来，从未见过她如此平静，仿佛忘记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也不去想未来会发生什么。
破庙中，传来阵阵琴音，粗犷，杂乱。
云轩揉了揉发酸的耳朵，走了进去。进门便道：“别弹了，我已经来了。”
弹琴之人这才以手抚住琴弦，止了余音，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云轩不禁一愣：几月未见，谢郢棱角分明的脸上，被一丛丛又短又乱的胡须掩盖，俨然一个落拓的邋遢大汉。眉宇间的戾气也消弭了，取而代之的是中老年人眼中才有的平淡落寞。可他偏偏抱着一把枣红色、象征高雅的古琴，看起来异常违和。
“谢兄，这是怎么了？”云轩忍不住问。
谢郢开口，声音了低沉了三分，道：“怎么，魔宫也讲究君子正衣冠这一套？”
云轩摇了摇头，道：“不讲究，不讲究，可你一个少年人，也太不讲究了。”
谢郢只道：“你寻我何事？”
云轩这才坐在了一旁，道：“自上次派你迎接圣女出关，你就一去不返，自然需要有人过问。你为何迟迟不回去复命？”
谢郢道：“圣女已死，无命可复。”
云轩道：“你传出的圣女已死的消息，我们已经收到了。魔君并无下一步命令，你本也不是必须回去复命。可如今，魔宫由龙母鬼姬主事。”
谢郢道：“谁主事，都与我无关了。”
云轩一惊，看向谢郢问：“你要退出魔宫？”
谢郢道：“魔君当日说，魔宫中人，不一定就是魔，成魔之人，也不一定就在魔宫。十年内，入不入魔宫，可随我心意。”
云轩一笑，道：“不错。你跟我们不同，我们生而为魔，你还有其他的路。魔君不会追究，但是龙母鬼姬不同。”
谢郢道：“多谢提醒。只是，曾说过要创造人间乐土的魔君，竟然将魔宫大权拱手让人，实在让人费解。”
云轩笑道：“唉，你有所不知！这个龙母鬼姬，别说是魔宫，想要整个天下，魔君也能夺了送到她跟前。”
谢郢面露异色：“哦，这等人物，以前从未听过。”
云轩道：“我以前，也从未见过，一直知道魔君要复活一个人。”
谢郢更是大吃一惊，道：“这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的法门？”
“或许吧。”云轩有些避重就轻道：“她的确活了，可我听夏露说，终究有些不一样了。”
谢郢沉默不语，显然还在思考方才的话。
云轩又问：“你为何随身带着一把古琴？通常法器，都藏于经脉中，或收于乾坤袋。”
谢郢回过神来，依旧不语，侧过脸去，看着古琴，目光柔和了些许。心道：她生前的梦想，就是看看繁华世界，我怎忍心，让她一直冷清清的待在乾坤袋中。
见谢郢不愿多说，云轩知趣道：“好了，你的事，我会像魔君禀明，后会有期了，谢兄。”
谢郢也道：“后会有期。”
云轩起身，忽而又道：“谢兄，你的琴技，真得好好练练。”这才哈哈大笑着，抬脚走人。
谢郢愣了愣，低头擦了擦琴身，道：“这琴技，修起来竟比剑技还难，对吗？”
那姿势，就像是擦拭一把宝剑。
古琴震颤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发出嗡嗡的低鸣。
341南海（1）
夜宿星空下，休憩了两个时辰，云焰鸟化为人形，遥望东方等待日出。雪衣鸟也睁开了眼，从柳眉怀里钻了出来，化为人形。
小茹伸了个懒腰，开心的说：“柳姐姐，宴哥哥，又是新的一天！我好想唱歌啊！”
她在山头，迎着晨风，哼着无名的调子，音色比东方的云彩还要绚烂。无数飞鸟惊醒，朝着她汇聚而来，在她周身啁啾和鸣。
“好多鸟啊！”
小茹停了歌声，对嬴宴山道：“宴哥哥，就像回到了东黎山上。”
“这怎么能比！”嬴宴山道：“东黎山上，都是灵鸟，这些都是俗物。”
小茹撅了嘴道：“万物有灵，宴哥哥，我觉得他们就很可爱啊！”
嬴宴山摸了摸小茹的头，道：“要比可爱，谁也比不过你。”
小茹这才咧嘴又笑了。
嬴宴山又摩拳擦掌道：“主人，我们出发吧。听说南海繁华，有很多人族的集市，有千百种新奇的玩意儿呢！”
柳眉束发，一身男装，道：“不要擅动法力，收敛妖气。”
嬴宴山点头道：“我记住了。”心内却腹诽，我们三人哪有什么妖气。
小茹也立即幻化男身，连连点头。她仰脸问：“宴哥哥，什么新奇玩意儿，我们东黎山和通幽径上都没有吗？”
“当然没有！”嬴宴山兴奋道：“泥捏的小人，你见过吗，一个个栩栩如生，不需要法力维持，少昊大人房中就有。还有贴着金箔画、会自己旋转的灯笼，还有一飞冲天，在空中炸开的烟花，还有很多甜甜的点心……”
第一次进入人类街市，两只鸟都兴奋不已。晨间，路上多的是卖花的担子，还有卖小吃的吆喝，街道上，茶楼食府也开张了，胭脂水粉杂货的稍稍晚些。
柳眉道：“时候尚早，不如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好啊！”
进了一间早茶铺子，小二上前热情的问吃些什么。
两只鸟期待的看着柳眉。
柳眉怔了怔，她也从未到过南海，于是道：“来些招牌的，拿手的。”
那小二立即会意，朝堂子里大喊一声：“龙肝凤胆一份，八仙过海一份……”
“什么？”
三人俱是一惊，小茹脸色满是惊恐之色：“龙肝凤胆……我不吃……”
柳眉镇定了一下，道：“小二，这龙肝凤胆是什么东西？”
那小二打量了一眼三人，个个样貌出众，想必是深居豪门的公子，不常出门。于是道：“三位小公子不知，常言道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龙肝就是驴肝，凤胆嘛，麻雀变凤凰，其实就是整只麻雀，为了配合龙肝才这么凑合着叫了个凤胆，两样熬成汤，就是龙肝凤胆，汤汁鲜美，喝了补气养血，那叫一个棒，三位尝尝？”
随着他的解说，小茹的脸色稍有缓和，却依然铁青。
柳眉立即摆手道：“不尝了不尝了，就来点简单的吧。”
“那八仙过海呢？”店小二不甘心的问：“都是鱼虾蟹做的汤，也不尝尝吗？”
嬴宴山道：“这个可以尝。”
柳眉这才点头。
店小二趁热打铁道：“那小店还有正宗螺蛳粉，叉烧包，银耳粥，萝卜糕……”
“那个……”柳眉清了清嗓子，道：“素的随便来几样吧。”
小心翼翼的吃了几口，小茹犹自望着柜台上悬挂的烧鹅，犯眼晕。暗自感叹：“人族，真的好可怕。鸟族都成了他们的盘中餐。”
意兴阑珊的吃了几口，三人就出了馆子来到街道上，小茹的心情这才放松了一些。
门口，一个老汉将货担子放在一边，朝行人摇起了拨浪鼓。
小茹跑上前，蹲在了担子前，看着里面花花绿绿的玩物。那老汉从担子里抽出了一把刀，递上前道：“小公子，试试这个，屠龙刀！”
小茹伸出的手一颤，收了回来。
老汉指了指那刀上的花纹，道：“你看，屠龙辟邪，你挂在房中，妖邪不敢入门呐！”
小茹缩了缩手，弱弱的问道：“为什么要屠龙？”
那老汉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你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玩意儿是吧，没问题！”他随手一捞，捞出一个面具，道：“你看，这天神面具，辟邪，还好玩！”
小茹看那面具上的人脸，怒目圆睁，赫然可怖，也没有接。
“那这个呢？”柳眉指着边上另一个黑脸面具问。
老汉解释道：“这是恶鬼。”
柳眉又拾起一个面无表情的木头半面具，道：“我要这个。”
那老汉抽了抽嘴角：“那是我削坏了的。”
柳眉已经丢下一块银子，拉着小茹走了。
一路走来，街市上有许多这样卖面具的小店，更多的是花灯，小茹问：“怎么人族都喜欢玩这些？”
柳眉道：“再过五日，就是中元节了，冥府魂魄归乡，花灯用以祭奠亲友魂魄，面具和刀剑用来辟邪，以防恶鬼。”
“原来是这样啊！”
小茹和嬴宴山都不约而同的点头。
街道上，举着木头刀剑的孩子，追逐打闹着，河边，一排排水灯挂在竹架上，比盛开的花还要好看。桥头茶寮内，一个老者正在说书，声情并茂，引得在座人人侧目。
三人站在桥上，看着热闹繁华的市井。
“人族，还蛮有意思的。”嬴宴山道。
“是啊。”柳眉放眼前方，也道：“这芸芸众生，就是天下仙门要守护的东西。”她低眉，又道：“可是我们，并不是他们的敌人。”
这时，茶寮里说书声，被风传送而来。
只听那老者道：“困龙林内，仙门与那妖龙已经斗了三天三夜，那妖龙被仙剑刺得遍体鳞伤……”
嬴宴山脸一黑，看向柳眉道：“主人，龙族在人间，人人喊打吗？”
柳眉尬笑道：“差不多吧。妖魔鬼怪，非人族类，都这待遇。”
相谈间，桥上，行人如流水。一个背负古琴的男子，从桥上走过。与小茹擦身而过的瞬间，小茹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不断回望那把古琴。
嬴宴山问：“怎么了？”
小茹道：“那把古琴，凝聚了很强的灵魂力，我听到它的声音。它好可怜，一直在叫那个人，却没有回应。”
柳眉察觉那人身负修为，本不想与玄门有瓜葛，但看小茹的表情，仍开口道：“你想帮它？”
小茹点头。
嬴宴山询问的看向柳眉。
柳眉点头应允。
嬴宴山迅速上前，按住了谢郢的肩膀。
谢郢回头，却不敢轻举妄动。方才感觉到对方的接近，已经施展了步法闪避，却还是被抓了个正着，可见来人修为不在自己之下。
嬴宴山看了一眼谢郢背后的琴，道：“这琴一直在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342南海（2）
谢郢诧异的看向嬴宴山，又看了看琴身，显然并不知晓。
这是，一个小孩仰起脸来，看向谢郢道：“谢郢哥哥，这把琴一直在叫你。”
谢郢当即震惊不已，这小孩，准确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小茹张开双手，隔空贴近琴身，与古琴进行了灵魂交流。
谢郢不解的看着这一举动。
过了一会儿，小茹道：“颜音说，你不必时刻把琴背在身上，被人识得，就危险了。”
谢郢一怔，哭笑不得，这一说，可就真的暴露了。
“我们不会抢你琴的！”小茹立即保证道。她又对旁边人道：“是吧，宴哥哥，柳姐……哥哥？”
他们是三个人？谢郢这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带着半块削坏了面具。他竟毫无察觉，修为绝对在自己之上。就在此刻，他突然发现，从方才那个小孩说话开始，周围一切声音都被隔绝了，可是周围人流如梭，还有人擦着肩膀从他身侧走过，不像设置了法障。
柳眉看谢郢惊疑的神色，走上前来，道：“谢先生不必担心，我们并无恶意。”又道：“我有一个法宝，可以御风，这里说话多有不便，所以我改变了风的流向，我们说的话，外人是听不见的。除此之外，并没有设禁制，先生若是想走，随时可以走。”
谢郢这才放下戒备，道：“我想请教这位小公子。”他看向小茹，道：“如何能听到琴说话？”
小茹握着小嘴，咯咯的笑了，笑道：“你还是叫我小茹吧。”
一听这清脆的女声，谢郢当即明白了，恭敬道：“小茹姑娘，请指教。”
小茹道：“指教不敢。方法很简单，你聚集灵魂力，就可以听到了啊。”
“灵魂力？”谢郢想了想，道：“我没有修习过灵魂力，该如何聚集呢？”
这一问，可把小茹难倒了，她嘟囔着：“没修过，就没有灵魂力，谈何聚集呢！”
谢郢又道：“那该如何修习灵魂力？”
小茹摇了摇头，道：“灵魂力的修习，要有天分，修炼过程也很慢。”突然灵光一闪，道：“不过只是与琴交流的话，灵魂力不足，也有方法可解。”
谢郢：“什么方法？”
小茹：“修习琴语。我略懂一些的。你可以学些入门琴语，再让你的琴慢慢教你。”
谢郢也不客气，立即道：“还请姑娘教我。”
小茹掰着指头，道：“虽然四五日就可入门。但我们如今还有事要做。”看仰脸看向柳眉，道：“柳姐……哥哥，他们可不可以与我们一路同行？”
柳眉道：“可以。”
谢郢拱手道：“多谢柳公子。”
柳眉含笑不语。昔日在勿原山迷阵中，有过一面之缘，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转眼间，成了一个落拓沧桑的大汉，人生真是无常。
几人缓步前行，也不御剑，白日里避开人群闹市，夜间也不停留，朝姬族镇守的地方靠近。
谢郢几乎时刻跟在小茹身侧，学习琴语。他嘈杂的琴声时时响起，不过三日，小茹就已经眼见的憔悴了。
恰逢经过一处洞天福地，柳眉便吩咐，在此休憩停留片刻。
小茹眼睛有些发红，道：“谢郢，这是最后一课了。这几句琴语学完，你能跟颜音沟通，后面就由她慢慢教你。”
谢郢端坐认真道：“好。”
嘈杂的琴声又起，嬴宴山同情的看了一眼小茹，快步离远了些。
他来到柳眉旁边，见她正用一个玉瓶，收集天地之气。好奇的问：“主人，你收集这些做什么？”
柳眉道：“炼制鸿运丹。”
嬴宴山道：“就是那个可以让人鸿运齐天，心想事成的鸿运丹？”
柳眉点头道：“正是。”
嬴宴山开启目空术，看着天地之地汇聚成一个漩涡，源源不断的被纳入玉瓶中，感慨道：“妖界倒是有炼制鸿运丹的说法，在最后冲击天劫时使用。不过炼制过程中，要采集众多活人之福泽灵气，有些阴损。主人竟采天地之灵气炼制，不损人性命，真是厉害！”
柳眉道：“我也是偶有所感，试一试，也不知能不能成功。”
琴声停了。
两人朝小茹和谢郢的方向望去，谢郢已经收了琴，也朝着柳眉的方向看过来。
柳眉收了玉瓶，上前。
谢郢朝着柳眉和嬴宴山拱手道：“多谢三位相助。”
柳眉道：“你谢小茹即可。”
谢郢点头，又道：“小茹姑娘，今日得你相助，修习琴语，我允你一个承诺，他日但又所求，我能做到的，必定倾力完成。”
小茹想了想，看向柳眉。
柳眉道：“这似乎是魔人的习俗，得一愿，还一愿。”
谢郢一怔，道：“不错。”
柳眉道：“你既随身带着语冰，就不要轻言魔人的习俗。”
谢郢又是一惊，按住腰间化为物态、不盈一握的语冰，看向这个戴着可笑木纹面具的男子，道：“你竟然知道语冰。”
柳眉道：“语冰和听雪，当年在流波山，大战魔兽赤眼金猊，玄门皆知。语真和宁南两位前辈，本不是当地镇守的仙家，可以隔岸观火，也知道那赤眼金猊修为高深，无取胜把握，可他们还是去了，纵使如飞蛾扑火，也毫不畏惧，不过是因为心系苍生。”
谢郢黯淡的眼神，再次燃起了一把火焰：“苍生又与他们何干？不是说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何必干涉凡人的生死？做不到的事情，何必勉强？又能得到什么？”
柳眉道：“他们最终一死一重伤，仙途中断。得到了什么，我等凡人，没有得到过，又怎么知道呢？但是，他们在我心中，和历劫飞升的道邈仙尊、归于天地的羽神一样，是我最敬佩的前辈，因为他们清楚自己的道，并不论死生、践行了自己的道。”
谢郢沉默良久，才终于抬起头来，道：“我知道她对过去没有遗憾，却因为我……”他无声叹息，又道：“你也是玄门中人？”
柳眉摇了摇头。
谢郢追问道：“那你是何人？”
柳眉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又道：“语真前辈以重伤之躯，为你传道受业，她应该知道，以她风烛般脆弱的生命，一旦选了你，只能将所有的时间和心血倾注在你身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你，不要辜负她。”
谢郢的心头，像有一根深埋的刺被拨动，痛得一滞。他眸光一颤，道：“这么久了，我竟没你一个人外人看的明白。”从被她选中的那一刻起，每一分每一秒的相处，她都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啊！她将他看得比命还重要，他还想从她身上强求些什么呢？
343南海（3）
姬族，礁石堡。
珍珠楼内，铜门紧闭。姬咏桑在门外徘徊了片刻，忽然听到门内传来一声痛苦的长吟。
“咏榆！”她有些慌乱的对着铜门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里面的人根本听不到。
姬咏桑不安的握紧了拳头，爷爷说过，灵魂力修炼极为艰险，特别是进阶之时，犹如寒蝉蜕皮，冲破这段痛苦，才能迎来新生，否则再难有寸进。
待里面的安静了下来，姬咏桑才满腹担忧的离开。
一出了珍珠楼，就有弟子来报：“小姐，青大人又被族长叫走了。”
姬咏桑无奈，道：“走吧。”
此刻，姬玄昶正紧紧的盯着邵青，问：“你真的见到了龙族后裔？她真的答应你会来？她不是骗你的吧？”
邵青有些小委屈，道：“族长，你都问了多少遍了？我都答过了呀！”
“爷爷，起初是三天一问，现在倒成了每日一问。”姬咏桑走了进来道：“阿青又不会说谎，你问多少遍，都是一样的。”
姬玄昶想了想，道：“也是，这傻小子，被骗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啊。哎……”
“族长，”一个弟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极快的说道：“外面来了一只大鸟，说是来访的客人！”
姬玄昶道：“什么鸟？”
汇报的弟子呆愣了一下，答：“不知道。红色的，很大。您快去看看吧！”
姬玄昶立即走出了房间。一出门，就看到空中一只朱红的大鸟轻轻震动羽翼，悬浮在礁石堡上方。”
“朱红色鸟羽，”姬玄昶拧眉，自语：“丹朱后人吗？”
鸟背上一个年轻女子，虽一身男装，戴着面具只露出半张脸，且素未谋面，却因看过千百次画像，除了鬓边多了一缕银发，姬玄昶对她的五官样貌早已了然于胸，只觉得一见如故，不觉老脸一展，喜笑颜开。
他俯身道：“恭迎主人，回归南海！”
云焰鸟倏地化为人形，一个红衣少年郎，重重的落在姬玄昶跟前，震裂了地上一块青砖。他不满道：“我家主人，何时成了你的主人？我们来南海，不过是走访，不是什么回归。”
姬玄昶微微一愕，随即道：“好说好说。”
柳眉走上前来，笑道：“你眼力不错，竟一眼就认出我了。”
在姬玄昶亲自陪同指引下，一行人步入了礁石堡。
待摘了面具，邵青才恍然大悟，一步跨上前道：“主人，你可算来了，我已经被族长问询百遍了。”
柳眉身子向姬玄昶倾了倾，才低声道：“姬老先生，他说请不来我，有位女子就不嫁，可是真的？”
姬玄昶道：“自然是真的。”
声音虽小，但是在场的都有修为傍身，自然都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嬴宴山笑着对邵青道：“如今主人兑现了承诺，没让你等急吧？”
“没，没……”邵青说着，眼神不自觉的瞟了一眼姬咏桑，外因已经剔除，可她心里那一关，只怕还是没有过。
姬咏桑面色有些发白，沉默的站在那里，冷冷的打量着这言行举止都略有些不规矩的一行三人。
这时，一个弟子边跑边说道：“族长，小姐，二小姐她……”
“她怎么了？”姬咏桑立即面色一紧。
“她……她出关了。”
话没说完，姬咏桑已经飞快的朝着珍珠楼跑去。后面一个弟子追上来，像是有事禀报，看姬咏桑跑了，又不敢追，转身拉住邵青道：“邵师兄，方才那鸟，踩坏了一块青砖，谁来赔？”
邵青一扯开袖子，道：“我哪知道，你先垫着。”
那弟子急了，道：“邵师兄，我那几个钱的月俸，小妹都算得明明白白还等着买钗环呢，要不，你先垫着？”
姬玄昶看了一眼匆匆离去的姬咏桑，回过头来对柳眉致歉道：“咏桑最是心疼幼妹，主人万勿介怀。”
柳眉摇头，道：“无妨。我此来，是有事向老先生请教。”
姬玄昶道：“主人，在老朽面前不要这么恭谦，会让我难以自处。”
柳眉道：“就称您为姬老吧，不必推辞。”而后，将梦兰花的事，想姬玄昶详述了一遍。
门外，邵青依旧被那弟子纠缠。
那弟子言之凿凿：“邵师兄，你的月俸也没处花销对吧。你看大小姐也不喜欢脂粉钗环什么的，你一个大男人，哪里花去。”
旁的几个弟子都捂嘴偷笑起来。气得邵青直瞪眼，却无法反驳，翻遍了腰带袖口，终于丢除了几文铜钱。
那弟子捡起来数了数，道：“邵师兄，还差一文。”
邵青抬手欲打，那弟子连忙收了铜钱，撒腿跑了。几个掩口而笑看热闹的弟子，也一哄而散。
前往珍珠楼的路上，姬咏桑心神极为不安。
她回想起通报弟子惊慌的脸色，想起铜门外听到的痛苦呻吟，手手心已经渗出一层汗。
自从龙母鬼姬闯入礁石堡，夺走了龙血玉之后，也是烧焦的树林中，她以歌声让树海生花之后，就开始了修行。
灵魂力的修行，姬族中有天地玄黄，四本秘籍，其中地之卷，可以不必修法，只修灵魂力。爷爷说，让灵魂淬炼重生，就必须让灵力冲破肉体的桎梏。淬炼中，如果灵魂力太强，肉体难以承载，就会留下难以恢复的创伤。
姬咏桑越是靠近那扇铜门，心中不安越是强烈，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停在门口，她还未推门，就听到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姐姐……”
姬咏桑终于推门而入，只一瞬间，她竟感觉到一股强者的威仪。无心多想，她朝里面看去，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端坐着，眼睑下，是两条血泪痕。
姬咏桑心脏一窒，风一样上前，看进那双流血的眼中，昔日黑色的瞳孔，已经泛作灰黄，她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道：“小妹，你的眼睛……”
姬咏榆一双瞳孔没有丝毫的转动，声音却镇定，她道：“想要看到一些，就要放弃一些，姐姐不要难过，我无妨。”
“你……看不见了？”姬咏桑的声音，颤抖的更为厉害。
姬咏榆轻轻的摇头，淡然一笑道：“是去伪存真，看得更多了。”
看着姬咏榆的笑容，姬咏桑只觉得心脏蓦的一痛，泪水夺眶而出。族人中毒被围，她没有流过泪，礁石堡被水淹，她没有流过泪，可这是她最疼爱的小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