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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画中剑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十天水     修仙从画中剑开始txt下载     修仙从画中剑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天香楼

    画工摇摇头,从怀中取出木头雕成的莲蓬,塞在燕山月手中。

    燕山月一愣:“这可是救命的东西……”

    画工却笑了:“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他的笑容中带着一股特别的狡黠。

    “吕祖说保我逃走,可我什么时候逃,他又没说。”

    燕山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祖父这是抓住了吕祖话里的一个漏洞。

    画工拍拍燕山月的肩膀:“这里面有吕祖的道法,不管碰上什么都能保你平安,这一个月你就带在身上。”

    燕山月哭笑不得:“那惊蛰水灾……”

    画工一脸淡然:“惊蛰那天你留在家里别出门就是了。”

    燕山月一时无言以对。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吕祖虔诚到神仙显灵的祖父,居然会耍小聪明,把给他的护身宝物给了燕山月。

    画工看了一眼燕山月:“你今天下午去城南了?”

    燕山月点头。

    画工笑笑:“有本事的人当然要多见见世面,你以后出门记得把这宝贝带上,就不会有事。”

    说完了画工摆摆手,就赶燕山月回房间早点休息了。

    燕山月拱拱手,转身走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书房,燕山月把木头莲蓬放在桌上,忍不住一笑。

    他之前还在为能驱使画皮鬼怪的神君而心惊胆战,现在就多了一个防身法宝。

    现在有画中剑气,有吕祖赐宝,燕山月不怕了。

    心情一放松,疲惫就涌了上来,燕山月走到床边就准备睡觉了。

    不过就在此时,一直保持安静一言不发很久的了知突然开口:“老弟,你把我放在那个木头莲蓬旁边吧。”

    燕山月忍不住笑了:“你不是拜佛的吗?”

    了知讪讪一笑。

    他拜佛只是表象,本质上还是妖物本能地修炼灵气。

    吕祖赐宝,木头莲蓬只是表象,本质是一道法术。

    那是真仙手中的灵气凝结而成,对了知这样的妖而言,简直就是灵丹妙药。

    哪怕只是呆在附近,吸收一些散逸出的微弱气息,都有无穷好处。

    当然,也不能靠得太近,不然要是那法术被妖气激发,了知就要神形俱灭了。

    燕山月知道,了知不可能把吕祖赐宝怎么样,甚至碰都不敢碰。

    于是他从怀中掏出金蝉放在桌上木头莲蓬边。

    然后无视了了知一连串的感恩戴德真诚谢意,把藏剑画压在枕头下,沉沉睡去了。

    ……

    第二天,燕山月很早就起床了。

    吃完早饭,送要去道观干活的祖父三人出门,然后燕山月回房间读书。

    他翻了几页四书,却心烦意乱,看不下去。

    想来想去,燕山月站起来走出房间,到祖父的书房,在书架上翻找。

    吴门画工的藏书不少。

    这倒不是他真有多喜欢读书,这些书全都是画画用的工具书。

    因为找画工的大多是画吕祖,画神仙,所以收藏中有不少都是道经。

    燕山月就是想找找看,有没有教人怎么修炼的。

    毕竟搜气术只有吸收灵气的能力,却根本没有提到要怎么修炼。

    燕山月当然知道只靠文字学不到正法,他也只是想知道些最基本的东西。

    比如每天该在什么时候修炼,修炼的时候打坐,什么姿势最好。

    这些最基础,人人都知道的东西肯定不会被藏起来。

    抱着好几本厚厚的道经,燕山月回到书房,开始翻看起来。

    这一看就是一上午。

    燕山月现在看书快了不少,而且看过一遍就能记住七七八八。

    这感觉从未有过,简直让人上瘾。

    直到母亲叫他吃午饭,才将燕山月惊醒。

    他合上书本,走出房间。

    吃饭的时候,燕山月一边大口吃着蒸鳜鱼,一边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早上的收获。

    他知道了每天子时应该打坐,姿势应该是端坐,知道了灵气可以用于道术,还知道了真假难辨的一句咒语。

    除此之外就是些玄之又玄,几乎不可能有用的东西了。

    比如惊蛰那天妖渡劫的话,有很大可能会是雷劫,这是天道留下的方便法门。

    比如甲子年属木,这一年属木的一切东西运气都比较好,也是老树最有可能成精的时候。

    比如青龙所属的位置是在东方。

    比如一个人要是记忆改变,觉得自己是另一个人了,那他的命中定数也会随之改变。

    桩桩件件真假难辨,但燕山月总觉得宁可信其有,毕竟这世界真有画皮鬼怪,也真有吕祖赐宝,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说起来,燕山月会注意到这些,也是因为今年是甲子年,而这两天不断听到的日子就是惊蛰。

    而燕山月自己也正是记忆改变,觉得是另一个人。

    吃完了午饭,燕山月回到书房继续翻书,就这样一直到了傍晚。

    吃过晚饭之后,燕山月跟祖母母亲说了,然后带上画卷金蝉木头莲蓬三件宝物,还有文会的请柬出门。

    然后一路去往城西。

    天香楼就在那里。

    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渐暗淡,伴随着四方暗下去,天香楼也慢慢亮了起来。

    这是苏州城西最热闹的地方。

    整个天香楼是一座高楼,一座园林,加上水上十几艘画舫加在一起的总和,占地极广,极为奢华。

    如此奢华的地方,却又不是哪家富贵人家的产业,而是一座青楼。

    燕山月站在路边柳树下,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高楼,忍不住心生赞叹。

    这高楼居然可以和狐妖南山公变出的船上木楼相比,甚至犹有过之:船上木楼只有三层,这天香楼却足足有五层。

    丝竹声,嬉笑声,吟诵诗词声,酒茶香,脂粉香,文墨龙涎香,混杂一体,不断传来,一派人间繁华。

    不过燕山月自然不会从老鸨揽客的正门进去。

    正经人办文会都要在天香楼,但却不能在天香楼上。

    而是要在天香楼后面的园林中。

    燕山月绕到侧面,来到一个圆形的月门前面。

    在门边守着两个粗布短衣的大汉,燕山月一靠近,他们就一脸警惕地看过来,语气十分不客气地开口赶人。

    “那秀才,这里是沧浪园,你不要在这里晃荡,别打扰到贵客!”

    燕山月忍不住皱眉。

    不愧是天香楼的杂役,真是霸道,别人只是路过都要被说一顿。

第十六章 小鬼难缠

    这沧浪园,就是属于天香楼的那处园林了。

    园名出自屈原的渔父,意味深长。

    沧浪园中,清也可,浊也可,在其中的人,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可以说把客人们,尤其是有资格进这园子的,非富即贵的客人们,捧在很高的高度了。

    而且这是青楼后院,那何为清,何为浊,更是极富情趣的复杂问题。

    由此可见,要论花样多,还得是熟读离骚的货色们。

    不过燕山月第一次来这沧浪园,却没有被捧起,而是被毫不留情地驱赶。

    他只好拿出文会的请柬,给两个守卫看。

    守卫却根本不识字的,所以他们根本没有理会燕山月,而是恶声恶气地继续赶人。

    这下燕山月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而且他也想起来了,平时文会上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燕山月参加过不少文会,每次举办者都会在举办地点安排人接待,自然不会出现这种守卫堵门,不放客人进来的事情。

    可现在,燕山月就在沧浪园唯一的入口处,本该出现的接待之人却不在这里。

    燕山月当然不可能记错时间,那就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他忍不住开始猜测,到底是什么意外。

    希望不会影响到自己去找李赤霞。

    可此时,失去耐心的守卫已经开始行动了。

    其中一个上前就要赶燕山月离开。

    燕山月无奈地后退两步,站在道路对面,伸手阻止守卫。

    “我是站在这边,不算在沧浪园门口啊。”

    说着燕山月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建筑。

    这是一座织造厂。

    建筑粗笨平直,房顶低矮,占地极广,织机运转的声音接连不断,从墙内传来。

    天香楼隔着条小路就是织造厂,这在苏州城也算是个人尽皆知的趣闻了。

    燕山月退到织造厂门口,对守卫开口:“我来看看织造厂总可以吧?”

    他以前可不会对守卫这么客气,因为那时候燕山月是真的没资格进沧浪园的。

    但现在手里真的有文会的请柬,燕山月反而要注意读书人的身份,不能和人起争执,不然会被参加文会的其他人看不起。

    然而今天的守卫明显不对劲。

    他听到这句话,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脸色一沉,加快脚步冲了上来。

    燕山月顿时发现自己好像有麻烦了。

    可他心里十分茫然,自己说了什么,能让天香楼的守卫这么激动?

    守卫动作粗暴,毫不犹豫地伸手推了燕山月一把。

    燕山月根本没反应过来。

    要是真有个妖邪鬼祟,他此时已经画中剑气出手了,可偏偏对面是个普通人。

    不过肩膀上力量传来,燕山月和守卫却都愣了一下。

    守卫居然没能推动燕山月。

    燕山月顿时窃喜。

    很明显,守卫以为燕山月是常见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

    看上去燕山月白白瘦瘦,斯斯文文,确实有这个可能。

    可燕山月已经开始修炼了,灵气带来的变化如此剧烈,他只用了一天力气就大了不少。

    这一下守卫十分诧异,然后就怒了。

    他堂堂金陵锦衣卫百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谁见了都要低头,这次被叫到苏州来公干,已经很不开心了。

    没想到一个小秀才居然也有这样的力气,让他一招落空丢了人。

    这下要是不报复回来,以后还怎么做锦衣卫。

    燕山月当然不知道守卫心里的想法,他只是看到,这守卫一脸穷凶极恶,看着像是要下狠手。

    他无奈地想要闪躲,可是却躲不开。

    就在此时,沧浪园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总角少年冲了出来,对着守卫开口大喊一声:“住手!”

    “这是我家公子文会的客人!”

    守卫不情不愿地停手,转身对着少年开口:“现在什么人都敢叫公子了?”

    少年畏惧地后退一步,然后一梗脖子:“我家老爷是苏州府学政唐午!”

    守卫脸色一变。

    苏州府学政的官够大了,他的儿子确实可以称公子。

    守卫低声骂了句脏话。

    这样一来,这个文会就无法被阻止了。

    那就是随时可能出现的麻烦,还有巨大的风险。

    守卫不是闲得没事干,或者单纯心情不好就找燕山月麻烦的。

    他们是字面意义上的“守卫”,被守卫的对象却不是沧浪园,而是今天才到园中的一位大人物。

    为了安全,守卫真心希望今天沧浪园中人越少越好。

    可惜,现在这个愿望已经破产了。

    守卫一脸阴沉地看看少年,又看看燕山月,一言不发地走回门边站好。

    少年松了口气,连忙拉着燕山月穿越圆形月门,进了沧浪园。

    到了里面,少年才松了口气,对着燕山月拱手开口:“实在对不住这位公子,我家公子实在没想到今晚园中会有不速之客……”

    燕山月笑笑:“不敢当,区区燕山月。”

    少年点点头,领着燕山月朝园中走去:“我是公子身边的书童,他实在走不开,只好让我来接公子。”

    燕山月点点头,跟着书童走进园中。

    这沧浪园正门进来之后,是一处假山。

    当然,这不是为了“开门见山”,而是为了“曲径通幽”。

    绕过假山,从右边又一处圆形月门进去,迎面而来就是一片竹林。

    竹林幽幽,路边灯光昏暗,却又始终能指明石子路延伸的方向。

    道路尽头,出了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迎面而来的,是一座池塘。

    一片不大的水面中央,是一块巨大的太湖石,并不十分高大,但精巧玲珑,形状奇绝。

    太湖石下面的水面上,就是一连片残荷,颜色极深,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只有模糊的轮廓。

    残荷在水面上蔓延,直到水上一处水榭为止。

    这水榭就在池塘边,以立柱从水中撑起,立柱高处水面的部分比较多,如同长脚鹭鸟,让水榭整体有一份格外的轻盈。

    四面栏杆漆成红色,青瓦飞檐装饰不多,却伸出去很长,看上去如同水边鸿鸟伸展双翼,飘飘欲飞。

    唐辰的文会就在这水榭中举行。

    燕山月跟着书童来到水榭前面,就看到了文会的举办者,唐辰。

    这是一位白面书生,年纪比燕山月大一点,已经开始留胡须了,身材略显矮胖,但举止并不油腻。

第十七章 阎王霸道

    唐辰站在水榭入口面,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愁苦。

    一看到燕山月,唐辰就连忙上前拱手低头:“怠慢贤弟,罪过罪过。”

    燕山月笑着递过请柬,对着唐辰拱拱手:“他人作恶,唐兄不用为难自己。”

    然后他指指自己:“城东燕山月,文兄偶感风寒,来不了了。”

    唐辰笑着拱拱手:“听祝连山说起过,燕贤弟的文采,他也是服气的。”

    说着唐辰转身,把燕山月引进水榭。

    一进去燕山月就感觉一股热浪带着馨香扑面而来。

    虽然水榭四面没有遮挡,但四角柱子下摆着暖炉,寒风敌不过炉火,屋檐下一片温暖如春。

    这样大费周章,成本高昂的布置,整个沧浪园中比比皆是。

    也正因为如此,这天香楼,才能成为整个苏州最顶尖的青楼,甚至盛名远播,不输秦淮酒家,扬州烟花。

    参加文会的人还没到齐,燕山月和其他的书生们一起站在水榭中,凭栏望远,相互寒暄。

    唐辰已经是举人,和他交往的自然大多都是举人,燕山月拱手一圈下来,就他自己一个人是个秀才,算是进了举人堆了。

    这些举人老爷们看到燕山月一个秀才居然会被唐辰邀请,也都十分诧异。

    不过很快,话题就不可阻止地转向了另一个问题。

    今天沧浪园中的不速之客到底是谁?

    能让唐辰都退避三舍,自己带着好些个凶狠守卫,霸气侧漏。

    这样的人,恐怕只能是哪里来的高官显贵了。

    举人们纷纷说出自己的猜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燕山月就站在一边“嗯,嗯”地敷衍。

    祝连山昨天曾经说过,有大官来了天香楼,沧浪园因此关门,应该是夸大其词,但恐怕那位大人现在真的就在园中。

    但燕山月和这些举人们不一样,他来天香楼,是为了找李赤霞。

    可到现在为止,李赤霞在哪儿根本不知道,而且看这架势,恐怕燕山月是出不了这个水榭了。

    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大人真是会给人找麻烦。

    燕山月站在栏杆前,无奈地看着池塘中的残荷,心情一时和残荷一样干瘪。

    就在此时,他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

    远处黑色夜幕下,有一点火光。

    那个方向并不是园子南边高耸的天香楼,而是沧浪园中央的一座假山。

    或者说,真山,只是上面堆积的很多假山石都是后面搬运来的。

    这座假山是整个沧浪园的制高点,上面修建了一座亭子,也是园中一景,无论在沧浪园中什么地方,都可以在高矮不同的遮掩后面看到亭子,或是全貌,或是仅仅一角飞檐。

    而此时,燕山月清楚地看到了亭子的全貌。

    他的眼力一向不是很好,天天在油灯下读书的书生们就没几个眼力好的。

    但是自从修炼灵气之后,燕山月的身体就有了很大变化,力气增长不说,眼力也变好了。

    就比如现在,虽然夜色深沉,可是借着假山顶上亭子里的灯光,燕山月把亭子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亭子中站着一行人,登高望远,意气风发。

    其中有两个燕山月认识的人。

    一个就是李赤霞。

    燕山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呸呸呸……”

    “应该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燕山月在心里感叹了两句,发泄完了诧异,然后就陷入了疑惑。

    李赤霞怎么会在那里?

    看亭子中众人的样子,是以一位穿着大红锦袍的老人为主。

    李赤霞在亭子一角安静站立,面无表情,不过是个守卫。

    燕山月认识的另一人,苏州府学政唐午,在老人身边满脸笑容,恭恭敬敬,旁边两位看上去就十分气派的大人,同样对老人客客气气的。

    这么看来,恐怕这亭子中的老人就是今夜沧浪园气氛紧张的源头,那位不速之客了。

    燕山月盯着老人的脸,越看越觉得奇怪。

    他总觉得老人的容貌有点奇怪,但又想不出来奇怪在哪儿。

    就在此时,一个举人看了燕山月一眼:“贤弟在看山上亭子?可惜今夜月色不好,否则也是盛景。”

    燕山月低头对举人笑笑:“这两天天气是不好。”

    就在此时,燕山月突然想到了答案。

    在他面前的举人年纪三十岁上下,留着胡须,收拾得十分整齐:在大亨朝,成年男子都要蓄须的。

    燕山月刚才觉得老人奇怪,就是因为老人下巴光光,没有一丝胡须。

    这很不正常,除非那个老人……

    “是个太监!”

    燕山月心中想法如同电闪,马上就理清了来龙去脉。

    这位太监应该是来自远方的大人,他来苏州,自然有苏州城的官员接待,又调动了锦衣卫在身边护卫。

    锦衣卫本就是天子亲军,而太监是天子家奴,两者本就关系很近,大亨朝又有以太监掌管东厂,调动锦衣卫的惯例。

    所以锦衣卫高手李赤霞自然就被指派,过来保护这位太监了。

    而今夜沧浪园中紧张气氛,包括刚才守门的守卫格外谨慎,其实都是因为这位太监的身份太过重要。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燕山月要怎么才能不引人注意地接近李赤霞。

    那位太监身边肯定是守卫严密,任何人都不能越雷池半步,燕山月根本不可能接近,更不用说过去和李赤霞交谈了。

    燕山月无奈地低头,心里忍不住想着一个问题。

    这位太监,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大亨朝江南本身就有太监,主管织造,但大部分太监还是在北方的皇城中,也不知道这位霸气侧漏的大人,是来自北边,还是南边。

    就在此时,唐辰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又一位举人,现在就只剩下一个人还没到了。

    唐辰走进水榭,挤出一丝笑容,和众人寒暄,然后就长叹了口气,露出满面愁容。

    他这次确实是倒霉到了极点,来参加文会的人到了大半,突然来个霸道的守卫把园门关了,后面来的这位举人甚至被推倒在地摔了一跤。

    也幸好他没受伤,不然唐辰这个主人简直无地自容。

第十八章 路见不平

    燕山月看着唐辰的样子,心里一动。

    现在好像是个机会,也许能从唐辰口中问出点什么。

    他站在一边对唐辰开口:“今日恶客如此霸道,唐公子知道是什么人吗?”

    唐辰苦笑着摇头。

    要是他知道,现在就不会无计可施,如此狼狈。

    旁边的举人们都出言感慨,他们从没见过不给苏州府学政唐大人面子的蛮横之人,今天算是开眼界了。

    燕山月心里却想的是,唐辰的父亲唐大人就在那太监身边陪着,唐辰居然一无所知,这好像有点怪。

    像是唐辰这样的贵公子,之所以前途无量,就是因为从小帮父亲处理官场交际之类的事情,耳濡目染,怎么做官早就谙熟于心。

    唐大人深夜还陪在那太监身边,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会面,怎么会没告诉唐辰呢?

    燕山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开口:“那令尊唐大人知道点什么吗?”

    唐辰苦笑:“这苏州今天还真来了个大人物,是江南织造总管太监曹福,家父就是去接他了,除他之外没有别人。”

    “可曹福怎么也不会来这里啊!”

    燕山月一愣,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曹福不会来这里。

    此时,一个举人在燕山月身后笑着开口:“确实不会来。”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太监……上青楼!”

    此言一出,周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

    燕山月这才恍然大悟。

    确实,太监很忌讳这个身份,是很不愿意来青楼的。

    可实际上,有一位太监还真来了青楼,现在就站在假山顶上的亭子里。

    燕山月亲眼所见,做不了假。

    那一位,应该就是江南织造总管太监曹福了。

    可是想清楚了,燕山月却不觉得高兴,反而十分失望。

    因为这个身份并没有给他避人耳目接近李赤霞的机会。

    就在此时,唐辰的书童跑了过来,喘着粗气,焦急地开口:“公子,最后一位客人到了……”

    唐辰一看那最后一位举人不在书童身边,就知道是被守卫拦在了门口。

    他连忙冲了出去,那矮胖的身体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消失在竹林间。

    只剩下水榭中的举人们一起感叹,唐辰今天可是倒了大霉,这位贵公子恐怕一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不过很快,唐辰就带着最后一位举人回来了。

    人已经到齐,文会终于可以开始了。

    唐辰站在水榭中央,转着圈对所有人拱手低头道歉,周围举人们齐声安慰。

    最终,唐辰还是平息好心情,宣布文会开始。

    虽然水榭中没有足够空间让乐师奏乐相伴,但书童还是带着天香楼的仆人在四面栏杆前摆上长桌,上面放着酒水点心,笔墨纸砚。

    文会一开始当然是吟诗作对,算作暖场,唐辰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是按部就班。

    他举起酒杯对着众人示意,然后开口:“今日以立春为令,不拘诗词。”

    “请各位大才下笔。”

    燕山月和水榭中的举人们一起点头。

    他们都看得出来,唐辰状态很差,连精彩点的说辞都没有,但也没人觉得这有什么。

    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真要是碰上今天这样的麻烦,表现肯定还不如唐辰。

    于是众人有的凭栏望远,开始构思,有的拿起酒杯痛饮,准备靠醉意带来灵感,人人努力,想要写一首惊艳四座的名作出来。

    燕山月站在人群中,却心不在焉。

    他想的不是怎么在文会上出风头,而是怎么才能不引人注意地去见李赤霞。

    就在此时,众人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声音似乎是女子,十分凄惨,来的方向是沧浪园园门那里。

    就算隔着两道院墙,惨叫声依然清晰可闻。

    众人一起诧异地抬头,面面相觑。

    “有女子?”

    “是天香楼中的吗?”

    这话刚说出来,就有人摇头。

    那个方向不是天香楼,而是外面了。

    然而此时燕山月已经想到了答案。

    应该是织造厂中的女工。

    沧浪园隔着一条小路对门就是织造厂的大门,而织造厂中做工的,大多都是妇女。

    听惨叫传来的方向,肯定是那里没错了。

    这叫声凄惨尖利,水榭中的众人再也没有吟诗作对的心情,个个一脸阴沉。

    尤其是唐辰,他几乎是愣在当场。

    看来今晚发生的倒霉事太多,这位唐公子终于撑不住了。

    燕山月叹了口气。

    本来还想着推唐辰出头,现在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他走向水榭出口,中间顺路对唐辰拱拱手:“唐兄稍安勿躁,我出去看看。”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燕山月就径直走进了竹林。

    在石子路上,燕山月伸手摸摸怀中的藏剑画,在心里苦笑。

    他最近胆子真是变小了。

    有宝物防身,还等什么唐辰出头,路见不平,该出手就出手,没什么好犹豫的。

    走出沧浪园的大门,出现在燕山月面前的,就是惨叫的来源。

    十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织造厂女工,被三个壮汉围在路边,肆意鞭打。

    一声清脆鞭响,就带来一道血痕,好几声惨叫。

    人多的一方毫无还手之力,无路可逃,人少的一方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简直就是恶狼冲进羊群。

    燕山月忍不住皱眉出声:“住手!”

    此话一出,离得最近的一个壮汉就转身看着燕山月。

    他一脸狰狞,冷冷开口:“锦衣卫公干,秀才,你活得不耐烦了,敢拦锦衣卫?”

    燕山月顿时一愣。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居然是锦衣卫。

    其实锦衣卫名声不好不是毫无理由,他们做的坏事也够多了。

    可燕山月记得,苏州城里的锦衣卫都是在城南,怎么出现在城西。

    就在此时,答案突然在燕山月心里出现。

    这锦衣卫,怕不是跟着江南织造总管太监曹福来的。

    就和李赤霞一样。

    但这样一来,事情就显得无比蹊跷了。

    曹福自己都要藏头露尾,不敢大张旗鼓,这三个锦衣卫却反其道而行之,肆无忌惮,简直像是来给曹福找麻烦的。

    燕山月还没来得及想出答案,那锦衣卫却已经失去耐心了。

    他拿出一块腰牌对着燕山月:“锦衣卫公干,秀才,你再不走,就别怪我下狠手!”

    说着,这锦衣卫已经伸手放在了腰侧刀柄上。

第十九章 恶犬证明法

    燕山月看着眼前的锦衣卫,却没多少害怕,反而只觉得怪异。

    因为这锦衣卫说的内容虽然平常,可腔调实在太怪了,简直就像是刻意装出正经的样子,给什么人看一样。

    想到这里,燕山月顿时心里一动。

    这表现,可不就是平时摸鱼的员工碰上了领导出现吗。

    平时越懒散,就越是要装出一副万分努力的样子。

    这三位锦衣卫应该是在向某人表演。

    那么找到这个某人,肯定就能阻止锦衣卫。

    燕山月可不敢用画中剑气直接对锦衣卫动手。

    那些非人之物,妖邪鬼祟,一剑斩了,没人反对,也没有麻烦。

    可锦衣卫是人,哪怕无视了大亨朝通行的道德和律法,燕山月自己的良心也不允许他杀人。

    所以燕山月只好一边慢慢向后退,一边在心里寻找答案。

    就在此时,答案从燕山月心里跳了出来。

    他真是迟钝,假山上亭子里不是明晃晃有个远道而来的大人物吗。

    连苏州府学政都要客客气气陪在旁边的大人物。

    唯一的问题是,这三个锦衣卫在这里表现,远在假山顶上的曹福真的能看清吗?

    那位老太监恐怕没这么好的眼力吧。

    燕山月这么想着,抬头看了一眼假山顶上的亭子。

    可是这一看,燕山月顿时被吓了一跳。

    此时亭子里的太监曹福,正低头看着这里,脸上似笑非笑,高深莫测。

    燕山月一撞上他的目光,就感觉双眼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连忙低头。

    伴随着目光而来的,还有搜气术感知中一股如同寒风般的灵气,冰冷刺骨。

    那灵气毫无疑问就是来自曹福身上。

    这是李赤霞之后,燕山月见到的另一个修行者,却没想到,居然是个太监。

    看来,曹福恐怕真的能看到这里。

    不过现在燕山月也顾不上惊讶,锦衣卫已经耐心耗尽,走到他面前准备动手了。

    燕山月忍不住笑了。

    既然曹福一定能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那燕山月就有办法阻止眼前的锦衣卫,解救这十几个可怜的女工。

    至于这几个黑心的锦衣卫,错过这个在大人物面前露脸的机会,就足够让他们心痛了。

    燕山月刻意放大嗓音,对锦衣卫开口:“你们这么做,是想欺君犯上吗!”

    这话一出口,锦衣卫就愣住了。

    他们还真没想到,就是随便鞭打几个孤魂野鬼一样没人要,卑贱得像是烂泥一样的织布女工,居然还能扯到什么欺君犯上。

    不过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管眼前这个秀才想说什么,他们只管一鞭子下去,让他闭嘴就好了。

    于是锦衣卫毫不犹豫地挥鞭,一道黑影带着尖锐的风声直奔燕山月而来。

    这个瞬间,燕山月简直惊呆了。

    他是因为修炼,体质远远胜过普通书生,可以躲过这一鞭子,但眼前锦衣卫是不知道这些的。

    他们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对着一个秀才出手,哪怕知道这一鞭子可能会让弱不禁风的秀才丢掉半条命,也毫不在乎。

    锦衣卫有多么凶恶嚣张,这下燕山月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他连忙朝着侧面闪躲。

    鞭梢带着冷风,从燕山月鼻尖掠过,差之毫厘,一招落空。

    锦衣卫顿时皱眉。

    他现在可是在给上头的大人物表现工作的卖力,怎么能连一个弱书生都打不中。

    想到这里,锦衣卫连忙再次出手。

    这一次他用上了毕生所学,浑身力气,发誓要一招让燕山月倒地,再也别想爬起来。

    可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锦衣卫耳边响起。

    那声音有些沙哑,却又明显不是男子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书生,你把话说清楚,锦衣卫鞭打偷懒的女工,怎么就欺君犯上了?”

    锦衣卫一听这声音就愣住了。

    他冷汗涔涔,连手中鞭子又一次错过目标都没注意到。

    这句话,是曹福说的。

    锦衣卫远远听过曹福说话,能辨认出他的嗓音,所以才反应如此不堪。

    对曹福而言,锦衣卫的祸福生死,几乎可以一言而决。

    而他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眼前的书生不能有事:至少在他说清楚答案之前不能。

    锦衣卫一脸阴沉地狠狠瞪了燕山月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燕山月安静地迎着锦衣卫凶狠的目光,冷冷一笑。

    计划顺利。

    曹福的那句话是从假山上传来,语气中明显没有用什么力气,声音却能奇迹般穿越遥远距离,落在门外众人耳中,清清楚楚,显然是用上了修为。

    显然,曹福对燕山月刚才那句话非常在意。

    燕山月抬起手对着高处拱拱手,然后开口:“锦衣卫和宦官,都不过是皇帝陛下的守户犬而已!”

    这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世界上居然真有不怕死的人。

    当着锦衣卫的面说锦衣卫的坏话,简直是不想活了。

    三个锦衣卫更是一脸嘲讽,因为他们知道曹福听得到这句话。

    敢当着太监的面说太监的坏话,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原来这秀才不过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

    但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燕山月完蛋了的时候,曹福的声音却从远处传来。

    “不错不错!我正是陛下的守户犬!”

    “最最忠心,最最勤恳的守户犬!”

    那语气中没有一丝愤怒,甚至满是赞赏,说完了之后,接着就是一阵夸张的大笑。

    众人听着,一时都愣住了。

    世界上居然真有唾面自干,宠辱不惊的圣人?

    然而燕山月很清楚,曹福才不是圣人。

    他只是聪明而已。

    太监是皇帝的家奴,是绝对地依附于皇帝。

    明白这一点的太监,肯定恨不得天天告诉皇帝,自己绝对忠心。

    但这样的机会并不常有。

    眼下,就是这样的机会。

    当着天香楼中这么多人,曹福用上灵气修为,让这声宣告响彻所有人耳边,不就是为了让这句话被尽可能多的人听到,有机会落在皇帝耳中吗。

    所以现在,燕山月的计划已经彻底成功了。

    他带着嘲讽看了眼前的锦衣卫一眼,然后大声开口。

    “织造厂中女工,是为陛下做工,是陛下珍贵的财产!”

    “锦衣卫鞭打女工,令她们受伤,就如同守户犬撕破门帘,打碎锅碗,如此者,恶犬也!”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沉寂。

第二十章 神君底细

    很多人都想不到,这天香楼后院沧浪园门口的织造厂就是皇宫的产业。

    可是燕山月刚才已经想明白了,这织造厂肯定属于那位陛下。

    若非如此,锦衣卫怎么可能选择在这里表现自己。

    而且当今圣上非常贪财,这么做根本不奇怪。

    曹福接下来的反应就证明,燕山月猜对了。

    那尖利的声音从远处的假山上传来:“不错!”

    “我是陛下的良犬,不是恶犬!”

    这句话就是直接承认了燕山月的猜测。

    而这也意味着,三个锦衣卫再也不能鞭打女工了。

    曹福亲口说了,打女工就是恶犬,那这三位现在就是恶犬。

    别说之前想的被大人物看中提拔,能不能躲过可能的惩罚都还说不定。

    所以一听到这句话,燕山月顿时放松下来。

    而锦衣卫也连忙放下了手中的鞭子,急急忙忙从女工身边离开,甚至还有个被路边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简直狼狈不堪。

    燕山月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一笑。

    他大获全胜。

    燕山月在锦衣卫们疑惑畏惧交织,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走到女工旁边,扶起倒地的伤者。

    他看着那皮开肉绽的恐怖伤口,忍不住皱眉。

    仅仅是为了在上司面前表现,就欺凌他人,残下媚上,说一句恶犬简直是便宜他们了。

    燕山月身边也没有伤药,他只能无奈地扶着伤者,轻声问她们要去什么地方休息。

    可是女工说出来的话让燕山月心里一凉。

    这些女工家都离得远,有一些甚至在城外,平时都住在织造厂里。

    燕山月转身看了一眼旁边已经躲进阴影里的锦衣卫,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杀意。

    就凭这几个锦衣卫刚才的作为,燕山月敢肯定,等到曹福离开,他们回到织造厂中,这些女工怕不是要大半死于非命。

    燕山月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怀中的画卷。

    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曹福的声音再次响起。

    “来人啊,将这几条恶犬,沉到江里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一愣。

    然后三个锦衣卫就冲了出去。

    他们很清楚,曹福说到做到,虽然清楚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可为了活命,只能拼死一搏。

    不过此时已经晚了。

    阴影中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传来,让燕山月忍不住颤抖。

    那气息来得快,去得也快,简直像是闪电,等到燕山月恢复过来,就听到了锦衣卫无力倒地的声音。

    这三个之前还生龙活虎的壮汉,现在像是破麻袋一样静静躺在地上,悄无声息。

    燕山月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刚才那刺骨的冰冷不是来自触觉,而是搜气术对灵气的感知。

    显然曹福是远远超出燕山月想象的修行者,只用了一招就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击溃了三个锦衣卫。

    而燕山月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其他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更是什么都没看到。

    周围的女工都是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个个被吓得缩成一团。

    燕山月这下算是彻底见识到曹福的修为了。

    远远胜过李赤霞,深如渊海,简直足以和狐妖南山公相比。

    想到这里,燕山月的震撼突然泄了气。

    狐妖南山公,不是被燕山月以画中剑气加上李赤霞解决了吗。

    这么算下来,曹福虽然强,但燕山月也足够对付。

    燕山月顿时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沧浪园门中走了出来。

    身材高大,一走出阴影,就能看到满脸粗豪的络腮胡:正是李赤霞。

    他一出园门,就直奔倒在阴影中的三个锦衣卫,随手提起一个放在肩膀上,又大步走到另一边,像抓小鸡一样,一手一个,把剩下两个锦衣卫提起。

    三个成年壮汉压在身上,李赤霞却仿佛毫无压力,面色如常。

    燕山月一看到李赤霞就忍不住想要冲上去,把这一天压在心里的所有问题一个一个全都问清楚。

    但一想到曹福能看到这里,他还是强行压抑住冲动。

    安全起见,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李赤霞显然和燕山月是一样的想法,他面无表情,看都不看燕山月一眼。

    径直从瑟瑟发抖的女工中间穿过,李赤霞消失在小路尽头。

    没过多久,众人耳边就响起重物落水的声音,一闪即逝。

    曹福果然霸气,他一句话,那三个锦衣卫就真的被沉到水里了。

    片刻之后,李赤霞回到沧浪园的门口。

    燕山月终于还是忍不住决定冒险试试。

    他站在挤成一团的女工前面,对着李赤霞举起右手,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

    此时,假山顶上的曹福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如此胆大包天,心明眼亮的书生,也会害怕锦衣卫啊……”

    旁边的唐午笑着开口:“这个燕山月是吴门画工的孙子,不过是个普通秀才,只是平时胆子大点,不过是逞一时血勇而已。”

    曹福点点头,将目光从燕山月身上收了回来。

    既然知根知底,那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他这次来苏州,本就是有极为重要紧急的事情,燕山月的出现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曹福很清楚,现在江南肯定有高手隐藏,在四处寻找神君的行踪,但其中肯定不包括这个燕山月。

    放心之后,曹福转过身,继续开口。

    “我们说到哪里了?”

    “哦,对,苏州城大可放心,神君早有安排。”

    曹福一脸微笑,但唐午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可大洪水……”

    此话一出,旁边的苏州知府丁游也一脸紧张:“曹兄,神君到底是怎么个安排?”

    曹福有点无奈地一笑:“也好,我就从头解释吧。”

    然后他就说出了一段唐午几人从未听过的秘密。

    当今天下,千年世家有两个,南张北孔。

    一百年前,龙虎山下一条青蛟化龙,借着张家的天师敕令,被封为孟章玄青神君,也就是众人口中的神君了。

    四十年后,神君在游历天下的时候,碰上一个三十岁的进士,将一些深奥的道理告诉这进士,那进士就此自称青木先生,创立了青木社。

    曹福之所以要说这一段,就是因为,唐午和丁游都是青木社中人。

    “神君和青木社渊源极深,如今青木社在江南根深叶茂,神君怎么可能放任洪水肆虐,令青木社受损呢?”

    听到这话,唐午和丁游才放松一些。

    但唐午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我听说,洪水是神君渡劫的天劫?”

    这么说话是对神君的大不敬,可唐午实在是被逼急了。

    千钧一发悬在头顶,一个不好就是灭顶之灾,他不得不问清楚。

第二十一章 役使百鬼

    果然,一听到这句话,曹福脸上的微笑就消失了。

    谈论神君渡劫这件事,不是身为神君亲近手下的曹福想做的事情。

    但是青木社毕竟和曹福不同,对神君而言,曹福是自己人,青木社则是盟友。

    因此曹福也不生气,还是对唐午两人点头:“确实如此。”

    神君既然接了敕令做了神君,那就不能滞留凡间,否则就会引来天劫。

    而以神君如今的力量,天劫必定无比恐怖。

    比如这次,就是席卷整个南方的大洪水。

    但神君对此,早有安排。

    他有办法削弱天劫。

    就比如这次渡劫,是在神君精心挑选的时间。

    甲子年属木,是身为青龙,同样属木的神君力量最强的时候。

    惊蛰日,春雷震天,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天劫有很大机会变成雷劫,多出一线生机。

    神君既然能改变天劫的时间,自然也能让天劫从洪水,变成更有利的形式。

    听到这话,唐午和丁游面面相觑。

    两人从来没有修炼过,对于曹福口中天劫各种讲究并不清楚,但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神君应该是真的有办法。

    既然如此,两人就松了口气。

    神君和青木社本为一体,南方是青木社的根基所在,要是洪水真来了,青木社首当其冲,肯定完蛋。

    神君肯定不会故意坑害青木社,两人之前担心的是神君没办法对付天劫,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想通了之后,两人终于彻底放心了。

    曹福看着两人笑笑:“两位大人这下放心了?”

    丁游和唐午一起笑着点点头:“放心了!”

    两人说完,曹福却又收起了笑容。

    “但此次有不少修行者,想要对神君出手,有些是想趁人之危,有些是想阻止水灾,但既然心怀歹念,就不能放过。”

    说这几句的时候,曹福一脸杀气腾腾。

    丁游和唐午对视一眼,知道这就是曹福亲自来的第二个理由了。

    两人连忙对曹福拱手:“苏州青木社必定全力相助。”

    曹福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半截焦黑的枯树枝。

    “将此物藏在苏州城中隐秘地方,每天斩杀一只公鸡供奉。”

    说着曹福将树枝交给丁游。

    丁游恭敬接过,一边满口答应,一边低头细看。

    可这一看,丁游差点被吓得把这东西扔出去。

    “人……”

    这半截木头看似是枯枝,其实是一截人的手臂。

    肉皮枯干紧缩,紧紧贴在骨头上,就像是烧焦的黑色树皮,真的摸上去,才能感觉到那一种独特的触感,完全不同于树皮,根本不会认错。

    看着丁游的表现,曹福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微笑:“放心,这东西是神君掌握的法宝。”

    然后曹福就给丁游两人解释。

    这确实是人的手臂,正因为如此,能招引鬼怪。

    神君手里掌握着一件法宝,能驱使各路鬼怪,但要是距离太远,鬼怪就会反抗。

    这半截手臂是神君炼制的法器,能保证附近的鬼怪始终听从神君的命令。

    而有了这些鬼怪,无论谁想找神君的麻烦,都会被字面意思上地撕成碎片。

    丁游这才稍稍放心,小心翼翼地收好半截手臂,但还是怎么都感觉不舒服。

    曹福虽然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

    “我身为江南织造总管,办这件事最方便,最容易避人耳目,既然现在苏州之事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我就南下去杭州。”

    神君的安排是,将这法器遍布江南,确保万无一失。

    丁游和唐午两人连忙挽留。

    但曹福毕竟带着使命,因此虽然盛情难却,但还是万分遗憾地就这么决定了。

    三人说完之后,李赤霞也回到假山上,对曹福拱手复命。

    曹福只是随意挥挥手就让李赤霞下去,并不在意。

    毕竟那三个锦衣卫的生死,根本没放在他心上。

    ……

    与此同时,燕山月从千恩万谢的女工之间抽身,回到沧浪园中。

    一进门,唐辰就和举人们迎了上来。

    “燕贤弟真是……神勇。”

    神勇对读书人来说不是什么好词,这些举人看着燕山月的表情也十分怪异。

    唐辰看上去垂头丧气,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

    他也确实有理由放弃。

    今夜的文会,唐辰耗费不少心力准备,结果却是开始有守卫拦住客人,中间更是发生这么多事情。

    现在举人们都没有写文章的心情,唐辰也老老实实接受失败了。

    唯独他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燕山月。

    按理说,燕山月是独自一人,冒着得罪权势滔天的大太监,在锦衣卫手下受伤的风险,平息了扰乱文会的混乱。

    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可到最后,文会还是进行不下去了。

    举人们既在心里鄙视太监曹福,又畏惧他的滔天权势,留在这里一刻都是煎熬,现在门口放开,已经有人招呼都不打就溜走了。

    唐辰看着这些,干脆不再坚持,直接对着众人宣布文会结束。

    说完他对众人深深弯腰致歉。

    燕山月看着举人们很快就走得一干二净,心里忍不住有些同情唐辰。

    最后只剩下燕山月站在唐辰面前,面面相觑,一起苦笑。

    然后唐辰开口:“燕贤弟,我也住在城东,顺路一起回去吗?”

    燕山月干笑着点头。

    其实他是很不想离开的。

    刚才李赤霞给燕山月留了个消息。

    那时燕山月挡在女工们前面,对李赤霞伸手。

    而李赤霞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枚鬼钱弹进了燕山月的袖子里。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而且是在阴影之中,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包括曹福。

    然后鬼钱给了燕山月一个消息。

    “留下,等。”

    附身在铜钱上的小鬼十分弱小,智慧薄弱,能记住这三个字已经是极限了。

    但这已经足够了。

    现在燕山月只想留在天香楼等着,可是文会都提前结束了,他根本没理由留下。

    燕山月跟在唐辰身后朝着沧浪园门口走去,脸上是几乎难以维持的假笑,心里焦急如焚。

    但唐辰对此一无所知。

    燕山月实在有点不甘。

    他刚才创造了奇迹,耍了权势滔天,实力强横的大太监曹福,收拾了三个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结果却无法对唐辰说不。

    当然不是因为唐辰,而是因为那个藏在暗处的神君。

    仅仅是渡劫就能让大洪水席卷半个天下,随意操控画皮鬼怪的神君。

    哪怕不知道他在哪儿,仅仅是知道他存在,燕山月就不敢露出一丝破绽。

    这很必要,但燕山月实在不甘心。

第二十二章 佳人

    就在此时,燕山月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公子请留步。”

    听到这句话,燕山月和唐辰,还有跟在后面的书童都一愣。

    三人一起转身,就在林间小路的阴影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虽然光线昏暗看不太清楚,但那身影窈窕纤细,如同林间青竹,显然是个女子。

    唐辰忍不住一笑:“燕贤弟,既然佳人有约,那今夜就别回去了,放心,明早长辈问起来,你就说我强留你,我帮你作证。”

    燕山月无奈地笑笑。

    那身影是个女子,而天香楼里的女子,谁都知道是做什么的。

    这下真是燕山月心想事成,可以留在天香楼了。

    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李赤霞来的时候,燕山月还有没有空和他说话。

    唐辰一脸“我懂的”,笑着带上书童离开了。

    只剩下燕山月站在小路中间,看着那女子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这是一位少女,看上去有十六七岁,身量高挑,肌肤雪白,虽然衣着简朴,但裁剪合身,虽然脸上不施粉黛,因此看上去双唇没有血色,但依然睫毛弯弯,双眼如同秋水,令人沉醉。

    更让燕山月惊艳的是,少女眉宇之间,有一股特殊的勃勃英气,一下就让少女从普通的漂亮,变成独一无二。

    “这位姑娘,找我有事吗?”

    惊艳之后,燕山月还是老老实实拱手行礼。

    少女对燕山月低头行礼:“小女子傅青竹,多谢公子仗义出手。”

    燕山月一脸茫然:“我做了什么吗?”

    傅青竹抬起头看着燕山月,开口解释。

    原来她所说的仗义出手,是燕山月刚才在沧浪园门口,从锦衣卫手中救下织造厂的女工。

    其实傅青竹的母亲,现在就在那个织造厂中。

    燕山月一听就知道,这背后肯定是个悲伤的故事。

    天香楼归朝廷教坊司管理,里面的女子大多是犯官女眷,而织造厂则是另一个犯官女眷最常见的去处。

    看傅青竹言谈举止,落落大方,恐怕也是出身高贵。

    解释完了,傅青竹又对燕山月郑重道谢。

    “我如今身无分文,但他日必有厚报。”

    燕山月无奈地摆摆手:“不用了。”

    傅青竹现在的处境够惨了,反正燕山月也不是为了报答才出手的。

    傅青竹看着燕山月,心里却很有些意外。

    她完全无法理解,燕山月为什么不要报酬。

    一般的书生,这种时候应该直截了当地告诉傅青竹,他对傅青竹一见钟情,愿意私定终生,以后总有一天会帮傅青竹赎身。

    然后傅青竹自然是半推半就,“犹豫再三”之后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然而燕山月只想着怎么在天香楼撑到李赤霞出现。

    再说,他对于书生们的行事套路也并不认同。

    傅青竹看着燕山月,目光中开始有莫名的意味闪动。

    她确实没想到,燕山月是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

    这种人面对恶作剧的反应才最有意思,因为总是能出人意料。

    想到这里,傅青竹忍不住有点想马上试试。

    反正感谢的话也说了,正事也做完了。

    于是傅青竹向前一步,凑到燕山月面前,做出一副羞怯的表情:“公子……”

    燕山月顿时心里一跳。

    看到现在傅青竹的样子,他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眼睛会说话”。

    但与此同时,燕山月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现在眼前的傅青竹,那么像当初的狐妖南山公。

    这个想法如此毫无来由,却又无比顽固,一出现就让燕山月再也无法摆脱。

    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傅青竹,一时呆在原地。

    傅青竹看着燕山月的表情,忍不住展颜一笑。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哪怕多么呆愣的男子,见到她引以为傲的容颜,也要神魂颠倒。

    但就在傅青竹得意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燕公子?”

    这三个字将傅青竹和燕山月一起惊醒。

    不过相比燕山月,傅青竹的反应格外剧烈,她一瞬间就转身,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燕山月有点诧异,他不明白一声中年女子的声音,怎么就能让傅青竹这么紧张。

    甚至好像还带着害怕。

    就在此时,燕山月突然看到了让他无比惊恐的一幕。

    傅青竹背对着燕山月站在灯光边缘,在她那微微翘起的屁股上,明晃晃有个毛茸茸的棕黄色大尾巴。

    一看形状就知道,肯定是狐狸尾巴。

    燕山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连忙定睛细看。

    可这一看,那尾巴却消失了。

    燕山月一时茫然。

    他都搞不清楚是自己刚才眼花,还是精神太紧张,出了幻觉。

    此时,傅青竹转身,急匆匆地对燕山月开口:“公子,十娘来了,告辞……”

    说完她就像是逃命的小鹿一样跑进竹林的阴影,消失不见了。

    燕山月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有点好奇。

    这位“十娘”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看傅青竹的反应,好像很可怕一样。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人影从竹林间的阴影中走出,来到燕山月面前。

    这是个极为美艳的中年妇人。

    任何人,包括燕山月在内,看到这妇人都会不自觉地脸红,毫无例外。

    不过走近了一看,中年妇人的衣服也很朴素,脸上也不施粉黛。

    燕山月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今晚天香楼已经关门了。

    中年妇人看着燕山月开口:“燕山月,燕公子?”

    燕山月点头:“正是在下。”

    中年妇人一脸好奇,上上下下把燕山月打量了一遍,才慢悠悠开口:“妾身杜十娘。”

    这位杜十娘神情语气中满是一股上位者公事公办的冷淡,却又不盛气凌人引人厌恶,十分独特,令人印象深刻。

    燕山月一脸茫然。

    他不知道杜十娘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杜夫人好。”

    “您有何事,需要在下代劳吗?”

    杜十娘慢悠悠地点点头。

    但她并没有让燕山月做什么,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今夜女工被鞭打并不影响文会继续,燕公子还会出手阻止吗?”

    燕山月有点茫然。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而且也毫无意义。

    于是燕山月就想着随口敷衍过去。

    可话到嘴边,他却说不下去。

    那女工如同被饿狼驱赶的羊群,挤在一起的惨状,再次浮现眼前,让燕山月一口气堵在胸口。

第二十三章 青木社

    这种事情,正常人看到了都会受不了。

    只不过有的人不敢阻止,没能力阻止而已。

    现在燕山月手里有画中剑气,还有吕祖赐宝防身,他有能力阻止,也有勇气阻止。

    哪怕只是路过看到,燕山月也会出手,就算他可以一走了之。

    “我会出手。”

    燕山月随口说出了答案,心里忍不住疑惑,这突然出现的美艳妇人杜十娘,问这么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做什么。

    杜十娘听到了燕山月的答案,叹了口气。

    “秀才,今天晚上你是运气好,才没有被锦衣卫打个半死,以后还这么莽撞,绝不会有好下场。”

    “你一个秀才,好好在家读书考科举,以后做官不要作恶就是大善人了,何必掺和与你无关的事情。”

    燕山月听着这些话,看着杜十娘一脸诚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中年妇人说的不止是今夜的事情。

    这些话,还可以适用于阻止水灾的事情。

    不过燕山月转念一想,杜十娘一个天香楼里的妇人家,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杜十娘看着燕山月的表情,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她这辈子阅人无数,很多人的心思一眼就能看穿。

    燕山月这样子,明显对刚才的话不以为然。

    杜十娘摇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对燕山月说声告辞,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燕山月站在原地,看着杜十娘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竹林间的阴影中,无奈地摇摇头。

    这位美艳的中年妇人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中间就只说了句玄虚空泛的人生哲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燕山月的目的也达到了,傅青竹杜十娘两人前后帮他在天香楼消磨了足够多的时间。

    鬼钱上的小鬼开始戳燕山月的手臂,这是李赤霞到了的信号。

    果然燕山月一抬头,就看到李赤霞从竹林一边走了过来。

    这位锦衣卫千户依然高大威猛,脚步生风,只是脸上却堆满了疲倦和担忧。

    “老弟,这事情大了,你我都扛不住,你先溜吧。”

    李赤霞一到燕山月面前,就直接开口。

    燕山月愣了一下,然后摇头:“这次的对手能挡住画中剑气吗?”

    李赤霞忍不住苦笑。

    他叹了口气,然后开始给燕山月说起运河上两人分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李赤霞将落水的书生们送回家之后,就准备回城南家里休息,但路上越想越觉得燕山月的推测有道理。

    那狐妖南山公说出水灾预言的时候志得意满,根本没必要说谎。

    所以李赤霞干脆连夜赶到天香楼,准备找高人问问。

    很少有人知道,苏州城中锦衣卫最大的据点,其实是天香楼。

    这是因为,天香楼,加上附近的织造厂,其实是当今陛下的产业。

    而锦衣卫作为天子亲军,守卫陛下的产业自然是第一要务。

    一来二去,本来为保护运河南段而设置的南运河卫就搬到了天香楼旁边,只剩下李赤霞的那个千户所还留在码头上。

    李赤霞到了锦衣卫据点,还真找到了高人,而且是平时根本不可能出现的高人:从金陵钦天监来的观星术士。

    这高人确认预言是真,更通过观星算出来,水灾的来源是一个被称为神君的强大存在要渡劫。

    之后高人又觉得李赤霞实力不错,调他到身边帮忙。

    李赤霞只好连夜回家一趟,取了平时积攒的符咒,顺便给燕山月留了封信,让他有急事来天香楼。

    按照高人的预言,阻止大洪灾的唯一办法,就是在天劫降临之前斩杀神君,所以这下,李赤霞是对上了一位修为通天的恐怖对手。

    恐怕还真能挡下画中剑气。

    所以李赤霞才说让燕山月躲避。

    他跟在这观星术士身边一段时间,到现在根本就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神君行踪隐秘,又能驱使鬼怪,根本找不到,找到了也打不赢。”

    说着,李赤霞长叹了口气:“老弟,你根本不是修行中人,做不了什么,还是先跑吧。”

    燕山月看着李赤霞,陷入了沉默。

    他从未见过李赤霞这个样子。

    这位锦衣卫千户,以前哪怕说起再绝望的事情,都是一副准备拔剑战到底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燕山月感觉他和李赤霞交换了。

    “李大哥,朝廷都知道这件事了,我们肯定能赢。”

    燕山月早就下定决心要拼尽全力阻止水灾,他才不会看着全家掉进兵灾之中。

    更何况,钦天监怎么可能只来一个观星术士,朝廷手下有能人。

    人多力量大,肯定能赢神君。

    李赤霞听了这句话,忍不住苦笑:“你……倒也是,你的顽固我早就见识过了。”

    当初燕山月认识李赤霞,可是无视了全苏州人对锦衣卫的畏惧厌恶。

    “但这次……”

    这次麻烦不只来自对手,还来自于锦衣卫内部。

    锦衣卫做事,粗暴残虐,对手下人比对敌人还狠。

    燕山月一个没背景的秀才,真要牵扯进来,没被神君手下的鬼怪找到,就要先被锦衣卫之中的恶人撕碎了。

    燕山月听到这里,才明白了李赤霞的意思。

    关于锦衣卫有多不堪,现在燕山月有了亲身经历,绝对完全相信。

    但他依然不觉得自己能置身事外。

    两人一起想来想去,最终燕山月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他并不帮锦衣卫做事,而是独自追查,有线索再来天香楼找李赤霞帮忙。

    唯一的麻烦大概就是这会引来神君的注意,被鬼怪追杀。

    不过燕山月可以想个避人耳目的借口。

    “暂时还没想好……不过不难。”

    燕山月毕竟是个秀才,读书人来天香楼还需要借口?知不知道什么叫名士风流?

    李赤霞听完了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无奈地点头。

    至少这样燕山月不会对上神君,也不会和锦衣卫有太多交往。

    “老弟,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小心为上!”

    说完了,李赤霞连忙告诉燕山月目前锦衣卫知道的线索。

    青木社。

    神君和青木社关系匪浅。

    锦衣卫知道的消息中,青木社是读书人才能参加的秘密组织,燕山月自己是秀才,可能这条线索追查起来最方便。

    燕山月连忙点点头,把青木社三个字牢牢记在心中。

    然后李赤霞又告诉燕山月,从青木社到神君,中间有个关键环节就是苍龙七宿。

    这是神君最信任的七个手下,个个高深莫测,实力强横,能找到其中一个,说不定就能进而找到神君。

    这就是目前锦衣卫追查到的所有线索了,李赤霞他们到这一步就困在原地,再无进展。

第二十四章 影中怪物

    说完了这些,李赤霞长叹了口气,拍拍燕山月的肩膀:“老弟你千万记得,那幅画什么时候都带在身上,碰上鬼怪打不过就跑。”

    而且真要有找到了苍龙七宿,千万别自己冲上去,一定来找李赤霞帮忙。

    燕山月笑着点点头,他从一开始就是在找帮手,绝不会那么莽撞。

    然后他又告诉李赤霞画皮鬼怪的事情。

    虽然燕山月觉得这足以证明他有能力保护自己,但李赤霞听了却一脸阴沉。

    “神君难道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我未曾告诉任何人,怎么会……”

    这个问题燕山月也想过,可怎么想都没有答案。

    最终也只能暂时放过,以后时时刻刻小心,处处留心提防。

    李赤霞叹了口气,他留在天香楼中,身边有锦衣卫和那观星术士,倒是不怕鬼怪。

    这也是李赤霞不能随意离开天香楼的原因,但还有一个原因是锦衣卫怕他背叛。

    燕山月一听就明白李赤霞现在处境艰难,步步惊心,也不再多说。

    两人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此时夜已深,就此告辞分别。

    李赤霞大步走出竹林,燕山月走向另一个方向,离开沧浪园。

    这个晚上发生了很多事情,解开了一些疑惑,又多了很多疑惑。

    算来算去,勉强是有所收获,至少确定了李赤霞安然无恙。

    燕山月慢悠悠走到路口,到天香楼门前,准备找艘船回家。

    虽然已经到了深夜,但天香楼前面依然会有乌篷船等着,因为就算再晚,这里都有生意。

    果然,天香楼前依然一片热闹,进出的客人们来来去去,河边码头一片繁忙。

    燕山月朝着码头走去,半路上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燕贤弟请留步!”

    燕山月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中年读书人。

    这是个举人,燕山月想了半天才隐约想起来,好像之前的文会上此人出现过。

    果然,这举人一到燕山月面前就开口:“燕贤弟今晚真是威风啊!”

    燕山月无奈地干笑两声,他急着回家,不想理会这个举人,却没想到举人带着酒气,抓住了燕山月的肩膀。

    “燕贤弟,我米绅写的诗很好的,花了十天,十天,就赶上这么些事情,那些锦衣卫,怎么不干脆把那些废物干脆弄死……”

    这些话伴随着浓郁的酒气,燕山月面无表情地向前一步,将肩膀从举人米绅手中抽出。

    米绅一时没了支撑,差点趴在地上。

    燕山月现在只想甩掉这个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跟上来的醉汉,他向前加快脚步,对身后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

    米绅还在喋喋不休:“也不知道怎么就有这么多织造厂,居然还有人去里面做工,下贱……下贱,还是女子,不守……”

    燕山月在心里冷笑,米绅这种人身上穿着织造厂里面出来的丝绸,却说干活的人坏话,真是无耻。

    他急匆匆往河边走,头都不回。

    可是就快要到河边的时候,燕山月突然感觉不对。

    他身后米绅的声音戛然而止。

    燕山月茫然回头,然后就看到了让他寒毛直竖的一幕。

    天香楼消失了。

    这是燕山月的第一反应,但他马上反应过来,那不可能。

    应该是天香楼上灯火一起熄灭,陷入了黑暗夜幕。

    可燕山月越想越不对劲,眼前这一片黑暗边界平直,向着两边无限延伸,一边漆黑如墨,一边光线依旧。

    这根本不正常。

    照亮码头的光线明明是从天香楼上来的。

    燕山月越想越不对劲,他转回来对着黑暗深处开口:“米绅?”

    无人回答。

    四面一片死寂,河中水声,天香楼上丝竹调笑声都消失不见了。

    绝对的安静让燕山月的心跳声如此明显,令人焦躁。

    这一切都很不自然。

    燕山月转身,他觉得现在最好找艘船离开。

    可这一转身,燕山月就发现黑暗已经占据了另一边。

    没有任何光线的绝对黑暗就像是拥有实体,从两边朝着燕山月挤压,只留下中间狭窄的一条通道。

    燕山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没必要知道。

    一声蝉鸣在燕山月怀中爆发。

    危险就在面前。

    燕山月想都不想就从怀中取出画卷,展开对准黑暗。

    一道清亮剑气仿佛闪电从画中冲出,消失在黑暗之中。

    然后……

    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暗依旧。

    燕山月看着眼前的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这不自然的黑暗绝对是什么妖邪鬼祟制造的,可剑气落入其中,仿佛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难道说这次碰上的,是不怕剑气的恐怖怪物?

    燕山月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毛骨悚然。

    他身上确实还有吕祖赐宝可以防身,可那是惊蛰日燕家保命的护身符,燕山月绝不能在这里用掉。

    想到这里,燕山月转身就朝着远离天香楼的方向冲了出去。

    两边黑暗如同墙壁,只有中间一道通路,如此刻意,如此可疑,仿佛一个陷阱。

    但燕山月想不到别的办法。

    他手中紧紧抓着画卷,全力戒备,只要有任何异动,就放出剑气。

    可燕山月跑了很久,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怪物突然从黑暗中冲出,没有可怕的咆哮,没有尖牙利爪。

    可燕山月一回头,就看到身后的光线已经消失,现在,他是三面被围,只剩一条出路了。

    黑暗像是凝固的固体,里面空无一物。

    可燕山月心里很清楚,那后面一定藏着什么。

    他转身继续狂奔。

    可刚冲出一步,燕山月就停了下来。

    因为此时,原本在他眼前的光亮通道,已经彻底消失了。

    现在,燕山月四面八方,所有地方都被黑暗笼罩,他彻底陷入了绝对暗黑之中。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没有方向,没有人。

    燕山月独自一人站在原地,陷入了绝望。

    他无路可逃,无计可施。

    了知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可危险绝对还没有离开。

    燕山月站在原地,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搜气术的感知上面。

    也许在这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的时候,搜气术可以帮他找到藏在黑暗中的鬼怪吧。

    可搜气术的感知中,四面全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浑浊冰冷。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燕山月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怪异的声响。

    就算被什么遮住而变得沉闷,依然能听出原本的清脆,和人咀嚼着什么东西一样。

    然后燕山月突然明白了。

    那是什么在咀嚼骨头。

    燕山月不敢细想是什么的骨头,他只知道,发出这声音的一定是制造出黑暗的鬼怪。

    既然如此,燕山月就毫不犹豫地放出了一道剑气。

    白光刚刚离开画卷就被黑暗淹没,在燕山月眼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剑气确实存在,并且正中目标。

    一声雷鸣般的咆哮在黑暗中爆发。

第二十五章 爪痕

    这声音就像狂风吹散烟雾一样,震散了黑暗。

    原本像是石头一样毫无空隙的黑暗,有了一丝松动。

    燕山月依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搜气术的感觉中,那令人窒息的阴冷浑浊已经开始减轻了。

    变化像是巨石从悬崖滑落,越来越快,直到最后,改变在瞬间完成。

    然后变化结束了。

    燕山月诧异地发现,自己正站在天香楼前面,灯光照亮四周,耳边是水声人声嘈杂,风中是化不开的脂粉香气。

    这是苏州城中普通的一个夜晚,一切如常。

    燕山月站在原地,长出了口气。

    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噩梦。

    可他一抬头,就看到面前不远处地上有一些东西,足以证明,一切都是真的。

    在燕山月前面,是天香楼门前的路口拐角。

    楼上灯光照亮平整的青石板,让上面的一切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比如现在燕山月看到的,三道狭长的深沟。

    燕山月紧紧抓着画卷,向前走到深沟旁边,低头细看。

    三条深沟,上面盖着一件破烂的衣服,衣服下面是一滩血迹。

    这是某种极为巨大,极为锋利,并且三个一组的东西在地上留下的痕迹。

    巨大到两道痕迹之间的间隔,足有燕山月肩膀那么宽。

    锋利到能轻松切开石板。

    燕山月心里浮现出一个答案。

    这是某种巨大怪物的爪子。

    而那破烂衣服,就是受害者。

    燕山月越看越觉得,这衣服好像是刚才米绅身上的衣服。

    而这血迹,恐怕也是米绅身上的。

    燕山月抬起头,心中已经有了推测。

    片刻之前,黑暗降临,燕山月最先察觉到的,就是米绅说话的声音突然消失。

    黑暗之中,燕山月唯一听到的声音就是咀嚼骨骼声。

    现在看来,米绅恐怕已经落入鬼怪腹中,一命呜呼了。

    燕山月站在爪痕前面,沉默良久。

    这里是天香楼前,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只鬼怪出现,追杀燕山月,中间吃掉了一个人,从出现到被画中剑气杀死,都没有任何人察觉。

    天香楼上热闹依旧,码头上依然人来人往。

    这太可怕了。

    如果燕山月没有画中剑气,那被利爪杀死,被嚼碎骨骼,悄无声息消失的,就是他了。

    甚至当鬼怪做完这一切之后,大摇大摆离开,不会有任何人察觉。

    一想到这个可能,燕山月就感觉浑身发冷。

    这鬼怪自然不是自己主动出现的,平常什么鬼祟妖邪都总是行踪诡秘,藏在暗处。

    燕山月不得不怀疑,恐怕鬼怪是冲着他来的。

    而背后的幕后黑手,自然只会是一个人。

    “神君……”

    可是这鬼怪的出现,实在太快了。

    就和追杀李赤霞的画皮鬼怪一样,来得太快,简直快到不可思议。

    燕山月心里忍不住有个疑问,他到底露出了什么破绽?

    燕山月在今夜见到李赤霞之前,从未向人表露过要和神君作对的意思,可就在两人交谈之后,仅仅是走出天香楼几步,鬼怪就突然出现,痛下杀手。

    简直就像是李赤霞出卖了燕山月一样。

    当然,燕山月坚信,李赤霞不会这么做。

    可这样一来,事情就完全无法解释了。

    除非神君真的有千里眼顺风耳。

    但真要是那样,神君又怎么会让鬼怪来画中剑气下送死。

    无论怎么也想不到答案,夜已深,燕山月只好先坐上乌篷船回家。

    小船摇摇晃晃,沿着水路,从城西到城东。

    艄公在船尾摇船,扯着嗓子唱着小调。

    “月儿弯弯照九州,水里鱼儿往哪游?”

    “东有大浪西有网,南北渔夫让我愁。”

    燕山月听着破锣一样的声音,无奈地探头出船舱看看天上,只见夜幕深沉,无星无月。

    他无奈地在心里抱怨一句:“哪有月儿弯弯?”

    ……

    回到家里,祖父和父亲已经睡了,母亲拿来热毛巾让燕山月擦脸,又端过来热水让他洗手。

    这是母亲从别人那里听来,帮醉酒的人醒酒的办法。

    燕山月根本没喝酒,可他怎么抗议,都被无视了。

    洗完了,燕山月回到自己房间,从怀中取出画卷,木莲蓬,金蝉放在桌上,也不点灯,爬上床端正坐好,开始打坐。

    算算时间,子时都快过去了。

    感受着灵气在仅有的一条经脉中循环往复,慢慢壮大,燕山月在黑暗中忍不住开始走神。

    而他想的,自然是神君的事情。

    之前李赤霞告诉他的线索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燕山月从未听说过的青木社。

    这个只有读书人才能参加的秘密组织确实十分神秘,至少已经是秀才的读书人燕山月是不知道的。

    想来想去,好像只能去问别人了。

    这有可能引来神君手下的鬼怪追杀,但是现在燕山月已经不在乎了。

    反正鬼怪不是画中剑气的对手。

    再说神君已经知道了燕山月,就算他什么都不做,鬼怪也会继续追杀。

    问题在于,去找什么人。

    什么人才有机会知道这个秘密组织呢?

    此时,一个名字从燕山月心里跳了出来。

    唐辰。

    李赤霞说燕山月是个读书人,好追查青木社,还真是说对了。

    要说苏州城谁最有可能是青木社成员,那就是府学政唐午了。

    这位大人是苏州本地人,当初是二甲进士,在江南读书人中有很高的名声。

    青木社肯定会邀请唐午加入,无论后者是接受还是拒绝。

    只要唐午知道青木社的存在,那唐辰就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里,燕山月忍不住笑了。

    今晚他替女工出头收拾锦衣卫,对唐辰而言就是为文会出头。

    唐辰这样的正人君子,肯定会投桃报李。

    举手之劳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既然如此,那就明天去找唐辰。

    燕山月总算想到了办法,顿时心里好多了。

    他坐在床上,收起注意力,集中在修炼上。

    可此时,了知突然开口。

    “这位……燕老弟,你以后能不能别去天香楼了?”

    燕山月听到这句话一脸茫然:“怎么?”

    了知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燕山月没注意到一件事,从他进入天香楼之后,了知就始终保持着沉默,无论是面对曹福还是锦衣卫,或者神秘的傅青竹和杜十娘。

    那是因为天香楼有官气镇压。

    天香楼是天子的产业,而且在里面守卫的都有官身,因此有霸道的官气,无论妖邪鬼祟,只要在天香楼中,就会面对一道令它们几乎无法动弹的恐怖压力。

    所以了知实在不想再去天香楼。

    燕山月听了解释,却也只能笑笑。

    他不可能不去天香楼,只能劝了知多忍一下,反正官气也不大。

    了知虽然无奈,但也只能默认了。

    见识过画中剑气犀利之后,他觉得对燕山月客气点也是应该的。

第二十六章 卖画

    第二天清晨,燕山月早早跟长辈说了,然后就带着青铜冰鉴出门。

    他要到街上一个古董店里买个古董,当做今天拜访唐辰的见面礼。

    顺便把青铜冰鉴卖个好价钱。

    第一次见面要带礼物,也是富贵人家才会有的规矩,可谁让唐辰是府学政公子,贵,燕山月家里有的是钱,富呢。

    从侧门出去,走出狭窄的小巷,就来到画店门前,文昌街上。

    燕山月忍不住抬头看看天色。

    今天天气很不好。

    此时已经是清晨,可天空中阴云密闭,四周一片阴暗,简直像是还没天亮一样。

    风中寒意刺骨,天上随时可能下雨。

    当然,肯定是那种寒意直刺骨髓的冰雨。

    这不是个出门的好天气,但燕山月身后有神君追着,不敢懈怠。

    他向前走了几步,越过两间挤在一起的笔店墨店,就到了古董店门口,然后走进这个“古奇斋”的大门。

    一进门就看到掌柜在柜台后面打盹,听到燕山月的脚步声才惊醒。

    “贵客您好……”

    这位姓张的掌柜就是店里老板,慌慌张张一抬头,看到是燕山月,就愣了一下。

    都在一条街上开店,他们早就认识,张掌柜忍不住笑了:“贤侄,你怎么舍得来我店里了?”

    燕山月笑而不语,只是从怀中取出青铜冰鉴,放在柜台上。

    张掌柜点点头,低头凑到前面细看。

    虽然燕山月的出现让他很意外,但有生意肯定还是先做生意。

    张掌柜死死盯着青铜冰鉴看了半天,然后抬起头对燕山月摇摇头:“贤侄,这东西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燕山月有点茫然:“有什么关系吗?”

    张掌柜一笑:“今人仿造,工本二十文。”

    燕山月一听这话,没觉得生气,反而只觉得想笑。

    这青铜冰鉴是不大,但就算融化成铜块,也不止二十文。

    人都说无奸不商,燕山月以前还没什么感觉,今天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这张掌柜客客气气,贤侄叫得热情,张嘴却把古炼气士铸造的正经古物说成二十文的仿造假货,真是牙尖嘴利。

    燕山月感慨地笑着,一边摇摇头,一边伸手从桌上收起青铜冰鉴。

    既然奸商不想好好做生意,那就算了,反正这东西是真的古物,总能找到买家。

    燕山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转头看看店里摆着古物的架子。

    “有古书,或者古碑帖吗?”

    张掌柜连忙点头:“有!”

    他的眼神虽然忍不住朝着燕山月怀里飘,但还是先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幅碑帖。

    燕山月低头看了一眼,却实在提不起兴趣。

    真要说起来,这个店里,古物摆满架子,琳琅满目,但在燕山月眼中,全是便宜货色。

    因为他没有感觉到一丝灵气。

    精巧技艺加上真情实感就能产生灵气,这一屋子古物,居然一丝灵气都没有。

    当然古物保存不易,也许好东西都在漫长时间中消亡了。

    可燕山月看张掌柜的样子,怕不是这一屋子,都是今人仿造。

    要是拿着一个假货去见唐辰,被看穿了,那就太丢脸了。

    想到这里,燕山月觉得自己这次是来错地方了,他转身就想离开。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走进了画店。

    这是个衣服破破烂烂,又高又瘦的老头,胡子花白却打理整齐,头发漆黑却蓬乱如同狮子。

    他浑身上下处处脏乱,只有一双手干干净净,干瘦有力,抓着一幅画轴。

    一进门,老头就开口:“掌柜,要画吗?”

    张掌柜一看见老头就忍不住皱眉,燕山月还在店里,要是看到这个脏兮兮的老乞丐被吓走怎么办。

    所以冷冷开口:“不要。”

    老头听到这句话,抬头看了张掌柜一眼。

    这一抬头,张掌柜和燕山月才看到原本被头发遮住的老头的双眼。

    两人顿时感觉眼前一亮。

    这脏乱如同乞丐的老头,双眼却明亮如星,像是鹰隼。

    但老头马上就低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燕山月连忙开口:“等等,我要。”

    老头和张掌柜都愣了一下。

    张掌柜看着燕山月笑了:“贤侄,你就不怕惹上官司?这乞丐手里的画怕不是偷来的。”

    燕山月冷笑。

    他刚才只看了一眼,就看出来老头的双手是常年握笔的,又打理得干干净净,肯定是自己画画,然后卖掉。

    更何况,在搜气术的感知之中,老头手中画上,赫然有一股灵气。

    这凭这一点,老头手里的画,就比这个店里所有的东西加起来还强。

    “我身上只有十两银子,全给你了。”

    一听到这话,张掌柜就惊呆了:“贤侄,你疯了吗?”

    十两银子一张画,确实太奢侈了。

    如今苏州城里,一碗烂肉面二十文钱,足够一顿饭吃饱,十两银子可以吃五百碗,那就是一百六十多天都有饱饭。

    租房子一个月一两银子,十两银子足够在苏州住十个月,大半年。

    什么样的画能值这么多钱?画轴是金子做的,还是画纸是用金子做的?

    可燕山月心里并不在意,灵气是用钱买不到的,无价。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银子,递给老头。

    哪怕这是他去年攒了一年的零花钱,也毫不在意。

    老头抬头看了燕山月一眼,本来呆滞的脸第一次有了表情。

    然后他伸手从燕山月手上抓起银子,另一只手把画卷拍在燕山月手上。

    燕山月笑着对老头点点头,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画卷。

    与此同时,他丹田的漩涡开始旋转。

    伴随着涌入身体的灵气,燕山月看到了画卷上的画。

    这是一幅水墨的葡萄,藤条斜挂,果实饱满。

    下笔随意,但每一笔都十分完美,虽然只有黑白两色,但墨色浓淡之中,仿佛藤条青翠,葡萄鲜嫩欲滴。

    燕山月看着这幅画,感受着灵气流遍身体,新的经脉开辟,简直像是夏天吃到冰葡萄一样神清气爽。

    “好画……”

    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句称赞的却不是燕山月,而是张掌柜。

    他又不是傻,不但看得出好坏,而且眼力不差。

    张掌柜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幅画是极品。

    笔意中的随便能被轻易看出来,却每一处不妥帖完美,这就叫收放自如,是大宗师才有的造诣。

    谁能想到,这个乞丐一样的老头,手里居然是张掌柜一辈子见过的,唯一一幅宗师画作。

第二十七章 画鬼青藤

    “贤侄,这画你让给我吧,我给你二十两!”

    张掌柜简直肠子都悔青了,明明这老头是来找他卖画的。

    为什么最后反而这画落在燕山月手里了呢?

    这不对啊,张掌柜不能接受。

    “贤侄,你不能强抢啊,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燕山月看着已经神经错乱的张掌柜,忍不住笑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情我愿,这叫抢?”

    说着他得意一笑,收起画卷。

    这画上灵气已经开始恢复,过不了多久又能收割一次。

    不过此时,老头已经拿着钱转身出门了,燕山月连忙收起得意,冲了出去。

    只留下张掌柜站在店里不甘地大喊:“我加钱!”

    然而燕山月毫不理会。

    他现在只想知道,这幅画是不是老头画的。

    要是眼前这位真是一位大宗师,那岂不是每一幅画都能有灵气,简直就是个无穷无尽的灵气来源。

    只是想一想,燕山月就迫不及待。

    而且在心里深处,燕山月忍不住觉得,老头恐怕真的就是大宗师。

    画一幅好画,手上要有力,眼睛要亮,这两点老头都符合。

    老头走出门,就径直穿过街道,走进了一条小巷。

    燕山月连忙追了上去:“老人家,等等!”

    老头却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只是低头赶路。

    燕山月连忙追了上去。

    穿过小巷,就是另一条街道,这里是一片民居,燕山月曾经来过,但并不熟悉。

    那老头脚步不停,又钻进了另一条小巷。

    燕山月只好加快脚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他拼尽全力狂奔,可那老头却总是能快他一步。

    就这样,不知道钻了几次小巷之后,燕山月彻底迷路了。

    好在他一直死死跟着老头,没有被甩开,最终还是追上了他。

    不过到了此时,燕山月已经完全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

    这里是一条小河的拐角处,岸上的两边被两个院子的后院墙壁围住,四面只有一条小巷通往外面的街道。

    荒草之中几处残垣断壁,几棵枯树耸立,上面爬满葡萄藤,如同一张大网,罩着大半空地。

    老头走到一棵枯树下,随意将手里银子扔在枯草丛里,然后坐下。

    直到此时,他才抬头看着一直跟在身后的燕山月,慢悠悠开口:“有事?”

    燕山月点点头:“请问,这画是您画的吗?”

    老头一脸呆滞地看了燕山月一眼,却并不回答。

    燕山月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从来到这片空地开始,燕山月就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

    有些像鬼怪,但又少了浑浊压抑,总之不是平常的感觉。

    燕山月想了想,小心为上,还是从怀中取出藏剑画。

    可没想到,看到他这么做,一直沉默的老头突然开口了:“那幅画,给我看看。”

    燕山月犹豫了一下。

    虽然这里好像有蹊跷,但是老头应该并无恶意,再说有画中剑气防身,也不怕他捣鬼。

    于是燕山月展开画卷,放在老头面前。

    当然,他是绝不会把这幅画交给老头的。

    老头也并不在意,他一看到画上内容,就站了起来。

    “好!好!”

    “技艺虽然不完美,但基础深厚,感情虽然没有节制,但绝无仅有,好画!”

    老头看着这幅画,不自觉地挺直腰杆,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摸着胡须,一改之前乞丐一样的颓废,神采飞扬。

    燕山月看着他,已经忍不住相信,那位大宗师就是这老头了。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老头淡淡一笑:“我姓徐,你可以叫我青藤。”

    燕山月顿时一脸无奈。

    这显然是个假名,取自那幅画中的葡萄:葡萄藤可不就是青藤吗。

    这位徐青藤看过画之后,明显对燕山月有了兴趣,他上下打量一下燕山月,然后开口:“这画是谁画的?”

    燕山月笑着指指自己:“机缘巧合。”

    徐青藤顿时脸色一变,他死死盯着燕山月,来回走了两步,然后开口。

    “看画中含义,你是做了梦,觉得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变成了另一个人,过了一辈子。”

    “这是梦中游仙的仙缘,可惜……”

    “可惜我现在不再做梦,也绝不会有仙缘了。”

    燕山月忍不住脸色一变。

    以后这幅画真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了。

    前有狐妖南山公,后有宗师徐青藤,全都一眼看穿了燕山月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

    他连忙卷起藏剑画,收进怀里,然后对徐青藤拱拱手,说起正事:“徐老哥,除了这幅葡萄,你应该还画过其他的画吧?”

    就凭刚才徐青藤一眼看穿藏剑画中隐秘,燕山月就确信他是大宗师,那幅有灵气的葡萄图绝不是别人画的。

    徐青藤却抬头叹了口气:“全烧了。”

    燕山月一听顿时不淡定了:“什么!”

    那可是一个个灵气来源啊,就这么烧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过他转念一想,好像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些画本来就是徐青藤画的。

    这也许就是大宗师的怪癖吧,燕山月看着徐青藤,一时无言以对。

    徐青藤却全不在意:“画得不好,还留着干什么?”

    “被人看到,贻笑大方之家。”

    说完徐青藤叹了口气:“你……把那幅画拿出来看看,能不能从里面取出葡萄。”

    燕山月顿时一愣。

    这事他还真没想到。

    真要算下来,他那幅有灵气的藏剑画,里面有了一道剑气。

    那照这么说,这幅同样有灵气的葡萄图,里面说不定还真能取出一串真的葡萄。

    想到这里,燕山月连忙取出葡萄图打开。

    可是到了这一步,燕山月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徐青藤长叹了口气:“看来还是不行啊。”

    说完他摇摇头,来回走了两步。

    像是挣扎犹豫了一下,然后徐青藤看着燕山月开口:“书生,你是懂画的,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害怕。”

    燕山月点点头,收起葡萄图,拿出藏剑画,然后才开口:“请讲。”

    徐青藤苦笑一声:“我是个鬼。”

    一听这话,燕山月顿时一惊。

    这确实可以解释这片草地上诡异的气氛,但是燕山月实在想不到,鬼居然能如此平静,甚至还能画画。

    想到这里,燕山月又冷静下来。

    再说就算徐青藤真想把燕山月怎么样,也不可能是画中剑气的对手。

    徐青藤看着燕山月,发现后者还维持着冷静,就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徐青藤虽然是个鬼,却从未害过人。

第二十八章 画马

    徐青藤之所以变成鬼,就是因为他不甘心,心中还有执念。

    他的执念就是想画出超越前人的画作。

    听到这句话,燕山月忍不住表情一变。

    这简直是“过分的谦虚是骄傲”了。

    这幅葡萄图绝对是前无古人的杰作。

    可徐青藤却并不这么想。

    他转身离开枯树边,朝着旁边的残垣断壁走去,一边挥挥手示意燕山月跟上。

    走到断墙前面,燕山月就发现这刷白的墙壁上满是烧焦的痕迹,而大片焦黑正中间,端端正正挂着一幅画。

    这是一幅工笔的骏马图。

    画中马黑色,身上有白色花纹,神骏潇洒,栩栩如生,只是很可惜,尾巴的地方,画纸被火燎过,留下一块空缺。

    最重要的是,这幅画上赫然有灵气存在,足以证明它的完美。

    徐青藤指着这幅画,长叹了口气:“在见到此画之前,我觉得自己可以安心瞑目……”

    燕山月忍不住皱眉。

    他也是跟着吴门画工学了十年画,在画店见过不少名画的,眼力当然比不上徐青藤,但也能看出好坏。

    这幅骏马图虽好,要说真比葡萄图还好,那可不一定。

    徐青藤苦笑一声,然后伸手拍拍骏马图。

    那个瞬间,燕山月惊呆了。

    只见一匹黑马从画中跳出,落在断墙脚下,身上白色花纹,和画中那匹一模一样,甚至尾巴上长毛少了半截,也和骏马图被烧出的空缺完全相符。

    这下燕山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徐青藤想从葡萄藤中取出真的葡萄。

    因为他亲眼见过,画技到了巅峰,就能化虚为实,凭空造物。

    真是神乎其技。

    不过转念一想,燕山月的画中也能射出剑气,这么算下来,好像一幅画画得够好,都会这样。

    只是这么一对比,徐青藤真是情何以堪。

    尽管燕山月真心觉得葡萄图才是三幅画中最好的那一幅,可他一时实在想不出要怎么安慰徐青藤。

    但出乎燕山月的意料,徐青藤却并没有消沉。

    他抚摸着黑马的脖子,抬头长叹了口气:“自从变成鬼魂,我就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闭门造车太久了。”

    “看来,是时候出去行走天下,长长见识了。”

    说完徐青藤转身看着燕山月开口:“你我做一桩交易如何?”

    燕山月无奈地苦笑:“暂时恐怕不行。”

    他刚才也听懂了,这个鬼魂画家徐青藤想要离开这里,见识见识天下景物。

    可现在燕山月忙着追查神君下落,根本不可能离开苏州。

    徐青藤却认定了燕山月。

    他的画工天下无双,眼界自然也是高得天上去了,谁都看不起。

    燕山月能画出藏剑画,那徐青藤就认定他了。

    至于暂时不能离开苏州,徐青藤根本不在意,反正他是鬼魂,可以一直存在,等多久都没关系。

    燕山月这样的秀才总是要考进士的,进士做官,总是要去遥远的地方。

    燕山月有些犹豫,因为他听说过,鬼魂身上有不好的气息,一直在旁边对身体不好。

    但徐青藤马上就给了燕山月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他可以把这幅骏马图送给燕山月做报酬。

    燕山月顿时心动了。

    这幅骏马图上可是有灵气存在。

    按照之前的经验,要是吸收了这画上的灵气,燕山月就能再多一圈灵气循环。

    更何况这画中还能招出一匹骏马,最适合赶远路,其疾如风,一日千里。

    想到这里,什么鬼魂对身体不好都不是问题,反正燕山月现在修炼灵气,身体强健,肯定没问题。

    “成交。”

    徐青藤也十分干脆,燕山月一答应,他就从墙上取下骏马图,递给燕山月。

    燕山月伸手接过,毫不犹豫地将画中灵气吸收。

    丹田漩涡中顿时又传来满足的感觉,然后一道清凉气息从中出发,在体内穿行。

    很快,两条经脉在燕山月的右手心汇聚。

    一个新的循环已经完成,灵气增长的速度变成了原来的两倍,燕山月兴奋不已。

    搜气术果然妙用无穷,而且这才只是开始而已:以后徐青藤跟在燕山月身边,要是灵感爆发画出新的一幅好画,那燕山月有的是机会从中吸取灵气。

    回想早上刚出门的时候,燕山月只是想买个礼物而已。

    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此时,画鬼徐青藤指指墙角:“那里两块瓦片盖在下面的,有一支画笔。”

    燕山月收起兴奋和惊喜,走到徐青藤指的地方,翻开瓦片。

    果然,瓦片下面有一支画笔。

    这是一支深红色笔杆的毛笔,能书写,能作画,笔尖偏软,最适合水墨画。

    不过燕山月看着笔杆上,好像有漆黑的斑点,不知道是什么,摸上去总有种格外阴冷的感觉。

    徐青藤站在燕山月身边,叹了口气:“那是我的鲜血。”

    就是因为他死去的瞬间,鲜血落在画笔上,所以现在徐青藤的鬼魂就被困在这画笔之中,无法离开太远。

    去只隔了一条街的古奇斋卖画还行,再远就会被拉回来。

    燕山月听了,第一反应却是,古奇斋距离这里居然只隔了一条街。

    明明之前他追着徐青藤,感觉跑了很远,五六条街都不止。

    果然人说的鬼打墙确有其事,燕山月不知不觉就中招了,真是厉害。

    徐青藤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对燕山月叮嘱:“鬼魂见阳光就灰飞烟灭,切记不要把这画笔放在阳光下面。”

    说完,他就像是一道烟雾一样,扭曲缩小,最终消失在画笔上。

    燕山月顿时感觉葡萄藤的阴影没有那么浓重,这残垣断壁之间也不再像是夜幕之下,而是阴天白天了。

    小心收好画笔,燕山月从空地边缘唯一的缺口离开,穿过一道狭窄的小巷,眼前就是一条街道。

    燕山月看看左右,全是他熟悉的店铺,这里就是燕家画店和古奇斋所在的文昌街。

    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直像是一场梦,但新得到一条经脉清晰地告诉燕山月,那不是梦。

    从此燕山月又多了一条经脉,还多了一个画技无双的鬼魂。

    对刚才一切的感叹慢慢散去,燕山月就陷入了一片无奈。

    他在古奇斋算是白跑一趟,青铜冰鉴没卖出去,给唐辰的礼物也没找到,还把身上仅有的二十两银子给了徐青藤。

    想到这里,燕山月忍不住长叹一声。

第二十九章 葡萄

    燕山月倒也不是占了便宜还不满足,只是他现在确实需要准备给唐辰的礼物。

    哪怕唐辰不需要,可这次是为了追查青木社的线索,事关席卷南方的大洪水,燕山月不敢不全力以赴。

    当然了,现在他全力以赴也没用,手中没有一枚铜钱,再努力也拿不出什么好礼物。

    燕山月无奈地在怀里摸索,想着能不能找到几枚铜钱。

    结果只摸到画卷的画轴。

    粗糙的是骏马图,画轴被烧过。

    扎手的是葡萄图,画轴还带着树皮,毕竟鬼魂徐青藤也没什么心情认真装裱。

    最光滑顺手的是藏剑图,燕家又不缺装裱的东西。

    其实怀里藏着三幅画,已经有些挤了,燕山月还带着木头莲蓬,还有金蝉,都快能从外面看出来了。

    然后燕山月突然摸到了什么东西。

    光滑,圆润,冰凉。

    燕山月愣了一下。

    他怎么不记得曾经往自己怀里装过这样的东西。

    这么想着,燕山月从怀中取出那个东西放在眼前。

    然后他就看清了这个东西的全貌。

    这是一串葡萄。

    通体紫色,粒粒圆润饱满,晶莹剔透,嫩得仿佛能滴水出来。

    燕山月愣了一下,先不说冬天为什么会有葡萄,他怀里有这么一串东西,燕山月自己怎么不知道?

    就在此时,徐青藤狂喜的声音出现在燕山月耳边。

    “成功了!”

    “我也达到了前人的神乎其技!”

    徐青藤欣喜若狂,不停大笑着。

    虽然他本体还附在画笔上,但笑声简直直冲天际。

    燕山月顿时反应过来,这葡萄原来是从徐青藤的画里来的。

    想明白之后,燕山月忍不住有些感慨。

    他倒是没有徐青藤那么兴奋,但也很开心。

    因为这下终于有了送唐辰的见面礼。

    冬天里瓜果最是罕见,哪怕苏州地处南方,比较温暖,现在也绝对找不到如此鲜活的葡萄。

    这一串葡萄拿到任何人面前,都是堪称奇珍。

    有它开道,不怕唐辰不开口。

    燕山月小心地收起葡萄,然后沿着街边向北走去。

    文昌街得名,燕家画店在内的各种店铺聚集,都是因为,这条街是在苏州府官学的门口。

    而唐午作为苏州府学政,平时做事都是在官学里面,所以干脆府邸也选在了官学附近,离文昌街也就短短几步路程。

    燕山月从放假关门的府官学前面走过,就已经能看到唐府的大门了。

    此时,徐青藤还在狂喜之中,一边大笑,一边大叫着。

    “今日与君饮一斗,卧龙山下人屠狗。

    雨歇苍鹰唤晚晴,浅草黄芽寒兔走。

    酒深耳热白日斛,笔满心雄不停手。”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写的,但确实很有文采。

    只是燕山月现在不能让徐青藤这么下去了。

    今天天气不好,路上没人,不然让人听到徐青藤的存在,别人都要吓死了。

    要是进了唐府,徐青藤还这样,燕山月怕不是刚进门就要被赶出来。

    他只好先走到路边柳树下,小声开口:“徐老哥,你声音小点……”

    燕山月这么说着的时候,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鬼是因为执念不散才存在,那现在徐青藤夙愿得偿,岂不是要解脱消失了?

    真要是这样,那燕山月就少了个灵气来源。

    只是看现在徐青藤的样子,他明显还很精神。

    徐青藤过了很久才安静下来,然后突然开始嚎啕大哭。

    燕山月简直惊呆了。

    他倒是知道有些人喜怒无常,可鬼也能情绪这么丰富吗?

    又是好半天,徐青藤才安静下来,他长叹一声,才声音沙哑地开口:“我搞错了我的执念……”

    燕山月顿时语塞。

    鬼因执念而存在,所做的一切都为了完成执念,徐青藤居然能搞错自己的执念,简直闻所未闻。

    徐青藤自己也觉得这很离谱,他苦笑一声:“我的执念是画出让我满意的画。”

    “要满足这个条件,至少要比那幅骏马图强……”

    燕山月这才算是能接受了。

    这么说倒也不奇怪,还算比较正常。

    然后徐青藤就马上说出了一句非常不正常的话:“现在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画能让我满意了……”

    燕山月简直无言以对。

    就连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了知都忍不住开口:“那这不就是一只蝉饿了,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喝露水吗?”

    徐青藤听了,只能一声长叹。

    燕山月算是见识到了,世界上有了知这样奇奇怪怪的妖,也有徐青藤这样奇奇怪怪的鬼,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趁着徐青藤冷静下来,连忙请他保持安静。

    不然唐辰被吓傻了,燕山月还怎么问他青木社的消息。

    徐青藤和了知自然满口答应。

    搞定了一妖一鬼,燕山月才终于提着葡萄,敲响气派的唐府大门。

    几乎马上,大门就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小个子老头,瘦瘦小小,胡子整整齐齐,青色棉布衣服,一样整整齐齐。

    老头对着燕山月拱拱手:“这位贵客是?”

    燕山月连忙对着老头拱手行礼:“秀才燕山月,拜见唐兄唐公子。”

    老头虽然脸色不变,但目光还是忍不住往燕山月手中的葡萄上面飘,他狠狠眨了下眼,才干咳一声,然后开口:“我去禀报。”

    说完他却没有急着进门,而是先把燕山月请进大门后面一个小房间。

    这房间虽然不大,但点着火炉,温暖如春,椅子贴墙摆了一圈,房间中央的小桌上还有热茶。

    这里就是所谓的“门房”了。

    一般大户人家都要有门房,是因为客人太多,主人要挑着见,但又不能让客人感觉自己被怠慢,所以有这么个小房间招待。

    唐府平时客人不少,今天是年没过完,天气又不好,才只有燕山月一个人。

    “贵客稍坐。”

    上了茶,老头才转身出门。

    燕山月坐在椅子上,也不喝茶,只是提着那串葡萄耐心等待。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计算着,见到唐辰之后该怎么撬开他的嘴。

    一个计划在燕山月心里慢慢成形。

    没等多久,老头就回来了。

    他伸手提起门帘,然后唐辰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燕贤弟,是我该去拜访你啊。”

    燕山月笑着站起来,走到门口,和唐辰相对拱手。

    然后唐辰带着燕山月走进了唐府。

    这座府邸在苏州根本算不上豪华,但也有一个花园,一个别院。

    唐辰就住在别院正房,他带着燕山月走进去,请坐上茶之后,两人才顾得上交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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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画中剑开始介绍:
似是而非的聊斋世界,有狐妖女鬼,书生剑客,精怪鬼妖藏于幽暗之处,随俗世浮沉。
也有人杰画中剑气,雕木成龙。
燕山月穿越而来,踏上长生之路,无论朝堂昏昏,江湖幽幽,我自纵横。
PS:架空世界,如有同名,不是本人。修仙从画中剑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从画中剑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从画中剑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