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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天水     修仙从画中剑开始txt下载     修仙从画中剑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进士结盟

    不过一开口,唐辰还是没忍住,问起了燕山月手中的葡萄。

    “燕贤弟带来的这是?”

    从刚才他就一直忍不住看这串葡萄,怎么看怎么好奇。

    要说是真的吧,现在是冬天,哪怕显贵富豪家里冰窖中储藏的葡萄,也没这么水灵鲜亮。

    要说是假的,雕工如此精巧,材质如此晶莹透亮,简直是天下无双的至宝。

    这东西怎么会在燕山月手里?

    燕山月看着唐辰目光中的赞叹,就知道这个见面礼够分量。

    他将葡萄放在桌上,笑着开口:“一串葡萄而已,只能尝尝鲜。”

    唐辰一脸诧异:“如今还有这么新鲜的瓜果?”

    他简直不敢相信,可是一伸手,就摸到了那光滑清凉的触感,摘下一粒葡萄放进嘴里,一股清甜的汁水迸发,顿时占据了所有味蕾。

    “这可真是……”

    唐辰简直惊呆了。

    燕山月看着唐辰脸上的表情,笑而不语。

    过了好久,唐辰才回过神来,他看着燕山月,一脸惊叹:“燕贤弟,这礼物实在太贵重了……”

    虽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但这份礼物,真是给足了唐辰面子,确实值得伸手。

    “不知道燕贤弟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燕山月点点头。

    看唐辰现在的样子,也不用再拐弯抹角,他就直接说出了这次来的目的。

    “唐兄,听说过青木社吗?”

    唐辰听到青木社三个字的时候,脸色顿时一变。

    他带着疑惑看看燕山月,就像是第一次认识燕山月一样。

    “贤弟怎么知道的?”

    燕山月一脸惊喜:“唐兄知道青木社?”

    唐辰叹了口气,然后开口解释。

    他知道青木社,但更知道,青木社行事隐秘,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组织的存在。

    不过既然燕山月问起,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至于为什么这样,还是要从青木社自己说起。

    青木社虽然是个秘密组织,但也是要从外界吸纳成员的,唐辰符合这个条件,所以能知道青木社。

    而现在的燕山月,至少在唐辰看来,也符合这个条件。

    “青木社中,都是苏州到金陵一段,江南文华之地的进士。”

    唐辰这么说的时候,目光中满是骄傲,踌躇满志。

    他是坚信自己能考上进士的。

    而燕山月年纪轻轻就考上秀才,以后考上进士也只是时间问题。

    听到唐辰这么说,燕山月松了口气。

    他原本就怕唐辰不知道,或者知道但要保守秘密。

    既然如此,那燕山月就干脆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不过不能直接问神君。

    要旁敲侧击,找个聪明点的办法。

    燕山月看着唐辰开口:“昨夜在天香楼,我听米绅说起,有青木社这么个东西。”

    唐辰脸色顿时一变。

    他能知道青木社,是因为父亲唐午就是青木社中人,米绅却只是个举人,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青木社当然不可能密不透风,但也是秘密组织,怎么可能人尽皆知。

    燕山月继续开口:“米绅说,青木社和神君关系匪浅,要水淹苏州,真的假的?”

    唐辰这下更疑惑了。

    米绅说的这些,他都没从自己父亲嘴里听到过。

    这米绅难道深藏不露,其实是青木社的高层不成?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米绅是苏州城南一家富商的儿子,用钱堆出来的举人,唐辰认识他都七八年了,简直知根知底,从没看出来这位有多么厉害。

    可是这水淹苏州的消息,却又好像是真的。

    唐辰已经怀疑这件事八九天了。

    从过年那天起,他父亲唐午就一直表现得十分怪异。

    明明是年节,却没有高兴的样子,总是心不在焉,哪怕以官场上养出来的气度掩盖,但唐辰看得出来,唐午是有隐忧。

    唐辰也拐弯抹角地问过,唐午却讳莫如深,始终不愿意解释。

    可是后来唐午却还是在一次早上起床后,忍不住说漏了嘴。

    那天,在冬日昏暗的晨光中,唐午瘫坐在书房椅子上,喃喃自语了一句:“大水来,苏州无处可躲啊……”

    那时候唐辰完全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现在听了燕山月这句话,岂不是正好对上了。

    唐辰毕竟是唐午多年言传身教带出来的,有很多事情一瞬间就能想明白。

    但明白得越多,疑问也就越多。

    神君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能水淹苏州?神君和青木社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最重要的,唐午之前的担忧,到底解决了吗?

    想到这里,唐辰再也没有心情和燕山月交谈,他长叹一声,对燕山月拱手:“贤弟,此事……”

    “我要是问到确切的消息,一定告诉贤弟。”

    燕山月连忙点头,嘴里还补了一句:“水淹苏州是假的吧?”

    唐辰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一声长叹,仿佛求饶一样地摆摆手。

    “待我得到确定的消息……”

    燕山月知道,唐辰这是急着去向唐午求证了。

    既然如此,那就该离开了。

    燕山月对唐辰拱手,就此告辞。

    两人在唐府门口分开,燕山月沿着街道离开,而唐辰则是急匆匆地进了门,直奔院里唐午的书房。

    ……

    燕山月走在路上,沉默不语,在心里整理刚才短短会面中,他得到的信息。

    青木社真实存在,并且是由金陵到苏州之间进士组成。

    唐辰知道水灾的事情,多半是从唐午那里得到的消息。

    既然如此,那就可以确定一件事了。

    知道神君行踪的,是唐午,或者比唐午地位更高的青木社成员。

    这已经是非常小的范围了。

    青木社的成员肯定数量众多,但还留在南方,又比唐午地位更高的,不超过十个人。

    而在苏州的,就只有苏州知府丁游一个人了。

    燕山月推出这一个结论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只是见了唐辰一面,居然就能前进这么一大步,简直是喜出望外。

    之后把这个消息告诉李赤霞,让他借着锦衣卫的力量追查一下,肯定能有收获。

    想到这里,燕山月长出了口气。

    总算是没有浪费了那一串从画中取出的珍奇葡萄。

    ……

    与此同时,唐辰站在书房中,唐午身边,恭敬低头。

    他已经把刚才和燕山月的对话说了,就等唐午解开心中疑惑。

第三十一章 佛宝护身

    唐午却没有回答,而是急匆匆转身从身后柜子里取出一块小木牌,递给唐辰。

    “带在身上,只要出门就绝对不能离身。”

    唐辰一脸茫然,但还是老老实实接过,系在腰带上。

    然后他才开口问唐午:“父亲,这是做什么的?”

    唐午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没好气地解释。

    神君心狠手辣,任何想要追查他的人,都会被可怕鬼怪追杀,现在唐辰和燕山月也已经在追杀名单上了。

    好在唐午毕竟是和丁游一起保管那半截手臂的人,因此近水楼台,早早就做了准备。

    他去寒山寺,请方丈法空大师亲自出马,做了能够遮蔽鬼怪感知的法宝,也就是现在系在唐辰腰侧的木牌。

    只要有木牌在身上,鬼怪就无法找到唐辰。

    唐辰听完,顿时有点后怕。

    他还真没想到,这位神君做事狠辣到这种程度。

    然后马上,唐辰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燕山月岂不是?”

    唐午点头。

    燕山月也知道了神君,也想要追查真相,自然已经被鬼怪盯上了。

    唐辰连忙对唐午躬身:“父亲,燕山月他……”

    唐午抬起手阻止了唐辰接下来的话,慢悠悠地伸手从桌上拿起一枚葡萄。

    这葡萄正是燕山月送给唐辰的,唐辰孝顺,又拿过来给了唐午。

    唐午吃着葡萄,慢悠悠地沉吟。

    唐辰只是觉得不能看着燕山月被鬼怪吃掉,却没有想明白,给了燕山月木牌,就是收他进青木社。

    知道神君还能不被鬼怪追杀的,只有青木社成员,因为他们和神君是盟友。

    但收燕山月进青木社,是坏规矩的。

    青木社从一开始就是进士们的秘密联合,燕山月却只是个秀才。

    当然,燕山月是有前途的。

    家里有钱,脑子聪明,读书认真。

    在苏州府官学所有秀才里面,燕山月是最有前途的十个人之一。

    而且他现在只有十七岁,简直年轻得可怕,几乎可以说,燕山月就算慢慢熬,也一定能考上进士。

    这么一想,好像现在开方便之门,也不是不行。

    唐午漫不经心地在心里称量利弊,一边对着唐辰开口:“这葡萄是燕山月送来的?”

    唐辰点头称是。

    然后他愣了一下:“父亲,这葡萄有问题?”

    没等唐午回答,唐辰自己就开始自说自话起来:“还真是!”

    冬天哪有如此鲜活的葡萄,燕山月家里是有钱,可也没有到能享受如此奇珍的程度,实在可疑。

    可唐辰说到一半,唐午却没好气地打断了他。

    “燕家可是吴门画工的燕家,那个见过吕祖真身的吴门画工!”

    燕家是有吕祖庇佑的,能得到一些凡人得不到的东西,根本不奇怪。

    “世上有非凡之人,能为非凡之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唐午摇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从柜子里又取出一块木牌,扔给唐辰。

    “去吧。”

    唐辰拿着木牌连忙转身朝门外走去。

    唐午的声音从他身后悠悠传来:“记住,你恳求很久,费尽力气,才拿到这木牌,懂吗?”

    唐辰连忙转身躬身:“儿子明白。”

    这就叫施恩图报。

    唐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唐辰走出房间,出了唐府,直奔文昌街而去。

    好在燕山月走得并不快,唐辰在府官学门前追上了他。

    “燕贤弟!”

    唐辰喘着粗气跑到燕山月面前,先伸手把木牌递了过去。

    燕山月有点茫然:“这是?”

    唐辰喘着粗气给他解释。

    什么神君狠辣,鬼怪追杀,木牌保命之类的,说完了才长出了口气。

    燕山月看着唐辰,有点好笑,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这些他早都知道了,甚至鬼怪早就出现过,只是被燕山月以画中剑气解决了而已。

    不过,燕山月还是对唐辰表现出“真诚”的感谢:“多谢唐兄。”

    唐辰摆摆手,洒脱一笑:“就当那一串葡萄的回礼了。”

    说完他就告辞离开,回家去了。

    燕山月看着唐辰的背影,手握着木牌,心中沉思。

    但是木牌对燕山月毫无用处。

    他有画中剑气,根本用不上。

    但这似乎是个新的线索。

    燕山月才刚离开唐府不久,这木牌只有可能是从唐午手里得到的。

    既然唐午对神君的安排这么清楚,那他恐怕牵扯很深。

    这似乎是个好消息,毕竟多了一条明显的线索。

    只是最后能查到什么,还是要查过再说。

    但要追查唐午,就不是燕山月区区一介秀才能做的事情了。

    燕山月得尽快找机会去天香楼见李赤霞才行。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收起木牌,继续朝着家里走去。

    ……

    午饭时候,餐桌上还是没有燕岩和刘木头。

    道观的活赶得急,他们都去城北了。

    倒是画工没有去。

    给神像上色是有很多讲究的,今天不是吉日,所以画工就不用去了。

    燕山月趁着菜还没上齐的时候,拿出那幅葡萄图给餐桌边的家人们看。

    画工一见这画就大惊失色。

    他的见识比燕山月还广,自然看得出来这画有多么了不起。

    至于其他人就只能看个热闹了,燕山月的母亲和嫂子都只说画得像,金宝伸手还想从画里摘葡萄下来。

    画工看着燕山月,一脸得意地大笑:“乖孙好眼力,这画十两银子简直就是白捡!”

    燕山月看到时机到了,就连忙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爷爷,我想今天晚上去天香楼。”

    此话一出,餐桌边顿时一片死寂。

    天香楼毕竟是青楼,燕家人并不会真觉得燕山月去那里无所谓。

    但是画工心情好,还是一拍大腿:“行!”

    可这一下,燕山月的祖母可就不答应了。

    “不行!”

    两位燕家辈分最高的人对上,燕山月这下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在一边低头听着。

    不过最终,还是画工赢了。

    但是有代价,那就是燕山月答应,绝对不去找姑娘。

    燕山月当然满口答应。

    他本来就是去找李赤霞,哪里有什么心情找姑娘。

    吃完午饭之后,画工又给了燕山月十两银子,嘴里说的是,燕山月从张掌柜手里抢下这幅葡萄图,给画工挣了面子,其实是怕燕山月在天香楼出手不够大方被人看轻。

第三十二章 闭门羹

    燕山月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银子,又感动,又无奈。

    这些银子确实足够在天香楼挥霍一番,但他又不是真去天香楼消费。

    当然他真正的目的不能告诉家里人。

    燕山月只能谢过画工,然后收起银子。

    ……

    傍晚。

    燕山月被母亲强拉着吃了晚饭之后,才走出家门。

    他怀揣着藏剑画和金蝉,直奔城西。

    等到天香楼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半个月亮挂在天边,在天香楼上辉煌灯火的映衬下,黯淡惨白。

    燕山月抬头看了一眼高楼,听着耳边传来的喧闹声,却没有走进天香楼,而是扭头走进了旁边的小路。

    往前几步就是沧浪园的入口,燕山月走到月门前,就要进门。

    可是这次,他又被守卫拦住了。

    虽然守卫不再是一脸凶狠的锦衣卫,而是一脸礼貌的笑容,可这两人还是一步不让。

    燕山月一脸无奈,他以前还真不知道怎么样的客人有资格进天香楼。

    守卫给他的答案让燕山月十分诧异。

    要么有请柬,要么先交一百两银子。

    燕山月差点就没忍住来一句“你怎么不去抢”。

    一百两银子,一家四口平时省着点,过一年都够了。

    这么多钱还只够进沧浪园一次。

    用守卫的话说,“本来可以不收,但总要找个理由拦住来看热闹的闲杂人等”。

    燕山月简直无言以对。

    就因为拿不出一百两银子,他成闲杂人等了。

    站在门口,燕山月想来想去,也无计可施。

    他当然不能去天香楼上,那里是找姑娘的地方,李赤霞肯定不在。

    只有沧浪园有地方让两人不受打扰地交谈。

    可是现在沧浪园却进不去了。

    燕山月拿不出一百两银子,哪怕拿得出来,也不会交出来换一次进园子的机会。

    但是神君的事情不能拖延,燕山月后退几步,站在路边,在心里不断寻找可能的办法。

    一个疯狂的想法渐渐在他的心里成形。

    有一句老话,一物降一物,说不定燕山月还真能不花一文钱就进沧浪园。

    上次燕山月就是狐假虎威,靠着曹福的威风收拾了三个锦衣卫,这次说不定还能用一次同样的方法。

    燕山月打定了主意,就转身走到小路对面。

    这里是正对着沧浪园门口的织造厂。

    站在织造厂的门口,燕山月听着耳边连成一片的梭机声音,无声地叹了口气。

    现在都天黑了,里面的女工却还是不能休息,这织造厂里管事的,真是石头里都能榨出油来。

    不过燕山月还是强忍着愤怒和厌恶,在脸上挤出微笑,然后敲响了大门。

    很快,大门就被打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一脸阴沉,好像还带着点害怕。

    他一开门,就对着燕山月开口:“你……锦衣卫的地方,闲人免进。”

    燕山月却并没有听话地离开,而是笑着拱拱手:“我是来道歉的。”

    中年男人一听就笑了:“道歉?你是来找茬的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已经够客气了,毕竟昨天这里发生的事情,所有锦衣卫都看在眼里,铭记在心。

    燕山月能让曹福收拾那三个锦衣卫,确实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没想到这个麻烦今天居然自己找上来了,真是祸从天降。

    燕山月脸上的笑容不变:“道歉。”

    其实当然不是。

    他是为了进入沧浪园,才来这里的。

    当然,也要顺便改变一下织造厂中女工的处境,不过这是顺带。

    中年男人看着燕山月,想要出手赶人,却又没有这个勇气。

    虽然他是锦衣卫,平时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可是看到燕山月,还真是有点怕。

    昨夜发生的一切中年男人都看在眼里,那可是横行江南的曹福,是三个锦衣卫悄无声息地沉入水底。

    燕山月是谁不重要,曹福现在不在不重要。

    重要的是,燕山月知道陛下喜欢什么,他前途无量。

    除非锦衣卫下狠手,现在就人不知鬼不觉地杀了燕山月,不然还是对这位很会揣摩上意的秀才客气点。

    锦衣卫又为什么要杀了燕山月呢?图个什么?

    所以中年人只好没好气地看着燕山月,生硬地点点头:“我接受了。”

    燕山月笑着点点头:“这位大哥贵姓?”

    中年男人差点被呛到,但他还是艰难地开口:“徐……”

    燕山月自来熟地一步踩进大门:“徐厂长……”

    徐厂长无奈地摇头:“管事,厂长是个什么?这里没这个叫法……”

    燕山月从善如流:“徐管事。”

    此时他已经两只脚都踩在门内了。

    徐管事无奈地让开大门,带着燕山月走到大门一边的小房间里。

    燕山月一边走着,一边朝左手边看了一眼。

    织造厂是个巨大,简陋的建筑,几乎就是个瓦棚,而在这瓦棚下面,密密麻麻摆着木制织机。

    左右两边通道敞开,一边是纱线进来,一边是织好的丝绸出去,运送都是水路。

    将纱线变成丝绸的,就是坐在织机旁边的女工。

    就和燕山月之前猜的一样,这都是犯官女眷,她们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看上去狼狈不堪。

    而徐管事和守卫这里的锦衣卫们,则是衣着鲜明,威风凛凛,甚至还有专门的房间休息。

    一进房间,燕山月闻到一股酒气,桌上还放着酒杯,看来之前徐管事是在小酌。

    独自享受被打断的徐管事心情显然不怎么样,他看着燕山月,连一个“坐”字都不说,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桌边,看着燕山月开口:“你到底要做什么?”

    燕山月这才笑着开口:“送徐管事一场富贵。”

    徐管事愣住了。

    他本能地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便宜,但又忍不住心里的贪心。

    燕山月可是能一句话就让曹福开口送三个锦衣卫下水的人啊。

    想到这里,徐管事还是没忍住,对燕山月拱拱手:“怎么个富贵?”

    燕山月笑了。

    曹福身为江南织造总管,突然离开驻地金陵,来到苏州,本身就是件很可疑的事情。

    其实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让江南的织造厂多生产一些丝绸,给陛下多赚点钱。

    这个逻辑简直顺滑得不可思议,在徐管事单纯的认知里,就该是这样。

    既然如此,那下一步该怎么做就很简单了,多生产些丝绸就好。

    徐管事已经踌躇满志了,他准备把女工晚上休息的时间再推迟一个时辰,不惜代价,也要在曹福面前露脸。

第三十三章 财富密码

    但马上,燕山月却给徐管事泼了一盆冷水。

    女工现在已经到极限了,再不让她们休息,织好的丝绸就会有很多瑕疵。

    丝绸这东西说到底就是奢侈品,有了瑕疵就不值钱了。

    与其多出产,倒不如做好质量,靠名气挣钱。

    听到这句话,徐管事似懂非懂。

    按照他的想法,多挣钱就多卖丝绸,简单直接,没毛病。

    燕山月只好多解释一句,一样多的丝绸,卖得越贵,也能多赚钱。

    这下徐管事能理解了,可他不理解的是,大家的丝绸都一样,凭什么你价钱高。

    燕山月点点头,图穷匕见,说出了来这里真正想说的话。

    在丝绸上面留下特别的标记,告诉别人,这一家的丝绸就是与众不同,并且质量可靠。

    然后让女工休息,给女工时间,宁愿织出来的丝绸少,也不能出错。

    人不早睡休息好,是非常容易出错的。

    以前官办织造厂产出的丝绸都是给官员的赏赐,可现在不一样,大头都被卖出去,换成陛下内帑中的银钱。

    既然是卖货,那当然要打广告,当然要造名牌。

    徐管事虽然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他用尽仅剩的智商,最后得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结论:燕山月和平时买丝绸的那些人应该认识。

    现在的大亨朝,四海承平,江南更是繁华,从金陵到苏州,富贵人家如过江之鲫,比比皆是。

    既然有钱,当然要穿丝绸。

    这些人喜欢什么丝绸,那什么丝绸就卖得好。

    燕山月是个秀才,应该跟那些人认识,毕竟秀才总是很受欢迎,和人憎鬼厌的锦衣卫是两个极端。

    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徐管事看到了财富密码,只要能在曹福面前露脸,那他飞黄腾达青云直上就在眼前!

    最后只剩一个问题,燕山月为什么要这么做。

    燕山月干笑两声。

    “进沧浪园要一百两银子,我囊中羞涩……”

    徐管事忍不住笑了。

    他完全懂。

    穷秀才吗,人人都知道,不穷就不是秀才了。

    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徐管事豪气地一拍胸脯,这事包在他身上了。

    他转身带着燕山月走出织造厂,来到沧浪园门口。

    两个守卫顿时愣住了。

    他们在这里看门,自然清楚,对面织造厂里都是锦衣卫,全是惹不起的大爷。

    现在,大爷就这么直愣愣地冲过来了。

    徐管事站在门口,对守卫冷冷开口:“开门。”

    守卫一时茫然。

    他们很害怕,锦衣卫嚣张跋扈,杀人不眨眼,盯上谁就能让谁生不如死。

    徐管事生气了,他随手就从腰带上取下马鞭,朝着守卫打了过去,一边打,还一边开口:“没长眼的东西,谁让你们拦着贵客的!”

    两个守卫抱头鼠窜,连忙求饶。

    徐管事这才停手,然后转过来,对燕山月露出微笑:“燕秀才,进去吧,以后谁还敢拦你,你就来找我,我来教他们什么是规矩!”

    燕山月笑着拱拱手:“多谢徐管事。”

    但是说完,他却没有走进沧浪园,而是拉着徐管事走到路边,低声开口。

    “徐管事仗义,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徐管事顿时眼睛放光:“秀才,你还有秘密?”

    燕山月高深莫测地一笑。

    然后他就说出了徐管事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海外。

    江南织造厂出产的丝绸,最终的去处其实是海外。

    既然如此,专门纺织海外人喜欢的丝绸,自然就能销路更好。

    说完了,燕山月也不管愣在原地的徐管事,大摇大摆地进了沧浪园。

    只剩下徐管事站在原地很久才回过神来,然后急匆匆地冲进织造厂大门。

    一进门,徐管事就大喊:“收工收工。”

    然后他在女工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走到一边,边走边对锦衣卫们挥手:“过来过来!”

    等到锦衣卫们都围过来了,徐管事停下脚步,放低声音。

    “兄弟们,查查,海外的人喜欢咋样个丝绸。”

    ……

    走进沧浪园,燕山月随意沿着道路向前,走进竹林。

    他并不急着去找李赤霞,反正要找也根本不知道怎么找。

    天香楼是在锦衣卫的控制之下,李赤霞很快就能知道燕山月的位置,然后自己找过来。

    在那之前,燕山月只要和所有正常的客人一样就好。

    燕山月抬头想了想,正常的客人,那就是游览园林,参加诗会文会,和友人唱和,或者期待艳遇。

    条件所限,燕山月就先四处走走看风景好了。

    他穿过竹林,就来到之前唐辰文会的水榭,不过今夜没有文会,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燕山月走进水榭,抬头看看远处的假山顶,今晚那里的亭子里还是有人,毕竟是沧浪园最高的地方,总是少不了客人。

    就在燕山月这么想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燕秀才。”

    燕山月一脸诧异地转身,就看到了杜十娘。

    “杜夫人……”

    他实在不明白,这位杜十娘,怎么又来找他了。

    杜十娘深深地看了燕山月一眼,目光中意味深长。

    “秀才,你为什么要去织造厂,帮那些女工说话?”

    燕山月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杜十娘再次出现,居然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其实,燕山月去织造厂,是为了进沧浪园,帮女工说话只是顺手而已。

    要说为什么,燕山月自己也说不上来。

    可是杜十娘却非要追根究底,燕山月最后被逼急了,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们也是人。”

    此言一出,杜十娘沉默了。

    燕山月也有点后悔。

    他太清楚了,对大亨朝的人们而言,人就是要分三六九等,这句话就是离经叛道。

    但让燕山月意外的是,杜十娘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就嘲笑燕山月。

    她神情复杂,目光中意外的神色久久不散。

    最终,杜十娘长叹一声:“秀才,你能狐假虎威,借着曹福的威风,骗锦衣卫听你的话,却居然相信这么可笑的事情吗?”

    燕山月干笑两声,无言以对。

    他就是信了,而且也绝不会改。

    杜十娘摇摇头,然后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看着燕山月开口。

    “不要再追问你不该知道的事情,你能活到现在是因为运气好,但运气是靠不住的。”

第三十四章 再见佳人

    燕山月愣了一下。

    杜十娘这句话听上去没头没尾,却又好像和燕山月现在的处境十分契合。

    当然,燕山月能活到现在靠的是画中剑气,而不是运气。

    他看着杜十娘,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杜夫人知道神君吗?”

    没想到此话一出,杜十娘顿时一脸阴沉。

    她满面寒霜,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只剩下燕山月站在水榭中,一脸茫然。

    他不太明白,这句话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居然让杜十娘反应这么剧烈。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燕山月看着杜十娘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阴影之中,心里充满了疑惑。

    杜十娘为什么出现,为什么离开,都毫无头绪。

    还有一个问题是,杜十娘怎么会知道隔壁织造厂里发生的事情?

    从燕山月进织造厂和徐管事对话到现在,只过去了短短时间,那徐管事难道这么快就把那点事情宣扬得到处都是了?

    这当然不可能。

    燕山月越想越觉得,恐怕这杜十娘,身份十分不简单。

    天香楼中有个中年妇人本就十分反常,但燕山月也听说过,花魁的老师,是有诰命在身的朝廷命妇。

    这样说起来,杜十娘应该就是某个官员的妻子。

    说不定还是锦衣卫的上司。

    这样的话,杜十娘知道织造厂中发生的事情,就不奇怪了。

    燕山月想清楚了之后,心里反而更加疑惑了。

    杜十娘这样一个贵妇人,关心燕山月和织造厂女工做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燕山月也并不在意。

    也许一个月后大洪水没来,燕山月会有兴趣好好认识一下杜十娘,但现在,他只想见到李赤霞。

    不过事与愿违。

    接下来出现的是另一个人。

    燕山月正看着水面焦急地等待着李赤霞,然后就听到了一串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一听到这声音,燕山月就叹了口气:这脚步轻盈,绝不是李赤霞平时的沉重。

    果然,他一转身,就看到傅青竹走进水榭。

    燕山月有点失望,又有点惊喜。

    失望是李赤霞还没来,惊喜当然是傅青竹长得好看。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傅青竹一开口,燕山月就觉得她好像和上次不一样了。

    “多谢燕公子。”

    相比上次,今天的傅青竹目光中多了一丝忧郁和暗藏的坚定。

    这目光加上她眉宇间的英气,简直天作之合,让傅青竹更加艳光四射,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燕山月差点陷进那眉眼之间,是被经脉中灵气的感觉惊醒,才没有呆住。

    傅青竹对燕山月郑重低头:“多谢燕公子帮我母亲。”

    燕山月无奈地笑笑:“不用谢。”

    此时他心里忍不住有个疑问,怎么自己去一次织造厂,好像人人都知道了。

    杜十娘是从锦衣卫那里得到的消息,那傅青竹呢?

    燕山月实在没忍住,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傅青竹却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含混不清地说了句,她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燕山月一时无言以对。

    然后傅青竹对着燕山月,问了一个刚才杜十娘问的问题。

    “公子为什么要冒着危险与虎谋皮,帮助那些女工呢?”

    燕山月无奈地笑笑,把刚才的回答又说了一遍。

    “她们也是人。”

    傅青竹听了之后,脸上和杜十娘正好相反,露出了无比坚定的神色。

    “对!”

    傅青竹来回走了两步,看着燕山月叹了口气:“总有一天我会报答燕公子。”

    “在那之前,还请公子保重身体。”

    燕山月无奈地笑笑:“不用啦。”

    他又不是为了报答去织造厂。

    再说现在燕山月算是看明白了,傅青竹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报答他。

    但是看傅青竹的表情,她居然还很有信心。

    不过事实证明,傅青竹的信心并没有现实支撑。

    只是和燕山月说了几句话,她就急匆匆地告辞离开。

    傅青竹显然被严格看管着,根本没有多少自由时间。

    不过在她离开之前,傅青竹转身对着燕山月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以后……要是我对公子做了奇怪的事情,请公子不要放在心上,那不是我本意。”

    燕山月听到这句话之后,甚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傅青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只剩下燕山月留在原地,想了半天,越想越不对劲。

    这话说得,就好像傅青竹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一样。

    这简直让人无法想象,那么漂亮的女子,居然会是个疯子吗?

    燕山月到最后也不敢确定。

    之后的时间里,就没有其他人来找燕山月了。

    他站在水榭中,一直等了很久,才终于看到李赤霞的身影。

    此时的李赤霞和燕山月一样,一脸焦急,匆匆忙忙。

    大步走进水榭,李赤霞长出了口气:“老弟,我来晚了。”

    燕山月看着李赤霞的表情,就觉得不太对:“事情不顺利?”

    李赤霞一听这句话就冷哼一声:“锦衣卫都是废物!”

    他在水榭中来回走着,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狮虎猛兽。

    虽然只过去了一天,但李赤霞已经完全看清了苏州锦衣卫们的今不如昔,愚蠢无能。

    明明有钦天监观星术士卜算,料敌先机,结果曾经密探遍布天下,缇骑四出,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居然一整天连一个线索都找不到。

    李赤霞本来想帮忙,却被害怕他抢了功劳的其他人挤兑,只能留在天香楼中,名为保护观星术士,其实就是枯坐浪费时间。

    自从燕山月和李赤霞认识之后,他就从没见过李赤霞一次说这么多话,显然李赤霞是真的有一肚子怨气需要发泄。

    燕山月只能苦笑着安慰他:“李大哥,别在意,我这里有线索。”

    此言一出,李赤霞就一脸诧异:“这么快?”

    燕山月忍不住得意一笑。

    算下来只过了一个白天,确实有点快。

    这不是他近水楼台,找到了唐辰这个突破口吗。

    当然,既然这进度超过了天香楼中从苏州全城调来的锦衣卫,那燕山月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承认他很厉害了。

    玩笑过后,燕山月直接对李赤霞说了他得到的线索。

    “唐午。”

    唐午就是青木社中高层,甚至可能接触过神君的手下,至于是不是所谓的苍龙七宿就不知道了。

第三十五章 咸鱼也翻身

    李赤霞听了之后,简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已经不是线索了,几乎就是实证,只差临门一脚了。

    他看着燕山月,忍不住长叹口气:“所以说啊,你们读书人就是人上人……不过我实在读不进去书,受不了那个罪。”

    燕山月只是笑笑。

    李赤霞其实根本不是怕受罪,他靠自学识字,佛经道经抄过不少,真要愿意,至少考个秀才不难。

    只是锦衣卫是军户,不许考科举,等于说生来就只能做锦衣卫。

    这也是李赤霞心里的旧伤,燕山月不想多提。

    李赤霞感慨完了,就拍拍燕山月的肩膀:“此事我告诉那金陵钦天监的大人,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顺藤摸瓜,找到神君也只是时间问题,锦衣卫横行霸道,肯定用不了多久。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然后李赤霞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找到了神君,该怎么对付他……”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凝固了。

    那位仅仅是渡劫,就引来大洪水的神君,身负神君之位,青蛟化龙的绝强人物,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战胜。

    燕山月只能强撑着苦笑:“那位钦天监的大人应该有所准备吧?”

    李赤霞长叹一声,沉默以对。

    然后他还是强撑着对燕山月开口:“老弟,这几天老实呆着,此事了结之后,我去找你。”

    燕山月点点头,然后两人在水榭前面分开。

    李赤霞大步离开,急匆匆地赶去锦衣卫藏身的地方,把线索告诉那金陵的观星术士。

    然后燕山月独自一人,走出了沧浪园。

    走过街口,来到天香楼门前,燕山月站在灯光之下,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

    神君几乎是无敌的。

    以燕山月的经历,他见过最强的一招,就是画中剑气,可那剑气恐怕并不能斩杀一位货真价实的神君。

    可是既然到了这一步,那就免不了对上神君。

    燕山月心里忍不住想,要是可以说服神君就好了。

    可是他对神君一无所知,说服,又从何说起?

    越想越乱,越想越是无力,燕山月被刚从天香楼中走出的醉汉推了一把,才惊醒过来。

    那醉汉没推倒燕山月,自己反而倒在地上了,燕山月无奈地笑笑,转身走到路边。

    看这里热闹的场景,很难让人相信,就在一个月后,灭顶之灾将要降临。

    但事实就是如此。

    燕山月想着锦衣卫可能得到的结果,心中纷乱。

    就这么呆了很久,燕山月才回过神来。

    他该回家了。

    燕山月看看四周,寻找着水边码头所在的方向,却最先看到了身边树下的一个人影。

    这是个乞丐,衣衫褴褛,在冬夜躺在路边,虽然面前没有放着要饭的破碗。

    燕山月愣了一下。

    这里是天香楼门前,但乞丐正好在灯光无法触及的阴影处:天香楼的守卫当然不允许一个乞丐出现在门前,影响贵客的心情。

    燕山月想到这一点,忍不住觉得可笑。

    等到洪水真来了,天香楼上的贵人们就会发现,他们和乞丐没区别。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洪水不来,那乞丐就只能一直这样了。

    这也太可怜了。

    燕山月想了想,慢悠悠地转身回到织造厂的大门,敲门进去。

    从一脸茫然的徐管事那里借来笔墨纸砚,顺便夸奖一句让女工早睡有魄力,然后在徐管事的笑声中回到刚才的乞丐旁边。

    燕山月将白纸铺在地上,蘸满浓墨,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然后他把白纸贴在乞丐身边的树干上,就转身离开。

    把笔墨还给徐管事,燕山月回到码头坐上小船,扬长而去。

    徐管事收起笔墨,却忍不住有些好奇燕山月神神秘秘,到底做了什么。

    最终他干脆走出织造厂,来到外面。

    到了天香楼前面,徐管事就看到好几个刚从天香楼里面出来的人围在一棵树下。

    走近一看才发现,树上有张纸,写着几个大字。

    徐管事不识字,不过正好这几个人是读书人,他们大声念出了纸上的内容。

    “客上天香楼,楼香天上客,此为上联,请对下联。若对不出,请留一文。”

    徐管事听完了就没兴趣了,不就是对对子吗,这是读书人的游戏,根本比不上拼酒赌钱有趣,他失望地转身回去了。

    但树下的几个读书人却没有离开,他们看着这个上联,争论不休。

    “这上联的意思是,客人走上天香楼,楼中的香气直冲天际,连天上客都闻得到,好气魄!”

    一个人夸,另一个人却不以为然。

    “不通,不通,生搬硬套,文气不顺,有什么好对的。”

    不过他们争论了半天,却没有人对下联。

    最终三人转身离开,可是走出两步之后,其中一人又转身回到树下,掏出一枚铜钱,扔在乞丐面前。

    “虽然人不知,读书人却不能没有傲骨。”

    这句话让他十分得意,说完了这人才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三人的行动又引来别人的兴趣,很快,又有别人来到了树下。

    只是这些人来来去去,却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那乞丐睁开双眼,露出了厌烦的目光。

    而这一切,燕山月全都一无所知。

    ……

    第二天早上,燕山月很早就醒来。

    和将要去道观干活的长辈们一起吃了早饭,燕山月就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了。

    其实大亨朝的秀才们并不总是这样,他们都需要去府官学上学,只是年节的假期一直持续到元宵节之后。

    燕山月之前都是在追查神君,现在却只需要等待李赤霞那边的消息。

    虽然可以修炼灵气,或者认真读书,可燕山月就是静不下心来。

    最终,燕山月干脆拿着青铜冰鉴出门。

    也许有识货的店家会买这个冰鉴,换点银子,等李赤霞带来好消息的时候,正好兑现承诺,请他喝酒。

    燕山月慢悠悠地走在文昌街上,发现今天的街道比昨天热闹得多。

    他抬头看看天色,原来今天天气好,冬日早晨的阳光虽然没有什么温度,却也能带来一丝温暖的错觉。

第三十六章 酒中追求

    距离元宵只剩两天,那天之后,秀才们就要去官学上课了,所以今天的文昌街上,有不少趁着天气好出来消遣的秀才。

    这些都是燕山月认识的人,他本来一路走着,是在街边寻找古董店,结果却变成了一路问候朋友。

    什么“吴兄蒲兄曹兄施兄范兄罗兄”叫个不停,见了谁都要拱手。

    毕竟燕山月是官学里最年轻的秀才。

    他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店铺先进去躲一躲,就迎面撞上了祝连山。

    祝连山一看到燕山月,就笑了起来:“燕贤弟快来!”

    他急匆匆地拉着燕山月,朝着路边一个店铺走去。

    一边走,祝连山一边兴冲冲地给燕山月说起发生的事情。

    原来街上来了个积年酒徒。

    那是个北方人,姓刘,极其喜欢喝酒,但却并不是常见的烂酒鬼。

    这是位秀才,也是很有学问的,尤其对于酒,还有怎么喝酒研究极深。

    刘秀才来到苏州才两天,就已经在秀才们中间传开了名声,最喜欢吃喝玩乐的祝连山就决心一定要认识一下。

    今天刘秀才就来了文昌街,一听到这个消息,祝连山就连忙追了过来。

    既然碰上了燕山月,他就拉着燕山月一起去。

    燕山月想了想,自己反正也无事可做,跟着去凑个热闹也可以。

    毕竟祝连山这么热情。

    两人一起来到一家古董店门口,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大胖子站在店里,正从一边的架子上挑挑拣拣。

    店里的掌柜就陪在他旁边,但一看到祝连山进来,连忙过来打招呼。

    “祝公子,燕公子。”

    掌柜才说了一句,祝连山就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忙你的。”

    他拉着燕山月直接走到那大胖子面前:“这位就是北边来的刘兄?”

    大胖子转过脸,露出一张白白胖胖的大脸,正中明晃晃一个红色的酒糟鼻。

    虽然只看背影就知道此人又高又胖,但看到正面,燕山月还是感觉叹为观止。

    祝连山吃喝玩乐无所禁忌,已经是个大胖子了,这位却比祝连山更夸张,他本就长得高大,挺着个大肚子,简直像个弥勒佛。

    大胖子对祝连山一笑:“北边来的刘,有,兄吗,就不一定了。”

    祝连山一听就大笑。

    这还是个随和有趣的妙人。

    三人就站在摆着古董的架子边相互自我介绍之后,燕山月才知道这刘秀才大名叫做刘粮。

    然后刘粮说起他来苏州的目的。

    “喝酒要有好杯子。”

    刘粮生来好酒,酒量又好,家里还有钱,可以放开了喝。

    喝得多了,自然能分出好坏,也就有了追求。

    他这次是得到了一坛珍贵的葡萄酒,找遍了大江南北,要找一个配得上葡萄酒的杯子。

    祝连山一听就笑了:“葡萄美酒夜光杯,当然是要找夜光杯!”

    刘粮却并没有笑,而是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祝连山有点奇怪,刘粮只好开口解释。

    他早就找到过夜光杯,可是用来喝葡萄酒,却并不格外好喝。

    说到这里,刘粮苦笑一声。

    其实对于读书人而言,喝酒那不是喝酒,而是喝心情,文采,在微醺之中沟通古今,神游寰宇。

    可对于刘粮这个纯粹的酒徒而言,他只喝一样东西,味道。

    说完刘粮苦笑一声,对祝连山拱拱手:“让祝贤弟失望了。”

    祝连山沉吟不语。

    喝酒只喝味道,确实有点不解风情的意思。

    但是又让人没办法说什么不对。

    不过马上,祝连山就无所谓了。

    他这个人吃喝玩乐都追求极致,既然喝酒不算玩,那就算喝,追求味道也是追求。

    于是祝连山就一本正经地问起刘粮,到底怎么样的杯子,配上葡萄酒才好喝。

    刘粮这下却答不上来了。

    要是知道答案,他也不用远行千里来苏州。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此时,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燕山月忍不住开口:“把各种杯子都试一遍就好。”

    此话一出,祝连山忍不住笑了:“确实。”

    祝连山家里,就有各种酒杯,甚至比这个古董店里的还全。

    “陆子冈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朱碧山之治金银,百年之内,无人能敌。”

    至少刘粮想要玉杯,犀角杯,金银杯,祝连山都可以暂借。

    要是还要别的,祝连山也不是不能从他父亲的书房架子上偷来。

    说完,祝连山就拉上刘粮和燕山月,一起走出店门,朝自己家里走去。

    离开文昌街往北走,很快就到了祝家的大宅院。

    这是燕山月第一次来祝连山家,一进门就是雕梁画栋,贵气逼人,但真的到了祝连山住的别院,才算是大开眼界。

    这里有专门的一个房间,拜访祝连山吃喝玩乐的收藏,除了门口附近的桌椅,其他地方全是整整齐齐的架子,摆满了各种珍奇宝物。

    三人走进去,就有仆人上了热茶,然后一个书童小心翼翼地从架子上取下各种酒杯。

    刘秀才也拿出了那坛为之不惜走遍天下的葡萄酒。

    一切准备好了放在桌上,祝连山却突然叹了口气。

    “少了个冰鉴,唉,虽然是冬天,可冰酒热茶才是正道啊……”

    燕山月忍不住笑了。

    虽然他知道祝连山这句是吃喝玩乐专家的精益求精,可这确实太巧合了。

    燕山月笑而不语,神神秘秘地从怀中取出早上出门时带上,准备卖掉的那个青铜冰鉴。

    这东西放在桌上,祝连山和刘秀才顿时愣住了。

    “冰鉴!”

    “青铜的?”

    “古物?”

    燕山月也不说话,只是带着微笑,坐在桌边看着。

    祝连山凑到冰鉴前面细看,越看越觉得这应该是真的。

    “贤弟,这东西要是让我爹看见,他得发疯啊……”

    “如果是三代的东西,那就是稀世珍宝,哪怕是春秋战国的,也一样值钱!”

    刘秀才就更不堪了,他简直要流口水了:“古人就是把佳酿放在这里面吗?”

    “不知道里面还剩不剩一丝酒气……”

    燕山月在一边看着,忍不住苦笑:“没那么夸张。”

    “祝兄喜欢,送你又何妨。”

    祝连山喜出望外,连忙开口:“你说的,不许反悔!”

    燕山月点头:“但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东西,你请他喝一顿酒。”

    祝连山想都不想就点头。

    “连喝三天都行!”

第三十七章 杯中讲究

    虽然祝连山和刘秀才都将这青铜冰鉴视为宝物,可燕山月却并不十分在意。

    对他而言,有灵气的才是宝物,其他一切都不够格。

    祝连山激动地叫身边的书童去取冰块,填满这冰鉴,然后又找来一个铜杯,装满葡萄酒,放在冰鉴里面的小匣子中。

    这样一来,并不需要清洗冰鉴,也不怕酒水被弄脏,这遥远古代的冰鉴,算是彻底复活了。

    对着冰鉴激动了半天,祝连山和刘粮才冷静下来,想起真正的目的。

    祝连山对刘粮伸手:“请。”

    此时桌上摆着的,是一排酒杯。

    仿古青玉龙耳觯式杯,高脚白瓷杯,琉璃青莲杯,犀角荷叶杯,银质仙人乘槎杯,玛瑙兽首杯,争奇斗艳,琳琅满目。

    刘粮则是小心翼翼地打开酒坛封泥,一股香气顿时飘了出来。

    他给最近的三个杯子里倒上小半杯,然后又连忙把封泥盖回去。

    这是为了留存酒香,不然很快香气就散了。

    然后刘粮对桌边的两人伸手:“请。”

    燕山月和祝连山跟着刘粮一起举起酒杯,三人一起喝了一口。

    一入口,燕山月就能感觉到,这葡萄酒确实不凡。

    酒气似有似无,香气浓郁,要是放在有些人眼里,这都不能算是酒,只能算是果汁一类的东西。

    但是那香气浓烈,入口清爽,余韵馥郁。

    只是燕山月实在尝不出来,这酒杯对酒的味道有什么影响。

    他和祝连山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然后看看刘粮,满脸陶醉散去之后,他也是无奈地一声叹息:“尝不出来。”

    三人一时哑然,然后刘粮忍不住笑了:“全都试过再说。”

    祝连山笑着点头。

    于是刘粮又打开酒坛,在每个杯子里都倒上小半杯葡萄酒,然后一杯又一杯地试过去。

    最后一杯被刘粮一饮而尽之后,他闭上双眼,陷入了沉默。

    祝连山一脸紧张地看着刘粮,等着最后的答案。

    片刻之后,刘粮睁开双眼,长叹一声:“没区别。”

    祝连山顿时大失所望。

    他瘫倒在椅子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此时,燕山月却转身在房间里的架子间穿梭,最后拿着一个岫玉的杯子回到桌边。

    “试试这个。”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却引来了祝连山的一声叹息。

    “贤弟,这是个残品。”

    祝连山拿起岫玉杯,给燕山月和刘粮解释。

    这个杯子是名家手笔,祝连山的父亲花了大价钱买来,结果第一次用,就出了大丑。

    因为这杯子漏水,有很大瑕疵。

    说着祝连山指着杯子给两人细看。

    这杯子是青白两色的岫玉雕成的,外面浮雕着一个仙人醉卧,头枕在一个大西瓜上。

    正好岫玉的颜色在瓜的部分是碧绿,在仙人是白色,雕工借用,巧思精妙。

    可是在那仙人肚子上,却有一处漏洞。

    没错,这个装酒的杯子,杯壁上破了一个洞。

    祝连山回忆起那一次他父亲的狂怒,到现在都历历在目。

    燕山月听祝连山这么说,却没有被说服,还是坚持让刘粮试一试。

    原因倒也简单,因为这杯子上有灵气。

    刚才进这个房间,燕山月就注意到了那一股灵气,后面所有杯子都失败了之后,他就忍不住站起来找到了灵气的来源。

    之前燕山月拿起杯子的时候,搜气术就已经吸收了这灵气,但杯子本身的神异并不受影响。

    既然有灵气的画,上面内容能变出实物,那这有灵气的杯子说不定也有特别的能力。

    燕山月这么坚持,刘粮也就决定试试。

    他小心翼翼地在玉杯中倒了小半杯葡萄酒。

    出乎意料的是,这时酒水还没有到破洞的高度,因此并没有漏出来。

    祝连山有点诧异,但也没有在意。

    然后刘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他就陷入了沉默。

    祝连山顿时看到了希望。

    房间里一片死寂,过了很久,刘粮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好酒!”

    然后他又连忙补了一句:“好杯!”

    祝连山顿时坐不住了:“这杯子真有用?”

    刘粮狠狠一点头:“有用!”

    刚才那一口,确实和之前每一个杯子中的葡萄酒都完全不同。

    但是刘粮脸上的狂喜,马上就变成了苦涩:“但却不是味道……”

    这杯子并不能让酒的味道更好,但却能解酒。

    刚才刘粮狂喜的,就是感觉原本有的一丝酒意,被一股直冲头顶的清凉气息冲散了。

    然而这并不是刘粮想要的。

    到了现在,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杯子对酒的味道,没有任何影响。

    听到这个结论,祝连山十分失望。

    这可真是虎头蛇尾。

    就连燕山月慧眼挑出来的神奇杯子,都无法让祝连山的心情好起来。

    他和刘粮面面相觑,枯坐无言。

    只有燕山月,因为身体里又多了一道经脉而暗自窃喜,对两人的失望完全无法感同身受。

    片刻之后,刘粮长叹一声,站了起来。

    他对着祝连山郑重道谢:“今日得到祝贤弟帮忙,我算是了却一桩夙愿。”

    祝连山无奈地挥挥手:“别啊,这算什么,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杯子吗?”

    刘粮却摇头。

    他是没找到合适的酒杯,但找到了一直想要的答案。

    那就是酒杯对酒的味道并没有任何影响。

    从此之后,他喝酒再也不用纠结用什么酒杯了,想用什么用什么。

    说完了,刘粮就要告辞,他已经离家很久,该回去了。

    祝连山十分诧异,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之前兴冲冲拉着别人来自己家,夸下海口,结果却是虎头蛇尾,就算问题其实不在祝连山,他也觉得有些没面子。

    于是祝连山干脆从桌上拿起那个岫玉杯:“刘兄,我不便挽留,这个杯子不错,就当我送你的礼物吧。”

    刘粮却摇摇头,并不接受。

    他倒也不是嫌这杯子不好,而是这杯子太好了。

    用这杯子,喝什么酒都没有醉意,简直神乎其神。

    可是,没有醉意还叫喝酒吗?

    哪怕只留一丝也就无所谓了,可这杯子是让醉意全消,一丝不剩。

    听到刘粮这么说,祝连山也无言以对。

    但是礼物不能没有,他干脆转身对书童开口:“去,取一坛绍兴女儿红。”

    这次刘粮就不拒绝了。

    绍兴黄酒鼎鼎大名,既然来了南方,不能不品尝。

    祝连山这才松了口气。

    总算没有在客人面前丢脸。

    然后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岫玉杯,却又无奈了。

    “这杯子我用不了,祝家没人用得了。”

    喝酒没有醉意,祝连山接受不了,他父亲也接受不了。

    想了想,祝连山干脆把杯子塞给燕山月。

第三十八章 妙水好鱼

    “燕贤弟,你慧眼识珠,这酒杯注定与你有缘,就收下吧。”

    祝连山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已经可以说是哀求了。

    燕山月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一个人居然能不正经得如此正经,也算是世间少有。

    祝连山生怕燕山月拒绝:“我绝对没有把不要的东西给你的意思,要不你还喜欢什么,再挑一个?”

    燕山月忍不住大笑着摇头:“明明是我占祝兄的便宜,祝兄却还要求我,不知道的人看到,还以为我是锦衣卫呢。”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三人忍不住一起大笑。

    说起锦衣卫,大亨朝人都懂的。

    燕山月收下了岫玉酒杯,和祝连山一起,送刘粮离开。

    送走了酒徒刘粮,祝连山又拉着燕山月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一坛女儿红,一边喝酒,一边追问燕山月是怎么认出来岫玉杯子特殊之处的。

    燕山月也只好说些什么技艺完美,加上情感真挚之类的套话。

    虽然是实话,但也没什么用,祝连山听了,也只能说一句燕山月不愧是吴门画工的孙子,家学渊源,好眼力。

    然后就是些酒中优劣的闲话。

    什么有人搞出来极烈的酒,被祝连山父亲当做迷药,在谈生意的时候用之类的。

    然后又说到茶,祝连山对吃喝玩乐很有研究,说起酒能和刘粮旗鼓相当,说起茶也有一套。

    如今是冬天,正是喝普洱武夷的时候,书童为两人泡好热茶,一人一杯。

    祝连山说着不同地方水土对茶叶的影响,又说起泡茶水的各种讲究。

    说到这里,祝连山神神秘秘地对燕山月开口:“为兄有个秘密,从来不告诉人,这次告诉贤弟。”

    燕山月一脸不相信地笑了:“我能知道的,是秘密?”

    祝连山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也就四……六七个人知道而已。”

    说着他大笑起来。

    然后祝连山拉着燕山月走出家门,来到府官学门前。

    燕山月一到这里就无奈地摇摇头。

    这里能有什么秘密,小小的官学都被秀才们走遍了,没有哪个角落能藏下秘密。

    一看到燕山月的表情,祝连山就得意地笑了。

    谁说秘密是在府官学里。

    他带着燕山月朝着右边绕过官学,来到了官学后面。

    此时,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就是一个规模不小,但十分破败的地方。

    燕山月还真从没来过这里,作为一个秀才,或者要上课,被圈在官学里,或者放假,绕着官学走,看都不想看一眼,根本不知道官学后面还藏着这么个地方。

    而且看这建筑的布局样式,好像是另一个官学。

    祝连山这才告诉燕山月,这里是曾经的县官学。

    燕山月一听就懂了。

    大亨朝,官学每个县都有,苏州城中其实也有个县,就叫苏州县,是苏州府的附郭县。

    既然有县,那就有县官学,只是已经有了府官学,自然就被废弃了。

    这恐怕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祝连山笑着肯定了燕山月的推测。

    这县官学被废弃的时候,是大亨朝刚刚建立没几年,算下来已经两百多年了。

    但是虽然废弃,这里却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好东西。

    “这里有一口井。”

    井水清冽,水下不知深浅,传说能连通湖海。

    燕山月跟着祝连山走进废弃的县官学,在一棵巨大槐树的阴影下,看到了那个神乎其神的深井。

    从井口向下看去,确实井水十分清澈。

    但是什么连通湖海,就真假难辨了。

    祝连山也不废话,直接伸手把井台边的一个水桶扔进井里。

    可等他想要把水桶拉上来的时候,却拉不动了。

    毕竟祝连山平时好吃懒做,没什么力气。

    燕山月笑着上前伸手,他现在身体被灵气改变,力气远胜常人。

    祝连山尴尬地笑笑,放开手站在一边,看着燕山月几把就把水桶拉了起来。

    然后燕山月把水桶放在井台上:“祝兄是要我尝尝?”

    祝连山毫不犹豫地点头:“你不会后悔的。”

    说着他自己先低头伸手,准备喝一口井水。

    但就在此时,桶里跳起一条鱼。

    这是一条通体通红的大鱼,身体修长狭窄,脑袋像是鲤鱼,有两根胡须,背鳍从头至尾,腹部有两对鱼鳍,修长如同翅膀。

    整条鱼真是艳丽夺目,华彩非凡。

    祝连山整个人都愣住了。

    还是燕山月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大鱼,没让它撞在祝连山脸上。

    直到燕山月把大鱼又放进水桶里,祝连山才反应过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水桶里的红色大鱼,忍不住大叫一声:“好一条大鱼!”

    然后祝连山想了想,忍不住开口:“贤弟,我们把它煮了吃吧!”

    燕山月无奈地笑了。

    不愧是祝连山,这种时候最先想到的还是吃。

    他摇摇头,提起水桶:“放生了吧。”

    祝连山连忙伸手拦住燕山月:“别!”

    “非常之物吃了大补,这大鱼被贤弟你拉上来就是你的,吃了又如何?”

    燕山月摇摇头。

    “天生异种,从我而绝,过分了。”

    这样的大鱼,如果不是只有它一条,那就是种群稀少,几乎灭绝。

    如果是后者,燕山月吃了这一条大鱼,说不定就害得一整个物种灭绝,那就太过了。

    祝连山听了燕山月这句话,一时间也无言以对。

    但是他回过神来,又拦住了燕山月:“等等!贤弟,等我叫鱼疯子过来。”

    “就算要放,至少知道是什么鱼吧!”

    听到这句话,燕山月有点犹豫。

    所谓的鱼疯子,是文昌街上一个金鱼店的老板。

    他也是富商家的儿子,读书到了秀才之后,考不上举人,就放弃了,转头捡起从小就有的兴趣,那就是养金鱼。

    本来不过是随便玩玩,结果越玩越深,越是精通,后来干脆开了个金鱼店,专卖金鱼,成年累月下来,成了苏州城最懂金鱼的人。

    祝连山看到这大鱼珍奇,实在忍不住好奇,就想叫鱼疯子过来,看看是什么鱼。

    燕山月这一犹豫,祝连山就当做他默认了,转身就朝着官学门口冲了出去。

    只剩下燕山月站在原地,只好无奈地等待。

    四面无人,槐树的枯枝上停着一只乌鸦,好奇地看着地面。

第三十九章 从龙飞鱼

    突然,燕山月眼前的水桶里溅起一朵水花。

    那是桶里的大鱼跳了起来。

    燕山月眼疾手快,就要把大鱼抓住重新放回桶里,可他刚伸手,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那大鱼在半空中突然变化,身形暴涨,膨胀拉长,最后变成了一条通体赤红,身体修长如同蛟龙的巨鱼。

    巨鱼粗细足以填满井口,长足有四五丈,尾巴重重落入井中,激起一声巨大的沉闷水声。

    然后它才低头,看着燕山月。

    此时的燕山月心里十分诧异,又有点后悔。

    其实之前从井里把大鱼拉上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大鱼的不同寻常。

    燕山月感觉到了灵气。

    一条鱼身上有灵气,那多半就是妖,只是这大鱼没有化为人形,还这么随便被人抓到,应该没什么特别之处。

    再说就算有,燕山月有画中剑气,也不怕它。

    没想到现在大鱼居然变成了这样。

    虽然燕山月依然不怕就是了。

    此时,看着燕山月的大鱼突然口吐人言。

    “多谢恩公救我性命。”

    燕山月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巨鱼却没有停下,他自顾自地继续说。

    “大灾将至……”

    燕山月惊呆了,这句话好耳熟啊。

    然后果然,巨鱼口中又出现了神君渡劫,惊蛰日大洪水席卷南方。

    听到这里,燕山月连忙开口:“你知道怎么阻止吗?”

    “神君在哪儿?”

    巨鱼被打断,沉默了一下,却给出了一个让燕山月无比失望的答案:“不知道。”

    它看着燕山月,好像也看出了燕山月的心思。

    “神君不能力敌。”

    说着巨鱼低头,低头,额头放在燕山月面前,它头顶的一片赤红色鳞片脱落,缓缓落在燕山月手中。

    “将此物扔进水中,我将出现,为恩公做一件事。”

    说完,也不等燕山月说什么,巨鱼就急速缩小,最终变回了那火红大鱼的样子,在井口上空一个漂亮的翻身,然后就落入井中,消失不见了。

    恰在此时,燕山月身后传来一声不甘的大喊:“就差一步!”

    那是祝连山带着鱼疯子回来了。

    这句话将出神的燕山月惊醒,他收起手中的鱼鳞,转身对着祝连山笑笑:“抱歉,没拦住。”

    祝连山长叹了口气,但在他身边的鱼疯子却并没有失望。

    他一脸兴奋地告诉两人,刚才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自己却已经认出来逃走大鱼的种类。

    “这是从龙飞鱼!”

    燕山月和祝连山一脸茫然。

    鱼疯子兴奋地告诉两人,简单来说就是,真龙的随从和眷属。

    江河湖海,只要有足够的水,足够的灵气,就会藏着水府。

    水府的主人就是水神,有的是龙,有的是修炼多年的灵龟大鱼,但只有是龙的水神,随从才会是这种飞鱼。

    飞鱼的意思,就是指这鱼能跟随龙飞翔。

    这与所有水族都不同,也暗示着飞鱼总有一天能够化龙,前途无量。

    燕山月和祝连山面面相觑。

    这说法两人都是第一次听到。

    祝连山将信将疑,但燕山月已经完全信了。

    毕竟这是个有狐妖,有鬼怪,有神君的世界。

    鱼疯子兴奋地走到井边,低头看着里面。

    这一口井是不可能有水府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井下连通湖海,那飞鱼是从别的什么地方来的。

    苏州城水道密布交织,如同大网,那飞鱼从哪儿来的都有可能。

    说完鱼疯子叹了口气:“可惜惊鸿一面,再见无缘了。”

    飞鱼有灵,被燕山月抓到完全是个意外,这样的意外很难有第二次。

    祝连山和燕山月面面相觑。

    他们还真没想到,意外从井中抓上来一条鱼,居然来头这么大。

    不过既然飞鱼已经逃走了,那现在鱼疯子也什么都做不了。

    祝连山笑笑,拉着鱼疯子和燕山月一起去鱼疯子的金鱼店,用他的话来说:“看看精心培育的金鱼,补偿一下飞鱼离开的遗憾。”

    三人一起在店里水缸边看着水中各色金鱼,像是丝绸团花,拖着长长半透明飘带,颜色形态各异,仿佛百花齐放。

    一边看着各种金鱼,一边听着鱼疯子说的各种讲究典故,一直到了中午才离开。

    ……

    之后的时间里,燕山月终于能静下心来,老老实实在自己房间中读书。

    虽然现在被神君的事情缠住,但燕山月心底坚信这一次大灾能被化解,还是要有长远的打算。

    之前燕山月也想过,在这个有神仙妖鬼的世界里,修行才是正道,可这几天的经历,却让燕山月觉得,并不一定要去修行。

    他已经十七岁了,体内经脉闭合,要是老老实实修行,那这辈子都是个凡人。

    可是靠着搜气术,现在燕山月体内已经有五条经脉,两个半的灵气循环。

    果然还是寻找灵气才是正道。

    要这么说的话,还是要考科举做官。

    不做官,怎么有机会碰到精巧技艺和真挚情感融汇一体的宝物?

    所以追查神君是正事,好好读书也是正事。

    燕山月忍不住想,将来有没有机会去皇宫的藏宝库看看,那里肯定有数不清的灵气。

    到了晚上,燕山月又趁着子时认真打坐,感觉着经脉中灵气越来越壮大,连等待消息的憋闷都减轻很多。

    第二天。

    白天无事发生,燕山月在店里认真读书,吃过晚饭之后,出去前面画店,一边读书,一边招待客人。

    不过白天生意虽然不错,但傍晚却没什么客人,毕竟天气还是太冷了。

    太阳刚刚落下,燕山月就走到店前准备关门。

    但就在此时,一个人走进了画店。

    燕山月一脸惊喜:“李大哥?”

    来人正是李赤霞。

    但是和燕山月截然相反,李赤霞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他走进画店,站在燕山月面前,长叹了口气。

    燕山月顿时心里一沉。

    看李赤霞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顺利,难道唐午这么明显的线索,居然什么都查不出来吗?

    李赤霞带来的消息并没有那么简单。

    唐午已经被查清,可接下来,却根本无法继续查了。

第四十章 东厂厂公

    唐午倒是毫无隐瞒,和盘托出,可接下来要查的,就是曹福了。

    江南织造总管太监,整个南方,都没有人比他更难对付:他只为陛下一个人做事,自然也只有陛下才能处置他。

    当然,南方依然有人可以对付曹福,可那人,并不是锦衣卫,哪怕是金陵来的观星术士也不行。

    锦衣卫现在已经乱成一团,本来还被一丝希望撑着,勉强维持的信心消散一空,很多人都开始自谋出路了。

    至于是什么出路,当然是逃跑去北方。

    锦衣卫可是军户,卫所在什么地方,绝不能离开,离开了就是逃犯,但是很多锦衣卫不惜亡命天涯,也要躲开这次大洪水。

    只剩下六神无主的观星术士,和义愤填膺,却无计可施的李赤霞。

    更让李赤霞绝望和愤怒的是,观星术士现在连本业,观星占卜都做不到了。

    神君以法术遮蔽天机,除非找到他的贴身之物,否则任何占卜都别想找到神君。

    这位神君,真就是能一手遮天。

    听到这些,燕山月先是诧异。

    他确实没想到,曹福这个江南最有权势富贵的人,居然会做了神君的手下,还坐视洪水淹没南方。

    更没想到,神君居然强大到如此地步。

    然后就绝望了。

    燕山月一个人绝对不是曹福的对手,要是锦衣卫放弃,那一切都完了。

    李赤霞在这个小小的画店里走来走去,像是一头被关进笼子的猛兽,仿佛随时会撞上墙壁,在上面撞出一个大洞。

    片刻沉默之后,他停下脚步,对燕山月伸手:“老弟,那幅画借我,我去找曹福!”

    燕山月一听这句话就惊呆了,他知道李赤霞是个能动手就不说话的莽夫,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刚烈。

    “李大哥,等等!”

    李赤霞苦笑一声:“再等,就要做鱼虾了!”

    燕山月伸手拦住李赤霞,心里拼命思考。

    虽然李赤霞现在去送死不是正确的选择,但有一件事他没说错,不能再等。

    必须阻止神君,否则整个南方被洪水淹没,能逃走的人也别想安生。

    要想做到这一点,只靠燕山月和李赤霞根本不够,他们需要一个强大的帮手。

    燕山月越想越觉得绝望。

    但是突然,一个念头像是闪电一样划过。

    “那个观星术士为谁做事?”

    这个问题把李赤霞问住了。

    他根本不知道,也没有任何锦衣卫问过。

    燕山月笑了。

    观星术士是钦天监的人,钦天监是朝廷衙门,如果没有上司的命令,他不可能来苏州。

    无论这个上司是谁,那在观星术士绝望的现在,他肯定要出手了。

    除非这位大人不在乎南方遭灾。

    想到这里,燕山月深吸了口气。

    有这个可能。

    对上位者而言,很多事情都可以简化为利益的计算,也许这位大人会知难而退。

    不过现在燕山月只是要阻止李赤霞送死,这个理由足够了。

    他把自己的推测对李赤霞和盘托出,然后说出了他想到的办法。

    “我们去找那位大人,说服他帮忙。”

    李赤霞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点点头。

    然后他看着燕山月开口:“你去说。”

    燕山月无奈地笑着点头。

    也只能是他去说了,否则让李赤霞去,恐怕又冷又硬的几个字,能把那位大人噎死。

    想到就做,李赤霞风风火火地就要出门,燕山月也只好跟上。

    但令人刚到门口,就被堵了回来。

    有个壮汉走进了画店。

    李赤霞本就比常人高半个头,这个壮汉居然比他还高,像是铁塔一样杵在画店门口,一看就知道不是来买画的。

    燕山月走到壮汉面前,心里带着戒备,对他拱手:“这位客人,来买画吗?”

    壮汉却并不回答,而是向前一步。

    这一下,他完全挡住了燕山月的视线,简直像一座山一样。

    燕山月还没反应过来,就有好几个人,从壮汉身后进门,悄无声息地走到画店里面。

    他们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等到燕山月回过神来,这些一看就不好惹的带刀汉子,就占据了画店的四角,还有两个守在后门。

    加上门口的壮汉,整个画店没有任何死角。

    燕山月心里一惊,这些人行动太有章法,简直像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哪怕刀未出鞘,却仿佛随时能出手杀人。

    哪怕只有七个人,却让人感觉能拦下千军万马。

    李赤霞小心地伸手按住燕山月的肩膀,对他使了个眼色。

    出身锦衣卫的李赤霞已经看出来了,这些人惹不起。

    燕山月犹豫了一下,后退一步,对着门口的壮汉拱手:“请问这位客人有什么要帮忙吗?”

    壮汉听到这话,傲然一笑,并不回答,而是横着跨出一步,让开画店正门,然后恭敬低头。

    此时,一个锦衣男子走进了画店。

    看到这个人,燕山月眼前一亮。

    这不是比喻,而是事实。

    此人肌肤雪白,身上穿的又是一件白色锦袍,上面绣着青色游龙,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不过看清此人容貌,就让人觉得,他有资格做这件衣服的主人。

    此人容貌极为英俊,在燕山月见过的人中绝对是第一,只是脸上长相十分阴柔,雌雄难辨。

    这人一开口,那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你就是燕山月,你就是李赤霞?”

    燕山月和李赤霞对视一眼。

    这人说话的声音有些怪,温润柔和,十分好听,但却还是让人觉得,男女皆可。

    李赤霞无奈地微微摇头,燕山月只好对着锦衣人拱手:“在下就是燕山月。”

    “阁下是?”

    锦衣人傲然抬头,并不回答,但恭敬站在他身边的铁塔壮汉替他开口:“放肆,东厂督公在此,尔等还不行礼!”

    此话一出,燕山月和李赤霞都愣住了。

    东厂他们都知道,大名鼎鼎。

    锦衣卫怕太监,一大原因就是东厂的存在。

    作为陛下手中最信任的鹰犬,东厂的太监们有权力直接调动锦衣卫,对任何人下手,整个大亨朝无论何处,都能横行霸道。

    而东厂的头领,就是提督太监,在内被奉为“督主”,“厂公”或者“督公”。

    这是每天都能见到当今陛下的大人物,怎么会来苏州?

    燕山月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可是看看眼前人身上的蟒袍,想想画店四角那些壮汉的精明强干,却又不得不信。

    也只有东厂提督太监,才能有这样的架势。

第四十一章 苍龙七宿

    但是这太荒唐了。

    眼前的锦衣人年轻得不可思议,看上去也只比燕山月大个两三岁,又年轻,又英俊,世上哪有这样的东厂厂公。

    而且太监离开皇宫,权势就只剩三分,他怎么敢不远千里来苏州?

    东厂厂公又不缺手下,有什么事情不能交给锦衣卫去办吗?

    想来想去,也就这人面相声音中那股男女莫辨的阴柔之气,符合太监的特征。

    燕山月心里一大堆问题想不清楚,手上马马虎虎地拱手:“见过公公。”

    锦衣太监也不在意,只是笑着点点头,然后走到画店一边的墙壁前,看着挂在那里的一幅画。

    “好画……用的是画神像的技法,技艺已经纯熟完美了。”

    燕山月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

    那幅画是祖父画工画的,但内容却不是他最擅长的吕祖,而是饮中八仙。

    就因为不是吕祖,始终卖不出去,也变成了画工心里的一块心病:他自己觉得一身技艺发挥到了极致,别人也总夸这幅画好,可到最后却没人掏钱。

    这也不奇怪,毕竟想买吴门画工画作的人,都是冲着吕祖来的。

    可是画工心里就难受了。

    这位锦衣厂公还是第一个夸这幅画的人,而且不是违心的奉承,是真的看懂了画。

    当然,东厂厂公还需要奉承燕山月吗?他一辈子只奉承皇帝陛下就够了。

    锦衣督主伸手从墙上取下这幅画,然后对燕山月开口:“但是李青莲走样了,这不是李太白,而是吕洞宾。”

    燕山月顿时对这位东厂厂公刮目相看。

    谁让这幅画是吴门画工画的呢。

    李太白和吕洞宾一样,都是好酒信道有文采的剑客,很难区分,画了一辈子吕洞宾的画工就没分清楚。

    不过锦衣人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收下了画,然后随口对门口的壮汉开口:“一百两银子。”

    那壮汉连忙恭敬低头:“是。”

    然后就从怀里真的掏出一张洞庭商会背书的一百两银子会票,双手递给燕山月。

    燕山月接过会票看了一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洞庭商会是金陵到苏州大商人们联合起来的大商会,要论本钱雄厚,几乎是大亨朝第一,他们开出来的会票,和真的银子没区别。

    这薄薄一张纸,在金陵到苏州之间,就是货真价实的一百两银子了。

    可是燕山月卖出去的,就只是一张画而已。

    哪怕是徐青藤那幅葡萄图一样的大师之作,也不过五十两银子顶天了。

    燕山月心里一边替祖父开心,一边又有些担心。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更何况这位是东厂厂公,权势滔天,想要的东西恐怕格外昂贵。

    只是这位厂公却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目的。

    他站在画店中央,对着燕山月点点头:“东厂雨春来。”

    说完,雨春来看着燕山月,叹了口气。

    “我见过曹福了。”

    燕山月和李赤霞两人顿时喜出望外。

    燕山月忍不住脱口而出:“神君在哪儿?”

    雨春来一脸严肃地摇头:“不知道。”

    “苍龙七宿也不知道神君的所在。”

    年三十那天,苍龙七宿最后一次得到神君的命令,那一次神君就根本没有现身。

    从那之后到现在,苍龙七宿的所有行动都是遵从神君之前的安排,按部就班而已。

    现在神君在哪里,只有神君自己知道。

    这个消息简直令人绝望。

    就算燕山月从未想过放弃,也有种根本无法继续下去的感觉。

    雨春来看着燕山月,叹了口气:“但是还有希望。”

    燕山月忍不住苦笑:“真的还有希望吗?”

    雨春来慢慢地点头,他看着燕山月开口:“但我需要一个可靠的帮手。”

    燕山月看着雨春来,愣了一下。

    在这里说这种话,那所谓的可靠帮手,也只能是燕山月与李赤霞了。

    可是这位雨春来,是东厂厂公啊。

    他手下有东厂太监,更能调动锦衣卫,光是画店四角这几个守卫,就是精明强干,实力不比李赤霞差。

    怎么可能轮得到燕山月。

    然而雨春来口中的帮手真的是燕山月两人。

    他看着燕山月,目光中闪过一丝怒意:“金陵钦天监的观星术士也是无能之辈。”

    其实那位观星术士的上司,正是雨春来。

    让术士来苏州的,也是雨春来。

    如今整个南方,数得上的大城,都有雨春来派下去的人手,可是只有苏州才有进展。

    结果这进展主要靠的还是燕山月这个秀才。

    能够卜算未知的钦天监观星术士,加上无数锦衣卫,还比不过一个秀才,真是笑死人了。

    所以雨春来才会连夜来到画店,就是为了燕山月。

    说完了,雨春来看着燕山月开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燕山月点头。

    否则他也不会主动帮忙,顶着被鬼怪追杀的风险,追查神君的所在。

    既然话说到这里了,雨春来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他需要燕山月帮忙。

    燕山月一时有些诧异。

    他倒是不奇怪雨春来找他,奇怪的是,东厂厂公找个秀才,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当然,燕山月也不至于把这种问题直接问出来。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点头答应帮忙。

    听到这句话,雨春来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语气中带着感慨:“我大亨是天子与进士共治天下,可现在看看,读书人都成什么样子了!”

    青木社就是其中典型,目无君上,心无百姓,只要自己没事,连神君都可以结盟。

    他们倒是聪明,曹福说神君自有办法让洪灾不出现,青木社并未完全相信,做了两手准备。

    可他们的第二手准备是什么?

    是保住自己的产业田地就好,别人倒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盼着洪水淹了别人的地,好压价买过来。

    面对雨春来的抱怨,燕山月无言以对。

    这是事实。

    但是在这里抱怨青木社,对找到神君并没有帮助。

    好在雨春来也明白这一点,他很快收起情绪,说起了正事。

    “在我逼问之下,曹福说出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苍龙七宿之一,可能知道神君的下落。

    而这个人,现在就在苏州。

    只是曹福并不知道那个苍龙七宿藏在什么地方。

第四十二章 可疑之处

    神君太清楚怎么保守秘密了。

    他对苍龙七宿藏头露尾,苍龙七宿之间也是毫无了解,甚至一面都没见过。

    想来想去,雨春来选了燕山月。

    燕山月是苏州人,熟悉这里,而且是个读书人,去什么地方都比较方便,也不会引人注意。

    燕山月这下彻底听明白了。

    雨春来就是想让他去找那位藏在苏州的苍龙七宿。

    可是苏州城这么大,到哪儿去找?

    就算燕山月愿意大海捞针,也要有线索才行。

    雨春来点点头,走到画店后面的柜台旁边,伸手从给客人准备的茶杯中,沾了茶水,在柜台上写了一行字。

    即欲捭之贵周,即欲阖之贵密。

    这句话一写完,燕山月顿时感觉四周发生了什么变化。

    李赤霞目光闪动,虽然有疑惑,却不敢确定。

    但燕山月搜气术的感知中,四周的一切灵气都被隔绝了。

    原本无处不在的浑浊消失不见,这里仿佛成了一块与世隔绝的孤岛。

    此时,雨春来转身看着燕山月开口:“现在说话,只有我们三人可以听到。”

    燕山月马上明白,这是非常高明的法术。

    只是他不知道雨春来具体做了什么。

    雨春来也没有解释,这是皇宫大内秘藏的古道术,十分玄妙复杂,几句话也解释不清楚。

    他说起更重要的事情。

    苍龙七宿的线索。

    “那是个女子。”

    此话一出,燕山月顿时心中震动。

    他不仅感觉到了震惊,更感觉自己应该知道些什么。

    这个想法像是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如果找不到答案,就无法忍受。

    燕山月苦思冥想,却始终抓不住那一丝线索。

    雨春来和李赤霞看着燕山月的样子,都有些诧异。

    李赤霞忍不住想要出声问燕山月发生了什么,却被雨春来一个眼神拦住了。

    这个瞬间,雨春来第一次展露属于东厂厂公的威严。

    李赤霞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气剑侠,居然被一个眼神看得不敢动弹,不能动弹。

    那应该也是一个法术。

    但只是一道目光就能施展法术,雨春来的修为未免也太可怕了。

    不过李赤霞心中的惊涛骇浪,燕山月一无所知,他心里只想着抓住那一丝灵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燕山月突然得到了答案。

    “女子!”

    “天香楼!”

    此话一出,雨春来皱眉沉吟,李赤霞一脸惊喜:“你想到什么了?”

    燕山月惊喜地点头,然后脸上表情又变回了疑惑和不敢相信。

    “但是怎么可能……为什么?”

    这句话没头没尾,李赤霞忍不住开口:“老弟,你倒是说清楚啊!”

    燕山月苦笑一声:“我自己都不清楚,怎么说清楚?”

    其实刚才他想到的,是杜十娘。

    苏州城里,燕山月见过的女子,最高深莫测的,就是杜十娘了。

    到现在,燕山月依然无法忘记,她对自己的劝告。

    什么活到现在是运气好,不要插手不该管的事情。

    越想,就越像是在暗示神君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杜十娘还真有可能是苍龙七宿。

    只是燕山月不敢确定。

    他也不敢把这个猜测告诉雨春来。

    别看雨春来从进门开始,都是客客气气,一副很讲道理的样子,对青木社也是仗义执言,正气凛然地斥责。

    可雨春来毕竟是东厂厂公。

    昨天唐午说曹福是苍龙七宿之一,今天雨春来就说他让曹福开口了。

    曹福可是江南第一的权势之人,而且修为更是深不可测,要说雨春来没用什么可怕手段,燕山月是不信的。

    这摆明了就是个绝世凶兽。

    只是在燕山月两人面前暂时收起獠牙而已。

    要是现在燕山月告诉雨春来杜十娘可疑,恐怕明天杜十娘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所以最终,燕山月只是告诉雨春来,他隐约有点猜测,需要证实。

    要等调查清楚,才能下结论。

    雨春来点点头,也不再追问,只是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根细细的线香。

    这线香平平无奇,根本没有香气,燕山月愣了一下,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然而这真的是线香。

    雨春来告诉燕山月,他会藏在苏州城中,但不在天香楼。

    要是燕山月需要找雨春来,就在画店里点燃线香,雨春来自然会出现。

    燕山月听了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线香收好。

    然后雨春来伸手在柜台上轻轻抹过。

    这个瞬间,燕山月和李赤霞顿时感觉周围的世界又回来了。

    那守在画店大门的壮汉又走到燕山月面前,递给他一沓会票。

    燕山月低头一看,十张白两,一张千两,加起来两千两银子。

    这简直是一笔巨款。

    燕山月甚至一时都算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能花完这么多银子,反正一百年内都别想了。

    雨春来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一边朝着画店门口走去,一边淡淡开口:“不要在人前显露,关键时刻劝人开口,不要吝啬。”

    燕山月连忙点头:“我明白。”

    雨春来点点头,也没说什么,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

    他转身抬手一指李赤霞:“你跟我来。”

    说完,出门扬长而去。

    李赤霞和燕山月对视一眼。

    燕山月低头想了一下。

    李赤霞毕竟是锦衣卫,东厂厂公雨春来让他去,是理所当然,再说现在三人都为追查神君而努力,跟着去也没问题。

    这些想法只在一瞬间,燕山月抬头对李赤霞点头:“去吧,李大哥,我有线索就去找你。”

    李赤霞点点头,走出了画店。

    燕山月站在原地,长出了口气。

    门外,天上一轮圆月已经爬上天空,月光清冷。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很久,夜深了。

    燕山月走到画店门口,关上店门。

    从店里侧门出去,到了后院,正好赶上出去做工的画工三人回来,燕山月连忙上去帮忙搬工具,忙忙乱乱,收拾好了就到正房吃饭。

    端菜的时候,燕山月母亲带着责怪问了他一句:“你怎么把画店侧门关了?我叫你吃饭你都不理。”

    燕山月顿时心里一惊,那时候不就是雨春来没走的时候吗。

    他连忙随便笑笑,糊弄过去。

    饭桌上,燕山月告诉画工,那幅镇店之宝,饮中八仙图卖出去了。

    画工一挑眉,然后叹了口气:“卖了多少?”

    燕山月笑着掏出那张一百两的会票,一手捏着一个角,展开在桌边一家人眼底转了一圈。

    这下大家都愣住了。

    画工简直惊喜到只剩下惊了:“你不能骗人啊!”

    燕山月却笑着摇头:“那人说了……”

    他站起来,模仿着雨春来淡然的语气,傲气深藏的神态。

    “用的是画神像的技法,技艺已经纯熟完美了。”

    画工这下忍不住笑了,他狠狠一拍大腿:“行家啊!”

第四十三章 花魁杜十娘

    能看出来技法,就已经是内行了,比绝大多数夸那幅画好的人都强。

    燕山月笑着摆摆手:“还没完。”

    他继续学着雨春来的神态,装模作样,把下半句说完。

    “但是李青莲走样了,这不是李太白,而是吕洞宾。”

    画工又是一拍大腿:“唉!我怎么没亲眼见到他……”

    “这真是……”

    画工激动得胡子一颤一颤,想要说什么,却想不出词形容。

    这句话真是说到画工心坎上了。

    他并不觉得被人说出败笔,丢了面子,反而觉得这个人真的有眼力,值得一见。

    燕山月笑着替他补上:“高山流水遇知音!”

    画工大笑:“对!”

    桌边一家子人都跟着笑了。

    他们也看得出来,画工是真的高兴。

    燕山月也很开心,他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只要雨春来不做太过分的事情,他就能帮则帮。

    就当作替画工谢谢他,值得。

    这一顿晚饭,画工格外高兴,甚至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当然吃完马上被撑得哼哼唧唧,折腾半夜也没睡着。

    燕山月子时在床上打坐修炼的时候,都听到祖母不停抱怨的声音。

    ……

    第二天。

    燕山月早上走出房间,一家人坐在一起,在餐桌边相互说着元宵吉祥,然后才开始吃早饭。

    今天就是元宵节了。

    画工三人也不用去道观做活了,毕竟元宵节还是要过,一家人热热闹闹,齐齐整整,在家里过节。

    当然晚上了燕山月肯定要出门。

    用画工的话来说就是,“带个顺心好看的女娃子回来”。

    元宵节灯会是苏州城最热闹的晚上,也是年轻男女唯一有机会寻找心上人的机会。

    满月辉光之下,满城灯火之中,一见钟情。

    就算燕山月不想去,画工也要赶他出门。

    听到长辈的话,燕山月也只能笑笑。

    以前他是无所谓去与不去,但今天,他必须要去。

    只是和家里人希望的相反,不是要去找女子,而是要去找杜十娘。

    虽然有些煞风景,不过还是性命重要。

    当然,要是晚上再去,那也太容易引起联想,实在不合适。

    所以燕山月吃完早饭就出门了。

    这次长辈们都开开心心地放他出去,画工还又塞给燕山月十两银子,理由是昨天卖出去那幅画的奖励。

    燕山月怀中揣着两千两的银票,又把十两银子放进去,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出门之后,他直奔城西。

    到了天香楼前面,燕山月抬头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木架。

    这是一个危险又精巧的临时木架,竹竿和木头绑在一起,足有三层楼高,将天香楼笼罩其中。

    今天晚上,架子上就会挂上花灯,让天香楼变成一座光明之山。

    这是每年元宵都有的盛景。

    而在天香楼前的整条街道,也已经被准备布置灯笼的工匠占满,到了晚上,这里就是鱼龙起舞的辉煌长街。

    不过现在还只是上午,众多花灯自然还没安置好,天香楼和平时截然相反,一片安静。

    燕山月还是绕过天香楼,来到沧浪园门口,在两位守卫讨好的笑容和恭维的话里走进大门。

    他是来找杜十娘,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好用笨办法,到园里找找了。

    燕山月猜测,杜十娘在天香楼至少是个管事。

    而且前两次她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应该是知道沧浪园中隐藏的通道。

    这也不奇怪。

    设想一下,一位高贵的客人来到了沧浪园,在假山亭子上设宴,当他要喝酒的时候,如果天香楼的仆人,要沿着曲径通幽的小路送酒过来,恐怕客人要急死了。

    这沧浪园中肯定有截弯取直的隐藏通道,让仆人能尽快将客人需要的东西送到。

    杜十娘应该知道这通道在哪儿,要是她愿意来找燕山月,很快就能出现。

    但燕山月要找她,却是件麻烦事情。

    燕山月在沧浪园里转了一大圈,把园中出名的景色,什么湖光山色曲径通幽,怪石嶙峋柳暗花明,暗香徐来水波不兴,看了个遍。

    到最后杜十娘也没有出现。

    燕山月也只能无奈地决定离开。

    其实他早就知道的,杜十娘如果不愿意来见他,那自己确实什么办法都没有。

    不过燕山月还没有放弃,他一边沿着小路朝着出口走去,一边在心里想着有没有别的办法。

    走出沧浪园大门,燕山月径直进了对面的织造厂。

    这次没有锦衣卫阻拦,徐管事满脸热情的笑容,拉着燕山月进门,迫不及待地跟他炫耀自己对女工们的仁慈。

    虽然真正目的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但现在女工们的处境确实好多了。

    就光是燕山月能看到的,锦衣卫们不再是凶神恶煞,手里没有鞭子了,女工们脸上干净多了,衣服也不再是破破烂烂。

    当然,徐管事对于织造厂的出产依然不满意,他总觉得自己对女工这么好,出产早就该翻番了。

    燕山月只好苦笑着安慰他,给女工一点时间,这些可怜的劳苦人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徐管事改性了,怕不是还惴惴不安呢。

    不过燕山月来织造厂真正的目的当然不是帮徐管事排忧解难。

    两人一起走到小房间里,燕山月对着徐管事问出了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

    “徐管事,你听说过天香楼中的杜十娘吗?”

    此话一出,徐管事脸色顿时一变。

    他表情怪异地看着燕山月,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样子。

    “老弟,你问她干什么?”

    虽然杜十娘十分美艳,让所有正常男人都会心动,但说实话,燕山月和杜十娘的年龄相差实在太大了。

    再说,杜十娘这个人身份特殊,也不是燕山月能染指的。

    燕山月一听就喜出望外。

    徐管事话里的意思,他知道杜十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燕山月连忙追问,徐管事得意一笑,然后神神秘秘地放低声音,说出了秘密。

    杜十娘是某一位大人物的外室。

    外室者,外面的家,说白了就是野花。

    二十年前,杜十娘是天香楼的头牌,苏州城的花魁,那时候燕山月还没出生,自然一无所知。

    徐管事却知道,杜十娘那时极尽荣华,甚至被称为江南之冠。

    然后就是一点都不狗血,却让人十分失望的桥段。

    有一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收杜十娘做了外室。

第四十四章 负心人

    这位大人物是谁,没人知道,也没人敢知道。

    他手眼通天,给杜十娘这位外室,都搞来了二品的诰命。

    徐管事说到这里,满脸都是惊叹。

    这太夸张了。

    二品的诰命,只有二品官的正妻才能有,可杜十娘根本不是正妻,她连侧室都不是,只是个外室。

    能给自己的一个外室搞来二品的诰命,这位大人物至少也是一品官,甚至还不止。

    这事甚至都让人不敢细想。

    总之,杜十娘身份极为特殊,而且早就有主,根本就是一株有毒的花,万万不能沾染。

    燕山月听完,却完全没有像徐管事希望的一样,决心远离杜十娘。

    正好相反,他觉得这是最好的证明。

    证明杜十娘正是苍龙七宿。

    为什么苍龙七宿中会有一个女子,为什么杜十娘留在苏州,现在都说得通了。

    如果那个大人物是神君的话。

    以神君的手段,给杜十娘二品诰命不难,而且神君一直在南方,所以杜十娘才留在苏州。

    燕山月就连忙对徐管事追问,要怎么才能见到杜十娘。

    徐管事一听这句话,脸都绿了。

    他倒是不在乎燕山月被那位大人怎么样。

    但要是那位大人追查下来,发现徐管事和这事有关系,那徐管事就要完蛋了。

    燕山月连忙保证,他对杜十娘根本没有兴趣。

    徐管事最后还是被说服了。

    毕竟燕山月这样子,也不像是色令智昏,脑子应该还清醒。

    于是徐管事就告诉燕山月一件事。

    今天晚上,所有人到天香楼前面看花灯的时候,杜十娘会独自去沧浪园。

    燕山月一听到这句话,顿时大喜过望。

    惊喜过后,他忍不住神色怪异地看着徐管事。

    这么私密的事情,徐管事怎么会知道?

    徐管事一脸无奈地苦笑,因为每年元宵杜十娘都会这么做。

    而每次,都会有锦衣卫被安排去暗中保护。

    明明是人人无事,悠闲观看花灯的时候,却要去守着一个能看不能摸的炸弹,这样痛苦的经历,有过一次就绝对无法忘记。

    燕山月听了简直无言以对。

    锦衣卫真是太惨了。

    不过锦衣卫的痛苦,对燕山月而言,就是机会。

    既然杜十娘今夜一定会出现在沧浪园,那燕山月就去沧浪园守株待兔。

    徐管事依然不太放心,但既然燕山月坚持,他也只好说两句别得罪杜十娘之类的提醒,然后就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里,徐管事缠着燕山月问怎么让女工做事更卖力,燕山月也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

    什么让女工识字看书,学学别人怎么做的,几乎什么办法都说了。

    就这样,时间终于到了晚上。

    燕山月在天黑的时候走出织造厂的大门。

    一出门,他就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简直宛如仙境。

    天香楼和楼前的街道已经完全变样,到处都是花灯,灯火辉煌,照得处处亮如白昼。

    花草鸟兽仙人仕女,花灯上各种花纹装饰,争奇斗艳,整条街处处光影交错,仿佛天上永远没有黑夜的神仙住所。

    这是燕山月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元宵节,他确实被惊艳到了。

    不过燕山月脚下去的方向,却不是天香楼前,而是相反。

    从两个锦衣卫守卫的大门进去,燕山月沿着小路,信步向前。

    徐管事告诉他,杜十娘会在沧浪园中最高的假山顶上。

    果然,燕山月穿过竹林,在水榭前面,就看到假山顶上亭子里,有一个孤单的身影。

    那正是杜十娘。

    燕山月走过水榭,向前绕过池塘,穿过一道月门,就是一个梅园,从中间蜿蜒的石子路上走过,出门之后就是上山的小路。

    一路怪石嶙峋,见识各种奇石,最后就来到了亭子前。

    从阴影中走出,燕山月站在亭子门口,对着杜十娘拱拱手:“杜夫人。”

    此时杜十娘也看到了燕山月,她脸上表情一时十分精彩。

    先是惊怒。

    然后是明悟,接着又变成疑惑,最后就只剩下无奈。

    惊怒是因为杜十娘从来没有在元宵节这天受过打扰,她也不愿意被打扰,燕山月是不速之客。

    明悟是杜十娘想清楚了,燕山月十分固执,又和徐管事搭上了关系,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接下来她就不由得疑惑,燕山月为何而来。

    然后杜十娘就想明白了,无论燕山月为何而来,这个固执的书生肯定不会放弃。

    而且杜十娘也确实很久没有见过,一个有手段做好事的好人了。

    想到这里,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燕山月开口:“燕秀才,你真不怕死于非命吗?”

    燕山月苦笑:“被水淹死不算死于非命?”

    杜十娘无言以对。

    她知道燕山月是为神君而来,之前燕山月被鬼怪盯上,身为苍龙七宿之一的杜十娘才会提醒他。

    可杜十娘并不愿意背叛神君,告诉燕山月神君的行踪。

    想到这里,杜十娘一时烦闷,靠在亭子栏杆上,惆怅无言。

    今天是元宵节。

    她每年都会在沧浪园,就是放任自己,一年一次地发泄软弱。

    曾经光彩夺目的花魁,到最后也不过是个独守空闺的怨妇,这就是杜十娘的结局,可她却又无法去责怪任何人。

    “你有酒吗?”

    杜十娘突然开口。

    燕山月茫然摇头:“没有。”

    杜十娘叹了口气。

    燕山月看着杜十娘,小心开口:“杜夫人,你知道神君吗?”

    杜十娘苦笑一声,并不回答,却跟燕山月说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曾经,她是个花魁,却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男子。

    燕山月一脸无奈,这不就是徐管事说的那个故事吗,可是他虽然觉得无聊,却又怕打断了杜十娘惹她生气,只好听着。

    然后杜十娘就说到自己做了外室,但还是心甘情愿,后来见面越来越少,最后只能每年元宵在曾经相爱的地方回忆过往。

    这还是燕山月知道的事情,他快要失去耐心了。

    此时,杜十娘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匣子。

    这是个沉香木的匣子,狭长细窄,大概也只能装下一个簪子。

    “金簪终要蒙尘,血誓不过废纸,风尘柳絮,终究配不上云中青龙……”

    杜十娘看着燕山月,含泪苦笑一声。

    和他相爱的男子,爱上了另一个女子。

    可那个女子太优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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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从画中剑开始介绍:
似是而非的聊斋世界,有狐妖女鬼,书生剑客,精怪鬼妖藏于幽暗之处,随俗世浮沉。
也有人杰画中剑气,雕木成龙。
燕山月穿越而来,踏上长生之路,无论朝堂昏昏,江湖幽幽,我自纵横。
PS:架空世界,如有同名,不是本人。修仙从画中剑开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从画中剑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从画中剑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