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β
隆隆的轰鸣自曼哈顿响起。
剧烈的光甚至穿透了灰雾。
人类，又一次把这两个字深深地烙印在这片大地上，并在整个纽约的中央留下一片广阔的焦土。
“这动静可能会引来α。”
何港全副武装，不仅仅背着朗基努斯之枪，还穿戴了全身从纽约各个污秽身上搜刮到的黄金阶装备。
“祂在地球的另一面，暂时管不到我们这儿。”
汉考克说。
他当然随时关注着这不可名状的恐怖生物，那种恐怖到惊骇的气息和浓郁到几乎能使海风逆转的腥臭，如今正停留在日本的附近，马里亚纳海沟的一旁。
即使是白昼，月亮也没从天穹消失。
它……真的被污染了。
阴霾偶尔的缝隙让何港可以用眼角余光来窥探那真正令人心惊的东西。
比之两天前，那颗本不该拥有生命的卫星更加诡异，它的背部生出数不清的节肢，这些节肢的末端穿插着巨大的内脏。
即使相隔35万公里也可以看到那些多到数不胜数的巨大组织结构，像是无数只蜘蛛一样在深空舞动它们的节肢。
表面堆积得整个星球表面都变了色彩的肺腑、器官，以一种骇人的姿态随意组合在一起，成为一些甚至说不上算不算固定形体的硕大物体，它们在月球表面行走，互相用肠胃勒住对方的脆弱连接端，然后拦腰斩断。
那张庞大的面孔又出现在月球表面。
它死死注视着已经被阴霾笼罩的地球。
那双眼睛……一片漆黑。
似乎是盯着天空看了太久。
哪怕是余光，也是不被允许的。
莫名被窥探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我们走吧。”
何港骑着驺吾，勉强能跟上刻意防缓速度的汉考克。
果然，天空在这个时代是某种绝对的禁忌，哪怕是抬头注视，也会受到某些高位的关注。
更甚至会引发一系列导致san值降低的诡异事件、再或者直接诱导一次绝对致死事件的发生。
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
【大墓园】内一个人类士兵的家眷中有一个小孩，那小孩不听劝告，居然刻意抬头看天。
于是连自由女神像的特性“法律”都无法避免的恐怖污染降临，小孩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独立出来发展成一个污秽，全都生长出新的大脑、组织和肢体，在短短几秒钟内，这些由他本身器官腐化成的污秽便带着量大到惊人的血撕碎了那具脆弱的人类躯体。
这些器官污秽被捕杀之后，现在还被用福尔马林浸泡着放在研究院里。
他们决心要从北方进入加拿大，横穿整个枫叶国，到阿拉斯加州，然后通过白令海峡进入西伯利亚，最后横穿大半个亚洲北部冻土平原，翻越乌拉尔山脉，最后进入莫斯科。
目前来看，这是最安全的路径。
可以完美规避行走在五大湖的不可说名字的高位和南方俄亥俄州恐怕可以和α相媲美的某种阴影污秽，更不用面对如今腥臭、充满死亡的黑褐色海洋。
“灰雾里那些半植物半动物的伴生污秽，它们对明火有着非常强烈的恐惧情绪，所以这些东西并不足以成为威胁。”
“真正的威胁还是三天后的剧变，也许那些现在甚至只有两三级的小污秽也会在某种作用影响下提高等级、提高等阶。”
何港对身边的汉考克如此说。
“所以我们必须在三天内走一个来回，但如果速度过快，我们会被一些东西盯上。”
汉考克的速度当然足够支撑他在三天之内跑一个来回，甚至一天也够。
但每当他提升速度到一个阀值，便会有某种如影随形的危机感、被窥探感像潮水那样淹没他。
何港摇了摇头，他把自己的衣服拉紧了些，又把双腿埋进胯下驺吾暖和的毛发里。
他说：
“不需要，邓布利多教授给我留了门钥匙，到时候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直接瞬间回到纽约。”
门钥匙是一种巫师世界的交通方式，类似于哆啦A梦里的任意门，只是功能和效果要差一些。
按照这个行进速度，他们能在一天之内横穿整个加拿大，甚至能够在明天的这个时候抵达白令海峡。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安大略湖，进入加拿大境内的魁北克省，再绕到安大略省。
仅仅是靠近五大湖，甚至都没有真正进入其中，何港都能接着阴霾下不知道何处来的混沌般的光芒依稀见到，一个不规则的、好像没有多余分支部分的巨大物体伫立在安大略湖彼岸。
它无比庞大、仿佛一株树，枝干茂盛，每一根枝干都是巨大无比的人类手臂形状。
“系统日志：你的理智值受到了些许影响。”
“系统日志：你的理智值受到了些许影响。”
“系统日志：请立刻离开当前区域。”
“……”
只是隔着不知道多远看了一眼，系统日志便发出来一整页的警告。
“那是什么鬼东西？”
“我叫它……鬼树，你看到的只是它的一部分，像是成年竹株旁边的竹笋，现在还很幼小，攻击性也不够强。”
“你管这玩意儿叫竹笋？”
何港隔空指着那看上去可能得有两三千米高的黑影，恰恰在这个时候，它伸出一根人手一般的枝干拍碎了一只路过的巨大污秽，
“你管这叫攻击性不强？”
“老实说，你真该看看五大湖更里面一点那家伙的真身，比珠穆朗玛峰还高，这样的小家伙相对来说的确只不过是幼年罢了。”
汉考克耸了耸肩。
他也不愿意近距离去观察这些家伙。
它们太危险了。
在五大湖最核心的区域，最庞大的那一株污秽的冠几乎都能投下遮住一个大湖的阴影。
而且它比α还要诡异，甚至只是看一眼都会导致san值降到低谷。
“祂们的名字也不能被说出来。”
何港说，他远远查看了这个巨大污秽的属性，只能看到一个名字，然后便是一阵头晕目眩，
“这东西和祂的同类很可能只是一个个体身上延伸出来的身体部分，所以以后就用一个代号来统称好了……就叫β吧。”
第六十一章 途中
行路半日。
即使汉考克拖着驺吾前行，也让这头大猫累得气喘吁吁。
“休息一下？”
“休息一下吧。”
何港看了看驺吾已经开始有些应激的表现，有些无奈地应了下来。
从地图和行进速度来看他们这才到加拿大的中部，堪堪进入了西北行省。
这里的气温相当异常。
没有灰雾，但是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超过两米厚的积雪覆盖。
这些覆盖在地面的积雪是一种诡异污秽的栖身之所。
“就像小说里的水精灵，只是这些东西更具攻击性、也更加凶残。”
何港拿出一个密封的大玻璃罐子，里面盛装着一种没有固定形态，液体生物。
如果不是那张和人类如出一辙的嘴唇始终漂浮在无色的液体上，恐怕没人会认为这东西是一只污秽。
【被“模因阻止”污染的雪人】
【描述：一场突如其来的、诡异得让人害怕的飞雪使这个区域变得凶险而疯狂。你看到的一切都已经活了过来，它们不再是曾经的死物。而数量庞大的雪人，无疑是这些被赋予活性的诡异生命中最重要的组成结构。
等级：29
力量：6.7
耐力：11.6
体力：0〖濒临死亡〗
理智：0〖很显然，虽然“雪人”被冠以“人”的称呼，但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是如同野兽那般的愚蠢生物。
天赋1：三体（雪人是一种奇特的存在，它们能够被动地转变成三种形态，即固体、液体和气体。）
技能1：寒冷（使用这个技能可以使附近一定范围内的气温极速下降。）〗
非常弱小、无用的污秽。
真要说来，恐怕即使是基础属性不到1的畸变人偶到了29级恐怕属性都能接近甚至超过这种雪人。
汉考克在被积血覆盖的荒地里寻找到一处狭隘、干燥的山洞。
他们在山洞里升起篝火。
噼里啪啦的柴火爆裂声让何港几乎要睡着。
他眼勾勾地盯着篝火上用木枝串起来的麋鹿后腿肉，热油滚落到火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我们绕了一些远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外面和纽约不太一样，那些地方都有大污秽在活动。”
汉考克回答何港的话，并把目光投向山洞外，微弱的昏光被白色的积雪映照地有些闪烁。
他说，
“虽然我能处理它们，可这得花不少时间，相比之下，恐怕还是绕路更划算一些。”
这一路上都是汉考克在前面开路。
顺便解决了很多诡异的东西。
这也是何港要带着驺吾的原因。
他靠在这只大猫的身上，感受后者沉重而缓慢的呼吸。
驺吾是仁兽，对很多污秽都有及大的压制能力，还拥有日行千里的脚力，很适合在这次远行中陪伴何港。
如果全程都由汉考克提着赶路，那恐怕随便遇到一只拥有大范围攻击方式的污秽，何港就得领盒饭了。
加拿大境内比美国境内还要凶险。
有些地方存在的污秽简直想都不能想，只要一去思考它可能的形体、名称、样貌，便开始受到理智摇摆判定。
该死的。
这世界真危险。
何港心说。
他开始在考虑是否应该使用人类文明给他留下的最后的防御手段。
比如……核弹？
可是核辐射大概会成为某些污秽进化或诞生的催化剂呢。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核辐射更能代表毁灭、死亡与绝望了。
“你说，我们有机会把世界还原吗？”
何港突然问汉考克。
他其实一直没怎么对这件事情抱以期望。
汉考克耸了耸肩，他说：
“我不知道，或许你可以使用那种找到我的方法去寻找更多我的同类。”
也对，想象一下，如果何港现在有一支由一千个汉考克组成的大军，那这个地球副本上的污秽算什么。
恐怕就是高位能被弄死好些吧。
“你要辣椒粉吗？”
“多放点，我这里还有孜然。”
听到肉烤好了，何港随手放出几道铁甲咒，把那些被火光吸引想要闯进山洞的雪人挡在外面。
他摇醒驺吾，让汉考克分了大半个鹿腿给它。
“我们在野外前进的时候，看到了一些像是避难所或者基地的东西，可从政府公布的数据来看他们根本没修过那些建筑。”
何港想起一件事情，他回忆道，
“而且那些建筑……怎么说呢，看起来不像是用来防御火炮或者导弹这样现代武器的堡垒。”
“它们更像是用来防御某些不是人类的东西。”
汉考克接话说。
他也见到了那些建筑。
高大的城墙、数不清的炮台、全封闭的金属穹顶，这一切怎么看都像是丧尸电影里出现的人类最后的堡垒。
他们对视一眼。
都不再继续说下去。
这于是更加验证了何港的某些猜测。
这个世界……
“荷荷荷荷荷……”
思绪还没有来得及被彻底收回去。
一阵诡异到让人背后冒疹子的笑声从山洞外面响起，驺吾身上的毛发瞬间炸起。
“和我们无关。”
何港制止了汉考克起身的动作。
整个地面都在震颤。
笑声越来越近，其中还夹杂着无数人小声的咒骂。
那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停在山洞外。
有黑影遮住了积雪映照的光。
大概一分钟后，这声音又逐渐远去了。
“它没有触发我设置的咒语。”
何港撇了撇嘴。
他设置了伪装咒语，让这个山洞看起来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传奇巫师这个天赋让他已经学会了很大一部分邓布利多教授的梅林系咒语。
包括呼神护卫。
只不过他的守护神是一只有点怂的乌龟，这乌龟的背甲还是普通乌龟的三倍厚。
这也是何港不怎么愿意使用这个咒语的原因。
“我们的移动速度始终卡在那个阀值，但那些古怪的感觉和心理冲击对我和驺吾的体力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等那东西走远了，汉考克才说，
“所以每十个小时我们必须停下来休息两到三个小时。”
“这很合理。”
何港也知道在这样的行进过程中自己只是个累赘。
所以他也没有要求汉考克一定要以怎样的速度前行。
第六十二章 最后的堡垒
越是往北方走，气温就越低。
明明是六月份，却让人觉得进入了最严峻的寒冬。
他们一路杀死了三只等级达到40的黄金污秽，才终于通过了已经被大污秽彻底占领的加拿大。
这个国家的领土上现在只有无比狭隘的一条道可以让人安全通过，其他地方都被某些恐怖的东西所盘踞。
“终于要到阿拉斯加州了。”
汉考克也坐在驺吾身上，何港回头看了一眼视野尽头逐渐消失的白色，这样说道。
阴霾并不会彻底且完全地遮住天空。
在每天早上太阳初生的时候，这些阴霾会随着时差而展现出不同的厚度。
意思是，偶尔地，他们还是能见到太阳。
下面又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圆盘状建筑群，只是这一次和前几次有些不同。
前几次遇到这样的建筑，基本都是完好无损，甚至连那些防御工事都没有启动。
而这里……
稀薄的、随时都可能彻底消失的晨光从东方的地平线上落下一点。
如此温暖。
如此……光明。
虽然弱小、稀薄、随时可能烟消云散，却让人不由得生出莫名的欣喜。
这一缕光落在圆盘状的建筑群上。
它的周围是碎裂、焦黑的土地，这种恐怖的焦黑从占地面积接近三个纽约中央公园的建筑群延伸出去数公里。
简直是一片废土。
弹坑、扭曲损毁的工事、被掀翻或者被碾压成薄薄一片的重型武器……
“有军队曾在这里和什么东西作战，但他们失败了。”
汉考克落下来。
即使隔着不知道多久，这片土地还是散发着刺鼻的硝烟味道，还混杂着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的血腥。
他说得对。
何港也在建筑群前方的废土站定。
整个由混凝土、钢铁合金和铅打造的坚固外墙被撕裂了。
黑色的、像是鲜血凝固的痕迹被涂抹在整个外墙剩余的光滑立面上。
他再次从政府公布的设施里寻找，并确认至少在自己曾经待过的世界，这样的建筑是不存在的。
阴霾很快重新遮住了全世界。
温暖的光又消失了。
“不管和他们作战的是什么，那东西都应该非常庞大、坚不可摧而且……数量巨大。”
汉考克蹲下来查看一个被某些根本看不出来属于什么东西的骨骼填满的巨大脚印，他说，
“有些像是灰雾中的那些诡异伴生污秽。”
按照道理来说，这个世界是不曾存在过人类的。
所以，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诡异。
“系统日志：你触发了黄金级任务【触及真相—最后的堡垒（3）】，请立刻查看任务详情。”
有任务被触发了。
并且这个任务仅仅从名称来看都有巨大的信息量被何港获悉。
他赶紧查看这个任务的面板。
【触及真相—最后的堡垒（3）】〖黄金级触发任务〗
【描述：你可以选择放弃，因为一旦做出选择，你将逐渐看到“模因阻止”的真相。
描述：最后的堡垒在整个星球的地标星罗棋布，每一个都曾承载着希望、火种与生命的延续。
任务说明：加拿大政府曾以在“模因阻止”中看到的“模因阻止”为模板，在整个国家的领土上建立这些雄伟的建筑，并希冀抵挡住那次“模因阻止”。
任务说明：这个国度曾被划分给“模因阻止”，于是无法被抵挡的怪物冲破了这个堡垒的所有防线。
任务要求：杀死所有堡垒内部的污秽（0／27），夺回、净化并释放被污染的灵魂（0／10000）
提示：小心，贪婪的华盛顿在看你！
奖励：经验*5000、算力*100000％、纯净的灵魂*1000、黄金之心*1、龙之心。】
“这里面有东西。”
汉考克看着被撕裂的外墙以及那明显沾了无数残骸尸骨的裂缝，他眉头紧皱，
“很多，很危险！”
“那些摧毁了这里的污秽就在这座堡垒的内部，它们……还很活跃。”
何港说。
他认为接下来应该便是汉考克的表演时间了。
以后者的表现实力，恐怕一些相对低阶的高位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更别说只是一些原本用来对付普通人的污秽了。
“那我动手了？”
“嗯。”
“我真动手了？”
“行，我避远点儿。”
“我真真真动手了？”
“你动啊你倒是！”
何港跨上驺吾往后狂退一公里，扯着嗓子吼道。
汉考克撇了撇嘴。
他思索一下。
最后还是决定不进去里面。
“你力气也不小，就没见你帮过忙。”
他吐槽道。
然后双手插入堡垒外墙下的泥土，庞大的生物力场几乎凝成实质，在短短几秒钟内包裹了整个堡垒。
“起来！！”
他用双手举起山脉般庞大的堡垒，连带着地下数十米范围内的蜂窝建筑。
汉考克狂暴地举起一座数万吨重的山脉，呈倒过来的金字塔状遮住了天空。
凶狠、尖利的嘶吼哀鸣便从他举起来的建筑里传出来。
伴随着这些混乱、令人不安的声音的，还有水流那般从建筑每一个缝隙向下淌的猩红液体。
更或许那本就不是什么液体！
那是无数腐烂软化的人体组织！
第六十三章 【复生亡者—哭泣天使】
腐烂还不彻底的、被剥离了骨骼、挖掉了全部内脏的尸山血海像是一场暴雨从汉考克举起的建筑滑出落下。
浓烈的尸臭弥漫整个荒原。
“有东西就要出来了——”
驺吾仿佛在回应何港的话，它身上的毛发散发出七彩的氤氲光芒，面孔作出猫科动物愤怒时候的表情，两只前爪在焦黑的土地上疯狂刨动。
随着剧烈的声响和整个大地的震颤，山脉一般被连根拔起的建筑群被汉考克轻而易举抛出数公里。
巨大的动能堪比一场小型核爆，本就干燥到极致的大地被掀翻连着深达数十米的地皮都被带起到天空。
地面出现龟裂。
从这些龟裂里，一颗又一颗细小密集的光点闪烁，那是无数只埋藏在地底的、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的微小污秽。
“你真该来看看这个。”
汉考克瞬间出现在何港身边，他带上后者，又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出现在那个被拔起了建筑的大坑上方。
“我的天……”
即使也算是见识过血肉天灾那般真正恐怖血腥残忍污秽的人了，何港还是被这下面的场景所震慑。
胃部因为剧烈的呕吐感而疯狂痉挛。
尸体。
无数的尸体。
这些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并且拥挤在一起，被随意碾压、摆放，以诡异的姿势互相拥抱在一起。
他们在好像在生前就经历了剥去骨骼的痛苦，周身的肌肉挤在一起，已经看不出相貌的五官还保持着痛苦的表情。
如海水那般滚滚而来的尸臭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汇聚起来简直像是从天空落下的乌云那般密集的藏阴霾在整个大坑的底部徘徊。
相比血肉天灾身上那些被碾碎之后强行组装在一起的尸块，这里的惨状也同样不忍直视。
数不清的人类就这么被生生剥夺骨骼、感受极致的痛苦之后，随意地抛弃在这里等待死亡。
何港仿佛都能听到当时的惨叫。
能看到彼时的情景。
也在此时，从远处那些升腾起来的烟尘里，数道黑褐色的影子像鬼魂一样以一种毫无质量的姿势飘出来。
对，是飘。
不是飞。
它们好像无视了建筑废墟的阻碍，穿透了物质与质量，直直地朝着两人飘来。
不知道哪里来的光把这些诡物的影子投在焦土上，这影子凝视而厚重，且巨大无比，二十多个影子重叠在一起几乎占据了好几公里的范围。
影子里有东西在扭曲、挣扎，好像什么东西被囚禁在里面，并且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哀嚎与悲鸣。
“早知道应该带上教授。”
何港面色凝重。
他更多的注意力在那些铺满整个世界、像是被灌注了无止境活性的影子里。
如果没有猜错，这里面……应该是那些被污染、被囚禁、被永远以最恐怖痛苦折磨的灵魂了吧……
二十多个诡物以一种类似驺吾闪烁技能的方式从每一个方向靠近两人。
它们只有一道从上而下拉的缝隙充足五官的面孔上不知道何处来的发声器官，传出刚才听到的那种哀嚎。
不像是哀嚎。
更像是疯狂的惊喜之下，毫无理智的野兽发出的吼叫。
“砰——！！”
起码数吨重的巨大石块被汉考克投掷出去，这样儿体积、这样的重量，哪怕是真正的黄金污秽也必须退让。
但它们毫不避让。
石块居然就那么直接从这些怪物怪物身上穿过，没有带来丝毫威胁。
“这正是我担心的。”
汉考克说。
他的力量即使在整个世界范围来看也是最顶尖的，可是总有那么一些诡异的家伙根本不被物质世界所影响。
“这些东西我可能拿它们没办法，要不……咱们先溜，后面让哈特和邓布利多教授来试试看？”
“我觉得可以试一下。”
何港查看这东西的面板，撇了撇嘴说道，
“我们中有一位刚好能克制他们。”
他说着看了眼因为浓郁的邪恶而急躁得踱步的驺吾。
【复生亡者—哭泣天使】〖白银级污秽〗
【描述：祂来自“模因阻止”的信徒折磨之后屠杀了看到的任何一个理智数值高过0的生命，并让他们的灵魂被污染、以恐怖的手段杂糅，最后成了这些永远都沉浸在痛苦中、不断发出无数个声线组合在一起形成的哀嚎声音的怪物。
等级：35
力量：22.5
耐力：41.25
体力：Max
理智：0
天赋1：虚化（哭泣天使没有实体，你所见到的身体也不由这个宇宙的物质构成，它永恒地藏身于邪恶的“模因阻止”之中，除非受到纯粹、光明、仁慈的力量攻击。）
天赋2：堕落（接近一定距离的个体都会受到影响，理智出现或上或下的摇摆。）
天赋3：影子（每一个哭泣天使都是“模因阻止”用来折磨与囚禁灵魂的容器，它们的影子就是那个囚牢，必要时候，它甚至能操控影子里的一些彻底堕落的灵魂为它作战。）
技能1：闪烁（哭泣天使的能力完全不存在任何已有科学理论作为支撑，它能够在虚化状态下进行短距离空间跃迁。）
技能2：仇恨（当心，哭泣天使的仇恨会让它的全属性短时间内上升30％。）】
非常豪华的面板。
甚至比前些天在纽约三一教堂见到并杀死的畸变神像还要强悍一些。
不过考虑到纽约属于系统钦定新手村，而且作为青铜阶污秽的畸变神像其实属性有些超模，并不足以成为这些哭泣天使的参照物。
二十多个哭泣天使就那么飘在天空，无死角地包围了两人。
现在，他们才看到这些东西的真正面貌。
难以描述。
干枯、丑陋。
背后生出如同天使羽翼腐烂、彻底成为骨骼之后的某种器官。
像是人死后依旧缠绕着破碎布块的、已经彻底化作骷髅的上半身，搭配数不胜数像是某种由骨骼搭建而成的树根、又像是放大的人类大脑神经纤维束构成的下半身。
它们的头颅也是骷髅，但是包裹着说不出来是什么材质的头巾，只露出一条狭窄的缝。
那些混乱的哀嚎声音就从这缝隙里传出来。
第六十四章 虚影
“这些东西如果仅仅是我们，那的确非常棘手。”
何港说。
这里没有灰雾，所以不用压低声音，但遮蔽整个天空的阴霾就像有活性的血肉一样重重地压抑在他们的心头。
对他们来说，哭泣天使确实很难处理。
虽然何港也算是个半吊子巫师，但他的咒语还仅仅停留在能够勉强满足生活琐事、清理不到十级的小污秽这一阶段。
恐怕就算现在等级已经提升上来了的邓布利多能够单独对付一只。
“还好驺吾也在。”
哭泣天使的天赋【虚化】对汉考克这种纯物理输出的战士确实算是王炸，可惜它多了一个后缀——
“除非受到纯粹、光明、仁慈的力量攻击。”
这意味着，受到这种形式的攻击，哭泣天使的虚化状态会被打破，并以物质躯体出现在这个世界。
到时候不是揉圆搓扁任我挑？
再看驺吾经过了这段时间苦苦练级后的属性面板。
【驺吾】〖白银级生物〗〖魔法部分级类别XXXXX〗
【描述：***（自行查看前文）
状态：幼年、饱腹、健康、愤怒
等级：27
力量：24.5（+1）
耐力：19.25
体力：Max
理智：2—4.7〖神兽san值下降速度降低80％，且理智恒大于（Max+Min）÷2〗
天赋1：祛邪辟易
天赋2：日行千里
技能1：闪烁
技能2：仁者无敌（驺吾是东方上古四仁兽之一，拥有“模因阻止”赠予的力量，它能够在短时间内召唤出另外三仁兽的虚影，虚影拥有部分本体力量。）】
哪怕是这只大猫自己本身的属性，也是传说中的神兽和仁兽，它的攻击绝对算是纯粹、光明、仁爱的。
更别说还可以召唤三仁兽的虚影。
那不是妥妥哭泣天使克星嘛？
于是何港向远处的驺吾招手。
大猫小心翼翼地走入哭泣天使的包围圈中。
那些飘浮着的巨大诡异似乎对驺吾视而不见。
“试试看能不能咬它们。”
何港让驺吾去攻击哭泣天使。
但它也是一只纯粹使用利爪和牙齿进行狩猎的神兽，身体居然也从一个哭泣天使的骸骨上穿过。
影子里的动静更大了一些。
“不行。”
“纯粹的物理攻击对这些骷髅完全不起作用，或许你可以试一下圣光附魔的子弹？”
汉考克提出建议。
“额，恐怕不行。”
何港拿出以前经常使的M1216，这支威力巨大的霰弹枪已经被雪藏相当长的时间了。
自从开辟了【大墓园】，又召唤了如哈特、特拉维斯这样的战斗单位，已经很少有需要何港亲自战斗的机会了。
他说不行，是因为圣光的力量可一点都不仁慈。
果然，随着大口径霰弹的发射，剧烈的爆鸣回响在整个荒原。
地面焦土的龟裂缝隙里，如蚂蚁一般细小的污秽眼睛又一次亮起来。
可惜，子弹穿过了哭泣天使的身体。
只是带起了一捧黑雾。
“没啥用。”
何港说。
二十多只哭泣天使还没有发起攻势，它们飘浮在百米的高空，脸上的缝隙张开，露出一张攀爬着像是深海腕足动物的骷髅面孔。
有死寂的目光从那只攀附着的、没有固定形体的腕足生物的下面露出来。
它们在盯着何港。
“虽然不想说，可是为什么我们不和它们一样飞在天上。”
“因为现在的天空并不干净，哪怕是我们在赶路的时候不也只贴着地面飞行吗？”
汉考克说，
“老实说，如果没有办法破解它们现在的状态，我建议还是先离开的好……这坑里还有个什么鬼东西没出来。”
他撇了一眼万人尸坑。
牙齿咬在一起。
那东西即使是他，在即将面对的时候也感觉有一丝的胆战心惊。
这种感觉就像在面对血肉天灾的时候那样。
诡异、血腥。
南方的寒风刮到这里。
让何港打了个冷颤。
“试试我们以前练过的那一招？”
他询问驺吾的意见。
仁者无敌这个技能，名称相当羞耻，但是效果很不错，召唤出来的虚影虽然只能持续不到十分钟，属性和战斗力却远超过驺吾本身。
只是使用这一招会让驺吾陷入一定时间的虚弱状态。
这个虚弱状态是说，它的属性不会降低，体力也不会下降，而是一种体现在心理上的作用。
这种作用无法通过属性面板表现出来，却的确非常痛苦。
邓布利多能听懂驺吾的语言，他说起过这种感觉。
就像……晚上做了个梦，结果梦里连续上了七天的班一天都没休息过。
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驺吾点了点头。
它退后两步。
一团巨大的、洁白的、纯洁的光出现在它的额心。
这光团出现的刹那，仿佛整个世界的灰雾与阴森压抑全部被驱散干净，连阴霾都为此消弭了片刻。
哭泣天使们嘴里、阴影里发出的哀嚎与嘶鸣骤然停滞，然后变成了凄厉的嘶吼。
狂乱的、从四面八方吹来的大风让人分不清风向。
它们露出狰狞、尖利的前肢，每一根干枯的指骨上都缠绕着被剥去了骨头的人类尸体。
只是这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深色的尸水顺着指骨流淌到哭泣天使的骨骼上。
那些尖利的嘶吼逐渐像是随着风从四面八方覆盖过来的。
所有的哭泣天使都行动起来。
它们的目标赫然是正在使用技能的驺吾。
何港和汉考克对视一眼。
他们闪身上千，各自以堪比火箭的速度轰击向一只哭泣天使。
但虚化状态根本没有取消！
“不行，用你的咒语！”
汉考克怒吼。
他抽出一大块巨石，轰然阻断一只哭泣天使的前行。
“我已经布置了12层铁甲咒！”
“桀——”
哭泣天使的声音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它们已经到了驺吾的身前。
张牙舞爪、血腥残暴！
从它们的骸骨缝隙里，落出无数眼球、心脏和肺腑。
猛烈的腥臭伴随着瘟疫般的绿色气体要遮住已经膨胀到直径十米的光球！
就在那些锋利且带着污染源的利爪触碰到驺吾身体的瞬间。
光团轰然爆开！
三头无比巨大的神异动物虚影从光团里走出来。
它们出现的瞬间，五彩的氤氲光芒便仿佛光圈一样一环又一环地散发、膨胀出去。
比太阳还要温暖的光芒顷刻间洒满大地。
连已经彻底死去的焦黑废土上，都有嫩草在重新发芽。
第六十五章 面板
在神圣、像是太阳出现在地面的辉光中，哭泣天使们似乎受到了剧烈的伤害。
各种腐败、黏连在一起的内脏不再从它们的骨骼缝隙中落出来了。
只是有被滚烫的光灼烧得升腾扭曲的黑色烟雾，比垃圾车焚烧塑料的时候还要刺鼻的气味伴随着一起。
“真恶心——”
汉考克随手把已经被从虚化状态中踢出来的哭泣天使按进土里。
那只哭泣天使被如此庞大的力量按压，于是瞬间失去了生命。
连胸膛被按压处的骨骼都彻底粉碎破裂。
“我真怀疑这些家伙的骨头中间是不是连着另一个世界。”
他说。
并把目光投向剩下的、在如此强烈辉光之下被三仁兽虚影死死镇压的哭泣天使。
从这些哭泣天使的腹部骨骼空隙里，至少掉落出了数十吨彻底失去活性的内脏肺腑。
“污秽的存在不能以平常的目光来看待。”
何港也按死一只哭泣天使，甩干净手上像液体那样攀附着的黑色烟雾，他说，
“谁知道它们曾经来自哪里，又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系统日志：你和你的伙伴杀死一只【复生亡者—哭泣天使】，获得400经验、获得天使的翅膀、获得被污染的长枪、获得被污染的钢琴。”
“系统日志：你杀死一只【复生亡者—哭泣天使】，获得400经验、获得天使的翅膀、获得哀嚎之虫卵、获得死者的怨恨。”
“……”
……
作为属性面板还看得过去的白银污秽，这些哭泣天使属实太小气了一些，连经验值都只给除了寥寥400点。
像爆出来的装备，【被污染的长枪】、【被污染的钢琴】等等，居然都才是黑铁阶，加的属性也聊胜于无，甚至有一些的单体属性加成还到不了1。
仅仅出了几拳，何港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甚至于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痉挛。
还好这些身体上的不适和劳累、病痛，都在三仁兽虚影的光芒照射下消弭。
白泽、麒麟、凤凰。
三头神异的动物虚影站立在被焚烧成焦土、堆满连暴雨都无法冲刷的灰烬的荒原上空。
它们每一只都无比高大，甚至达到了数百米的体型。
同为仁兽的驺吾和这些堪比神袛的生灵相比，简直就像萤虫之于皓月。
看着汉考克清理掉剩余的哭泣天使。
铺天盖地的黑影一个个爆裂，然后里面无数哀嚎着的白色存在便同时撕裂了阴霾，发出无止境的惨叫消失在上空。
百鬼夜行。
何港想起了一个词语。
他坐下来揉搓自己的肩部和腿部肌肉，剧烈的酸痛又重新涌上来。
“耐力完全无法匹配这高得有些离谱的力量，以至于我现在根本没办法全力参与战斗。”
他说，并查看自己的属性。
【镇长：何港】
【身份：〖大墓园〗的拥有者。
描述：“模因阻止”降临前，特属于祂们这个世界的阻击者。
状态：饥饿、健康、体感温度寒冷、轻微肌肉痉挛。
等级：25（20.63K／25K）
力量：171.25
耐力：24.875
体力：Min+
理智：2.5—7.3
天赋1：传奇巫师。（梅林系魔法施法速度增加100％、所有已学习咒语威力提升50％、学习新魔法速度增加200％。）
天赋2：骑士准则（你算不上什么骑士，但你有个很棒的金手指。来自罗德.哈特的骑士精神帮助你让周围所有混乱／邪恶／混沌阵营的生物战斗力下降10％。）
技能1：武装附着.圣光（这是一个附魔技能，品阶高达……没有品阶。）
技能2：超级力量（被动，初始力量增加100，成长力量增加2。）】
由于提取了汉考克的被动技能超级力量，再加上携带装备的朗基努斯之枪、疯狂的战争号角和其他在纽约收集的黄金护具，何港的力量达到了耸人听闻的171。
这样的数值，恐怕即使在外部论坛也绝对无人媲美。
越是拥有骇人的数值，越是理解力量属性值的增长体现在人体上是多么夸张。
他现在甚至能横推一栋百米高的大厦。
不过仅限于一栋。
何港的耐力值与力量值过于不成正比。
这导致他的身体不能承受长时间使用如此庞大的力量。
某种意义来说，他现在算是个刺客。
高攻高敏、脆皮血薄。
他能一拳揍得畸变女神像这样的黄金污秽爬不起来，也能被后者一巴掌扇飞生死不知。
活动一下四肢。
无意中踩扁一只直勾勾盯着他的、灰白腐败的眼球，发出啪嚓的一声。
整个天空的阴霾充满活性地扭曲，居然在头顶模拟出这一颗眼珠子被踩爆时候的模样。
“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何港眼角余光瞥到了这一幕。
他连忙又用脚抛出来几捧黑土把已经被踩碎的眼球遮掩住。
三仁兽的虚影在驺吾的操控下释放出自己的所有正面属性附带力量。
不到五分钟，居然就要彻底消散了。
“我总觉得有点古怪，那些灵魂虽然被释放出去了，但任务面板上的数值却没有跳动。”
何港如此说。
【任务要求：杀死所有堡垒内部的污秽（25／27），夺回、净化并释放被污染的灵魂（0／10000）】
眼看汉考克已经在处理最后一只哭泣天使，可明明显示还有两只污秽没有处理。
而那些被污染的灵魂，好像一个都没有净化成功。
不安。
巨大的不安在心里酝酿。
又有什么东西在脖子后面朝着何港的后脑勺吹气。
呼……
呼……
呼……
很诡异。
瞬间汗毛就炸开了。
他猛然转头去看。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焦黑的荒芜，远处唯一一颗被火药点燃烧了一半居然还活下来了的大树的尖尖长出了一串绿色……
绿色的、带着诡异微笑的大型犬的头颅！
何港咽了口唾沫。
他回过头来，手指不安地在膝盖上敲击，远处汉考克似乎发现了些什么，正把目光投进巨大的坑里。
驺吾靠近他，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手臂。
三仁兽的虚影消失了。
“你也感觉到了吗？”
但驺吾不会说话。
它也没感觉到什么。
何港深吸了口气。
刚才随着后脑勺有什么东西的呼吸开始，某种巨大的不安就开始彻底笼罩了他。
这种感觉，来这个地球副本的时候只遇到过一次。
上一次是……和邓布利多一起猎杀那只被困在车里的拉弥亚信徒的那个晚上。
也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后脑勺那里吹气。
可当时并没有如此巨大的不安和诡异感。
拉弥亚在这附近？
何港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他的鼻翼微微扇动。
有腥臭无比的气味传进他的鼻腔。
像是屠宰场的粪坑。
第六十六章 反水的污秽
“我是……”
从浑浑噩噩的长眠中苏醒的第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就有无比恐怖的力量刹那间贯穿了他的大脑。
“你们……”
又是一道更加庞大、更加难以匹敌的力量，这力量犁过他的身躯，刹那间便带走了无数多的血肉。
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脑子里有无数个人在说话。
他们在说什……？
让我去死？
咒骂我？
诅咒？
“不，我做了什么……”
剧烈的痛苦中，他骤然回想起自己曾做的那些事情，巨大的慌乱让他乱了手脚。
意识又应激性地堕入长眠。
……
“怎么回事，这是另一个血肉天灾？！”
从大坑底部，那些骨骼被碾碎的血肉中，像林中女妖自湖水里探头，某个巨大无比的东西在站立起来。
柔软、血腥、混乱。
无止境的呓语和吟唱。
每一个已经腐烂的尸体都被揉杂在一起。
他们化作不规则的血肉团体，诡异的活性被不知道什么赐予给这恐怖的东西。
被剥夺骨头的尸体每一个都诡异地把脸转向何港，哪怕是在和汉考克进行战斗，他们或空洞、或灰白、或被蛆虫钻进去啃咬的眼睛也依旧死死盯着何港。
就像那天晚上挂在那些山核桃树上的尸首。
昏暗得像是太阳即将彻底落下的黄昏。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何港牙梗咬在一起。
他紧紧拉住驺吾的毛发，看着汉考克以飞快的速度在那一团不规则的东西上撕下一块又一块根本看不出由多少人组成的血肉。
他查看那东西的属性。
和从纽约曼哈顿下城地下钻出并差点毁了半个纽约的血肉天灾一样，只能看到了它以“模因阻止”代称真名的前缀——
“食肉者”。
还有一小部分对它的描述，其他大多数也都如同血肉天灾的描述那样都被阻止展示。
【……
英雄也堕落了。
“模因阻止”的入侵中，他没能挡住它们，于是最后，他接受了那种力量……
……
反噬了。
他疯狂地想逃。
……
意识离开前，
……做了什么？
……
那件事情之后，它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憎恶、仇恨，这让它彻底……
邪恶……
……。】
“这东西的名字是食肉者！”
何港对汉考克呼喊。
这声音似乎引起了某些东西的关注，北方的地平线上有瘦高、细长的影子站立。
“食肉者……”
何港重复一遍。
他突然感到惊骇。
难怪那些被堆积在一起的尸体没有骨骼！
它只对血肉感兴趣！
那……骨头呢？
有一部分被碾碎了，那其他更多的呢？
轻声的、无数个人混杂在一起的呢喃在何港和汉考克的耳朵里响起来。
“小心！”
汉考克仿佛看到了什么。
他身上挥洒着腥臭的尸水和黑血，便要向何港那个位置来。
但下一刹那，剧烈的废土翻涌便淹没了何港和驺吾。
是无数人体或完整或粉碎的骨骼！
它们被拼接在一起，作出狰狞可怖的整体形态，像手掌，又像蛇，紧紧包裹着何港和驺吾。
尖刺、污染，随着骨骼的摩擦而时刻威胁着他们。
何港以巨大的力量撑开一丝缝隙，适时查看这东西的属性。
【群星守墓者】〖黄金级污秽〗
【描述：它那疯狂、混浊、诡异、恐怖的意志本应该扺掌“模因阻止”食肉者，但有什么东西驱逐了它，让它陷入这卑微的躯壳中！
等级：39
力量：91
耐力：93
体力—耐久：Max+
理智：-1
天赋1：不详（理智为负数的污秽的能力，当有人念出祂们的真名或位格，都将遭受程度不一的厄运。）
天赋2：逐死（接近一定距离，理智低于“模因阻止”的个体都会获得理智迅速下降的负增益，当理智下降至0，该个体将会疯狂地陷入对死亡、痛苦与悲哀的追求中，并以此为欢愉。）
天赋3：食肉（它所获得的一切血肉都将回馈给食肉者本身。）
技能1：骨牢（群星守墓者的身体是人类的骨骼构成，它能够灵活地运用这些组成部分，哪怕无时无刻都有无穷的低语在诅咒它。）
技能2：吞噬（它能吞下任何属性判定低于它本身的东西，并在固定时间内彻底消化、剥夺力量。）
技能3：憎恨（对一切拥有血肉的东西感到仇恨，并全属性上升10％）
技能4：群星（从被“模因阻止”遮挡的群星召唤出纯粹的疯狂意志，把一切拉入寂灭。）】
一个纯粹由骨头构成的污秽正从地下钻出来！
但率先赶到的不是汉考克。
而是……食肉者！
那头血肉污秽居然表现出极其巨大的愤怒。
它的血肉宛若刀锋，刹那间便撕裂了群星守墓者的骨骼监牢！
第六十七章 贪婪的华盛顿，死亡
“发生了什么？”
汉考克把何港和驺吾从一滩血肉、碎骨的混合物中拉出来，后者身上还挂着成条状的腐烂肠道。
“清泉如注。”
一股清流从魔杖的顶端涌出来。
何港清洗了自己等人身上沾的污垢，但那股来自死人堆积的尸臭却怎么也洗不干净。
他们避开突然变得无比疯狂、好像被暴怒操控的食肉者挥舞的由无数只手臂组成的前肢。
那些镶嵌在腐烂软化血肉中的眼球全部死死盯住被从废土中彻底拉扯出来的群星守墓者。
遍布食肉者体表的碎裂破烂脸孔作出几乎统一的愤怒与憎恨表情来。
哪怕汉考克对这连名字都不能被完全探查的污秽进行足以撕裂它肉身的攻击，也没有能够彻底激怒它。
而群星守墓者好像只是出现，便让这怪物的理智从0降为负数，只有一往无前的杀戮欲望，要把这通体由骨头组成的污秽撕成碎片、彻底湮灭。
何港突然想起系统对群星守墓者的描述。
【它那疯狂、混浊、诡异、恐怖的意志本应该扺掌“模因阻止”食肉者，但有什么东西驱逐了它，让它陷入这卑微的躯壳中！】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群星守墓者的意志本来应该属于食肉者！
但某个存在夺舍了它。
如今看来，食肉者哪怕彻底失去了理智，对群星守墓者的仇恨与憎恶却丝毫没有降低。
甚至到了见面则不死不休的程度。
而群星守墓者又无时无刻不想夺回自己的身体，所以一直在这附近。
那它为什么袭击我……？
有什么东西出现在汉考克的身后。
何港打了个寒颤。
那个刚才就看到过的、瘦高、细长的影子。
居然是畸变的、骑着由十多个人类组成强行揉成的马形污秽的华盛顿雕像！
就像一根针插进心脏。
何港感觉自己的大脑轰地一下几乎要炸开。
是它！
那个在曼哈顿下城的、一直站立在博物馆门口的华盛顿雕像！
汉考克注意到了何港脸色的骤然变化。
他也猛然回身！
“什么鬼东西？！”
突然出现的、脸上挂着诡异笑容的雕像让他心脏猛然一滞，巨大的危机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死亡！”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何港便献祭了那支疯狂的战争号角，并发动了这件特殊黄金装备自身所附带的最恐怖的技能。
【死亡】
【摧毁该道具，并以此请求“模因阻止”对生物序列不超过“高等”的任意生命体发起一次意志检测，若检测不通过，则发起一次绝对致死事件。】
技能发动的刹那，便仿佛有尖利轻笑声在耳畔响起。
某种奇怪的感官浮现在何港的某种说不出来究竟来自哪一个感知器官的意识感知中。
就像粘稠湿滑的网突然穿透头骨，直接覆盖在大脑表层的沟壑上。
惊悚、滑腻、随时可能会被某个东西抽走什么。
手持号角的何港看向前方。
他第一次看得这么远、这么真。
视线穿过挂着诡异笑容的华盛顿、穿过正在虐杀群星守墓者的食肉者，又穿过地平线上那颗顶上长着诡异狗头为叶子的被污染的大树。
在视野的尽头，阴霾居然散开了。
那是一片闪烁的群星。
可现在明明应该是白昼！
有某颗星星以诡异的规律在散发出更加耀眼的光。
那规律仿佛一曲乐章。
可是……还没有停下来。
何港只觉得自己眼前所见一直在以一种快到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速度在前行。
一直向上，穿透了大气层、穿透了地球与群星之间那大片的间隙。
直到终于直面那颗黄色的行星。
在这里，他终于停下来。
那巨大的星体在无序的暗物质中缓慢地旋转。
然后，在某个片刻，祂面对何港了。
星体表面混浊的卷云裂开。
然后，祂的地表也开裂，散开不知道几千公里。
漏出地表下那苍白泛光的物质。
那里居然是一只……苍白中夹杂着宛如鲜血颜色的巨大眼睛！
在这眼睛出现的一刹那，何港的意思便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中。
他的额角渗出了冷汗。
拿着正在黯淡号角的双手忍不住地颤抖。
但时间仿佛才过去了不到一秒钟，连汉考克脸上的表情和刚才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也在此时，巨大的惊恐出现在原本挂着嘲讽微笑的华盛顿雕塑脸上。
在号角黯淡并趋近于碎裂的时候，来自闪烁群星中那一位恐怖存在的意志检测降临了。
在刚刚那一个刹那，系统日志已经翻过了整整六页，他的理智在最低和最高两个数值上疯狂跳跃。
简直像是会在下一秒钟被污染，成为这世上的另一个污秽！
或者成为方才所见那位行走在世上的疯狂信徒。
他突然想起，方才看的【最后的堡垒】这个任务的面板，其中有相当重要的一条提示。
【小心，贪婪的华盛顿在看你！】
何港脊背发寒。
他看向脸上惊悚愈发强烈的、连属性面板都无法被查看的畸变华盛顿。
在刚才，还有另一个不能说的东西在何港发动这个技能之前降临了。
这也是连汉考克都感到极端威胁的原因。
那个高位或许在某种诡异的状态中做了某种诡异的事情，让何港得以面对祂的另一种形态。
两个高位的意志在畸变华盛顿的身体里交锋，后者或许是其中一个的代言人。
又或许祂们甚至都对这场交锋完全不知情，只是在沉睡、痴愚状态下的一次力量延伸。
但即使如此，这样的事情降临在一头何港甚至连属性面板都无法查阅的污秽身上，还是让这具躯壳处于崩溃的边缘。
“意志检测的两个主体虽然发生了变化，但承载这次检测的客观载体没有，两个高位的交锋，至少会让它陷入绝对的虚弱。”
何港对汉考克说。
他当然不敢趁着现在搞偷袭。
开玩笑好吧。
载体碎了你让意志检测主体怎么办？
直接面对面真刀实枪battle一下？
别的不说，就那个群星之间发动意志检测的存在如果降临地球，恐怕都不需要降临，仅仅是靠近，对整个星球表面的生物都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第六十八章 皮埃尔·奥米迪亚
疯狂的战争号角在畸变华盛顿因为作为意志检测的载体而濒临崩溃的时候，彻底化作了齑粉。
像是被灭霸打了响指，以一种诡异的形式化作粉末，然后连粉末都从世界上消失。
好像组成它的那些最基本粒子从来就没有出现在世界上一样。
那匹从刚才开始便显得无比焦躁的、由人类尸体捏成的马匹在刹那便分崩离析，重新变成十多具彻底失去活性的尸首。
畸变华盛顿也虚弱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它抬头，那张脸居然成了半熔化状态。
与其他都不相同的无比凄厉的嘶吼从它的发声器官中传出来。
于是几乎已经被彻底拆除的群星守墓者便挣脱了食肉者铺天盖地血肉的束缚，像一只穿山甲那样裹挟着畸变华盛顿便逃入了地下。
可地面根本没有丝毫的破损。
何港松了口气。
这个连属性面板都调不出来的东西，怎么看怎么诡异。
还是这个什么食肉者好对付。
他看向周身血肉沸腾扭曲的食肉者，无比庞大的黑影在它的身体底部延伸出去。
尸臭。
浓郁的尸臭。
任务要求还剩下最后一个污秽要祛除。
【杀死所有堡垒内部的污秽（26／27），夺回、净化并释放被污染的灵魂（0／10000）】
不出意外的话，从26只哭泣天使脚下黑影逃出来的灵魂应该又被食肉者捕获了，就在它脚下。
那铺天盖地的黑影。
但是，那个由疯狂的战争号角召唤的意志好像不仅仅摧毁了华盛顿的意志。
祂还做了些别的什么。
有很多东西在苏醒。
那些沉眠在地底的东西，那些囚禁在坑里的东西，那些生长在唯一一棵树上的东西。
所有的污秽都在苏醒。
它们发出各种令人不适的声音。
“那东西在看我们。”
“它好像……有意识？”
何港拉住汉考克，他咽了口唾沫。
食肉者身躯表面的每一个眼珠都在闪烁，它们从灰白腐朽过了过来，但它的整个身躯又都好像在失去活性、逐渐变小。
腐朽、破败、死亡的气息正笼罩着这头体积惊人的污秽，并让它的形态愈发接近人类。
只是相比人类，它依旧巨大而已。
……
头好痛。
身上好痛。
好像……又做梦了？
这是第几回了？
是还繁华、和平、CBC成天报道明星花边新闻的年代。
好像是多伦多吧……
纽约那边迁徙来的海鸥都在老酿酒厂沾了好浓的酒气。
他又在胡思乱想了。
在这种浑浑噩噩、连身体都很难控制的日子里，他总是努力在脑子里构思些以前在多伦多或者温哥华过过的好日子。
他喜欢钓鱼。
她也是。
这听着是典型的老头乐项目，但对于他这种平时大脑需要飞速运转的人来说，周末去个好山好水的地方坐一会儿，不用和任何人交流，左手握杯右手握杆地发呆几个小时是再好不过的休息。
对她来说好像也是。
他们好像就是这么认识的吧。
在哪里？
多伦多的公园？还是安大略的湖畔？
好多跳跃的白鲑鱼和黄鲈鱼。
还有炫耀一样的笑容。
每次她都分好几尾给他。
他在黑暗中睁大自己的眼睛，低声唱着红河谷，虽然调子已经完全变了，可又想起了她钓到更多白鲑鱼的时候。
那个时候啊……
真甜呐……
可到了这时候，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件事情，只要一想起来，好像就扎心地痛。
比这暗无天日的永生还要痛。
那天，往她身上扔石头的好像也有自己吧。
是啊是啊，谁又……真的逃得过自己心里边那关呢？
虽然知道是错的，可那天谁又说话了？
大家本就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谁又在乎吃的是人还是羊呢？
索性那天所有人都扔了石头，所以就不用再去宰下一只“羊”了。
那就更不会有人说话了。
人性真真经不起考验，昨天大家还都是文明世界的传道者，好像过了一夜就又回到了黑暗中世纪。
即使后来他们发现她付出了多少，可那又怎么样呢？
人都要死完了。
我也要死了。
无所谓了。
人这东西好像本来就凉薄，她做了什么，除了高眼看，谁又在乎？
她愿意去死，愿意去做，愿意去付出，那是她傻。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想到此，他憋着的一口气好像就散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早知道我就……
我真是个畜牲……
我……
真希望能陪你去死啊……
那大概也是一种解脱吧。
他在无止境的黑暗中想要活动自己的手脚，这种在意识里的幻肢症很痛苦。
他想，世上应该也没有活人了吧。
那这件事怕是没人能知道了。
突然想笑。
又想哭。
他不想让她这么死掉。
他想……帮她。
可他太懦弱了。
哪怕后来的他真的站出来了。
此时，一点耀眼的光从远方到极致的黑暗刺出来，接着，又一个、又一个……
无数个光点刺破了远处的黑暗。
像是给他开了无数的眼睛。
有点不适应。
当真实、真切的操纵感又回到身上，他艰难地活动自己的身体。
像是生锈了。
又像是……被好多东西卡住了齿轮的小机械鸟。
从无数的光点里，他居高临下地看那两个男人和一只大猫，还有远处黑色焦土边缘、在脚下堆积了一层薄薄的、好像根本不会腐朽也不会被风吹散的枫叶的大树。
他突然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于是为了更好地交流，他俯下身子来。
“我是……皮埃尔·奥米迪亚。”
“你们……不……”
“我们，我们把那些东西赶走了吗？”
他的声音很奇怪。
即使是他自己听起来也很奇怪。
像是嗓子里卡了痰。
又像是已经一百年没有振动过的声带重新振动了。
第六十九章 往事一桩，又有何人知了
有从开始便一直存在的某种凄凄惨惨的乐器演奏声音远去并逐渐消失。
他一直没有察觉。
大抵是因为这声音从他自梦中醒来便一直在的原因吧。
……
何港和汉考克面面相觑，他们看着和血肉天灾有着近乎相同外貌、能力和特征的食肉者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
这人形佝偻着，面孔固定在惊惶错愕的表情上，却又确实是看不到那些被揉碎的血肉了。
他逐渐成了一个并不老迈、却尽显沧桑的年轻人的形象，佝偻地站在那里，脚下的土地就微微下陷。
下陷的土地裂缝中，有血流出来。
他好像没看到。
“你是中国人吧……”
“你们那儿还好吗？”
“后来没有信号，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和外界联系的能力。”
“最后一次是西伯利亚远东……”
这个自称皮埃尔·奥米迪亚的百米巨人席地而坐，一层纯粹的黑影成了干净的旧军装，他说，
“我也不知道在这里多久了……还有，你们怎么这么小？”
我们怎么这么小？
两人交换眼神。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真大。
这个看上去像是人的东西，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变成了污秽？
“这世界完了。”
何港小心翼翼地说。
他观察皮埃尔·奥米迪亚的神色，一有不对就让汉考克制止。
但后者只是神色更加黯淡，眼神里的光也更加隐晦。
他早猜到了。
“你想知道些什么？”
他以为是何港和汉考克唤醒了自己，于是询问他们的目的。
“这里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哐当。
皮埃尔·奥米迪亚不小心碰倒了唯一还立着的金属建筑。
他闭上眼睛，坐在地上的身体都随之松弛了很多。
许久后，他才睁开眼睛，说：“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也好，这样也好，降临到这个世界的东西没有影响其他世界也好。”
“这事儿啊，还得从那一年说起……”
……
加拿大在北美洲。
富裕、平和、繁华。
有人说他们是美国佬的第五十一个州，这没什么不好的。
跟着大佬有肉吃嘛。
说起加拿大，多伦多绝对是一个不能被忽视的城市，像是上海之于中国、纽约之于美利坚，多伦多也算得上是富甲天下名誉美洲。
那时候，埃格林顿大街和这条大街通常要经过的森尼布鲁克公园，是这个城市最主要的政客秀场。
有这么几年，总统下台。
一大帮市长也跟着重新选举。
有两个最重要的候选人彼此为对手，在这条大道上斗了两三年。
这些日子我风头正盛名满九州花边满天选民如潮，过些日子又是你挥斥方遒风华正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是一个好不热闹。
政客们像是芒果台的小丑一样哗众取宠引人注目，甚至一度在CBC的头版超过了某个大牌常年常驻的绯闻。
两年后，两个成了市长和副市长的候选人各自支持自己的党派推举了另外两个小孩。
对他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头来说，他们确实算是小孩。
真的是风华正茂。
男孩温柔白净，扯掉衣服后的倒三角让不少加拿大少女春心荡漾，以前是个学校的小领导，据说最爱在安大略的湖畔垂钓，虽然每次都空手而归却总是趋之若鹜。
女孩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是个大大咧咧且颇得市民们喜欢的“小胜男”。她也喜欢钓鱼。
和又菜又爱玩的男孩比起来，她是个大神。
头些年参加过加拿大白鲟赛，得了亚军。
多伦多的市民也从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候选人。
于是俩小孩在六月份第一次上街拉票，就引起了交通堵塞，十多家媒体造势，还有几个加拿大收视率最高的频道在黄金档安排了专访。
男人叫皮埃尔·奥米迪亚。
女人叫艾薇儿·布莱德利。
他们各自在整个多伦多都拥有最庞大的选民群体，一时间风头无两，有些专家专访都在推测如果就这样一帆风顺，他们甚至有希望在下一次换届走进国会。
按理来说他们的仕途就该这么青云直上、万里晴空。
可世人总归多灾多难。
没有哪位喜剧大师敢说谁头上的未来会像书里写的那么圆满。
只是这一次的灾难来得更加汹涌。
艾薇儿宣布就任多伦多下一任市长前两天晚上，她疯了。
她在新闻直播里歇斯底里地哭泣，以最神经质的声嘶力竭让人们各自逃命。
她说群星不是在闪耀，它们在眨眼。
她说大海不是在掀起潮汐，它们在府邸里苏醒。
她说那不是地震，它们想看看上面有什么。
她说……
她说……
她还说，暴雨就要来了。
可最先进的气象卫星都没有监测到一丝雨云。
多伦多已经两个月没有下过雨了。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她知道了些什么吧。
可是没人相信她。
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前者人格魅力彻底折服了的皮埃尔·奥米迪亚都不相信。
那一年，艾薇儿被家人带到了乡下。
那一年，皮埃尔成功当上了市长。
他发展经济，他发展民生，他发展旅游业，他发展重轻工业，他甚至发展地下产业。
可总归觉得心事重重。
不只是他，好像所有人都是这样。
整个世界都处于一种低迷的状态。
同年，金融危机降临了。
多伦多一半的人丢掉了工作，华尔街又成了引爆世界的炸药桶。
很多人开始使用药物使自己沉迷。
他们浑浑噩噩地在街上等死，政府也管不了。
边境有很多美国人逃难进了加拿大，他们大多是黑人，在哪个州都是社会最底层挣扎的下等种。
这些下等种逃进了加拿大，也逃进了安大略西北畔的多伦多。
灾难在这个时候降临了。
一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暴雨席卷了南美，然后是美国，然后是加拿大、非洲、欧罗巴、澳大利亚、中东……
直到最后，全世界都在下雨。
科学家说这是正常的气候现象。
可皮埃尔总觉得心神不宁。
他想起艾薇儿说的话。
暴雨要来了。
还是同年。
有些东西出现了。
很奇怪的东西，从世界上每个地方同时出现。
它们……好像没有思想。
只是杀人。
最先崩溃的是一个叫尼日尼亚的非洲小国。
皮埃尔有点印象，那个小国好像还欠加拿大几个亿。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还得上不。
在最高层刻意的隐瞒之下，全世界都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然后是中非、刚果、肯尼亚、埃塞俄比亚……
直到全世界都失去了非洲的消息。
终于，第一个欧洲国家也沦陷了。
居然是法国。
BBC甚至拍摄到了核弹爆炸的场面。
加拿大人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于是开始恐慌地想要建起边境墙，阻挡可能跟着美国佬一起过来的东西。
可是迟了。
当政府和军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加拿大南方已经沦陷了。
那些难民在哪里落脚，哪里就失去消息，被灰色的浓雾或者不散的阴霾笼罩。
连绵好几个月的暴雨都冲不散。
渥太华那边紧急安排了军队撤离所有城市的高层和富人，他们准备一路向北。
那天好多人在街上游行。
还有好多人堵住了市长办公室，央求皮埃尔带上他们。
可直到他们被撕碎、被碾成肉沫，也没能见到这个多伦多市最年轻的市长。
他已经坐上直升机逃了。
还去乡下带上了那个他曾仰慕、也曾暗中唾弃的女人。
艾薇儿。
他们果真一路向北。
每一个避难所、每一个安全基地、每一个港湾，都在一段时间后抛弃，里面一拨又一拨的最高层像是逃难的疯狗一样跟着军队向北方。
他们甚至不敢停下来。
和白宫的最后一次联系，渥太华方面得知他们已经失去了核武库的控制权。
直到最后，他们逃无可逃。
这里已经能看到北极永夜的极光。
阿拉斯加也被灰雾笼罩了。
在最后一个基地，他们被围起来。
十万人。
加拿大最后的十万人。
也可能是世界最后的十万人。
那些东西在高墙外徘徊。
时不时的撞击引起整个基地颤抖。
炮火的轰鸣从开始就没停下来过。
他们坚持了多久？
皮埃尔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已经没有吃的了。
抽签。
由皮埃尔和剩下的几个年轻、聪明、最有才也最有野心的市长来主持。
艾薇儿不知道。
皮埃尔也一直不让她知道。
她一直把自己那一份分给身边营养不良的小孩。
后来，不知怎么的，有人大声咒骂凭什么她们不参加抽签。
她们。
那几个主持者的家眷。
于是这一切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艾薇儿知道了。
果然，这个姑娘刚烈的性子让她忍不住呕吐、咒骂和诅咒。
剩下骨瘦如柴的人们用石头扔她。
用最尖利的话来嘲笑她。
皮埃尔也参与其中。
他看到那几个年轻人像饿狼一样的眼神。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他还在狂笑。
笑着笑着，泪就出来了。
然后是止不住地干呕。
金属大门上贴着白色的、士兵留下的剪纸。
因为失去电力供应而显得昏暗、因为摔碎的酒瓶而潮湿的走廊尽头，封闭的金属大门上方，显示屏上还因为备用电力而挣扎着播放政府为了安抚小孩而准备的小熊维尼。
只是那只抱着蜂蜜罐头的胖熊，因为显示器的损坏而像是在舔舐人血。
……
故事还没完。
皮埃尔·奥米迪亚的身子更加佝偻。
他说：
“我从没爱过她，可她死的时候，我也死了……”
老人特有的暮气、死气，全部萦绕在他巨大的身躯上，那些皮肤寸寸皲裂，又重新露出下面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腐败血肉。
尸臭伴随着腥臭飘散开。
何港也坐下。
“那然后呢，”
他摩挲手下按着的、干涸枯竭的焦土，里面润了一些不知道何时来自何处的水分，
他说，
“然后，有东西进来了……”
“……一切都结束了。”
第七十章
“你在这里多久了？”
皮埃尔的相貌开始变老、沧桑，他的皮肤开始出现分风化的迹象。
天际的东方，鲜艳、粲然的血红像浪一样涌过来。
那红色只有何港能见。
但没有那种极端危险的感觉，也没有那种被无数双眼睛窥探的感觉。
只是知道有人不遵守规则。
有人要死了。
那个人是皮埃尔·奥米迪亚。
他说出了一些真相。
“我不知道……”
“一年？”
“十年？”
“或者……一百年……？”
“这时间漫长得好多事情我都忘了，只记得艾薇儿那天看我的眼神……”
“像是在看一条狗。”
“那么痛，她居然没有哭，没有惨叫……”
那个佝偻的、面容逐渐逐渐老迈的巨人掩面哭泣起来，淌出来的居然是血。
何港道：“你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吗？”
皮埃尔沉默了一下，说：
皮埃尔的声音很大。
却很虚弱。
他身上皮肤的皲裂中，那些各自具有活性的血肉虽然还在扭曲蠕动，却在短短几分钟里腐败得不成样子。
汉考克看了眼何港。
眼前这不知道怎么回事暂时回归理智的污秽……姑且称他为污秽吧，好像处在某种崩溃的边缘
还有，群星守墓者的描述里有过简介，说它的意志曾是食肉者的执掌者。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的时间不多了，皮埃尔。”
何港握住魔杖的手指指节发白，他好像真的要触及到世界的真相了。
他把一捧潮湿的焦土抓起，在现在看上去满身都是皲裂伤口的、血淋淋的巨人面前扬起，他道，
“看这片土地吧，整个世界都完了，我们是最后的希望，所以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你们曾经的社会，你们曾经的国家，你们曾经的文明，你们曾经的爱恨，还有你们曾经遭遇的那些、直到现在你都没有说出口的东西。”
天际的红色之中像是钻进了一条巨龙，骤然间变得汹涌澎湃，翻滚起骇人的浪花。
皮埃尔也抬头看了眼东方。
就在他抬头看天空的时候，无数只明显可以见到踪迹的眼睛出现在他身边周围，这些眼睛灰白而毫无生气，就那么死死地盯着皮埃尔，然后在后者低下头后消失不见。
他深深地吸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连这一片苍穹的阴霾都散掉了些许。
他说：“我不知道我的时间还够不够……”
……
他们这儿。
没什么不同的。
加拿大还是那个加拿大，美利坚还是那个美利坚，英吉利还是那个英吉利，法兰西也还是那个法兰西。
历史的轨迹好像没什么不同的。
皮埃尔上任前，美国人在南边修了好长好长的移民桥，英国人投票脱了欧又想回去，苏格兰天天闹公投。
再看历史，敦刻尔克大撤退还是在1940年，诺曼底登陆还是在1944年，日本也还是在1945年被美国人用原子弹炸了个底朝天。
朝鲜战争、越南战争、中越战争、中印战争、两伊战争……
没有丝毫的变化。
一直往后一直往后。
但直到2012年。
一切都不一样了。
两个世界的历史开始在无止境的平行甚至重合中出现了分离。
这一年开始，全世界范围内都出现了很多在另一个世界历史上不曾出现过的政客、富豪、明星、乃至于杀人罪犯。
包括后来的皮埃尔·奥米迪亚和艾薇儿·布莱德利，在何港曾经的世界历史中都是不曾存在的。
为此，他甚至给还在活动的政府机构发了私信，并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皮埃尔·奥米迪亚倒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的的确确是加拿大多伦多的一个小学副校长。
但直到后来七十亿副本降临，他也还是个小学校长，现在甚至还活着，偶尔还会在外部论坛发布一些关于出售装备的信息。
艾薇儿·布莱德利这个人，在加拿大同名的便有足足三十二个。
但没有哪一个和皮埃尔描述的吻合。
这个女人……
有点特殊。
何港甚至可以想象，她可能是某个游戏人间的高位。
或者……某个大污秽降临前以疯狂意志感染的“信徒”？
然后，皮埃尔说到了那场席卷全球的暴雨。
说到了那些不知道来自哪里的……诡异东西。
说到了他们藏在一个一个向北逃窜的堡垒里，在新闻中、电报里看到的其他国家一个又一个城市的沦陷。
说到最后，皮埃尔甚至不能再维持自己的最基本形态。
他的一切都在颤抖，无数灵魂凑成的黑影哀嚎着向四面八方像是要逃离。
在最后那么几个至关重要的信息说出去后，皮埃尔的外形彻底崩塌。
红色降临到他的头顶。
然后连带着重新成为食肉者的污秽都被湮灭。
第七十一章 艾薇儿
“这个世界曾有过人类，有过文明，也有过……末日。”
看着逐渐逐渐虚幻，从头部开始、从皮肤开始，像风化一样在从天而降粗壮灿烂的红色光柱中缓慢化作黑色尘土，然后被风吹散的食肉者。
或者说……
皮埃尔·奥米迪亚？
那支号角召唤来意志唤醒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里包括一个人类的灵魂。
这个灵魂把他知道的真相告诉了他们。
伴随随风逝去、彻底烟消云散的食肉者真正从这世上消失，铺天盖地根本与食肉者体积不成正比的无尽黑影散了。
它们就像一桶被提高的水。
轰一声，整个桶炸了。
于是水溅得四处都是。
数万、数十万的隐约能见到形状的个体挣扎着褪去了满身的黑色。
他们拔地而起。
无所不在的低语、哀嚎和嘶吼在短暂的声波真空之后，成了欢笑、宽慰和奏乐的声音。
这些灵魂宛若无数只海鱼，在天空成了巨大的漩涡，以何港和汉考克为中心，旋转一周后，冲天而起，而后彻底消失。
“系统日志：【触及真相—最后的堡垒（3）】〖黄金级触发任务〗已完成。”
“系统日志：杀死所有堡垒内部的污秽（27／27），夺回、净化并释放被污染的灵魂（10000／10000）。”
“系统日志：【触及真相—最后的堡垒（3）】〖黄金级触发任务〗完成度：100％。”
“系统日志：你获得经验*5000、算力*100000％、纯净的灵魂*1000、黄金之心*1、龙之心。”
“系统日志：你升级了，现在是26级。”
一连串字体刷新日志页面。
但何港只是静坐在原地。
汉考克也是。
连驺吾都安静、温顺地卧倒。
带着烧焦余烬气温的黑色尘土纷纷扬扬，像一场在阴霾天落下的大雪，降在他们肩头、降在他们衣领，也降在他们的发丝上。
然后，消失不见。
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再遗留。
像是从没来过这个世界。
“来自尘土的要归为尘土，愿主的慈爱永远与你相伴，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汉考克低声念诵。
他的头低垂，眼睑颤抖着，声音从未有过此时这般的庄严庄重。
他们虽然有过类似的猜测，但从没得到证实。
但现在，这个猜测被佐证了。
皮埃尔·奥米迪亚最后说，这个世界有过反抗。
他说每天都有数不胜数的军队、战士和车辆向着和他们逃窜的目标完全相反的方向过去。
他说曾有个女人在他面前被那东西撕成碎片，只是为了保护另一个素不相识的孩童。
他说那些伟大的国家和伟大的文明曾使用核弹，但这种武器只是让事态更加严重。
他说在那东西降临之后，世界上每个被侵袭的城市中的市民都在口中念诵某个以人类发音器官根本无法发出的词汇。
他说他是个罪人。
他说艾薇儿曾试图警告世界。
他说在所有人都死去或逃往北方的时候，南方的安大略湖畔，还始终有一个据点没有沦陷，每天都艰难且断续地传递着信息，直到加拿大的上层逃到这个国家的最北方。
他说……
他说北方的极光好美啊……
可惜……
可惜再也没人能见到了。
何港远远地眺望那些逃逸的灵魂消失的北方天际，那里灰白一片，广阔、安静。
绝望。
无比的绝望。
现在是极昼。
但过去给人以温暖、光明与希望的白昼，如今却显得那么无力，那么苍白。
看到不到一丝一毫的极光。
“这样的堡垒，在加拿大应该还有很多，他们的政府曾的确做过努力，毕竟……逃跑的只有这些人。”
何港说。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寒冷的空气被吸进去肺里，凛冽的刺感从心肺向整个身体传播。
确实，在这个堡垒里，政治地位最高的也不过是几个市长，那些真正的政治核心，总理、副总理、国会议员、将军……
他们都死了。
死在了南方的渥太华。
死在了第一波狂潮最汹涌的时候，死在了裹挟毁灭铺天盖地的美国难民潮里。
“我们脚下踩着的每一片土地，都曾经浸满了鲜血、堆满了尸体、被数不清的炸药轰炸。”
“我们见到的每一具尸体，就在不久前都可能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们杀死的污秽，甚至有这些人类被污染之后的产物。”
“可是……”
“我们被送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目睹一个世界的毁灭？”
“见证一个文明的逝去？”
“经历一场天灾的洗涤？”
“……”
何港突然意识到他们这些人被分配的世界，可能每一个都是一个真实存在文明的世界。
这些地球上的每一个生命都真实存在，他们或许互相仇恨、或许互相珍爱、或许互相扶持。
可有一天，灾难降临了。
这灾难可能是全球范围内的火山爆发，也可能是无法抵挡的行星撞击，还可能是突发性的生物变异，甚至有可能是所谓小说中的灵异复苏……
但无一例外，在这七十亿个承载了小小希望的地球上，在何港他们这一批人来到之前，人类就已经彻底灭绝了。
这个令人绝望、令人不安、令人甚至生出自尽的疯狂念头一升起来，就有更加巨大的失落彻底淹没了何港。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该死的副本求生……
他们在原地短暂地歇息了片刻。
以巨大量级的沙土把整个堡垒的废墟掩埋，连着那些散落在地面的血肉、骸骨，都被埋了进去。
汉考克为这里的逝者树立起巨大的墓碑。
在这墓碑树立起来的刹那，被焦土充斥的荒原中，风更急了。
只是没了方才的阴气森森与腥臭难忍。
还有最后一个透明的、纯洁的、带着温和力量的灵魂在远处堡垒坟墓的上方。
她穿着宽松、洁白的体恤和露出苍白无血色大腿的短裤，脚上穿着运动鞋，一张素白、干净的、更偏向东方人审美的脸，金色的头发有些蓬松，却也算柔顺，搭在腰间。
只是身体透明地像是水。
她远远地向何港点头。
眼角挂着泪一样的痔。
“我是艾薇儿·布莱德利。”
她一步步走到何港面前，看似缓慢实际上快得惊人，
“你们……终于来了。”
可汉考克似乎看不到这个灵魂状态的女人的存在，只是张望。
何港摇了摇头。
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你……不是人吧……？”
说第二句的时候，他的声音阴沉、阴寒，让人像是坠入了夏日农村中储藏红薯的地窖。
浸骨的冷。
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样子惊动了汉考克，也让驺吾感到好奇。
尤其是后者。
按理来说，世界上的一切无形有质之物都应该被它见得真切，但眼前……
“我是人。”
艾薇儿低笑，她素白漂亮的面孔随着这笑容，脸颊裂开、眼睛回缩，诡异到极致。
但然后，她又恢复正常。
她说：
“至少是过。”
“我查不到你的信息，从哪里都查不到。”
“即使是现在，你去任何一个可以工作的加拿大政府办公厅里，也可以调出来我的个人资料。”
艾薇儿撇嘴，又是诡异的面部变化。
她好像每作出一个表情，面部的肌肉和皮肤就会移位，成为一种恐怖的形象。
“你……”
“别说话，陪我走走。”
艾薇儿打断了何港接下来想要说出口的问题，她狡黠地笑，用看不见的笔在汉考克发呆时候蠢乎乎的脸上画了个乌龟。
她把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甚至已经要触碰到何港的额头。
“你可以拒绝。”
“算了，我答应。”
何港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到艾薇儿藏在身后的手，在这一秒钟内化作了令人作呕的某种……恐怖器官。
像是猫科动物前肢。
第七十二章 美杜莎
艾薇儿的手上，细微的迷雾散掉。
何港才透过她透明的身体看清楚，那根本不是绞在一起的什么男性生殖器器官，而是粗壮、柔软、短小的蛇群。
它们密密麻麻地互相绞夭。
也撕咬着身边同伴的身躯。
有某个瞬间，数十只蛇的瞳子全部望向了何港。
没由来地寒冷让他打了个颤。
然后，好像只过了一瞬，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艾薇儿的手由成了纤细、素白、漂亮的模样。
她巧笑嫣兮，很轻很轻地弹了一下不知所措的汉考克的额头。
“这个傻大个很有意思。”
她说。
然后，握住了何港的右手：
“走吧。”
……
这里是……多伦多。
阳光明媚的多伦多。
他们出现在安大略的湖畔，身后是巨大的停车场。
宽阔的湖面一望无际，与蔚蓝色的天空连成一体，中间镶嵌的彩云犹如海市蜃楼。
远眺左前方，多伦多电视塔及周围高楼还是那么巍然屹立，一如这副场景之前的人类文明那般恢宏、辉煌。
巨浪冲击湖岸。
港湾里停泊的帆船桅杆林立，像是水面生出的白桦林。
“那时候，这里就是这样。”
艾薇儿的身体不再那么透明。
她现在是短发，精练、美好，在阳光下，皮肤白得有些透明。
突然，就有好多的人从虚幻中走出来，他们像是一直都在，又像是完全注意不到何港和艾薇儿的存在。
就那么从无声无息中、虚无缥缈中走出来。
只不过片刻，便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现在身边。
他们谈笑风生，他们擦肩而过。
如果不是这些人都没有一个真正的实体，恐怕何港都会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多伦多还阳光明媚的时代。
他伸手，恰好一个男孩从他身体中穿过。
“很棒。”
何港说。
他看到迎着仿若春季的阳光中，湖面泛起的粼粼波光里，那些飘洋起来的红色气球留下鲜艳的映像。
“我常常会回到这片记忆里，来看我经历的短暂的人生。”
艾薇儿低头，摸了摸那个因为气球从手里丢掉而蹲在地上大哭的男孩的头顶。
男孩好像有所察觉，抬头张望。
原来是他的母亲在远处呼唤。
艾薇儿靠着湖畔步行街靠湖的栏杆，把上半身探出去，让风吹自己的头发。
她轻声说：
“我是在乡下出生的，听我的外祖母说，那时候雪还没化，会有很多城里人带着他们的狗来滑雪。”
上个世纪末，多伦多曾掀起一场养狗的热潮。
“那时候，多伦多还有很多人，五个近郊地区才列入多伦多的境内，这里成了加拿大最大的城市。”
“初时很多亚洲面孔，有中国人，有日本人，有韩国人，还有印度人……我们迎来了一波移民潮。”
“这不是什么坏事……”
“1997年的多伦多，还很泥泞，每天早上都有沿街的中国人挑着他们自己种的蔬菜出来叫卖，这里很冷，连南瓜都被打了霜。”
在一个转角站下，艾薇儿回忆自己曾经历过的美好，但随着这些美好回忆的涌现，一些被污染的痕迹出现在她的脸上、胸口、肩膀和小腹。
她可能确实已经算是个污秽了。
只是很特殊。
和觉醒了皮埃尔·奥米迪亚意识的食肉者一样特殊。
半晌，艾薇儿才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大了些，就进了城里，读完大学开始在这附近画室里工作，那个时候，我认识了皮埃尔·奥米迪亚。”
他们开始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好像就真的只是想要转一转。
一片豪宅区。
说是住宅，其实更像是一片森林，都是几百年的参天大树，一座座豪宅掩蔽在树林中。
靠湖的豪宅园子直接通到湖边，一位老妇推着割草机正在认真地修剪草坪。
一个中国人模样的女人推着童车在林荫道上悠闲地散步，童车里坐着正常的、真正的小孩。
真好。
这样的生活。
“在还沉浸在梦里的时候……我也想过，等老了，我就租条船，每日每夜地荡在湖里，垂钓、看人来人往的帆船、被步行街上的世界各地的旅者称为多伦多的又一景观。”
艾薇儿停下来。
她的思绪乱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
她还是没把另一个原本出现在她梦中的身影说出来。
何港没有搭话，他不知道这个人类名艾薇儿·布莱德利，但实际上可能是某个“污秽”，也可能是某个“旧日”，还可能是一个“伪神”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目的。
也不知道是否对他有恶意，在这个幻境中是否存在某种触发机制。
这种情况，最好的自保守则便是少看少做少说少想。
他们还在往前。
一直走到一个小小的钓台。
“这里是老街，我以前最喜欢在这里钓鱼，白鲟、鲈鱼……”
“可惜了，现在的老街，恐怕已经被那些东西占满了，连白鲟和鲈鱼都该吃了人肉喝了人血。我和皮埃尔都不喜欢这样的鱼。”
他们终于站住了。
于是景色也自眼前断掉。
像……断崖。
“从你们的角度来说，我应该是个死人，尸骨无存、魂飞落魄，连着每一滴血都被喝了个干净。”
她说着，居然笑了起来。
她想起皮埃尔·奥米迪亚也参与了的那场对于他们来说算是狂欢盛宴的恐怖派对。
但那之前，她就醒了。
人类的躯壳不过是躯壳。
“还记得我说过吗，我曾在画室工作，从事艺术行业。”
“嗯。”
“因为我大学的时候学的就是这个，还开过联合画展。”
何港不知道这和她要说的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老老实实听下去。
艾薇儿对系统来说就好像不存在一样，虚无、虚幻，连面板都没有。
就像那个被污染的华盛顿雕塑。
“艺术、哲学，各门各类，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迄今为止几乎没有对人类造成任何的伤害，甚至连科学也曾是哲学中的分支之一。”
“但是，总有那么一天，所有零碎的知识会拼接成一幅完整的真相的恐怖远景，而我们，要么在这绝望的启示之下疯掉，要么躲避致命的光明，藏到新的黑暗时期所提供的平和和安全感中去。”
“越是在艺术中接近疯狂的人，越是能见到这些令人恐慌、令人绝望的真相。”
“在那天，我终于知晓，艺术终究是恶神的呓语——我们在追求真理，但最后的真理让人绝望。而这一门学科却会让你在恶神呓语中猜测到这真理究竟是什么，在踏足巅峰之前，人见真理便陷疯狂。”
艾薇儿的眸子里不复方才的辉光与清明。
只见一片死寂的黑与白。
现在她真的像是死人了。
她说她在追求究极哲学的过程中，也曾陷入艺术的陷阱，就是这陷阱，让某些东西的无序梦呓冲击她的意志。
她说她要把真相告诉世人。
把那些究极邪恶的东西即将来临的真相传播出去。
当然没人相信她。
人们只当她是疯子。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当见得这未来将面临的艰辛真相，就应该只希冀世人只见假理。”
“站在地球、站在宇宙、甚至于站在任何一个纬度来看，我们……又何尝不是真正的蟪蛄？”
她说着，身体的诡异变化便愈加强烈，好像已经无法压抑沉浸了整个身体的恐怖污染。
“你的意思是，在这个世界，艺术造诣过高可能会与某些……邪神的思想产生共鸣，并有可能了解祂们无序、疯狂的意志，以此提前知晓随祂们降下的未来？”
何港终于开口。
他好像明白了。
艾薇儿和皮埃尔一样，只是在某些奇怪心理的作用下，试图向他传递某些真相……
传递某些事实。
只是可能这代价和后果，总归还有一个人去承受。
此时，艾薇儿已经成了某种半人半蛇的诡异形象。
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化作挣扎扭曲的细小毒蛇，在朝着何港露出利齿，四肢都生长出密密麻麻的反着放射性物质光芒的鳞片。
数十条细长的蛇尾从她的臀部生长出来，互相扭曲着缠绕成污浊、诡异的形状。
“人类的思想不能触及那个高度，但又只有人类的思想能触及那些东西。”
“所以，我们在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降生，借去了那些死去婴儿的血与肉，以妖魔的姿态出现在人类的躯壳中，尝试找到破局的方法。”
“可惜……”
“我们失败了。”
“后来的事情……后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但既然灾难降临到了人世，那大概……也失败了吧。”
她的身体逐渐被无数从皮肤下钻出来的恐怖蛇群吞噬殆尽。
一寸不留。
就像皮埃尔当初所说的那样。
她的脸上尽量维持人类的五官。
她……
她的状态很奇怪。
“你见过拉弥亚了吧，她是我们中最聪明的，现在应该还活着吧。”
“我是美杜莎……”
“你是我们这个世界最后的……”
“最后的……”
“……”
蛇群终于把她彻底吞噬。
整个幻境空间也在破碎。
美杜莎……吗？
一个“旧日”。
艾薇儿的真实身份是美杜莎。
在周围一切都开始破碎的时候，何港很难作出任何的表情，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黯淡的、真实的、被血玷污的鳞片。
那鳞片上，晶莹的一面倒映出两个人面对面席地而坐的身影。
一个是艾薇儿。
另一个是……一个美颜得不可方物的蛇发女人。
……
“你怎么了？”
汉考克摇晃何港。
“过了多久？”
“什么过了多久？我们该出发了。”
听到汉考克说的话。
又被拉着向北放走。
何港回头看那巨大的墓碑。
在焦黑、粉碎的废土荒原上，百米巨大的方形投下延伸出去好远好远的影子。
食肉者的余烬还在纷纷扬扬。
第七十三章 龙之心
【龙之心】〖铂金〗
【描述：“模因阻止”事件发生时，这颗心脏的主人曾从无止境的、几乎等同于永恒的沉眠中苏醒，祂在世界的北端咆哮，和祂的族人一起去抵抗这一事件。祂们失败了。在最后一刻，这颗心脏被注入了这头巨龙毕生的力量，以祈求为世界留下些许的希望。
力量+8
耐力+18
理智上下限+1
效果1：使用者对一切混乱／邪恶／混沌阵营生物／非生物造成伤害增加80％。
效果2：使用者获得身份“龙骑”〖虽然这个伟大的种族已经在“模因阻止”的降临中彻底陨落，但龙骑的身份终究无比尊贵。“龙骑”获得技能“龙威”、“化龙”〗〖“龙威”：（发动该技能，理智稳定值增加10，并强制周围240尺范围内所有生灵进行意志检测，不分敌我，若检测不通过，则全属性减少60％，持续时间10min，冷却时间3h。）〗〖“化龙”：（发动该技能，使用者全属性增加20％，并暂时获得生物序列“龙”，该生物序列免疫70％非物理伤害）〗
效果3：使用者不能同时再使用任意其他宗教圣物。
技能1：权柄〖发动该技能时，使用者全属性判定×3，并检测周围120尺范围所有生灵，所有非友方单位全属性判定÷2，综合判定若低于使用者判定后属性，则强制其匍匐在地面，期间无法思考、无法行动、无法反制、驳回绝对理智增幅、驳回异神增幅，持续时间5min，冷却时间12h。〗
技能2：龙焱〖发动一次温度超过50万摄氏度、持续20s，每秒持续喷吐两次的、能够直接灼烧到灵魂的恐怖火焰，覆盖范围随使用者全属性判定的增加而增加。冷却时间5h。〗
技能3：龙鳞〖被动技能。使用者在佩戴该道具时，能够获得一层坚不可摧的皮外鳞片，取下则褪去，这层防御能够随使用者的综合属性判定提高而提高。〗
技能4：王〖“龙”这一生物序列，在中等序列中是最完美的生物，连“伪神”和“污秽”都无法与之媲美。使用者的基因锁被打开，持续不断地获得加强。〗】
这是完成任务〖最后的堡垒〗之后，何港所获得的最珍贵的道具。
一件铂金级的项链。
装备、道具的等阶并不按照强度来划分，而是按照铸造材料来划分。
如何港现在所持有的朗基努斯之枪碎片，只是黄金阶，因为它大概率是完整的朗基努斯之枪身上最劣质的那一部分材料化成。但这碎片的面板却相当超模，不看属性、仅仅看技能和效果，甚至接近某些钻石道具。
龙之心是铂金级道具。
这意味着这颗被浓缩的心脏曾经的主人也至少是一个铂金阶的生灵。
各项属性、效果和技能堪称强大，可惜了。
如果不是那里面显眼的【效果3：使用者不能同时再使用任意其他宗教圣物。】
这条项链何港本来可以留着自己使用。
要知道，朗基努斯之枪绝对算得上宗教圣物中的一类，而这块碎片又有一个特性，丢弃者会在七天内迎来一场绝对致死事件。
绝对致死啊。
上次绝对致死事件，还是朗基努斯之枪的技能【命运之主】自行发动，才让何港捡回来了一条小命。
“这个给你。”
何港把项链扔给远处打猎回来的汉考克。
后者接过项链，手机里也收到了何港发送的属性面板截图。
也很适合他。
他们已经离开了加拿大、横穿了整个阿拉斯加，通过白令海峡进入了西伯利亚冻土。
“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必须加快进度了。”
他们在一个遮蔽寒风的巨大冻土凸起的后面生火，这里的温度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间都要低得多。
“零下六十度。”
何港紧紧依偎在还有些虚弱的驺吾身上，这只大猫的身体恒温一直保持在四十度左右，甚至在这冰天雪地里微微冒着热气。
“阿拉斯加太危险，我们必须绕路，这才多花了些时间。”
汉考克把猎到的不知道说什么动物的胸脯肉用木枝串起来放在火上考。
橙色的、温暖的火光就落在皑皑积雪上，不听跳跃，油滴在柴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西伯利亚驼鹿，我从一群灰熊那儿抢来的。”
“这世上没被污染的东西相对来说已经很少了，所以我没有重新狩猎。”
汉考克解释说。
西伯利亚冻土平原和北美洲不太一样。
这里的污染情况要好很多。
大概因为气候寒冷吧。
连污染源的传播都受到了限制。
天色太暗了。
火光映在两人的脸上。
“回去之后，我们要建立一个禁区名列，把阿拉斯加列入其中。”
何港眼巴巴看着烤得金黄的肉块，他说，
“那东西太危险了……甚至比α和β还要危险一些……”
他们沿着北海岸线绕过了整个阿拉斯加，即便这样，都还是被各种诡异的事情缠身，花了一些功夫才逃出来。
不过也算有惊无险，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东西。
至于阿拉斯加……
整个州都好像成了某个地域性、概念性的污秽或者高位占据了。
一旦进入某个地区，便会有各种各样诡异的事情出现在身边。
皮肤上钻出来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眼珠子，扣掉之后伤口马上愈合、头顶一直有一群说不出来形状和状态的恐怖活性血肉飘浮，这些飘浮的血肉还生长着和下面人相同的面孔、还有鬼打墙、还有无处不在的游荡的腐尸和幽魂形态的污秽……
恐怖的不是这些诡异事件的无所不在。
而是这些诡异事件都能够被系统查看面板，而查看面板显示出来的，都是同一个以“模因阻止”前缀的名称。
那名称甚至连汉考克看一眼也觉得双目刺痛。
于是被代号γ。
是何港至今为止见到的第三只无法以文字或任何语言说出名称的为止生物序列。
甚至都没见到真身，便让两人惊骇万分。
第七十四章 环绕尘世之蛇
西伯利亚。
寒冷且干净。
甚至连阴霾都比其他地方浅薄了许多，偶尔能够见到不算温暖，但却让人感觉胸口充斥着力量的些微阳光。
“这片大荒原虽然污秽较少，可我们还是不得不绕了许多弯路。”
“看样子俄罗斯人反应还算快，他们的有些核武器发射成功了。”
“被大剂量辐射波及的区域大概占据了整个西伯利亚的三分之一，恐怕即使不被污染，这里的动物也会在几代之后产生畸变，成为另一场天灾。”
汉考克看着地图，在前面引路。
他们绕过了被灰雾笼罩的、明显和纽约情况相似的城市新西伯利亚，正准备跨过乌拉尔山脉。
“我知道这里。”
何港指着地图上乌拉尔山脉的一小段，他们现在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这里是奥托腾山，海拔高度差不多一千多米吧，一直被雪覆盖着。”
“在当地原住民的曼西河语，‘奥托腾’的意思就是‘不要去那里’。”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的时候这里发生过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何港有些退缩。
他想绕过去。
现在这个世界，任何曾经和诡异沾点边的东西都已经变得异常恐怖。
如果出现在他曾经那个和平的世界，甚至可能演变成一场席卷一个大洲的天灾。
“整个山脉都被某个东西的身体部分覆盖着，只有这里没有。”
汉考克把他在高空趁着没有雨云的时候好不容易拍摄的照片递给何港。
他眉头微皱，在思索究竟是想办法除掉这巨大的污秽还是绕过去。
接过照片。
一条……蛇。
巨大无比的黑色巨蟒！
头角峥嵘、骨刺嶙峋，横亘在欧亚板块的正中央，宛若乌拉尔山脉上的长城，头尾不知多少里。
“这是什么鬼东西！！”
何港啐了一口。
他环视自己所处的这一截山脉，没有那东西的身影。
但鸦雀无声。
连一只耐寒飞鸟的身影都没有，更别说在这个世界本该无处不在的污秽了。
“环绕尘世之蛇。”
“耶梦加得。”
汉考克回应说。
这是他的猜测。
“可惜，这东西看上去挺正常，其实比什么都诡异，你靠近些看，会见到这大蛇的每一块鳞片上都生长着无数张人类的面孔，这些面孔平时都像是死物，但在遇到猎物的时候又会充满活性，像饿鬼一样撕咬血肉。”
“这也是这条大山脉中连污秽都见不到的原因。”
“什么都被吃光了。”
“而我刚才说的那条道，山里面虽然也没有什么污秽，但其他没有被污染的生物还很多，算是一条比较安全的通道。”
驼鹿肉烤好了。
他撕下一块分给何港，自己留下一小块，把剩下的全部抛给了驺吾。
何港边吃边说：
“我们还能绕吗？”
“不行，再绕就得走中东，或者走北极，再算上中间可能遇到的污秽会耽误的时间，我们很难在明天之前赶到莫斯科。”
汉考克矢口否认了。
现在万分火急。
没时间浪费在绕道上。
“用核弹呢？”
“可以试试，不过我估计效果不大。”
“怎么说？”
“你看北方，”
汉考克指着照片里大蛇盘踞在山脉上、在最北方昂起的头颅，那上面充斥着无数多的色彩，反射着不详的光，每一块鳞片上都生长出密密麻麻的人类四肢，像是绒毛一样舞动，
“这里有明显的辐射，而且污染程度很显而易见地更大一些……我怀疑这个世界还没沦陷的时候它就出现了，当时俄罗斯可能尝试过使用核弹进行打击，不过失败了。”
“不仅如此，核辐射还让这个大污秽的污染程度在局部上更加严重。”
何港补充说。
这条大蛇的长度和直径简直无法计数，再结合地球重力和各项指标来看，它的骨骼、肌肉强度和神经递质传递速度都强大到不能被算作生物的范畴。
这样的东西应该出现在玄幻动漫里或者神话中，而不是真切地坐落在乌拉尔山脉的正上方，昂起头颅、诡异恐怖。
“不管它这东西是不是耶梦加得，它确实足够环绕尘世。”
何港说。
他毫不犹豫地改变主意，
“我们还是就走你刚说的那个方向吧。”
这条大蛇的恐怖程度超过血肉天灾、超过α，超过β，甚至可能是整个地球最危险的污秽。
之所以不说它是高位，是因为它的身体周围没有那种一旦靠近便让人陷入被动意志检测的气场。
这很容易分辨。
像α和β就有。
他们于是在吃饱喝足、养足精神之后，站起身子，向西北方向前行。
已经结成碎冰的积雪在他们脚下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
汉考克始终走在他们前面一公里的位置。
这个距离，如果遇到连汉考克也无法瞬间解决的污秽，何港也能拥有更多的容错空间。
驺吾的身体微微颤抖。
它的毛发都开始有些干枯。
这周围的某种奇怪的场正在压迫这只勉强算得上神兽的大猫。
“你很害怕？”
“你在害怕什么？那只大蛇吗？”
何港轻轻抚摸驺吾头顶的毛发，他俯在它的背上，小心地出声安抚，
“这只大蛇没什么可怕的，汉考克就可以把它弄死。”
这不是没有依据的。
汉考克的身体强度和力量有很大可能钻破大蛇的体表，进入它的体内大肆破坏。
大多数生物，哪怕这个生物的序列是“污秽”，只要它的本体不是如血肉天灾或者畸变女神像这样由无数个个体组成的集合体，那么在体内受到无法逆转的伤害后都会死亡。
虽然它们可能不惧怕死亡。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山里走去。
越是走，积雪便越少。
温度也越高。
连旁边溪流的冰都化开，开始有没被污染的动物出现在路上。
这本来很正常。
但放在现在却相当诡异。
再往里面走一点，居然整个世界都开始鸟语花香了。
何港没由来地一颤。
他想起《桃花源记》。
莫名的、在这个时候更让人不安的某种让何港感到温暖、舒适、平和的不由自主的感觉涌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