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黑手
虞山县,本来不过是醍醐山下一个再不起眼的小县城。
巽风观会选中它作为物资中转之处,就是看中此地离醍醐山冲虚殿的位置适中,既不至于来往奔波太过疲乏,又不会因为距离过近,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给不出反应的时间。
“参玄师兄,这是最后一批药材了。”
持国寺的弟子笑着从法器上走下来,将一只纳物袋交给李晏清点。
“不错,有劳怀真师弟了,快去营房歇歇吧。”
李晏打开纳物袋,粗略用神念扫过一遍,确认无误点了点头,热情地招呼小和尚道。
巽风观和持国寺之所以能够相处的这么和谐,冲虚洞府起码有三分之一的功劳,两家的高层战力被一网打尽,迫于无奈不得不暂且摒弃前嫌,精诚合作。
至于会不会藏私,那就仁者见仁了,至少表面功夫是做到位。
李晏作为炼炁十重的修士,在这里除了三位内景上师就数他修为最高,自然当仁不让担起了营房管事的职务。
营房管事听上去威风。
说白了,就是个干杂务的,负责应付那些既麻烦又耗费时间的苦差事。
毕竟戴着个管事头衔,多少还是有些权力的,换个修为低的来干这事恐怕难以服众,可你要让内景上师来处理这些就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兼之如今暂代巽风观观主一职的正是李晏的师尊,苦叁上人,身为徒弟替师父分忧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于是李晏就被丢到了这个位置上面,美其名曰好好磨炼。
这几日下来,耳边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那个师弟的咋呼:
“参玄师兄,这边这个阵法怎么弄?”
“参玄师兄,这边药材不够了。”
“参玄师兄,持国寺的人又和散修打起来了。”
“参玄师兄……”
好端端一位夺舍期大修士,差点儿都要被折磨成神经衰弱了。
掂了掂手中的纳物袋,李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任谁把同一件事情做上千遍百遍,都会觉得枯燥乏味,尤其还是些与修行无关的琐事。
李晏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着丹房的方向走去。
所幸观主他们已经找到阵法的漏洞,想来脱困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不然再熬上一阵,天天面对如此多的修士,非把他逼疯不可。
虞山县数以千计的修道士,除了巽风观和持国寺的弟子,还有不少是过来撞仙缘的散修。
倘若一开始两教还抱着独占仙府的念头,如今却是多半打消这个想法,法相真君遗留下来的洞府哪里是他们可以染指,光是其中的大小禁制就折进去了不少弟子。
再这么消耗下去,恐怕不等阵法被突破,两教的菁英就已经消磨的差不多,倒不如索性把禁令解除,让这些散修去替他们试错。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明知道两教不怀好意,但是怀着一丝侥幸心理,依旧源源不断地有散修前赴后继。
当然这些散修也不是一无所获。
有个炼炁三重的散修,眼看寿命无几咬着牙闯入禁制,还真让他机缘巧合得了一朵灵芝。
那道人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辨识出此物来历,就立刻找处隐蔽地方将灵药炼化,再出来时赫然已经是炼炁七重的修为,就连根骨也得了改善。
不少人幻想自己就是下一个幸运儿,纷纷不要命地进入洞府探索,那几日在洞府中音讯全无,身死道消的修士要比平常多出好几成。
你问李晏为何知道的这么详尽,自然是因为消息就是他放出来的。
那朵灵芝也是他亲手丢进洞府里的,否则哪来这么巧的事情,偏偏在巽风观已经破开阵法的药圃里埋着这么一株宝药,真当巽风观的修士是吃干饭的不成。
此举为的是激发那些散修的积极性。
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怎么可能的事情!
“参玄师兄……”
还没等李晏走出几步,又有一个弟子从法器上走下来,这次是巽风观的弟子。
“不急,慢慢说,什么事如此慌张?”
李晏和声细语地安慰。
“参玄师兄,又有人在营地外面失踪了,这次一下子失踪了八个散修!”
来人是在营地周围巡逻执法的弟子。
“什么!”
李晏的眉头紧锁。
若是算上这一批,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营地里已经失踪了五六十个修士,甚至不乏巽风观和持国寺两家弟子。
起初李晏还以为是私人恩怨,可是慢慢地就察觉到不对劲。
失踪的弟子不止有落单,甚至还有些是三两人同行,就算是有仇也不会找敌众我寡的时候吧!
奈何动手之人藏的十分隐蔽,即便有一次被他抓到了尾巴,被擒之人也摆出壮士断腕的决心,悍然震碎灵台自尽。
更令李晏感到诧异的是,那一伙人大约有七八人众,个个都是炼炁圆满的修为,若不是他手上有师尊赐下的法宝,未必能将那帮人吓退。
意识到不对,李晏立刻将此事上报给内景长老,两教上人也十分重视,持国寺的妙法禅师亲自出马,施展天眼通,搜查这些修士的踪影。
随后跌破人眼镜的一幕发生了,堂堂一尊内景上师,居然查遍方圆数百里,都没能找到那伙贼人的踪迹。
巽风观的红龙道人不信邪,也出手占卜了一卦,却发现天机乱作一团,显然是被人刻意遮掩。
这下傻子都看得出来,那伙贼人哪里是在针对散修,分明是对巽风观和持国寺有所图谋。
坐镇虞山镇的内景上师从一位增加至三位,一位坐镇营地,一位时刻盯着醍醐山上的状况,剩下一位时刻做好支援的打算,以防不备。
可每天该失踪的还是在失踪,毕竟内景上人又不是神仙,哪里能方方面面都顾及的周全。
况且那伙贼子也学聪明,不再对付营地内的修士,而是专挑外出落单的散修下手。
若不是李晏及时压住了消息,怕不是如今虞山镇早已经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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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惊变
“师兄,还有一事,我不知……”
只见那执法弟子瞧了眼四周,似乎有难言之隐。
“何事?”
李晏回过神,见他目光躲闪,有些奇怪道。
“弟子在追踪那些失踪之人留下的痕迹时,无意间发现了一些线索,奈何其中干系颇大,故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将东西带了回来,交托与师兄。”
执法弟子顿了顿,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这才隐蔽地伸手指了指上面。
“弟子怀疑,此事似与持国寺那位脱不开关系……”
没等他把话说完,李晏就厉声打断他的话。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混账话,走,我让你在营地周围巡逻执法,你倒好,居然偷偷溜去酒肆,还不与我去戒律堂领罚!”
说罢,气冲冲拉着那人便要往戒律堂的方向走过去,全程冷冰冰地一言不发。
而那弟子似乎也被怔住,任由李晏操控着跟随其后。
外人只当是巽风观的弟子偷闲耍懒被抓住,李晏这位明面上的营地管事脸上无光,方才对这位执法弟子如此求全责备,也没有过多的关心。
只是谁也没看到,那名执法弟子埋下的脸面上,悄然闪过一丝阴恻恻的冷笑。
……
两人明面上说是去往戒律堂,只是李晏带着路七拐八拐,最后竟是来到一处无人的僻静之地。
“现在,你可以说说,真正的邱明师弟被你藏到哪里去了罢。”
李晏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向那个伪装成执法弟子的神秘人,脸上毫无表情。
“邱明”道徒正想什么时候动手,冷不防听见此话,心头猛地一惊,下意识就要将手中之物举起对准李晏——
怎料李晏却先他一步,一道白光滴溜溜地转过一圈,“邱明”登时脸色惨白地倒在地上,下腹顿时多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空洞。
“贫道废了你的丹田,你如今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若是肯老实交代出你的党羽,贫道或许还能给你留一具全尸,若是再执迷不悟,就休怪贫道无情了。”
“戒律堂的手段,想来你们这些邪魔外道应该是有数的。”
李晏随手从袖中甩出几根竹签,将“邱明”的四肢钉在地上,防止他动什么手脚,与此同时,有一物骨碌从神秘人的袖中滚了出来,竟是一朵墨莲。
“这便是你藏在袖中之物?”
看见“邱明”眼中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李晏饶有兴致地伸手就要去拿。
“慢着!”
“此物触之即毁,你要是碰了,那就什么也得不到!”
“邱明”突然厉喝一声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他内心的不安与慌张。
随后令他跌破眼球的一幕出现。
李晏竟真的从善如流地没再用手拿,而是从腰间摘下一只青玉葫芦,嗖地将那朵墨莲吸进去。
“演的很好,就是太假了一点。”
李晏如此对“邱明”的演技进行了评价。
他方才所作不过是为了诈一诈此人,明知道东西有问题,还要作死用手去碰,不是脑子坏了还能是什么。
见没能一命换掉一命,“邱明”道人也不再演了。
重重地瘫躺在地。
“不要问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告诉你们的,你们等着,堂主会为我报仇的!”
“邱明”毫不掩饰地用仇恨的目光看向李晏。
堂主?也就是说此人背后还有一个组织,仅仅一个堂主就能对付同仇敌忾的巽风观和持国寺?
“区区堂主,我巽风观有内景上师不止一手之数,螳臂安敢挡车乎?”
李晏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嘴上却丝毫不留情面。
“呵,过了明天,希望你还……”
“邱明”冷笑了一声,正欲反驳,突然反应过来李晏这是在诈自己,赶忙闭上嘴,愤恨地看向道人。
“此事我会向长老禀报的,你且好自为之罢。”
深知这件事关系重大,李晏也不迟疑,起身就要去禀报当值的红龙长老。
怎料他才站起身,兀的一阵地动山摇,笼罩在营地上方的大阵,只是微亮了一下,就呜鸣着消失不见了。
一时间,黄沙土石将天空都遮蔽。
好一会儿李晏才用呼风之术驱散漫天的尘沙。
意识到不妙,李晏施展小元婴遁法飞到空中。
然而,放眼望去,原本平整的大地上,蓦地多出来一道道深壑,到处都是修士的断肢残骸,本该由一位内景上师坐镇的大营正中,一个半径数里深的大坑令人不寒而栗。
“妙法禅师!”
李晏莫名地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真炁流转,将“邱明”擒在手中,随即就要向着醍醐山的方向赶过去。
眼下坐镇虞山镇的妙法禅师凶多吉少,唯一能镇住场面的,只有还在醍醐山上的红龙道人。
然而李晏还没来及做出反应。
又是一片连绵的轰鸣声,远比方才还要剧烈的爆炸从醍醐山上传了出来,一道数里粗细的纯白光柱从冲虚殿的方向直插云霄。
待尘埃落定,哪里还能看见高可千丈的醍醐山呵!
李晏一颗心顿时落到了谷底。
“哈哈哈哈!”
眼见这一幕,“邱明”不顾自己身上到处都是的伤口,放声开怀大笑道。
“看来等不到明日,你那群师长前辈,就要魂归地府,参玄啊参玄,你也有今天!”
“邱明”终于露出了大仇得报的笑容。
“贫道鲜少有与人结怨,恕不知与阁下何愁何怨,竟引得阁下拼上身家性命也要与我为敌?”
李晏冷冷地看向神秘人。
如今情况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他倒是反而不急了,只想趁着对方心神松懈把疑惑都问出来。
“那日被你擒下的道徒,是我的嫡亲兄长,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你逼他自爆身亡,可曾想过也会有今天?”
“记着,我的名字叫做吴叡!”
眼下堂主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邱明”也不藏着掖着,费力将手穿过竹签拔出来,狠狠地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记忆中一张脸与面前的道人重合。
“你兄长杀我巽风观数十名弟子,就早该料到会有这一天。”
李晏依旧是不急不慢道。
似乎是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怒了吴叡,没等李晏再问,吴叡便一股脑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说了出来。
“小小西方漠土,几个内景期的道士也敢称王做霸,即便今日没有我天鬼宗发现那处古传送阵,早晚也会有青渊门和方仙教的人打上门来。”
“我鬼王宗神通真人数以十计,内景道士成百上千,门下炼炁弟子更是多如牛毫,螳臂当车的应该是你们这群偏远之地的蛮子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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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红云道人
吴叡死了,被李晏用一剑穿心,又用降魔杵镇压了神魂,再无夺舍重生的可能。
只是做完这一切,李晏的心情却没有好上半分。
天鬼宗是东胜州的大教,门中有两尊法相境界的太上长老长期坐镇,门中的神通真人和内景道士更是成百上千。
西征漠土,为首的更是一位神通境界的大真人。
只他一人就可以平推巽风观,更休说,随行的还有十余名内景道士。
李晏怎么也看不到半分胜算。
更令人绝望的是,冲虚殿竟是天鬼宗设下的陷阱,为的就是将两教的高端战力一网打尽。
很显然,如今他们的计谋成功了。
醍醐山发生这么大变故,巽风观硕果仅存的内景上师恐怕已经只剩苦叁子,还有一位寿元无多的青鸾子上师。
事到如今,李晏也已经舍弃去醍醐山的念头。
当务之急,就是尽快与师尊汇合,将其中缘由告诉还蒙在鼓里的巽风观一众长老,是战是走,必须要尽快做出决定。
李晏可不觉得凭自己的修为,能够逃出天鬼宗的重重封锁。
……
如今形势已经逆转,一路上,李晏避开天鬼宗的重重耳目,利用一手小元婴遁法,不惜损伤元气地提前一步回到山门中。
一见到苦叁子,便一股脑将黎国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此话当真?!”
苦叁子险些惊得把自己的胡须都揪下来。
“千真万确,师尊若是不信,可以去看观主以及诸位长老的本命星灯。”
苦叁子也知道情况紧急。
可毕竟关系巽风观生死存亡,他不敢偏听偏信,随即让李晏在殿中稍等片刻,自己随即走入主殿后面的一处暗室。
盏茶的功夫,苦叁子面色阴沉如水地从暗门里走了出来。
随即一纸传讯符烧下去。
“苦叁,你找贫道又有何事?”
只见一个白发似雪,偏偏面容似二八年华的坤道迈入大殿中,开口就不客气地质问道。
此人便是青鸾道人。
看似青春年华,实则已经活了五百六十多载,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妖怪。
兴许是大限将至,这位青鸾长老的脾气极为火爆,是少数连观主都不敢得罪的人,生怕平白无故就被这位老前辈给骂上一顿。
苦叁子也不与她多计较,三言两语将巽风观面临的危机说了出来,还拿出了本命星灯作证。
“什么?怎么可能!”
青鸾子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和苦叁子方才差不多。
看到那几盏星灯上黯淡的芯蕊,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那位自己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看着成就内景,惊才艳艳离神通境界只差临门一脚的观主,最后竟会以如此一种方式黯然退场。
气急之下,竟是要找天鬼宗去拼命。
这个时候,反而是苦叁子表现地更加冷静些,只见他对青鸾子道。
“青鸾道友,整个宗门一起撤离,目标太大,那天鬼宗的人必不可能放过我等,如今之计,唯有弃卒保车,将大多数弟子留下当做诱饵,方能让一些有望内景的弟子逃脱。”
“届时,复兴宗门的希望就全在他们身上了。”
苦叁子的语气十分淡漠。
无论他在李晏面前表现的多么慈蔼,本质上还是一个能够目睹公羊道人吞食数十道童,而面不改色的修行者。
“你的意思……”
青鸾子也不是傻子,当然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贫道虚活四百有二载,年岁大了,却是不想再流落他乡,道士生于斯天,还于斯天,听上去倒也不错。”
苦叁子痴痴地望着殿前的一草一木,喃喃道,竟是已经有了死志。
“你还有近三甲子好活,何必非要自寻短见,靠着护山大阵,老身拖住那些贼人一时半会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没一位内景道士护着,这些弟子也未必能冲出贼人的重重包围。”
青鸾子显然不同意对方的做法。
“人选,我这儿倒是有一个正好的,红云子,你今日来的却是有些迟,在殿外听得可开心啊?”
本以为这番说辞能够打动苦叁道人,怎料对方神秘一笑,突然对着殿外道。
一个穿着打扮和李晏记忆中有几分相似,可是面容却异常陌生的年轻道人走了进来,对着李晏一礼笑道。
“小师弟,可还识得我!”
熟悉的声音让李晏立刻反应了过来。
“灵珠子师兄?”
见李晏尚有些疑惑,苦叁子为他解惑道。
原来成就内景,无论重生几次,都会恢复回灵魂本真的模样,即你踏上修行路,凝结阴神时的模样,这也是灵珠子成就内景,便恢复原先道号的原因。
“护山大阵一个人只能勉强维持住片刻,唯有两个道士一起配合,才能发挥出十成威力,况且多一个人,等山门破了也好有个照应。”
“至于护送弟子逃生的事,就只能交给红云道友。”
苦叁子却是想开了,无论青鸾道人如何相劝,始终无动于衷。
“红云听命,吾以代掌教的身份,将这顶象征着观主身份的巽风冠交到你手中,从今往后你就是巽风观的第八代观主,重振山门的担子就挑在你的肩上了。”
苦叁子从纳物袋中取出一物,郑重交到红云道人的手里,认真叮嘱道。
“弟子谨记!”
红云道人也没了往常轻薄的笑容,怔怔从苦叁子手中接过那顶象征着观主身份的法宝。
此物是初代祖师巽风道人的成名法宝,进可攻,退可守,巽风道人能闯下偌大的威名,巽风冠功不可没,因此也成了后代观主身份的象征。
如今苦叁子将它交到红云的手中,托孤的意味是再明显不过。
“晏儿,你的天资卓越,是老夫生平罕见,日后掌教振兴山门的时候,你也须要竭力襄助,这枚青玉葫芦老夫便送与你,切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苦叁子拿回自己的法宝,祭炼过一番,重新递到李晏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最后慈爱的看了小徒弟一眼,苦叁子重新恢复代掌教的威严,拿出名册,认真挑选起振兴山门的种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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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死生存亡
能够被苦叁子视作振兴宗门的希望,这一批被选中的弟子修为清一色在炼炁后期,并且年龄都不超过一甲子,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
要说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吕嵒这个小子了。
把吕嵒带上,有苦叁子的私心,也有他另一层考虑在其中,毕竟吕嵒溯明胎光的速度完全不逊于李晏,甚至还有早上几日,有李晏珠玉在前,苦叁子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这个徒孙,在修行上也是个不亚于他师父的天才。
天才什么时候都不缺,缺的是天才中的天才,吕嵒的资质让他愿意赌上这么一回。
可即便如此,名单上还是只有寥寥数人,甚至算上红云子,也不过堪堪九人罢了,这都是日后巽风观复兴的希望。
一炷香都还不到,这群人已经聚集在主殿内。
甚至有一个青鸾子的关门弟子,才闭关不久,就被自家师尊打破护山大阵亲自给揪了出来。
毕竟醍醐山上发生变故的消息,可是被天鬼宗藏得死死的,若不是李晏冒死逃了出来,恐怕苦叁子现在也都是被蒙在鼓里。
为了防止山门中人心躁动,苦叁子也没与他们说明白,只说是醍醐山上有了新的进展,让李晏带着他们前去支援。
没错,苦叁子并没有暴露红云子已经突破内景的消息。
这也是为了防止殿中七人中有内鬼,关键时候还可以作为一张底牌,尝试搏一线生机。
至于日后修行用到的资源,巽风观的宝库早就被搬空进纳物袋,一只挂在红云子腰上,一只收在李晏的纳物袋中,作两手准备。
当得知自己此行是去醍醐山上分一杯羹,殿中的气氛也登时热络了起来,就连带上吕嵒这么个小道童也不甚在意。
毕竟这位的师父和师公都在场,给自家徒子徒孙开点小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众人也没往别处去想。
只是有些奇怪苦叁子为何催得如此急促,便带着疑惑搭上了李晏的如意飞梭,随着那只熟悉的法器在自己面前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面前,苦叁子重重敲响了巽风观千余年没有响过的黄庭道钟。
黄庭道钟响七十二下,代表着灭门之灾,这是巽风观千载未有之事。
以至于许多道徒反应许久,才脸色骤变朝着议事大殿遁去,不过三息的功夫,殿里殿外已经聚集了数百道徒。
只是其中大多都是炼炁前期或者中期的弟子,鲜少有炼炁后期弟子,只因炼炁后期的弟子,要么陷落在醍醐山那场变故中,要么就已经被当做种子被带走,剩下的这些,都是无望内景而被苦叁子留下来当做炮灰的。
人数虽众多,大殿内却没有想象中热锅上蚂蚁一般的混乱场面,到场的近百道徒鸦雀无声,全都神情恭谨的盯着阶上两个道士。
苦叁子和青鸾子毫不掩饰自身修为,强大的气场把在场所有修士纷纷都怔住。
“既然你们都听到了黄庭钟声,本座也不说什么废话,醍醐山上的那处洞府,是一处陷阱,一处针对我巽风观和持国寺修士的陷阱。”
只是说了一句话,众修士脸色顿变。
“长老,这如何可能!观主和几位长老都在醍醐山上,还有持国寺的高僧们,有什么人能将这些高修一网打尽啊,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一位中年道徒忍不住站出来问道。
“我倒情愿你说的是对的!”
苦叁子面色一沉,接着让童子从身后的暗门里抬出来一物。
“这是内景上师性命托付的本命灯,你们且看看,观主以及诸位长老的命灯是不是都熄了?”
道徒一见果真是如此,脸色瞬间变成了煞白,灰溜溜地跑回自己的位置。
只见一众命灯中,只有两盏还泛着微微法术波动,剩余几盏全部已经没有了动静,以修道士的眼里,自然可以看清一盏盏命灯上刻着的道号。
一时间,竟有胆小的轻轻啜泣起来。
“哭作什么,眼下那些外来的修士还有几日功夫才能到巽风观,如今最重要的是,让本宗避免灭门之祸,我们必须尽快地撤离雍国才行。”
“撤离雍国?”
此话一出口,整个议事殿都静下来,无人开口了,似乎众人都被苦叁子的话给震住了。
对于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道徒们来说,离开故土无疑是一个艰难选择。
“怎么,舍不得?”
老者淡然地说道,似乎早预料到此情形。
“那就依托护山大阵,守上这一回,雍国毕竟是我巽风观道统所在,这千余年来,历代观主长老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只要撑过贼人的进攻,未必没有保住道统的可能。”
苦叁子却没告诉这些弟子,来犯的修士中还有一个神通境界的真人。
果真此话刚落下,就有人应和起来,不过也不是没有人持以悲观的态度,想要撤离出雍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见此青鸾子还想多说两句,却被苦叁子使了个眼神拦下来。
“既然大家各自有各自的想法,那就这么搬,乐意留下来的便随本座与青鸾长老共同御敌,若是不想留下来,三日之内亦可以自行离去。”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老夫也不难为大家了。”
“不过为了防止有宵小混入山门中,此番只许出,不许进,尔等可听清楚了?”
此话一出登时有人松了一口气。
也顾不上同门鄙夷的目光,垂着头匆匆离去,毕竟脸面哪里有小命来的重要。
只是他们不知道,苦叁子肯放他们走的目的并不单纯。
毕竟宗门上下同仇敌忾战至最后一人的故事,只要那位大真人不是傻子,到时候一搜巽风观宝库发觉不对劲,定会盯上这些事先逃走的道徒。
有他们替李晏那一路分担追捕压力,李晏他们逃出去的概率无疑会大上许多。
也不是没有人察觉到不对,比如陆灵儿就没有看到吕嵒和他师父的身影,意识到不对,她并未像其他道童一般傻傻地留在山门。
而是拿着自己这些年攒的道功,去兽院迅速挑了一匹好马,随即头也不回朝着世俗王朝的城池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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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护山大阵
黑云压城城欲摧。
天鬼宗来犯的速度比苦叁子料想中还要快,只不过两日,浩浩汤汤的修士大军已经将巽风观包围地水泄不通。
“持国寺不服真人教化,冥顽不顾,如今已被灭了满门,你巽风观若是识相些,将山门打开,拱手而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为首的中年道士大喝道,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传檄四方。
什么生机?自然是被种下禁制,与天鬼宗门人为奴为婢,如此所谓的一线生机。
“若不然,就休要怪我等不留情面!”
说罢,一物就从他手中丢出来,骨碌骨碌一直滚到巽风观的山门前,赫然正是妙如禅师死不瞑目的脑袋。
妙如禅师是成道迄今已有三百多年的老牌内景上师,修为已达到内景后期,仅仅比大圆满的巽风观主差了一线,连这位都已经身死道消,持国寺的下场可想而知。
然而回应他的,是巽风观上方突然亮起的大阵,一道三人合抱的粗大光柱径直射向道人。
关键时刻,还是中年道士的贴身法宝金光盾替他挡下了偷袭。
“不见棺材不落泪!”
中年道士看了眼法宝上细微的裂痕,尚有些后怕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随即恼羞成怒,彻底撕破脸皮,朝身后的修士们吩咐道。
“禀真人法旨,杀无赦!”
话音刚落,中年道士身后就有数道金光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
数位内景道士纷纷显出原型,有头生犄角的麋鹿,尖戾狰狞的狐首,甲壳上挂满苔藓的鳄龟,还有展开羽翼连天色都要黯淡几分的阴鸦……
地面上忽然传来了阵阵轰鸣的惊天巨响,开始还是断断续续一两声,但很快就形成连绵一片,甚至就连护山大阵内巽风观一众道徒,都隐约感受到脚下的大敌在轻微的震颤。
“不对劲,是担山之术!”
苦叁子站在巽风观最高峰上,手里托着护山大阵的阵盘,掐算一番,突然脸色骤变,连连打出数道法诀。
天鬼宗此举分明是要借助周遭群山,将巽风观彻底掩埋。
护山大阵随即变得越发凝实,道道云雾缭绕,时不时还有风雷乍响,厚密的云气让整座巽风观都变得如同身在镜中,让人捉摸不透底细。
苦叁子沉住气,准备着迎接第一波攻势降临。
几乎在护山大阵凝实的时间,天色骤然变得昏沉,数座高耸的山峰被道士们联手从地上拔起,随即狠狠朝着巽风观的山头落下去。
山峰重重撞击在护山大阵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些肉身孱弱的道童口鼻鲜血直流,随即瘫倒在地。
在众道徒紧张的目光中,终究还是没能够攻破护山大阵。
不等众人嘘一口气,几名显化原型的道士就纷纷使手段,五颜六色的冰凌,火雨乃至于风暴,共同落在山峰上,将原本高大的山脉击得粉碎。
无数的落岩如同雨点般的开始接连落下,激烈地碰撞在护罩上,发出恍如雷鸣般的响动,激起圈圈青黄相间的光花。
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护山大阵,在天鬼宗如此迅猛的攻势下,更是显得岌岌可危,眼看就要维系不住。
众道徒露出绝望的神色,他们清楚一旦山门被破,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
已经有人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不随那些下山的道徒一并离去,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眼见一众弟子情绪低落,苦叁子这位代掌教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暗暗着急,青鸾子怎的现在都还没有把事情办好。
巽风观的初代祖师惊才艳艳,又有往后数代人不断地维护加固,巽风观的护山大阵自然不会是如此不堪,甚至就连神通真人的一击也未必不能够接下。
只是原本应该共同操纵法阵的青鸾道人,如今却依旧没有出现,只剩下苦叁子一人苦苦维系,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之时,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伸出一只手按在阵盘上。
有了后援加入,护山大阵上的青光跳动两下,居然又重新稳固下来。
“事情办妥了?”
有人分担,苦叁子也终于有闲情逸致分出神,朝青鸾子紧张地问道。
坤道点了点头,表示业已万事俱备。
“礼尚而往来,天鬼宗给老夫送来如此大礼,不回敬回敬,也不是老夫的作风!”
苦叁子闻言当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启!”
随着苦叁子捏了个法诀,一指真炁点在阵眼。
风云变幻,巽风观方圆百里的树木突然好似有了生命一般,纷纷长粗长大,化作百丈高的囚牢将天鬼宗修士打了个猝不及防。
无数的蛊虫从地里钻出,墨绿色的光点仿佛有了呼吸,密密麻麻充斥满了天地。
“我的脸!”
“我的胳膊怎么不受使唤了!”
“你,你是谁?”
“妖孽吃贫道一剑!”
……
甫一时间,天鬼宗的修士乱作一团,纷纷要么拼命抓挠自己的脸,要么是祭出法宝自相残杀,就连对巽风观的攻势都停下了。
这正是当年巽风道人留下来的杀招——天生一气乙木化葵水魇咒大阵。
凡入此阵,心神就会在不知不觉间为空气中的蛊虫所蒙,逐渐迷失了自我,眼里是一副妖魔鬼怪的乱象,时间久了,更有道化之虞。
天鬼宗的修士们自恃人多势众,一时不察,硬是被苦叁子抽冷子来了一记狠的。
内景道士尚且还在勉力支撑着,修为弱一些的炼炁道徒,多半已经中了招,正敌我不分地乱杀一通,关键时候,一声冷哼从人群中传出。
“哼!都是一群废物东西!”
此人声音不大,却似乎有着无穷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甚至包括远在巽风观主持大阵的苦叁子。
老道心中当即一沉。
果不其然,一个面容焦黄,小眼暗淡无神,样貌丑陋之极的老者从法宝上下来。
只是伸手虚握,护山大阵登时传出令人牙酸的吱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死死地搓捏着倒扣在巽风观上的护罩一般。
竟是丝毫不顾门下弟子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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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失控
苦叁子心神一震,随即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身旁的青鸾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遭到护山大阵反噬的她,气息也瞬间萎靡了不少。
“神通真人……”
苦叁子露出颓丧的苦笑。
仅仅是信手一击,就险些将巽风观的护山大阵攻破,除了传说中的神通真人,他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能有这般本事。
见一下子没能破开护山大阵,老者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
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枚漆黑的石珠子,随手掐了一个法诀,顿时石珠滴溜溜地散发着阵阵乌光,朝着护山大阵重重落了下去。
“山海珠,去!”
伴随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动,护罩闪烁了几下,终于碎作无数点青光,消失在半空中。
主持大阵的苦叁子二人如遭雷殛,一口逆血快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二人深知他们多坚持一炷香的功夫,红云子一行人逃出去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不惜燃烧性命,也要将天鬼宗一行人的脚步拖住。
见苦叁子两人还在做抵抗,老者眯起小眼睛,熟悉他的道士都知道这是通幽长老发怒的前兆。
果真,只见老者忽然化作一头外形似犬,四足而无爪,有目而不见的异兽,这异兽遇风则长,不一会儿翅膀就将天日都遮蔽住。
“不好,长老动怒了!”
就在老者出手的当口,天鬼宗几个道士纷纷色变,裹挟起神智还算清明的炼炁士,各自施展神通不要命地往远处遁走。
意识到不妙的苦叁子当机立断,就要显化出真形,做殊死一搏。
然而老者只是轻轻呼了一口气,弥漫在巽风观山头的雾气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兽眼露出轻蔑的讽笑,随即巨兽便张开巨口,似鲸吞天地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气。
宫阙楼宇,山石溪泉,连同巽风观的弟子一起,还没来得及作抵抗,就在一股巨大吸力的作用下骤然朝着饕餮巨兽的口中飞去。
就连苦叁子和青鸾子也不例外。
青鸾子化作鸾鸟,身上爆发出剧烈的真炁,企图挣脱那股吸力的束缚,然后青鸾子一颗心就跌倒了谷底,那股吸力仿佛无底洞一般,居然连道士的真炁都能被吸去。
眼见再这么下去,自己就要落得个他人腹中之食的下场,鸾鸟脸上浮现出一丝决绝之色。
“道友,老身先走一步了!”
没等苦叁子出言阻止,青鸾子竟是放弃挣扎,主动朝着饕餮巨兽的空中飞去。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一息间,苦叁子只看见一道青色的身影毅然决然地朝冲向神通真人,随即剧烈的真炁波动从空中蔓延开。
青鸾子自爆了!
然而令人绝望的一幕出现在苦叁子眼前,一位内景后期的道士拼尽全力自爆,就连阻挡通幽真人片刻都做不到,那爆开的残渣碎骸就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圈住,连同自爆的余威一起被饕餮巨兽吞吃下去。
青鸾子的拼死一搏,连一朵浪花都没有惊起。
“到底是蛮荒之地,无知透顶了,通幽长老的大小如意,练至大成甚至可以抵住天地,区区一个内景道士也忒自不量力!”
远远目睹了这一切的天鬼宗道士露出冰冷的笑容,似在笑青鸾子的自不量力。
咦,那个掌教模样的老道怎么也放弃了抵抗,莫不是绝望了?
在道士视野中,苦叁子仿佛也是一副放弃挣扎的模样,任由通幽道人将他吸入腹中。
然而——
谁也没看到苦叁子眼中的一股戾气。
正常情况下,一位内景道士想要伤到神通真人,无异于天方夜谭,但还有一种情况被刻意地忽略了,那就是道化。
道化在修行界是件让人谈之色变的事情,高贵如法相真君,阳神道主,只要一朝没成就道果,就依旧要承担道化的风险。
当年清澜道主修行出了岔子,发生道化,三宗七门可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将这位发疯的阳神道主镇压,当时的东胜洲修行界着实是损失惨重。
毕竟道化虽然会摧毁一个人的神智,但修为却会在短时间内不断提升,那个时候的清澜道主已经不能再简单被称作道主,而是无限接近道果境界,东胜洲各大教损失了不下两手之数的阳神道主,才勉强取得了胜利。
不少老牌修仙宗门逐渐落寞,最后被新兴势力取而代之,天鬼宗就是这场剧变的既得利者。
可通幽道人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等他反应过来时,苦叁子已经显出原型,此时的老道状态绝对不算好,蟾身上下到处都是疙瘩凸起的肉瘤,皮肉下不断有小包鼓起,条条经络如蛇魅般游走,头颅上长满了形似死鱼卵的眼珠。
通幽道人的心境终于发生了一丝微澜,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做到如此决绝的程度,甚至不惜主动拥抱道化,也要拖着他一起去死。
老者竭力想停下神通,然而已经太晚,苦叁子凭借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榨取丹田全部真炁,化作一道流光落入通幽道人腹中。
既然要死,那就一起死吧!
通幽道人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形还止不住微微地颤抖,似乎在于什么做着抵抗。
很快,饕餮巨兽瞪着一双失去清明的兽瞳,身形仿佛泄了气一样飞快的瘪瘦下来,然而气息却以一种诡异的速度不断变强。
一炷香后,通幽道人的身形已经缩至正常人的体型,与此同时面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粗壮的四足重新变回常人四肢的粗细,粗粝的皮肤上篆刻着诡异繁密的道纹,背后一双肉翼展开足有两人高,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光滑如镜的脸上除了一张大嘴,再无其他器官。
而从他身上传出的气息令人胆战心惊,中年道士隐约记得这样沉重的压迫感,他只有在宗门两位法相真人的身上才体会过。
道士一颗心沉入谷底。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通幽长老道化失控了!
第165章 内讧
苦叁子并未选择通过道化来提升修为。
毕竟以他的资质,即便道化也不过勉强踏入神通境界,而这对于一位老牌神通真人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所以苦叁子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让通幽道人吃掉正在道化畸变的自己,用肉身作为媒介感染一位神通真人。
显然,他做到了。
通幽真人脸上不断变化着神色,一会儿暴跳如雷,一会儿痛苦挣扎,仿佛有两个人在他体内不断进行着拉锯战,直至最后归于平静。
“长,长老?”
一个炼炁境界的道徒受内景道士指使,颤巍巍地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试探道。
回应他的,是通幽真人的笑容。
随着这个微笑,老者的嘴角慢慢裂开,一直裂到了耳朵根、太阳穴,鲜血渐渐渗了出来,露出又长又尖,闪着寒光,似鲨鱼般锋利的牙齿。
“果子……好多果子啊。”
猩红的涎水从他嘴角滴落下来,漾出浓郁的血色,仿佛是烧完融化的红蜡,一滴滴地不断滴落下来,看着面前天鬼宗的弟子,他突然幸福地喃喃自语。
“好多……好多果子啊。”
“再吃一个。”
“再吃一个,我就得到升仙了……”
亲眼目睹着通幽真人身上发生的变化,众人心胆俱裂,来不及遁走便觉得肩头一沉,一种阴冷森寒的感觉在脚底下蔓延。
空气渐渐变得阴冷、凝固且令人窒息……
所有人仿佛一下子失去身体的控制权,僵立在原地不能够动弹,这是修行者出于本能对法相真君的畏惧。
没有任何征兆,方才站的最前,出声的那个弟子忽然露出痛苦之色。
身体也摇摇晃晃地打起了摆子。
他张开嘴,似乎想惨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像是一只被咬了两口的果子。
众人亲眼看着老者在他们面前,将那个道徒的脑袋一点点啃食殆尽。
噗通——
道徒只剩三分之一的残躯,软软地摔倒在地,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气。
“嘻嘻……好美味的果子。”
“不够,不够,还要再吃一个果子。”
“再吃……”
通幽道人脸上露出餍足的神情,明明已经没有了眼眸,众人依旧能感受到仿佛挑选牲畜的戏谑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
惶恐、不安的情绪笼罩在每一个天鬼宗弟子心头,这一刻,无论是修为浅薄的炼炁道徒,还是修行有成的内景道士,都仿佛只能无奈等待自己命运的降临。
“逃啊!”
终于,有道士忍受不住如此压抑的氛围,祭出临行前师父交给自己保命的符箓,成功从通幽道人的淫威下挣脱,随即祭起法宝就要遁走。
一个,两个……
能够修炼到这等境界,或多或少的手里都捏着几张保命的底牌,见有人替自己吸引注意,纷纷出手各显神通朝着四面八方逃去。
通幽道人脸上露出令人恐怖的怨毒神情,当即身形消失在原地,随着他的消失,阴凉荒芜的气息突然蔓延扩散开,天色也迅速黯淡下来,阴云将正午的阳光全部遮盖住。
“仙机,夺走我仙机的都得死!”
……
另一边,已经逃出去数千里远的李晏突然停住了脚步,从纳物袋中默默取出一盏本命灯,沉着脸让人看不透悲喜。
此刻那盏刻有苦叁子名姓的本命灯已然熄灭,只剩一点微热的余烬。
议事殿中留着的那三盏命灯自然是假的,苦叁子、青鸾子还有红云子三人的本命灯早就被李晏带着一并出逃,以便第一时间掌握宗门的变故。
“师弟,节哀顺变啊……”
红云子似乎是意识到了怎么一回事,轻轻拍了拍李晏的肩,接过操纵如意梭的任务,给李晏留出一些冷静的时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种事落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只是李晏却表现的要比他冷静许多。
“诸位道友,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大家,醍醐山上连同观主在内的内景上师都已经惨遭不幸,巽风观现如今也是凶多吉少……”
李晏朝红云子使了个眼色,随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听闻巽风观被灭,众人一时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可当他们听见为了振兴宗门,李晏和红云子身上带了巽风观这千余载积累的宝物,登时有人动起不好的心思。
“如今当下之际,我们应该先行离开三国的疆域,寻一处天鬼宗势力还没有涉及的地方,重振巽风观的门楣,几位道友意下又如何?”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竟然无一人愿意先开口的。
“师弟,生老病死乃时有之事,你若是因此坏了身子,却是辜负了苦叁子上师的一片苦心啊!”
红云子出声安慰,只是看他的神色,似乎话语间尤有未尽之意。
“师兄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又何必藏着捏着,让人看在眼里不免觉得小家子气。”
李晏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随着红云子开口,他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反对自己的,居然会是这个和自己素来亲近的师兄。
“人死不能复生,如今巽风观名存实亡,我们比那天鬼宗无异于以卵击石,依我的意思,大家不如分了这些宝物,各自找一处好生修行,等有了实力,再重建巽风观也不迟啊。”
红云子也知道自己这番诡辩站不稳跟脚,有些不敢与李晏对视。
怎料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道徒连声附和了起来。
“老夫觉得大有可为!”
“是极是极,灵珠道友此言可谓是老成稳重之举,师弟我佩服不已,参玄道友,不如就依灵珠道友的意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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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搞定,时间好像还来得及,要不再来一章?
第166章 反水
三人的厚颜无耻显然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宗门对你我皆有深恩,值此危难之际,我等更应该齐心协力,恁说起分家这种丧气话,老夫第一个不同意!”
有人气不过,站出来斥责道。
“扶苏道友所言,贫道也深以为然,苦叁子长老甘愿留下来为我等断后,倘若这时还提分家这件事,你们可又对得起长老的牺牲?”
很快,又有人站到李晏身边,为他助拳。
一时间有人赞同这派,有人赞同那一派,小小的如意梭上端是吵得不可开交。
少顷,李晏突然开口,又放出来一个惊天的消息。
“灵珠师兄,你是师尊钦点的新任观主,这么做可对得起长老们对你的信任,黄眉长老的仇,你难道就不想报了!”
李晏看向红云子的目光中满是哀求。
话还没说完,支持李晏的人已经意识到不对,可是已经来不及,果然,那些支持红云子的道徒对视一眼,纷纷露出狂喜的神色。
“参玄,你也知道灵珠道友现在才是掌教啊,你这么做可有分毫把观主放在眼里?”
“就是,就是,谁是忤逆之徒,你可得好好扪心自问,连你家师父选出来的掌教你都不认,参玄啊参玄,你才是那个欺师灭祖的吧!”
此话可谓是诛心到了极点。
有人本来摇摆不定,碍于面子不好提出分家,如今也一下子有了底气。
红云子似乎也看出风头的转变,心中暗喜着从纳物袋中取出巽风冠拿在手里,振振有词道。
“师弟,莫非你连我这个掌教的话都不听了,还是说,是你不想再认苦叁子长老这位恩师?”
竟是无耻到拿苦叁子的遗命逼李晏就范。
李晏死死抿住嘴唇,说不出话。
“好好,本座既然身为巽风观当代观主,断不会做出一言堂这样的行径,这样吧,既然我与参玄师弟皆是说服不了对方,就让大家各自决定去留,诸位觉得如何?”
“想复兴巽风观的就站在师弟那头,想领一份资源散伙的就站在我这边。”
见李晏服了软,红云子当即大喜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就有人站在了红云子的身后,正是方才最早出声的两个人。
“灵珠,你休想让我认你这个掌教,连复兴宗门都不愿,还有何面目持着这件巽风冠,你想走可以,留下宗门信物。”
“要认,我只认参玄道友!”
有人冷哼一声,愤愤割下道袍大袖,寓意与红云子绝交。
有一有二,就会有三。
最终,还是有三个人选择了站在红云子这边,把行李分了各过各的,巽风观,和他们的道途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谁爱振兴谁振兴去。
“留下巽风冠?凭什么把宗门至宝留下,这是苦叁子上师托付给灵珠道友的,你们这是在质疑长老做出的决定?”
唤作成泉的道徒看着红云子手中的宝冠,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表面上依旧是唯红云马首是瞻,私下里,却是打算事成之后就杀人夺宝,反正谁也不知道。
“诸位不再考虑考虑?”
眼看众人又要就这件信物的去留吵起来,红云子突然有些古怪地开口道。
“灵珠,你爱走就走,何必在这里妖言惑众!”
脾气暴躁的扶苏道徒却是看不得他这副惺惺作态,愤然就要上前与他好生理论理论,却被李晏伸手拦了下来。
其他站在李晏身后的道徒也是态度坚决。
“师兄,看来就这三个了。”
李晏突然开口,说话的对象却不是别人,正是与他针锋相对的红云道人。
“右边那两个我来。”
红云子似乎心里早已有了选择。
方才还在为红云子的背叛神情恍惚的李晏此刻却像变了个人,话音刚落,就举起了手中的青玉葫芦,厉声喝向红云子身后一人。
“犁云!我喊你一声,你可敢答应?”
随即不等他回答,葫芦口就蓦地传出来一股吸力,犁云道徒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吸了进去,不消一时三刻,就化作了一滩脓血。
解决掉一人,另外两人都还来不及反应,红云子同样悍然出手。
内景道士的气势毫不保留地朝四周散去,红云子从袖中取出一轮皎月似的明镜,一阵炫目的强光闪过,等众人再定睛看去,成泉和郗虞两个道徒赫然已经身处镜中。
不过几息的功夫,支持分家的三人都被这对师兄弟给拿了下来。
原来二人深知这批道徒在听闻巽风观灭门的消息,一定会有人生出二心,遂定了这个计划,意图剔除此次逃亡之旅中的不稳定因素。
如今剩下的六人,皆是意志坚定地复兴巽风观派,自然也就不必担心半途有人泄露了行踪。
听完二人的解释,剩下几人这才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
“参玄道友还有红云道友,你们可瞒我瞒得好苦,我还在纳闷苦叁子长老为什么不把观主的位置给参玄道友,原来红云道友已经突破成功了!”
扶苏道徒开玩笑地抱怨道。
“瞧我这破嘴,该打,该打,参玄道友,我可不是在说苦叁子长老的坏,呸呸呸,我知道苦叁子长老是个好人,害,不对不对……”
意识到自己越描越黑,扶苏道徒终于闭上嘴,冲李晏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贫道也是才突破没多少时日,就遇上这茬子事,哪还有时间筹备大礼,道友不知也正常。”
红云子苦笑一声,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突破的喜色。
往年,巽风观若是有道徒突破内景,必然是要张灯结彩地大办贺礼,彰告四方,以显示千年大派的底蕴。
可今时不同往昔,一群丧家之犬哪还有这个条件。
“扶苏道友说的在理,等我们安顿下来,就替师兄重新操办个大礼,也算是庆贺诸位死里逃生如何!”
出乎意料,李晏居然颇为认可扶苏道徒的话。
一行人说说笑笑,成功冲淡同室操戈的紧张氛围,随即二人参照着苦叁子临行前让他们背下的地图,找准了一个方向再度启程。
如意飞梭化为了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天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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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意外之喜
雍国,临近寰海的一处城镇。
此地距离苦竹山足有上万里,就算是天鬼宗把手伸得再长,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够着这里。
然而即便如此,几人也没有放松警惕。
红云子小心翼翼地散开神念,确认四下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如意梭落下。
一道白光闪过,如意梭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站在地上的,是巽风观的六名修士。
“痛快哉,这几日从早到晚都在赶路,人影没见着一个,倒是快给咱憋出一肚子鸟气,这回总算可以停下来歇歇脚!”
扶苏呼吸着新鲜空气,登时心情都好了不少。
几人为了避开天鬼宗的眼线,一路东躲西逃,只是他们不知道,苦叁子临死前得了手,如今天鬼宗一众修士疲于应付通幽真人的追杀,尚且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围堵他们这些漏网之鱼。
“依我看,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为好。”
弥心道徒没这么乐观。
“弥心道友说的在理,不如这样,我和扶苏道友扮作父子进城做些采购,顺便也打探下天鬼宗的追兵有没有找到这里。”
红云子心里也更加倾向弥心道徒的老成发言。
按照宗门记载,初代祖师巽风道人是南瞻洲大教五圣门的内门弟子,昔日遭仇家追杀,无奈横渡寰海,经历了重重艰难放才侥幸逃到这片土地上。
寰海异兽众多,纵然以内景道士的神通手段,想要穿越也多是九死一生。
巽风道人试了许多次,最多也不过深入数千里就被海中妖兽逼得往回退,自此彻底打消返回南瞻洲的念头。
留下海图,也仅仅是作一份念想,若有后辈弟子成就神通秘境,返回南瞻洲,可以持他的令牌加入五圣门,也算是圆了他的遗志。
如今天鬼宗手里掌握通往此地的传送阵,显然不宜久留,他们这帮前朝欲孽怎么看都是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这还是李晏等人不知道苦叁子的壮举。
否则,非连夜横渡寰海不可。
当今之策,唯有渡海,只有逃到南瞻洲,他们才有一丝休养生息的机会。
至于为何是扮作父子,而非兄弟,自然是以二者的面相,装成兄弟显然是睁眼说瞎话。
扶苏道徒正憋得心慌,见红云子主动提出带他出去散心,哪还有不答应的理,连声应和着站起身小跑跟在红云子身后,生怕被人抢了机会。
“这边就有劳师弟多多上心。”
李晏知道对方是让自己留心另外两个道徒的举动,随即点点头表示会意。
……
李晏并未等太久。
大约是过了半个时辰,红云子不仅自己安然无恙地回来,还带回来一个重伤的修行者,赫然有着内景道士的修为。
“天鬼宗的修士?”
李晏看了眼道人服饰,微微皱起眉头。
“可不正是,嘿嘿嘿,这家伙也有落在我们手上的一天,我和红云道友方才在集市采购物资,正巧看见这家伙慌不择路地朝这边遁逃,红云道友直接一招壶天术就把他收了。”
见众人疑惑,扶苏嘿笑一声絮絮叨道。
“此人在我出手前已经受了重伤,这才让贫道轻易得手,是吧这位道友,莫非还要装昏不成?”
红云子摇了摇头,扬起嘴角看向地上的中年道士。
见装不下去,道士只好硬着头皮缓缓睁开眼,装出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
“我这是在哪儿?”
说罢还装作恍惚地四处张望,只是无法感受到丹田内真炁的流动,当即一颗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却依旧还是挤出一丝感激的笑容。
“莫非是几位道友救了在下?在下是巽风观弟子,若是诸位能将在下送回山门,事后家师必有重谢!”
“巽风观的弟子,我看这身衣服不像,倒像是——天鬼宗的弟子。”
李晏冷笑着将他揭穿。
倘若站在这里的有那日留守山门之人,定会认出眼前这个满嘴胡言的道人正是那日率领天鬼宗修士攻打巽风观的中年道人。
李晏的话让道士一颗心沉入谷底。
在西漠这片土地,知道他们身份的目前只有两类人,一类是持国寺的漏网之鱼,一类是巽风观的漏网之鱼。
陈玄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倒霉,招摇撞骗骗到正主头上。
事到如今,求生欲还是让他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不知诸位师门……”
“巽风观,红云。”
“巽风观,参玄。”
“巽风观,扶苏。”
……
一个个名字被报了出来,陈玄靖也彻底傻了眼。
眼前这一队巽风观的修士修为精湛,除了一个道童,最差都是炼炁九重的修为,随行带队的还是一位内景道士,用脚趾头想都猜得出来,这是巽风观提前保留下来的火种。
自己如今落在这群人的手里,哪还有什么活路。
“诸位,这是个误会啊诸位……”
陈玄靖脑筋飞快地运转起来,企图从绝境中寻求最后的生路。
结果还真给找着了!
“等等,只要你们肯放我一条活路,贫道就告诉你们后面巽风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话一出果然非同凡响。
“你且说说,巽风观后来怎么样了,你也别想信口雌黄,我们自有办法判断你说的是真只假。”
众人对视一眼,李晏冷冷说道。
虽然心知苦叁子的死已是事实,但他还是想知道自家师尊究竟是如何死的。
“那日……”
陈玄靖咽了咽唾沫,随即徐徐道来,当然,把有关他的部分摘择的那叫一个干干净净。
提及山门大阵被破,青鸾道人以身殉道,弥心登时就红了眼,道人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却也没办法只能继续说下去。
又说到苦叁子牺牲自己,逼得通幽真人道化入魔,李晏表面不动声色,牙齿却已经快要将嘴唇皮都咬破。
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李晏看向中年道士的目光仿佛在看死人一样。
道士哪怕身死道消,一点元灵送入轮回,或许还有恢复前世记忆的可能性,可一旦道化,那就再也没有了下一世的可能。
这也是世间修行者畏道化如蛇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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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一更,后面还有两章~
第168章 说错话的后果
陈玄靖说的口干舌燥,还时不时朝着巽风观众人瞥一眼,生怕一不小心说错哪句话,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如此说来,你远遁至此就是为了逃避那位真人的追杀?”
红云子浑身肌肉一紧,一想到自己一行人在此耽搁许久,下意识就要分出神识,看看那位神通真人有没有追上来。
好在他的担心并没有成真,只听陈玄靖苦笑一声道:
“道友多虑了,长老当时盯上的另外几位师弟,在下见情况不妙,先一步使障眼法脱了身。”
见红云道人面色不善,陈玄靖慌忙解释道。
如此,众人一颗提着的心方才重新落下来。
“当务之急是要尽快通知宗门,请其他长老将通幽真人拿下,诸位要是愿摒弃前嫌,护送在下前往传送阵,事成之后在下定会亲自向掌教请功,给诸位一个内门弟子的名额。”
陈玄靖深知内景修为的红云子才是这帮人的主心骨,当即转过身,一脸真诚地对红云子道:
“以道兄的修为足以胜任一堂之主,家师乃是天鬼宗的神通真人,有他老人家出面,在下定会为道兄谋一份好差事。”
说罢,陈玄靖心里便捏了把汗。
他深知只要自己说服这位内景道士,就等于成功了大半,剩下几人不足为虑,至于到了传送阵那边的营地,对方是圆是扁,还不是任他去搓揉。
陈玄靖算盘打的很响,可偏偏李晏却无情地掐灭了他的美梦。
“要我们护送你可以,只要你肯说出天鬼宗不远万里找到这儿来的原因。”
天鬼宗不辞辛苦,千里迢迢地跑来这里,李晏可不信这群人是怀着什么崇高的目的,能够让陈玄靖在一位神通真人的追杀之下,还不忘联系宗门,显然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天大秘密。
“这……”
陈玄靖左右为难。
还真被李晏给猜中了,天鬼宗如此大动干戈,自然并非是为了雍国周边贫瘠的土地,而是涉及到一桩宗门秘事。
可这事只有此次带队的通幽真人最清楚,就连陈玄靖能知道,也是托了他那位真人父亲的福,种种思绪从陈玄靖的脑海中掠过,道士下定了决心,猛地抬起头对李晏道:
“此事我告诉你们也可以,雍国与黎国交界的那处战场底下埋了一尊阳神道主的衣冠冢,其中疑似有那位道主陪葬的道器,甚至包括那位道主修炼的本命经!”
“不是醍醐山我们做出来的那座假洞府,是货真价实的道主衣冠冢!”
道主之死,羽化而登仙也,肉身反哺于天地,唯有随身的器物才会被留下,一件道器的存在足够让天鬼宗的实力再上一个台阶。
若不是那处传送阵的年代太过久远,法相真君踏足其中就有崩坏的可能性,天鬼宗又岂会只派来这点人手。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但很快陈玄靖就在他们的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你们有想法也没用,那座洞府的开启需要信物,是一枚金镶碧玺里扳指,放在太阳底下以阴神观之,便是衣冠冢的方位,天鬼宗持有的那件信物就在通幽长老身上。”
谁敢从一位疯了的神通真人手里虎口夺食啊!
众人纷纷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晏也不再言语,此刻的他压抑住快要蹦到嗓子眼的心,将神念探入纳物袋中,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自己是不是也有一枚与描述中一样的金镶碧玺里扳指。
那个孙成栋的先祖也着实命大,居然误打误撞从一位阳神道主的坟冢里逃出来。
想来应该是以他那点微末修为,兴许连外围都没能进去,方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见众人沉默不语,陈玄靖错以为这些人都动了心,当即趁热打铁,扭了扭被捆着的身子,示意红云子给自己松绑,还一边说道:
“要贫道说,你们那个掌教脾气也是倔,老老实实地打开山门请降不好吗,非要拉上整个宗门上下以卵击石,白送了性命不说,还……”
陈玄靖也意识到说过了头,讪讪地闭上了嘴。
他没说的那半句话是,还害得通幽真人发疯,坏了天鬼宗的大计。
按照正常的情况,内景道士即便道化也很难伤到一位有心提防的神通真人,毕竟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就摆在了那里,除非是那位神通真人自己作死。
更休说拉着对方一起道化。
若不是老者托大,非要显化真形吞吃掉巽风观数千弟子,就是十个苦叁子绑在一起,都伤不了他一根汗毛。
通幽真人的参属乃是先天凶兽饕餮,踏入神通秘境结下的那一枚神通果子,更是能吞食天地化为己用,某要说修士的血肉,就连青鸾道人的自爆也能充作豢养肉身的资粮。
而苦叁子也正是一眼看出了这门神通的漏洞,道化本身就是个以身拟道的过程,正在道化的苦叁子在饕餮神通眼里就是一枚鲜活的人体大药,吃下去就可以成仙。
通幽长老是老牌神通真人,有数件法宝傍身,随便哪件拿出来都够灭上巽风观几回,结果偏偏选了那个最差的选项。
陈玄靖与其说是在怨恨苦叁子,不如说是在怨通幽真人,只是他没那个胆子罢。
“你可知,苦叁子与贫道什么关系?”
然而红云道人并没有给他解绑,众人也是一脸古怪地看着他,目光里是说不出来的怜悯,陈玄靖耳边也旋即响起李晏幽幽的说话声。
“道友你听我解释,道友……”
中年道士一个机灵,突然想起来一件要命的事情。
然而已经晚了,有些时候,说错话的后果可能比你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你说没有有那么一种可能性,苦叁子上人正是贫道的师尊!”
李晏从纳物袋中祭出了降魔杵,掐动指诀,只听嗡的一声宝杵便重重钉住陈玄靖的眉心,连开口辩解的机会都没给半分,就将道士的神魂绞杀,磨灭了他夺舍重生的可能。
做完这一切,李晏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身怔怔看向巽风观的方向,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弟子发誓,日后定会取下那通幽真人的脑袋来祭奠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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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内景
自从知道自己身后还缀着一位疯了的神通真人,众人的动作明显加快了不少。
离开雍国所在的永宁州,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走古传送阵。
只是一来那边有天鬼宗的修士重重把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二来谁知道中途会不会遇上通幽真人,白白送了性命。
所以李晏一行人只能无奈地选择了另一个办法,横渡寰海。
寰海多妖兽,况且巽风道人当年一路逃窜过来,足足在寰海上漂流了一年多。
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谁会愿意拿自己的命去赌。
说来也是巧,众人渡海的灵舟正是巽风道人昔日所乘坐的那一艘,毕竟是内景道士用过的法宝,速度远非如意梭可比,只可惜年代久远,灵舟上尚有好几处破损需要修缮。
有几种灵材恰巧是宗门宝库里没的。
毕竟能够被放入宗门宝库,多少也须得是件宝物,有些满大街的灵木山铜,甚至都没资格被存入巽风观的库房。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红云子的符钱攻势下,很快就收集到了修缮灵舟所缺的那几种材料。
中途还发生了些小插曲。
有人见红云子出手阔绰,便起了黑吃黑的心思,不想这回却踢到了铁板上,区区两个炼炁中期的蟊贼,也敢打一位内景道士的注意。
红云子脾气虽好,却也不介意送他们一程。
有了材料,众人齐心协力竟是只用了三日,就将灵舟的功能恢复了大多数。
事不宜迟,在决定出发的前一日,红云子悍然出手,几乎买下了附近几个坊市库存的所有丹药,端是让那些店主好赚了一笔。
可等他们连夜调来货,准备再赚上一笔时,那位阔绰的恩主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李晏出海了。
天星舟飞在数十丈的高空,疾驰着穿过云层留下一道淡白色的痕迹,顺着他记忆中的那个方向驶去,如今正在驾驶天星舟的正是扶苏道徒。
李晏站在船首处,入目到处都是碧蓝的无限水色,乍一眼望不到头的样子,着实让他这个三世都久居内陆的人震撼了一把。
各个方向收入眼内的,都是水天相映的粼粼波光。
那些碧波荡漾的海水,闪烁得李晏都有些眼花了。
“师弟,你似乎有些心事啊?”
不知何时,本该入舱休息的红云子突然出现在李晏身旁,若有所指地问道。
李晏摇了摇头。
“生平第一次见到大海,心神为之所摄罢了,倒是师兄你为何不稍作休息,如今大家的安危可是系在你一人身上呢!”
话语间倒是不无调侃的意思。
“到了我这等修为,一举一动都是在吸纳天地间的源气,打坐调息也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红云道人接替了李晏的位置,驱赶他道。
“倒是你,目前看来是最有望突破内景的那个,还不如趁这功夫好生闭关,你若也突破了内景才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静室里的法阵我已经布置好了,没有这枚令牌谁都进不去。”
说罢,就把一块令牌丢给了李晏。
“喦儿这些日子就交给我来管教,你安心去罢。”
“我……”
李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红云子半推半就丢进了静室,看着手中的令牌,无奈只得挥手打开禁制,坐在蒲团上安心修行了起来。
红云道人有一句话说的在理,如今天星舟上只有他一个内景道士,倘若一旦出了什么意外,独木难支,一舟人都有身死道消之虞,唯有李晏也突破内景,才是对众人安危最大的保障。
……
谁也没想到,李晏这一闭关就是一年。
期间众人也遇到过数次危险,最危急的一次,十余条内景修为的妖鱼追着天星舟不放,腐蚀性的水柱几次险些攻破天星舟的护盾。
关键时候,还是红云道人不惜燃烧精血催动法宝,方才逃出生天,为此他足足休养了大半个月,才勉强恢复了七成修为。
不止如此,航线还偏了许多。
原本预期一年半的航程一下子增加到近两年。
身处静室中的李晏对此一无所知。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本该是游历尘世,好生磨炼上几年心境,待到心境圆满再突破内景期,然而一场变故却把他的计划打的稀碎。
横渡寰海本就是九死一生的无奈之举,当今之计,唯有自己突破内景,方能出现新的转机。
兴许是对自己太过苛求,李晏强行突破内景境界,中途好几次面临心魔缠身,若不是有破妄法瞳及时勘破虚妄,他早就在道化的边缘走了好几遭。
饶是如此,此刻的他离人形也相去甚远,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鳞片,两只眼睛肿大且无神。
从炼炁到内景,其实是一个显化内心的过程,借一点妖物的本源气息,将原本虚无缥缈的参属以血肉的形式呈现出来,化虚为实。
自此,道士便可以藉肉身直接呼吸天地源气,效率何止高了百倍千倍,而点燃这一切的柴薪,则是修士的阴神,修为。
可偏偏是这由虚转实的关隘,最要人命,内景道士的真形乃是参属和本命经的完美结合,若是找不到二者之间哪一个完美的平衡,最后只会是道化变作一团无意识的血肉。
不然巽风观那么多炼炁圆满的道徒,怎的这些年只出了七位内景上师。
李晏的参属本为鲤相,只因那日溯定胎光受了些蛇相的影响,隐约生出了一些变化,若是按照原本计划细心打磨心境,这一点异常自然是不难发现,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
要不是他在最后关头急中生智想出了解决办法,恐怕红云子如今需要对付的除了海上的妖物,还要多一个内景修为的同门真修。
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
李晏拂袖打开静室门,远超炼炁道徒的神识肆无忌惮地发散出去,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李晏走出船舱,看见正在两头海兽的夹击下越发显得窘迫的红云道人。
“师兄,且让我助你一臂。”
话音还未落下,李晏的身形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
六足蛇首,硕大的鱼躯足有数丈长,原本狂暴的浪涛在它的意念下重归于温顺,数道粗壮的水柱腾空而起死死纠缠住两只海兽。
“斩!”
红云道人找准时机,掐起剑诀,狠狠一剑斩下去。
英鞮之山,涴水出焉,而北流注于陵羊之泽,是多鱼身蛇首六足之兽,其目如马耳,不畏不眯,可以御凶,冉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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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横公君
寰海上,一艘巨大的海船乘风破浪。
然而这艘巨船的样子实在有些古怪,通体居然没有一根桅杆和一片船帆,唯独在船头处,有两头面目狰狞的海兽正在拉着此船飞驰前进。
正是降落在海上的天星舟。
海兽的模样酷似海马,浑身却长满墨绿色的坚硬鱼鳞,三双竖瞳对称的分布在面颊两侧,口鼻时不时还喷出缕缕霜息,四蹄踏在海面上,裹挟着淡淡云气,如履平地。
可不就是前不久围攻过红云子的那两头海兽。
只是此一时非彼一时,原本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海兽,如今却迫于淫威被套上缰绳,替李晏一行人拉起了船,心不甘情不愿地任人驱使。
红云子本是想斩了这两头孽畜,替自己出上一口恶气,却被李晏好生劝了下来。
巽风道人留下来的海图距今已有上千年,且不说当时,匆忙间他会不会记岔路。
时过境迁,原本安全的航线上诞生强大妖物的可能也不是不存在。
与其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倒不如让这两头寰海土著替他们带带路,也好避开些不必要的风险,岂不美哉。
红云子听他言之有理,这才悻悻作了罢。
至于说海兽会不会屈服于人类,只能说慕强凌弱,贪生怕死本就是妖兽的天性,这两头海兽能够有如此修为,灵智自然不会低。
眼见红云子看向他们的眼神中,时不时还透露着凶光,只能不甘不愿地让李晏在神魂深处种下禁制,任之驱使。
事实证明,李晏很有先见之明。
两头海兽一路带它们绕过好几处有大妖兽出没的海域,短短四日,居然抵得上他们先前小半个月的进度。
“二老爷,前面马上要到横公君的洞府,过几日就是它老人家的寿辰,只要有内景修为,不管是人是妖都能喝上一杯水酒,您……”
唤作鳢邕的海兽口吐人言,闷闷地向李晏询问道。
寰海深处,天威莫测,等闲修士少有敢深入内海,因此海中的妖兽莫要说吃人,就连人味儿也不曾闻过,更不要说会人话。
两头海兽的雍国官话,还是李晏闲暇时无聊教的,方便交流沟通,妖兽到了内景期,已经炼化横骨,口吐人言自然是不过等闲。
可怜鳢邕活了接近四百载,还是第一次见人族的修士从寰海上空经过,想到横公君寿辰在即,便想拿一船人族修士去与那位老祖宗做寿。
怎料偷鸡不着蚀把米,非但没把人拿下,还害得自己与兄弟沦为人类的阶下囚,神魂也被种下禁制,每每思及此处,悲从中来,几次生出投海自尽的念头。
要不是水太凉,不对,是投海的时候头皮痒,也不至于刚好被兄弟鳢儁给拦下。
“想不开?”
李晏斜睨了鳢邕一眼,随即默默催动了禁制。
来自神魂深处的剧痛,让鳢邕只觉脑袋像是套上了一只金箍,从里面疼到外面,当即真炁一乱跌入海里,过了会儿又若无其事地钻出来。
这已经不是它第一次在李晏面前作死了。
要么是自作聪明地要把他们往禁地里带,要么就是专门往有大妖兽的海域去走。
全忘了只要有禁制在,李晏就可以监视他的一切念头。
每次换来的都是一顿胖揍,奈何这厮太过于皮糙肉厚,只当李晏是在给他挠痒,无奈唯有催动它神魂中的禁制,方才会老实上一阵。
偏偏嘴上还要叫嚣什么妖可杀,不可辱。
“鳢儁你可知横公君?”
教训完了鳢邕,李晏扭过头询问鳢儁道。
这孩子要比它那兄长老实不少,带起路也是认认真真,从未有偷奸耍滑的时候。
鳢儁嫌弃地看了自家兄长一眼,老老实实回答起李晏的问题。
“回二老爷话,那横公君的原形是条横公鱼,长百丈,修行千载得道,其形如鲤而赤,昼伏于水中,而夜化作人形,小的能认出二老爷几位是人族的修士,也只因见过横公君所化之人形。”
“横公君因幼时被一人族救过,又可化为人,故对于人类的生活一直心向往之,我们兄弟当初想将几位当做祝寿的贺礼,未尝没有这层关系。”
“只是鳢邕那厮怂恿二老爷去,没抱什么好心思,横公君虽然慕人化,可它那群道友却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们若是想尝尝人味,横公君颇好面子,未必会拒绝。”
李晏了然,可还没有等他开口,就听见鳢邕恼羞成怒的大嗓门。
“鳢儁你这个妖族的叛徒,我们可是高贵的真龙后裔,怎么可以在人类面前卑躬屈膝,你这副模样可对得起你身上的真龙血脉!”
又来这套!
鳢儁无奈翻着白眼,不想理会这个夯货。
人族修炼依靠参属,妖族靠的却是传承自先祖的血脉。
传承的血脉越浓郁,修行的速度便越快。
鳢氏一族,祖上据说是某条真龙的后裔,只是到了它这一辈血脉不显,方才逐渐落寞,自从知道这件事,鳢邕一直以恢复祖上荣光为自己的使命,为此还得罪了不少龙种。
就连这次袭击红云道人,也是因为鳢邕觉得自己身为真龙后裔,若是拿出的贺礼没什么台面,岂不是又堕了鳢氏一族的威名。
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会沦为阶下囚。
越想越气,鳢儁猛地一口冰霜吐在鳢邕脸上,鳢邕愣了愣,随即也是勃然大怒,二妖竟然当着李晏的面火拼了起来。
李晏不禁莞尔。
有了这两个活宝的存在,想来这一路上定不会太无聊,至于横公君的寿宴,谁爱去谁自己去,他可不想给哪个大妖的菜谱上新添一道菜。
天星舟改变了航向,随即绕过横公君的洞府,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去。
……
时间又过去大半年。
这半年里,李晏一行人的旅程依旧命途多舛,一路上经历了至少四次追杀,最为惊险的一次,不仅两头内景修为的海兽命丧妖腹,就连天星舟都被打烂了大半。
若不是红云子用圆光琉璃幻镜困住神通大妖一炷香的功夫,恐怕一船人都得交待在那里,饶是如此,扶苏道徒和青莲道徒终究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等抵达南瞻洲,出海的六人已经只剩下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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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一更,后面还有。
第171章 往日依依今在否
若是按照巽风道人的记载,他们登陆的地方应该是有昇国的朝云港。
李晏从法器上下来,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大,无论是船只数量,还是体积,远不是雍国那些小浅湾可以相提并论的,甚至有几艘的船身还隐约传出法术波动。
李晏还亲眼看见一个修行者和凡人有说有笑着一起上了岸,附近劳作的渔民和船员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正当李晏一行人四处打量的时候,几道气息似乎锁定他们,直直找了上来。
“两位前辈,贫道见你们颇有些面生,想来应该是第一次来归雁港,可曾去尚有观登记过?”
来人大概炼炁六七重的修为。
见到李晏和红云子两人修为深不可测,微微一愣,随即颇有些恭敬地嘀咕了一堆话。
这种话叫做昇秉文,是有昇国的官话,所幸巽风道人留下的一卷经书中,就记载了这门语言的读音和写法。
虽然时过境迁,有了些变化,李晏倒也勉强可以听懂。
“归雁港?这里难道不是朝云港吗?”
李晏闻言微微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由连忙追问道。
“朝云港?”
修行者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前辈莫非是迷了路不成,此处一直都叫归雁港,自从天苍国立朝以来都是唤作这个名字。至于朝云港,晚辈若是没记错的话,方圆百里就没有叫做这个名字的港口。”
李晏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等等,这位前辈,晚辈或许知道一二。”
姗姗来迟的一个老年修士,突然打断前者的发言,兀地插嘴说道。
“有劳道友了。”
李晏闻言,登时重新燃起了希望。
“晚辈曾得过一卷古籍,上面记载着大概七百多年前,有个被鬼狼部灭掉的国家叫有昇国,那时的此地似乎就是唤作朝云港。”
“那都已经是七百多年前的旧事,就连灭亡有昇国的鬼狼部如今也成了孤魂野鬼,不过是一抔黄土罢了。”
老者说到这里,骤然想到自己也时日无多,随即自嘲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
李晏恍然大悟,随即从纳物袋中取出一瓶丹药,偷偷将瓶塞拔开少许,递到老者的面前。
“感谢这位道友替贫道答疑解惑,一点小礼不成谢意,还望道友莫要推辞。”
有昇国都亡了,巽风道人当年的关系自然也用不上了,如今当务之急是给自己一行人弄到身份证明,这种事当然是要找归雁港本地的地头蛇才好使。
李晏送出的这一瓶丹药,就是为了起到投石问路的作用。
“前辈客,既然都这么说了,小老儿若是拒绝,未免就太不给前辈面子了,前辈若是还有什么事需要问,尽管差使晚辈。”
老道本是想拒绝的,只是一闻到玉瓶中隐约传出的药香,当即眼睛都直了。
只是闻了一口瓶中的药香,困扰了自己许久的瓶颈隐约就有要破开的迹象,若不是人太多,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僻静的地方,打开瓶塞一窥究竟。
“前辈问我也可以,晚辈忝为归雁港巡值,尚有观的灵明道长正是在下的师尊,前辈若是需要担保,晚辈做这个保人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见老道得了好处,方才搭话的中年道徒登时就红了眼。
还没等老道把话说完,就急不可耐地挤了上来,一副热情的模样要替李晏分忧。
“这怎么好意思……”
李晏心头一喜,脸上却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我等几人是海外散修,路上遇了妖兽,九死一生才逃难到此地,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还好遇到了二位道友。”
中年道徒见他们气息清明,背后一艘天星舟也是破烂不堪的样子,十分已是信了七分。
当即打包票对李晏道。
“又不是什么大事情,前辈只管放心把这件事交给晚辈就成。”
李晏见此,故意露出一脸为难地看向老者。
“你!”
老者有心要和那人辩明事理,奈何谁叫对方有个内景境界的好师父,只得无奈作罢。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道友。这一路上丹药消耗的七七八八,正好还有些许剩下的,就当做给道友的谢礼。”
李晏又摸出一只玉瓶偷偷塞进中年道徒的手中。
道徒悄悄掂了掂分量,随即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起来。
“小事,小事!”
说罢就要给李晏带路。
……
尚有观在港口的驻点并不远,只走了大约三四百米,李晏一行人就来到一处阁楼内。
屋内布置的非常简单,除了一张木桌和一把椅子外,就只有一名面色枯黄的老者静静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听见动静,这位道士才缓缓睁开双目。
顿时一缕寒光从其眼中射出,李晏和红云皆是一凛,这人竟也是一名内景期的修士,观其修为甚至还要在二人之上。
黄脸老者待看到中年道徒的身影,才重新懒洋洋坐回椅子上。
“常远,你这小猢狲不是才领了巡值港口的差事,跑来老夫这边作甚?”
听口气,与那道徒倒是颇为熟稔。
“灵冲师叔,这不是有事情找您老人家嘛,事情是这样的,几位前辈……”
李晏微笑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听常远与灵冲道士交涉。
过了一会儿。
“可有道碟?”
老者抬了抬眼皮,对着李晏有气无力地问道。
“自然是有的。”
李晏也不知道自己原本的道碟作不作数,但想着巽风观距此地有上万里远,应该没什么问题,遂将过去的道碟拿了出来。
同时还在道碟下面压了一瓶丹药。
“巽风观?雍国?”
老道拿起翻了一眼,重新丢回给了李晏,倒是将玉瓶留了下来,也不知他塞进了哪里,两袖依旧是空空如也。
“不是天苍国认可的道碟都没有用,拿去吧,老夫重新给你录一张。”
说罢就取出一张道碟,写下了李晏的姓名以及修为,至于师承那一栏自然是山野散修,之后就是红云子等人的道碟。
“这张道碟好好收着,若是丢失就不好办了,可不是每个道士都和老夫这么好说话的。”
说完这些话,灵冲道人就摆了摆手示意送客,重新闭目养神起来。
------题外话------
今天姑且就这样了,接下来的剧情我要捋一捋,晚安晚安。
第172章 半路劫道
有了道碟,李晏一行人终于算是在天苍国站稳了脚。
如今人生地不熟,有昇国又亡了数百年,巽风道人留下的笔记已经没有多少参考的价值。
好在修行者多是博闻强记之辈,掌握一门新的语言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弥心道徒只用了几日,就差不多可以磕磕绊绊地与人交流,多了一个助力,李晏和红云子打探情报的效率都高了不少。
天苍国国情与永宁州三国不同。
天子与门阀共治天下,这些门阀指的当然是修仙世家。
昔日天苍真人联合了二十七个修仙家族,将这片土地原来的主人鬼狼部驱逐进蛮荒之地,在沃土上建立起天苍国,自此与世家共治天下。
皇族与其说天下共主,不如说是其中最大的那个世家,所幸天苍皇室还有几个铁杆盟友,这几百年来也算是人才辈出,才侥幸没有大权旁落,沦落为傀儡。
不过倘若事情就一直这样发展下去,天苍皇室最多也就是掌握京畿附近的几个郡,想要皇权下乡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当年那位雄主天苍大帝的幼子出关了。
此君默默无闻地修炼六百余载,一出关就除名了两个不服王化的世家,更是显露出一身法相真君的修为,以煌煌天雷之势镇压住剩下的修行世家。
有这位老祖宗做靠山,皇帝的胆子也渐渐都大了起来。
五十年前,先帝于各郡府设钦天司,网罗全天下散修和武道高手,名义上是为了提防道化的修行者造成妖祸,实则是为了名正言顺把手伸进世家的地盘上。
世家也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皇帝的司马昭之心,奈何有那一位法相真君亲自坐镇总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吃下这个哑巴亏。
如今这位怀章帝更是手段高明,立天下道门,允许散修在地方上开馆立廨,进一步分润世家的权柄,双管齐下,各个世家的势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只是毕竟立国的根基在那,即便世家被历代皇帝百般针对,依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巽风观若是在天苍国扎根,日后免不了要卷入皇室与世家的斗争。
这违背了李晏二人的初衷。
如此看来,天苍国似乎也并非久留之地。
除此以外,李晏还打探到一个消息,更坚定了几人离开的决心,那就是昔日巽风道人的师门,五圣门在八百年前出了一位阳神道主,一下子从中等实力的宗门变成南瞻洲巨擘。
至于那位阳神道主的名讳,唤作宣鼎子,正是巽风道人的师尊。
有现成的大腿不抱,更待何时,打听好消息,几人收拾行李当即准备出发,怎料甫一出归雁港就被人拦住去路。
“二位道友这是要去往何处啊?莫非是我师兄弟招待不周,才让二位早早便要离去?”
灵冲道人笑眯眯地开口道。
至于后路,也被另一个内景修为的道士拦住。
道士身旁,唤作常远的炼炁士正指着他们小声地说着什么,目光敬畏中尚且还带着一丝贪婪。
李晏暗道一声不好。
显然是那日着急录下道碟,平白无故露了财,方才招惹来祸患。
“原来是灵冲道友,贫道此行乃是奉了师命,前去五圣门为宣鼎道主贺寿,不知道友在这儿等着贫道又是为了何事?”
李晏回了一揖,装作一无所知地搬出宣鼎子这座大山。
灵冲道人闻言一惊。
那日他见李晏一行人出手阔绰,又是海外出身的散修,没什么根基,一时间才动了杀人夺宝的心思,甚至还喊上了自家师兄弟助拳。
可若是这一行人真与五圣门有什么关系,那还要不要这么做就值得商榷了。
灵冲道人有些迟疑,然而一旁的灵准道人却不管这些。
“师弟,做都做了,还想些有的没的作甚么。你以为你放这群人一条生路,到了五圣门,他们难不成就会放过咱们?莫要太天真了!”
灵准道人冷哼一声,手头已经开始有了动静。
常远也在一旁附和。
“师叔,您莫要让他们给骗了,我昨天还在集市上偷听到他们在询问五圣门的去向,连路都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旧识。”
灵冲道人幡然醒悟,刚要对着李晏怒目相向,冷不防听见一声厉喝。
“灵冲师弟!”
“小心!”
“我在!”
还以为是灵准道人在呼唤自己,灵冲道人下意识应了一声,等反应过来,已经中了招,随即一股吸力骤然从面前传过来。
不好,自己中计了!
灵冲道人心头一凛,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将手杖向前面一送。
靠着杖解之法,险之又险地逃过了一劫。
可李晏和红云子既然已动了手,又怎么会轻易就善罢甘休,一个手持青玉葫芦,血光冲天,一个擎着圆光琉璃幻镜,霞光万道。
吸取了海上斗法的经验,甫一动手,李晏就先用如意梭将弥心道徒和自家徒弟收起来,免得内景道士间的斗法伤及无辜。
青玉葫芦原本是苦叁子的本命法宝,过去李晏尚未突破内景的时候,不过能发挥出十之一二的本事,可如今的光景却是不同,彻底炼化了这只宝葫芦,不仅收人的速度更快,更是可以放出赤煞炼幽化血神光御敌。
只消被血光刷在了身上,就是内景道士也要脱一层皮。
李晏二人出手迅速果断,灵准道人早有准备,唤出来一面圆镜抵挡。
怎料只是一刷法宝便黯淡上了许多,倘若再被多刷上几回,怕不是彻底断了灵性,沦落为一块废铜烂铁,原来这化血神光还有一重功用,就是能够玷污内景道士的法宝。
灵准道人连忙烫手似的把法宝收了回来,看着上面的污光心疼不已。
可常远就没那么好运了,趁着灵准道人注意挪开片刻,圆光琉璃幻镜对准了他身后的常远,一下便将他摄入幻境中。
只一回合,红云子手上就捞到一个人质。
灵冲师兄弟二人好不容易躲开了化血神光的纠缠,看向红云子的目光一时也有些投鼠忌器。
第173章 瞬杀
“只是一个徒弟,大不了老夫再收一个,莫要以为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忌惮!”
只是无论怎么看,灵准道人都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老东西,真当贫道是傻子不成?”
红云子冷笑一声。
这常远长得和灵准道人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是父子就是爷孙,要说这里面没点什么猫腻,他当场给对方磕三个响头都行。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区区一个弟子,杀了也就杀了。”
说罢,作势就要动手将常远炼化。
“小辈尔敢,远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夫非把你们炼成活尸不可,如此百般折磨,方解我心头之恨!”
被拿捏住了命根,灵准道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脸阴沉地看着红云子。
若是恨意能杀人,红云子早被他千刀万剐了。
“呵呵!”
红云子作势抬起手中的宝镜,自己和李晏都是内景初期的道士,论修为肯定不如灵冲这对成道已久的师兄弟,倘若就这么真刀真枪斗下去,最后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慢着!”
终究还是灵准道人沉不住气,先一步服了软。
毕竟如此斗下去,鹿死谁手尚且不知,常远肯定是第一个倒霉,自己就这么一根独苗,可不能就这么轻易被人霍霍了。
“师兄,不过一个儿子罢了,只要我们能拿下这两个散修,有了修行资源,以后要什么样的女修士没有,还怕没有子嗣吗?”
这回反而轮到灵冲道人苦口婆心地来劝他了。
“老夫一把年纪,好不容易得了远儿这么个有修行资质的独苗,不是你的儿子你不心疼呗!”
老道吹鼻子瞪眼地看向自家师弟,接着不由分说对着红云子道。
“这位道友,你有什么请求老夫都答应,只要不伤害远儿,一切好说,你若是不放心,我这就和师弟退出十里地……”
灵准道人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道月牙似的刀光从树丛中钻出来,蓦地穿过红云子胸膛,顺便斩落了他持镜的双手。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甚至没等李晏反应过来,红云子的瞳孔已经失去了光泽。
灵冲二人居然还有一个帮手!
随着一阵法术的波动,地上竟凭空显出一道人形,身上赫然穿着尚有馆的道袍。
谁都知道尚有馆灵冲灵准两位道士神通广大,擅于使合击之术,见者必死,却不知道二人还有一个师弟,幻术匿形端是颇为了得,这才是合击之术真正的秘密。
“跟老夫斗,还年轻了一点——”
伸手摄过圆光琉璃镜,灵准道人冷哼一声,正要炼化其中的禁制救出自家徒儿,怎料一枚剑丸突然从镜子里飞了出来,瞬间洞穿道人眉心。
随即连灵台也不放过,全都捣了个稀巴烂,这才重新回到李晏身边,滴溜溜转个不停,原来这一切都是李晏和红云道人的算计,目的就是为了引剩下那人出手。
好让灵准道人大喜之下露出破绽。
不要忘了,李晏的真形可是不畏且不眯的冉遗鱼,连噩梦都能看破,这一点迷障幻阵在他眼里和小孩子拙劣的把戏没什么区别。
如同镜面破碎,方才被飞刀斩杀之人也变回原来面貌,不是常远还能是谁?
“好胆!”
朝夕相处的师兄就这么被杀了,灵冲道人在惊怒之余,也不免生出些畏惧,面前二人虽然只有内景初期的修为,一身法宝本事却殊为了得。
终日打雁,未想今日真被雁啄瞎了眼。
然而李晏得理不饶人,才出手打杀灵准道人,随即又把葫芦对准偷袭之人。
这次使的却不是化血神光,而是天罡拘魂落魄咒,只见白光乍一现,偷袭的道人登时生出一丝恍惚,尽管很快就挣脱出来,可红云道人哪会放过如此良机。
掐住法诀,一道金光倏忽从袖里飞了出来,端是把那人绑的结结实实丢进宝镜。
捆仙绳乃是五圣门的绝学,被巽风道人传了下来,只要你真炁足够,就连神通真人都能困住一时半会儿,休要说一个小小的内景道士。
场面顿时逆转,从灵冲道士师兄弟三人围攻李晏二人,一下子变为李晏和红云子这对师兄弟隐约拦住灵冲道人去路。
灵冲子那叫一个后悔,要是早知这两个散修手上这么多的法宝,他还起什么坏心思,都是财帛动人心啊!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尚有馆隶属于天苍国道门,堂堂道馆馆主被杀,这件事道门不可能轻拿轻放,为了自保,对方也定要杀了自己灭口。
灵冲子心中生出警惕,施展金光咒将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
奈何李晏这次还是没按常理出牌。
“灵冲子!”
老道这次终于吃一堑长一智,按捺住本能,没有回话。
青玉葫芦吸个道徒自然不用回答,可是内景道士精气神三宝圆满,却是没那么容易被叫散三魂七魄,落入葫芦当中。
不过李晏也没指望他作回答。
如此行径,不过是为了撼动他的三魂七魄,真正的杀招还藏在后头呢!
趁着红云子牵制住灵冲道人。
只见李晏扳下一节指骨,以神念为引,血肉为箭,不过片刻骤然射向灵冲道人,骨血被金光咒拦下,上面的荧荧紫光却成功没入道人体内。
“你对我做了什么?!”
灵冲道人又惊又恐,只觉得原本清明的阴神陡然变得浑噩,皮肤也渐出现褶皱松弛,就连内景修为隐隐都有不稳的迹象,护体的金光咒更是摇摇欲坠。
内景道士三宝圆满,看似衰老,肉身体魄却丝毫不逊于先天宗师,像灵冲道人这般分明是一副道济破损,大限将至的可怖模样。
李晏可没那么好心,临死还让他做个明白鬼。
说来这灵冲道人也是倒霉,兴许是见化血神光有污秽法宝的功效,因此没取出防御法宝,而是施展出金光咒,企图更周全地挡住二人的攻击。
偏偏没想到李晏用的却是要贴近才能发作的咒术,顿时便遭了重。
一炷香过去,堂堂内景中期修为,寿可六百载的得道高修,最后竟硬生生地老死在李晏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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