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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修仙:从长春不老神功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雪风大明尊     模拟修仙:从长春不老神功开始txt下载     模拟修仙:从长春不老神功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6章 河伯

    大晌午的,高家的大门却是紧闭着。

    许修远一连敲了好几下门,才有一个灰衣小厮从门内走出来。

    “老爷今日闭门读书,不见客,您二位还是请回吧。”

    说罢,小厮作势又要把门阖上。

    许修远怎么说也是朔方城方圆百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时受过这样的轻待,随行的道童当即就要上前理论,不料却被老道伸手拦住。

    朝着李晏使了个眼神,老道竟是一言不发往回走去。

    只走到高家仆僮看不见的拐角,才郑重对李晏解释起他这么做的原因。

    “参玄道友,老夫前两次造访高家,可没见过此人。”

    李晏心中没来由一凛,他自然听出了许修远的言外之意。

    老道士上次前往高家作法,不过是在一周以前,短短一周的时间,就连门口接客的门房都发生了变化,傻子也能看出其中不正常的地方。

    高家又不是那种定居在城里的高门大户,充其量也就是乡下土财主的级别,家中的仆僮算上庄丁顶天也就五六个。

    这还是高明瀚猝然发了一笔横财后,重新雇的,干的最久的都还没超过一个月。

    然而才过了几天,高家仆僮又换了一批,这里面要是没什么问题,就真的是把两位道徒当成蠢物看待。

    而李晏接下来说的话,也恰恰证实了这一点。

    “清虚道友,若是在下方才没看错的话,那小厮眉宇间也有淡淡黑气,这高家看样子果真问题不小啊!”

    撤去眸中的真炁,李晏也同样紧锁眉头。

    “可如今主人家不肯见客,你我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谁说进入家宅要经过主人家许可?”

    然而许修远却露出促狭的笑容,拂尘一指不远处的高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言而喻。

    “是极,是极!清虚道友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错不了,自己二人,一个是炼炁四重的真修,一个是武道通玄的武者,偷偷拜访一个土财主家还不是有手就行。

    二人对视一眼,找个借口把道童赶回去陪伴马夫,接着腾空而起,各自大显神通地翻入高家。

    甫一进入高家,李晏就忍不住遮住鼻子。

    “呕~”

    身旁的许修远养尊处优惯了,更是显得狼狈不堪,险些就直接吐出来。

    修道士以真炁哺育肉身,五感较之常人要敏锐上不少。

    故而二人都是第一时间就闻到了院中那股浓郁的鱼腥气味。

    屏蔽鼻窍,这才让自己好受了不少,李晏总算有些理解高明瀚闭门谢客的原因。

    只是远离中庭的外墙处,都能够清晰闻见鱼腥味,但凡有人登门拜访,不生出疑心才是真的有问题吧!

    “我那日过来,可没有这么浓郁的味道。”

    老道见李晏投来探寻的目光,也是有学有样地封闭了鼻窍,这才缓了一口气解释道。

    “参玄道友,等会儿可要小心啊!”

    显然老道也意识到此行并不是那么容易。

    ……

    高家并不大,在许修远的带领下,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内院。

    曾祖修建的楼阁庭院,如今不少都已经脱落去原本的漆油,用垩土新砌涂的墙面混合鱼腥味,味道怪诞又令人作呕。

    鼻窦间是呛人的腥臭,正午和煦的暖阳照射在庭院中,却让人生不出半分暖意。

    仿佛是行走在潮湿阴稠的冰窖中,李晏每每踏出一步,四面八方就传来阵阵心悸的感觉,仿佛有怪物潜伏在墙角的阴影中,时刻准备着将他吞噬。

    “参玄道友,前面就是那日在下做法的地方,若是老夫没记错的话,那尊怪诞的河伯塑像应该也摆在那里。”

    李晏闻言抬起头,入目是一间古朴庄重的小祠堂。

    “里面有人?”

    许修远见身旁的道徒驻步不前,下意识沉声问了一句。

    “门上还挂着锁,想来屋中应该没有人才对,只是在下方才观以望气之术,其中似乎有些凶险的地方。”

    听到没人,许修远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座河伯像,老夫当初也粗看过一眼,是有些异样。”

    来都来了,总不能只是在门口逛上一圈,又灰溜溜打道回府吧。

    定了定心中杂乱的思绪,老道朝李晏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伸指朝门上的大锁轻轻一点。

    只听哐当一声,铜锁竟自己从门上掉落下来,却是让李晏开了眼界。

    见自己这一手小小地镇住对方,老道嘴角噙起微微的弧度,吱嘎一声便推开祠堂的大门。

    李晏只是看了一眼,便登时怔在了原地。

    尺宽的背鳍,臃肿的鱼躯上遍布细密网状蛇鳞,六条长满了吸盘的触须包裹着尖利牙齿的大嘴。

    狰狞的恶兽仿佛活过来一般便要朝着李晏扑去。

    然而让李晏愣住的原因,并非是河伯怪异可怖的外表,而是他与自己昔日观想见过的鲤相,除了六尾触须的的位置不同,其余的细节仿佛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似的。

    李晏缓缓抬足踏入祠堂,屋内的摆设十分简单,除了高家历代先祖的牌位,就只有简简单单一只香炉,一方香案,一件蒲团,还有一些供奉的香火。

    二人又往里面走了两步,来到河伯面前。

    河伯一口细密嶙峋的利齿,尤且可以看见黯淡黑褐的血渍,如同一头茹毛饮血的凶兽,细节处神韵勾勒的栩栩如生。

    不,不对,这并非匠师的鬼斧神工!

    李晏解除鼻窍的封锁,仔细闻了闻,果然腐烂恶臭的鱼腥味下,还有一丝隐约的甜腥气味。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李晏快速从背后抽出符剑,一剑劈开香案下橱门的重锁。

    映入眼帘,是一具绝望而又腐烂的躯体。

    四肢已被砍去,身上遍布着狰狞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经血肉腐烂,滋生肥胖的蛆虫。

    许修远突然惊疑了一声。

    “这个人老夫见过,不就是那日向我们松动口风的仆役嘛?”

    死不瞑目的脸上还透出恐惧惊怖的神色,只是这次他却再也无法向许修远透露更多的消息。

    偏偏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嘶哑并压抑怒火的质问。

    “谁允许你们,打扰,我读书!”

第87章 符箓

    门口,一道黑影将二人严严实实堵住。

    来者面色铁青,浑身上下似刚落过水,湿漉漉一片,手里还死死抓着一本《雍文通解》。

    许修远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高家如今的家主,那位传闻中浪子回头的高明瀚。

    私闯民宅,还被事主抓了个正着。

    李晏与许修远面面相觑,想都未想便一人扶剑,一人叩符,稍有不对就要动手杀出一条血路。

    怎料高明瀚却似没看见他們一般,径直越过二人对着河伯像上了炷香,接着又木讷地亦步亦趋向屋外走去。

    走过身边,一股浓郁的鱼腥味儿登时钻入鼻中,呛得清虚道士直捂住口鼻。

    还没等许修远出声抱怨,李晏突然一把将他给拉住。

    “嘘!”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李晏指了指对方手中的通解书,又指了指对方的嘴唇。

    老道微微一愣,接着便乖乖按照李晏说的去做,果不其然,高明瀚不断开阖的嘴中有细微的声音传出。

    “天地玄……”

    “……宙洪荒”

    “不许,不许打搅我,我读书……”

    许修远当年也是巽风观的高徒,没多久便反应过来,当即露出怪异的神色。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不是千字文吗?”

    巽风观对门中道童的一项考核,便是熟悉雍国文字,故而能够成就道童的不说满腹经纶,至少考个秀才并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文盲凭什么修仙,难不成把八九玄功当做丈六金身练?

    老道年纪虽老可也没眼花,方才高明瀚手中持有的,分明是同为开蒙用的雍文通解。

    更要命的是书上的字墨都被水漾开,轻易不得辨识。

    拿着这样一册书,他到底是在读书,还是在装模作样的给谁看?

    眼看高明瀚就要走远,二人皆心有灵犀,竟是偷偷跟在了后面。

    眼前的院子略显荒芜,兴许是这些日子没有人打理的缘故,杂草丛生,就连生火做饭的灶台都已沾上一层灰尘,半点看不出有人居住的样子。

    就连方才见过的仆僮,也是木讷地拿着扫帚,不断在院中扫除,将脚下那几片青砖扫得都能够透出光,却对不远处积起的厚厚落叶视若罔闻。

    偌大的一座庭院,处处透露着怪诞诡谲。

    许修远上前两步,猝不及防一纸符箓贴在开门仆僮的眉心。

    登时可见有一道毫光闪过!

    “宁神!”

    黄裱纸上沟通天地源气的符文辉光流转,如同有什么东西兀的被打破,灰衣小厮突然露出痛苦的神情,同时张大嘴巴发出无声嘶吼。

    许修远却是一愣。

    顾名思义,宁神符的功效就是祛除邪气,使人恢复清明神智。

    他拿出这道符的本意,也不过是想试探,院中之人是不是都被妖邪气蒙了心神。

    怎料对方竟会生出如此反应。

    不仅如此,小厮的嘴角直接延伸至耳根,暴露出满嘴的尖牙利齿,腮下同样长出三道类似鱼鳃的豁口,五指间也连着厚厚的肉蹼。

    眉心的符箓无风自燃,已经大变了模样的灰衣小厮嘶吼一声,登时抓紧许修远的手臂就要大口咬下去。

    墨绿色的血溅了许修远一脸,灰衣小厮的手臂被剑齐肘斩落,壮实健硕的身躯也被踹出老远。

    “道兄无恙?”

    李晏荡去剑上妖血,尚且未放松下警惕。

    老道虽然过了好些年的安逸日子,警觉已大不如前,但是一身斗法的本事还在,如今在同道眼下丢了颜面,端是恼羞成怒地捏指成诀。

    “定!”

    无形的力量将扮作仆僮的妖物定在半空,随即道人又以食中二指摄起一张符箓。

    呵声令道。

    “疾!”

    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落下一道霹雳,九天煌煌神霄击中对方,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就化作飞灰消散在天地之间。

    如此,许修远的脸色方才好上一些。

    “让道友见笑了,方才若不是参玄道友,老夫便是不死,这条胳膊想来也断难保住。”

    许修远认认真真同李晏答谢道。

    “道友客气,这手符水之术才让在下大开眼界。”

    花花轿子人抬人,李晏当然也不会摆出居功自傲的嘴脸,反而岔开话题夸起对方的符水之术。

    相比直来直去的剑术,神鬼莫测的符箓显然更让人着迷。

    李晏的小本本上,除去遁术又多添了一笔。

    “只可惜此术乃经院所得秘术,道友应该是知道的,宗门不许弟子转授于他人。”

    似乎是看出李晏心思,对此许修远也只能表示爱莫能助。

    经院的道术都被下过禁制,只供道徒自己修行,一旦生出开口转述的心思,便头脑一片空白,就连搜魂手段也没用。

    李晏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没有生出挟恩图报的念想。

    然而许修远却露出神秘的笑容,从袖中掏出一册小本子。

    “不过这一册是我修习符水之术的经验,倒不是不可以借予道友一观。”

    李晏大喜过望,有一位浸淫符水之道多年的道徒笔记作参照,日后等他用道功换取符水之术,修行起来势必会少走许多歪路。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事关自身道途,李晏自然不会扭扭捏捏地作小女儿姿态。

    大大方方从对方手里接过册子,他又何尝没有看出老道有意交好自己。

    “那在下先谢过道兄。”

    将小册妥帖藏在胸前,李晏拱手谢道。

    “些许心意,无足挂齿,当务之急吾等还须消除满院的妖邪。”

    许修远摆摆手,心里却颇为欣喜。

    自己的道途已经断绝,与其留着和自己一把老骨头都葬进坟墓里,倒不如与眼前这位前途无量的道徒结个善缘,也好福泽子孙。

    本来此处的造化,他更趋向交给自己那位族兄,只是自己表述的有些隐晦,再加上对方突破关隘在即,反而阴差阳错换成一个新晋的道徒。

    方才李晏能出手搭救,让老道心生意外的同时,也动了些小心思。

    既然是结份善缘,与谁结缘不是结缘,只要眼前之人是个知恩图报的,交予他难道不是一样?

    至于院中正朝二人聚来的妖物,不是他看不起,哪怕光是李晏一人都能手到擒来。

第88章 另有其人

    院中阴风习习。

    灰衣小厮的死仿佛打破了某种平衡,一时间众人脑袋全部诡异地转向二人。

    腮下生鳃,尖牙利齿,鱼鳍状的森森白骨撑破皮囊。

    恰如一幅百鬼昼行的画卷。

    “打搅……读书……该,该死……”

    高明瀚兀地松开手中浸满水渍的《雍文通解》,嘴里发出呢喃咕哝的嘶吼,背脊也弯曲好似一张大弓,四肢着地,踉踉跄跄地朝着二人冲来。

    与方才那名灰衣小厮不同,他的异化似乎更加彻底,眼球隆起以致于眼皮无法闭阖,狰狞的五官让李晏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用人来形容。

    “化伥?”

    李晏眉头一皱,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词——伥鬼。

    天地生清浊,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人气,在妖言妖气。

    凡夫俗子,山野猛兽,不得养生固本之法,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地逸散命气,是故不得长生果。

    人受妖气即为伥,妖受人气即为魔。

    人妖殊途,即便无心之举,但人与妖长久相处,也会被妖物身上溢散的妖气污秽了本源。

    积累到一定程度,神智就会彻底地被妖气侵袭,自身堕化成为见之不祥的伥鬼。

    眼前的高明瀚似乎就是这样的境况。

    李晏捏握符剑的右手蓄势待发,却被清源老道莫名奇妙伸手拦住。

    “哎,老夫与高居士好歹相识一场,便让老夫来送他最后一程吧,剩下的那些伥物,就要劳烦参玄道友了。”

    许修远叹息一声,从袖中又抽出三道符箓。

    老道也是怕李晏初下山门,一不留神阴沟里翻了船,遂主动请缨。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

    李晏闻言一愣,很快就应承下来。

    高家不过是乡下土绅,既非诗书耕读传家,亦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哪怕此人近日新发一笔横财,雇买五六个仆佣,已经足够应付家中的杂务。

    自己需要对付的,也就仅仅只是三四个异化较浅的伥鬼。

    面对冲来的伥鬼,李晏一振衣袖,登时宛如鞭子般被冲击气劲拉扯得笔直,一蓬藏着真炁的银针化作数十星芒,如夺命飞蝗,呜呜激射向一众杂鱼。

    趁着漫天飞花阻住来势,李晏手头挽了个剑花,兔起鹘落,一切仿佛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哧啦声游走不绝,剑气映漫天青光。

    手中传来似利刃刺入钝物的质感,劲气吞吐间,竟是直接将其中二人枭首。

    李晏又不是什么初出江湖的雏儿,剑剑直指伥物身上的要害之处。

    不过三息,面前已经再无站立的人影。

    另外一边,老道的战斗同样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叱咤一声将人定住,许修远大手一扬,三道神霄之下,高明瀚连点骨头渣子都没有剩下,就步了自家小厮后尘。

    从地上捡起几两明晃晃的碎银子,许修远颇有些感慨地递给李晏。

    “这就是害了高居士一家的罪魁祸首。”

    即便不用望气之术,许修远都能感受到上面附着的浓浓妖气。

    似乎一切的真相都水落石出,高明瀚的贪婪引来了妖物注目,随后便是高家的下人,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恐怕整个高家村的人都要遭殃。

    但李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罢了,你我将那淫祠毁去,也省的再有后来人遭受其荼毒。”

    许修远却是不容他多想,用火符将院中的尸骨销毁,便要纵步向着来时的祠堂走去。

    李晏也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诸多思绪,匆匆跟上对方的脚步。

    还没有走进祠堂,许修远莫名发出了一声轻咦。

    “老居士怎会在此处?”

    蒲团上,一道衰老的身影正虔诚地向河伯祭拜,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词。

    只看看身形,许修远一眼就认出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太太,除了高明瀚寡居多年的老母亲,还能有谁。

    “道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伸手按住正要上前的许修远,李晏突然出声道。

    许修远心中咯噔一下,骤然停住脚步,自己朗声高呼对方都不作回应,不用李晏说他也意识到不对劲。

    “道兄可还记得高居士家是何时摆上的河伯像?”

    灵光一现,李晏突然问许修远道。

    “若是老夫未记错的话,应是寄出信函前一日,也是老夫二次造访高家的日子。”

    老道闻言有些一头雾水,但还是很实诚地回答。

    “那就奇怪了,鱼妖若是想要广泛要人的信仰,又怎会止于一家一姓,这高家村上百口人在下也仔细观过,除了高家就再无异样。”

    “再者,若是高明瀚为始作俑者,所图无非是金银珠宝,如今既得了财货,又怎会困于家中日夜读书,况且他那读书也只是装装样子。”

    “在我看来,心心念念乞求着高居士改邪归正,读书科举光宗耀祖的,应该也就只有老太太您了吧?”

    还有半句话李晏没说,可能是乡下老太太大字不识,所以即便是向河伯祈愿独子读书,也都只是流于表面。

    终于似乎是李晏的话将蒲团上的老妇打动。

    高老太缓缓转过身。

    哪怕李晏二人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骇人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高老太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副鱼脸,巨大凸出的眼球不断转动,干瘦枯老的手臂上,一双利爪尤为醒目。

    这还不是最骇人的地方,只见由腰间往上,对方的腰上已经再找不出一块好肉,惨白的骨架上密密麻麻的刀痕历历可见,干瘪黝黑的内脏如今也被老太抓在手中。

    “后生真是好眼力,可既然都知道我那苦命的孩儿是无辜的,你们为何还要将他杀死?”

    老太仅剩一只的眼球透出憎恨的光芒,咬牙切齿向着二人质问道。

    “福生无量天尊,人妖殊途,高居士既然已经走上这条淫祀的道路,便再没有回头的余地。”

    许修远轻叹一声,藏在袖中的右手却已经扣住一张符箓。

    “既然这样,那你们就都给我儿陪葬吧!”

    高老太绝望地惨笑一声,竟是狠心将手插入胸前,死死抓出了一物,竟是她尚且跳动着的心脏。

请假条

    请假一天,明天补上,这个月最后一次请假,把毕设作业这阶段的任务赶一下,顺便调整一下作息。

    明天下午就开始更新!

第89章 斩妖

    挖出心脏的老妇并未立即死去,而是目光中带着无尽癫狂,将手中之物高高地奉过头顶。

    至于她献祭的对象,自然是面前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河伯像。

    “沧澜君,民妇愿以五脏为祭,乞求您让杀死我儿的凶手,血债血偿!”

    话音刚落,河伯像上兀地溢出一道血芒。

    随着血光逐渐浓郁,河伯像好似活过来一般,六条触须无风自动,周遭空气都阴沉得仿佛能挤出水来。

    老妇转身看向二人,脸上也露出大仇得报的狞笑,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狠话。

    “你……”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一道阴影掠过,触须卷起老妇的身体,紧随其后便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密咀嚼声。

    那妄称神明的妖孽,竟是当着他们的面,将老妇囫囵吞入了腹中。

    “好大的胆子!”

    许修远冷哼了一声,他自然不会放任对方的气势不断上升,随即一纸火符烧向鱼妖。

    “妖孽胆敢餐食人血肉,贫道今日却是留你不得。”

    符箓燃烧着化作一条身形灵巧,通体都由炽焰组成的火蛇,只是沾上一点都能将人积毁销骨。

    同时袖中两道符箓似草蛇灰线,一旦火符得逞便要将其彻底诛杀。

    就在这时,“河伯”眼中突然亮起两道乌光,霎时间拼着损去一条触须的代价,竟是将那道火符湮灭。

    “河伯”吃痛发出尖戾的哀嚎,五道触须纠缠着怒而刺向许修远。

    空气因为剧烈摩擦发出不堪的悲鸣,许修远只是看着触须向自己周身要害越来越近,面色却丝毫不为所动。

    乌黑的触须透体而过,可是预想中血肉模糊的场面并未出现,老道被穿透的身影渐渐消散在空气当中,竟然只是一道虚影。

    李晏敏锐地察觉,许修远的背上有一道符箓,正在徐徐燃烧殆尽。

    想来应是替身一类的符箓,一旦遭遇到什么危险,顷刻间便会将本尊挪移出去。

    果然上了年纪的修士,个个都不容小觑。

    而借着替身符躲过了一劫,许修远随即又抛出两道符纸,煌煌神霄直击河伯的本体,竟是抱着围魏救赵的打算。

    不过观其面色颇有些肉痛,显然这道替身符也不是那么容易制得。

    见许修远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那尊“河伯”法像也是有些错不及防,挥舞着触须就要收回。

    怎料李晏识破其意图,出手如画师落笔,横扫斜掠、点刺提劈间,手中灌注了真炁的符剑接连与触须碰撞,一时间阻断其退路。

    唰地一下便是八道宛如匹练长弧般似缓实快的剑光,自眼前一掠而过。

    闪电般的八剑,分别与五道触须相触碰。

    当啷!密集触碰声几乎完全响作了一声。

    李晏只觉虎口一震,仿佛自己完全不是刺在有形的肢体,而是陷入滞重的泥沼。

    好在他有一世武道造诣的积淀,招式灵活变化,竟然也丝毫不落下风。

    八道时强时弱的剑意好似抓不到也摸不着的风,不为大势所阻,难以拘束,无所定形,冲破束缚潇洒自如。

    被李晏这么一纠缠,触须彻底失去反击的契机。

    两道雷殛先后命中孱弱的泥胚木胎,只见河伯像红光大振,终究不堪重负地碎落一地。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声痛苦的哀嚎响起,却无处可寻踪迹。

    失去了法像的加持,可以很明显察觉到,触须上的力道也在不断减小。

    仿佛无源之水,最终都被李晏悉数斩尽。

    “道友真是好身手!”

    站在满地的法像碎渣前,许修远发出由衷赞叹。

    “道兄的符水之术也是让小弟大开眼界。”

    李晏同样也是身形站住不动,面色平静似水地出声答道。

    就在二人中间,满地的泥块木渣依稀混杂着诸如腐肉白骨之类的东西,上面还有细细密密的啃咬痕迹。

    “这大概就是高明瀚性情大变的缘故吧。”

    “知子莫若母,高母知道自家老头子过去没有埋下财富,也知道这个不成器的独子断没有正经营生的可能,如此巨额且来历不明的钱物自然会引起她的恐慌。”

    “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瞒过身边人有心的打探,兴许都没有费什么功夫,高母就发现了这尊可疑的河伯法像。”

    “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心中,还有什么比自己一身血肉更虔诚的贡品,舍去一条性命,只为儿子能够改邪归正,光正门楣,却不知人妖殊途,这样的淫祀才是一切祸患的根源。”

    “清虚道兄啊,你明知道这一切的根源,纵然解决不了沧澜江中那条鱼妖,难道替高家铲除一道未养成的淫祀,也做不到吗?”

    高家之事,以许修远的修为阅历,纵然没学过望气之术,也能看出个七七八八。

    沧澜江的鱼妖无法解决,难道巽风观的真修还对不付一道藏了几缕神念的法像?

    纵然老道猜到以对方的头脑,或许不难看出这件事中自己刻意的纵容。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说。

    哪怕李晏天赋再高,如今也不过只是个炼炁初期的道徒。

    他难道就不担心自己会恼羞成怒,将他永远留在安阳府,亦或是他的手里还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底牌?

    许修远的心头登时升起一道危机,不假思索地二指一掐,金光护体,对李晏露出戒备的神色。

    然而李晏只是震开符剑上的血渍,便坦坦荡荡将剑收入背后的鞘囊。

    “我自知不是道兄对手,所以甫一有了猜测,便手书一封交于城中信得过的人家,若是在下没有猜错,对方此刻或许已经在前往山门的路上。”

    “即便道兄能将我拿下,日后宗门清算,想来一个残害同门、助纣为虐的罪名却是躲不过的。”

    老道目光闪烁,似是在质疑李晏所言的可信程度。

    然而当李晏轻飘飘从口中吐出曾府二字,许修远登时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身上金光明暗闪烁了一阵子,终究还是颓然化作乌有。

    “参玄道友好算计,仅凭一点线索,便得以管中窥豹,贫道自觉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若非族兄此番所托非人,该多好啊!”

第90章 家师苦叁子

    族兄?莫非此事还与玉矶子有干系?

    李晏神色一动。

    许久,似是权衡完利弊,老道叹息一声,终究是将一切娓娓道来。

    原来,那日许修远瞧见高明瀚身上气息混杂,便多留了一个心眼。

    不仅暗中在此人身上留了一道符箓,其后去往高家升坛做法,也是敛了身形,将高家里里外外都仔细搜遍,自然发现了异样。

    身为巽风观的道徒,当初入门,许修远也见过三十六册观想图录。

    甫一见到河伯,道人便回忆起昔日所见鲤相。

    同样也是鳃生六须,鱼躯蛇鳞。

    许修远这些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心中当即咯噔一声,莫非此番被自己撞见的,是一尾怀有道种血脉的妖物?

    随之而来便是一阵狂喜。

    夫道种,生而近乎道矣。

    对炼炁圆满的道徒而言,此乃上天赐予的大道基石。

    若有修道士能得一身怀道种血脉的妖物,徐徐养之,待到境界圆满,炼化血脉融于己身,等闲便可以种下上品道胎,跻身内景。

    固然许修远这辈子已无望内景,但是这样一枚上品道胎,无论送谁都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内景上师的人情啊,何愁不能保后人代代富贵。

    只是老道精通与人斗法,对于如何寻得鱼妖踪迹却一筹莫展,无奈之下,想到了那位修为臻至炼炁八重的族兄。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许修远放任鱼妖荼毒乡梓,甚至还有意替鱼妖抹除手尾,同时也不忘写信送往巽风观寻求族兄帮助。

    本想着玉矶道徒是自己的族兄,又得了天大的人情,断不会将自己的玩忽职守通报上去。

    偏偏错就错在,老道胆小慎危了大半辈子,生怕信函半路被人截去,泄了秘辛,因此故意将事由说得含糊不清。

    然而千算万算,老道也没算到玉矶子突破在即,又没能领会他信中的意思,竟只派了一个初入炼炁境界的道徒助力。

    李晏虽然修为不高,性格却端是奸猾慎重,凡事都留一手,不仅看穿了他的所作所为,还通报宗门让自己左右为难。

    玩忽职守,不过是吃一顿披挂。

    此间事了,他还是雍国权贵的座上嘉宾,高高在上的青羊仙师。

    残害同门,触犯了宗门的戒律,炼炁九重的玉矶子都保他不住。

    孰轻孰重,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许修远的妥协,也让李晏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对上一位炼炁中期的修道士,哪怕自己有一世武道沉淀,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因此从头至尾,李晏都没想过靠武力解决问题。

    监守不利,罪不至死。

    况且许修远也及时上报了宗门,玩忽职守与为虎作伥之间,可有着异常灵活的评判标准。

    只要能将一枚上品道胎送上去,为宗门再添一位内景上师,不仅无罪,反而于宗门有功。

    很好,只有玉矶子受伤的世界达成!

    他就是赌,赌老道这些年荣华富贵,已经丧失拼上一切的胆气。

    结果显而易见,他赌对了。

    许修远厘清其中头绪,自然是对李晏知无不言。

    毕竟自己不通望气术,要想从滚滚澜沧水中寻出鱼妖踪迹,却是缺了李晏不可。

    上品道胎!

    还是契合自己本相的六须妖鲤!

    李晏深深望了许修远一眼,要不是他如今修为太低,怀璧有罪,否则横竖也要试上一试。

    不过转念一想,李晏很快又有主意。

    苦叁子许诺过,只要自己踏入炼炁境界,就会收他做弟子。

    只是自己前些日子出关时,偏赶上苦叁子外出访友,想着下山接趟任务,也好备上一些束脩,方才有了这一行。

    “道友可知我是谁?”

    思及此处,李晏冷不防地朝许修远问道。

    未想还真把老道给问住了。

    许修远下山这些年,山中的道童都换了几批,哪里又会知道李晏的跟脚。

    “不知道友……”

    许修远一时有些捉摸不透李晏心思。

    “家师苦叁子!”

    李晏朝着巽风观方向拱了拱手,目光却是紧盯着清源道人。

    苦叁子,身为巽风观三都之一,在许修远上山之前已经是内景上师,李晏报出这一位的名号,还真把许修远给唬住。

    “参玄道友莫不是在说笑……”

    尴尬地笑了笑,许修远本还有些过河拆桥的心思,登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谋害一位内景上师的真传弟子,别说玉矶子,观主亲至也未必能保住他。

    “道兄可知在下溯定胎光用了几日?”

    李晏摆了摆手,没等许修远猜测就报出答案。

    “共九十七日,其后未及一年,又炼出炁感,家师爱惜我资质,遂收我为真传弟子。”

    只是暂时还没定下名分。

    李晏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许修远又哪里知道这些,他当初可是踩着一年的底线,堪堪溯定的胎光,其后又整整过了三年才正式踏入道途。

    资质本就一般的他,才更加清楚眼前道徒的前途无量。

    玉矶道兄筑基共花了二百一十九日,这样的资质都能有望内景,以李晏的才情,只要不夭折,显然又会是一位内景上师。

    反正自己也有把柄在对方手上,倒不如索性趁此机会更换门户,抱上苦叁子的大腿。

    如此一来,未必不能化险为夷,因祸得福啊!

    许修远心中登时升起诸多思绪。

    见许修远有些意动,李晏赶忙乘热打铁。

    “在下此番下山完成宗门任务,其实也是想备些束脩,回去孝敬孝敬师尊他老人家,若是以上品道胎为礼,想必师尊定会满意。”

    “师尊贵为三都之都讲,他老人家要是满意,难道还会少了你我的好处?”

    许修远既然下了山,便是默认断了道途,可要想在世俗间过得舒坦,乃至为了子孙后人前程,他都需在宗门内寻个有力的靠山。

    玉矶子只是有那份潜力,所以他才不吝投资,即便是这修道士趋之若鹜的上品道胎,都咬咬牙给送了出去。

    可如今若是有苦叁子倚作靠山,还要一个未来可期的炼炁道徒作甚?

    老道沉默不语,心中却已然是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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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童男童女

    沧澜江边,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

    车上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不是别人,正是李晏与许修远二人。

    既然已经做出决断,清源道人也知道接下来轮不到自己做主,如同放下包袱似的,对他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诸如回报此类,那是半个字都不提。

    老道心里亮堂的很。

    且不说自己有把柄在对方手里,就凭李晏是苦叁子的高徒这件事,哪怕事后二人翻脸,他还能拿对方怎样不成。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倒不如表现的豁达些,指不定还能让人高看一眼,结份善缘。

    作为安阳府经营数载的地头蛇,许修远自然不会像他嘴上所说的那样,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不说别的,只消让弟子向香客稍稍打听,找出疑似那尾鱼妖出没的蛛丝马迹。

    放长线钓大鱼,但窝还是要打好的。

    靠着血肉祭祀将鱼妖拖在安阳府中,没过两日,老道已经圈出好几处可疑的地方。

    ……

    “老夫若没猜错的话,鱼妖定然是匿迹在这下河村中,道友大可放心。”

    老道捋了捋长须,信誓旦旦地保证。

    这些日子,二人陆陆续续将几处可疑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

    有李晏的望气术,是不是真有妖物作祟一目了然。

    可是一连两处都扑了空,老道面子也有些挂不住。

    心里暗骂那帮争不动气的徒子徒孙,又生怕引起李晏不满,故信誓旦旦向他作担保道。

    “哦,道兄为何如此自信?”

    李晏倒是放平心态,反正这玩意他短时间内也用不到。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罢了。

    老道闻言笑而不语,只是将手中信纸朝他递过去。

    “下河村姜重八一夜暴富,村中黄老爷却声称是他窃走了家中钱物,没过几日,姜重八就不见了踪迹,黄老爷也仿佛变了个人……”

    李晏扬了扬眉,颇有些既视感。

    “怎么样,道友是不是也觉得似曾相识?”

    许修远拊掌哂笑道。

    可不是嘛,这个姜重八简直就像是翻版的高明瀚。

    只不过他可没高明瀚的好运道,得了钱财还没能潇洒几日,就被村里的乡绅豪强给盯上了。

    “白发生乌,这个黄老爷也没武功在身,想来定是那鱼妖动的手脚,看样子,这位澜沧君对黄老爷颇为看重啊。”

    李晏也琢磨出了点东西。

    相比高明瀚只是得了些钱物,显然这个乌发复生的黄老爷,更受鱼妖的看重。

    跟着黄老爷,指不定就能摸到鱼妖跟脚。

    “道友所言甚是,事成与否,想来便在今夜!”

    说罢,许修远也闭上眼养精蓄锐,只待傍晚时分马车赶到下河村,届时必将会有一场鏖战。

    ……

    夜色渐深,一弯新月高高挂在枝梢。

    许修远心心念念的下河村,祠堂方向忽然传来些许动静,只见蜿蜿蜒蜒如游蛇一样的队伍慢慢朝江边延伸。

    为首一人用黑绸蒙住脸面,看模样应该是个三十出头的硬朗汉子。

    在他身后,一群精壮后生或是提着贡品,或是拿着唢呐吹拉弹唱,本是喜庆的乐声被寒风撕扯成凄厉的呜咽声。

    中间扛着的轿子上则是坐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孩童一动不动,事先就已经被村民们喂下了安眠的药物,免得他们大声哭喊,搅了河伯的雅兴。

    借着夜色的掩护,两道人影远远缀在队伍尾巴上,跟随缓慢挪动,一路下来竟没有一人发觉哪里有异样的地方。

    靠近江畔,阴冷的潮水不断蔓延侵蚀着沿岸的盐碱地。

    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一众精壮颇为娴熟的在岸上摆开祭祀供奉的桌案。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两个不过二三岁的娃娃也被端放在案上,此时主祀的汉子也解下面罩,观其面容竟与黄老爷有几分相似。

    只是腮下隐约有三道巴掌大小的伤口,靠近一闻,隐约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所以人都退到离岸十丈远的地方,静候澜沧君的到来。

    不消多时,随着男子愈发传开的诵念声。

    两道幽光渐渐从远处靠近,待到近处,赫然是一对石狮子大小的招子。

    随着鱼妖的身形渐渐浮出水面,众人此时也看清它的样貌,一尺宽的背鳍,臃肿的鱼躯上遍布细密的网状蛇鳞,六条长满了吸盘的触须包裹着尖利牙齿的大嘴,似潜蛇肆意扭动着。

    见到案边依次摆开的祀礼,以及案上那一双不知危险逼近,仍在熟睡中的婴孩,通灵性的眼眸里顿时闪过贪婪危险的精光。

    “澜沧君,请收下下河村献上的祭品,保佑我下河村来年风调雨顺,广赐钱财。”

    男子脸上露出狂热的神情,将头死死地按在地上,恭声高喊道。

    都不用他吩咐,身后一众壮勇也有学有样地拜倒,一个个眼中露出贪婪的目光。

    就在几日之前,素来一毛不拔的黄老爷突然像发了疯似的,一反常态挨家挨户地散发钱财。

    还不止是三五个铜板的糊弄人,从村头一直发到村尾,就连孤儿寡母都分到不下五两银子。

    同时一个流言也慢慢在村中散布开,据说黄家能有三代的富贵,全是因为他们家供奉着传说中的澜沧河伯。

    今日广施钱财,也是得了河伯指点。

    河伯不忍众生贫苦,要他将恩泽施与乡梓,这样也能继续延续黄家的富贵。

    果不其然,第二天,大家就看见有好几辆马车驶入黄家的院落。

    其中一辆不慎颠簸了下,有一物从马车里颠了出来,有眼尖的闲汉一眼认出来,正是足赤足两的金条。

    这下本来半信半疑的村民们,一下子都眼红了,在有心人的怂恿下,纷纷围住黄家,要黄老爷带大家一起发财。

    黄老爷不敢犯众怒,只能无奈把大家带到澜沧江边。

    亲眼目睹了澜沧河伯的尊容,每人又分了不少钱财,这下大家都狂热了起来,为了获取更多的金银,绞尽脑汁着想要献祭更多的活物。

    然而河伯赐下的钱财却越来越少。

    最终不知是谁提了一嘴,要不咱们献祭童男童女吧,这样才能彰显出我们的诚意,河伯老爷一高兴说不定就赐给我们更多的钱财。

    因此也才有了如今一幕。

    只是似乎大家都没发现,那几个挑唆生事的闲汉不日便销匿了踪影。

第92章 降魔杵现

    腥风掠过,祭案上方才还发出呜咽悲鸣的牲畜蓦地消失不见。

    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已有六对整牛整羊,并若干鸡鸭进了澜沧君的肚子。

    依大雍律,凡私自宰杀马牛者,大杖一百,徒两年。

    可是为了唾手可得的钱财,下河村在黄老爷的带领下又何止一两次拿耕牛献祭。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心中怀着畏惧。

    眼看着那些胆子肥的邻里,一个两个的都被赐下比他们更多的财富,那些老实本分的也渐渐红了眼睛,什么大雍律的都被抛在脑后。

    别人做得,凭什么自己做不得?

    靠着说服自己,下河村的村民一次又一次打破底线。

    直到对钱财的渴望,逐渐超过对大雍律的畏惧,黄老爷这才暴露出自己酝酿许久的想法。

    活祭!

    ……

    靠近岸边的供案上,只剩下一对依旧还在熟睡中的稚童。

    澜沧君的胃口似乎有些好得出奇,先前那些牲畜于它不过是勉强吃个七分饱,剩下这对嫩的快要掐出水来的童男女,才是它心仪许久的重头戏。

    自从接受了高家老太的血肉献祭,还有被黄老爷出卖的庄丁和佃户,它就发觉已经忘不了人类血肉的美妙滋味。

    老年人的柴而不腻,壮汉子的筋头巴脑,如今只有半大的孩子它还没有尝过。

    眼巴巴看着眼前的饭后甜点,澜沧君再也克制不住嘴角的涎水,六条触须似软鞭般发出呼呼的风啸声,赫然是连人带着供案一起卷入口腹。

    成了!

    黄老爷眼中透露出一丝喜色。

    澜沧君向他许诺,只要自己能够献上足够多的血食,就会被赐下亘古悠久的寿命。

    那日虽然只是随手一道赐福,就让自己变回年轻时的模样,甚至力气都大了不少,这也让黄老爷对河伯更加深信不疑。

    然而就在触须快要卷住两个娃娃之时,兀地从旁边刺出来一柄符剑,其速度之快,还没等澜沧君反应过来,已经狠狠剐去它几片墨鳞。

    “疾!”

    与此同时,数道天雷蓦的将黑夜照成白昼。

    许修远站在烈烈江风中,手中一刀符纸好似不要钱般,道道流光直朝鱼妖招呼去。

    为了此番降妖,他可是连压箱底的保命手段都给拿了出来。

    是他!

    认出眼前之人,正是几日前毁去自己一缕神念的老道,澜沧君当即怒睁一对鱼目。

    新仇旧恨加在一块,鱼妖想都不想,触须便携着劈山皴石的力道,直直朝老道的脑袋瓜子上招呼过去,同时身上泛起幽幽乌光,企图硬抗下许修远的偷袭。

    可是清源道人处心积虑的攻击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抗住。

    仅仅只是到第三道神霄,自诩澜沧水君的鱼妖就有些僵持不住,身上覆盖的一层幽光也开始明暗不定,显然再无法吃下一记。

    无奈之下,它只能召回几条触须,挡在身前,对抗上天的怒火。

    就是现在,许修远又是一道符箓打出,登时,一道宛如游鱼似的不起眼灰光从他袖中飞出。

    沧澜君还没来得及反应,心头蓦地升起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堪堪避开一寸,就见有一道乌芒顺着它鳃边飞出去。

    足足剐下十余斤的血肉,还附带上两根触须。

    “可惜了!”

    老道嘴里嘀咕一句。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心理可清楚,那道险些夺去鱼妖小命的符箓,是一道剑符,乃是观中内景上师一时兴起所做,只要输入真炁,威力比起一般的符剑还要大上许多。

    这也是为数不多他从巽风观带回山下的宝贝。

    若不是为自己谋份前程,死活他今晚也绝不会拿出来。

    只是一个照面,自己就被弄出一身伤,鱼妖的脾性逐渐开始暴躁。

    明明在它的感知里,对方的气势并不称得上强大,甚至都未必比得过自己,可偏偏各种手段层出不穷,颇有些难以招架。

    触须从岸上卷过两个躲闪不及的村民,送入口中,极寒妖力渗入下方江水,只一弹指的功夫,无数细若牛毛的冰针一蓬蓬向着岸上飞去。

    澜沧君一怒,身边的江水陡然升腾起来,带着滚滚的水啸声,化作一匹银练朝着老道士卷去。

    就连还未跑掉的信徒都不放过,陡然一副一网打尽的架势。

    同时断裂的触须处,有囊包不断鼓动,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一般。

    这厮好强的恢复力!

    老道身上亮起一道金光,将飞来的牛毛冰针悉数挡住。

    “请道友速速动手!”

    眼看江水便要将众人裹挟,许修远冷不防朝远处大喊一声道。

    “礼赞黄天星宿光如来!”

    一声佛号,璀璨的金光自一棵枯树后升起。

    仿佛一轮大日腾盛,携着破恶诛邪的滚滚威势,笔直向着那鱼妖镇压而去。

    猝不及防,澜沧君只觉得好似一座太岳压下来,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佛光朝自己靠近。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只是一杆成人小臂长短的降魔杵,却如有千钧的重量,折骨摧筋地打下来。

    鱼妖躲闪不及,直被那杆降魔杵打烂了头脑。

    堂堂生出灵智的妖物,就这么轻易死在了一柄佛器手里。

    而这时,李晏也面色苍白从枯树后面走出来。

    只是一招手,那杆砸死澜沧君的降魔杵又飞回到他手里。

    也是他福至心灵,兀地想起自己还有一柄前世带着穿越的佛器,便从模拟器中将其取出。

    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未曾想仅仅只是输入了一点真炁,前世无论怎么折腾都无动于衷,仿佛一柄凡器似的降魔杵登时宝光微现记起来,展露出除了辅助修炼以外的用处。

    这才有了二人今夜的谋划,因为降魔杵的祭炼需一段时间,便由老道先在前面吸引注意,待鱼妖将一副身心都放在老道身上,再出其不意祭出佛器将之诛杀。

    “不愧是空门那帮疯子的佛宝,对付起妖物来颇为好使,道友当真是有个好师父啊。”

    老道眼巴巴看着李晏手中的降魔杵,不无羡慕地说道。

第93章

    李晏笑而不语。

    然而他这副神神秘秘的态度,却更加坐实了许修远的猜想。

    甚至都不需要吩咐,就忙不迭跑去江边。

    掐起指诀,登时一股沧浪便将鱼妖尸身推回岸上。

    像鱼妖这样身怀道种的妖物,除去血脉,全身上下的血肉也都弥足珍贵。

    许修远却丝毫不为所动。

    “老夫修为微薄,就不替道友越俎代庖。”

    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老道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任由李晏处置的态度。

    “在下回到山门,定会在师尊面前,好好替道友美言几句。”

    李晏也闻弦知意地开口笑道。

    歇息片刻,灵台中的真炁已经恢复一些,苍白的面色也好转了不少,少年只是从腰间摘下一个灰扑扑的纳物袋,嘴唇翕动。

    澜沧君丈余长的妖身便化作一道流光被收入袋中。

    “既然此间事了,道友可要回我那青羊观中小憩片刻,也好让许某尽些地主之谊。”

    得到李晏的保证,许修远面露喜色,更加热切地招呼起少年道。

    刚得了一个便宜,李晏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拱一拱手,正要说上一句恭敬不如从命,眼角余光冷不丁瞧见一道身影,正徐徐向着村口溜走。

    冷哼一声,李晏抬手召回符剑。

    只听一声清泠的剑吟,趁混乱想要溜走的黄老爷面色一僵,闪着隐隐寒光的符剑颤巍地插在他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

    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从他脸庞滑落。

    “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犯下这般大事,你还想活命?”

    李晏清冷的声音,穿透江风中声声哀嚎,清楚地传入黄老爷的耳中。

    黄老爷登时心头一凛,他分明已听出对方话间的杀意。

    作为鱼肉乡里的土绅豪强,黄老爷倒也是个能屈能伸,闻言二话不说就要扑通给李晏跪下。

    却听见许修远调侃的哂笑。

    “道友便是今日放他离去,这厮也活不过三日,妖物的好处又岂是那么好拿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是鱼妖刚死,一身精气神还没散尽,否则都不消一时三刻,这厮便得身死道消。”

    许修远一番话说的黄老爷冷汗冒的更甚。

    正想着如何讨好眼前二位斩杀澜沧君的仙长,下一刻黄老爷只觉得脖子上一凉,紧接着视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仙长为何不肯给我一个狡辩的机会……

    这是黄老爷在意识彻底消散前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以人为祭,杀无赦!”

    李晏收回滴血的符剑,目光扫过岸上哀嚎的下河村民,一字一句地说道。

    竟是都不愿让黄老爷多活几天。

    “道友真是嫉恶如仇。”

    许修远干笑一声,他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也不光彩。

    真要和黄老爷比,无非也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差别。

    “那么这些村民……”

    许修远看了眼神色惴惴不安的下河村民,还有在案台上熟睡的一对童子,向李晏征求起意见。

    一听自己的小命把握在那位杀神的手上,登时岸上为冰针所伤的村民只觉身上也不疼了,纷纷爬起来跪在地上向李晏求饶。

    “仙人老爷明鉴,我们都是被那黄四郎逼得!”

    “不错不错,就是他威胁我们,不祭祀河伯,黄四郎就不把地给我们种,没有地种,我们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

    “都是那黄四郎的错!”

    ……

    一时间众人都仿佛统一了口径,纷纷咬死都是黄四郎惹的祸。

    法不责众,做出人祭这档事情,要是大家互相攀咬,依这位剑仙的脾气,怕不是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鬼门关上走一遭。

    毕竟拿童男童女做祭品,可是全村大多数人心照不宣的。

    “这双童男女,是谁家的孩子?”

    果不其然,李晏问出了最让他们害怕的问题。

    “这……”

    众人面面相觑,刚想着怎么胡编乱造出一个身世。

    只见李晏随手挑选出村民中的一个,让许修远把他带去远处。

    “烦请道兄将他带去远处询问,在下也会选一个村民再盘问一二,届时若是都说的不同,那便是整个村子一起谋划,全杀干净也不可惜。”

    “以人为祭者,死!”

    许修远听明白李晏的用意。

    “道友何须弄得这么麻烦!”

    老道轻笑一声,突然将一纸符箓贴在村民头上。

    村民猝不及防,登时惊恐地大叫起来,然而不知是施展了什么道法,明明可以看见此人嘴唇不断蠕动,可在场众人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他嘴里的话语。

    “这是同心符,无论他说什么,都只有老夫可以听见,同样此子也只能听见老夫的话语,道友挑一人再问便是。”

    老道嘿嘿一笑,满是恶趣味地目光扫过在场的下河村村民。

    “你,也随贫道出来。”

    李晏又指了人群中的一人。

    他当然不是随便指的村民,老道盘问的那个最为慌张,方才都几度想要开口的模样。

    至于被自己选中那个,则是镇定许多,被喊出人群也不畏。

    显然要么是天生胆大,要么就是在这件事中涉及不深,无论如何也只会让先前那人更加慌张。

    果然,甚至都还没等李晏发难,那个被清源道人施了同心符的村民,已经一股脑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原来这对童男女,并非是下河村人的后代,第一次人祭,黄老爷当然不会傻到拿邻里邻外的子女来做这件事。

    村里人只是依稀知道,这双孩童是黄老爷高价从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龙凤胎。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关乎自家财运,又不是献祭自家后人,村里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几个主谋,除去被李晏一剑枭首的黄老爷,一个不拉都被从人群里推搡出来。

    死贫道不死道友,用几个人换全村活命,剩下没被点到的村民自然是不能再答应。

    都不用李晏吩咐,就把这几个往日作威作福的家伙绑了出来。

    而那几人眼见活命无望,也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横竖是死,干脆当起水鬼相互攀咬。

    要死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也好有个陪伴不是。

第93章 囚徒困境

    族兄?莫非此事还与玉矶子有干系?

    李晏神色一动。

    许久,似是权衡完利弊,老道叹息一声,终究是将一切娓娓道来。

    原来,那日许修远瞧见高明瀚身上气息混杂,便多留了一个心眼。

    不仅暗中在此人身上留了一道符箓,其后去往高家升坛做法,也是敛了身形,将高家里里外外都仔细搜遍,自然发现了异样。

    身为巽风观的道徒,当初入门,许修远也见过三十六册观想图录。

    甫一见到河伯,道人便回忆起昔日所见鲤相。

    同样也是鳃生六须,鱼躯蛇鳞。

    许修远这些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心中当即咯噔一声,莫非此番被自己撞见的,是一尾怀有道种血脉的妖物?

    随之而来便是一阵狂喜。

    夫道种,生而近乎道矣。

    对炼炁圆满的道徒而言,此乃上天赐予的大道基石。

    若有修道士能得一身怀道种血脉的妖物,徐徐养之,待到境界圆满,炼化血脉融于己身,等闲便可以种下上品道胎,跻身内景。

    固然许修远这辈子已无望内景,但是这样一枚上品道胎,无论送谁都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内景上师的人情啊,何愁不能保后人代代富贵。

    只是老道精通与人斗法,对于如何寻得鱼妖踪迹却一筹莫展,无奈之下,想到了那位修为臻至炼炁八重的族兄。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许修远放任鱼妖荼毒乡梓,甚至还有意替鱼妖抹除手尾,同时也不忘写信送往巽风观寻求族兄帮助。

    本想着玉矶道徒是自己的族兄,又得了天大的人情,断不会将自己的玩忽职守通报上去。

    偏偏错就错在,老道胆小慎危了大半辈子,生怕信函半路被人截去,泄了秘辛,因此故意将事由说得含糊不清。

    然而千算万算,老道也没算到玉矶子突破在即,又没能领会他信中的意思,竟只派了一个初入炼炁境界的道徒助力。

    李晏虽然修为不高,性格却端是奸猾慎重,凡事都留一手,不仅看穿了他的所作所为,还通报宗门让自己左右为难。

    玩忽职守,不过是吃一顿披挂。

    此间事了,他还是雍国权贵的座上嘉宾,高高在上的青羊仙师。

    残害同门,触犯了宗门的戒律,炼炁九重的玉矶子都保他不住。

    孰轻孰重,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许修远的妥协,也让李晏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对上一位炼炁中期的修道士,哪怕自己有一世武道沉淀,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因此从头至尾,李晏都没想过靠武力解决问题。

    监守不利,罪不至死。

    况且许修远也及时上报了宗门,玩忽职守与为虎作伥之间,可有着异常灵活的评判标准。

    只要能将一枚上品道胎送上去,为宗门再添一位内景上师,不仅无罪,反而于宗门有功。

    很好,只有玉矶子受伤的世界达成!

    他就是赌,赌老道这些年荣华富贵,已经丧失拼上一切的胆气。

    结果显而易见,他赌对了。

    许修远厘清其中头绪,自然是对李晏知无不言。

    毕竟自己不通望气术,要想从滚滚澜沧水中寻出鱼妖踪迹,却是缺了李晏不可。

    上品道胎!

    还是契合自己本相的六须妖鲤!

    李晏深深望了许修远一眼,要不是他如今修为太低,怀璧有罪,否则横竖也要试上一试。

    不过转念一想,李晏很快又有主意。

    苦叁子许诺过,只要自己踏入炼炁境界,就会收他做弟子。

    只是自己前些日子出关时,偏赶上苦叁子外出访友,想着下山接趟任务,也好备上一些束脩,方才有了这一行。

    “道友可知我是谁?”

    思及此处,李晏冷不防地朝许修远问道。

    未想还真把老道给问住了。

    许修远下山这些年,山中的道童都换了几批,哪里又会知道李晏的跟脚。

    “不知道友……”

    许修远一时有些捉摸不透李晏心思。

    “家师苦叁子!”

    李晏朝着巽风观方向拱了拱手,目光却是紧盯着清源道人。

    苦叁子,身为巽风观三都之一,在许修远上山之前已经是内景上师,李晏报出这一位的名号,还真把许修远给唬住。

    “参玄道友莫不是在说笑……”

    尴尬地笑了笑,许修远本还有些过河拆桥的心思,登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谋害一位内景上师的真传弟子,别说玉矶子,观主亲至也未必能保住他。

    “道兄可知在下溯定胎光用了几日?”

    李晏摆了摆手,没等许修远猜测就报出答案。

    “共九十七日,其后未及一年,又炼出炁感,家师爱惜我资质,遂收我为真传弟子。”

    只是暂时还没定下名分。

    李晏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许修远又哪里知道这些,他当初可是踩着一年的底线,堪堪溯定的胎光,其后又整整过了三年才正式踏入道途。

    资质本就一般的他,才更加清楚眼前道徒的前途无量。

    玉矶道兄筑基共花了二百一十九日,这样的资质都能有望内景,以李晏的才情,只要不夭折,显然又会是一位内景上师。

    反正自己也有把柄在对方手上,倒不如索性趁此机会更换门户,抱上苦叁子的大腿。

    如此一来,未必不能化险为夷,因祸得福啊!

    许修远心中登时升起诸多思绪。

    见许修远有些意动,李晏赶忙乘热打铁。

    “在下此番下山完成宗门任务,其实也是想备些束脩,回去孝敬孝敬师尊他老人家,若是以上品道胎为礼,想必师尊定会满意。”

    “师尊贵为三都之都讲,他老人家要是满意,难道还会少了你我的好处?”

    许修远既然下了山,便是默认断了道途,可要想在世俗间过得舒坦,乃至为了子孙后人前程,他都需在宗门内寻个有力的靠山。

    玉矶子只是有那份潜力,所以他才不吝投资,即便是这修道士趋之若鹜的上品道胎,都咬咬牙给送了出去。

    可如今若是有苦叁子倚作靠山,还要一个未来可期的炼炁道徒作甚?

    老道沉默不语,心中却已然是有了决断。

第94章 衣锦还乡

    屠宰耕牛,贩卖人口,血祭淫祀,哪一条放在大雍都是重罪。

    更不用说,检举者还是朔方府颇有名望的清源道长,登时引起县衙的高度重视。

    天色逾白,富水县知县就迷迷糊糊被下人从睡梦中闹醒。

    弄清治下竟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大案,孙锡麟先是一惊,随即便大喜过望。

    富水县多丘陵,山穷水恶出刁民,民风之彪悍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这位老父母又是个平庸之辈,为官这些年,小案破不了,大案碰不着,每逢大计都只能得个中庸的评价。

    想要逢迎上官,又奈何苦于无门无路。

    蹉跎大半辈子,居然还只是个正七品的小县官。

    本来孙锡麟都打算开始摆烂,趁着还在任上好好地搜刮一笔,回去当个富家翁,岂不美哉,谁料偏偏这时候,机会却不声不响出现在他面前。

    清源道长可是一府之尊的座上宾,倘若能与之搭上关系,何愁明年大计不能得卓异的评定。

    等不及下人知会巡检,竟是亲自提点人马,匆忙就要跑去下河村捉拿人犯。

    然而这位可怜的县尊大人不知道的是,此刻他口中的大人物早已经坐上回城的车驾,一路上与李晏谈笑风生。

    同行的还有两个粉雕玉琢的稚童,吸吮手指看向马车中两个道人,也不哭不闹,正是被黄老爷买来奉祀澜沧君的人祭。

    因是被人贩卖来,唯一知情的黄老爷也死在李晏的手中,两个稚童在下河村也没什么亲戚,许修远干脆提出将二人放在自家道观收养。

    毕竟这年头交通不便,大多数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走出一县之地,想要替两个口不能言的稚童寻回家人,何其之困难。

    青羊观香火旺盛,养活两个童子绰绰有余。

    李晏并不难看出对方这般作态,是想给自己留个好印象,此即有心为善也。

    只是君子论迹不论心,对方已经做出善举,自己又何必求全责备。

    兴许是两个小东西的遭遇,让李晏很是有些感慨。

    雍国历经十多年兵灾,如今尘埃落定,民众总算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其间又有多少人家为了活命不得不鬻儿卖女。

    若不是当初实在活不下去,父亲也不会生出卖掉幼子的念头,自己能不能踏上道途还要另说。

    可见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皆有来因。

    李晏升起回去看看的念头,因此只在青羊观小住一晚,便向许修远提出辞行。

    许修远见拦他不住,又送出不少银两,供他路上嚼用。

    ……

    又过几日,潞安府西南的一个小城镇。

    说是小城,其实就是一个大点的镇子,名字叫青牛镇,只有那些住在附近山沟里、没啥见识的土人,才“青牛城”“青牛城”的叫个不停。

    只是叫的人多了,就连本镇居民也难免生出城里人的想法。

    青牛镇的确不大,主街道只有一条东西方向的卧牛街,连客栈也只有一家四方客栈还算像样,客栈坐落在长条形状的镇子西端,过往的商客不想露宿野外的话,只能住在这里。

    正值晌午,一个青年道士牵着一匹骏马,顺着人流悠悠走入城中。

    直到四方客栈的门口,方才停下。

    像青牛镇这样的小镇,统共也就几百户人家,邻里邻外都是些熟面孔,谁不认识谁。

    偏偏眼前这个颇有些面生的道士,却好似一副熟络的模样,将马牵给客栈的店小二,便大摇大摆走进了底层的酒肆中。

    酒肆不算大,甚至桌椅也都有些陈旧,却有一种古色古香的韵味。

    因为现在正是午饭时分,酒肆用饭的客人并不在少数,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座无虚席。

    那道人也是奇怪,不要粟饭,也不要酒菜,只是叮嘱店家要用上好的草料混上鸡子黄豆,去喂同行那匹骏马。

    此人自然是回家探亲的李晏。

    “这位道长,宁可饿着自己,却非要喂饱爱马,可见也是个爱马之人。”

    另一桌上传来善意的玩笑话,一个年纪不大的汉子朝他调侃。

    看身上穿着,以及手边包着铁皮的梢棒,显然是个押送镖物的趟子手,倒是和自己前一世是老同行。

    李晏不禁有些莞尔。

    “贫道练的功法得辟谷,自打小成已是许久不曾食五谷,倒是马儿每日驮着贫道,没功劳也有苦劳,需得给它吃些好的。”

    李晏状似无意地将包裹放在桌上,连同背上的符剑一起。

    一旁的镖头冷哼一声,那趟子手尴尬地笑了笑,不由收回了目光。

    这年景做镖师的,多少会一些武艺,身怀利器,杀心自起,看到落单的肥羊难免也会客串一把强盗。

    李晏如此说法,也是旨在威慑对方。

    毕竟自己从山上带下来的这匹骏马,毛无杂色,四蹄矫健,放在集市上轻松也能卖出个上百两银子,都抵得上镖局小半年的收成。

    李晏自诩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魔头,又何必钓鱼执法,平添几分变数。

    这不,那位老镖头就听懂他的暗示。

    趁着马儿休憩的功夫,李晏则向店家打听起李家村的消息。

    尽管幼时与父亲大兄赶过一次集市,可毕竟年代久远,再加上那时年纪尚幼,一路上都是坐在驴背上睡过去的,又哪里记得来路。

    甚至就连青牛镇,都是李晏一路摸索着打听到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你这后生,可是去李家村寻亲戚?”

    李晏话音还没落,角落里一个抽着旱烟的老农蓦地出声道。

    “这不巧了,李四太爷就是那村子出来的,你有事也可以问他。”

    掌柜的抬眼看了看出声的老农,突然笑道。

    李晏闻声望过去,干瘦的身材,枯黄的额前还有几道皱纹,时不时砸吧两口旱烟,再抿上一口小酒,好不惬意。

    对方的长相依稀有些熟稔,李晏思索片刻,突然笑着喊道。

    “四太爷,我是李大壮家的三小子,您小时候还抱过我呢!”

    闻言老者却是愣了愣,放下手中的烟枪,仿佛不可置信地看向道徒。

    “你是——狗儿?!”

第95章 物是人非

    山里人讲究贱名好养活,所以半大小子还没长成前一般不会起大名。

    李晏生下来就细皮嫩肉,根本不像是山里人家的孩子。

    父母生怕小儿子被小鬼缠上,所以就取了狗儿这么一个贱名字,希望能够茁壮长大。

    李晏也不负众望,从小就没生过什么病。

    在雍国,像李家村这样拿姓氏作名字的村子不在少数,大抵都是一个宗族,李四太爷和李晏更是没出五服的亲戚,自然清楚记得眼前的老者。

    “是我,四太爷这些年过的可好?”

    李晏笑着坐去老者一桌,还吩咐小二多加上两道酒菜。

    “你倒是个成器的,我家那两个猢狲要是能有你一半出息,老头子这辈子也值当。”

    李四太爷颇有些感慨道。

    李晏虽然只是简单传了一身藏青得罗道袍,然而无论用材还是做工,无不是上上之选,老爷子眼光毒辣,自然一眼就看出其中的不凡之处。

    青年轻笑一声,却是没接过话茬。

    店小二上菜的速度很快,捻起一粒茴香豆,老头就下一口酒水,冷不丁突然开口。

    “狗儿,你也别怪你爹,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舍得卖掉自家的儿女。”

    以为李晏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老者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子从没为这事怪过父亲。”

    李晏摇摇头道。

    或许一般人会因此心怀芥蒂,可他心里也清楚,那几年的雍国兵荒马乱,粮食都是一天一个价,何况还有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别说山里人家,就是青牛镇上家底殷实的士绅,都不知破灭了几家。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卖掉自己,家里的粮米又够吃几日。

    雍国重道,把子女卖给道观,反而是条好出路,总比一家人活活饿死强。

    况且,若非如此自己又如何踏上道途。

    “你这孩子倒是个明事理的,大壮他要是在天有灵,听见你这话不知会又多开心。”

    老四太爷颇有些感慨道。

    “在天之灵?我爹他怎么了?”

    李晏却是一愣,连忙对老太爷追问道。

    “哎,自从你跟着那道士走以后,你家都没能过上两天好日子,你大哥就被官府强征去打仗,过了几日叛军打过来,又把你大哥征去,只有你二哥那天出门采药躲过了一劫。”

    “这么些年过去了,叛军都被皇帝给剿灭了,他们都没能回来,想来大抵是不在了吧!”

    老汉砸吧一口旱烟,语气颇有些沉重。

    不仅是李晏家,就连他自己也因此没了两个儿子。

    兴,百姓苦也!

    亡,百姓苦也!

    酒饱饭足,李晏便牵上骏马,跟在李四太爷身后,朝李家村走了过去。

    ……

    从路上两人的闲聊可以得知,李四太爷这趟赶集,主要为了向酒肆售卖上山采摘的山货,好换些钱补贴家用。

    来时是重重的背筐,去时却是一身轻松。

    又有骏马充作脚力,没多久二人便抵达了李家村。

    记忆中熟悉的茅草和烂泥糊成的黑屋顶还在,还有屋顶下一堵黄泥糊成的土墙,兴许是年岁太久的缘故,墙壁上裂开几丝不起眼的细长口子。

    每到阴雨天气,湿寒的冷风从裂缝里灌进来,端是要人老命。

    老李家在村里只是普通人家,靠着几亩薄田和打猎所得,倒也勉强还能过日子。

    有时候碰上踩中陷阱的蠢笨狐狸,皮毛卖出好价钱,还能换成日用品。

    虽说没什么大鱼大肉,但每天棒子面粥,至少还能保证不被饿死,有时大哥捡到些野味,兄弟三个分食打打牙祭,在李晏记忆中都算得上过年般的幸福。

    在这种环境下,李晏还能长得白白嫩嫩,无疑是奇迹一般的存在。

    “当家的,恁这么快就从田里回来?”

    听见门口的动静,屋内突然传出女人诧异的询问。

    紧接着屋门打开,却是个李晏未见过的女子。

    “这位道长……”

    没想到来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女人一时有些没了主意,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二牛媳妇,谁来家里了?”

    似乎是感受到屋外的异样,一个衣着简朴的农妇走出来,手里还提拎着一根擀面杖,摸摸索索着从屋里走了出来。

    “娘,我是狗儿啊!”

    面前的老妇人倒和从前相差无几,只是面容又枯老不少,头发也已经花白。

    “狗儿?你是狗儿!”

    猛地像是想起什么,老妇愣了愣,突然一把丢下手中的擀面杖,跌跌撞撞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若不是李晏一把将老妇抱住,对方差点都摔在地上。

    这时候都不用人说,李晏也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娘,你的眼睛怎么了?”

    然而老妇只是抱着多年未见的幼子痛哭,嘴里还不断念叨着诸如对不住之类的话。

    “公公和大伯都被征去打仗,婆婆也是那时候哭瞎双眼的。”

    还是女人搀住自家婆婆,朝着眼前的小叔子耐心解释。

    她依稀记得丈夫提过自己有个被卖给道观的弟弟,只是眼前的道人眉目清秀,皮肤白皙,和丈夫一家全然不同,她起初也没敢多想。

    李晏回来的消息,仿佛一声雷鸣在这个小山村里炸开,就连田间辛勤耕种的二哥都被娘亲喊了回来,一家团聚。

    兴许是亏欠,兴许是陌生,面对今非昔比的老三,一家人都免不了有些拘谨,当得知李晏如今已是被授了正式道碟的道士,就连二哥都有些手足无措。

    无论李晏说什么,李二牛都只是唯唯诺诺地迎合。

    外出十余载,归来却仿佛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就连小时候睡过的床如今也归两个侄子。

    夜已深,谢过二嫂给自己重新整理床铺的好意,李晏走出屋外,望着漫天星汉有些出神。

    “狗,晏弟,你明天就要走吗?”

    不知何时,李二牛从屋中走出,站到李晏身旁。

    似乎是有些不习惯,差点都错喊了李晏的小命。

    “是啊,这里终究是已经不属于贫道,贫道此番下山,也是为了断尘缘。”

    李晏并没有瞒着自家兄长的意思。

第96章 离去

    兴许是李晏说的太过直白,反倒让二哥有些手足无措。

    “就,就不再多住段时日,娘,娘她每逢年节都心心念念着你……”

    李二牛语无伦次地挽留道。

    “不用了,二哥,我此次下山也是奉了师命,不日就要回师门,山中无日月,再度下山也不知道是何年岁,能见到二哥与母亲安好,我已经心满意足。”

    “这些年家里的光景如何?”

    听完李二牛的话,李晏面色柔和了不少。

    奈何他一颗道心坚定,又岂是李家二郎三言两语可以说动,当即岔开话题道。

    “家里还有几亩水田,勤快些,勉强也能混个肚饱。”

    堂门内传出细微的咳嗽声。

    话都已经到嘴边,李二牛涨红了脸,终究还是羞赧地扭过头,不敢直视多年未见的三弟。

    “只是,只是虎儿他们上学的束脩,却是凑不出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细若蚊呐。

    “我道是什么事情,正好身上带了些碎银,给多些就怕二哥你守不住。”

    李晏从袖中掏出一只荷包,拿出两锭银子,剩下的连荷包一起交到二哥手中。

    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银子,李二牛眼睛都看直了,反应过来,连忙慌着把荷包推回李晏手里。

    “太,太多了,咱们一家子都花不了这么多银子。”

    “三弟你出门在外,有的是要花钱的地方,这钱我不能收!”

    李二牛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

    “我又不缺钱,这些银子二哥你就凑合着收下吧,再不收,嫂子都要着急替你收下。”

    听见门后有人急的直跺脚,李晏不由哂笑着调侃。

    此话一出,屋内登时又没了动静。

    “等到了府城,我便手书一封给朔方的清源道长,他是我的好友,在当地还算有些名望,给二哥找份活计补贴家用,也不是什么难事。”

    以李晏对许修远的了解,这点小忙,又能拉进彼此关系,对方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有推辞的道理。

    见李二牛还要推辞,李晏无奈只得硬将银子塞进他袖口。

    “我不能在母亲膝前尽孝道,母亲百年之后还要靠二哥你来送终,这些事权当我这个作儿子的尽些孝道。”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李二这下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溶溶月色下,兄弟俩聊了很久很久。

    ……

    山门。

    告别了二兄一家,轻车熟路回到宗门。

    李晏到兽院还了骏马,正要去寮院交付了任务,无意中听闻苦叁子回到山中。

    当即心思一动,先一步去往其洞府上。

    身为巽风观五位内景上师之一,苦叁子的洞府坐落在山门中源气最充足的几座险峰之上。

    山中阵法重重,光是山下连年不散的迷雾,内景上人贸然踏入都要吃上一壶,更休要说像李晏这样的炼炁道徒。

    有了吴敦道的提点,才到山脚,李晏就一道传讯符打入茫茫雾气中。

    过了不久,一个唇红齿白的道童便从云雾中走出来。

    “你就是李晏?”

    道童看了眼面前的道徒,都对比过手中持着的道碟,脸上方才有了些恭敬的意思。

    “是大老爷说过新收的弟子,你且跟在我身后,仔细不要乱走,不然丢了小命还要害得我在老爷面前吃挂落。”

    李晏自然无有不允。

    又过了好半天,终于来到洞府前。

    才走进门,李晏就看见当中的蒲团上,有个羽冠鹤氅的老道,怀抱着三尺竹木剑,目光炯炯有神看向李晏,全然不复过去那般疲怠的模样。

    “我原以为凭你的天赋,踏入炼炁还须得一年,看来你的天赋比老夫想象中还要好上不少。”

    “无怪乎公羊那厮对你这般看重,拿一批平庸的道徒,换回个修道种子,算下来还是老夫占了便宜!”

    苦叁子抚须笑赞道,脸上颇有些得意神色。

    “现如今老夫再问一遍,你可愿做我弟子?”

    “弟子参玄,拜见师尊。”

    李晏也不傻,当即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好孩子,好孩子,你且站起来罢。”

    见李晏如此识趣,苦叁子也笑的有些合不拢嘴,抬手就是一股力道,将青年从地上扶起。

    “今日起你就是我苦叁道人的弟子,这件如意梭就当为师的见面礼。”

    苦叁子从纳物袋中取出一物,外形好似枣核状的长梭,用真炁托着送到李晏面前。

    “此物为老夫年轻所铸,虽然比不上一些高明的遁术,用来作赶路却是绰绰有余,为师如今用不上,便将此物赠予你。”

    “你当着为师面将它炼化了,遇到什么难处,为师也要指点你一二。”

    如意梭?

    李晏小心接过法器,也与苦叁子不客气,便就地坐下,运转真炁照着对方的提点,开始祭炼。

    半个时辰过去,随着如意梭嗡地一声凭空浮起,李晏脸上露出喜色。

    本来他还想着此次回到山上,须得去经院换一门遁术,也好省去日后的舟车疲惫。

    未想苦叁子送他的这枚法器,乃是其炼炁后期时所铸,器身上足足刻了九道禁制,遁速在炼炁境界也能算数一数二。

    却是省了自己不少道功。

    蓦地收下如此厚礼,李晏心思一动,乖乖起身,从纳物袋中取出那尾鱼妖的尸身。

    “师尊且看,这是徒儿此番下山遇到的一尾鱼妖。”

    庞大的尸身未经处理,看上去颇有些冲击,然而这还不是重点,鱼妖身上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道韵登时让苦叁子有些坐不住。

    “嘶,这是……”

    苦叁子骤然从蒲团上站起,走到澜沧君的尸身前,反复确认过,看向李晏的目光顿时有些古怪。

    “你且与我说说,是怎么斩杀此妖的?”

    李晏也不敢对一位内景上师有所隐瞒,当即竹筒倒豆腐,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半点没贪昧许修远的功劳。

    只是提起降魔杵的来历,稍稍做了修改,说成是自己路上机缘巧合所得。

    “上品道胎,多少道徒趋之若鹜的宝贝,居然落在你小子手里,可见也是个有福缘的。”

    “只可惜此妖死得太早,道胎还没长成,倒便宜了老夫那一炉丹药。”

    苦叁子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话里丝毫听不出可惜的意味。

第96章 如意梭

    兴许是李晏说的太过直白,反倒让二哥有些手足无措。

    “就,就不再多住段时日,娘,娘她每逢年节都心心念念着你……”

    李二牛语无伦次地挽留道。

    “不用了,二哥,我此次下山也是奉了师命,不日就要回师门,山中无日月,再度下山也不知道是何年岁,能见到二哥与母亲安好,我已经心满意足。”

    “这些年家里的光景如何?”

    听完李二牛的话,李晏面色柔和了不少。

    奈何他一颗道心坚定,又岂是李家二郎三言两语可以说动,当即岔开话题道。

    “家里还有几亩水田,勤快些,勉强也能混个肚饱。”

    堂门内传出细微的咳嗽声。

    话都已经到嘴边,李二牛涨红了脸,终究还是羞赧地扭过头,不敢直视多年未见的三弟。

    “只是,只是虎儿他们上学的束脩,却是凑不出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细若蚊呐。

    “我道是什么事情,正好身上带了些碎银,给多些就怕二哥你守不住。”

    李晏从袖中掏出一只荷包,拿出两锭银子,剩下的连荷包一起交到二哥手中。

    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银子,李二牛眼睛都看直了,反应过来,连忙慌着把荷包推回李晏手里。

    “太,太多了,咱们一家子都花不了这么多银子。”

    “三弟你出门在外,有的是要花钱的地方,这钱我不能收!”

    李二牛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

    “我又不缺钱,这些银子二哥你就凑合着收下吧,再不收,嫂子都要着急替你收下。”

    听见门后有人急的直跺脚,李晏不由哂笑着调侃。

    此话一出,屋内登时又没了动静。

    “等到了府城,我便手书一封给朔方的清源道长,他是我的好友,在当地还算有些名望,给二哥找份活计补贴家用,也不是什么难事。”

    以李晏对许修远的了解,这点小忙,又能拉进彼此关系,对方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有推辞的道理。

    见李二牛还要推辞,李晏无奈只得硬将银子塞进他袖口。

    “我不能在母亲膝前尽孝道,母亲百年之后还要靠二哥你来送终,这些事权当我这个作儿子的尽些孝道。”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李二这下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溶溶月色下,兄弟俩聊了很久很久。

    ……

    山门。

    告别了二兄一家,轻车熟路回到宗门。

    李晏到兽院还了骏马,正要去寮院交付了任务,无意中听闻苦叁子回到山中。

    当即心思一动,先一步去往其洞府上。

    身为巽风观五位内景上师之一,苦叁子的洞府坐落在山门中源气最充足的几座险峰之上。

    山中阵法重重,光是山下连年不散的迷雾,内景上人贸然踏入都要吃上一壶,更休要说像李晏这样的炼炁道徒。

    有了吴敦道的提点,才到山脚,李晏就一道传讯符打入茫茫雾气中。

    过了不久,一个唇红齿白的道童便从云雾中走出来。

    “你就是李晏?”

    道童看了眼面前的道徒,都对比过手中持着的道碟,脸上方才有了些恭敬的意思。

    “是大老爷说过新收的弟子,你且跟在我身后,仔细不要乱走,不然丢了小命还要害得我在老爷面前吃挂落。”

    李晏自然无有不允。

    又过了好半天,终于来到洞府前。

    才走进门,李晏就看见当中的蒲团上,有个羽冠鹤氅的老道,怀抱着三尺竹木剑,目光炯炯有神看向李晏,全然不复过去那般疲怠的模样。

    “我原以为凭你的天赋,踏入炼炁还须得一年,看来你的天赋比老夫想象中还要好上不少。”

    “无怪乎公羊那厮对你这般看重,拿一批平庸的道徒,换回个修道种子,算下来还是老夫占了便宜!”

    苦叁子抚须笑赞道,脸上颇有些得意神色。

    “现如今老夫再问一遍,你可愿做我弟子?”

    “弟子参玄,拜见师尊。”

    李晏也不傻,当即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好孩子,好孩子,你且站起来罢。”

    见李晏如此识趣,苦叁子也笑的有些合不拢嘴,抬手就是一股力道,将青年从地上扶起。

    “今日起你就是我苦叁道人的弟子,这件如意梭就当为师的见面礼。”

    苦叁子从纳物袋中取出一物,外形好似枣核状的长梭,用真炁托着送到李晏面前。

    “此物为老夫年轻所铸,虽然比不上一些高明的遁术,用来作赶路却是绰绰有余,为师如今用不上,便将此物赠予你。”

    “你当着为师面将它炼化了,遇到什么难处,为师也要指点你一二。”

    如意梭?

    李晏小心接过法器,也与苦叁子不客气,便就地坐下,运转真炁照着对方的提点,开始祭炼。

    半个时辰过去,随着如意梭嗡地一声凭空浮起,李晏脸上露出喜色。

    本来他还想着此次回到山上,须得去经院换一门遁术,也好省去日后的舟车疲惫。

    未想苦叁子送他的这枚法器,乃是其炼炁后期时所铸,器身上足足刻了九道禁制,遁速在炼炁境界也能算数一数二。

    却是省了自己不少道功。

    蓦地收下如此厚礼,李晏心思一动,乖乖起身,从纳物袋中取出那尾鱼妖的尸身。

    “师尊且看,这是徒儿此番下山遇到的一尾鱼妖。”

    庞大的尸身未经处理,看上去颇有些冲击,然而这还不是重点,鱼妖身上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道韵登时让苦叁子有些坐不住。

    “嘶,这是……”

    苦叁子骤然从蒲团上站起,走到澜沧君的尸身前,反复确认过,看向李晏的目光顿时有些古怪。

    “你且与我说说,是怎么斩杀此妖的?”

    李晏也不敢对一位内景上师有所隐瞒,当即竹筒倒豆腐,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半点没贪昧许修远的功劳。

    只是提起降魔杵的来历,稍稍做了修改,说成是自己路上机缘巧合所得。

    “上品道胎,多少道徒趋之若鹜的宝贝,居然落在你小子手里,可见也是个有福缘的。”

    “只可惜此妖死得太早,道胎还没长成,倒便宜了老夫那一炉丹药。”

    苦叁子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话里丝毫听不出可惜的意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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