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丹成
莫要说陆道吉,就连李晏也被孙成栋的话给怔住。
只看骨龄,眼前的老翁估摸着六十出头。
放在这个世道,半截身子差不多都已经躺进了棺材里,居然还不死心。
只是对方手里持着升仙令,按道理,确实也有资格试上一试。
“居士可要想清楚了,道之一途首贵在性命双修,居士如今年老体衰,便是拥有资质,想要踏上道途也是九死一生。”
“得些富贵,安享晚年何尝也不是一桩乐事!”
李晏不是在危言耸听。
胎光之始,光是观想这一道关隘就要刷掉七成的道童,以孙成栋这般年岁,溯明胎光的可能性十不存一。
“小人心意已决,朝闻道,虽死其犹未悔也。”
孙成栋听出李晏话语中的松动,当即重重地一个响头磕下来。
决心之坚,就连许修远都有些动容。
见孙成栋赫然已是下定了决心,李晏也不好再劝,复又从纳物袋中取出问道珠。
老翁咽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将手心覆盖在石珠上面。
一息,两息……
就在孙成栋快要绝望之际,石珠上竟是亮起一蓬微弱的乳白。
“孙成栋,可入我巽风观。”
李晏深深看了陆道吉一眼,只见此人面色阴沉的似要滴出水一般,拢在大袖中的右手渐渐攥紧。
不由得轻咳一声。
这一声轻咳却好似将道人从梦魇中惊醒,恍然大悟地松开手,看向李晏的面色也登时一阵煞白。
青羊观大殿上站着两位炼炁四重以上的真修,自己究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当着这二位的面前悍然出手。
依陆道吉的意思,若是孙佑安不得参属,自己能够用些浮财换回枚升仙令最好。
毕竟李晏如何保证的信誓旦旦,终究还是没有一枚玉符来得让人安心。
怎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孙佑安没有参属,偏偏这位年过六旬的老爷子居然是个有资质的,还执意要拜入巽风观中修行。
陆道吉希望破灭,一时间心魔陡现,竟是生出杀死孙成栋的念头。
李晏当然不会让他得逞的,毕竟事关自己的考评,又得了一件好宝贝,就算许袁二人不出手,李晏也有自信能顷刻将此人诛灭。
然而这边一波才平定,那边又起了争执。
“祖父,这好像和我们说好的不对,明明持着升仙令的是我,怎么最后拜入仙门的,却成了祖父呢!”
孙佑安不答应了。
本来自己不得拜入巽风观,好歹还能拿升仙令换些钱财,安心享受大半辈子的富贵。
偏偏老爷子弄得这么一出,自己失去了升仙令不说,还什么也没得到。
可谓是输了两次!
他是断断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说罢就要去抢老翁手中那枚升仙玉符。
孙成栋硬是表现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皎洁,还没等孙子动手,先行一步将玉符交了上去。
木已成舟,难道他还敢和仙长争夺?
二人当着李晏面,竟是上演了一处爷慈孙孝的闹剧。
“袁昊,许灵均,许灵韵,孙成栋,四位日后即可拜入我巽风观,只是修行一途多坎坷,还望四位不要堕了今日之志。”
都到了这种时候,一切已尘埃落定,李晏又勉励了四人几句。
心里惦记着那一炉养魂丹,李晏谢过许修远谢过许袁二人好意的挽留,祭出如意梭,就要带着五人返回巽风观中。
另外一个人,自然是陆道吉的女儿。
李晏自然不会忘记前日做下的承诺。
如意梭化作一道流光飞去,方才还只有巴掌大小的法器,施展开却好似一间宽敞的屋子,搭乘上六人都绰绰有余。
梭体自有一层阻拦罡风的禁制,人立在上面,与站在平地上别无两样。
孙成栋又何时见过这样的手段,甫一登上如意梭,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趴在地上,直到看见其他几人四处张望,这才壮着胆抬起了头。
只是眨眼的功夫,如意梭就飞出去数里,望着脚下已经渺小的只有芝麻粒大小的朔方城,孙成栋已经震撼的说不出话。
难道这才是修道士真正的手段!
孙成栋心头一阵火热,向道之心更加坚定了叁分。
只不过一时叁刻,如意梭在山门大阵前停了下来。
李晏站起身,朝着前方云深不知处打出一道符箓,悄然地破开了迷雾,露出一道通往山门处的蜿蜒小径。
“可是参玄道友?”
如意梭作为苦叁子昔日的法器,在山门中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晏能够蒙都讲赐下这件宝物,在其心目当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当值的寮院弟子态度不免又恭敬了几分。
“坎方道兄,这些都是持升仙令想拜入巽风观的弟子,还望道兄帮忙安置一番。”
李晏朝对方行了一礼,详细解释了一番。
这才知道对方下山的目的,当值道徒哪还敢有怠慢的意思,忙不迭应声道。
“此间事务交由在下便是,道友还是快些前往都讲长老洞府吧,长老特地吩咐我们,一见着道友就要让你快些赶去他老人家的府上!”
此话一出,李晏登时惊喜问道。
“可是师尊已经出关?”
坎方道徒笑着点点头。
“那便有劳道友,还有一事或许要麻烦道友……”
心知该是那一炉叁宝养魂丹的事情,李晏恨不得将自己两腿变作四条,径直飞过去,匆匆向对方交代了陆灵儿的事情,便架起如意梭朝着苦叁子居住的叁仰峰遁去。
方才在山头落下,正要给师尊传讯,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苍老声音从大阵中传了出来。
“进来罢。”
除了苦叁子这位内景上师,还能够有谁!
李晏闻言,这才发现守山大阵并未开启,讪讪地下了如意飞梭,轻车熟路走上山去。
甫一进入洞府,便看到一个邋遢老道提着个青玉葫芦。
对着自己上下打量过一番,点点头说道。
“精气神叁味圆满,筋骨皮膜也是恰到好处,看样子这些年没荒废了修行,很不错,很不错!”
见李晏眼巴巴看向那一只青玉葫芦,哪还不知道这皮猴子心里念的是什么。
“老夫还能赖了你的丹药不成?”
笑骂着拔开了塞子,登时一股异香便萦绕满整个洞府。
第110章 定神出窍
苦叁子从葫芦里倒出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
朱红色的丹药表面,乌金色纹路在萤石照耀下熠熠生辉。
丹药上还有十个孔,十个窍孔中,微微散出了药香,只是一问,李晏就感觉到神清气爽,舟车奔波的疲劳也都一扫而空。
更加神奇的是,那十个窍孔蕴含气流,随着不断的吞吐,彷佛婴儿纯净通透的呼吸,洋溢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远比李晏过去服用的丹药要好上十倍百倍。
“弟子谢师尊赐丹之恩!”
李晏朝苦叁子一揖而下,小心翼翼地从对方手里接过这枚叁宝养魂丹。
“你小子也是走运,这叁宝养魂丹是出了名的难炼,往往一炉能出个四五粒都算是多的,老夫也是中途有了些领悟,这一炉居然足足出了八枚。”
“还了那些老家伙们的人情,倒也还能留下二叁枚。”
苦叁子耸然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摩挲着手中那只青玉葫芦,得意洋洋道。
“师尊当真是手段非凡。”
李晏一记马屁不轻不重地拍上去。
这些年他也算是对炼丹一道稍有涉及,深知想要炼出一炉丹药本就不容易,在保证丹品的同时还要提升出丹率更是难上加难。
以苦叁子这一手炼丹的手段,在巽风观的内景上师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
“呵呵,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苦叁子笑呵呵地收下自家徒弟的吹捧,见李晏仔细将丹药存放入一只玉匣,不由好笑道。
“不过,你可知叁宝养魂丹又该如何服用?”
寻常的丹饵,无非是以汤剂和之吞咽,再不然,就是捣碎了外敷。
唯独这叁宝养魂丹与众不同。
这枚宝丹的使用方法,乃是将其置在七魄对应的脏器前,锤炼脏器时,真炁在体内循环,隐约与体外宝丹的呼吸形成共鸣。
吞吐间,由外至内温养精魄。
天赋再差的道徒,一枚叁宝养魂丹也足够定下七处窍穴。
李晏如实将服用的方法告诉予苦叁子。
自从得知自己会被赐下一枚宝丹,他早早就去经院查阅过了典籍,如今自然是对答如流。
“倒是个让人省心的。”
苦叁子满意地点点头,显然对他的答桉很满意。
“既然你已知道,为师就不再赘述了,你的修为还是太低微,回去后切记好生修行,再过几年为师有桩大事要你去做。”
“莫要辜负了为师对你的期待。”
问了些李晏修行上遇到的问题,苦叁子临别前又是对他一顿勉励。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李晏想都不想就一口把事情应承下来。
虽然不知苦叁子要自己做什么,可这些年下来对方对自己的恩惠有目皆睹,若只是拿自己当一个弃子,何必还要投入这么多的心血。
炼炁中期的道徒,即便不能说一抓一大把,可是也绝对不在少数。
以苦叁子的地位,随便递出一道法旨,不知会有多少人趋之若鹜,甘愿拿自家性命,去搏一个被内景长老赏识的机会。
李晏回到洞府中。
重新开启小阴阳颠倒法阵,李晏开始盘点自己此行得失。
一枚心猿丹,一枚养魂丹,虎豹雷音,小元婴遁法,还有一枚攻伐无双的剑丸,不可不谓是赚得盆满钵满!
而这一切的代价,不过是付出些用不到的符箓,以及一个进入宗门的名额。
李晏从纳物袋中取出装着两枚丹药的玉匣,打坐了一夜,将状态调到最佳,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匣盖,从中先取出心猿丹。
拇指大小的宝丹上方才显出猿猴身影,李晏仔细端详了一眼,还没等它做出龇牙咧嘴的动作,便和着津液吞服了下去。
心猿丹才入腹中,一股热气登时从胃里面炸开,散作百千股暖流顺着四肢五骸,最终汇聚在李晏的心窍处。
好似金猴奋起千钧棒,李晏涨红了脸,只觉得心脏处似有什么东西要鼓动出来,每一下跳动,都伴随巨大的压力。
李晏连忙照着《阴阳交欢大乐赋》上的法子运转起真炁,同时还不忘记拿出叁宝养魂丹,贴在左胸前。
登时,一大一小两个心脏起搏的动静此起彼伏,只是渐渐地,随着李晏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叁宝养魂丹吞吐天地源气的频率,竟也开始和李晏的心率重合。
直至二者再无甚区别。
叁宝养魂丹彷佛化作一道沟通天地的桥梁,李晏每一次吞吐,都有丝缕源气滤过窍孔中,缓缓填充着青年的心窍。
山中无岁月,暑往又寒来。
一晃眼六年过去。
当初被李晏带上山的四人,竟是无一例外都溯定了胎光,只要修得本册,勘破炼炁境界,就能成为巽风观的正式道徒。
孙成栋作为其中最不被看好的人选,反而却是四人中第叁个观想有成的道童,甚至还要比许灵韵快上几日,端是跌破了许多人眼镜。
约是半路出家的缘故,四人不用像寻常道童一样为宗门琐事所劳累,只不过正因为如此,他们同样也成为了其他道童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些享受区别待遇的修道士后裔,自然只能彼此抱团取暖。
此番突破,几人去寮院报道过,并未第一时间去经院挑选本命大册,反倒是不约而同地偷偷出现在李晏闭关的山脚下。
看到其他几人的身影,许灵均等人皆是露出诧异的眼神。
“你们也是来拜访参玄道兄的?!”
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来。
“原来道友也是来与参玄道兄拉关系的。”
孙成栋活了一把年纪,倒也没什么害羞的情绪,老老实实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许灵均与许灵韵对视一眼,终于也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们临行前,都被父亲叮嘱过,要和李晏打好关系,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多向这位世叔请教。
只是没想到大家都在打这样的注意,反而弄出了个笑话。
见李晏洞府前依旧是云雾缭绕,偶尔还有阵阵好似雷鸣的身影响起,众人也不觉惊诧,竟就这么愉快地洽谈起来。
几人谈至高兴处,丝毫没意识到萦绕在山间的云雾,不知不觉已经消散去了大半,呼吸似的轰鸣也渐渐停息。
身穿藏青色得罗道袍的青年正站在洞府前,双眸的神光都被收敛住,普普通通似凡俗,半点不复六年前下山时的神气。
只是偶尔有清风吹拂,身影单薄好似要被吹倒一般,方才显现出些许的异样。
“不错,贫道本以为孙道友的年岁,几乎无有一窥道途的机会,今日方知人定胜天啊!”
“各位,不如进贫道寒舍一聚,此去经年,也好让贫道尽一尽地主之谊。”
等众人惊觉过来,那道单薄的身影竟似皂沫般消散在天地之间,彷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更新晚点
今天白天有事,更新要晚一些,第一更在一点,第二更大概在四点左右。
第111章 心怀鬼胎
四人面面相觑。
良久,还是许灵均第一个站了出来,壮着胆子踏上云雾尽处的蜿蜒山路。
静室中一道虚幻透明的身影在李晏面前逐渐凝实。
面上尤带着一丝心有余悸,赫然便是李晏的身中之身,心中之物,阴神!
凭借着丹药和秘术的辅助,只用了不到四年,李晏就点化七处精魄,离出窍期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障壁。
而后只剩下水磨工夫。
胎光、爽灵、幽精此叁者,乃是修道士神魂出窍,沟通天地的桥梁。
李晏整整又花了两年功夫,才勘破其中之谜,凝聚叁魂七魄为神魂,寻得其中一点真性。
阴神的形体相貌和李晏的肉身一般无二,然眉心微亮,彷佛藏着一枚金刚石,坚不可摧。
眉心之物即是李晏凝结成的那一点真性。
此时的阴神浑身皆阴,属鬼物,唯其眉心一点处属阳,乃真炁枢纽,起到梳理浑身气息,稳固阴神的作用。
袅袅的青烟从香炉中飘出,一点点温养着濒临崩溃的神魂。
过了许久,李晏方才脱离险境。
想起方才经历的险境,饶是以他的定性,也不由一阵后怕。
尽管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神魂出窍的瞬间,那种身轻体灵的欢喜,叁年以来,修行途中遇到的艰难苦闷,统统烟消云散。
回头审视自己的肉身,李晏还能看见四周涌动着血气,彰显肉身之鲜活,生机勃勃。
复又看了看四周,发现静室中并无甚么变化,又用手触碰肉身,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触及不得,那是到了驱物境界才有的本事。
灯下也没有影子,就好像是根本不存在似的,无形且无质。
逐渐熟悉神魂脱离肉体的桎梏,冯虚御风的欲念油然而生,叁世寻仙的执念与冲动,压倒心头那一丝细微警兆。
伸手就可以触及空气中的尘埃,李晏只稍一运转法力,神魂便好似水入海绵般挤进山岩,都不消片刻,天地间豁然开朗。
可紧接着,兀的一阵山风拂过。
呼呼!
清冽的山风吹到身上,好似刮骨销魂的尖刃,彷佛赤身裸体地站在冰天雪地,冻入髓骸,随时都有冻毙的危虞。
无助无力!
如同不善游泳的溺水者掉入了汪洋大海,随时面临着灭顶之灾。
关键时候,还是那一柄降魔杵立了大功。
柔和的佛光突破纳物袋的禁制,普照在李晏身上,在旁人看不到的视角,护住了李晏即将溃散的神魂。
眼见降魔杵上的佛光越来越弱,深知道此地不可久留,李晏只来得及匆匆叮嘱山脚下踌躇的众人一句,神魂又再度回到了养魂香庇佑的静室。
心中轻叹,尽管还有些眷恋刚刚的修行状态,只是初次出窍的新奇感已经开始消退。
时值洞府外传来一声声恭敬的问候。
“回归肉身罢。”
李晏心中才浮起这个念头。
未等阴神有所动作,肉身就传来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力,将他的阴神勐地席卷了过去。
只是眨眼功夫,李晏便发现自己好似置身重甲中,再无轻灵之感,如同溺入水中般,一举一动都无比艰难。
细细一究,他才意识到所谓重甲,其实就是他原本的肉身。
或许是神魂脱离肉身太久的缘故,他的意识和身体已经有了些许疏离,彷佛两个陌生人。
然而灵台上的真炁一动,肉身又逐渐温热了起来,再也难分彼此。
修道士的阴神回归,往往都只需要一个念头,其速度之快,和光电别无两样。
等到神魂彻底掌握身体,李晏这才一个念头解开了洞府外的禁制,放四人走进府中。
“许灵均拜见参玄道长。”
当初不知事的小男孩如今已长成唇红齿白的少年。
只是感受着李晏越发深不可测的修为,许灵均哪敢有半分不敬的心思,摆出对待师长的礼节老老实实一揖而下。
身后叁人也是有学有样。
“既然入了道,你我日后便是同行者,彼此称呼道友即可,哪来恁多的规矩。”
李晏却是不以为意。
他带此四人入宗门,本就是任务罢了,除此以外再无干系。
“世叔与家父交好,灵均却不敢造次。”
关键时候,还是许灵均机灵,打起了许修远的感情牌。
“小小年纪恁多的心思,此次登门寻访贫道所为何事?”
哪还看不出少年的心思,李晏笑骂了一声,语气却已经有所松动。
毕竟才突破了境界,心情颇有些不错,乐得听他叨叨。
许灵均也不敢有所隐瞒,老老实实说出自己此番上门拜谒的目的。
“我道是何事,这件事易耳!”
当得知四人想询问本命大册,李晏轻笑了一声,娓娓将各册命经的优缺点一一道来。
又根据每个人参属不同,分别给出了自己独到的建议。
四人听得如痴如醉,良久才从感悟中脱离出来,纷纷朝着李晏再叁拜谢。
“若是没有了疑问,便快些去经院领了本命经,好生修炼,争取早日踏入炼炁境界。”
见孙成栋还有些踌躇的欲言又止,李晏登时心领神会,明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枚郢,灵均,你们二人的天赋不错,更要一心修行,莫要坠了父辈的期望。”
“孙道友年岁虽高,然炼炁道徒足足可寿叁甲子,以你现在的寿数也不过刚走完叁分之一,故切记莫要骄躁,老年人饮食清澹,辟谷炼炁对你而言反倒是长处。”
“灵韵,你虽然资质寻常,可一身元阴还在,秉持住本性,不为声色犬马所迷惑,未必没有一窥内景的可能。”
众人一一应下,李晏这才亲自送几人下了山。
“人都已经走干净了,阁下还不出来?”
眼看着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天地交界处,李晏冷不防朝着不远处一块石头哼了一声。
“哈哈哈,道长真是慧眼如炬。”
半晌,竟真有一道人影讪讪从石头后面冒了出来。
“阁下方才频频暗示贫道,又是所为何事?”
李晏斜睨着瞥了一眼,除了方才开始就在不断暗示他的孙成栋,还能是谁。
第112章 金镶碧玺里扳指
面对李晏的询问,孙成栋不假思索,老老实实从手上取出一物。
“回禀仙师,小老儿那位先祖弥留之际,除了留下那枚升仙令,还交待过一件东西。只是后辈子孙无能,几代人都没弄明白其中的奥秘,又没有参属资质。”
“留在手里也是明珠暗投,倒不如献与仙长,姑且算是圆了先祖的夙念。”
孙成栋嘴上说的亮堂,同时将那一枚金镶碧玺里扳指露了出来。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李晏玩味地瞥了老头一眼,伸过手去接那枚扳指。
扳指通体由一块碧玉凋琢,内里还嵌着金片,细碎的羊脂白玉点缀在周围,看上去就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扳指,充其量就是更贵重些。
李晏依稀还记得,当初在青羊观对方就戴过这枚扳指,许是神物自晦,连他也看走了眼。
“仙长这是哪里的话,宝物有德者居之。我们孙家几代人都没能弄明白其中的奥妙,便证明我们与此宝无缘,今日转赠予仙长,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老者讪笑着搓了搓手,兀的被人点破小心思,少不了有些尴尬。
“你可知些你家那位先祖的事迹?”
把玩了半天手中的玉扳指,李晏蓦地出声询问道。
“你也莫叫我仙长了,既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你又不曾占到我便宜,何须作践自己!”
实在是被孙成栋恭维的有些腻味,李晏话音刚落,冷不丁又厉声呵斥了一句。
孙成栋这才收敛不少,挺直腰杆,绞尽脑汁地回想族志上,记载着有关先祖的叁言两语。
“回参玄道兄话,老夫依稀记得,家中那位先祖似是叫做孙讳致道,为雍太祖年间生人,早年慕道,机缘巧合拜入巽风观门下,得传授长生秘法。”
“先祖出山时已是驱物期的修士,奈何在一次探险中伤了根本,再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这枚玉扳指似乎就是那时候得的。”
“据传先祖逝世前一段时日,不停在把玩这枚玉扳指,时不时还发出叹息声,说什么若是自己道基未毁,未必就没有一窥内景的希望。”
“老夫谨以揣测,或许其中藏着的正是与内景有关的线索,万不敢私匿,特地前来找寻道兄。”
内景?
居然是和内景境有关的秘辛!
李晏一愣,再看向手中的玉扳指,眼神分明有了不同。
“你如今不过六十多岁,还有近百二十载好活,日后未必没有一窥内景境的机会。”
“就这么拱手相让,不觉得可惜?”
也不怪李晏太警惕,和内景境界有关系的宝物,莫说是他,就连他的师尊都未必不会感兴趣。
甚至哪怕自己都用不到,也不舍得送出去,孙成栋的举动实在太过怪异。
“道兄可知我溯定胎光用了几日?”
孙成栋闻言露出了一丝苦笑,不等李晏作回答,又自顾自说了起来。
“实不敢欺瞒道兄,足足用了近一年,同一批道童中,老夫甚至是最后一个入道。”
“小老儿平日也向相熟的道童打听过,就凭我这样平庸的资质,这辈子能够修得阴神,都是祖坟冒青烟,成就内景上师,更是想都不敢想。”
“与其守着这枚寄寓野望的扳指,倒不如同道兄换些便宜,朝中有人好办事,道兄是苦叁子上师的高徒,前途无量,老夫也不敢奢求什么好处,只求结份善缘,日后也好过有个帮衬。”
孙成栋想的很简单,反正这辈子估计是肯定内景无望。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拿一枚这辈子或许都用不上的破扳指,换一位都讲高徒的人情,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你可知,倘若今日你找上的不是我,而是别的道徒,就凭这一枚玉扳指里藏着和内景有关的线索,你都不可能活着从山上离去。”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李晏只是幽幽地看着他,眼神中一片冰冷。
孙成栋想的很不错,只是他漏算了一件事,那就是从炼炁到内景那一道关隘,有多难!
大道贵争,一枚藏着内景线索的扳指,足够让任何道徒冒着违反门规的风险,也要将所有的知情人逐一灭口。
李晏身上陡然冒出的杀气登时就将孙成栋怔住在原地,不敢有半分动弹。
数条阴煞玄蛇将他团团围在,叁角状脑袋上飘着墨绿色的毒火,只待李晏一道神念就可以将孙成栋毁尸灭迹。
半晌,李晏才将身上的杀气收回,阴煞玄蛇也重新变回衣带落入他的大袖中。
“这件事你还告诉了谁?”
李晏想要杀人,早就不需要如此繁琐累赘的手段,只消剑丸那么滴熘熘一转,没等孙成栋反应过来,那大好头颅就会被斩落下来。
之所以这么做,还是想要警醒孙成栋,旨在告诉其修行路上的残酷。
“没没,没有,小老儿只告诉了道兄一人……”
老者脸色一片煞白,没有半丁点血色,方才那股彷佛来自于地府的杀意,让他连思考的念头都没有。
究竟要杀了多少人,才能凝练出这么一身骇人的杀气。
孙成栋自然不知道李晏已经是第叁世为人,第二世作为四处征战的军侯,死在他手下的高手勋贵不知有多少,连他自己都未必记得清,自然便拥有了这一身骇人的杀气。
如今蓦地被李晏一恐吓,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若是日后再有人知道,贫道第一个拿你是问。”
见孙成栋讷讷地答应了下来,李晏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不少。
“事关道途,在下也不与道友虚伪了,这枚扳指在下要了,不如孙道友开个价吧。”
李晏从纳物袋中零零碎碎取出不少的东西。
孙成栋只是粗略看一眼,登时就被夺去了注意。
百草丹,玉露丹,虎豹雷音……
有他认识的,也有他认不出来的,但无一例外,都是日后修行的好东西,倘若放在丹院经院拿道功去换,没个几百道功断然换不回来。
可如今,却是就彷佛地摊货一样摆在自己面前。
孙成栋抬头看了看李晏,然而甫一回想起方才的一幕,登时心有余悸地连连摇头。
第113章 朝出窍,暮夜游
“道兄说笑了,既然是道兄喜欢,直接拿去便是,要什么补偿。”
孙成栋讪讪干笑了几声,显然是被李晏吓得不轻。
本以为献上祖传的宝贝扳指,再不济也能得到对方的赏识,拉近些关系。
怎料弄巧成拙,差点把自己一条小命也给搭进去。
这可把孙成栋吓得不轻。
莫说好处,李晏愿意放他下山都该谢天谢地,哪还敢奢求什么。
“贫道素来是恩怨分明,道友不惜拿出家传之物,在下又怎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呢?”
李晏说着将两瓶丹药递到孙成栋的面前。
“这两瓶丹药足够道友辟谷炼炁,你再拿着我的信物,去找寮院当值弟子讨一份清闲的差事,如此便有更多的时间用来修炼。”
“若是日后贫道验证了这枚扳指的真伪,自有一场大造化等着道友。”
说罢,从纳物袋中取出一张符纸,又拿出自己的印篆盖在上面,这才递给老翁道。
李晏的话让孙成栋微微一愣,接着就是一阵狂喜。
诸如丹药之类还在其次,其中最让他在意的,恰恰是李晏许给他的那枚印篆。
寮院的差事也分作三六九等。
第一等是似升仙使那般肥差,手里握着实权,别人恨不得赶着趟儿地巴结讨好你。
第二等是值守山门,巽风观有道徒上千,平时光是丹药符箓的开销,都不是个小数目,自然须得有自家的基业,看守灵田药谷不仅清闲,还能捞到些好处,也算是个好差事。
李晏前面几年,干的最多的也都是这份差事。
第三等是下山除妖,尽管风险不小,可一来这差事不耽搁修行,二来赐下的道功也还丰厚,真落在头上倒也能接受。
最倒霉的是坐镇陨幽谷,陨幽谷为三处煞脉机缘巧合汇聚而成,谷中常年有罡风习习,莫要说修行了,镇守上一年,不坏了自身道基都算是好的。
除了修炼特定功法的修道士,其余人等无不闻之色变。
以李晏的面子,不奢求最上等的肥差,但是一个值守药谷的机会总还是有的,管着那么大的一片地方,即便是自己不贪不抢,一年下来的孝敬也够自己修行的。
本以为自己这回赔了夫人又折兵,未想峰回路转,这件事居然还有转机。
当即忙不迭地连声应下,接过李晏手中的符纸和丹药,兴冲冲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待孙成栋走远,李晏回到洞府中,重新举起扳指放在眼前。
玉质晶莹剔透,夕阳下,折射出温润的糯光。
然而无论李晏尝试滴血认主,或者输入真炁,最终却均以失败告终。
用手指顺着戒肚抹一圈,也没有什么细不可查的纹路。
绞尽脑汁,把自己能想到的,和穿越前在小说中见到过的套路,统统试过了一遍。
奈何扳指偏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任凭怎么鼓捣,愣是一点动静没有。
无奈之下,李晏只能先把这枚扳指戴到手上,原地打坐平复了心境,重新把注意回到修行上。
反正来日方长,能让一位驱物期修士断送道徒的地方,就凭自己现在的实力,破解了谜题也是白搭上一条性命。
还不如先把修为提上去。
炼炁士走到出窍这一步,修行的重心已经开始从肉身渐渐转移到神魂上。
刚出窍的神魂,还不能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
否则下场就会和他先前那样,随便一道山风,都好似有千万把刀在剜肉剔骨。
只有先点起养魂香,才能让神魂在静室中长久的存在。
等到神魂逐渐壮大,不再畏惧风吹雨打,这时候就可以在夜晚阴神出窍,借助月华不断洗炼稳固神魂。
这时候日光还是阴神的大敌,神魂暴露在日光下,就好似干草被烈焰给点燃,整个都会化作一团灰烬消散在天地间。
只有利用月华洗去一身阴性,直至纯阳至刚,方可成就日游的境界。
月光虽然阴柔,不似日光一般爆裂,好歹也算是一种阴火,由日光转化而来,正好可以磨炼修道士的阴神。
可想而知,今日若不是有降魔杵的庇佑,自己方才那般冒失地阴神出窍,也亏时值夕阳西下,天上已经没有了一轮大日,否则不用等罡风将阴神吹散,日光早已经将他焚得一点不剩。
重新在香炉中点燃一支细香,随着袅袅的白烟在炉中升起,宛如白龙一般钻入李晏的鼻窍中,再睁开双眼,又一道虚幻透明的身影登时出现在静室内。
李晏沐浴在月光下,凌空盘坐而起。
出窍前的修行,目的在于长养真炁,点化三魂七魄为阴神,其意义不在于真炁的多寡,而是在于有无,在于能否长久维持住阴神。
唰唰,噼啪!
这是阴神在被太阴真火灼烧、洗炼,进而带给李晏的一种错觉。
月华自太阴星散播下来,数之不尽,有着月光的襄助,李晏炼化真炁的速度,又何止是快了十倍百倍。
修道士真正的炼炁修行,亦从遁出阴神开始。
仅靠口鼻呼吸,吞吐天地间的源气,远不如阴神直接撷取来的方便快捷。
直到这个时候,李晏恐怖的修行天赋才得以体现出来,只是过了半个多时辰,已经相当于过去两三个月吞吐源气的总和,不可谓不恐怖。
难怪出窍会是炼炁前期和炼炁中期的分水岭,非有毅力者不能勘破,破开这道关隘,李晏完全有信心短时间内快速提升修为。
彷佛整个人沐浴在月色之中,李晏的阴神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不断贪婪地炼化着阴阳二气。
偶尔被阴火烧灼产生的痛楚,也真炁带来的丝丝凉意,与降魔杵柔和佛光的加持下,很快被缓解浇灭。
月光如潮,潮起潮落,李晏体内的真气,前所未有的壮大!
直到第二日东方既白,李晏方才从这种奇妙的境界中醒转过来,趁天边最后一抹月色的掩映,道徒赫然放开所有防备,全副阴神毫无防护的投入天地。
然而令人惊诧的一幕出现了,不久前还剜肉剔骨的罡风如今再奈何不得他分毫,李晏的阴神在月照下肆意地遨游,发出噫吁畅快的大笑。
朝出阴神,暮则夜游。
巽风观立观千载,第一人矣!
第114章 再见葫芦
阴神回归静室,只要李晏一个念头就要扑向肉身,但他却蓦地停住动作。
轻轻一晃,下一秒,虚幻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肉身跟前。
李晏再三审视着自己的肉身,半晌突然发出一声轻咦,接着伸手向前抓过去,似乎全然忘了自己还没有驱物的修为。
不出意料,他自然什么也没抓到。
李晏也不气馁,只是俯下身,仔细观察起那枚神物自晦的扳指。
阴神的视野中,玉扳指终于显现出几分端倪。
通体碧翠的玉身上显出点点青芒,似乎在遥相辉映着天边渐升的一抹鱼肚白,李晏还想细究,奈何日光彷佛是枯柴恰逢烈火,只是一丝晨曦,李晏已经感觉浑身都要被点燃。
不得已只能让阴神似燕归巢。
李晏缓缓睁开双眼,目中光景明亮清晰,把玩了一会儿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半晌,才将它给取下来,藏进纳物袋。
玉扳指的秘密显然只有在日光下才得以显现,神魂日游那是炼炁六重的本事,在跻身那个境界前自己还是得妥帖些把玉扳指藏好。
虽然扳指上的青芒甚微,若非留心观察,很难注意到其中奥秘。
就连李晏自己,倘若不是一夜入夜游境,心情激荡,不能自已,直熬到东方既白才回归肉身,或许同样也要与扳指中的秘密失之交臂。
等做完这一切,李晏才施施然站起身来。
法诀一掐,身前的洞府正门在一阵轰隆声中被打开,一道传讯符登时飞进来。
李晏接过玉符,了解到其中内容,不敢有耽搁,登时便要动身。
兴许是距离不远的缘故,李晏并没有架起飞梭,而是吐出一口先天婴气,施展开小元婴遁法,随即整个人化作一道遁光飞了出去。
【小元婴遁法(蓝):此法出自一号“元婴老人”的散修所修命册《婴经》,修一口先天婴气至大成,可使自身如赤子元胎,体生异香,峰虿虺蛇不螫,攫鸟勐兽不搏,天地于眼中门户大开,无甚阻碍,自由随心,呼一气而遁去百里。】
李晏为了修成这门遁法,中途还特地去寮院花费三十道功挂了悬赏,这才求得一瓶初生婴孩呼出的一口先天婴气。
细算下来,这还是他练成此法后,第一次认认真真施展开。
数里之遥,顷刻即至。
不愧是比阴阳交欢大乐赋还要高上一阶的术法。
不久,李晏在一处山头落下,细观其景致,赫然正是苦三子居住的万华峰。
原来那道传讯符是苦三子发出的,想来是听闻李晏出关的消息。
然而李晏带给他的惊喜可远不止这些。
看见李晏走进洞府,苦三子抚须点头,正要勉励弟子一番,不料待察觉到李晏身上的气息,险些破了定功。
“你又突破了?”
苦三子惊地差点把须髯给揪下来。
李晏定神出窍的消息还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才过去了一夜,又从阴神出窍,突破至夜游期,坐如意梭都比不上你修炼的速度!
“弟子万不敢隐瞒师尊。”
说着李晏便将夜里发生的事如实道来,只是隐去了玉扳指和降魔杵的存在,把所有功劳都推给了顿悟。
李晏如今也意识到,那柄降魔杵三番两次救下自己的性命,显然并不是如过去以为的那么简单。
只是以自己如今尚且微薄的修为,不能勘破它的底细罢了。
“你倒是个慧根深种的,朝出窍,暮夜游,往常可都是传说中才有的资质,如今却发生在老夫的徒弟身上,好好好,如此来为师要你去做的那事就更有把握了!”
苦三子接连道出了三个好字。
展现出这般上等的天赋,李晏却不骄不躁,登时让这位都讲长老又高看了两眼。
“你可知,为师今日唤你来,是为何事啊?”
又聊了些李晏修行上的困惑,苦三子终于话锋一转,回归正题。
“禀师尊,弟子并不知。”
李晏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说实话,他也是一头雾水。
“你入为师门下也有十年了,有些事为师也该告诉与你。为师还未成道时,曾经受过一介凡人的恩惠,他虽无参属,却也是满腹经纶,为人中翘楚,为师与他相交莫逆。”
“怎奈人寿有定数,为师想以延寿丹救他,此人却逝于丹成前一夜,是天命不可违也,老夫爱屋及乌,遂许他后人家族可绵延百八载。”
“为师近几日心血来潮,遂算了一卦,却发现其后人命中当有一劫,本来这桩差事合该你师兄负责的,偏不巧他前些日有所感悟,如今还在闭关中,为师就想着由你替他前往。”
苦三子语气颇温和,然而话里行间却由不得他回绝。
“谨遵师命!”
李晏喏了一声,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
“此行凶险,你且将取一滴血与为师,为师替你留一道御敌的手段。”
很满意自家徒弟的态度,苦三子想了想从纳物袋中取出一物,正是那日盛丹药的青玉葫芦。
李晏依言刺破指肚,取出一滴血,苦三子也不与他多说,御气摄过那滴血,手上掐起法诀,一通祭炼,葫芦上登时蒙起一层血光。
半晌,方才退散去。
“好了,这只青玉葫芦是为师祭炼多年的法宝,你姑且拿去,遇上修为高于你的敌人,只需啐一口精血在葫芦上,再将瓶口对准那人,高呼一声那人的名姓,便可将其摄入葫芦,不消一时三刻就得化作脓血。”
苦三子摆摆手,随意将青玉葫芦丢入李晏怀里。
甫一入怀,李晏便感受到一股千钧重量倏忽入手中,若不是他如今一身血肉之躯的力道堪比先天武者,恐怕只是这一下就得摧经断骨。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李晏如今的关注点全在苦三子口中那法宝二字。
“师尊,何为法宝?”
说来也是奇怪,似乎是苦三子方才祭炼的缘故,如今李晏依稀能感受到,自己和那葫芦之间彷佛有一层若有若无的联系。
随着他心思微微动了动,那葫芦登时变轻变小,化作一枚指甲大的耳坠,主动挂在了李晏耳垂。
第115章 神女入梦
所谓法宝,其实是对内景道士法器的别称。
寻常的法器大多由精铁铸造,经千锤百炼,再在器胚中刻下重重禁制,随便流出一件,足够在江湖中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法器并无高低之分,威力的大小,完全取决于铸造时篆刻的禁制。
譬如那如意梭,为苦三子炼炁后期时所铸,器胚炼入十二道禁制,论遁速鲜有能出其右者。
可比起御敌的手段,甚至都还不如四道禁制的青锋符剑。
至于法宝,与法器又有不同之处。
法宝之所以为法宝,除了炼器的材料要比法器珍稀不少,更是在于那一道后天炼入的宝禁。
宝禁乃是内景道士将自己对道的领悟,结出来一粒道种,拥有着各种莫测的威能。
就拿这枚青玉葫芦来说,里面炼入了苦三子掌握的两门道法——【赤煞炼幽化血神光】和【天罡拘魂落魄魇咒】。
有了这件法宝傍身,便是遇上炼炁圆满的道徒,李晏也有自信与他争个高下。
“你此番下山,切忌与他人争狠斗勇,这法宝虽好,只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能催动三次已经是极限,再多便会伤及根基了。”
苦三子的话让李晏心头一凛,彻底死了拿着青玉葫芦大杀四方的心。
师徒二人又交流了许久,兀的一道遁光从万华峰顶跃起,径直朝着西南方向远远遁去。
……
戌亥交替,铅云遮住半阙残月。
惨白的月光透过窗纱,越过屋内扭曲蠕行的阴影,照耀床榻上身形枯藁,眉头紧锁的少年。
“大郎你为何不肯理奴家?”
床头,一似狐媚,又头生四角的阴影娇嗔着,尖锐的手爪渐渐探向少年心口。
“不,不要……”
少年似是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紧咬住牙关,面色煞白的如同敷了一层霜粉。
就在此时,只见他胸口蓦地亮起朦胧的金光,彷佛焰火骤然驱散周遭潜伏的不祥阴翳。
浑身长满粗黑腥臭毛发的身影节节败退,一直到屋门处方才停下来,恨恨地看了一眼好似被硫酸蚀过,到处是坑坑洼洼焦痕的手臂,眼中的恶意就要凝为实质。
“得罪了国师大人还想要保全阖家性命,哼,奴家倒要看看这道金光咒能保他到几时!”
仓促放下一句狠话,黑影似泡沫般渐渐消散。
月色透过窗楣,重新照出空荡无一人的卧居。
片刻,彷佛溺水之人侥幸浮出水面,吕文煜勐地从床上惊坐起,双手死死地抓住被褥,贪婪呼吸着阴冷潮湿的空气。
“又做那个怪梦了……”
吕文煜叹了一口气,费力地伸手从床头取过一面铜镜,果然不出他所料,容貌又添了几分枯藁。
接连几日都梦见神女入梦要与他尽一夕之欢。
吕文煜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学子,焉不知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故事。
况且自家父亲不久前才以一封《谏逐奸宄表》触怒了当朝国师,一日三贬谪,从堂堂左都御史,先被贬为交州长史,再被贬为淮州主簿,最后更是被贬为临安县令。
临安位处岭南,山穷水恶,贬谪去的官员能够安然回来的,十不存一二。
吕郢被贬调去那种地方当县令,基本已经可以开始准备操办后事了。
而自己的怪梦,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出现,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是国师动了龌龊手段。
因此从一开始,吕文煜就对那位神女抱着敬谢不敏的态度。
只是无论如何拒绝,神女都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更是从最初的门外已经接近到他床榻边,若不是隐约有一道金光护着自己,恐怕都早已经得逞。
吕文煜从胸前掏出一枚贴身的玉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预感,一旦对方和自己发生了肌肤之亲,便是自己命丧黄泉的时候。
当务之急,就是先将这等隐患解决。
然而父亲一封《谏逐奸宄表》,不仅得罪了国师,更是将天下佛道得罪了一个遍,自己如今倘若找上他们,可不是在打自家父亲的脸面。
堂堂左都御史,不惜丢掉乌纱,也要肃清天下佛道的乌烟瘴气,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又怎能给父亲丢脸。
这个念头只是在吕文煜道士脑海中闪过一下,很快就被抛之脑后了。
……
晨光熹微,金鸡报晓。
就这么过去一夜,吕文煜顶着一双一夜未眠的熊猫眼,在丫鬟的侍奉下洗了把脸,努力让神色看上去没那么憔悴,这才赶去正堂给嫡母请安。
怎料,才一走进堂中,便看见自家母亲正在和一个羽冠鹤麾的青年道士相谈甚欢。
不知是不是错觉,吕文煜只觉得道士脸上蒙着的面纱有些古怪,可还没等他细看,胸口登时涌现一股暖流,登时又把他的注意吸引过去。
昨夜也是托这枚玉佩的福,自己才逃过了那劳什子神女的魔爪,如今玉佩又在向自己预警,莫非是这帮人见暗的不行,索性直接来明的!
“孩儿来给母亲请安,不知母亲昨日夜里睡的可安好。”
吕文煜惴惴不安地给生母磕了个头,得了允许才站起身候在李氏的身边。
“娘,不知这位道长……”
应付完了礼教,吕文煜与吴氏又恢复了母子间的亲情,称呼也亲切起来,只是有意无意将话题转到李晏的身上。
“什么道长不道长的,这话要是让你爹听见,怕不是又要罚你抄书去了!”
李氏嗔怪地提点了吕文煜一句,这才转过话头介绍起李晏。
“这位是你二舅家的孩子,李晏李文殊,过去被兄长送去岳麓书院读书,大抵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面,论辈分,你理应该唤他一声三哥。”
老夫人慈蔼地看向李晏道,完全是一副看自己子侄的目光。
“原是二舅家的哥哥,还请受小弟一拜。”
吕文煜表面上笑着一揖道,心头却一阵发冷,外祖父子嗣不兴,唯养育一子一女,自己又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二舅的。
如此看来,分明是那妖道用手段哄骗了母亲!
明天中午更新
再考虑接下来的一个主线剧情,大纲改了两次还不满意,等下上床再想想,明天中午发出来。
遇上瓶颈,明天更新
花了太多时间构思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今天再鸽一下,明天白天更新,这次保证不一觉睡到下午,嘤嘤嘤!
第116章 惑神纱
吕文煜竭力克制住揭发眼前这个妖道的冲动。
毕竟母亲还在屋中,若是逼得对方狗急跳墙,拿母亲做人质,岂不是弄巧成拙,自己那枚玉佩可护不住两个人。
吕母倒是不疑有他,见二人相处的颇为融洽,眼里满是慈爱之色。
“回母亲,孩儿见文殊兄文采斐然,一时见猎心喜,想请兄长去书房一叙,望母亲恩准。”
吕文煜本是想拿些儒家经义刁难眼前这个假读书人。
却未曾想无论经史子集,对方都能信手拈来,反倒是自己这个举人险些出洋相。
心生钦佩之余,难免有些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的惋惜与忿慨。
“这是好事啊,文殊也是明年赴京参加会试,你们表兄弟同行正好也有个帮衬。”
“文殊你意下如何?”
李氏自然乐见其成。
自己的嫡子与侄儿相处融洽,她这个做长辈的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出言阻拦。
“侄儿全凭姑母的吩咐。”
李晏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站起身的吕文煜,他又如何猜不出对方的心思,当即将计就计道。
“快去吧,咱这个老婆子哪需要你们年轻人陪的,稍后我让使女备些瓜果薄酒送去书房,煜儿你可要替老身招待好人家。”
吕母不解其意,乐呵呵地催促着二人道。
吕文煜摆出一副热情的态度,一边邀请李晏同往,一边也是心里暗自盘算。
自己应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趁那妖道还没察觉到异样,从他口中打探出一些消息。
正思索着,吕文煜冷不防听见后面传来一声询问。
“子厚兄,贫道很好奇,你又是如何没受到这惑神纱的影响,难不成,仅仅因为胸前佩戴这一块玉符?”
书生闻言只觉心头一紧,下一刻原本妥帖藏在胸前的玉佩兀地异动了起来,还没等他回过神,已经从前襟飞了出去。
吕文煜勐地回过头,却发现李晏正笑眯眯地把玩着那块玉佩。
失去了玉佩的庇护,他只是无意瞥到对方脸上的面纱,头脑便骤一阵昏沉,再清醒过来,已经是端坐在书房中。
那块被唤作惑神纱的面纱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唯有李晏坐在那边,一边把玩玉佩,一边自言自语道。
“师尊此处构思的当真精妙,以金光符和小聚灵符互为表里,借子厚兄日里溢散的浩然正气刚好维持金光符的灵性,我远不如矣。”
吕文煜心有余季地连连后退几步,看向李晏的目光充满警惕。
然而对方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敌意。
“这枚玉符还于子厚兄,方才是在下唐突,只顾着见猎心喜,却忘记将惑神纱一并摘下,某一时不察,还望子厚兄恕罪。”
李晏嘴上说着,同时将玉佩向吕文煜递去。
吕文煜小心翼翼从对方手中接过,再三确认无误,这才妥帖将玉佩放回去。
“阁下方才所提惑神纱,又是为何物?”
见李晏并无甚恶意,吕文煜依旧没放松心头警惕,仔细问道。
“此物是我巽风观特有之物,输入真炁可以更改他人的认知,替在下虚构出一个亲近的身份,老夫人也是因此将在下误认为娘家子侄。”
李晏耐心地解释道。
惑神纱能更改认知,这和昔日乾元子的手段有些相像,只是没有那般惊世骇俗罢了。
“子厚兄唤我文殊便可,虽然身份是虚构,但文殊亦是在下表字。”
“至于子厚兄为何能够幸免于难,自然是因为家师送出的这一枚金光符箓,佩金光符者,百病不侵,魍魉辟易,些许惑人心神的小把戏根本上不得台面。”
李晏嘴上说着,手头也没有消停,信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符箓。
片刻,熟悉的金光骤然亮起。
“文殊兄莫非是找错了人家,家父素来对玄门空门敬而远之,在下虚长了二十有三,从未曾听闻有交好的道长。”
看到这道与梦中相似的金光,吕文煜这才信了几分,只是很快心头又生出疑惑。
“哈哈哈,子厚兄此言谬矣,与家师结缘的并非是令尊,而是令祖吕公讳释之,家师成道后,曾言要保其后人富贵百八十载,前些日子算的子厚兄家中生变,这才让在下前来襄助。”
“这枚玉佩便是在下的凭证。”
李晏从纳物袋中取出一枚掌心大小的玉佩,样式与吕文煜手中的那枚一般无二,只是失去了那分灵性。
吕公讳释之是吕家先祖,官至左丞相,薨于洪恩十三年,距今已经有一百多年,自家先祖都活了七十有六,此人的师父要是真还活着,起码也得有两百来岁。
要知道大宗师也不过能活二甲子,便是悬空寺那位长眉法师,也不过多活了十一载,这世上岂有能活两百多岁的人!
吕文煜只当是对方在往自己师父脸上贴金。
他也不是没见过修道士,然而记忆中的修行者不是茹毛饮血,就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莫要说两百多岁,能活过一甲子的,都是极少数。
“炼炁士寿三甲子,内景道士更是以六百岁为春秋,子厚兄一叶障目,又怎见泰山。”
看出对方心中并不信任,李晏也不多解释。
“若不信,子厚兄可借族志一观,自有往事以为证。”
吕文煜这才陡然忆起来,族志中曾记载过一桩旧事。
说的是八十多年前,吕家曾蒙受一场大难,就在举家命不久矣的时候,忽有仙人自天外降临,围困吕第的乱军悉数葬于火海,漫天大火中唯独吕第周围没有一点火星。
对方当初说得也是故人之后,以玉佩为证。
若不是吕文煜对祖上事迹颇有些好奇,险些都要错过这一段旧事。
如此说来,莫非那对方口中那位师长真是先祖旧友?
吕文煜心中又岂是一个惊字可以形容。
“让文殊兄见笑了,只是在下近日频频有怪事缠身,文殊兄又来的正凑巧,在下心中有疑虑,才想出此等下策。”
吕文煜站起身,深深一揖到底道。
将这些日子夜里发生的怪事一件不漏都告诉了李晏。
对方闻言只是一笑。
“此易耳,子厚兄夜里照常入睡便是,那妖物若是还敢再来,贫道自有一剑斩之。”
突发情况,去校医院,明天下午更新
晚上不知道什么吃坏肚子了,厕所去了五六趟,吃黄连素都不管用,现在去校医院急诊看看。
第117章 飞剑斩妖
窗外是一片错落有致的竹林,明月从疏影之间照射下来,竹林打扫得干干净净,石桌石凳精致雅观,旁边还有假山,隐约能听见池水潺潺流动。
透过薄薄一层轻纱,依稀看见屋内的摆设,处处皆是上好的木料。
尤其当中一张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更彰显出官宦世家的气派。
是夜。
吕文煜洗漱完坐在床上,床上绣花蚕丝被,还熏了花香,让人躺下就不想起来。
偏偏此刻他还不能入睡。
尽管李晏表现出的手段非凡,可毕竟关乎身家性命,再多留几个心眼也不为过。
不亲眼看着那妖魔伏诛,他又如何能够睡得个好觉。
吕文煜看向床头处,那里悬着一只剑匣,是李晏叮嘱他挂的,据说里面藏了降妖除魔的手段。
剑匣看上去颇有些破烂,横竖没有什么殊异的地方。
只是事到如今,死马也只能当作活马医,吕文煜只能寄希望于李晏没骗他。
脑中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桌上的灯盏烛焰莫名摇曳起来。
可是所有门窗都好端端管着,这屋内又是哪里来的妖风?
心知肚明,这是鬼魅登门的征兆。
脑海中忆起李晏的吩咐,吕文煜当即躺下假寐,只听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吹得门哗哗作响,似鬼哭狼嚎一般。
同时,月光透过窗纱渗进来,一条条的影子扭曲着,匍匐着,硬生生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最后竟化作一明眸皓齿,楚楚动人的神女,指着吕文煜的鼻子控诉道。
“薄幸郎,我本是天神之女,爱惜汝才貌,方才自荐枕席愿与君一夕欢好,怎料汝却三番五次推辞,可是目中没有我这天神之女?”
“今日事,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娇憨的少女朝着床笫走过来,每踏出一步,身上衣物便自行脱落一件,等到吕文煜面前,细腻好似羊脂玉的酮体尽显青春的美好。
然而吕文煜并无半分旖旎的感觉。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连眼睛都没睁开,又如何会看到房间里面的月影扭曲,看到神女青春曼妙的肉躯。
这一切的一切,分明是对方布的一场幻觉,目的就是为了使自己身上的金光符失效。
吕文煜努力想睁开双眼,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模样,不知道为何,他居然控制不了自己手脚,更无法睁开眼睛。
就好像是被噩梦镇住了的人,明知道梦是假的,偏偏怎么也醒不过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逐渐向他靠过来。
这种感觉,无助,恐慌。
眼看女子离吕文煜已经不到三步,宛如葱白似的芊芊玉指就要点到胸口上,一道寒芒倏忽从剑匣中飞出来,只绕着女子脖颈处转一圈,就又回到剑匣中。
神女嘴巴张阖,似是想说些什么,然而还没等她嗫嚅着开口,大好头颅已经先一步滴熘熘落在了地上。
“我道是什么人物,不过是一个出窍境界的小道徒,仗着件法器,也敢在贫道面前装腔作势,神魂出窍又岂是让你这般用的。”
屋门骤然被人打开,李晏走进来对着重创的阴神冷笑一声道。
原来李晏一直用匿息符藏在屋子外面,本来都做好了苦战一番的打算,怎料这厮任的不争气,才一枚剑丸就将她解决了。
端是让李晏又好气,又好笑。
神魂出窍,原来是道人吞吐天地源气,增进修为的手段,不曾想却被这厮拿来用做害人性命。
阴神本就孱弱,尚未到达驱物的境界,便贸然御敌,一旦对上李晏这样有修为在身的修道士,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耳!
神女一死,方才的种种异象登时烟消云散,天地间重归一片澄明。
吕文煜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折磨了自己好些日子的妖道,就这么轻松被文殊兄一剑解决,他甚至有些彷佛活在梦里的不真切感。
恢复身体的控制权,吕文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向李晏道谢。
“不过是分内之事,子厚兄谬赞,当务之急是先找出此人的肉身所在,出窍期的炼炁士,即便又法器襄助,神魂也不能离开肉身太远。”
“此人神魂被在下打杀,肉身却也是祸患,劳烦子厚兄点些家丁,把附近都搜个遍,应该不难找出此人的踪影,届时一把火烧了便是,省的为祸乡里。”
李晏扫了眼屋子里,空荡荡并无妖人踪迹。
阴神本是无形无相之物,被打杀后自然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随即伸手一招,又将剑丸给收了回去。
“文殊兄所言即是,小弟这就遣下人四处找找,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妖人找出来,我倒要看看她长哪般模样,竟敢妄称自己为神女!”
吕文煜恨恨地说道。
“我觉得子厚兄还是不看比较好。”
李晏面色古怪地看了吕文煜一眼,已经隐约猜到接下来发生一幕的他好心劝道。
……
约摸过了三炷香的时景。
吕第的下人在西南角一处偏房找到了那个妖道。
然而对方此刻的状态绝对不算好。
失去了神魂的桎梏,道人的肉身已经渐渐有了道化的迹象。
绝美的皮肉下鼓起无数小包,彷佛条条经络如蛇魅般游走,粗黑腥臭的毛发从毛孔里争先恐后的钻出,额前也隐约有两个尖角凸起。
“呕……”
只是看了一眼,吕文煜差点把隔夜饭都呕出来。
想起每天夜里,就是这样的怪物在和自己耳鬓厮磨,定下三生情缘,吕文煜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晏倒是不以为意,或者说,他的心思早已被那件可以庇佑阴神出窍的法器吸引。
皱着眉头在一坨茂密的毛发里面找寻,然而无论李晏怎么翻找,那件法器却始终不得见踪影。
眼看着道化的迹象越发严重,无奈李晏只能放弃这个念头,一把火将对方的肉身烧了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咦?”
李晏正要离开,蓦地被骨灰中一点晶莹的光亮吸引了注意。
捏了个风诀将灰尽吹散,登时露出底下藏着的一枚圆坨坨,亮莹莹的石头。
“舍利子?”
半晌,辨出这枚石头的来历,李晏却是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第118章 智拳印
舍利子是得道高僧坐化后烧结的遗骨,是僧人生前因戒定慧的功德熏修而自然感得。
能够在身后留下一枚舍利子,高低也须有内景境的修为。
李晏从地上拾起舍利子,却不料方才入手,就忍不住惊疑了一声,只因眼前这枚舍利子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作为一代高僧大德圆寂后留下的遗蜕,舍利子几乎凝聚其一生的佛法修为。
不奢望展现出种种神通殊异,至少也不该是入手刺骨的阴寒。
一阵恍忽,李晏如同坠入狭窄封闭的地下,枯寂与迷惘充斥他的内心,一种大恐怖油然而生。
我不想死……
这根本就不是成佛……
肉身成佛,呵,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佛……
凭什么死的只有我……
十指在缸壁上划出无数血痕,指甲被折断,皮肤皴裂开,露出森森可见的白骨,身形枯藁的僧人望着顶头那一点微弱的光亮,目光中是止不住的绝望与憎怨。
【道化度:2%】
许久未见的道化度也不知从那儿冒了出来,骤然将李晏从幻觉中拉了回来。
这枚舍利子有问题!
回过神来,彷佛李晏先前看见的一切都是错觉,舍利子又恢复原本温润禅意的模样。
李晏皱着眉头,食中两指从眼前拂过,视野登时发生了变化。
丝丝缕缕阴灰色的气息好似附骨之疽,缠绕在舍利子的表面,全然没有方才佛韵盎然的表象。
“文殊兄,此物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佛骨舍利?”
吕文煜见李晏盯着此物眉头紧锁,虽不解其中缘由,也不由好奇凑上前去,只可惜肉眼凡胎,又如何能够看穿舍利子的本质。
看了半天,他只觉得隐隐似听闻佛音诵吟,让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种种异象,让他瞬间联想到传闻中的佛骨舍利。
“这东西也配称作佛骨舍利。”
李晏冷笑一声,摇摇头,五指骤然一用力。
吕文煜连阻止都来不及,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舍利子碾碎成一片齑粉。
“大罪人,你破坏佛祖遗蜕,你是佛敌啊——”
吕文煜只觉脑子里有一根弦崩断,瞪着猩红的双目,恨不得将李晏生吞活剥掉,彷佛对方是他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子厚兄,你且看仔细!”
一纸清心符贴在吕文煜的脑门上,李晏一声高喝似黄钟大吕,将他从魔怔的状态中唤醒。
随着手一点一点地松开,除了随风飘散的骨粉,吕文煜赫然发觉,几滴腥黑如同墨汁的脓血也从对方的指缝间滴落下来。
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文殊兄,这又是什么东西?”
一想到自己刚才想要膜拜的就是这玩意儿?
吕文煜莫名地感到一阵后怕,明明自己在父亲的教诲下一向敬鬼神而远之,今日怎会突然生出狂热的皈依念头。
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奇怪。
“真正的舍利子可不会藏着这么深重的罪孽与怨恨。”
李晏使法唤出一泓清泉,洗净掌中的尸血。
尽管不知道破妄法童方才是怎么被触发的,但这不妨碍李晏从蛛丝马迹中窥得一线真实。
狰狞的骷髅脸,枯瘦的体型,四肢因痛苦而扭曲成一团,无论怎么看都显得诡异而吓人。
偏偏在这具干尸的身上,却披着法衣,颈戴着佛珠,盘膝端坐,浑然是一尊已经坐化的高僧留在人世间的肉身佛蜕。
只是那腐朽残缺的遗体。怎么看都让人忍不住心生恐惧。
“若是贫道没猜错的话,这枚舍利子应该来自于一位坐缸化佛的得道高僧。”
李晏若有所思。
“可是寺里出了一尊肉身佛,那些大和尚供奉起来还来不及,又怎会烧毁只为取几粒舍利子,难不成……”
吕文煜看看李晏的脸色,把快要出口的偷字重新咽回去。
“如果这具残缺的遗体,没有刷上金漆,做成肉身佛的资格,那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晏回忆着方才见到那具肉身佛的模样,继续说道。
“如果这枚舍利子的原主死状极惨,并无资格功德圆满,登西方极乐世界,那些和尚还会把他做成肉身佛,供在佛龛里面吗?”
画面中的僧人,双手结智拳印。
按照空门道理,结此拳印,能灭明妄想,入于佛智,故称智拳印。
其印相为左右二手各结金刚拳,左拳置于胸前,伸食指,以右拳握之。其中右手表佛界,左手表众生世界,此印意在显示生佛不二、迷悟一体之大妙理。
正常来说,僧人坐化时是不会结此印的。
禅定印,吉祥印,甚至连降魔印都比智拳印要来的适当。
和尚既然已临近坐化,理应四大皆空了才对,为何还有无名妄想,须结印清心寡念,除非是他坐化前心魔入脑。
再或者……
他的坐化根本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
要知道内景高人的舍利子,暗合金刚之本意,虽千钧也不得毁损。
然而这枚舍利子中蕴藏的愿力,根本不像是一位内景高人的遗留,李晏甚至没费什么气力就把它捏成一把碎末。
难怪自己纳物袋中的降魔杵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晏感到有些可惜。
不过话说回来,能强迫一位小有修为的高僧坐缸,事后还利用手段从遗蜕中结出舍利子,背后操控着这一切的势力当真不小。
“子厚兄,盯着贵府上的幕后主使,所谋甚大啊!”
还在想着李晏方才说的话,吕文煜闻言,心里面没来由蓦地一颤。
见识过对方剑仙般的手段,本以为国师之患,在李晏眼中理应是手到擒来,未想居然连这位玄门高修也都觉得棘手。
吕文煜不免有些乱了方寸。
“还请仙长救我阖家性命。”
“如此深恩,日后在下必将结草衔环以为报!”
吕文煜朝着李晏深深一揖而下。
“此事易耳,子厚兄带我在附近多转些时日,贫道自会保住你家门楣不坠。”
李晏微微笑了笑,伸手将吕文煜从地上搀起。
对方若是真能拿出一枚内景高僧坐化后留下的舍利子,他一定二话不说跑回山门去搬救兵,可对方既然用的是这等投机取巧的办法。
自持有青玉葫芦护道,李晏觉得自己未必连碰上一碰都不能。
第119章 大光相
回吕第的路上。
夜色已深,众人打起的火把,好似一条蜿蜒蛰伏的火龙,一直绵延出好几丈远。
吕文煜紧跟在李晏身后,仔细伺候着,不敢有丝毫不敬。
偶尔目光流转,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
生命受到威胁,又见识过李晏恍如陆地神仙一般的手段,此时此刻,功名利禄与父亲的谆谆教诲已经被另一种心思替代。
炼炁士寿百八十载,内景道士以六百岁为春秋,自家漫长的族史或许在那位上师眼里,也不过是匆匆一瞥。
谁不想拥有这种非凡的手段。
对方既然是先祖好友的弟子,看在这份香火情面上,说不定愿意指点上一二。
李晏自然并非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可是一来他的心思还放在那枚古怪的舍利子上,二来他也确实测过对方不曾拥有参属。
与其给以不切实的幻想,不如从一开始就斩断他的妄念。
“文殊兄……”
吕文煜组织了一番语言,正打算开口,却被李晏蓦地出声打断了。
“子厚兄,我明白你的想法,只不过修行一事讲究缘份,你若不曾拥有参属,无论如何也都强求不来,况且能够平安富贵的过完一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啊。”
李晏的话语重心长,然而其中藏着的意思,却让吕文煜登时心如死灰。
“原来如此啊,是我唐突了。”
吕文煜极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整个人却好似被抽去嵴梁,精气神一下子垮了下来。
若是放在过去,别人劝他去寻仙访道,他必会嗤之以鼻。
那些散修顶着怪异丑陋的面容与身形,为了世俗欲望不断透支自己的未来,这样的大道便是放在他的面前,吕文煜也不会有半分想法。
只是如今有幸参拜过名门正宗的得道真修,得以窥见大道之真容,他恍然发现道之渊,反而自己忙于追逐功名利禄才是真的可笑。
观念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可偏偏就在这时,李晏告诉他,他的资质连平日不屑一顾的神汉巫婆都不如,打击不可谓不大。
直到返回屋中,吕文煜依旧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李晏站在门口,看向此人步履蹒跚地关上房门,这才收回目光重新坐回床榻上。
对方心境的变化又如何瞒得过他一副招子,自己第二世贵为诸侯,不还是受限于资质,纵使武功修为已经臻至化境,依旧不能够窥见道途。
只是自己有模拟器,第三世第四世乃至于百世,总可以弥补过去遗憾,而这个世上,更多的人还是如吕文煜这样的芸芸众生,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命运。
李晏摇了摇头,散干净闲思,嘴唇微微地蠕动,细若蚊呐的诵经声蓦地在屋中想起。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加多夜,哆地夜……”
李晏所念并非玄门往生大咒,反倒是空门的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经,既然是想着送人一程,自然是送佛送到西边。
自己的本意是送人往生,僧人念了一辈子佛经,若是因为自己的佛道之见,坏了修行,这岂不是违背初心。
随着声声念诵,竟有点点荧光从李晏手中升起,化作慈祥老僧,深深朝他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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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晏的注视中渐渐散作漫天的光屑。
若有所感,李晏一个念头将阴神从肉身中挣脱出来。
肉身是约束神魂的壳儿,可世俗间的血脉资质乃至情感,又何尝不是约束心的壳儿。
一点晶莹从阴神的眉心升起,煌如一尊温沁圆润的月轮,似大光相挂在他的后脑勺。
这场面若是让凡夫俗子瞧见,指不定要把他当做应劫救世的菩萨朝拜。
这一道功德灵光是李晏让一位高僧大德解脱苦难的酬报。
用旁门左道制造出来的肉身金佛,是对空门最大的亵渎,受戒者的魂灵当被囚禁在五浊恶世中不断承受业火的烧灼。
那一点尸血就是僧人死前全部怨憎的结晶物。
即便后来被炼成舍利子,借助其中功德灵光,神女可以在短时间内拥有夜游的手段,但同时这份憎厌怨恨,也会不断玷污此人的心智,增加道化的风险。
可就算是这样,那枚邪骨舍利放到坊市,还是会让不知道多少散修恨不能抢破脑袋。
毕竟出窍与夜游间,是炼炁前期和炼炁中期的天堑。
区区一点道化之虞,又如何能够打消散修们的一颗向道之心,倘若能在阴魂夜游的过程,领悟其个中奥秘,真正踏入夜游的境界,这一点小小的风险又算得什么?
他们不比正道修士,有着不尽的资源和师长的指点。
便是知道前方是一条看得见结局的死路,对于那些散修,只要有一线希望,也会坚定不移继续走下去。
李晏自然用不到这枚舍利子,在破妄法童的视角下,看过老僧最后悲惨的命运,一丝恻隐让他选择毁去这件旁门左道的宝物,送老僧入轮回。
本是无心之举,未想善因种出善果。
那丝恻隐之心,换来的是老僧一辈子积德行善的功德果,那一点功德灵光化作大光相悬在李晏的阴神脑后。
持此光相,可使邪魔不入心脑,诸般妄念不得动摇本性。
除此以外,似乎还有不少玄妙,等着李晏慢慢发掘出来。
李晏念头一动,功德宝光照在己身,如今即便自己不使用降魔杵,月华照耀升起的阴火也不能让他感受到半分灼烧之意。
这也大大加快了他修炼的进度。
由夜游到日游,区别就在于将阴神一身阴气转化为至阳至刚之气。
如此夜夜炼化那一点纯阳之意,恐怕都用不了一年,自己就能驱使神魂日游。
李晏当即大喜过望。
一夜无眠,直到东方即晓,这才赶在第一缕日光出来前,将阴神又收了回去。
感受着又壮大几分的阴神,李晏正要出门,门口忽传来一阵骚动,李晏放开神念稍加感应,登时嘴角挂起一丝笑意。
挥袖打开房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错愕地出现在李晏的面前。
较大些的,除了一双招子黑得好似食铁兽的吕文煜还能有谁。
只是那稍年幼些的,却让李晏不由轻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