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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玖晴     前夫生存攻略txt下载     前夫生存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三章 良心

    “为什么要我去?你不怕我和你那老祖母当场打起来?”

    卫襄觉得尉迟嘉这人虽然越来越不要脸,但不应该不识趣啊。

    自从赐婚之事以后,他俩心里都清楚,卫襄和柱国公太夫人前世那种水火不相容的状态已经完全回归。

    这也是卫襄根本没打算去观礼的原因之一。

    尉迟嘉再次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卫襄的发顶:

    “不怕。”

    尉迟嘉如墨的双眸微垂,如同清波一般的温柔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令人不由自主地为之倾倒。

    卫国公府花园里的积雪尚未化尽,一片清冷之中,远处一株梅树上,刚刚打了小小的花苞,远远看去,卫襄只觉得那花苞都要被这种温柔的气息催开了一般。

    “那你就说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如果你非要我去,我砸了你的场子,你可别怪我。”

    卫襄心底莫名一阵烦躁,脚尖将小路两旁的积雪踢得四处飞溅,硬生生地打破了这种让她不安的气氛。

    尉迟嘉银白色的衣摆上也溅上了几许雪尘,很快融化,在原本洁净无暇的布料上洇出一团一团的暗影。

    但他并没有躲开,而是又往卫襄身边走了一步,将她的手拉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我没有别的念头,我只是希望,那个时候,能有你在前世尉迟敬举行这个仪式的时候,你都在,如今,你怎么能不在?”

    尉迟敬?

    好久没有想起来这个前世的养子了,卫襄倒是愣了一下,连甩开尉迟嘉的手都忘记了。

    没错,前世养子尉迟敬的袭爵仪式,是自己一手主持的。

    那一日,自己抱着小花坐在高位受礼,还被众人非议了好久。

    不过小花……

    卫襄立刻感到一阵恶寒,甩开了尉迟嘉的手

    都是这个家伙害的,只要想起前世种种,她是真没办法直视小花了!

    当然,也没办法直视这家伙。

    卫襄本就烦乱的心更烦乱了,她转头就走:

    “尉迟敬袭爵的时候,我是他母亲,我当然在!你要是羡慕他,你去找你母亲吧!”

    “我没有母亲。”

    洁净的石板路随着卫襄的踩踏发出微微的脚步声,清朗的声音伴随着她的脚步声响起。

    卫襄猛然站住脚,回头看去。

    晴朗的冬日里,俊美的男子站立在雪地里,美得如同一幅画,如果没有他脸上的那一丝黯然忧伤,或许这幅画会再美一些。

    卫襄呐呐:

    “对,对不住,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

    尉迟嘉自然是没办法去找他母亲,他的母亲在他出声不久就已经去世了。

    尉迟嘉听了她这话,眉目间的黯然忧伤不仅没有褪去,如同鸦羽一般的长睫下,居然慢慢沁出了水光。

    他,他哭了?

    卫襄转身跑了回去,仰头看着他,果然,有泪滴顺着尉迟嘉如玉一般的脸蜿蜒而下,卫襄一伸手,就刚好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尉迟嘉的人凉凉的,这眼泪也是凉凉的。

    一瞬间,卫襄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从胸臆间生出一种近乎窒息的酸痛。

    “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卫襄从来没有如同此刻一般后悔自己嘴快。

    情急之下,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身上找出一张帕子朝着尉迟嘉的脸上摁去,胡乱地揩去了他的眼泪,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哄劝:

    “你别哭了,我也是无意的,你说你一个大男人,你哭什么……”

    尉迟嘉却依旧不说话,只是抬手从她手中抽过了帕子,然后转身,无声地走远,原本衣袂翩翩的身影,在积雪遍布的花园里,越发显得萧索孤独。

    “哎,你……”

    卫襄气结,好好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被人欺负,就负气跑开的娘们儿一样?

    直到尉迟嘉的身影消失不见,这口气还梗在卫襄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她又愤愤地踢了旁边的积雪一脚,结果冷不防踢在了一块山石上,疼得她直跳脚,眼泪都快下来了。

    泪眼朦胧中,卫程幸灾乐祸的脸出现在了她面前:

    “疼不疼?活该!”

    卫襄站好,抹了把眼花,怒目而视:

    “卫程你还有没有人性?有没有这么对待自己亲妹子的?”

    “没人性的是你吧?你未婚夫好声好气地来见你,你却让人家哭着走了,你觉得长安城那些仰慕尉迟嘉的贵女们,会不会想要撕了你?”

    “来呀来呀,撕了我啊,她们有能耐来撕啊!我正想找个人撕一撕呢!”

    卫襄没心情和卫程打嘴仗,跳着脚跑远,满心的无名火让她觉得憋屈的很。

    这边卫程却是呵呵一笑,转身去叮嘱母亲:

    “可以为襄襄准备去观礼的衣服了,尉迟嘉继任柱国公之位,她肯定会去观礼的。”

    卫国公夫人很惊讶:

    “她不是说不去吗?这么快就想通了?”

    “放心吧,她一定会去的,谁让她做了让自己良心上过不去的事情呢。”

    卫程笃定地说道。

    其实自个儿妹子这种谜一样的道德标准,他也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说她心狠手辣也是真的心狠手辣,打断人的腿都不眨眼,但说她心软,也是真心软。

    因为她戳到了别人心中的痛处,一定会内疚不已。

    总结下来,卫程觉得,自个儿妹子可能是将人的躯壳和魂魄分开对待的吧。

    转眼就到了尉迟嘉袭爵仪式的日子。

    一大早,卫襄就起来,坐在梳妆台前开始了自己别扭的心理历程。

    “去,不去,去,不去……”

    梳妆台上摆满了卫襄揪下来的花瓣,零零散散,凄凄惨惨。

    胖胖和狐狸精在一旁等得都不耐烦了,捂着嘴巴打哈欠:

    “小仙子,要我说,你要去就去,不去咱们再睡会儿,别折腾了……”

    妆台上小镜子里也浮现出一张小娃娃的脸,眨巴着眼睛劝道:

    “领主大人,你想去就去呗,你和紫灵丹大人应该不分你我,相亲相爱才对啊……”

    “闭嘴!”

    卫襄“啪”地一下将小镜子面朝下扣在了妆台上,惊起一片飞花残瓣。

    胖胖和狐狸精顿时缩了脖子,也不敢说话了,卫襄闺房内的气氛一片肃杀。

    过了好一会儿,门口才传来香兰弱弱的声音:

    “二小姐,夫人,夫人要出门了……”

    “去哪里?”卫襄疑惑地问道。

    “去柱国公府观礼。”

    “娘亲也要去观礼?”

    卫襄一下子跳了起来。

    “因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出宫,在前往柱国公府的路上了……”

    香兰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卫襄更不忿了:

    “皇上居然这么给尉迟嘉面子!”

    “皇上为什么不能给尉迟嘉面子?你别忘了柱国公府世代忠烈,尉迟嘉可是英烈之后。”

    门外传来卫国公夫人的声音。

    卫襄立刻跑过去挽住了卫国公夫人的手臂:

    “娘亲你也要去?”

    卫国公夫人叹了口气,看着女儿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冤家宜解不宜结啊,襄襄!其实娘亲真的不大明白,你每每见了那尉迟嘉,总是没有好脸色,到底是为什么?扪心自问,开始是你纠缠人家,人家即使不喜欢你,也是该当,更别说后来他对你着实不错。”

    “从前是我们一直宠着你,惯着你,自然也向着你,但是这一次,他救了皇上的命,也就是救了你姐姐的命,救了我们全家的命难道我们卫家的人,要恩将仇报,在这种时候,坐在家中,让人看笑话吗?再说了,你那天到底说了什么,把人都说哭了,你要真不去,良心上过得去吗?”

    卫国公夫人的一席话,直如炎炎夏日的一盆冰水,将卫襄浇得透心儿凉

    照这么说,她要是不去捧场,那才是天地不容,天打雷劈喽?

    而尉迟嘉,那天的确被她给说哭了,因为她戳中了他心底的伤处。

    卫国公夫人看着女儿被自己说得一脸呆滞,又想起儿子说过的话,眼神闪了闪,还是坚定地朝着身后跟来的丫鬟仆妇们挥手:

    “替二小姐梳妆更衣吧。”

    “是。”

    丫鬟仆妇们齐齐应声,走上前去更衣的更衣,换首饰的换首饰。

    而令她们提心吊胆的二小姐,自始至终,并没有做出什么抗拒的举动来。

    柱国公府,正门大开,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到处都是张灯结彩,花团锦簇。

    卫襄跟着卫国公夫人下马车,一抬头,脚下差点儿踩空。

    如果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她定然以为自己此刻,正在从前世的花轿里下来,而眼前的柱国公府,正在办喜事儿。

    不过是一个袭爵仪式而已,门前就硬生生被柱国公太夫人布置成了娶媳妇儿般的喜气洋洋。

    果然是柱国公太夫人向来的风格啊。

    卫襄嘴角微微一弯,站稳身形下了马车。

    旁边有勋贵家的女眷们一看见卫国公府的马车,就立刻过来和卫国公夫人打招呼,热络地寒暄了起来。

    但她们一看到后面跟着下来的卫襄,神色中就明显带着为难。

    前些日子风向看着是不太对,可这段日子,卫国公府很显然又再次恢复了炙手可热的地位,轻易怠慢不得。

    尤其这混不吝的卫襄,居然还被封了超品护国公主,那她们这些人,见了她,是参拜呢,还是不参拜呢?

    参拜吧,有失身份,不参拜吧,万一卫襄回头又去宫里告黑状怎么办?

    好在卫襄有自知之明,皇上给她公主的封号是皇上的好意,她要是真吃饱了撑的拿着这封号耍威风,那可是让爹娘和姐姐为难了。

    于是卫襄难得温婉地朝着那些夫人们笑了笑,行了个问安礼:

    “各位夫人好。”

    那几位夫人一见卫襄这做派,顿时就明白了,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挽着卫国公夫人,挖空心思将卫襄好一顿夸。

    很快,卫国公夫人就被一群女眷簇拥着进去了,卫襄也自动自发地往人群里去找苏静姝的身影。

    苏静姝被退婚也有一年了,还没有合适的夫家,所以日日被苏夫人捆在家里训诫,卫襄也好久没看见她了。

    谁知道张望了一圈儿,都没有见到苏静姝的影子,只看到了苏静姝的四哥苏纪念。

    卫襄立刻跑过去一把抓住了苏纪念:

    “你家妹子呢?”

    哪知道苏纪念立刻就如避蛇蝎一般甩开了她的手,朝着人群里露出一个无奈中带着讨好的笑容。

    卫襄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恰好看到尉迟嘉那张如同精雕细琢之后的美玉,恍如神仙一般的容颜。

    今日的尉迟嘉并没有被柱国公太夫人那喜气洋洋的风格所荼毒,紫色的国公制式朝服穿在他的身上,华贵威严的气势和温润优雅的气质完美融合,整个人煌煌然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一旁围绕着他的那些权贵公子,全都被照成了渣渣。

    而那些卫襄眼中的渣渣,一看卫襄这个花痴的眼神,都在心里暗暗地鄙夷了一番

    就知道这祖宗口是心非,喜好美色,那是绝对不肯放过尉迟嘉的!

    唐子笑站在人群之后远远地望过去,也正好看到卫襄这近乎于痴痴的眼神,明亮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去。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神从来都是清晰明亮,从无恍然。

    那是因为,她能将他看进眼中,却永远看不进心里。

    再说,如今赐婚圣旨已下,今生今世,她和尉迟嘉都再也不会分开了。

    从一年前在长安街头看到许久未见的卫襄到如今,那颗曾起波澜的心终于彻底平静了。

    唐子笑努力露出一个笑容,飞快地挤开人群跑了过去,将手在卫襄面前晃了晃:

    “卫老大,我们知道你喜欢柱国公,但你也不能这样盯着人家看啊,矜持,注意矜持!”

    被唐子笑这么一打扰,卫襄才蓦然回过神来,迎上众人那“果然如此”的眼神,顿时恼羞成怒,转身就跑:

    “谁在看他啊,你别胡说八道!我看风景!”

    但当柱国公府的风景从她身边掠过的时候,她恍惚间想着,原来,他穿上这身衣服,是这个样子啊。

    前世养子尉迟敬也曾在她的注视下穿上了这身紫色的柱国公朝服,但尉迟敬的风姿,远远不能和尉迟嘉相比。

    果然人长得好看,还是占便宜啊。

第二百八十四章 加冠

    卫襄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柱国公府那一大片梅林外面。

    这片梅林她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她前世曾经无数次从这里路过,陌生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走进去过。

    那时的她,是何等痛恨自己在落雪的梅树下,遇见了尉迟嘉,所以她再也不喜欢梅花了。

    以至于后来她能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府邸里做主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砍了这片梅林。

    此刻想来,却是自己走火入魔了,居然和一片树林子置气,真是无聊透顶。

    卫襄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开,一转身,就撞上了一片紫色。

    “啊!”

    她低低惊呼一声,后退几步,才发现尉迟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

    卫襄按着心口镇定下来:

    “你不去举行仪式,你跟着我干什么?”

    “仪式开始的时辰还早,就来看看你。”

    尉迟嘉负手往前走了几步,笑容和煦地回头看卫襄:

    “还是不喜欢吗?那就再砍一次吧。”

    “再砍一次?”卫襄愣了一下,撇嘴:“无聊不无聊啊你,我将来又不会住在这里。”

    赐婚圣旨又怎么样,反正她是不会同意成亲的,大不了拖一辈子,看谁先沉不住气!

    不过他笑得这样和煦,是不生气了吧?

    卫襄觉得很憋屈,明明前世受苦受难的人是自己,这会儿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倒显得自己有多对不起他一样。

    尉迟嘉将卫襄这纠结的神色看着眼里,笑容又深了些,点点头:

    “好,将来我们不住这里,我们回东海,住在蓬莱。”

    “不是我们,是你一个人就算回了东海,我也不会和你一起住!”

    卫襄说完,转身继续跑。

    反正柱国公府这么大,她就不相信尉迟嘉能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她。

    结果尉迟嘉还真就阴魂不散地跟着她,任她跳脚,任她怒骂,就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一紫一蓝两道身影几乎转遍了大半个柱国公府,引得前来观礼的宾客纷纷侧目,甚至为了讨好皇帝,故意大声夸奖他们这对未婚夫妻感情好,夸皇帝这婚赐得十分英明。

    而前来找尉迟嘉前去迎接皇帝皇后的小厮也给累了个半死,问这边说人在那边,好不容易跑到那边了,人又没影儿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两人,小厮累得直喘气儿:

    “国公爷,皇上和娘娘到了!太夫人找您去接驾呢!”

    卫襄也终于绷不住了,停下来回头看着尉迟嘉:

    “你什么意思?就算那天我不小心说错了话,你也不用一直这么跟我过不去吧?”

    “这怎么能是和你过不去呢?那天的事情,我并没有怪你。”

    “没有怪我那你哭什么?”

    卫襄瞠目问道。

    尉迟嘉微微一笑:

    “因为我想要你来观礼啊,我知道你心软。”

    “你,你……”

    卫襄一口气儿堵在胸口,只觉得眼前这张脸格外欠揍!

    但尉迟嘉的容颜偏偏在耀眼的眼光下泛着如同玉石一般的温润光晕,长长的睫毛像是鸦羽起落,惊起满目光华。

    卫襄一看见尉迟嘉眼底这种光华就眼晕,总觉得心口跳得厉害。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再纠缠下去估计也没什么好结果。

    卫襄忍了又忍,一把推开尉迟嘉,撒腿继续跑:

    “爱走你自己走吧,我可是要去迎接我姐夫和我姐姐了!”

    “嗯,我和你一起去,那也是我姐姐和姐夫。”

    尉迟嘉面不改色地说道,跟了上去。

    一旁的小厮喘着气儿,瞪大了眼睛,世子爷,哦不,国公爷这脸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

    没找着尉迟嘉,又听说他是带着卫襄逛园子去了,皇帝和皇后也就没计较,早已经在布置得富丽堂皇的高台上就坐。

    等卫襄跑过来的时候,前来观礼的宾客已经规规矩矩地在高台之下排排坐了。

    柱国公太夫人正坐在皇后下首,拉着皇后的手,哭诉自己这么多年的不易。

    卫襄也就没有过去,自动在人堆里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要说这老太太不容易,也是真不容易,毕竟早早一大家子人,只剩她和尉迟嘉这一根独苗苗,纵观她这一生,也是坎坎坷坷没享过什么真正的福气。

    但这些,都没办法抵消前世,这老太太的可恨。

    所以这会儿纵然柱国公太夫人哭得十分可怜,在座的许多女眷都纷纷拿帕子拭泪,以表同情,卫襄内心还是无动于衷。

    她靠在几案上,手中端着杯清茶,只要抬头望一望这柱国公府上空四四方方的天,望一望这座府邸中森森的林木,那些前世的孤寂和悲苦,就好像全都回到了她的身上。

    所以,尉迟嘉这么聪明的人,他到底知不知道“触景伤情”这四个字呢?

    如果知道,那么费尽心思,不惜用眼泪骗她来观礼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卫襄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柱国公太夫人哭了一会儿,得到了皇帝和皇后的一致同情,也赚够了在座女眷的眼泪,就告一段落了,因为举行袭爵仪式的时辰到了。

    尉迟嘉身着柱国公朝服,手持皇帝亲赐的册封诏书和国公印玺,沿着铺就的红毯,走上高台,先对皇帝和皇后行跪拜大礼,然后才祭奠先祖,告知父母宗族。

    等这些仪式走完,就到了最后的加冠仪式。

    这个加冠不比成年礼的加冠,非要由长辈加冠,而是德高望重之人即可。

    有眼力见的人都能猜得到,此时皇帝在场,不管尉迟嘉信重的人是不是皇帝,那么这个加冠仪式都必须先请皇帝来完成。

    果然,一旁捧着放置紫金冠托盘的柱国府管事,先毕恭毕敬的将紫金冠呈给了皇帝,柱国公太夫人也起身恭敬地请皇帝为尉迟嘉加冠。

    皇帝却没有立即起身去接那紫金冠,而是笑眯眯的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宾客。

    然后,遥遥一指卫襄:

    “今日既然柱国公的未婚妻也在,不如就由她来亲手为柱国公加冠,也能成就一段佳话。”

    “这……”

    柱国公太夫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但碍于说这话的人是皇帝,她只好生生忍下了自己的抗议。

    却转头将犀利的眼神投向了卫襄,心中只盼着卫襄能识趣些,自己拒绝

    袭爵这样的大事,怎能由卫襄这样的人来为她的孙儿加冠?

    传出去简直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而满堂的宾客也被皇帝的话给惊呆了,历来国公袭爵加冠,很少有女子来完成,就算是女子,那也得是母亲或祖母这样的至亲长辈才行,卫襄一个未婚妻来加冠,算什么啊?

    等回过神来,永平侯第一个出声规劝:

    “皇上,此事不妥,加冠之事,事关重大,不如请太夫人来为柱国公加冠吧?”

    说句心里话,永平侯万万不想看到卫襄还没有嫁入柱国公府,就被如此抬举

    话说他的女儿秦涟涟还对尉迟嘉有所打算,要是卫襄太过得意,那以后女儿就算嫁过来做妾,也绝对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对于永平侯的规劝和提议,皇帝只是笑了笑,像是没听到一般,只看向尉迟嘉:

    “尉迟爱卿,以为如何?”

    听到皇帝问尉迟嘉,永平侯算是松了一口气,凭着他这外甥往日里对卫襄那冷漠的样子,大概也是不会同意的。

    毕竟姻缘这种事情,皇帝能赐婚,也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逼着人家恩恩爱爱吧?

    在座的大部分宾客也是如此想的,只有卫国公夫人骤然变了脸色。

    她实在不知道皇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时候把襄襄拉出来出风头,要是尉迟嘉同意了还好,若是拒绝了,岂不是在打襄襄的脸?

    焦急之下,卫国公夫人看向了皇后。

    卫锦知道母亲竟然会着急,刚好也朝着卫国公夫人看了过来,对着她微微颔首,笑容里也带着几分安慰之意。

    卫国公夫人虽然还是不太懂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心头却是立刻安定下来了。

    大女儿的意思是没事,那应该就是不会有事吧?

    而原本正闲坐喝茶的卫襄浑身也绷了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片刻之后,众人就都看到尉迟嘉满面笑容的向皇帝行礼谢恩:

    “皇上用心良苦,微臣感激不尽,多谢皇上成全此事!”

    “成全”二字,落在众人耳中,顿时引起一阵哗然。

    照这么说,这件事倒成了柱国公求之不得了?

    天哪,柱国公他是不是迫于皇帝的压力,才委曲求全的啊?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个个瞪大了眼睛。

    尉迟嘉谢恩完毕,直接走过去,从管事手中接过了托盘,走向了女眷席上的卫襄。

    “襄襄,有劳了。”

    他带着明亮的笑容,姿态优雅地将紫金冠送到了卫襄面前。

    “吧嗒”一声轻响,卫襄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厚厚的地毯上。

    伴随而起的,还有周围不少女眷手指骨发出的“咔吧”微响,其中包括秦涟涟,永和郡主,还有王婵娟等等曾经对尉迟嘉心生仰慕的女子。

    好在卫襄很快反应了过来,只僵硬了那么一瞬,就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看着裙摆上被溅到的茶水,垂眸道:

    “多谢皇上和柱国公的抬爱,但是不巧,我的衣服刚刚被茶水所污,若身着此衣为柱国公加冠,恐怕不太好,柱国公还是请太夫人为您加冠吧。”

    这借口真是……

    卫襄周围再次响起了一阵骨头收紧的“咔吧”声。

    永和郡主再也忍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就站了起来,嫉恨交加,指着卫襄斥道:

    “皇上让你为柱国公加冠是给你面子,你居然还推三阻四,你不来我来!”

    说罢居然就要动手去拿那顶紫金冠。

    卫襄却是一改往日,作风,依旧垂眸,不为所动。

    拿吧拿吧,拿走了最好,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的事情,本就不属于不该属于她和尉迟嘉。

    但早有准备的尉迟嘉又怎么会让永和郡主如愿呢?

    他手臂微微一收,就躲过了永和郡主的手,然后朝着卫襄笑了一笑:

    “襄襄,还是你来吧,衣物脏污与否,与此无关。”

    卫襄微微抬眸,与尉迟嘉对视了一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居然从这份笑容里看出了那么一点点卑微和讨好。

    眼前的尉迟嘉,恍然间就如同她前世的倒影一般,卑微而讨好地站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期待着他偶然间的垂怜,

    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卫襄脑子里忽然就闪过很多类似此刻的画面

    千里奔波,随她返回长安奔丧闯宫的尉迟嘉。

    她随口乱说,天雷劈下来的时候,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的尉迟嘉。

    冰莲海底,鲜血流尽倒在她面前的尉迟嘉。

    语凝海底,白玉鼎中,魂魄几乎散尽的尉迟嘉。

    挽着袖子为她做饭的尉迟嘉,修长双手收拾碗筷的尉迟嘉。

    ……

    每一个都那样陌生,但又熟悉的让人心痛。

    每一个画面闪过,都仿佛是内心的枷锁被打开了一层,虽然还是那样混沌幽暗,却再也无法隔离在无悲无喜的天地之外。

    悲伤中夹杂着痛苦,却偏生开出那么一朵脆弱的,甜蜜的花朵来。

    久违的那种不由自主的感觉又回到了卫襄的身上,她的魂魄和她的躯壳似乎在瞬间剥离。

    她仿佛漂浮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伸出双手,接过托盘,随着尉迟嘉走回高台,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亲手将那顶紫金冠戴在了他的发髻之上,甚至,还对着尉迟嘉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就像前世她亲手为尉迟敬加冠一样,一切都流畅而完美。

    傍晚时分,柱国公府的一切热闹都已经尽数散去。

    偌大的府邸中又剩下祖孙二人相对而坐。

    柱国公太夫人再次恢复了久远之前的精神矍铄,只是本该欢欣喜悦的她此刻真的笑不出来。

    祖孙二人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柱国公太夫人才无奈的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带了一丝妥协和迁就:

    “今日之事,木已成舟,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你愿意抬举卫襄,你心里真正喜欢她,我也不想管了,你只说你们什么时候成婚?什么时候能让我在闭眼之前看一眼我的曾孙?”

    尉迟嘉却是久久无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摇了摇头:

    “成婚的事暂且不急,因为我和襄襄,很快就会离开长安。”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成亲

    翌日清晨,卫国公府正院。

    卫国公夫人看了看外面已经照到了堂前的日光,再看看面前案几上已经凉透了的汤粥,到底是没沉住气。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叫了人来吩咐:

    “去,看看二小姐是不是又起晚了。”

    小丫鬟答应着去了,一旁的仆妇笑道:

    “夫人不要担心,二小姐往常起得晚了,也是有的。”

    “她以前的确爱睡懒觉,但想想昨日的事,我心中到底是不安。”

    卫国公夫人满面忧愁地说道,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去。

    想起昨日的事情,跟着去了柱国公府的仆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日二小姐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连晚饭都没吃。

    要知道二小姐是不禁饿的人,这样不吃饭,明摆着是心里不痛快。

    可按说昨日二小姐亲自为柱国公加冠,对二小姐来说,是好事啊,二小姐又何必不痛快呢?

    这边主仆都在心里琢磨着,不多时去探消息的小丫鬟就回来了:

    “香兰说二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说要去柱国公府,临走时还特意叮嘱她,不用报到夫人这边来。”

    “去柱国公府?她这么早去柱国公府做什么?”

    “这个……香兰也不知道。”

    小丫鬟垂头回道。

    卫国公夫人心中更加不安起来,一个人在屋子里踱了好几圈儿,直到卫国公下朝回家,她才算有人可以说话了,直接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

    “你说,襄襄会不会又,又像从前那样啊?”

    “从前哪样儿啊?你是怕她再死皮赖脸去追着尉迟嘉跑?”

    卫国公安慰老妻:

    “不必担心,就算襄襄如今再去纠缠尉迟嘉,那也无伤大雅,他们如今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谁又能说什么?再说,襄襄如今可不会再做这种蠢事儿了,放心放心。”

    “那她这么早跑去柱国公府做什么去了?”

    “这个嘛,我回来路上遇见了,说是为了那个四皇观的小道士的事情。”

    “小道士?”

    想起四皇观那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卫国公夫人莫名想起来一年前找上门来的那个小倌儿,心头一个激灵,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天哪,这还不如死皮赖脸去纠缠尉迟嘉呢!

    此时,长安城外,卫襄和尉迟嘉终于赶在流徙的犯人临行前,追上了押送人犯的队伍。

    贺微已经被扒去了道袍,穿上了破烂的囚服,在冬日萧瑟寒冷的清晨中,可怜又狼狈。

    一般来说,能被判流徙千里的囚犯,都不是什么善茬,几个凶悍的囚犯见贺微是个文文弱弱的少年,根本没把他往眼里放,直接就上手抢走了他怀里的一个小包袱,顺便将他破旧的外衣也扯了去御寒。

    贺微自然不肯

    衣服也就罢了,那小包袱里的,是姐姐连夜给他做的两双棉鞋,在前几日卫襄安排他们相见之时,姐姐亲手给他的,怎能被人白白抢去?

    这么一撕一扯,贺微就被那几人打到在地,拳打脚踢。

    押送犯人的兵卒,对囚犯之间这种恃强凌弱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习惯性地冷眼旁观,任由他们厮打。

    反正四皇观的人如今已经不管这个小道士了,这小道士也没给他们塞什么好处,他们才懒得管这种闲事。

    于是没多大会儿,贺微的口鼻中都被打出了血,他绝望地抱住头,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

    拿走就拿走吧,他到底只是这世间一只卑微的蝼蚁,能活着,是卫襄的庇护,若是活不下去,也是他的命。

    但是他忽然发现,那些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的拳脚忽然停止了,伴随着一声如同天边传来的女子厉喝:

    “你们干什么?”

    贺微难以置信地睁开眼,只见漫天朝霞中,蓝衣的少女如同从天而降的仙子,手中马鞭一卷,就将楞在他身边的一个男人抽得飞了出去,远远地发出一声惨叫。

    剩下的几个男人虽然气愤,但打眼一看这少女的衣着和气势,心里立刻掂量出来这不是他们能惹得起得人,立刻四散跑开,唯恐这鞭子再落到他们身上。

    几个押送的兵卒倒是认得卫襄,见是这小祖宗来了,心中一凛,立刻想起来长安城中关于这小祖宗又瞧上了某个小道士的传闻,顿时叫苦不迭,赔笑上前。

    卫襄却是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跳下马,对着躺在地上的贺微伸出手,明艳的脸上余怒未消: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你是我罩着的人?被人这样欺负,很好玩吗?”

    贺微并没有伸手去握住那只纤细白皙手掌。

    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用袖子抹了抹唇齿间的鲜血,将被泥土脏污的小包袱抱在了怀里,才勉强平静地笑道:

    “卫仙子已经为我做得够多的了,我不能时时刻刻都靠别人……”

    “靠别人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个世界上能有人让你依靠,也是你自己的本事,何必想这么多?我今日能来救你,也是依靠别人呢。”

    贺微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卫襄也没觉得尴尬,神色淡然地收回了手,抓着鞭子绕着贺微走了一圈儿,冷哼道:

    “难道白白送了性命,你就是有骨气,有尊严了?原本还以为你是个不迂腐的人呢,如今看来,也是个榆木疙瘩。”

    榆木疙瘩……

    贺微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但看到远处站着的那道紫衣翩然的身影时,他的脸又白了,无限苦涩涌上心头

    卫仙子这样来救他,柱国公心里,会不会对她生出芥蒂?

    看来自己到底还是连累她了。

    那边尉迟嘉却只淡淡看了贺微一眼,就转头走过去和兵卒们交涉了。

    一大早襄襄就来找他,就是为了这个小道士。

    但是无妨,他和襄襄已经魂魄血肉相连,谁也分不开了。

    有皇帝特赦的诏书,兵卒们放人放得飞快,甚至恨不得再倒贴点儿银子给这小道士雇个牛车送回去,免得再被卫襄这个小祖宗寻衅挑事儿。

    只不过卫襄如今已经懒得和这种兵油子纠缠了,直接抓起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的贺微,扔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走吧。”

    说完就要翻身上马,却被尉迟嘉拽住了。

    尉迟嘉朝远处招招手,远远跟着他们的随从就走了过来。

    “把他先送回柱国公府吧,找个大夫给看看,好生将养着。”

    那随从立刻上前,牵着马缰,将摇摇欲坠的贺微扶好,很快走远了。

    卫襄却站在尉迟嘉面前,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好心肠的人呢总之,多谢你去皇上那里替他求来特赦的圣旨,我替他谢谢你。”

    “不必替他谢我,我是为了你,又不是为了他。”

    尉迟嘉抬手拍拍她的脑袋,顺手将她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理好,才笑道:

    “其实今日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找我什么事?”

    卫襄没能躲开尉迟嘉的手,稍稍有点儿沮丧,只好假装淡定,迈开步子在前面走着。

    但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找你说说成亲的事情啊。”

    “成亲?你想得美,我不要成亲!”

    卫襄回头嚷嚷道。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身后紫衣翩翩的男子眼神明亮,容颜俊美,在耀眼的阳光下露出愉悦的笑容,瞬间天地失色。

    只是这笑容让卫襄莫名地来气,她跺跺脚,气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若是想成亲,我们立刻就成亲,你若是不愿意成亲,那我就带你离开长安,继续走我们的路,探寻天地大道。”

    尉迟嘉止住了笑声,一本正经地说道。

    卫襄冷哼:

    “好啊,照我的意思,我们这一辈子都不要成亲!”

    “嗯,那就不成亲。”

    尉迟嘉回答得相当爽快,爽快得让卫襄都愣住了。

    这的确是她原本想要的回答,可,可为什么他回答得这么痛快,她心里会有一种莫名其妙地不痛快呢?

    这是怎么回事?

    卫襄很难描述自己此刻这种微妙的心情,就如同昨晚失眠之时,她无法弄清楚自己最后为什么亲手为尉迟嘉加冠一样。

    她很确定,昨日的事情,并不是尉迟嘉用魂魄相连这种事情控制了她,但她不知道谁控制了她。

    一如此刻,她也不知道这种微妙的心情,是因为什么而起。

    接近正午的长安城外,朗朗晴空如同湛蓝色的明镜,微风徐徐如同素手拂衣,面前少女明艳初现的脸上,满是错愕,黑亮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影子,与万千思绪。

    尉迟嘉喜欢极了这样的感觉。

    带着一点儿微微的暖意,带着一点儿微微的心悸。

    让他忍不住就将唇凑了过去,吻在了少女的额间。

    从前千百回,他都转身离去,后来,他就只想在每一个这样的刹那,抓住自己仅有的幸福。

    少女白皙的肌肤在冬日里带着微微的寒凉,如同上好的白瓷光洁滑腻。

    尉迟嘉的唇在卫襄的侧脸上徘徊,俨然忘了这是在人来人往的管道之上。

    卫襄却没有忘。

    她前世吻过尉迟嘉,所以她知道尉迟嘉的唇该是热的。

    但此刻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她脸颊上起落的唇却是冰冷的,带着一种陌生而又令人心底悸动的感觉。

    不,这是错觉。

    卫襄后退一步,一把将尉迟嘉推得倒退了好几步:

    “不要脸!流氓!我们又不成亲,居然还敢占我便宜!”

    “原来你在生气啊。”

    尉迟嘉如梦初醒,踉跄着站稳身形,却又笑了,绯色的唇连同如墨一般的双眸闪闪发光,如同水晶。

    他再次靠近卫襄,伸手去牵她的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即使不成亲,我们总归也是永远在一起的,当然,你若是能跟我成亲,我自然感激不尽……”

    “废话少说,走开!非礼啊!”

    但这会儿回过神来的卫襄已经恼羞成怒,甩开尉迟嘉的手,直接朝着大街上喊了一嗓子,马也不要了,撒腿就跑了。

    于是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就出现了这么一幕

    向来嚣张跋扈的卫二小姐一边喊着“非礼啊”,一边狂奔,在她身后,面容绝美的男子闲庭信步,完全没有登徒子的气质,却又紧跟不离。

    尚未走远的兵卒们都看呆了。

    天哪,这卫二小姐也是个神人呢,带着未婚夫来解救相好的,结果还喊未婚夫非礼

    这天下的女子有人能混到这个份儿上吗?

    真不愧是皇帝亲封的护国公主呢,驯夫一套一套的。

    虽然在城外和尉迟嘉闹得很不愉快,但是一气儿跑回卫国公府的卫襄还是很慎重地思考了一下尉迟嘉的话。

    成亲当然是不可能成亲的,但离开,却是必须的。

    当初直奔长安回来,就是因为害怕自己在东海声名狼藉给家人带来什么伤害,如今看来,姐夫已经不再为长生药丧失理智了,卫国公府暂时无忧,一家人也算是和和美美,她也就放心了。

    况且,她如果在家停的时间太长,消息传回东海,指不定会有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亲自来长安找她麻烦呢,那样一来,岂不是她又要给家里添麻烦了?

    所以,还是走吧,走遍五湖四海,走遍天涯海角,寻求真正的强大,才是她该做的事情。

    拿定了主意的卫襄说干就干,直接跑去跟卫国公夫人说了自己要再度离家的事情。

    卫国公夫人不同意:

    “你从前去东海修仙,我只当你胡闹,可你现在都被赶出师门了,你还修得哪门子仙?”

    “娘亲,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修仙,修的是心,只要我心向仙道,有没有师门,都是一样的。”卫襄谆谆解释。

    “不行,这一次我不许你去。”卫国公夫人拿定了主意,也很坚决。

    好吧,面对娘亲强硬的态度,卫襄也没有再上杆子和娘亲杠下去。

    反正她来告知娘亲,主要就是怕自己忽然不见了,娘亲会担忧,现在已经告知了,该走的时候,自然还是要走得嘛。

    卫襄计划得很完美,专等喝了小侄儿的满月酒,就带上胖胖和狐狸精,开溜。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卫襄在小侄儿的满月宴上,见到了久违的表哥,洛城知府陈大人家的长子,陈南羽。

    鉴于之前离家出走,在洛城差点儿被那名为崔五郎的阴鬼所害,最后是这位表哥救了她和尉迟嘉,卫襄对陈南羽的态度还是很良好的。

    她笑嘻嘻地过去打招呼:

    “表哥安好,姑父姑母近来可好?表嫂也一起来了吗?”

第二百八十六章 表哥的小妾

    “你表嫂……最近身体不太好,这次就没让她来……”

    陈南羽的脸色莫名有些尴尬。

    偏偏卫襄是个很少看人脸色的人,基于对大表嫂林氏的好感,她完全忽略了陈南羽的尴尬,惊讶地追问了下去:

    “表嫂生病了?严重吗?怎么都没听人说起……”

    话刚说到一半,就听见一旁传来一个娇娇弱弱的声音:

    “大爷,这位就是襄襄表妹吗?”

    大爷?

    一听这语气和这用词儿,卫襄差点儿以为是哪个勾栏里的姑娘出来揽客了。

    但是听这话的意思表妹?她没有过这种表姐吧?

    再一眼看过去,是个娇娇弱弱,身着藕粉色衣裙的女子,长相清秀柔弱,但有事儿没事儿就往陈南羽身上靠的做派让卫襄有点儿拿不准这人是谁。

    她扬了扬下巴:

    “表哥,这谁啊?”

    陈南羽的尴尬这回是淋漓尽致地挂在了脸上:

    “这是芸儿,刚刚进门不久……”

    说着,又回头呵斥那娇弱女子:

    “你既然缠着要跟来,就安分些,别到处乱走!”

    芸儿,刚刚进门不久。

    然后挽着自己的大表哥叫大爷。

    卫襄心里有数了,不禁抬头看了看天,内心一声叹息。

    到现在为止,大表嫂林氏进门已经四年,却无所出,所以,她还是顶不住各方压力,让小妾进门了吧?

    但又心中不甘,所以才会病倒。

    而这小妾,看起来也很得宠,不然也不能跟着来长安。

    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叫芸儿的小妾是不是前世那个最后搅得陈家家宅不宁的小妾了。

    卫襄看了一眼面前的大表哥和芸儿,大表哥虽然是呵斥,但眼角眉梢也有些许温柔,那芸儿更是眼波流转,两人俊男美女地站在一块儿,倒也相配。

    只是……

    卫襄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笑道:

    “大表哥的确是要好好管管你这小妾,不要见了人就乱招呼,‘表妹’这两个字,也不是人人都能叫的。我们卫国公府,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客的。”

    说完,直接转过身扬长而去,半点儿面子都没给陈南羽留。

    想一想爹爹的那些小妾,什么时候出来抛过头露过面?

    大表哥如此妻妾无度,也难怪陈家最后会家宅不宁。

    “襄襄……”

    陈南羽面色更加尴尬,想说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

    表妹的潜台词,他懂。

    虽然拂了他的面子,但一个妾,的确是没有资格喊卫国公府二小姐一声“表妹”的。

    况且,他这表妹如今又被皇上封了护国公主。

    他这小妾非要跟来,来了以后言行也如此不得体,上不得台面,着实丢人。

    陈南羽回头看着原本浓情蜜意的小妾,忽然就觉得不顺眼起来,干脆严令小妾回客房去,再也不许出来。

    这点儿小事儿很快就过去了,卫国公府嫡孙的满月宴继续喜庆热闹地继续着。

    卫襄平日里不着调,这个场合还是能够做好卫国公府二小姐的本分,笑容得体地帮着卫国公夫人招呼前来的女眷,即使是永和郡主前来挑衅,她都没接茬。

    甚至对着阴阳怪气的王婵娟,她也能笑脸以对。

    以至于前来赴宴的女眷们都纷纷将卫襄又夸赞了一遍,着实给卫国公夫人长了不少脸。

    而尉迟嘉身为卫国公府的准女婿,也没有闲着,跟着卫国公和卫程忙前忙后,招待客人,更是引得一片赞誉。

    总而言之,整个满月宴办下来,算是很圆满,没出什么岔子。

    等宾客都走了以后,卫襄才回了自己院子,摊在软塌上长长舒了口气。

    每一次家中设宴,她都觉得累得很,脸都要笑得僵掉了,她果然不是做当家主母的料。

    尉迟嘉寻来的时候,卫襄都已经快要睡着了。

    但是看清来人是尉迟嘉,她又蹦了起来:

    “你怎么还没走?今日的事就算了,以后我们家的事情,不必你来献殷勤。”

    “二小姐……”

    跟进来的香兰听了这话,不由得着急,张口就要劝。

    尉迟嘉却摆手制止了,示意她出去。

    香兰只好给自家二小姐又使了几个眼色,才出去了。

    卫襄冷哼:

    “看看,你今儿表现得多好,连我的丫鬟都觉得我说这话是欺负你了,你可真会邀买人心!”

    “这怎么能是邀买人心,身为你的未婚夫,这不都是我该做的吗?”

    尉迟嘉对卫襄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依旧眼睛弯弯,笑着在卫襄榻边坐下,才微微侧头看着她:

    “今日是谁惹你不痛快了吗?我看你自从与陈家大公子说完话以后,脸色就不大好。”

    卫襄惊愕:“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那当然,我眼睛里一直都只能看到你而已。”

    尉迟嘉笑微微地说道。

    卫襄脸一下子就红了这,这厮又在占她便宜!

    只不过说起陈家大表哥这件事,卫襄倒是觉得,她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大概就是尉迟嘉了吧,毕竟两人有着共同的秘密。

    卫襄往旁边挪了几步,和尉迟嘉保持了一定距离之后,才坐了下来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大表哥今儿带在身边的那个妾室……他前世也纳了个小妾,那个小妾比他的嫡妻先生出儿子来,后来,陈家因为这个事情起了内乱,闹得很不堪……我就是觉得,我真是失策,我上次在洛城就应该直接跟姑姑和大表哥说,让他们别急着纳妾,嫡子嫡女都会有的,不然,也不会让这个小妾又进了门,万一以后再闹到那个地步,我姑姑肯定会伤心的。”

    尉迟嘉点点头:

    “原来那个站在陈大公子身旁的女子,是他的小妾啊。”

    “嗯?你也注意到那个小妾了?”

    “她看着你的眼神,有点儿不太对。”

    尉迟嘉眼眸微转,将今日的情形又回忆了一遍:

    “当时你们三人站在一处,你在和陈大公子说话,她看着你的眼神,让我心里很不安。”

    “她看我的眼神?这个我倒是没注意。”卫襄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大表哥这个小妾有古怪?”

    “嗯,我能看到她脸上有黑气,但我确定不了是她这个人命格中本身的霉气,还是别的什么。”尉迟嘉犹豫了一下,说道。

    卫襄傻眼儿了:

    “黑气?”

    不过片刻之后她再次跳了起来:

    “这好办啊,我带着胖胖和小镜子去她面前晃一圈儿,它们一定能看出来!你先回去吧,有结论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虽然卫襄这辈子不想跟尉迟嘉成亲,但是其他的,两人不妨合作,这一点她想得很清楚。

    尉迟嘉也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也就不再纠缠,起身告辞离去。

    凛冬的夜色降临得格外早,卫国公府内大部分地方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有值夜的婆子们穿梭其间。

    卫襄抱了胖胖,穿过卫国公府大大的花园,直接去了客院。

    然后站在客院门口放胖胖。

    胖胖很快迈着小短腿儿消失在了客院尚未关闭的门内。

    一刻钟过后,卫襄敲响了客院的门。

    等陈南羽迎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卫襄焦急的脸:

    “表哥,我养的一只小猫儿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没找着,有人说看见进了你们院子了,能否让我进去找找?”

    “这有什么不可以,这可是你家呢。”

    陈南羽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去跟卫襄解释一番,以免她因为自家小妾那一声“表妹”心生芥蒂。

    此时卫襄恰巧来了,他自然是无有不从,笑容满面地将卫襄迎了进去。

    里面伺候的仆婢们见了卫襄纷纷问好,那个小妾芸儿也忙出来见礼,她的怀里,正好就抱着胖胖。

    她先是娇娇弱弱地给卫襄行了礼,才笑道:

    “妾身刚才还说看不出来这小东西是个猫儿还是兔子呢,原来是二小姐养的猫儿,看样子倒是稀罕的紧,妾身竟然从未见过。”

    “那是自然,这原本就不是大周的猫儿,你没见过也是寻常。”

    卫襄非常赏脸地回了句话,然后又热络地跟陈南羽闲聊了几句,才抱着胖胖出门去了。

    等院门关上,芸儿就往陈南羽怀里靠了过去:

    “大爷,您别生气了,妾身今儿也知道自己是冲撞了二小姐,但她方才既然已经肯理会妾身了,想来,也不会再生妾身的气了,大爷您就原谅妾身吧。”

    美人投怀送抱,陈南羽忍不住心头一荡。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

    他这小妾实在是没见识的很,襄襄方才虽然说了话,但那根本就不叫理会,那就同她跟身边的猫儿狗儿说话是一样的。

    襄襄之前那般,估计根子上还是看不上他纳妾这件事。

    虽然他身为陈家大公子,纳妾乃是天经地义,皇帝都管不着的事情,但是想一想为此病倒的妻子,再想想表妹的不虞,他顿时也没心情理会自己这小妾了。

    “去去去,这几日,别在人前给我丢人现眼了!”陈南羽拂袖离开。

    被无情推开的芸儿脸色顿时通红,眼底流露出愤恨的神色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收了回去,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另一边,卫襄进了自己院子,就将挂在衣襟上的小镜子拎了起来:

    “怎么样,照出什么没有?”

    “照出来了,那个女人不是本人。”

    镜子里的小娃娃很干脆地说道。

    卫襄一惊:

    “你是说她被什么东西上身了?是妖气还是鬼气?”

    “这,我没看出来有妖气,也没看出来有鬼气……”

    小娃娃不由得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深深的惭愧。

    卫襄没有再追问下去,毕竟这面小镜子里面虽然住着一个镜灵,但很显然修为有限,她也不能太勉强人家。

    卫襄转而看向胖胖:

    “那你被那女人抱了一会儿,可有什么发现?”

    “当然有发现,那女人不知道我会说话,估计是把我当成了最寻常不过的猫,所以在我面前倒是说了几句话。”

    胖胖回忆了一下,和盘托出:

    “她说,‘那个二小姐根本就不应该在长安的,做什么这个时候跑回来,无缘无故来找我的茬儿?’,小姐姐,她说这话什么意思呀?”

    什么意思?

    卫襄心中大惊,老天,这不会是又来了一个重生的吧?

    不然怎么会知道自己上辈子这个时候不在长安?

    上辈子这个时候,自己的确还在蓬莱为圣德皇帝找长生药呢!

    这一晚,卫襄彻底被这件事情揪住了心,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原本她只以为是表哥又走了上辈子的老路,纳了个妾而已,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管闲事,谁知道现在居然有这种古怪。

    身为仙门弟子,遇见这种魑魅魍魉之事,本就不能袖手旁观。

    更何况这还关系到自己的亲姑姑一家人,看来是必须要插手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微亮,顶着一双黑眼圈爬了起来,直奔柱国公府,将胖胖和小镜子的发现,原原本本对尉迟嘉说了一遍。

    尉迟嘉点点头,对卫襄的推测表示赞同:

    “不管她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足以证明这中间肯定有蹊跷。不如这样吧,等陈家大公子他们离开的时候,咱们跟着去洛城看看,一探究竟,也免得你为此揪心。”

    对于这个提议,卫襄举双手赞成:

    “这是个好主意,除了我表哥这小妾,咱们还可以去狐狸精的老巢看看,之前咱们在那里栽了大跟头,这一次可以再去找找,还有没有什么鬼怪给我练练手!”

    两人很快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卫襄就回去找卫国公夫人,强烈表达了自己思念姑母,想要去探望她的愿望。

    卫国公夫人起先是不同意,但是想了想,她和丈夫也许久没有见过自己那小姑子了,心里也是挂念的,小女儿若是真的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小女儿的性子,执拗又任性。

    自己要是强压着不同意,说不定哪一天早晨醒来,听到的就是她离家出走的消息了。

    所以思来想去,卫国公夫人到底还是同意了。

    于是等到陈南羽告辞离去的时候,卫国公夫人就亲手将卫襄交托给陈南羽,好一番殷切叮嘱。

    陈南羽虽然觉得有点儿意外,但娘家侄女儿去看自己的亲姑姑,合情合理,他也不好说什么。

    干脆就从善如流的答应了,并向舅母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表妹。

第二百八十七章 愤慨

    临行前,卫襄终于抽出时间去看了看自己那刚刚满月的小侄儿。

    其实不是她不喜欢自己嫡亲的小侄儿,主要是一想到自己这小侄儿很可能是那崔五郎转世,她心里就一阵说不出的不自在。

    这些日子躲着不去看,她还能勉强告诉自己可能是自己想岔了。

    但等到看到小侄儿手上那火红色的狐狸胎记,她终于是长叹一声,绝望地打消了自己最后一丝幻想。

    一旁吴明秀看着小姑子的神色,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担心。

    她生了儿子,合家欢喜,唯独这个小姑子,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的模样,毕竟都在一个府邸里,若是高兴,怎么能到如今才来看自己的亲侄儿一眼?

    可她也不知道这刚刚出生的婴儿哪里得罪了小姑子,只能万般小心。

    所以当卫襄勉强打起精神,伸手来抱乳娘怀里软趴趴的小娃娃时,吴明秀的心简直要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忙拦住了:

    “襄襄不必抱他,他最近有点儿爱哭……”

    “无妨,再爱哭的小娃娃,到了我手里,都得乖乖得。”

    吴明秀……这还了得?这么小的娃娃,难道小姑子想揍他?

    卫襄原本是句玩笑话,但是抬眼一看,发现自己嫂子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瞬间明白过来,哈哈一笑:

    “嫂嫂是不是怕我揍他?放心放心,我就是吃他的醋!嫂嫂你看,他一出生,你们都不宠我了,爹娘有了空闲都先来看他,哥哥和嫂嫂也不理睬我了,我可嫉妒了呢,不过这会儿看着他,我倒是想通了,这么可爱的小娃娃,谁见了不喜欢呢?”

    卫襄说完,就忍着心里的不自在,“吧唧”在小婴儿软软的脸上亲了一口。

    嗯嗯,她一定要忘了那什么鬼崔五郎,牢牢记住,这是自己亲侄儿,亲的!

    “原来是这样啊……”吴明秀总算是松了口气,连忙笑道:“襄襄怎么会这么想呢,你侄儿再如何,也比不上你,只是他到底才来到这世上,家里人多疼宠他一些罢了,爹娘和我们心里,都是最喜欢你的!”

    “没关系啊,你们尽管疼宠他,谁让他是我的小侄儿呢,我也喜欢得紧呢,他以后就是我们卫家最金贵的小宝贝,谁也比不上,除非嫂嫂你再生一个小宝贝出来!”

    卫襄笑嘻嘻地说道,吴明秀也跟着笑了起来,心中直感叹自己这小姑子还真是个家里人宠出来的小孩子脾气。

    也如同孩子一般单纯又善良。

    卫襄一通半真半假的解释将吴明秀的这点儿心结打消之后,才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怀里的小侄儿身上。

    出了满月的小婴儿就像是刚刚蜕了皮的蚕宝宝,小脸白白嫩嫩,一双乌黑的眸子也已经睁得圆溜溜的了,灵动地到处乱看。

    卫襄伸出一只手指去逗他,他就伸出小手一把抓住了,“啊呜”一声啃了上来。

    “哎呀,你还想咬我!”

    卫襄心口直抽抽,果然还是崔五郎那个鬼德行!

    她将手指抽了回来,在小婴儿的脸上轻轻戳了戳:

    “小鬼,你给我等着,长大了再咬我,姑姑就会打你的小屁屁!”

    小婴儿倒也没有哭,反倒“咯咯”地笑了起来,又伸手去抓卫襄的手指。

    吴明秀在一旁看着,倒也觉得这姑侄二人其乐融融,总算是放了心。

    等到辞别了家人,就跟着陈南羽上路了。

    一行人刚出了长安城,卫襄撩起马车窗户上的帘子,就一眼看见了等在城外的尉迟嘉。

    她把头探出马车,朝着骏马上的尉迟嘉招招手:

    “走吧!”

    骑马跟着马车旁的陈南羽很是惊讶:

    “柱国公也一起去吗?”

    “是啊,我们一起去探望姑姑。对了,去年在洛城的时候,表哥不还觉得我对尉迟嘉不好,忘恩负义吗?那我以后就对他好点儿,去哪儿都带着他。”

    卫襄应了一声,笑眯眯地说道。

    陈南羽哭笑不得:

    “老早的事情,我都忘了,表妹你这是记仇,嫌弃我说你了?”

    “哪里哪里,表哥说得很是。不过,他也真的是顺道去洛城有事,所以就语我们一路同行。”

    卫襄换了个神色,一本正经,大声地解释道,顺带着还瞅了一眼后面马车窗子里面若隐若现的娇弱女子。

    “好好,一路同行最好,都是亲戚,大家正该多走动走动。”

    陈南羽没再说什么,调转马头,上前去和尉迟嘉寒暄说话。

    尉迟嘉如今已经是柱国公了,虽说朝臣忌讳和权贵来往,但是亲戚不在此列,要是和柱国公来往好了,也是陈家的机缘。

    一行人继续上路,走在后面的马车中,娇柔的女子也放下了小窗的帘子,拍了拍心口,一阵莫名的害怕。

    虽然听说过长安卫国公府这个二小姐很是嚣张跋扈,不学无术,但再怎么着她也曾是东海仙门的弟子,还有那个柱国公,也是在东海仙门待过的,他们要真是冲着自己来了,可真是要命了。

    不过,她有高人指点,不怕不怕的。

    洛城,陈家。

    表妹带着柱国公前来探亲的消息,陈南羽早已命人快马加鞭地送回了家。

    一行人到陈家的时候,陈知府早就带着妻子,领着全家大小在门口等着了。

    卫襄和尉迟嘉一露面,一群人就呼啦啦地要行大礼,毕竟卫襄如今还背着一个护国公主的名头呢。

    卫襄顿时有点儿为难。

    她又不是不知世事的傻子,真让自己的亲姑姑和姑父朝着自己这个名不符实的公主行大礼,那传回长安去,她还不得被长安那群专等着挑卫国公府毛病的老头子给念叨死。

    但要是真的不行礼,那些言官怕又会瞄准陈家,拿这个护国公主的名头说事儿,再给陈家安个大不敬的罪名。

    思忖了一瞬,卫襄干脆端着一张笑盈盈的脸,扑上去抱住了自己的姑姑,一阵叽里呱啦的说笑,直接将行礼这件事给遮了过去。

    等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了陈家的门儿,陈知府才捻着胡须,趁机和自己儿子嘀咕:

    “都说襄襄不懂事,我看如今襄襄懂事得很嘛。”

    “嗯,如今看着是长大了。”

    陈南羽附和了一声。

    至少如今看着,没有以前那么不好惹了。

    这边父子俩忙着招待尉迟嘉,那边陈夫人却是拉着卫襄的手垂泪:

    “襄襄啊,你也别怪你表嫂没有出来迎你,实在是她这身子,如今病的起不来……”

    “我之前也听大表哥说了表嫂病了,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表嫂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襄一边安慰,一边小心地打探。

    陈夫人叹气道:

    “你这表嫂你也知道,原本是个性子开朗活泼的人,这几年跟陈家上上下下都处的很好,我也很喜欢她。所以尽管她进门这四年都没有生出一儿半女来,我也不怪她,反正你表哥也还年轻。哪里知道你表哥前些日子出门去,半道上就遇到了那什么芸儿卖身葬父。你表哥原是出于好意,可怜那芸儿,给了几两银子就走了,谁知道那芸儿后来居然找上门来,一口咬定你表哥给了银子,她就是你表哥的人了。”

    “也是你表哥一时糊涂,那芸儿要死要活几番哭闹,他为了怕惹麻烦,只能纳了她进门,结果……结果你表嫂就……”

    陈夫人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我原也没想着她心思这么重,生生把她自己怄出病来,看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都说这是心病,可我要打发了那小妾,你表哥又不同意……你表嫂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这心里可怎么过得去……”

    陈夫人这段日子也是忧愁得很,偏偏女儿又都嫁的远,也没个贴心人说话。

    此时卫襄来了,她连哭带说,将心里的忧愁全都说了出来,絮絮叨叨地哭了一场。

    等哭完了,心里没那么难过了,就又抓着侄女儿的手,问道:

    “襄襄啊,你之前去东海修仙,可有什么灵丹妙药,看看能不能救你表嫂一命?”

    “姑姑快别哭了,我一会儿就去看看表嫂,看看情况再说吧。”

    卫襄拿了帕子替陈夫人拭泪,没有满口答应,也没有安慰陈夫人说这不是你的错。

    没办法,要她同情大表嫂还有可能,同情姑姑,她还真同情不来。

    傍晚时分,一行人都安顿了下来,卫襄才和尉迟嘉再次碰面。

    卫襄直接就拉着尉迟嘉去了逛陈家的花园。

    两人如今是皇帝赐婚的未婚夫妻了,走在一起也没人敢说什么,伺候的仆婢们也都只远远地跟着。

    卫襄抱着胖胖走在前面,将陈夫人所说之事对尉迟嘉说了一遍,很是愤慨:

    “……姑姑虽然说她心里过意不去,但她却没有态度坚决地要表哥打发了那芸儿,就算表嫂病的要死了也没有。而且姑姑还觉得是表嫂自己心思重,那岂不是说表嫂自己不贤惠,不大度,自己把自己气病了?可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子愿意将夫君与人共享呢?这世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就对女子这般苛刻,子孙就比表嫂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重要吗?”

    “姑姑还说表哥是因为怕给陈家惹麻烦才纳了那芸儿进门的,可我并不相信,我不相信堂堂一个陈家,还能连一个小女子都对付不了,明摆着还是表哥见色起意……”

    晚风徐徐地掠过陈家的花园,一阵梅花的香味儿远远随风而来,尉迟嘉沉默地跟在卫襄身边,默默地听着她说话,并不打断,也不接话。

    因为他知道,此刻的襄襄,需要的不是他说什么,而是认真听她倾诉。

    前世今生,他听她说过她的独孤和绝望,说过她的悔恨,说过她想念蓬莱山上的果子,说过她想念不经世事的从前。

    但他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这样的家长里短,说起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以及她对这个世道的厌憎。

    此时这样琐碎的事情从她口中说出来,入他耳中,他居然感到无比的安心,还有几分隐隐的期待

    一个人,能愿意同另一个人分享这些琐碎的念头,是不是说明,两个人,是在慢慢靠近着的?

    从虚无缥缈的仙门道法,向朝夕陪伴的人间烟火靠近。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卫襄发现了尉迟嘉的沉默,自己停了下来。

    她有些懊恼地回头,看着尉迟嘉:

    “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话很没意思?其实,我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这个世道我又改变不了……”

    “不是,我觉得你说的很对,这个世道,对女子来说,并不好。”

    尉迟嘉如墨的双眸在夜里渐渐亮起来的灯火中闪烁着温和的光芒:

    “所以,襄襄,除了你,这辈子,我不会再多看任何女人一眼,你也答应我,不多看别的男人一眼,好不好?”

    好不好。

    三个带着商量口吻的字,让卫襄心口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她很快回过头去,避开这双仿佛能蛊惑人心的双眼,镇定了一下,才低低地回了一句话:

    “想得美!你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我可还是要去醉春楼看小倌儿的!”

    说完立刻就加快脚步,远远地将尉迟嘉甩开。

    尉迟嘉却忽然笑出了声,笑得跟在他们身后的狐狸精莫名其妙:

    “小仙子要去看小倌儿呢,你要戴绿帽子了,你还这么高兴?”

    “不,你不懂。”

    尉迟嘉眼底的笑意如同海上的涟漪,一波一波蔓延到俊美的容颜之上。

    他慢慢抬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

    刚刚,这里跳了一下呢。

    襄襄的心跳,他能感觉得到呢。

    胖胖窝在卫襄怀里,望着被甩得远远的尉迟嘉,小爪子戳了戳卫襄:

    “小姐姐,原来鸭子死了以后,嘴真的是硬的嗳……”

    “闭嘴!你见过鸭子没有!”

    卫襄恼怒不已,直接将胖胖从怀里扔了出来。

    这家伙,是在嘲讽她死鸭子嘴硬吗?

    哼,她才不是嘴硬,等再回长安去,她不但要去看小倌儿,还要买他十个八个回去,气死尉迟嘉!

    夜色渐深,陈府的一处院落中,隐隐约约回荡着女子咳嗽的声音。

    这声音在陈南羽大步走进去之时,戛然而止。

    “大少奶奶这些日子怎么样?药可有按时吃?”

    陈南羽一边将斗篷扔给仆妇,一边向内走去。

    内室里却蓦然传出女子尖利中带着孱弱的声音:

    “夫君别过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 妻妾相争

    女子尖利的声音落在陈南羽耳朵里,几乎有些凄厉。

    他猛地掀开帘子,大步走到了床前:

    “怎么回事?”

    “不,夫君你不要过来……”

    绣着百合花的床帐被人从里面紧紧地扯住了,女子呜呜咽咽的哭声从遮得严严实实的帐子里传出来。

    这样的哭声前些日子听过许多回了,此刻又听见,就像是一条虫子在心间啃噬一般,陈南羽顿时烦躁起来。

    他手臂一抬,“撕啦”一声将眼前的帐帘直接扯了下来:

    “你若是病了就好好看病,何必如此哭哭啼啼……”

    然后他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整个人也直接没了声音。

    幽暗昏沉的灯光模模糊糊地照进了床帐中,床帐中,一个憔悴的女子正在捂脸哭泣,随着光线的照入,更加惶恐地尖叫出声。

    而她虽然竭力遮掩,但是脖子上那密密麻麻人的红色疹子,还是让陈南羽明白了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说,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的怒吼声和仆妇惊讶的尖叫声打破了冬夜的安静,陈家内宅忽然地忙乱起来。

    睡梦中的卫襄被叫起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胖胖和狐狸精兴奋的脸:

    “小姐姐,快起来看热闹,闹起来了!”

    闹起来了?

    卫襄一个骨碌爬起来,抓了衣服就跟着狐狸精往外跑。

    跑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尉迟嘉。

    还没等卫襄问,尉迟嘉就伸手往她身上一拂,将她揽在了自己胸前。

    “你干什么?”卫襄挣扎。

    尉迟嘉笑了笑,张开自己身上银白色的大氅,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我想姑母并不希望我们俩光明正大去看陈家的热闹。”尉迟嘉在沉沉夜色中笑道。

    卫襄愣了一下,去抓腰间的海螺,摸了个空。

    果然,换衣服什么的就是麻烦。

    卫襄此刻深恨自己不学无术,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总得亲自弄清楚,表哥那个小妾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对。

    卫襄认命地将尉迟嘉的大氅拉紧了些,尽量做到面无表情:

    “走吧。”

    两人赶到的时候,陈南羽和林氏住的院子里里外外,已经被陈家的仆妇团团围住。

    卫襄只能掐灭了最后一丝希望,老老实实躲在了尉迟嘉的大氅里走了进去。

    屋内,灯火通明,陈夫人满面怒容地坐在上首,林氏仍旧掩面在帐内哭泣,陈南羽铁青着脸站在地上。

    而那小妾芸儿,则是伏在地上哭哭啼啼:

    “……夫人和大公子明鉴,奴婢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下毒谋害大少奶奶……奴婢也刚进陈家,奴婢拿什么害大少奶奶啊……”

    芸儿原本就长得清秀柔弱,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帐内哭泣的林氏却猛地坐了起来,怒道:

    “明明就是喝了你进门那日端给我的那杯茶我才变成这样的……”

    “少奶奶!”芸儿不等林氏说完就又开始哭:“奴婢进门那日向您奉茶,大家可都是看着的呀,茶水杯盏也都是大少奶奶您的人准备的,奴婢如何能在其中做得了手***婢真的冤枉啊……夫人,大公子,你们要为奴婢做主啊……”

    “可我的人为什么要害我?”林氏怒目喊道,双手也忘了遮面,露出了斑斑点点的脸。

    陈夫人和陈南羽立刻撇开脸去,仿佛多瞧一眼都觉得可怖。

    芸儿倒是没害怕,继续哭着争辩:

    “少奶奶,若是您看奴婢不顺眼,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打发了奴婢,何苦要如此作践您自己呢……”

    “你,你的意思是我自己给自己下毒,然后栽赃给你了?你,你好恶毒的心……”

    芸儿的指控太过诛心,林氏气得一口气儿上不来,捂着心口倒了下去。

    屋子里顿时又是一阵仆妇们乱纷纷的喊叫和哭声。

    卫襄站在角落里,看着眼前乱纷纷的场面,心下忍不住一声叹息。

    她扯了扯尉迟嘉的手,两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刚才的事情,你怎么看?”

    一直到走出了院子,尉迟嘉才开口问道。

    “这有什么可看的?反正都是一样的结果。”

    “什么结果?”尉迟嘉还是不明白。

    “你不知道?”

    卫襄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尉迟嘉:

    “前世尉迟敬内宅的妻妾相争,你都没注意?”

    说起他们那个养子的后宅,尉迟嘉倒是想起来了。

    前世尉迟敬娶妻之后,也纳了几房妾室,尉迟敬的妻妾也曾经有一次因为内宅之事闹到卫襄面前来。

    当时卫襄已经是柱国公太夫人了,被尉迟敬那些妻妾之事闹得很是头疼,因为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她一个养母。

    好在卫襄也没劳什么神,因为她叫了尉迟敬来,直接问他,后宅都管不了,还做什么国公?

    尉迟敬回去怎么说的怎么做的,不得而知,但自那以后,除了请安问好,尉迟敬的妻妾再也没敢闹到卫襄面前过。

    但从头到尾也只有那一次而已。

    所以,尉迟嘉摇摇头:

    “那件事情你解决得太快,我根本什么也没看出来。”

    卫襄:……

    她只能挥挥手:

    “罢了罢了,你看不出来也就算了,我们直接去那个小妾那里等着吧。”

    “去小妾那里?难道,这样的人不该直接打发出门吗?”尉迟嘉皱眉。

    “呦,难得你还看得出来她不是什么好人啊?看来你倒是比我那大表哥强上几分。”

    卫襄一边走,一边跟尉迟嘉解释:

    “其实按照姑姑这个当家夫人的手段呢,自然是嫡妻更重要。大表嫂虽然进门四年无所出,但她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若是这件事情真的闹起来,陈家丢人不说,大表嫂家自然也是不依的。但是呢,我说过,我大表哥对这个小妾,是见色起意。”

    “他如今对这个小妾的新鲜劲儿还没过,肯定会站在小妾这一边,觉得是自己妻子嫉妒小妾,才出此下策,自己给自己下毒,意图栽赃小妾。所以呢,两方相争,这个芸儿有大表哥的宠爱,最多也就是被禁足,不会有别的结果。哎,没办法,色心一起,好好的男人都成了瞎子。”

    卫襄再次感叹道。

    “襄襄。”

    依旧将卫襄裹在怀里的尉迟嘉忽然低声叫她的名字。

    卫襄转过头:“怎么了?”

    “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让你陷入这种局面。”

    尉迟嘉忽然说道。

    卫襄愣了一下,“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不会让我陷入这种妻妾相争的局面?你,真是想多了,我当然永远不会陷入这种局面。”

    她不会成为尉迟嘉的妻子,所以,她永远也不会陷入这种妻妾相争中。

    尉迟嘉的眼神瞬间黯淡,很快又恢复如常。

    两人继续沉默地沿着花木簇拥的小道往前走,快要走到那个芸儿的院子的时候,尉迟嘉忽然又停下了脚步,问了一句:

    “襄襄,最开始的时候,你也没有想过吗?”

    最开始的时候……

    卫襄眼底闪过一瞬间的怅惘和怀念,却再一次笑了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想过啊,不过那会儿我也还是觉得我永远不会陷入这种局面,因为那会儿的我想着,真的能嫁给你,那我就是死,也不会让这个世上有第二个女子同我分享你,你敢纳谁作妾,我就敢砍死谁,当然,也包括你。”

    暗沉的夜色里有一瞬间的静默。

    跟在后面的胖胖有点儿瑟瑟发抖:

    “小姐姐还有这么凶的时候啊?”

    狐狸精撇撇嘴:

    “这有什么啊,谁面对情敌的时候不是恨不得砍死对方啊。”

    “那小姐姐这么说,会不会吓着姐夫啊?”

    “切,他要是能被吓着,那他也就根本配不上小仙子!”

    狐狸精已然看透一切。

    果然,尉迟嘉根本没有被吓倒,反倒露出更加璀璨明亮的笑容,在夜色里美得惊心动魄:

    “嗯,我答应你,以后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站在那里不动,任你砍。”

    “行了,别自恋了,都说了那是以前。”

    卫襄心口又开始猛跳不止,连忙转过头,看向前方一片漆黑的小院子:

    “快点儿,你再浪费时间,我就自己进去,被抓住了就抓住了,反正我臭名远扬,我姑姑一家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走吧。”尉迟嘉没有再说什么,拥着卫襄走了进去。

    一片漆黑中,内室的帐子里红光点点,娇柔的女子红肿着眼睛,对着面前的小香炉念念有词:

    “高人救命,高人救命!”

    “找高人救命是吧?找我啊。”

    外面值夜的丫鬟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放倒了,妖媚入骨的红衣女子撩起帐帘,笑嘻嘻地说道。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之后,帐内彻底没了声息。

    红衣女子朝着身后两人嫣然一笑:

    “好了,直接吓晕过去了,也省的我们动手了。”

    卫襄忍不住扶额:

    “这……这么点儿胆子,就敢出来害人?”

    “到底是她害人,还是别人想除了她,还两说呢,先看看再说!”

    狐狸精动作娴熟地将一张符往昏过去的女子额间贴去。

    搜魂符一出,事情很快明了。

    这芸儿当初卖身葬父是真的,被陈南羽救助之后起了攀附之心也是真的。

    但她一个小门户出来的女子,有贼心没贼胆儿也是真的。

    以芸儿的见识,只能大致猜得出对方是个富家公子,至于身家姓名什么的,根本不知道。

    所以自幼丧母的芸儿收了银子之后,是打算葬了父亲之后,再给自己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的。

    没想到父亲下葬当日,她就在家门口遇上了一个自称是“听涛真人”的高人。

    高人不但告诉她那位富家公子的来历,还为她出谋划策,承诺会助她顺利进入陈家。

    至于原因嘛,那位听涛真人说了,观她面相,是个大富大贵,诰命加身的命格。

    一般人听了这话心里高兴高兴也就罢了,压根儿不会信,但是芸儿听了以后,就信了。

    因为她时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卖身葬父,最后被人买了去,辗转进了一个大户人家作妾,生了双胎的儿子,最后富贵非凡,还得封诰命。

    那个梦格外逼真,逼真到她醒了以后连自己儿子的名字都记着,梦里许多隐隐约约的事情也记得。

    所以她立刻就按照那高人的指点,挑了个人多热闹的时候,前往陈知府家,哭诉衷情,求见陈家大公子。

    结果也果然如她所愿,陈南羽纳了她进门,她欢喜不已,对那高人更是感激不尽。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进门几日之后,芸儿就发现,原来高门妾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陈家并不是普通人家,陈知府祖上世代为官,本就是世家大族,陈南羽的亲生母亲陈夫人又是卫国公的亲妹妹,一般小官家的庶女想要送进陈家做妾,还要怕人家嫌弃呢,以芸儿的出身,一进门就抬成妾室,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进门好几日了,芸儿虽然成了陈南羽的屋里人,陈南羽待她也很好,但还是没名没分,随时都能被主母打发。

    这样尴尬的身份,就算再得宠,也是遭人白眼的,芸儿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于是芸儿就找了个机会,托人再去找了那位高人求助。

    那位高人应了她所求,直接给了她几柱香,命她在屋子里点了,所求就会应验。

    芸儿也是走投无路,顾不得许多了,死马当活马医地试了试,谁知道第二日陈夫人就命人传话来,让她去给大少奶奶林氏奉茶,也就是说正式将她抬成了妾室。

    芸儿欢喜不已,连忙去奉了茶,叩拜了林氏。

    哪里知道林氏第二日就病倒了,直至如今出了满头满脸的疹子,还一口咬定是她干的。

    这事儿芸儿倒是真冤枉,因为身为妾室的本能,她的确是巴不得林氏倒霉,但她还没来得及下手呢,怎么这麻烦就找上来了?

    如今闹到这个局面,虽然陈南羽暂时护下了她,可谁知道明日陈夫人和林氏会如何处置她呢?

    所以芸儿就半夜不睡觉,又开始在自己帐子里点香求助,然后就直接被狐狸精给吓得晕了过去。

    “难道,真不是她下的手……可是都跟听涛那老贼连在一块儿了,应该没什么好事吧?”

    将这芸儿所有的记忆看完之后,卫襄疑惑地皱眉。

    凝思片刻之后,她抬手将那张搜魂符从芸儿额头揭走,还顺手端了芸儿床头上那个小香炉:

    “我们回去研究研究这香,看看有没有问题。”

第二百八十九章 猪头

    黎明时分,陈夫人顶着满身的疲惫,挣扎着起来穿衣洗漱。

    仆妇上前劝道:

    “夫人才睡了这么一会儿,今儿必定是精神不济,不如夫人晚会儿再起?”

    陈夫人坐在床上,无精打采地摇头:

    “算了,昨晚上闹成那样,指不定今儿还有什么事等着我呢这件事就这么了了,林氏心里怕是咽不下这口气。”

    “大少奶奶向来贤惠,夫人多虑了……”仆妇笑着开解。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外面门帘响动,很快就跑进来一个满面惶恐的丫鬟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大少奶奶哭着要回林家去,大公子拦不住呢……”

    “什么?”

    陈夫人愣了一下,双目有片刻的无神,下一刻却忽然暴怒而起,指着门外怒道:

    “让她回,让她回去好好告诉林家的人,她身为正妻,如何不贤善妒!进门四年无所出,我都看在林家的面子上忍了,如今她倒闹腾起来!去,让她回,回去了就别再进我陈家的门儿!”

    旁边的仆妇连忙上前安慰:

    “夫人息怒,奴婢这就去看看怎么回事……”

    “看什么?不用看了!枉我还一心一意地护着她,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就非要闹出去把陈家的脸面全都丢光,才肯罢休?我告诉你们,今儿你们谁也别拦着,让她回!”

    这么几年积攒的不满顷刻爆发,陈夫人怒不可遏地吼道。

    那丫鬟从来没见过夫人生气成这样,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簌簌发抖,一个字也不敢再说了。

    乱了好一会儿,仆妇们才将陈夫人给劝得冷静了下来,谁知道外面门帘又是一阵响动。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又一个丫鬟喊着跑了进来。

    “谁再敢来说大奶奶的事情,拖出去打死!”

    陈夫人气得发抖,手里的茶盏“哐啷”一声砸在了丫鬟脚下。

    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了:

    “夫人,不是大奶奶,是,是表小姐,她,她也出疹子了……”

    “……”

    陈夫人抖了抖,直接昏过去了。

    儿媳妇出疹子也就算了,还吧兄嫂手心儿里的那小祖宗也给染上了

    这真的要命啊!

    书房,得到消息的陈知府也立刻命人将儿子叫了过来,劈头盖脸地问道: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襄襄怎么会染上这疹子的?她去过你媳妇那院子?”

    陈南羽昨晚半夜没睡,一大早妻子开始闹,小妾更是哭哭啼啼,这会儿更好,先是被娘亲指着脑门儿骂了半晌的“败家子儿”,又被自己亲爹抓来了。

    一听这事儿,他脸都白了:

    “父亲大人明鉴,这件事情自始至终就没敢让襄襄知道,她又怎么会去林氏的院子里去?父亲,儿子以为,父亲应当赶快请大夫来咱们家查看,是否是有疫症,一面再度传染散播啊!”

    一句话说得陈知府的脸色也立刻白了

    老天爷啊,他这是遭了什么孽,居然在他的任上出现疫症!

    这要是传出去是瘟疫,他这个知府也就算是到头了!

    要命啊!

    很快,父子分头行动,陈知府惶恐不安地命人召集幕僚,商议对策,陈南羽回返内宅,命人立刻将妻子给隔离起来,整座宅子撒石灰撒醋地折腾起来。

    林氏一听自己可能得的是疫症,也不回娘家了,直接开始寻死觅活,闹腾得陈南羽自己都想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不到半日,陈家就闹得乱成了一团乱麻。

    客院中,送走了好几批大夫之后,卫襄坐在镜前,观赏自己满脸的“星星点点”。

    “怎么样?你们觉得吓人不吓人?”

    卫襄回过头,朝着胖胖和狐狸精嫣然一笑。

    胖胖和狐狸精齐齐打了个哆嗦,摇头:

    “不吓人,不吓人……小姐姐您美着呢……”

    “反正吓人也吓到的不是我自己,你们随意啊。”

    卫襄笑眯眯地转过头去,对着梳妆台上放着的小香炉,继续思考问题。

    她脸上长出来的疹子,和林氏脸上长出来的疹子是一模一样的。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林氏那疹子是喝了芸儿奉的茶之后才长的,而自己则是研究了半夜香炉之后长出来的。

    这么一总结,那就是林氏脸上长出来的疹子,确实是和芸儿有关。

    或者说,是和那位自称听涛真人的高人给芸儿的这几炷香有关。

    看来还是得找个机会去会会这位高人。

    卫襄拿定了主意,就起身去找尉迟嘉。

    不过刚走出门就被陈夫人派来伺候她的仆妇们拦住了。

    “表小姐,您,您不能出去……”

    仆妇们惶惶然的,躲得远远的垂头说道。

    “为什么呀?”

    卫襄全然不知道自己也被陈家列入了要隔离的圈圈。

    陈家的仆妇们头垂得更低了,唯唯诺诺不知道要怎么说。

    一片尴尬中,院子的门被人推开了。

    “因为你的疹子现在不能见风啊。”

    仙姿飘逸的男子走了进来,微笑着踏上台阶。

    “柱国公……您不能过去……”

    那些仆妇们虽然很感激尉迟嘉为她们解围,但又急忙上前拦住了。

    一个卫国公府的二小姐传染了疹子就已经是了不得了,万一这柱国公再被传染,那陈家可怎么收场?

    “无妨。”

    尉迟嘉淡淡的对她们一笑,眸底金光闪过,仆妇们只觉得眼前一晃,人就不由自主的走开了。

    “好了,先回去。”

    尉迟嘉微笑着朝卫襄走了过去,拉着她的手迈步进门。

    过了好一会儿,站在外面的仆妇们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个个瞠目结舌,震惊万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是都传闻柱国公根本就不喜欢表小姐,就连赐婚也是皇上强压着赐婚的吗?

    他,他怎么就一点都不怕?

    她们心中忽然就觉得羡慕起来能被人这样对待,表小姐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女子啊。

    屋内,尉迟嘉正在跟卫襄慢慢分析这件事:

    “既然那位高人指点芸儿用这几炷香,那问题必定就出在这几炷香上面,不管是他真心要帮芸儿也好,还是他要害林氏也好,总要有所图谋才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卫襄点头,挣开尉迟嘉的手,摊回了椅子上,“可我们不去会会那位高人吗?”

    “我们不必急着去寻他,等他自己来吧。”尉迟嘉微笑着在她身旁坐下:“如今,林氏出疹子,已经合了他的意,所以这狐狸尾巴终究是会露出来的,你且耐心等等。”

    卫襄往旁边挪了挪,推开尉迟嘉:

    “离我远点儿……那就再等等,其实我倒是挺想去看看那个高人的真面目我总觉得吧,听涛那老贼虽然说人品卑劣,但再不济也不至于跑到洛城来招摇撞骗吧?”

    “再说了,如果听涛真的知道我们来了洛城,他肯定是恨不得抓我们回去,好在东海扬威的,怎么会毫无动静?”

    “那就说明这个听涛并非东海的听涛,也或许是有人借着听涛的名头生事但这些都不重要。”

    尉迟嘉伸手去抚卫襄的脸:

    “重要的是你脸上的疹子一时半刻见不得风,先让这些疹子消下去,再说别的。”

    尉迟嘉的手心带着微微的凉意,抚在人的脸上,轻柔而又让人觉得十分舒适,卫襄一时居然忘了躲开。

    等她反应过来,脸上就感觉到一阵清凉。

    嗯,是妆台上那些大夫们留下的膏药。

    “我自己会涂,不劳你动手。

    卫襄瞄了瞄镜子里的自己,最终避开了尉迟嘉的手。

    这疹子并没有让她觉得很难受,她也不担心自己会毁容,但到底还是挺吓人的,这张脸现在根本就不能看。

    跟尉迟嘉这张绝美的脸比起来,此时的自己就是个丑八怪。

    卫襄不禁有些愤愤:

    “按理说,就算这香有毒,可我不是语凝海的赤灵丹吗?我不是海之领主吗?我的本体连人都不是,又怎么会中毒的?看来轮回镜灵都是扯谎骗我的!”

    “他没有骗你,你的确是语凝海的海之领主,你也的确不该中毒。可是”

    尉迟嘉将卫襄的脸掰了回来捧到自己面前,想说什么,又忍俊不禁地笑了。

    他总不能对襄襄说,是因为你修为太低微吧?那也太打击人了。

    只是这一笑,端的地风华无限,一双如墨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卫襄,像是一个漩涡,卫襄心口又开始不争气地“扑通扑通”了。

    跳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回过神来,移开眼神,却一眼看见镜子里,自己被捧在尉迟嘉两只手中的脸,简直就像个疤疤癞癞的猪头。

    卫襄扭了扭脖子,逃开这两只手,终于恼羞成怒:

    “你到底在笑什么?”

    “笑你长得好看。”

    尉迟嘉还是笑个不停,并且有继续往前凑的倾向。

    “尉迟嘉!”

    卫襄大喊一声,双手撑住了尉迟嘉凑过来的脸,惊魂未定地跳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想跟你玩亲亲啊!”

    两人脚边,胖胖眼睛冒星星地说道。

    狐狸精跳过来,一爪子挠在了胖胖脑袋上:

    “闭嘴,我还等着看戏呢!”

    “看戏?看什么戏?”

    卫襄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怒火直奔这两小只而来。

    “遭了,我也说溜嘴了!”

    狐狸精拉起胖胖就朝外面逃窜而去:

    “快跑快跑!”

    “你们是不是找死?”

    卫襄暴怒地追上去。

    尉迟嘉却一把拉住了她:

    “想不想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你知道?”卫襄嗅到了一种类似阴谋的味道。

    “我知道。”

    尉迟嘉点点头,然后猝不及防地身体前倾,低头,准确无误地吻上了卫襄的唇。

    门外的阳光暖暖地照了进来,卫襄只觉得眼前一花,尉迟嘉的脸就放大了。

    他的长睫微微下垂,像是颤动的蝴蝶翅膀,墨眸微阖,神情专注。

    卫襄顿时头皮发麻,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从唇边顷刻蔓延到胸臆之间,仿佛整个人都要炸了

    “尉迟嘉你是不是疯了?我都成这样了你还要占我便宜?”

    在自己整个人炸裂开来之前,卫襄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尉迟嘉,转身进门,“啪”地一声将门甩上,在门内暴跳如雷。

    尉迟嘉站在门外,摸了摸唇,耳边听着少女生机勃勃的喊叫声,忽然又笑出了声。

    心跳,呼吸,他都感觉得到。

    不求多,只求一次动心一点点,总归,能回到从前的吧?

    院子的树上,胖胖拽着狐狸精,依旧无法接受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姐夫是不是傻了?他对着小姐姐那张猪头一样的脸,真的能亲得下去啊?”

    “那怎么不能?两个人要是看顺眼了呢,就算是对着一头猪,也觉得这是头眉清目秀的猪。”

    阅男无数的狐狸精对胖胖谆谆教导,完了瞅了瞅胖胖,又补了一句:

    “姐姐告诉你啊,将来要是有人说喜欢你,你就这副尊容让他亲,能亲得下去,那就说明他是真喜欢你。”

    “哦,好的,我记住了。”胖胖认真学习,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你的意思是我很丑?丑的和猪头一样让人下不了嘴?”

    胖胖二话不说亮出爪子,挠了上去。

    “我可没这么说啊……你自己想多了……”

    狐狸精在院子里四处逃窜,惊得那些仆妇们慌乱躲避。

    小小的院子被笼罩在暖暖的阳光里,热闹又和谐。

    陈家上下忙乱了两天,才终于确定,林氏和卫襄脸上出的疹子,并不是会传染的疫症。

    对于陈知府来说在,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继续放心地做官。

    对于陈夫人和陈南羽来说,这才是折磨的开始。

    前前后后,陈家总共请了十位大夫,十位!

    问题是,没有一位能看出来卫襄和林氏脸上的疹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各种各样的药倒是留下了十几瓶。

    卫襄还好,顶着一脸的疹子该吃吃该喝喝,好不好的无所谓,很是给自己姑姑省心。

    但林氏就不行了,天天盯着葵花盘子一般的脸,哭哭啼啼,寻死觅活,闹得陈夫人嘴上都起燎泡了。

    所以,这一日无意中听仆妇说起城外有位高人专治无名之症,立刻就让儿子去请,索性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高人倒也不拿架子,陈南羽一请就来。

    当他带着徒弟踏入陈家大门的时候,隐匿身形站在一旁的卫襄一眼看见,一下子就咧开嘴,笑了。

第二百九十章 白玉吊坠

    “以前我总觉得我是个坑师父的货,现在吧,我总算见到了比我还坑师父的货!”

    卫襄喜滋滋地和尉迟嘉往回走,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根了。

    尉迟嘉也跟着笑,虽然他觉得这件事情本就在预料之中。

    从第一次去语凝海,听涛曾经弃这个徒弟于不顾开始,这对师徒之间,就已经有了缝隙。

    而决裂,往往就是从一个个小小的缝隙开始的。

    果然,如今恶果就出现了,听涛的得意弟子凌瀚居然离开了东海,而且打着听涛的名头开始作恶了。

    只不过,这高人身边的那个小徒弟……

    卫襄和尉迟嘉同时站住了脚,再次将目光投了过去。

    方才只看到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这会儿再仔细一看

    “哎呦,这不是玄云门的苏沫言吗?大师姐曾经说凌瀚和她是魔侣现世呢!”

    卫襄回头看着尉迟嘉,眼睛亮亮,有点儿小兴奋:

    “你说要是大师姐知道她最忌惮的这两人携手私奔,离开东海了,会不会高兴得晕过去?”

    “不会。”尉迟嘉笑着摇头:“大师姐不是那么不稳重的人。”

    “那你这意思就是我是不稳重的人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大师姐如果知道了,可能会亲自赶过来。”

    “所以?”卫襄莫名期待。

    尉迟嘉如她所愿点点头:

    “给大师姐报信吧。”

    “好啊!”

    卫襄从来没觉得自己和尉迟嘉如同此刻一般心意相通,高兴之下,跳起来和尉迟嘉击了个掌,才脚步轻快地继续往前走。

    尉迟嘉跟在她身后,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唇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陈家的前厅中,林氏心如死灰地拿掉了遮面的轻纱,将自己一张可怖的脸露了出来。

    凌瀚拈了拈下巴上贴上去的假胡须,高深莫测地诊了诊脉,然后在众人的瞩目下蹙起了眉头:

    “大少奶奶这并非是病,乃是身边有不该有之物。”

    “不该有之物?”陈南羽急切地追问:“还请大师明言!”

    凌瀚装模作样地掐算了一番,看着惶惶不安的林氏:

    “敢问大少奶奶身边,是否有玉石之类的东西?”

    “玉石?”林氏愣了一下,连连点头:“有,我有很多玉器……”

    “那可否让我一观?”

    “只要能治好我的病,别说是一观,就是全部送给高人,我也是愿意的!”

    林氏连忙就命人去将自己的首饰玉器全部拿来。

    林氏也是出身官宦之家,当初陈家给的聘礼和她的陪嫁中,玉石雕刻的首饰和器具着实不少,全部拿出来,琳良满目地摆了满满两大桌子。

    凌瀚逐一仔仔细细地看过去,手指从一整套的翡翠首饰上拂过,又拿起一个十分精致的玉石盆景看了看,最后,才拿起了一枚小小的佛牌。

    “高人,可是这枚佛牌有问题?可这,这是我出嫁之前,我祖父亲手赠与我的……”

    林氏心中十分忐忑,若真的是自己娘家带来的这枚佛牌有问题,害了自己,那,那这段时日,自己这么闹腾,算什么?

    好在凌瀚很快放下了那块佛牌,然后拿起了佛牌旁边的一块小小的水滴状白玉吊坠。

    林氏松了口气:

    “这,这是我一个闺中好友送我的……”

    “就是这个东西在作怪。”

    凌瀚将那个吊坠握入手心,感受着心口慢慢平服下去的波动,忍着狂喜,慢慢地说道:

    “等我将这个东西拿回去,做法之后,少奶奶的病,自然就会好的。”

    “多谢高人,多谢高人!”

    自从出了疹子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人说自己这疹子会好,不管真假,都足以让林氏喜极而泣。

    陈南羽如今是看见妻子这眼泪就够够的了,虽然知道她是高兴,还是忍不住心烦,连忙走上前,再次对着高人施礼:

    “多谢高人帮我们家解困,只是我还有个表妹,她脸上也出了一样的疹子,还请高人移步,替她也看看吧!”

    “你的表妹?”

    凌瀚心中暗惊自己只是想借那个芸儿的手让这林氏出疹子,那个芸儿难道又去害了别人?

    这个蠢货!

    凌瀚心中大怒,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忍了下来,点头道:

    “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替人消灾到底的。”

    陈南羽这才将吊着的那口气放了一半下来,连忙亲自出门去请卫襄过来。

    谁知道走到半路上,就见卫襄从一旁的花丛后面笑嘻嘻地走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表哥,听说你找我?”

    “是,方才我请了一位高人来,将你表嫂出疹子的原因找出来了,所以想着给你也看看……咦,你的疹子好了?怎么好的?”

    陈南羽说到一半儿,惊讶发现自己表妹原本红点遍布的脸,已经恢复了先前的白皙光洁。

    卫襄挥挥手:

    “是啊,今儿早起来,我一照镜子,它自己就没了,我还没来得及跟姑姑还有表哥您说呢!那高人什么的,我也不用见了吧?”

    陈南羽连连点头:

    “既然是好了,表妹就好生歇息吧,我这就回去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

    一转身,陈南羽拍拍胸口,终于将吊着的另外半口气放了下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不然要是看不好,可怎么跟柱国公,还有长安的舅舅交待!

    卫襄的身影重新隐入道旁的花树林子里,也拍了拍胸口:

    “真是的,光顾着看热闹了,差点儿忘了我自己也出着疹子呢!”

    “无妨,就算看见了又如何,有我在。”

    尉迟嘉云淡风轻地说道,听入卫襄耳中,让她也不由自主地镇定下来。

    “对,没什么可怕的,这可是在大周,在我们的地盘儿!更何况,凌瀚和苏沫言都是你的手下败将,没什么可怕的!”

    卫襄自我安慰了几句,看向陈南羽离开的方向:

    “今晚,我们就可以去弄清楚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了,那块玉坠里,一定有蹊跷!”

    “嗯,不但要去看,还要想办法将他们留下来。”

    尉迟嘉眸底金光闪过,脑海中回想起方才躲在一旁看到的那个玉坠。

    那个小小的玉坠里面,一个黑点若隐若现。

    洛城郊外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光线暗沉的房间里,一对男女相拥而眠。

    似乎因为“过度劳累”,两人睡得极为深沉,男子甚至还发出阵阵鼾声。

    “咦,这人睡觉居然还打呼噜这苏沫言怎么看上他的?”

    卫襄掀起帐帘,十分嫌弃地说道,完美的掩饰了自己见到这一幕时的面红耳赤。

    虽说卫襄时不时去逛逛窑子什么的,作风也算得上豪放不羁,但身为一个女子,面对这种场景,总归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身旁一双修长的手适时伸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双眼:

    “别乱看。”

    “乱看什么啊,都没点灯,我能看到什么……”

    卫襄低低地抗议。

    “非礼勿视。”

    尉迟嘉淡淡地说道,不容置疑地将她的脑袋按进了自己怀里。

    “这算什么非礼勿视啊,他们穿着衣服呢,又没脱光光……”

    卫襄悄声嘀咕。

    嘀咕到一半就发觉紧挨着自己脸颊的胸膛,陡然变得僵硬起来。

    卫襄立刻就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悄悄伸出一只手,就像小蚂蚁爬树一般,慢慢的,慢慢的从尉迟嘉的胸膛往上爬。

    然后停在了一片滚烫的肌肤上。

    “你是不是脸红了?害羞啦?”

    卫襄拿出自己在醉春楼调戏小倌儿的英勇,笑声里带着几分猥琐。

    带着几分沉重的呼吸,慢慢的在卫襄的耳边,在暗沉的夜里带着点儿让人不安的错觉。

    这人虽然是个流氓,时时处处想占人便宜,但此时此地,总不至于……那什么吧?

    卫襄如此想着,就感觉到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被人紧紧攥住了,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低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襄襄,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卫襄沉默了。

    这声音让她脑子里闪过了四个字:

    玩火自焚。

    卫襄立刻就怂了,挣扎着把自己的手往回抽,说话声中也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讨好: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干正事吧!”

    说完就从尉迟嘉怀里将脑袋露出来,不怕长针眼儿地往帐子里看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帐子里挂着一个正发着莹莹白光的小物件,正是那块水滴状的吊坠。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将吊坠扯到自己手中,眼睛就又被人给蒙上了。

    “不要看,我来。”

    尉迟嘉强硬地再次将她的脸掰了过来,然后伸手去将那个坠子拿在了手里。

    小小的白玉吊坠在昏暗的房间里散发着柔和的莹莹之光,但再洁白无瑕的光芒也掩盖不了其中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一抹黑色

    若是仔细看,能看得出来那黑色的小点慢慢伸展,变成了一条小虫子的形状。

    “这是什么东西?”

    虽然看不到床上的那两人,但这小小的吊坠,卫襄还是能看得到的,疑惑的问道。

    尉迟嘉端详片刻,摇摇头:

    “我入仙门时日太浅,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他们如此费力的拿到这样东西,想来是有什么大用处,我们拿走就好了。”

    “嗯,也是,你现在虽然修为高深,打人不眨眼,但你学识匮乏,跟我也就不相上下。”

    看见尉迟嘉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卫襄的内心立刻就找到了平衡,很高兴的点头:

    “拿走,让他们好好着急,顺便把他们困在洛城等着大师姐来收拾他们!”

    “那我们就走吧。”

    尉迟嘉揽住卫襄,直接向外走去。

    走了两步,卫襄又回过头来:

    “对了,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他们用一张搜魂符?这样的话,他们想什么,我们就能一清二楚了!”

    “他们不是芸儿那样的凡人,要是给吓跑了,可就得不偿失。”

    尉迟嘉好脾气地劝道。

    卫襄转念一想,也就只能作罢。

    尉迟嘉说的有道理,他们今天晚上来是要打草惊蛇,可不是要把这蛇给惊跑。

    等会悄悄拿了吊坠走人,他们说不定会以为是进了贼给偷了,可要是搜魂符一出,他们定然会意识到有同道中人察觉了他们的意图,说不定立刻就跑路了。

    这种赔本儿的买卖,卫襄表示,不做。

    夜色中,两人拿着白玉吊坠,故意弄坏了房间的门窗,才开开心心的回到了陈家。

    熟睡中的男子心口一阵剧痛,猛的坐了起来

    “蛊引呢?蛊引去了哪里?”

    “在帐子里挂着啊……”

    他身边的女子也瞬间被惊醒,跟着坐了起来。

    两人一通忙乱的寻找之后,终于彻底清醒,他们费尽心机得来的白玉吊坠,就这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凌瀚哥哥,对不起,都是我,我不该把它挂在帐子里的,我应该拿在手里……”

    昏沉的光线中,苏沫言能看见凌瀚渐渐变得狰狞的面孔,连忙捂着脸,低低地哭了起来。

    这哭声无助而婉转,让凌瀚差点发作的满腔怒火,生生憋了回去。

    他紧紧捂着胸口,起身下了床,四处查看了一番,才僵硬的伸手去安慰身旁哭泣的女子:

    “这件事情并不能怪你,是我们大意了……是我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大胆的毛贼!”

    自从两人私自逃离东海以后,在俗世间他们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像样的修仙者。

    而那些蝼蚁一般的凡人,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中。

    从大周边境一路来到洛城,他们早就放松了警惕,却万万没想到,凡人也会这么胆大包天。

    苏沫言终于放下双手,红着眼眶抬起头:

    “凌瀚哥哥怎么知道是小毛贼?万一,万一是他们追来了……”

    “不会的,如果是师父来追我们了,那他肯定会一掌将我劈死,绝不会只拿了白玉吊坠,只怕是那些小毛贼,以为这玉坠值钱,顺手拿走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

    苏沫言惶惶不安。

    穿越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得到上天的宠爱,很可能是来当炮灰的。

    此时好不容易两个人能彻底远走高飞了,居然又发生了这种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凌瀚想了想,下定了决心:

    “报官我们现在既然身处俗世间,那就按俗世间的规矩来吧,估计这样还能找的快一点。”

    于是,一大早,陈知府就又在府衙之内,见到了他们家的恩人。

第二百九十一章 怀疑

    只不过这一次高人不是来解难的,是来报案的。

    在陈知府心目中,这位高人还真是出口不凡,前脚他拿走了那白玉吊坠,后脚林氏脸上的疹子就消退了。

    对于这样的高人,居然会被小毛贼所困扰,陈知府简直是一万个无法想象。

    但是人家既然报了案,总得慎重对待。

    陈知府好不容易掩住了内心的惊讶,连连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心竭力帮恩人把东西找回来,直接就命人去查封了高人下榻的那家客栈,对这几日来往的人严加盘查。

    这家客栈地处城郊,客栈的老板又向来和知府衙门中人有来往,所以衙门的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巡逻搜查什么的,来的不太勤,向来是那些鸡鸣狗盗之辈最喜欢的落脚地。

    今日这一查不要紧,生生将一个客栈的人逮了一多半。

    而逮住的那些人,一番审问之后,直接将洛城衙门里这些日子接到的案子解决了一小半儿。

    陈知府高兴得合不拢嘴,这都是政绩,都是政绩啊!

    他十分恳切地对凌瀚道谢:

    “这还要多谢高人指点,真不愧是世外高人啊!”

    凌瀚忍着不耐烦,尽量平和地问道:

    “那陈大人可曾找到了我丢失的白玉吊坠?”

    “这个嘛……”陈知府有些惭愧地垂头:“尚未找到。”

    “那还请陈大人多多费心了。”

    凌瀚沉默半晌,捂着心口离去,感觉自己的心不仅痛,简直是在滴血啊!

    堂堂一城的知府出面,都没办法找回那枚白玉吊坠,那他自己想要找回来,简直是大海捞针。

    昨晚,真不该睡得那么沉的。

    怀着满心的后悔,在看到苏沫言的一刹那,凌瀚第一次觉得,他为之神魂颠倒的这个女子,似乎并没有那么完美。

    至少,如果换了别的女子,此刻大概会帮他继续想办法,而不是时刻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他,只要他稍微说点什么,就泪如雨下,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是在苏沫言张开双臂扑进他怀里的时候,凌瀚还是伸出双臂将她揽在了怀里。

    虽然言儿太过柔弱单纯,但她也是为了他,才背弃师门,跟着他逃离东海,从此漂泊不定的。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负了她。

    苏沫言并不知道凌瀚心里这刹那间的千回百转,两人缠绵片刻,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他:

    “怎么样,吊坠的事情,有线索了吗?”

    “没有。”

    凌瀚摇摇头,心口那若有若无,却无时不刻地侵扰着他的疼痛,再度泛上来。

    这是师父给他种下的蛊,离开东海越远,就发作得越厉害。

    虽然离得远了,暂时性命无忧,但等哪日师父想取他性命,他依旧是毫无反抗的余地。

    凌瀚心烦意乱地推开了苏沫言:

    “这件事指望官府怕是指望不上了,我们昨日住的那家客栈虽然也有不少毛贼,但是已经全都审过了,并没有结果。我思来想去,这件事情恐怕还是与知道白玉吊坠的人有关。”

    “你是说,陈家的人?”

    苏沫言摇摇头:

    “这吊坠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他们何必要费这么大力气拿走?”

    “不是,你先别说话,让我好好想一想……”

    凌瀚竭力忽视心口的疼痛,凝神片刻,看向苏沫言:

    “言儿,你记不记得昨日,我们在陈家,他们提起的那个表妹?”

    “表妹?就是那个和他们家大少奶奶一样出疹子的表妹?”

    “对。”

    昨日那一丝丝的疑惑此时在凌瀚心头无限放大:

    “昨日我没有来得及细想,但是,林氏的疹子是因为沾染了我们给那芸儿的香灰,那个所谓的表妹,又是怎么出的疹子呢?而且,根本没用我们去看,她就不药而愈”

    “所以,这个表妹很可能,知道了我们的来历?”

    苏沫言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心里不由得慌乱起来:

    “那怎么办?她会不会是你师父派来的人?”

    “这倒是不可能,我师父那个人眼高于顶,又惯常喜欢沽名钓誉,他要是想置我于死地,绝不会假手他人。”

    凌瀚很快站起身来:

    “我们还是去会会那个陈家的表妹吧,决不能放过任何的线索。”

    “好。”苏沫言顺从地跟着凌瀚出了门。

    自从跟着凌瀚离开东海以后,她就时刻提心吊胆。

    虽然这里比东海更类似于她认知中的古代,但她也是在这大周的土地上走了一遭,才真正地认识到什么才是“古代”。

    不是小说里女子可以潇洒恣意的古代,也不是古人傻乎乎的古代,而是一个对女子格外苛刻的古代。

    凌瀚,已经是她最后所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了,至少,他长相英俊,修为也算高深,更重要的是,在自己犯下大错,连师父都快要保不住她的时候,他依然能勇敢地待她离开。

    而师父……他原来并不是真的对她好的。

    怀着满腹心思,两人再次去了陈家,求见那位也是出了疹子的表妹。

    陈南羽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却对他们提出的要求很是为难:

    “多谢两位高人仁心仁德,替我表妹着想,但是我表妹已经暂时离开洛城,四处游玩去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居然如此凑巧……”

    凌瀚点点头:

    “陈公子,可否告知在下您那位表妹芳名?”

    “哦,这个啊,不好意思,我表妹性子很别扭,而且闺中女儿之名,我实在是不好擅自外传,还请高人见谅。”

    “既然如此,打扰了。”

    凌瀚默默咬牙,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转身就走,再不纠缠。

    如果说之前还有什么不确定的,那么此刻几乎是可以确定了,白玉吊坠被盗一事,绝对和那个什么表妹脱不了关系。

    不过偌大的洛城,难道陈南羽不肯说,就没有其他人知道陈家的亲眷之名了吗?

    凌瀚自去想办法从市井之间打听,回了后宅的陈南羽捏了一把冷汗,去找他口中早已离去的表妹。

    “襄襄,你说,我就这么骗了那位高人,高人会不会,会不会生气啊?”

    “肯定会啊,不过他生气又能怎么样?大表哥你放心好了,我保证,等我走后,绝不给你留任何后患!”

    卫襄啃着手里的果子,混不在意地保证。

    陈南羽点点头:

    “这就好,这就好,不过襄襄你说芸儿她……她应当不是那种惹生是非的人吧?”

    林氏的疹子,已经证明不是芸儿下的手,所以陈南羽对于自己前几日对芸儿的猜忌和怀疑,很是愧疚,从昨日到今日,对芸儿千依百顺,宠爱有加,算是补偿。

    基于希望姑姑家内宅和谐的美好愿望,看到这种局面的卫襄,只好变相地提醒陈南羽,他如今纳进门的这个小妾,可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他宠爱过甚,会有乱家的可能。

    此时陈南羽说出这样的话,很显然就是不相信。

    卫襄也不勉强他,扔了手里的果核,擦干净手,凉凉一笑:

    “无妨无妨,反正我学艺不精,表哥信与不信,都可以,但是表哥,说真的啊,我观过你的面相,颇有些晚年凄凉的嫌疑,所以无论如何,你要记得,不要让庶子生在嫡子前头,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

    “庶子自然是不能生在嫡子前面的,可是,襄襄,你表嫂什么时候能生出嫡子来,你没给看看?”

    说起这个问题,陈南羽也很是犯愁。

    妻子迟迟生不出孩子,自己纳个妾,要是还不让生,那别人可就不光是怀疑林氏有问题了,怕都会怀疑他有问题了!

    “这个嘛……”卫襄装模作样地晃晃脑袋,煞有介事地点头:“我当然看过了啊,你等着,最晚过了年,大表嫂就该有动静了。”

    “那,芸儿呢?”陈南羽心头一喜,追问道。

    “她啊。”卫襄眉毛一挑:“我为什么要去给她看?”

    “这……”

    陈南羽一愣,心中顿时懊悔不迭,也是,他这表妹是什么人,芸儿随口一句“表妹”还让人家不痛快呢,人就怎么可能去给一个卑贱的小妾看相?

    果真是他糊涂了!

    陈南羽只好又连连给卫襄道歉,表示自己说错话了。

    卫襄知道他大概是误会了,但是也没解释,任由陈南羽自说自话,自圆其说。

    这事儿没法解释。

    她不是看不起那芸儿是个妾,她实在是有些忌惮那个芸儿了。

    前几日,她总以为她已经对那个芸儿用过搜魂符了,所以她可以确定芸儿不是重生的了。

    但是今儿早上,一直在陈家到处乱窜的胖胖,告诉她一件事情芸儿在和陈南羽打听,她为什么不在东海修仙了。

    按理说,她即使再名声可恶,也只是陈家的一个亲戚,而且自始至终,她并没有明面上参与过陈家的这场纷争。

    身为陈南羽的妾室,芸儿可以在意陈夫人,可以在意林氏,干什么要这么着急地打听她?

    难不成她知道,是自己拿走了她的香炉?

    而且,小镜子也是千真万确说过,芸儿不是本人。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意思,可就大了。

    于是打发走了陈南羽之后,卫襄就又与尉迟嘉凑在一起嘀咕这件事情:

    “……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给那个芸儿再贴一张符?”

    “不必,我们现在就可以跟着她走了。”

    尉迟嘉站起来,亲手从衣架上拿过一件斗篷给卫襄披上,牵着她的手出门:

    “我方才看见她出门去了。”

    “好啊,她说不定又去见那位高人了呢,看来我们到底是瞒不住了,凌瀚恐怕很快就能知道我们了。”

    “不会的。”尉迟嘉低头,温柔地笑笑:“我们现在跟去,来得及。”

    原本以芸儿的身份,是断断出不了陈家的门儿的。

    但是,事在人为,陈夫人被闹了这么几日,早已是身心俱疲,好容易能歇歇了,对下人的管束,也就松动了许多。

    至于林氏,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万事都不如她的脸重要了,根本没心情来理会芸儿,以致于芸儿找到了机会亲自出门,去赴高人的约。

    不过芸儿也是有些后悔的,按照自己常常做的那个梦,自己迟早是能大富大贵的,何必当初猪油蒙了心,听从这高人所言,结果招来这些事儿。

    如今结果很显然,高人并不是一心帮她的,只是想要利用她在陈家兴风作浪,给他自己制造机会。

    自己反倒落了把柄在他手里,这会儿再难,也不得不出来见他。

    芸儿一路走一路懊悔,快要走到约好的地点之时,就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都身不由己了。

    她似乎是漂浮在半空中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走进了茶馆,见到了高人,然后对高人提出的问题全部回答两个字:

    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那位表小姐的名字?至少,你该知道她姓什么吧?”

    凌瀚看着眼前的蠢女人,气得几乎要掀桌子了。

    芸儿脖子僵直地摇头:

    “不知。”

    “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做过什么?”

    凌瀚终于恼羞成怒,面色狰狞地威胁道。

    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苏沫言连忙站起来拦住了:

    “凌瀚哥哥,你先别问了,我觉得她,她大概是被什么人给魇住了!”

    “魇住了?哼,什么人也敢来我面前耍手段!”

    凌瀚冷哼一声,直接拿了张符往芸儿的身上贴了过去。

    “啊!”

    原本只是说话有些僵硬的芸儿发出一声惨叫,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苏沫言有些傻眼:“凌瀚哥哥,你给她用的什么符?怎么会这样?”

    凌瀚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

    “我只是给她用的最简单的搜魂符而已……她的魂魄,为什么这么脆弱?”

    凌瀚能感觉得到此时的芸儿体内,只剩下一股淡到几乎不存在的魂魄。

    他缩回手,咬咬牙:

    “罢了,封了她的记忆,我们先走!”

    看来那个在芸儿身上使了手段的人修为比他更为高深,他怕是惹不起。

    凌瀚和苏沫言二人很快离去,至于昏过去的芸儿,就如同一条死鱼一般被扔在了原地。

    卫襄走进来的时候,芸儿堪堪睁开眼睛。

    卫襄一眼就看出了不同,这不是那个只想争宠的芸儿的眼睛。

    这是一双沉稳安静的眼睛,带着点儿狠意,带着点儿防备。

    “你是谁?”

    卫襄在包厢中的椅子上坐下,直接问道。

第二百九十二章 知晓

    躺在地上的女子望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少女,愣了一下,才瑟缩着爬了起来跪在了卫襄面前,娇娇弱弱地哭了起来:

    “奴婢,奴婢是芸儿啊……表小姐,求求您了,不要把我私自出门的事情告诉夫人……”

    方才那一瞬间的狠意和防备,仿佛只是卫襄的错觉。

    卫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忽然笑了笑:

    “好啊,我不会说的,但你,也不会想起来的。”

    “什么?”跪在地上的女子仰起头。

    卫襄手法利落地将一张镇魂符拍在了她的额头上。

    嗯,是镇魂符,而非搜魂符。

    刚刚醒来的女子再次晕了过去,这一次,晕得十分彻底。

    不多时,卫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与守在门外的尉迟嘉会合,两个人的身形直接隐匿在了虚空中。

    “怎么样,那两个人走了吗?”

    卫襄左右看看,问道。

    她觉得凌瀚和苏沫言大概不会就此离开。

    尉迟嘉指了指茶馆外面的角落:

    “在那里等着呢,大概是想要看到我们的真面目。”

    “哼,想得美,让他们继续猜吧!”

    卫襄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绕着两人走了一圈儿,甚至还对着凌瀚做了个鬼脸儿,才高高兴兴地和尉迟嘉一起离开。

    而凌瀚和苏沫言两人,对此一无所知,又足足在茶馆外面守了半个时辰,亲眼看到只有芸儿一个人出门,才不甘心地离去。

    洛城茫茫的郊野上,卫襄一路被尉迟嘉牵在手里,看着脚下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的荆棘和杂草,原本的信心满满变成了怀疑:

    “狐狸精,你不会又是把我蒙过来给你哪个老相好算计的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前面蹦蹦跳跳带路的狐狸精跑回来,举着爪子赌咒发誓:“小仙子,这次,包括上次,我要是有心骗你,让我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这对妖怪来说,可真是很严重的誓言。

    卫襄点点头,表示自己相信了:

    “哦,那我们继续走吧。”

    “好咧!”狐狸精继续向前跑。

    尉迟嘉却停了下来。

    “是不是累了?走累了就歇会儿。”

    “也不累,我就是怕她又把我们坑了……不知不觉,一年又过去了。”

    卫襄想起上次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心头一时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

    那会儿她刚刚重生回来不久,见了尉迟嘉就恨不得赶紧弄死他,偏偏他就在这个荒山野岭救了自己的命,然后自己又救了他。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一直纠缠到如今。

    现在她不想弄死尉迟嘉了,但对于现在两人被绑在一起的这种现状,她心里是极其不满的。

    尤其是这厮如今越发不把他自己当外人了。

    卫襄甩了甩手,甩开了尉迟嘉一直将她抓得死紧的手,继续向前走。

    走了几步,实在忍不住了,回过头瞪着尉迟嘉:

    “哎,我说,咱们两个什么时候能解开这种什么见鬼的魂魄相连啊?你说万一哪天我遇到自己真喜欢的人了,难不成我还要和你连着啊?或者说,你有了别的喜欢的姑娘了,咱们老这么黏一块,人家能愿意理你吗?”

    卫襄连珠炮一般甩出来一堆反问,让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尉迟嘉猝不及防之下,有瞬间的茫然和无措。

    冬日的荒野,苍茫中透着萧瑟,天地间一片枯黄,映着暗沉的天色,紫衣翩然的绝美男子神色怔怔,如墨的双眸茫然地看着卫襄:

    “怎么会有别的人呢?”

    眼前这人一脸无辜,清亮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影子,让卫襄一眼看过去,莫名地生出一种自己又在欺负人淡淡愧疚来。

    可她愧疚什么啊?难不成被这人时常占便宜,她就得向他妥协了?

    真是见鬼!

    卫襄转开眼神,气咻咻地继续往前走:

    “你别给我装傻。”

    “襄襄。”

    尉迟嘉从她身后伸过手来,再次将她的手牢牢握在了掌心里:

    “不会有别人的,永远也不会有。永远就是我们两个。”

    “你爱有不有,但是我”卫襄回过头来看着他:“尉迟嘉,我们回不去了。”

    “无论我们是本出同源,还是魂魄相连,都回不去了。因为我如今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我痛过就会放下,我前世受过苦,我这辈子就再也不会靠近!”

    卫襄几乎是低吼着将这些话说完。

    可站在她面前的人仍旧是那样淡然而又迷茫的神情,仿佛根本就听不懂。

    “你能不能明白?”卫襄有些绝望地加了一句。

    “我能明白,我全都明白。”

    尉迟嘉如墨的双眸黯淡一刻,很快又重新明亮起来,他抬手将卫襄斗篷上的风帽扶了起来,将少女明媚的脸庞几乎完全覆盖,才伸手轻轻地抱了抱她: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也知道你现在看我,横竖都是不顺眼的。可是没有关系,慢慢会好的。”

    “尉迟嘉……”卫襄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那不是皮肉之伤,那是一辈子刻骨铭心的漫长岁月,即使你很无辜,即使你也陪了我一辈子,可我就是不想再喜欢你了,可不可以?”

    “当然是,不可以。”

    尉迟嘉微微一笑,不由分说,直接揽着卫襄继续往前走:

    “好了,现在不要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等到哪天你真的遇见一个比喜欢我,还要喜欢的人,再来说这个也不迟。你看那只狐狸精都跑得没影儿了,我们快走吧。”

    “尉迟嘉!”

    卫襄眼前被风帽遮得严严实实,顿时一阵天旋地转,挣扎着喊了一句,却很快就被镇压下去。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说点儿别的,大表哥的那个小妾,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别给我打岔……”卫襄被尉迟嘉裹在怀里,跌跌撞撞地抗议。

    “我没打岔,我说真的,那个人有蹊跷,要是处理不好,可是很严重的问题。”

    尉迟嘉坚持把话头扯开:

    “我也很想知道,襄襄你到底长进了没有。”

    “长进?我肯定长进了啊!”卫襄最烦别人质疑她的能力,决定先将事情说清楚,“不就是重生的时候,老天爷跟她开了个玩笑,重生了一半儿吗?”

    “她经常梦见自己后半辈子大富大贵,但这个梦呢,做得是乱七八糟,残缺不全。最有出息的那个儿子都记得,偏偏不记得自己给谁做了妾。本来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就这么稀里糊涂,似真似幻地过完这辈子,偏偏之前咱们对她用过搜魂符,今儿凌瀚这一张搜魂符下去,差点儿把她魂魄给打散了,她的魂魄一弱,重生回来的那个魂魄倒是趁机彻底回来了,刚好被我逮个正着。”

    “然后呢?”即使知道结果,尉迟嘉还是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然后很简单啊,我直接一张镇魂符拍过去,让这个重生回来的魂魄又缩回去睡着了。不然大表哥一家子还不知道要被折腾成什么样子……要说这个芸儿也真是奇怪,上辈子她身为一个妾室,生了大表哥的长子次子,后来还继承了家业,想来过得不会很差,她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居然能和我这样苦了一辈子的人,一般重生啊?你是没看见她的那个眼神,一看就是想要重生回来搞事情的。”

    关于这一点,卫襄十分想不开。

    尉迟嘉笑笑,将她被风吹开的斗篷再次裹严实,才开口道:

    “重生这种事情玄而又玄,谁也说不清的,说不定在那个芸儿的眼里,还觉得上辈子你一辈子安享尊崇,荣华富贵呢。”

    “安享尊荣,荣华富贵?”

    斗篷下面传来卫襄哈哈的笑声:

    “要真说起来也算啊,除了守寡,我一辈子可不是荣华富贵么,死的时候都熬到你们柱国公府太夫人的位置上了。”

    “所以,想开点儿,老天是很公平的,允许我们重新来过,自然也会允许别人重新来过。”

    “照这么说,她刚好落我手里,那也是老天爷的安排嘛……”

    两人说着话,渐渐隐没在茫茫郊野间,蹦蹦跳跳跟在后面的胖胖跟悄悄绕回来的狐狸精默默地击了个爪,都松了口气。

    “狐狸精,你说小姐姐好好的,怎么就又差点儿跟姐夫掐起来呢?”

    “这有什么,想到自己一辈子就这么被一个男人给套住了,她内心躁动,不甘心呗。”

    狐狸精撇撇嘴,根据自己的理解来分析:

    “其实要我说,他们人类女子,得一辈子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着实无趣,胖胖你可记得,咱们做妖怪的,那都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才不算辱没咱们妖怪之名!”

    “你是妖怪,我可不是,我是神兽大人,我是龙猫!”

    “切,神兽,一会儿捉鬼的时候你可别跑!”

    “我才不会跑,我就窝小姐姐怀里看着……”

    寒风呼啸,看着眼前的穷山恶水,卫襄和尉迟嘉终于停下了脚步。

    卫襄指了指面前密密麻麻的荆棘丛,再次怀疑狐狸精:

    “这就是你那老窝,那什么,洞天福地?”

    “是啊,小仙子你看你看,我就是在那个洞里出生的!”

    狐狸精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一个结满了蜘蛛网的洞前兴奋地蹦来蹦去。

    卫襄走过去,蹲在洞口看了看,仿佛能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在这洞里出生,长大,修炼,成道。

    虽然这洞是真破。

    卫襄伸出手拍了拍狐狸精的脑袋:

    “好吧,那就恭喜你,重游故地。”

    身为一个人类,她十分看不上这样的地方,但她得说服自己,一定要尊重狐狸精的这点念想。

    毕竟捉鬼的事情还要靠狐狸精呢。

    卫襄站在山头上眺望了一圈儿,等狐狸精对出生之地的怀念之情得到了满足之后,她才将狐狸精揪了过来:

    “好了,先不要看你那个灰扑扑的洞了,如果你喜欢,以后你可以在这儿长住,现在,你先跟我说清楚,哪个山头,有鬼?”

    “小仙子,你确定,你要捉鬼吗?”

    狐狸精站在卫襄身边,歪着脑袋看着她:

    “我可告诉你,我们野狐岭的鬼,特别凶。”

    “越凶越好,不然,我怎么增长修为?我不增长修为,什么时候才能回东海去?”

    “好吧,我看你就是仗着柱国公在,才这么横跟我走吧!”

    狐狸精嘀咕了一句,向着远处的一个山头奔去。

    尉迟嘉和卫襄抱着胖胖,紧随而去。

    洛城,凌瀚根据苏沫言的提示,总算是学会了一点儿人间的手段,打听到了有用的消息。

    茶楼里说书的先生得了十两银子,口沫横飞地将陈家的来历说了个底儿朝天:

    “……要说陈知府家啊,那可真是世家大族,陈家世代为官,陈家老太爷以前还做到过丞相的位置呢,至于陈夫人,那更是不得了,出身长安的卫国公府,就是那个出了个皇后的卫国公府!陈夫人的亲哥哥如今是国丈,亲侄女儿是皇后……”

    “前不久,陈夫人的小侄女儿还来探望她了呢,听说,还带着未婚夫柱国公呢!”

    卫国公府,柱国公?

    凌瀚莫名觉得耳熟,立刻追问了下去:

    “那老丈可知道陈夫人的那个侄女儿叫什么名字?”

    “这老朽可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肯定姓卫,卫国公府的人都姓卫不是吗?”

    “那柱国公呢?”

    “柱国公的名讳老朽倒是知道,复姓尉迟,单名一个‘嘉’字。”

    尉迟嘉,尉迟嘉,卫,卫襄?!

    凌瀚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金光,如同当头一棒,对着他狠狠砸了下来!

    终于知晓了原来算计他们的是这两个人,凌瀚整个人都不好了,立刻拉着苏沫言惶惶离去。

    “走,咱们快走,蛊引以后再找!我们必须赶快离开!”

    回到客栈,简单收拾了一下,凌瀚就要带着苏沫言离开洛城。

    苏沫言却站在原地没动,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凌瀚:

    “凌瀚哥哥,你在怕什么啊?卫襄现在才是东海人人追捕的妖女才对,为什么我们要跑?大不了我们把他们回了大周的消息传回东海去,自然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我们为什么要就这么放弃你能彻底自由的机会?难道凌瀚哥哥你真的怕他们?”

    “我……”凌瀚一时语塞。

    是啊,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尉迟嘉的对手。

    而他在蓬莱山门外惨败于尉迟嘉之手的那一次,言儿尚在昏迷,根本没看见。

    所以在言儿的心里,他还是那个盖世英雄。

    凌瀚慢慢冷静下来,许久之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想办法给东海传回他们的消息吧,但是我现在有蚀心蛊在身,跟他们交手,怕是会吃亏,我们不离开也可以,但还是避一避吧,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第二百九十三章 见面

    十日之内,洛城就来了好几拨人,都是来找卫襄的。

    程无心一到洛城,就发现了这一点,她立刻带着沈良夜和白翼隐匿了身形,暗中观察了好几日。

    陈家说卫襄早已离开,而发给卫襄的传讯符更是如同泥牛入海,一点儿回音都没有。

    凌瀚和苏沫言没有踪迹,洛城内外,也根本就找不着卫襄的身影。

    “小师妹不会是诓我们的吧?”面对此种情况,沈良夜站在人海茫茫的洛城街头,揣测道。

    程无心直接否决:

    “小师妹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她说凌瀚和苏沫言出现在洛城,那定然是出现过,也可能是我们赶过来太慢了,他们已经离开了。我们再找找吧。”

    沈良夜自然是唯程无心之命是从的,闻言只能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再等一日,如果再等不到小师妹,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也不迟。”

    白翼听了,却皱眉道:

    “按说,自从小师妹离开东海以后,那些人找不到小师妹,都已经日渐放下这件事情了,那现在,为什么又忽然有这么多人来洛城找小师妹呢?”

    这话说得程无心和沈良夜都楞了一下。

    的确,小师妹已经在东海销声匿迹,东海海水也不再出现什么异状,假以时日,小师妹的嫌疑就能慢慢地洗清了,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些人又想起来了呢?

    程无心想了想,猜测道:

    “会不会是在小师妹将凌瀚和苏沫言的消息传给我们的时候,凌瀚和苏沫言也将小师妹的消息传给了东海仙门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说明凌瀚和苏沫言已经发现了小师妹。”

    沈良夜脸色也凝重起来:

    “看来应该是这样,东海仙门的人虽然自诩世外之人,但好事者多而又多,多的是人想要抓到小师妹,以图在东海扬名,凌瀚和苏沫言应该是想要祸水东引,只要小师妹被人追杀,就顾不上他们了。”

    “这样一来,小师妹可就危险了。”

    白翼血色的眸子中难得有了波动,明明白白透着一丝担忧。

    程无心和沈良夜对视一眼,心底都生出一种说不清的微妙感觉来。

    小师妹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现在这种情况对于小师妹来说十分危险,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白翼居然会担忧得这么明显以白翼的性子来说,真的是让人意外。

    最终沈良夜抬手,拍了拍白翼的肩膀:

    “尉迟师弟和小师妹在一起呢,他肯定会照顾好小师妹的,无需担心。”

    然后沈良夜就感觉到白翼的肩膀微微僵硬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他的举动,还是因为他说的话。

    不过沈良夜也没有揭破,笑了笑,转身跟着程无心继续向前走去。

    而此时的卫襄,对于洛城城内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她正看着在混元鼎中惨叫不止的一团团黑气,兴高采烈地期许未来:

    “不错不错,找这么下去,我这个月就能捉够十只鬼了,等找个地方超度了他们,我的功德就差不多够御剑了。”

    东海仙门弟子除了老老实实一步步地修炼,想要增进修为,就是捉妖捉鬼增加功德,等到累积到一定程度,修为自然而然会上升一层。

    当然,像尉迟嘉这种超出常理之外的人不算。

    狐狸精却是心有戚戚:

    “小仙子,你知不知道照你这个搞法儿,以后这野狐岭,我是再也不敢回来了,那些鬼都恨死我了!你们人来有句话叫做‘为虎作伥’,我如今却是‘为人做伥’了!”

    “呦,看不出来狐狸精你还挺有学识啊,都会拽词用句了!”

    卫襄心情好,对狐狸精这个功臣的态度也就格外好,一把将它抱在怀里,给它顺毛: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狐狸了,跟着本仙子,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回这穷山恶水的破地方了!”

    “那怎么行?人人都有故乡,野狐岭对我来说,和长安城对于小仙子你的意义一模一样!小仙子,我求求你,收手吧!”

    狐狸精从卫襄怀里跳开,睁着一双黑豆一般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卫襄,眼眶里蓄满了水光。

    麻蛋小仙子这些日子简直是太可怕了,那些欺负过自己的鬼都被她给捉了不说,连那些无辜的鬼也被捉了。

    这种状况让狐狸精很是惶惶不安

    妖鬼妖鬼,鬼被捉了,妖也是会兔死狐悲的呀!

    看着狐狸精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旁的胖胖也跳出来求情:

    “就是啊小姐姐,其实你捉鬼都是靠着姐夫,你自己根本捉不了鬼,就算你捉了这么多,算不算你的还不一定,所以,你就先试试,别急着把这里的鬼怪一网打尽,好歹给狐狸精留条后路嘛!”

    “神兽大人,你真好!”

    狐狸精没想到胖胖居然会帮她求情,感动地扑过来抱住了胖胖。

    卫襄看着眼前抱头痛哭的两小只,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想闲着没事儿来这荒山野岭捉鬼,可是你们也知道,凭着我的资质,我至少要一刻不停地修炼三十年,才能勉强御剑!”

    “三十年啊,你们想想,三十年以后,我就不再是你们的小仙子了,我就要成了一个老太婆了,因为连御剑都不会,我肯定也不会驻颜术啊!“

    卫襄将一张俏生生的脸凑到抱成一团的两小只面前:

    “你们真的忍心,看着你们的小姐姐,小仙子,三十年以后,变成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吗?你们忍心吗?”

    狐狸精和胖胖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说话。

    因为先开口说愿意的那个人,说不定会被打死的。

    还好远处紫衣翩翩走来的男子,及时解救了它们。

    “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襄襄你怎么会成为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你如今可是丹灵啊。”

    尉迟嘉放下手里逮到的野兔和野鸡,捏了捏卫襄光洁的脸颊,笑道:

    “不过你放心,就算你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太婆,我依然还是喜欢你。”

    “你离我远点儿!”

    卫襄暴跳而起,捂着脸颊跑得离尉迟嘉老远,才站住脚,回头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我如今是语凝海的丹灵,所以,我已经可以容颜不老了?”

    “嗯,只要丹体不灭,你就不会老去,只是修行有些慢而已,但你迟早会成为一个强大的海之领主。”

    尉迟嘉耐心地跟卫襄解释道,然后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自己带回来的野物,生火烧烤。

    “真的啊?做丹灵居然还有这个好处啊……”

    卫襄在一块嶙峋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托腮琢磨了一下,最终朝着原地抱团的两小只挥挥手:

    “好了好了,你们别这个样子,显得我多么凶残一样,我不在这儿捉鬼了,还不行吗?”

    “小仙子,你真是个宅心仁厚的小仙子!”

    狐狸精一听,立刻抛弃了胖胖,感动万分地扑进了卫襄的怀抱。

    但是拍马屁这种事情,怎么能让狐狸精独占呢?

    胖胖迈着小短腿儿飞快地跑过来,跳进卫襄怀里,直接把狐狸精给挤了出去:

    “小姐姐最善良,小姐姐最仁慈!我爱小姐姐!”

    “行了,你们也别太感动,我也不光是为了你们!”

    卫襄感觉到一阵肉麻,连忙将两小只从自己怀里赶了出去,起身跑了。

    不多时,卫襄坐在火堆旁,一边看着尉迟嘉烤兔子,一边跟他嘀咕:

    “其实我也不是心软,我主要是觉得吧,我们跑到这荒山野岭也好多天了,算算日子,大师姐也该到了,万一她们来了找不到我们,岂不是耽误事儿?”

    尉迟嘉听了这话,只沉默地将火堆上架着的兔子翻了个面儿,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好,那等我们吃完了,就回去。”

    “你,不高兴?”

    卫襄难得察言观色,觉得眼前这人从眉梢到眼角,都透着不高兴不开心。

    尉迟嘉怔了一下,很快露出这一年以来让卫襄十分熟悉的笑容:

    “没有不开心,就是没想到我们要这么快回去。”

    “你不想回去?我以为你跟着我在这里餐风露宿,早就想回去了呢。”

    卫襄伸手指了指眼前的烤兔子:

    “比如这个,天天吃,你腻不腻?”

    “不腻。来,再吃一只吧。”

    尉迟嘉伸手拿过一只烤得焦黄的兔子,递给卫襄。

    卫襄早已经是饥肠辘辘,虽然觉得兔子都吃腻了,但还是接过来啃了起来。

    吃饱了以后,拍拍肚皮,卫襄就带着尉迟嘉走人。

    胖胖和狐狸精在杂草丛中追逐打闹,尉迟嘉依旧牢牢牵着卫襄的手,一路上都不曾松开。

    到了日暮时分,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遥遥的望见了洛城的影子。

    “太好了,终于回来了!”

    卫襄伸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挥舞着双臂向她熟悉的烟火人间跑去。

    尉迟嘉站在她身后,看着夕阳余晖下的少女兴高采烈的在荒野里奔跑,被霞光勾勒出来的剪影,就像一只翱翔天际的鸟儿,自由而欢快。

    他很想在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多停留一段时间,但他知道,他们不能永远停留下去。

    所以,即使他在她说要回来的一刹那,有那么一点失落,但终究不忍心拒绝。

    她是如此热爱这个带着烟火气息的繁华人间,而那个远在大山之内的荒山野岭,也并不是他们隐居的好去处。

    而让他觉得开心的,是她,居然看出了他的不开心。

    就这样,不求多,只求一点一点,让她的所有目光,再次回到他的身上来。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进了城的卫襄,简直就像是个从穷乡僻壤出来的野丫头,浑身的衣服破破烂烂也就算了,关键是见了吃的就两眼放光。

    正好是冬天,大街上到处都是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卫襄一手一串,直奔陈家去了。

    一进门,卫襄这副尊容就直接把陈南羽给吓了一跳,唰的一声抽出了刀:

    “襄襄,你这是被人打劫了?这是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没,没有,没有人打劫我……”

    卫襄艰难地将嘴里的糖葫芦嚼碎,咽下去,连忙说清楚自己的来意:

    “我就是来问问,我不在的这些天,有没有人来陈家找我?”

    “有,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红衣女子,听说你不在,她就走了……”

    “哎呀,那肯定是我大师姐!你怎么不留下他们呢!他们去哪儿了?”

    卫襄转头就要去找人。

    跟在后面的尉迟嘉赶紧把她拽住了:

    “不要着急,我现在就给大师姐他们传信,你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

    “衣服?”

    卫襄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缩回了脚:

    “换,必须换!不然这幅尊容去见大师姐,她肯定以为我在家里混的很惨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没等天黑,卫襄就收到了大师姐约她去城中某家客栈会面的消息。

    于是她立刻带着尉迟嘉赶到了那家客栈。

    “大师姐!”

    客栈二楼的走廊尽头,卫襄远远看见那一袭红衣,立刻朝着程无心挥手叫了起来。

    程无心和沈良夜也远远就看到了在灯下朝他们挥手的蓝衣少女,再看看她这副活蹦乱跳的样子,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你这些天跑哪里去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可就回东海了。”

    程无心冷冷说道,却还是下意识伸手接住卫襄热情伸过来的双臂。

    下一刻,她就被卫襄抱了个满怀,冰冷的神色也顷刻碎裂

    “大师姐,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卫襄缠着程无心开始诉说想念之情,程无心想拒绝,都不能。

    跟在她身后而来的尉迟嘉则是身姿端正的朝着沈良夜和白翼拱手为礼:

    “二师兄好,白师兄好,师父和两位师叔近来可好?”

    沈良夜收回了放在卫襄身上的目光,笑着回道:

    “还好,蓬莱一切安稳,师父和两位师叔也都还好。”

    而白翼只是对着尉迟嘉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尉迟嘉和沈良夜又寒暄了几句,卫襄才放开了程无心,但还是是腻腻歪歪的挽着程无心的手臂向房间内走去:

    “大师姐,你们在这里找不到我,那有没有找到那两个啊?”

第二百九十四章 蚀心蛊

    “那两个啊……没有,我们找了这么些天,也没有见过他们的踪影。”

    程无心摇摇头,然后斜斜地瞥了卫襄一眼:

    “你确定那两个不知道你是谁吗?”

    “那肯定知道了呀,谁让我卫襄在长安和洛城都是大名鼎鼎呢,他们迟早会打听出来的,不过他们也别想躲过去!”

    “你有办法?”

    “当然有啊!”

    卫襄从怀里拿出那枚白玉吊坠捧到程无心面前:

    “你看,大师姐,他们在这洛城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如今这东西刚好就落我手里了,我就不信我把消息散布出去,他们不来上钩!”

    “这是……”

    灯光昏黄的房间里,程无心眯着眼睛看了看那白玉吊坠,一把夺了过去,大惊失色: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揣着怀里!”

    “啊?不就是一个吊坠吗?最多,就是它里面关着一个小黑虫罢了,我拿了这么些天,也没有什么事啊。”卫襄对大师姐的反应过度不以为然。

    程无心却是脸色凝重地拿了个小盒子出来,将那白玉吊坠放进去,才恨恨地戳了卫襄一指头:

    “呆子,这可是蚀心蛊,要是这蛊虫出来咬你一口,你可这辈子都要受制于人了!”

    卫襄愣住了:

    “什么蚀心蛊?这小黑虫还能爬出来?”

    “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可真该被狠狠咬一口!”程无心气得不想搭理卫襄。

    还是沈良夜在一旁开口解释道:

    “蚀心蛊是一种魔修炼出来的蛊虫,被它咬过的人,只要远离这蛊虫,就会心痛难忍,距离越远,痛得越厉害,如果是修仙之人被咬,更是修为逐渐消散,到最后连凡人都不如。一开始只是上古魔修中的女子用来对待背叛的情郎的招数,后来,被有心之人利用,就变成了一件大恶的东西。”

    “天哪,这么厉害!”

    卫襄陡然觉得浑身发麻,这么可怕的小东西,自己还揣在怀里好几天,要是被咬一口,那可就得一辈子和这吊坠不离不弃了,那可就太造孽了!

    不过……

    卫襄想了想,疑惑地看着程无心:

    “大师姐,那照这么说,凌瀚和苏沫言找的就是这个白玉吊坠里的蚀心蛊难道他们被蚀心蛊咬过?”

    程无心不说话,坐在桌旁叩了叩桌子,沉思片刻,眉间浮现一丝恍然:

    “原来是这样……难怪凌瀚与听涛会反目成仇,带着苏沫言私奔。肯定是听涛手里也有一枚蚀心蛊,并且他一直在用蚀心蛊控制这个唯一的徒弟,所以凌瀚才要想尽办法找到别的蚀心蛊,以摆脱他师父的控制。”

    “看来我走后东海还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嘛。”

    卫襄笑嘻嘻地蹭到程无心身旁,摇着她的手臂卖乖:

    “大师姐,苏沫言为什么会跟凌瀚私奔啊?她不是跟她师父纠缠不清吗?”

    程无心原本是不想再搭理卫襄的,终究耐不住卫襄这般厮缠,脱口而出:

    “因为他们是官配,官配,你懂不懂?”

    “官配?我不懂!”卫襄摇头。

    程无心却忽然抬手掩口。

    小师妹身上有蹊跷,这个她是知道的,但她确定小师妹肯定不是和她一般穿过来的。

    所以小师妹肯定不懂。

    程无心缓和了语气,解释道:

    “官配的意思呢,就是说他们是上天注定的一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拆不开的那种。平日里他们如何来往的,我们不得而知,不过就在你们走后,玄云门忽然就放出消息来,说门下弟子苏沫言犯下大错,已经被逐出师门,以后再与他们玄云门无关。”

    “我们也暗地里查了一番,具体什么事情不得而知,只知道苏沫言是真的被逐出玄云门了,而玄云门的掌门玄风,也早已经闭关不出了,据推测,很可能是受了重伤,闭关休养了。”

    “哦,玄风闭关了,难怪苏沫言会这么容易被逐出师门,我就想着以玄风对她的爱护,不至于让她被凌瀚带走,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居然会被逐出师门。”

    听到“逐出师门”这四个字,上辈子和这辈子都被逐出师门的卫襄难免心有戚戚,但也只是心有戚戚而已。

    毕竟大家以前打过架,如今可是死对头了呢。

    卫襄很快调整好心态,给程无心出主意:

    “大师姐,要不,我这就把这白玉吊坠抛出去,引他们来找,等他们来找的时候,你们就把他们两个抓起来。”

    程无心想了一下,允了:

    “嗯,这个办法可行。我们这次来,就是打算把这两个人带回东海,交给他们各自的师父发落。”

    她穿到这个世界以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东海修炼,在东海,她如鱼得水,但在这陌生的古代人间,她总归是不熟悉。

    卫襄很疑惑:

    “大师姐不直接干掉他们吗?为何要交给他们各自的师父?”

    “因为,能假手他人,何必自己手上染血。”

    程无心淡淡地解释了一句,站起身来开始给在一旁端坐喝茶的沈良夜和白翼交待任务:

    “好了,这件事情越快办越好,免得夜长梦多。你和尉迟师弟这就可以去安排,我带着你二师兄和白师兄做准备。”

    卫襄也就识趣地不再追问。

    但是等他们出门离开的时候,卫襄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程无心一眼。

    屋子里影影憧憧的光影下,容颜美艳的红衣女子站在暗处,神情凝重地看着眼前暗影里的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襄忍不住就甩开尉迟嘉的手,走了回去:

    “大师姐,其实,你是不是心软了,不想抓他们了?”

    “你……”

    程无心转头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的小师妹,错愕而震惊。

    眼前的小师妹一双圆圆的瞳仁中倒映着灯火的微光,让她明亮的双眼看起来就像是清澈见底的溪流,带着一种程无心能感受到的柔软和不忍。

    “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程无心没有否认,而是反问道。

    卫襄认真思考了一下,答道:

    “因为,我觉得,目前为止,他们两个也不算什么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人……最多,就是和我们打过架,又唧唧歪歪地恶心过我们,但这,好像也罪不至死……是不是因为这样,大师姐你才决定要把他们交给他们各自的师父,让他们自生自灭的?”

    “我,我就是不知道,凭着自己做过的梦,凭着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来决定别人的生死,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灯影下,向来坚毅果决的女子眼中,矛盾犹豫,和着不知所措,倾泻而出。

    屋外,沈良夜看着门内忽然出现的结界,刹那间热血上头,就要往里冲,尉迟嘉上前一步拦住了:

    “二师兄放心,襄襄不会伤害大师姐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关心则乱,沈良夜根本不想听。

    “因为小师妹根本就打不过大师姐。”

    两人身后,白翼凉凉地开口。

    沈良夜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后退一步,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白翼却又开口了:

    “沈师兄如果真的心悦程师姐,如此将程师姐放在心上,那何不早些和程师姐成亲?”

    虽然诧异于白翼此时忽然的多言,但沈良夜还是苦笑着答道:

    “我也想早日成亲,只是,无心她总是不愿意……”

    只是话没说完,就又被白翼给抢白了:

    “不愿意那就是不喜欢你,那你就得有自知之明。不然两个人就算天天在一起,只要一日不成亲,人就一日不是你的,或许走着走着,就走散了,也说不定。”

    沈良夜:……

    他怎么觉着,这话有点儿,意味深长,意有所指啊?

    再说了,他最近可没招惹这位阴晴不定的白师弟啊,他干什么说这种酸溜溜的话?难道,白翼居然对无心有什么企图?

    沈良夜瞬间怒了:

    “白师弟,两个人之间,彼此喜欢不喜欢,能不能走到最后,别人说了都是不算的,只有两个人自己说了才算况且,白师弟你真的懂得,什么是喜欢吗?”

    “我不太懂,但我至少有自知之明,不会去做无耻纠缠之事。”

    这话简直就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了沈良夜脸上这是在明晃晃骂他纠缠程无心了?

    可他纠缠程无心,到底关他什么事啊?

    长剑铿然出鞘,沈良夜怒而上前,剑指白翼:

    “白师弟有话只管说清楚!当然,如果你有别的想法,那就不必多说了,拔剑吧!程无心只能是我的!”

    “别的想法?”

    白翼挑挑白色的眉头,血色眼眸中泛出笑意:

    “真是难得,向来稳重温和的沈师兄居然也有这样冲冠一怒为红颜为红颜的时候,不过,沈师兄想多了。”

    白翼收起眼底的笑意,直直地看向一旁微笑而立的尉迟嘉:

    “我对程师姐只有尊敬,没有别的想法我说的是某些,不顾别人意愿,非要拉拉扯扯,纠缠不休的人。”

    沈良夜愣住了,不是对程无心有想法?那这是骂谁呢?

    还有,白翼师弟说这话,看尉迟师弟干什么啊?

    片刻之后,沈良夜总算是醍醐灌顶了,瞬间觉得不妙:

    “白师弟你不要说了……”

    “无法,我与襄襄向来拉拉扯扯,纠缠不休,白师兄说几句也没什么。”

    尉迟嘉终于开口应声,接下了白翼这满满的指责。

    然后他更加温和有礼地对着沈良夜和白翼拱拱手,笑道:

    “其实今日相见,忘了跟两位师兄和大师姐说了,大周皇帝已经为我和襄襄圣旨赐婚,我们已有夫妻之名,只是襄襄觉得自己年纪尚小,不想这么早成亲而已当然,等到成亲那一日,我定然会请师父师叔,与各位师兄师姐一同观礼的。”

    “已经,已经赐婚了啊?”

    沈良夜两边看看,挤出一个笑容:

    “恭喜恭喜,白师弟你就不必再为小师妹和尉迟师弟担心了!”

    白翼的神色也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恢复漠然,冷冷道:

    “即使赐婚又如何,只要一日没成亲,就一日都有可能走散。”

    “这……”沈良夜咬牙:“白师弟你不要再说了。”

    尉迟嘉倒是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三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冷到了极致。

    屋内,完整目睹了这一幕的程无心和卫襄面面相觑。

    卫襄兴奋不已:

    “白师兄说得真好,冲冠一怒为红颜,二师兄是为了大师姐你冲冠一怒!他还以为白翼师兄要和他抢人,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不许笑。”

    程无心努力维持住嘴角的抽搐,指了指外面神色漠然的白翼:

    “小师妹你就没看出点儿什么吗?”

    “什么?”

    卫襄的目光这才完完全全放在了白翼身上,看了一会儿,猛点头: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白翼师兄对我可真好,居然能替我怼尉迟嘉几句,实在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

    “蠢货!”

    程无心气的直接一脚将卫襄踹出了门去。

    “啊!”

    门外传来卫襄的惊叫,沈良夜下意识地躲开,尉迟嘉飞身上前接住,唯有白翼,仍旧是冷冷地站在原地。

    程无心:……白翼你为什么不上?

    这就,有点儿看不懂了。

    黎明时分,凌瀚捂着胸口从睡梦中醒来,怔怔出神。

    就在刚刚,那种若有若无的疼痛忽然之间就没有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舒适,但对于一个被折磨了太久的人来说,就是一道救命的亮光!

    白玉吊坠已经丢了这么多天了,卫襄和尉迟嘉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现在这片刻的安宁,是不是说明他们回来了?白玉吊坠就越来越近了?

    凌瀚心头清晰地冒出这个想法,翻身就坐了起来。

    一旁的苏沫言也被惊醒,惶惶然地看着凌瀚:

    “凌瀚哥哥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一趟,你再睡会儿。”凌瀚回头抱了抱苏沫言,“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也要去!”

    苏沫言大大的眸子闪了闪,立刻也起身穿衣。

    凌瀚无奈,只得带着她一起出门。

    然后凌瀚就凭着自己的感觉,满洛城地走,最后站在了城中一家当铺门前。

第二百九十五章 散伙了?

    “凌瀚哥哥你确定是这里吗?”

    戴着帷帽的黄衣少女,小心翼翼地拽着凌瀚的衣袖。

    凌瀚不做声,好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迈步:

    “我们进去看看吧。”

    “可是,可是这万一是他们布好的陷阱呢?”

    苏沫言将凌瀚拉了回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凌瀚哥哥你想想,如果那个白玉吊坠,真的是卫襄拿走的,那她怎么肯这么轻易让它再次出现?她现在把这个白玉吊坠抛出来,是不是,想要趁机引我们出来?”

    “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办法了。”

    凌瀚抬手放在心口的位置,语气坚决:

    “就算她现在扔出来的是鱼饵,我也不得不上钩,谁让我想要活下去呢……我不想一辈子这样像过街老鼠一样在阴暗的角落里活着,我也不愿意最后变得连凡人都不如,如果是那样,我宁可去死!”

    “可是我怕……”

    “没什么可怕的,你仔细想一想,我们和卫襄还有蓬莱,虽然从前有过很多过节,也恨不得生死相向,但到底,我们并没有伤了他们的性命,更何况我们现在的处境”

    凌瀚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当铺的匾额,仿佛能看到卫襄那张得意洋洋欠揍的脸。

    凌瀚脸上浮现出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哀:

    “我已经背叛了我师父,已经是师父的敌人了,说不定和她好好说说,或许还能成为盟友……”

    “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放过我们的,她会把你交给你师父,把我也交给东海来找我们的那些人的!我们不能就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不能去!”

    苏沫言尖叫着松开了凌瀚的手,一路倒退。

    甚至因为身形的踉跄,她的手将自己的帷帽也带落,洛城街道上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得她苍白的肌肤几近透明,居然在刹那间让凌瀚感觉到了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你,你到底在怕什么?”凌瀚转过身,眼底惊愕慢慢退去,沉沉地说道,“或者说,你在玄云门,到底做了什么?”

    当铺里,卫襄翘着二郎腿坐在后面的隔间里啃果子,直到啃完了第三个果子,她才拍拍手站了起来。

    “大师姐你说,如今我这脾气是不是越发好了?要是搁平日里,我早就出去把那两个磨磨唧唧的人抓进来了,今儿我居然等了这么久!”

    卫襄叽里呱啦地将自己夸赞了一通,然后缠着程无心跟自己出门去:

    “大师姐,要不我们这就去出去把那两个人抓进来吧,免得夜长梦多,万一他们想一想,不进来了呢?毕竟,他们已经明白这是个陷阱了。”

    “会进来的,至少,凌瀚是一定会进来的,至于苏沫言”程无心蹙眉:“我们再等等吧,听一听,她到底在玄云门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能做什么啊?偷盗师门珍宝?还是出卖同门?”

    卫襄胡乱猜测着,两只耳朵却像兔子一样竖了起来。

    程无心在门口放了窃听符,方圆百丈的动静都逃不过她们的耳朵去。

    当铺门外,苏沫言愣了一下,躲开了凌瀚的眼神,眼泪又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掩去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

    “凌瀚哥哥,我不想再想起从前了,你也不要再逼问我了……”

    “你不要哭,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我只是……”

    看见苏沫言的眼泪,凌瀚忍不住心烦意乱,但还是习惯性地哄劝着:

    “既然你不愿意提起,我也就不问了,但那个白玉吊坠肯定就在里面,就算里面有刀山火海等着我,我也必须进去!”

    凌瀚朝着苏沫言伸出了手:

    “言儿,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进去?”

    “凌瀚哥哥,你不要逼我……”苏沫言哭着流泪。

    凌瀚心底的苦涩渐渐泛到了眼底:

    “看来,你是不愿意了。也罢,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如果半日之内,等不到我出来,你就自己离开,我不会怪你的。”

    苏沫言一言不发,只是流泪。

    “凌瀚哥哥!”

    就在凌瀚转身踏进当铺大门的时候,苏沫言忽然大喊了一声。

    凌瀚再次回头,阳光下的少女泪流满面,却依旧楚楚动人,只是眼神,带着诀别的悲伤。

    也是,他原本就该知道,她当初并非心甘情愿跟他来到这凡间的,只不过是形势所迫。

    所以,到了这个地步,又何必再连累她?

    就这样吧。

    凌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着苏沫言笑了笑,就毅然决然地大步走了进去。

    “凌瀚……”

    当铺外面,苏沫言捂着脸蹲在了墙角,哭得难以自已。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穿来这古代,都能找到一个强大无匹又情深似海的男人,而她,却要如此受尽委屈?

    当铺内,卫襄揉了揉耳边,看着程无心:

    “大师姐,你说他们这算不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当然不算,因为他们根本还不算夫妻。”

    程无心透过眼前的薄纱屏风,能清楚地看着凌瀚走进来的身影,但是她的面色却更加凝重了。

    如她所说,苏沫言和凌瀚是官配。

    但现在这官配却有散伙的可能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开始不一样了?

    “这位客官,您是要典当还是赎当?”

    “让你们的主子出来吧。”

    柜台里面高高坐着的朝奉刚刚开口,凌瀚就将手里的长剑往柜台上一拍,锋利的剑刃光芒吞吐。

    “啊!杀人了!”

    年过半百的老朝奉夸张地叫了一声,抱着脑袋溜了。

    卫襄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好久不见啊,这位听涛真人的爱徒。”

    “既然你们想抓我,那我已经来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凌瀚只觉得卫襄的笑容刺眼的很,带着捕猎者的得意和嘲讽,让他觉得很是屈辱,于是他干脆脖子一梗,摆出最强硬的姿态。

    卫襄走过来,拍了拍凌瀚的肩膀:

    “别这样,你背叛的是你师父,又不是我,我杀你做什么?至于剐你,哎呀,那场面多残忍,就冲着你长的这张脸,我也下不了手啊!来来来,放松放松,别像醉春楼里的清倌人那样忸怩,对你没好处!”

    “卫襄!”

    凌瀚一把抓起柜台上的剑,目眦欲裂地指着卫襄。

    尽管他没怎么在东海以外的地方混过,但是留仙镇他去过,他听得出来“醉春楼”和“清倌人”这六个字的不怀好意!

    “呦,脾气又见涨了啊?人呐,要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炮仗,那可不好!”

    卫襄依旧扬着气死人不偿命的笑脸,从衣领内拽出了那个白玉吊坠,捏在手里朝着凌瀚晃了晃:

    “万一惹我生气了,把这个东西捏碎了,你猜猜你会不会哭?”

    “卫襄!”

    凌瀚再次喊了一声,牙都要咬碎了。

    “好了,别再喊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喜欢上我了呢!”

    卫襄见这人也被她气得差不多了,才将那枚白玉吊坠塞回了衣领内,笑容骤然一收,语气沉沉道:

    “说,当初到底是不是你们师徒造谣,说东海海水暴涨之事是因为我?”

    “造谣?那并非造谣,难道不是因为你吗?”

    说起这事儿,凌瀚一点都没觉得卫襄冤枉。

    “你知道个屁!”

    说起这事儿,卫襄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凌瀚却忽然上前一步,伸手就往卫襄的脖颈处袭去:

    “不管我知道不知道,今日你都要把这个东西给我!”

    “做梦!”

    电光火石间,卫襄飞速后退,在空中翻了个身,跳进了柜台后面。

    与此同时,旁边一条长鞭凌空而来,直接将凌瀚卷起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哼,见我一个人就想欺负我吗?我又不傻!”

    卫襄恨恨地从柜台后面跑出来,狠狠的踹了凌瀚一脚,躲在了程无心身后。

    “算了,你不用再问他什么了,我直接把他带回东海,交给师父审问。”

    程无心看着地上晕过去的人,皱眉说道。

    “好,交给师父,千万不要放过他,好好审一审!另外,等他醒了,让我再揍他一顿!他跟着听涛那老贼,坏事肯定没少干!”

    卫襄犹自愤愤,然后从脖子上拽下白玉吊坠,递给了程无心:

    “大师姐,这个给你,他要是不老实,就把蛊虫放出来咬他!”

    程无心摇摇头:

    “这个东西你还是留着吧你跟着尉迟嘉,暂时不能回东海,留着防身也好。”

    “那好吧,要是有人敢欺负我,我就让蛊虫咬他!”

    卫襄明白程无心的意思,又笑嘻嘻的将白玉吊坠收了起来。

    走出当铺的时候,尉迟嘉和沈良夜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卫襄还在和程无心嘀咕:

    “不过大师姐,这蛊虫怎么样才能出来呢?”

    “这个,我并不清楚,我回去问问师父,问清楚了给你传信。”

    “好,多谢大师姐!”

    卫襄正儿八经的向程无心道谢,然后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当铺门前,诧异道:

    “大师姐,那个苏沫言竟然真的走了?这还不到半日呢,她就这么丢下凌瀚,自己跑了?”

    虽然知道这两个人可能要散伙,但是卫襄没想到苏沫言居然会无情的这么彻底。

    “跑就跑了吧,只要他们两个不在一起就好,说来说去玄云门的事情也与我们无关。”

    程无心对此并不太在意。

    这两个人散伙了,正好说明这个世界与她看到的那本言情小说里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总归是一件好事。

    卫襄不知道为什么从前那般忌惮这两个人的大师姐,忽然之间就转变了态度,好像不在意了,但她也没有追问下去。

    大师姐向来稳重,她做事总归是有道理的,无需自己多操心。

    她就点点头道:

    “既然大师姐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情就这样吧,不过大师姐你们难得来大周一趟,我请你们去长安玩几天怎么样?”

    “不必了,如今东海正值多事之秋,蓬莱弟子本就不比其他门派弟子众多,我们还是尽快回去为好。”

    程无心拒绝了,又叮嘱卫襄:

    “你跟着尉迟嘉在外面游走,也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肆意任性,要多听他的话,总归他如今是你的未婚夫,你也算是心愿达成了。”

    “大师姐!”

    卫襄拉长了音调,十分懊恼:

    “什么未婚夫,就算皇帝赐婚,我也不会嫁给他!”

    “口是心非!”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卫襄回过头,正是跟在尉迟嘉和沈良夜身后的白翼。

    “白翼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我可没招惹你呀!”

    卫襄望着白翼那白衣白发白肤血眸的样子,也不害怕,很不满意的抗议道。

    其实从昨晚见到白翼起,卫襄总觉得白翼说话怪怪的。

    白翼冷冷一笑,二话不说,上前就朝着卫襄的双手抓去。

    卫襄被吓了一大跳,猛的向后退去,惊叫出声:

    “白翼师兄你干什么呀?”

    与此同时,众人只看到眼前紫衣微动,尉迟嘉也已经闪身过去,挡在了卫襄面前,如墨双眸中金光一闪,杀意尽显:

    “白师兄是想与我同门相残吗?”

    “尉迟师弟言重了。”

    面对尉迟嘉炽盛的怒火,白翼也不慌张,双手闲闲的拢在袖中,血色眸中现出一道奇异的笑容:

    “我只是见尉迟师弟天天拉着小师妹的手,小师妹未曾抗拒,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是我拉着小师妹的手,小师妹是否会同样甘之如饴现在看来,小师妹并不情愿呢。”

    “既然知道襄襄不愿意,那就请白翼师兄自重!”

    尉迟嘉竭力隐忍着手心里几乎破空而出的金芒,沉声说道。

    如果,如果不是襄襄此刻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衣角,他绝对不会放过眼前这个胆敢对襄襄动手的人!

    沈良夜一看两人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就又忍不住头痛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见卫襄,白翼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这到底发的什么疯?

    他无奈走上前去,伸开双臂挡在了尉迟嘉和白翼面前:

    “好了,白翼师兄,你再这样可就是有点不讲道理了,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我们这就回东海去吧!”

    谁知道白翼根本不领情,只是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表示让步,说出来的话却让沈良夜更为头痛:

    “要回东海,沈师弟,你和程师妹先回去吧,我却是要跟着小师妹去长安城好好看一看呢,毕竟,我都离开长安五十多年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又一个师兄

    挑衅,找事儿,欠揍。

    沈良夜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念头。

    这些念头迫使他硬着头皮上前阻拦:

    “白翼师兄,昨夜我还尉迟师弟说,他们暂时不会回长安去,我们还是先回东海吧!”

    “我说过了,你们回东海,我去长安你们有故乡,我也有。”白翼冷冷拒绝。

    沈良夜一口气憋在心口,只能看向程无心

    从前的白翼师兄是这样的吗?

    程无心回了沈良夜一个无奈的眼神,却没有如同沈良夜这般阻止,只是深深地看了白翼一眼,开口道:

    “思念故乡乃是人之常情,既然白翼师兄思念故乡,回去看看也好。”

    “程无心!”沈良夜低呼出声。

    程无心却朝着沈良夜摆摆手:

    “我相信白翼师兄自有分寸。”

    这……

    被尉迟嘉护在身后的卫襄一脸懵逼,彻底不知所措

    她忽然有点儿不太想招待白翼师兄,怎么办?

    大师姐,为什么撒手不管?为什么?

    可惜这个疑惑直到三日后程无心和沈良夜带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凌瀚返回东海,卫襄都没能解开。

    而这三天里,几人同游洛城,白翼虽然并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但卫襄每次不经意间对上白翼那双血色的眼眸,总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不是害怕,就是那种不知道对方想要算计你什么的提心吊胆。

    如今程无心和沈良夜要走了,卫襄心里的不安更重了,依依不舍地拉着程无心的手哀求:

    “大师姐,你老实告诉我,我走以后,白翼师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怎么变得怪怪的?你们把他带走吧……”

    “他是我们的师兄,又不是一个小孩子,他不愿意回去,我们也是带不走的。”

    程无心很淡定地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但是眼底的笑意怎么都让卫襄有一种幸灾乐祸的错觉。

    “大师姐,你们是不是故意不带白翼师兄回去的?”卫襄愤愤地问道。

    “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笃定,他不会害你,仅此而已。”

    程无心潇洒地挥挥手,与卫襄告别。

    洛城郊野苍茫的天地间,晨曦微现,程无心和沈良夜的身影渐渐远去,卫襄回头看看冷眼相对的尉迟嘉和白翼,眨巴眨巴眼睛。

    “白翼师兄,您要是想回长安看看,我可以给我爹娘送个信儿,我和尉迟嘉……我们还要周游四海的……”

    卫襄呐呐地跟白翼说道。

    白翼却是眉毛一扬:

    “小师妹若是不想招待我就直说,不必找这等借口,你师兄我就算是在长安被人围观厌恶,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白翼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卫襄连忙解释,但是白翼已经转过头,直接朝着洛城的城门走去。

    卫襄气结,这个说话尖酸的人,真的是她那高冷的白翼师兄吗?

    怎么越来越像一个不讲理的小孩子了?

    卫襄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认命了。

    这是她前世为了蓬莱而死的白翼师兄啊,她总不能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回去已经面目全非的故乡,不管不顾吧?

    身后,尉迟嘉跟上来,牵住了卫襄的手。

    卫襄转头看着他:

    “你若是不想回去的话,你可以先走,我随后会去找你的。”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怎么能分开呢?”尉迟嘉望着前方白翼越走越快的身影,眼底情绪莫测:“再说,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午后的长安,在冷冷的冬日阳光下并没有现出萧索之态,反倒因为城门处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的人而显出大周帝都的繁华与气势万千。

    “五十年了,这里跟我离开的时候相比,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白翼负手站在城门前,仰望着古朴沧桑的城墙,发出一声轻叹。

    下一刻,却从城门内冲出无数身着盔甲的兵士,将他团团围住

    “何方妖人,还不束手就擒!”

    领先的武官大喝了一声,不过因为用词文雅,甚至还带了那么几分文绉绉的意味。

    一旁匆匆路过的行人这才注意到人群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头发皮肤全白,眼眸还血红血红的怪物!

    人群轰然散去,却又因为害怕中带着几分好奇,并没有离得很远,都不远不近地挤在一起,害怕又厌恶地看着这个怪物,生怕这个怪物会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吃人。

    毕竟传说中的妖物都是要吃人的。

    “妖人?”

    白翼微微一笑,血红色眸子更显诡异,冷嗤道:

    “我离开大周的时候,你们还尊崇我为神,如今,我便成了妖吗?”

    为首的武官一愣,很快怒道:

    “就你这副鬼样子,能被尊为神?休要狡辩,等我先捉了你这妖人再说!”

    说完朝着身后一挥手:“给我上!”

    “就你们?当我还是五十年前任人宰割的牲畜吗?”

    白翼眼底血光一闪,右手轻扬,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在散漫的阳光下闪烁着森森寒光,眼看着就要大开杀戒。

    “住手!”

    远处,奔跑的少女如同一只蓝色的蝴蝶一般蹁跹而至,张开双臂挡在了冲上来的兵士和暴怒的白翼之间。

    “卫二小姐,您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快,快协同我们捉妖!”

    为首的武官是认得卫襄的,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了,他从没如同此刻一样,如此高兴见到卫襄,毕竟,卫襄再怎么说,也是仙门弟子嘛!

    谁知道刚说完,一只纤纤玉手就直接拍在了他的脸上,准确地说,是眼前的卫二小姐给了他一巴掌

    “瞎了你的狗眼,连我师兄都敢说是妖人,你怎么不说我是鬼怪?!”

    “师,师兄?!”

    武官捂着被打得发麻的腮帮子,傻眼儿了。

    旁边有他手底下的兵士立刻反应过来,上前耳语几句,武官想起来一件事儿,顿时觉得腿都软了。

    没错,上一次当街欺压卫二小姐师兄的那个樊大头,现在双腿还没好利索呢!

    再说这小祖宗今非昔比,人家如今还是个钦封的护国公主呢!

    “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卫二小姐恕罪,请,请仙长恕罪,恕罪……”

    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儿冤枉,武官还是自认倒霉,哆哆嗦嗦地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然后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什么见鬼的男儿膝下有黄金,都不上保住双腿重要!

    此时的卫襄已经替白翼出了这口气,见这武官战战兢兢的样子,倒也没有过分威逼,而是环视了一圈儿远远注视这里的众人,朗声斥道:

    “你是朝廷命官,也不必动不动跟我一个小女子下跪,我也知道你们是长安城门的守卫,身负守卫长安,守卫皇上的重任,面对任何事情都要格外慎重,但也正因为你们是朝廷将官,你们就不能如此目光短浅,是非不分!随随便便就说别人是妖人,难道我师兄长相怪异了些,就碍了你们什么事儿?我今儿要是非说你是鬼怪附身,我就问你冤不冤?”

    “卫二小姐教训的是,卫二小姐教训的是!”

    虽然是被训斥,但是武官稍微一琢磨这话,几乎要感动得留下眼泪了,难得这小祖宗还能体谅他们三分,那是不是说,今儿这件事,大概是能善了的?

    果然,卫襄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反倒是冲着远处的那些人指了指,正色道: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那些进出城门的人,还等着你们,你们去做自己的事情吧!随后,我会带着我师兄去面见皇上的,今日之事,不会怪到你们的头上。”

    我去,这哪里是善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好吧?

    武官千恩万谢地起身继续去盘查进出的路人了,卫襄则是回过头神色不明地看向白翼:

    “白翼师兄,这是长安城,将你的剑收起来吧,私带兵器,随时可能被抓的。”

    “好。”沉默了好半晌,白翼才僵硬地回了一个字,手中的长剑重新隐没在虚空中。

    “好了,我们走吧。”

    从头到尾,只站在一旁默默给卫襄当背景的尉迟嘉适时地走上前,牵着卫襄的手重新走入来来往往的行人中。

    白翼的眼神放在他们自然而然牵着的手上片刻,终究也举步跟上。

    紫衣翩翩的男子牵着容颜明媚的蓝衣少女走在熙熙攘攘的长安街头,很是赏心悦目,也尤为引人注目。

    但是由于卫襄这几年已经很少在长安街头晃悠,如果是权贵子弟路过,大概能立刻认出来她和尉迟嘉,放在平民百姓身上,那就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了。

    路过的人看着他们,都是有些忍不住欣羡。

    有一个过路的妇人还特地回头看了他们几眼,啧啧称赞:

    “小娘子好福气,嫁得如此如意郎君!”

    “大婶,我和他不是夫妻……”

    “那就是未婚夫妻了?姑娘不必害羞,未婚夫妻牵手同游,是一桩美事!”

    那妇人笑嘻嘻地说道。

    卫襄低头,恍然看了看自己和尉迟嘉紧紧牵在一起的手,使劲挣开了。

    还好今日没有人来指责他们有伤风化,原来是把他们当成夫妻了。

    只是这厮也真是的,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占便宜。

    卫襄气呼呼的给了尉迟嘉一个白眼,抬脚走在前面,再也没有搭理他。

    尉迟嘉也很识趣地没有再去拽卫襄的手,免得她恼羞成怒,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走了好一段路,才问道:

    “方才在城门口,你怎么好说话了?我原本以为你会将那武官的腿也打断呢。”

    “他也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腿?”

    卫襄回头看了一眼尉迟嘉,冷哼道:

    “守卫长安城,原本就是他们的本职所在,虽然有些大惊小怪了,但这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再说了,他们毕竟是朝廷命官,和樊大头那种纨绔子弟不一样,若是我私自打断朝廷命官的腿,那岂不是给我姐夫找难堪?”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尉迟嘉笑着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卫襄的脑袋,赞道:

    “看来襄襄是真的长大了呢,变得懂事又聪明。”

    这语气……怎么听着就好像在说她以前又不聪明又不懂事,是个傻瓜一样呢?

    卫襄恼怒拂袖:

    “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吗?好了,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要带着白翼师兄回卫国公府去。”

    “我送你们回去。”

    尉迟嘉对于卫襄的这种抗拒早已习以为常,淡淡一笑,依旧紧跟在她身侧。

    长安城门口发生的这个短暂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但却如同一阵风一般在长安城内传了开来。

    于是等卫襄回到家之前,卫国公已经听说了女儿又带了一个师兄回来这件事情。

    他忍不住找来老妻,商议道:

    “你说等襄襄回来了,咱们要不要跟她说一说,师兄什么的可以有,但能不能不要老是往家带?毕竟如今皇上已经给她和尉迟嘉赐婚了,总是这样跟别的男子堂而皇之地来往,是不是太不给皇上面子了?”

    卫国公夫人深以为然:

    “国公爷说的是,等襄襄回来了,妾身一定要好好跟她说说这件事。”

    夫妻二人正在商议如何教导女儿,就听见门房那边来人禀报,女儿已经带着她那师兄进了门。

    无奈,不管心里再如何不乐意,襄襄的师兄总归是蓬莱的弟子,就算女儿如今已经被逐出师门了,蓬莱的弟子却也不好太过怠慢。

    卫国公想了想,还是亲自迎了出去。

    只是远远望见那走过来的白衣人,卫国公有些恍惚的怔在了原地

    他,他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仿佛有一个模糊的剪影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卫国公干脆也不再多想,迎上前去与白翼打了招呼,叮嘱女儿好生招待,才回了正院,跟妻子说起这件事情。

    “那人长得好奇怪,头发,眉毛,皮肤全都是白的,只有一双眼睛,却是血红血红的,煞是吓人……我总觉得此人很是眼熟,但我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与此同时,在客院房间中落座的白翼也皱眉问了卫襄一个问题:

    “敢问令尊贵庚?”

    令尊贵庚?

    很少如此文绉绉的卫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白翼师兄这是在问她爹卫国公多大年纪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设宴

    不过自己爹多大年纪来着?她似乎记得自己爹还没过六十大寿。

    卫襄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大概,五十八了?应该没错,我爹常说,我是他的老来女,有我的那年,他都整四十了!”

    白翼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对这个问题并没有半个字的解释。

    卫襄却是按捺不住好奇心:

    “白翼师兄,你,你认识我爹?”

    毕竟从前白翼师兄也是大周皇室的祥瑞呢。

    白翼摇摇头:

    “我不记得了。”

    “哦,那,白翼师兄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带你出门。”

    卫襄只好默默地告退,不再打扰这位看起来明显心情不太好的师兄。

    走出门之后,卫襄一眼就看见了还站在院子里等她的尉迟嘉。

    冬日的阳光仿佛是被寒风分走了一大半的热气,即使明亮,也没什么温暖的气息。

    但是一落到庭院里站着的那个人身上,就瞬间变得璀璨无比。

    因为尉迟嘉本人,就好像是一轮灿烂的明日,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闲闲地站在那里,就能够赏心悦目地照亮整个世界。

    卫襄按住心口那种突如其来的跳动感觉,定了定心神,走下台阶:

    “你怎么还没走?你家老祖母要是听说你又跟着我来了卫国公府,还不知道要被气成什么样子。”

    “无妨,如今我们是圣旨赐婚的未婚夫妻,祖母不会挑毛病的。”

    尉迟嘉朝着慢慢走近的少女伸出手,微笑着说道。

    尉迟嘉抬手的动作流畅而自然,甚至还带着几分撩人的魅惑意味,但是卫襄却将自己手往身后缩了缩。

    天天被这人黏着,她十分想打人。

    但要彻底跟尉迟嘉撕破脸皮,一刀两断

    不不不,她还指望着他修行呢!

    师父说过了,身为海之领主,只有更强大的海之领主才能给予她正确的指引。

    卫襄的这点儿纠结和矛盾,尉迟嘉并非全都知道,但他也能感知一二。

    他原本微微扬起的唇角彻底张开,倾身上前,强硬地将卫襄的手攥在了自己手掌心,这才满意地牵着她往外走去。

    “刚才和白翼师兄说什么了?”他状似无意地问道。

    卫襄挣扎无果,回了他一个白眼儿:

    “你敢说你没偷听?”

    “哦,听了。”

    尉迟嘉被戳破,也没有什么羞愧之色,继续淡定地打听:

    “你知道白翼师兄曾经在长安的事情?”

    “我……我怎么知道!”

    卫襄差点儿说我当然知道,还好及时刹住了,断然否认。

    尉迟嘉停下来,对着卫襄眨了眨眼睛,如同鸦羽的长睫扇了扇:

    “哦,那你怎么不问?”

    “我,我为什么要问?”

    “心里有疑惑,不问清楚,你的心里不难受吗?”尉迟嘉继续眨眼睛。

    卫襄忍不住伸出自己尚且自由的那只手,捂住了尉迟嘉的眼睛,咬牙道:

    “别再眨眼睛了,你管我心里难受不难受呢!”

    真是要命,这人一眨眼睛她的心口就猛跳,谁来帮她控制一下?

    “哦。”

    尉迟嘉抓住卫襄的手,将柔软的五指挪开,又眨了眨眼睛。

    卫襄气极,抬脚踹了尉迟嘉一脚,撒腿就跑了。

    “混账,混账!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正跟着胖胖在花园里撒欢儿的狐狸精耳朵贼尖,听到了卫襄愤愤的嘀咕声,轻快地跑了过来:

    “小仙子怎么了,谁惹你了?我去咬他!”

    “尉迟嘉惹我了,赶紧去!”

    卫襄叉着腰说道。

    “这……小仙子,我忽然想起来我有点儿事,我先走了,那个,那个刚才好像听见过路的丫鬟说国公夫人找你,你也快去吧,再见!”

    狐狸精尴尬地摆了摆爪子,一溜烟儿地跑了。

    要命要命,以后小仙子的马屁,慎拍!

    胖胖见势不妙,也立刻滚进花园子里的草丛里没了踪影。

    卫襄垂头丧气地在百花残的花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儿,总算是将心口的这口闷气平复得差不多了。

    没办法,尉迟嘉身怀绝色,这是不争的事实,她只能怨自己不争气,美色当前,根本就没什么抵抗力。

    哼,以后一定要找一个比尉迟嘉好看百倍的人陪在自己身边,天天看,迟早能对尉迟嘉的美色视若无睹!

    卫襄默默在心里发下此等豪愿,然后施施然地去了正院。

    “娘亲,你找我?”

    卫襄上前偎进卫国公夫人的怀里,小女儿态十足。

    卫国公夫人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训诫之言,立刻就抛到了爪哇国去,怜爱地将女儿搂在怀里,笑道:

    “这次去你姑姑家怎么样?玩得可开心?你姑姑姑父,还有家里人,都还好吧?”

    “好着呢,娘亲放心,就冲着大表哥还有闲心纳妾,那姑姑的日子就肯定差不了。我也玩得很开心,在洛城逛了好些天呢。”

    卫襄轻描淡写地将姑姑家的事情隐瞒了过去。

    姑姑家的事情从始至终也没有光明正大地叫她去围观过,想来姑姑也是不想给人知道的,毕竟后宅不宁,对姑父和大表哥的官声也是有所影响的。

    卫国公夫人点点头:

    “那就好,你姑姑自从做了当家夫人,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你爹爹就她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自然是常常牵念的,你说她过得好,那我们就放心了。”

    母女两个正在说话,外面的丫鬟就进来禀报:

    “国公爷命人来禀报,他和世子爷在前院设宴,请柱国公和那位白先生共饮,暂时就不过来了。”

    “我知道了。”卫国公夫人也没放在心上,随口答应了一句。

    不过提起丈夫,卫国公夫人也想起正事儿来,她将在自己怀里厮缠的小女儿扶正坐好,才肃容道:

    “襄襄啊,上次你带了你那位贺兰师兄回来,结果人家是毗陵国的六皇子,差点儿给咱们家招祸,那这一次你又带回来的这个师兄,可有什么说头没有?”

    “说头?”卫襄想了想,点头:“有啊,不过娘亲放心,他原本也是大周人氏,不会牵扯什么两国邦交的。”

    “哦,那就好。”

    卫国公夫人心放下了一半,迟疑了一下,还是斟酌着劝道:

    “襄襄啊,虽然呢,你的师兄对你来说,大概和你哥哥不差什么,但说到底,毕竟是外男,你看,如今皇上好歹是为你和尉迟嘉赐了婚的,你这跟人来往呢,就要多思量思量,如今到底不比从前了……”

    “这个我知道,娘亲放心,我跟我师兄们,个个都是止于礼,很有分寸的,不会惹人非议。”

    卫襄也知道自己从前那些逛窑子的劣迹斑斑大概是让娘亲不太放心,从善如流地保证道。

    卫国公夫人这下才算是放心了,笑道:

    “我想着也是,之前你那贺兰师兄那般好样貌,我都没见你有什么逾矩之处,这回你这位白师兄这幅形容,想来你更不会……”

    “娘亲!”

    卫国公说到一半儿,就被卫襄这一声尖叫给打断了。

    “怎么了襄襄?”卫国公夫人莫明所以。

    卫襄左右看了看,附耳过去,低声道:

    “我这位师兄在咱们家暂住期间,娘亲万万不可与任何人谈论他的长相,不然他会不高兴的!”

    “哦,原来这个啊。”卫国公夫人不以为意,笑道:“难道娘亲在你眼里就是那般刻薄尖酸之人?我也只在你面前稍稍提及罢了,别人面前,我是万万不会说这话的。”

    “嗯嗯,多谢娘亲包容,不过,娘亲在我面前,最好也不要说。”

    卫襄心惊胆战地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一遍。

    自从在洛城当铺看到大师姐和二师兄,还有白翼师兄将窃听符玩得那般炉火纯青,她就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万一白翼师兄一个想不开,对自己用了窃听符呢?毕竟他如今性情那般古怪。

    卫国公夫人见女儿这慎重的样子,稍稍一思忖,也就明白了。

    想必那位白先生是仙门弟子,神通只怕也有些。

    隔墙尚且有耳,更何况是仙家弟子。

    小女儿说这话,肯定也是有缘由的。

    于卫国公夫人也很快将此事揭过不提,又问卫襄道:

    “如今已经入了深冬了,这又要到腊月了,你这次回来,干脆不走了,等过完年,春暖花开,你再出去游逛,你看如何?”

    在家过年啊……真的很有诱惑力。

    而自己这漫漫修行路,也并不急于一时。

    卫襄很快点头答应:

    “好啊,反正我也不急,那就在家多陪陪娘亲和爹爹,还能多看看嫂子和小侄儿!”

    “这可真是太好了。”

    卫国公夫人顿时喜笑颜开。

    不多时,世子夫人吴明秀听说小姑子回来了,也抱着儿子来了正院,正院的欢声笑语中很快夹杂了小婴儿的咯咯笑声,气氛一片和乐融融。

    前院设宴的花厅中,气氛却是不太好。

    虽然尉迟嘉对自己准老丈人和大舅子十分尊敬,言谈间也十分谦和有礼,但奈何宴席上的另外一个客人实在不给力,一张苍白的脸神情淡淡,坐在那里甚少开口说话,让整个宴席的气氛冷凝了不少。

    可惜这人再冷淡,也是襄襄的师兄,毕竟自己那不学无术的妹妹以后要是再去东海混日子,还要指望人家罩着呢,卫程硬着头皮代替父亲站起来敬酒:

    “白先生,我敬你一杯,欢迎你不远万里来到长安!”

    白翼抬眸,血红色的眸子依旧冷冷,看得卫程心头打了个突,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对着白翼露出一个稳稳当当的笑容来。

    说来也奇怪,上次那位贺兰先生,自己也曾设宴招待,但人家多么让人如沐春风,眼前这位,虽然也算不算摆脸色,就是这长相,带着他脸上那种略带沧桑的神态,给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平辈,而是一个积年的长辈一般。

    这是什么见鬼的念头?

    不过卫程身为卫国公府唯一的嫡子,见皇帝如家常便饭一般,各种场面也没少应付,心底的疑惑只是一闪而逝,就再次朝着白翼举杯:

    “白先生,请!”

    好在白翼没有再继续沉默下去,而是站起来,端起面前的金杯,血色的眸中有了淡淡的笑意:

    “多谢卫国公和卫世子盛情相待,白翼心中十分感激,此杯为敬,请!”

    说完就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卫程这才彻底缓解了这莫名的尴尬,也饮了杯中酒,再次落座。

    之后的谈话就一直在卫国公父子与尉迟嘉之间进行,围绕的话题主要是卫襄此次出去游荡的种种。

    卫程虽然知道尉迟嘉身体有毛病之后,不太满意这个妹夫,但后来看着尉迟嘉对待襄襄也颇为真心,至少能为了襄襄,也跑去东海修仙,他心里还是稍稍宽慰了一些的,对待尉迟嘉的态度还是好了很多。

    卫国公则是心底里暗暗觉得以小女儿的德行,其实是配不上尉迟嘉的,但女儿终归是自己的,明面儿上还是要将女儿夸奖几句,并且烦请尉迟嘉多加照顾包容。

    总而言之,这父子二人都没动过那赐婚圣旨不作数的念头。

    毕竟皇上赐婚也就罢了,关键是,襄襄痴缠人家多年,如今人到手了还说不情愿,八成是口是心非,日后总归还是要成为一家人的嘛。

    在此种信念的支撑下,父子二人有意笼络,尉迟嘉有心讨好,三人相谈甚欢,宴席上的笑声渐渐多了起来。

    唯有白翼,始终像是一个游离于此间的外人一般,只是默默聆听,偶尔跟着饮酒,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而随着酒意渐渐上涌,白翼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变了样子,渐渐变幻成了另一种样子

    那是溯洄过时间的洪流,他曾经度过的日子。

    身边是皇族和王公大臣们的宴饮享乐之声,是丝竹琴弦的靡靡之音,清风吹来的太液池上,皇帝遥遥高坐,妃嫔公主和皇子大臣们欢笑簇拥。

    而他,坐在华美的轿子里,左边是关着白虎的囚笼,右边是牵着白鹿的驯兽师,被繁华的世间冷冷地审视。

    “父亲,这个人好奇怪啊,他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能在宫里坐轿子?”

    “哎呀,这里有个怪物,大家快来看啊!”

    “这不是人,也不是怪物,这是妖魔,不然怎么长得这么可怕!”

    几个孩童趁着大人不备,悄悄溜到他面前,指指点点。

    然后是男男女女惊慌的斥责声:

    “胡说什么,这是民间献给皇上的祥瑞,快走快走,别乱看!观赏祥瑞的时辰还没到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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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夫生存攻略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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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为人,卫襄依旧作死无数,不过她学会了先下手为强。
看皇帝不顺眼,干掉。
看仇敌不顺眼,干掉。
看前世夫君不顺眼……
前世夫君瑟瑟发抖求生存:卫大仙,人形腿部挂件了解一下?
卫襄表示嫌弃,本姑娘是要成仙的,不为凡人提供大腿!前夫生存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前夫生存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前夫生存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