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请四叔自己掂量掂量
李金铭小心翼翼地跟在李光宗后面。
老头转身眯眼瞧着他手里的大小包袱，“你小子要是真心还好，否则我饶不了你！”
他一拐杖拍打在李金铭的腿上，看似凶狠，实则力道不大。
这最小的侄子，从小就机灵，读书又好，他是真心喜欢的，也指望他能考个功名，光耀门楣。
他兄弟二人的儿孙里，没一个读书上进的，唯有李金铭自小得先生夸赞，是个读书的料，一直盼着他哪怕考上个秀才功名，到了地底下见到祖宗也能炫耀一番。
但是上次分家之时，竟扯出他欲卖侄女之事，可是让他凉透了心。
“哎哟，您放心吧！断不能在您这扯谎。”李金铭嬉皮笑脸地扶着李光宗。
远远看去，他一表人才，一身的书生气息，惹得不少妇人心里直羡慕罗氏，听说还娶了镇子有钱人家的千金，真是好命哟。
李金铭见谁都礼貌打招呼，嚷嚷着要去看望长嫂和侄女。
再者李光宗也一旁附和着，妇人们见他提着大小包袱，真是实实在在去看望，不是空手耍嘴皮子。
乡下人也是计较个礼节，看重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李金铭一脸的和煦春风，这下可是赚足了人气，还是媳妇的主意出得好，这些个乡下妇人太好糊弄了。
出来寻孩子们的梅娘远远见到李光宗和李金铭，见架势似要去茅屋。
她心里一阵紧张，姐姐还昏睡着呢！
今个梅娘可是两边跑，一边担心董梅睡觉不踏实，肚里的娃有危险，又担心孩子们去送卤菜被人欺负。
虽说她这魂魄飘来飘去看似轻巧，实则也是要费能量的。
现在还没从上次救青莲的损伤中恢复元气，好比聚集一定量的能量，一下子用完了，就又得慢慢攒才有得用。
她到里屋瞧董梅还睡着，“姐姐，姐姐，快醒醒啊！”
董梅迷迷糊糊道：“别吵了，让我多睡会。”
“别睡了，她四叔和大爷爷朝这边来了。”梅娘声音里透着颤音。
来了就来了呗，她睡着觉还能被拉起来不成！古代最是忌讳小叔子往嫂子屋里的，放心就是了。
梅娘见她不似在意，又听见外面有动静，出门一瞧是孩子们进来了。
青莲青柳穿过她的虚幻身体，轻手轻脚来到里屋，见娘亲没醒，就转身离开。
“莲儿，柳儿，待会子家里来人了，你两看着处理，娘起不来。”她闭眼讲了几句，又呼呼睡了过去。
这事怎能叫孩子处理？她即使起不来，好歹别睡啊！唉！梅娘见两女儿也一脸懵。
姐妹两嘴里一同应声，可心里泛着嘀咕，娘亲莫不是讲着梦话，忽又听娘说了句梦话：“别怕就是，一切有娘担着。”
姐两回头一看，见娘亲忽地瞪着大眼珠子，“你两过来。”
两人愣愣地走过去，她低声交代了下待会接见的人物，以及应对的方法。
连连点头的姐妹俩，心下却疑惑，娘亲是怎么知道那两人要来的，她不是一直睡着的么？
这怎么成！她两哪是她四叔的对手啊，可别又被欺负了去。
大家长不在的么？她咋就那么不放心呢。
“汪汪汪——”姐两听大宝狂叫，必是客人来了，又见娘亲闭眼睡觉，才迈着步子出了房门。
大宝是认识李光宗的，所以仅对着李金铭吼，他故作镇定，一边挥舞着包袱阻挡，一边喊道：“一边去！”
“大宝！”青柳出门喝住大宝，大宝稍放温柔点：“别太大声，娘亲还在睡觉呢。”
“莲儿，柳儿，四叔来看你们了。”他举着东西，一脸的关爱。
“大爷爷，您怎来了？”青莲对着李光宗行礼，却无视李金铭的关爱之情。
青柳搬来凳子，请李光宗坐下。
“你四叔是特意从学堂请假回来看你们的。”李光宗见姐两脸色不悦，心里有气，帮着调解调解。
“来，这些是四叔特意给你们买的，以前四叔对你们照顾不周，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四叔说。”李金铭见孩子们不接受礼物，提着东西进了灶屋。
那香气越来越浓，刚才在院子里就闻到一股子香味，越是靠近灶屋味更足。
青莲瞥了一眼李金铭的背影，又看了看大爷爷，“大爷爷，分家可是说明白了，他们不能插手我们的事。”
“对啊！可不能卖了我姐！”青柳对着正低头出灶屋门口的李金铭翻了个白眼。
几日不见，这两丫头变化不小，那小小的气势比元珍强多了。
“我是你四叔，以前的事真是误会我了，以后就瞧四叔的好吧。”他爱怜地看着两侄女，欲伸手抚摸青柳的头发，青柳一转头，跑去跟大宝玩。
李金铭尴尬地收回手，祈求地看了看李光宗。
“孩子，你四叔是真关心你们，他若是犯浑，我定饶不了他。”说着看了看正屋，“这是田契，三亩上好水田，你爷特意着你四叔送来的。”
他拿出田契递给青莲。
屋里董梅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老头子到底是大家长，心里还是希望一家和睦，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今李金铭唱的这出，正合了他的意。
青莲笑着看了看李金铭，“那就谢过四叔了。”她又向着李光宗道：“但愿一切能如大爷爷所愿。”
她顿了片刻，又道：“四叔就是卖了我们姐妹也没几个钱，若是四叔一门心思考取功名，那可是一辈子的好事情，到时候下沟村乃至整个梧田镇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请四叔自己掂量掂量，孰轻孰重。”
这话一出，惊得李光宗和李金铭脸色泛红，这小丫头竟能讲出如此入理切情之语。
老头子连连点头，指向李金铭，“你小子还不如个小丫头，以前无论怎样，都过去了，往后好好考功名，走仕途才是正道。”
李金铭脸色不显，心里直犯嘀咕，这妇人不可小嘘，几日不见，两闷葫芦竟调教得如此伶俐。
他忙应承：“以前真是误会了，不过今儿见莲儿真是大变样，四叔也就放心了。”
放心个屁！青柳暗骂道，“我娘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也请四叔谨记分家文书，四叔可是要考功名的，目光还是长远点好。”
青柳对着大宝，说出了董梅交代的话。
这丫头就是个小辣椒，脆脆的声儿，说起话来竟有股子霸气。
“什么犯人不犯人的，都是一家人！”李光宗稍有不悦，董氏怎把女娃子教得如此出格儿。
这可不好！
青莲忙赔笑道：“大爷爷，您别见怪，柳儿是被这几日吓的。但是她话糙理不糙，如今我娘带着我们在这里安了家，只愿安安静静过日子罢了。”
老头这才缓和点颜色，见屋里没有动静，看来董氏是不想出来见他或是李金铭了。
他叹了一口气，拄着拐杖踱步离去。李金铭忙搀扶老头子，又道以后带她们去镇子玩，那表情可谓是真挚十分啊。
第三十一章 姐妹两赚足了人气
姐两见李金铭离开，长呼一口气。
“假惺惺！”青柳对着远处呸了一声。
青莲笑着摇摇头，本想回屋看看娘亲，又收回了步子，迈向灶屋去了，被耽搁了这许久，还是先忙活灶屋里的活。
桌上堆了大小包袱，青莲看了一眼，走进灶台，生火准备晚食。
青柳则是一屁股坐下，倒出荷包里的铜板，开心地数着，数到十个用绳子串起来。
她自言自语道：“今天一共卖了十二包肥肠，一包五个钱，得六十钱。四个钱一包的香干十五包，得六十钱。一共得一百二十钱。”
“一、二、三……”
青莲对着数钱的二妹“虚”一声，真是个小财迷。
锅里炖着大骨头，她一边收拾着篓子里得来的蔬菜，菜干，还有几个鸡蛋，都是村里人送的。
今个姐妹去村里卖货，几乎把整个村子都走遍了。下沟村五六十户人家，古代地广人稀，各家院子盖起来比较随意，所以全村面积还是挺大的。
姐妹俩可是赚足了人气，她爹本就是个好人，如今孤儿寡母单过，特别是祖母辈的妇人，一脸的怜爱，怎么着也得从鸡窝掏个鸡蛋塞给孩子，要不地里的青菜割一把放篓子里。
姐两都礼貌地道谢、鞠躬。
遇见村里那些个更加贫困的人家、或者是孤寡老人，姐妹俩毫不犹豫地拿出香干，哪怕二三两也是一份心意。
早前董梅就教导过，他爹李金水是个大善人，孩子们应继续发扬他爹的精神，对于比自己更困难的人应予以帮助。
帮助了别人，自己内心获得一份满足感、成就感。瞧，姐妹两浑身散发的快乐可不是单单卖出货带来的。
“数一数才知道我们有没有搞错嘛，正好应得一百二钱，实际我们刚好得了一百二十钱。”她乐呵呵地告诉姐姐，“姐，除去送人的，我们还赚了几十钱呢。”
“嗯，你没搞错就好，今天虽说送了点几位祖奶奶，但她们回的更多。唉！”青莲虽这么说，但脸色洋溢的笑容是那么灿烂。
那些祖奶奶，一个个对她们和蔼可亲，比自家那个后奶奶亲热多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的孩子能不兴奋么，以前只有过年的时候，爷爷才会发压岁钱，可是过了一个晚上就被罗氏没收了，那三个铜板还没焐热呢。
收拾好钱袋子，赶忙跑去灶屋帮着做晚食。
锅里冒出一股子白白的热气，“真香啊！”
姐两一边蹲着择菜，“姐，娘是怎么知道今儿大爷爷他们要来家里的？难道有人给她报信儿？”
门边站着的虚影心一阵紧抽，这可如何跟孩子们解释啊？
青莲也是疑惑的，“娘自有她的本事，娘要是没说，你也不要问。晓得？”她叮嘱妹妹，直觉告诉她，问也问不出什么，娘只会打哈哈。
“嗯！”
锅里”咕咚咕咚”响，青莲照着娘的法子，过滤掉碎骨头，用这个大骨头汤，闷个肥肠饭，应不错。
再炒个刚得的小青菜，打个葱花蛋汤。
姐两知道董梅不喜过分节约，所以最近饭食也舍得下料。
董梅曾说过，以后要一天三顿饭，两顿身体受不了。不知道娘亲从哪里听来的，她们可是没听说过一天要吃三顿饭的。就连镇子的富人家也都是两顿饭食。
“大姐，给姜姨端一碗过去吧，她一个人烧饭也挺麻烦的。”青柳凑过去闻着味儿。
“口水都要滴饭里，叫姜姨怎么吃。”青莲拍着妹妹的头，用大碗装了满满一碗肥肠米饭，拨了青菜，又舀了两勺葱花鸡蛋汤浇饭上，再拿个大碗盖住，找块布包包好，叫青柳送过去。
倚在门口看着女儿们做的这一切，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娘。”
“去吧，若是姜姨不在，就帮着放锅里，免得凉了。”她缓缓坐下，一觉睡到日落西山，这会子肚子饿极了。
端起青莲盛的饭吃起来，味道还真不错。
青莲看着娘亲大口吃饭的样子，一点都不斯文，“娘，喝点汤。”说着把怀里的田契递给董梅。
她接过田契，看也没看一眼，就塞进怀里。
“嗯嗯，你也吃啊，她们一会就回来了。”她完全没有娘的样子，此刻倒是像个饿极了的孩子，吃着妈妈准备的晚餐。
“这些东西咋办？”青莲瞅了瞅墙边凳子上的包袱，刚才腾出桌子，把它们堆放一边。
“收着啊，能用的用，不能用的将就着用，别跟东西过不去。”这孩子还气着呢。
“不要白不要！”青柳得了董梅的意，在门外就呛了一嘴，牵着大宝进屋。
“娘，姜姨还没回家，饭我给蒸锅里了，本来把大宝系在枣树上，但是见我们离开一个劲儿叫。”青柳说着也端起碗大口吃起来。
董梅示意青莲弄个破碗，给大宝专用，盛了饭，夹了菜。
大宝像极了家里的一份子，低头不客气地吃起来。
三人一狗温馨地吃着晚食，青柳炫耀地跟她报账，毛利一百二十文，得利五十多文，去掉送人的，那也有四十文。
跟一个壮汉一天的工钱差不多。在这穷沟沟里有这样的效果，已是不错了。
“娘，真不少耶。”她兴奋地向董梅报告。
这位可真个账房的料！
董梅看着孩子，脑子里搜索着她在大学修的财务课程，适时给她讲讲。
青莲则是讲述着村里人的热情，哪位奶奶给了鸡蛋，哪些婶子割了菜，以及村里姑娘们那个羡慕的眼神。
总之两姐妹心情大好，眉眼间都开朗许多。
以前她想着这处偏僻，用不着跟那些打交道，如今看来，人还是得融入所在的环境里面，至少孩子们离不开这养育她们的村子。
她们也是需要朋友的，她代替不了那些小伙伴。
“娘，我今儿瞧苦杏带着妹妹挖野菜，家宝拿着棍子在后面鞭打她们。我气不过放了大宝吓得他尿裤子，哈哈哈！”青柳忍不住喷了一口饭，太解气了。
她想起来元海元康他们以前就是这么欺负她们的。
助人是好的，可万一帮了倒忙，那受助人可就要遭殃了。
“以后不可鲁莽，凡事得权衡利弊。”董梅蹙眉道。万一那小子回家添油加醋，他拿捏不了青柳，但是苦杏她们少不了被偏心眼的奶奶打骂，甚至连累她们的娘亲芸娘。
“娘，我只想着给苦杏出气，这可怎么办？”青柳一脸内疚。
董梅摸摸她的头，“以后做事之前多想想后果。”
她还没那菩萨心肠，也没那能耐，能改善类似芸娘那样的境况。唯有她们自己意识到，从心底里根除卑微懦弱，才能冲出牢笼，获得新生，否则别人的帮助只能徒增烦恼。
再说说卖货得的利。一个村子每天能有四五十钱的利，那多几个村子呢？
虽说处理过的肥肠口味不错，但要富人接受可不是一两日的功夫，穷人可没有那么多讲究。
第三十二章 这事必有蹊跷
再说李光宗替孩子们送去了田契，也算是了却一装心事。
经李家门口，他推开李金铭扶着的手，自个拄着拐杖回家去，也不远，拐个弯儿就到了。
李金铭也不强求，自个进了家门，后面跟着的梅娘也踏进了这生活过十多年的院子，但是她似乎找不到以前的气息了。
她住过的小屋子被堆满了杂物，唉！不过原就是个堆杂物的小间，这么一想，竟是他们一家占了人家的杂货间了。
罗氏见幺儿回来，一把拉住他，“干嘛上杆子去看那几个贱蹄子，给他们长脸了！”
“娘，那不也是爹的孙女么，也是咱李家人。”他故意大着声儿讲，这会子老头正坐在堂屋发呆呢。
金富金贵哥俩都在自个屋里躺着，心里门儿清，这是哄老头儿开心呢。
李金铭放开罗氏的手，踏进了堂屋，“爹，您还好吧？”
老头子见到幺儿关切的眼神，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家里的两儿子完全不顶事，以后全指着这小儿子了。
几天不见，老头子憔悴许多，看来他大儿去世对他的打击甚大，李金铭如是想。就又宽慰了几句，如今大嫂带着侄女过，也是万分艰难，最好能回来一起住，把他那两间屋子让给她们。
老头听着这话，眼里放光，不一会又暗淡下来。
见老头失色，他又叫老头别多心，她们实在不搬回来，叫两位嫂嫂不时去探望，搭把手，省得村人说闲话，道他家薄凉。
他说得句句在理，老头子“诶诶”应声，总算是从这里找补点安慰，消除了点脸上热辣的痛感。
梅娘见李金铭起身回了自己屋，她是长嫂，不好进小叔子的房间，就飘去了灶屋。
罗氏骂骂咧咧，“元海娘，你这么下米，那米仓不得几天就见底了。”王氏拨动着灶里的火，一股浓烟抢得她直咳嗽，忽又听婆婆碎碎道。
几天功夫，油壶里的油怎少了那么多，橱柜里的鸡蛋也好像少了几个，盐巴和糖霜也……
“娘，您这不是戳我心窝子吗？”王氏突然大哭起来，“我每日累死累活，落不着好也就罢了，您还拐着弯骂我是贼，我就算是家里的长工，也不该这么编排我！呜呜呜——”
她哭着哭着，擤了一下鼻涕，撩起衣袖随手一擦，“您不信我，那您找别人啊！没您这么偏心眼儿的。”
罗氏正查看橱柜里的油盐酱醋等，被王氏突然一嚎，火气也蹭蹭往上冒，“反了天了，都翅膀硬了，我讲一句，你那一箩筐等着呢。”
婆媳两就此开战。
一个抱怨做的多，都累成狗了。一个埋怨做得少了，别家媳妇还得忙地里的活，还得做点针线活赚钱养家，都是惯得。
梅娘听着没趣，就守在李金铭门口。姐姐告诉她，事出反常必有妖。
坐窗边看书的李金铭，拧紧了眉头。
整日吵吵闹闹，叫人怎么安心读书，自搬去岳丈家住，他就懒得回这里，没一日安宁。
整个院子数他这间屋子光线好，里面的摆设也是最为讲究的，凡是为了他读书的事，罗氏都是铆足了劲满足他。
“幺儿。”罗氏站门口有一阵子，见李金铭盯着书本发呆，半日没见翻动，“吵到你看书了吧？唉！”
她知晓幺儿突然回家，不可能单纯地为了看那几个不相干的人。
“娘，家里还是以和为贵的好。”李金铭看了看罗氏，“如今二位嫂嫂可比不得以前那位，你得拿得住，否则会跟那位一样离了去。”
罗氏点点头，还是幺儿分析得对。
“对了，我今儿到那边，那院里有股子香味。”李金铭忽又想起那香味，像是什么吃食，在镇子，最高档的酒楼他也是进过的，也没闻到过那种味道。
“那贱人做的什么卤菜，就那屎肠子，两赔钱货满村子叫卖。”
她见李金铭沉默不语，“你可别吃，你是读书人。”
接着她把早上在塘边发生的事一并唠给李金铭听，“定是拿了家里的银子，否则怎买得起那些个中药。”说到这，罗氏咬牙切齿的。
梅娘顾不得那么多，生怕人发现似的靠近了房门口。
李金铭若有所思，自分家那次就觉得董氏有异样，这次虽说没见到面，但从旁了解到的已经让他大为震惊。
总觉得这妇人一夜之间似是换了个人，否则一个人的变化不可能那么大。
这事必有蹊跷。
“娘，来日方长嘛，您不要老是一副恶婆婆的样子，有时候也要做做样子给人看。”李金铭说着又跟罗氏耳语了几句。
可惜这几句梅娘没听见。
罗氏点点头，确实如此，看来要暂时放过她们了。
“奶，四叔，我娘叫你们吃饭。”这话听着好像是钱氏准备的晚食一样，“四叔，下次带我去镇子玩嘛？”她拉着李金铭的手，撒娇道。
李金铭脑海里竟想起青莲青柳来，再看眼前这位，虽说元珍也是个机灵鬼，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差那么一点东西。
那姐妹俩似是块璞玉，越看越能吸引人，这位就像个银锭子，人人都想踹口袋，还没捂热又得花出去。
“行行行，下次带你去。”他漫不经心地承诺。
“四叔都说了好几回了，就是糊弄我罢了，今儿四叔还给那些赔钱货送东西，却不给元珍送，四叔偏心，呜呜呜。”那会子她跟钱氏躲屋里，不是钱氏拉着，她老早跑出来拆包袱了。
“珍儿，不许胡闹。”钱氏一把拉过女儿，故作拍打一下。
“吃个饭都不消停。”罗氏瞪着娘俩，又看着闷头吃饭的王氏，都不是省油的灯。
主位上的老头子，自顾自吃着饭，三个儿子也懒得理会婆娘间的事情，相互聊了聊。
“老幺，还有半年就下场了，好好考，也不枉我们哥俩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了。”李金富看看面庞白皙的幺弟，自小就没下过地干活。
李金贵心里也是不悦，花了家里多少钱，少干了多少活，就上次带他喝酒的那酒楼，可是镇子最高档的，还不是用着他们的钱。
“我最近腰酸背痛的，到时你考上了功名。别忘了带哥哥去城里耍耍。”李金贵打趣道。
看来两亲哥对他有意见了，也对，以前这两也是游手好闲的，如今地里的活都甩给他两，人家能没意见吗？
“二哥三哥，来日幺弟定当报答你们。”李金铭态度极好。
“报什么报，都是亲兄弟，说那些不外道了。”罗氏给幺儿夹了一筷子菜，瞪着两哥哥，幺弟难得回家，饭桌上竟挤兑他。
“娘，这不是幺弟回家高兴嘛，随便扯的。”李金贵看向幺弟，“老幺初上学堂是几岁啊？比元康小吧。”
李金铭听出玄外之音了。
李老头和罗氏也明白点味儿了。
第三十三章 说你也要读书啊
李金贵故作漫不经心地拨着饭粒，抬眼见几人看着他，方道：“这不是聊到读书嘛，才想起来元康也到了上学堂的年纪。成不成的咱也去试试，万一元康他也像四弟一样，那咱家以后不就是名门望族了么？”
所有眼睛齐刷刷看向李元康。
十岁的孩子，个头跟王氏大儿十二岁的元海一般高，长相酷似李金贵，“爷奶，我想读书，我要向四叔学习。”这是刚屋里钱氏交代过的话。
王氏一听，暗暗戳了戳李元海，又使了使眼色，她那傻儿子还嘟着嘴巴，小声道：“干嘛？”
“说你也要读书啊！”王氏贴着他耳朵道，谁都知道读书好，她儿子不能吃这大亏。
“我才不要读书！”李元海嘴里嚼着饭，含混不清嘟囔出口，气得王氏当即就拍了一下这不争气的儿子。
她又把目光转向二儿李元喜，“我也不要读书，我听到那声儿就想睡觉。”
三儿李元林一个劲摇头，耙完碗里最后一粒饭，蹭一下子跑了出去。
三个儿子的反应让王氏气得脸通红，想发作又找不到由头，是她仨傻儿子不去读，又不是公婆不让。
李金富也一脸尴尬，更多的是埋怨王氏，好好的儿子被教成只会玩泥巴的傻小子。
饭桌上一顿安静。
钱氏跟李金贵默契地对了个眼，又对着儿子使了个眼色，“奶，我要读书，考功名，光宗耀祖。”
罗氏来不及思考，她一门心思指望幺儿考功名，这突然多个孙子读书，一下子开销大许多。
李金贵见大家都不表态，开口道：“爹，娘，先让元康去马庄私学那启蒙，花不了多少。大点再去镇子学堂。”
心里泛酸味的李金铭，当下他是最不能反对的，“我看行，到时候元康学好了，我再推荐给先生。”
“那……就去吧。”罗氏开口道，孙子会读书她当祖母的也高兴。就是太费银钱哟。
老头子不表态，他的话也不顶用，但是他见二儿子脸色很不好。
李家这顿饭可谓是各有滋味啊。
钱氏夫妇目的达成，藏不住心里的得意劲儿，夫妇俩躲房里展望未来，似乎李元康考取功名是唾手可得之事。
“那我就是秀才公子的妹妹了！”李元珍拍手叫好。
“嘘！”钱氏示意别太大声，免得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当王氏摘下围裙回到自个屋，李金富黑着脸靠床头，仨儿子乖乖地靠墙站着。
“蠢货，你怎么教的儿子，整天找人拉呱，家里的事不上心，老子日日在外头忙，难道你让儿子跟咱一样当个泥腿子。”李金富自放下饭碗就憋了一肚子火。
“我……我整天操劳家里这一大摊子，哪有功夫管他们。”她也不是好脾气，“我老早说了，你娘把梅娘那一摊子事全都给了我，说不定以后我就是第二个梅娘，呜呜呜……”
“眼下元海元喜都大起来，都是干活的料，难不成以后赚钱给他们读书，还不如梅娘那样，也分了出去倒也轻松。”王氏脱口说出的话，惊得自己都张大了嘴巴。
李金富也愣了会神。
“蠢婆娘，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他又瞪了眼仨儿子，“还不赶紧滚去睡觉，晚上想好要不要读书？”
王氏进来之前，他把仨儿子教训了一番，读书那是光明大道，以后能当官的，否则就在地里刨一辈子。
仨儿子不是没见过读书人的样子。
乡下小子，没人管的时候附近村子到处串。下沟村是没有学堂的，他们几个曾经跑到马庄去玩，见到学堂里的同龄人都被关在里面摇头晃脑，一不留神，就被先生那硬邦邦的戒尺给打了。
当时，李元喜也是不喜读书的，还取笑那几个站廊下罚站是小子，自讨苦吃。
不知今日怎么就改了口。
王氏的傻儿子们在被窝里小声议论，明个一定要问问清楚，他为何叛变，害得他们几个被骂，还得选一个也跟去受苦。
“幺儿，睡了吗？”罗氏在门外喊道，见里面没人应声，推门进去，李金铭正埋头苦学。
读书最是辛苦，那可是费脑子的事情。
她走过去帮着把油灯提亮了些，“幺儿，今儿也是话赶话，娘没法子才……”
“娘，这是好事，若是我侄儿读书好，那不是家里的幸事么？”李金铭抬头见老母亲一脸愧色，当即安慰道。
“你真这么想，那娘就放心了，你放心，娘一定不会短了你的银钱。”她说着从兜里拿出点碎银子，塞进李金铭手里，像是补偿他一样。
李金铭握着不到二两的碎银子，他老子娘还得偷偷摸摸给，心下一阵不悦，在镇子生活，不是老丈人家接济，他哪能过得舒坦。
但他却笑道：“娘，您歇着去吧，我再看会。”
“诶！”罗氏缓缓走开，回头见灯下读书的幺儿，心里一阵欢喜，不久她就是秀才公的老子娘了。
到时候村里哪个敢看扁了她，就连里长婆娘也得高看她一眼。
合上书的李金铭，脸色阴沉。今儿这一遭没白来，还是娘子料事如神，他原本不信，如今看来这个家早晚要散了。
他的轻快日子快到了头了，尽管他娘承诺不会短了银钱，但家里多供一人读书，那些个开销他再清楚不过了。
况且二哥家也必不服，要么从仨儿子中硬塞一个进学堂，否则他们是不会甘心的。
他躺硬板床上辗转反侧，到底不如岳丈家的床舒服。仅睡了两时辰的李金铭，忙穿衣起床，还得赶回学堂去，先生见他回家探望长嫂和侄女，才点头同意的。
他揉着眼睛推开门，见李元林站门口，“四叔，我也要跟你读书，以后四叔就是我的先生。”
这是三兄弟抽签决定的，他运气不佳，被抽到了读书签，一早被爹娘推到四叔门口，恭恭敬敬地等着。
都以为读书是轻松活吗？
他阴沉着脸，眼前的李元林憨憨的样子，像极了王氏，哪里是读书的料。
“那好，去了学堂好好听先生话。”他淡淡说了句，拂袖而去。
“我……我……”小男孩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回答，都怪他运气不好。
“元林，你杵着你四叔门前干啥？”罗氏吼了一句，招手叫李金铭去吃早食，自己忙着收拾包袱。
第三十四章 两孩子订了娃娃亲
“梅娘，梅娘。”
一大早吴氏兴奋地来到董梅炕前，“好消息，昨晚上你大哥去了马庄，我那亲家当即就答应做你这的分销。”
这夫妇两还真是急性子。
马庄比她们村还大，还要富裕些，再说那铁匠铺在村里可是个热闹的地方，连附近的村子需要打个锄头柴刀什么的，都得去那，所以辐射还是比较广的。
“嫂子，这卖货跟打铁不一样，万一卖不掉我这边不好退货的，所以我建议先少拿点，虽说这天气还凉，总归没有新鲜的好吃。”董梅建议道，万一为了点吃食破坏了人家亲戚关系可不好。
董梅不想大张旗鼓找分销，一方面怕人们以为这事简单，都想着发点小财，另一方面也担心遇着赖子，她现在可没实力没靠山的。
先让铁匠家做起来再说。
董梅答应送一斤作为试吃，交代吴氏务必说清楚，这点很重要，千万不能贪了这斤按价卖掉，否则销量上不去，吃食必须得给人尝到滋味，才能想吃掏钱来买。
铁匠家作为第一个分销，她必须要好好扶持，只要他做起来了，后面的分销就好办了。
董梅又把推销试吃这套方法讲解一番，前头一两天可能赚不到钱，但是后面就顺当多了。
吴氏点点头，她这几日见识到梅娘卖货的经历，白送了那么多，今儿才好起来。
见董梅交代完，她火急火燎地去灶屋，取走了五斤肥肠，五斤香干，周树根还在家里等着呢。
她留下儿子周平干活。
十三岁的小伙子，个头有周树根那么高，正值青春期，眉眼五官快要长开了，高高的鼻梁，清亮的眼睛，是个心实又帅气的小伙子。
董梅从屋里出来，见廊下多了把躺椅，这位大姐真是细心周到。
“梅姨好！”他手里提着个包袱，稍稍腼腆跟董梅打招呼。
青莲从屋里取了褥子，铺在躺椅子上，“娘，这下你不用回屋也能躺着了，周大娘真是太好了。”
她说完顺手接过周平的包袱，这完全是从习惯到自然的一个小举动，说明他们很亲密？感情很好？董梅心下一震。
“两孩子订了娃娃亲了。”梅娘总是能刺激她。
什么？这不行，她反对！多大点的孩子，懂什么啊，万一以后两人发现不合适咋办？
“只是我们大人私下订的，周平知不知道我不晓得，不过莲儿是不知道的，我们也就是看着周家实诚，大姐也是真心喜欢莲儿。”梅娘悠悠道来。
董梅瞧青莲完全一副兄妹情的样子，也就放点心。
不过周家小子可不是那么想的，那对着莲儿放光的眼神，再明显不过了。
青柳一把夺过包袱，“我瞧瞧平哥哥又给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块浅绿色细棉布。
“娘，您看！”青柳递给董梅。看样子能做三身衣服的料，姐妹几个都有份。
“娘亲，好看。”青禾从里屋出来，一把抱住棉布，把脸贴了上去。又撂下棉布，往门口跑去，“平哥哥，平哥哥。”
三个女儿看似把周平当亲哥一般，周家办事也周到。刚从青柳的话里听出，这小子每次带东西都是三份，不单单给莲儿一人的，所以孩子们到没有多心。
莲儿也就八九岁，能懂什么？
周平正挑着水进了院子，“三儿，小心别摔了。”
他进屋倒了水，放下水桶，一把抱住了小清禾，“骑大马，骑大马！”小丫头任性地往周平的肩膀上爬。
“娘，高高！”她一手扶着周平的头，一手向董梅挥舞，院里充满着“咯咯咯”的笑声。
“飞咯！”
“快点，快点！”
“三儿，可不能这么无理，快下来！”青莲摆出了大姐威严，忙上前去接过妹妹，“平哥哥刚挑完水，可累了。”
“不累，这不是难得回来嘛。对吧，三儿？”他摸摸自己额头的汗，又看向眯眼笑的董梅，“叔走的时候我就该来，晚点我去给叔上个坟。”
姐妹几个一听，都红了眼睛，吸着鼻子。
“好孩子，你叔知晓的。”她瞧了瞧孩子们，“莲儿，多煮点早食，弄点贴饼子，叫你平哥哥在这吃。”
“不了，我一会回家吃。”
“平哥哥不喜我姐烧的饭？”青柳对着他翻了白眼，这位原是个小辣椒，以前在李家被埋没了，如今说起话来能把人呛死。
“没没没！”周平忙着解释，拿起砍柴刀，往柴垛那儿走。
青莲拉过青柳的手，“别理她，最近越发没规矩。”两人进屋收拾好东西，背着篓子，要去塘边了。
“汪汪汪——”大宝正守在门口等她们呢，嘴里还咬着一个布袋，那是昨晚上送去的饭碗。
这怎么使得，姜秋菊本就单着，有大宝陪着不至于太孤独。暂时李家那边不敢太嚣张，无需大宝帮衬。
“娘？”姐两看着董梅。
“既然姜姨特意把大宝留给你们，那就先带去，今天费不了多少工夫。”姜秋菊真是个好人呐，有大宝陪着，孩子们心情都要好些。
周平看着姐妹俩带大宝去，也松了一口气，他得知莲儿遭的那些罪，当着他娘的面差点把自家的桌子锤破了，还是他爹做的结实。刚见姐妹俩背着篓子出门，就有种冲动欲跟了去保护，奈何娘叮嘱别让人说了莲儿的闲话。
这小子的表情可被梅娘看了个究竟，保护欲还挺强。
可是她家莲儿还小，她可不想女儿过早进入男女之情。尽管周家各方面都不错，但是她还是接受不了这种娃娃亲。
接着院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劈柴声，昨个邬姐姐送来的那些粗木棒子被小伙子一顿功夫解决了。
他又提着柴刀出去，“梅姨，我到边上再砍点去。”
不等董梅拒绝，青禾一下子跑了过去，“平哥哥，我去帮你。”
这小丫头，嘴巴是越来越会说。只见周平单手抱着青禾，就出了院子。
这附近枯枝败草倒是蛮多的，附近没什么人家，又过了一个冬季，去年留下的枯树枝都胡乱地横在路边。
董梅摸摸手上的棉布，想着找谁帮着给孩子做套春装。
“姐姐，你不会做衣服啊？”梅娘惊讶道。
她哪里会做衣服，她那个时代的人都是买成品衣服，一般人都是不会做衣服的。
那可如何是好？以前周燕都是找梅娘教做衣服的，幸好燕儿已经学会了，正准备做自己的嫁衣。
那还是寻个借口，请燕儿帮着做吧，否则她一动手就露馅了。
唉，只能如此，况且莲儿似乎心里对这位姐姐已有疑虑，只是孩子忍着不说而已。
不单如此，据梅娘昨晚在李家得来的信息分析，李金铭可能为了下场铺垫好名声，才如此反常，这也是董梅暂时能拿捏李家的事情。
再有他已对董梅有所怀疑，毕竟是知识分子，若是连这点敏锐性都没有，那在镇上也是混不下的。
不过，最近李家为了孙儿上学的事，也是没法子分心对付她们了。
第三十五章 小星星一直往外冒
不到半时辰，姐妹两带着大宝回来。
见她们空着篮子，一脸兴奋样儿，“娘，都卖完了，还有几个婶子说是帮娘家带的，叫我一会儿送去，能不能优惠？”
“能啊，外村人头次买一律送香干，送多少你两酌情看。”她很放心地交给姐两，特别是青柳，账目非常清楚。
昨晚她简单讲了下乘法表，青柳今儿就用上了。
“那你两先吃，好早点送货去，别让人等久了。”姐两胡乱喝口稀粥，又背着篓子牵着大宝出门，遇着周平砍了一捆柴进来，“平哥哥，我们先去送货，你照顾我娘和三儿吃。”
青莲朝他道了几句，毫不客气地走了。
“好好，你们小心点。”周平也朝着姐两喊了一嗓子，又见似笑非笑的董梅，挠挠头道：“梅姨，我去盛粥来。”
梅娘她是不是很满意小这小子？
“你不喜欢啊？莲儿能嫁进周家，我是放一万个心的。”梅娘刚跟着女儿从塘边回来，见识到了孩子们的变化，村里人也甚是热心，不像李家那几位，她也就放心了。
梅娘的思量也是有道理的，知根知底的人家父母最是放心，况且周家夫妇也是实在人。两孩子从小又感情好，不比那些媒人相看没见过面的踏实多了吗？
这样一想她心里舒坦多了。
她不客气地接过周平端来的粥，周平把灶屋的小桌子也搬了出来，照顾青禾坐在凳子上吃早食。
董梅有意向周平了解他学徒的情况。
他所在的“鑫泰货栈”相当于一家进出口公司，家具物什，锅碗瓢盆，布匹针线，吃的用的都有。
主要客户是针对塞外的蒙古包，有时候也会接收他们的皮毛等。
但是他们出口较多，蒙古包那些皮毛、牛羊等，他们还销不掉，得由更大的商队运往京城等富裕的郡县。
老板姓张，四十出头，固定店员包括象他那样的学徒有十几人，在梧田镇排得上号的。
周平如今快出师，出师后就是铺子里正经的伙计，就有工钱拿。
她瞧小伙子干劲十足，对前途充满信心。
可惜她暂时不便出门，她道下次一定要去她们货栈看看，并交代小伙子留意外来的种子或是稀奇东西，她很感兴趣。
对于准岳母的交代，周平谨记于心。
待青柳青莲回来时已是中午过后，这两孩子在村里转了一圈，被婶子们抢着拉家常。
“娘，我今儿又遇见苦杏儿娘被她奶骂，可难听了。”青柳又是一脸气氛。
今天要不是她姐拦着，差点放大宝咬那老婆子，净说苦菜她们是赔钱货，难听死了。
这种事在封建社会是很平常的，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出嫁的妇人回娘家已是外人，在婆家还是外人。
贫穷人家养十几年的女儿，得几个彩礼钱就给了人家当媳妇，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生儿子传宗接代，几千年都是如此。
除非自身能立得起来，她倒要看看这位芸娘能不能立得起来。
“娘，您不是说找分销么？若是苦杏娘去卖卤菜，怎么样？”帮着周平搭鸡窝的青莲不经意道，她娘不是一直强调，女人若能赚来银钱，腰杆子才硬得起来。
董梅蹙眉，这两孩子真是热心肠，自个才刚出狼窝，还惦记别人遭罪。
但是做买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不是能吃苦就行的。
倘若她不是有现代的营销理念，不是见识过简单的商业操作，她也不会做买卖，前世就不会吆喝卖东西。
她只不过是见识了几千年后的繁华，见识商业带来的巨大利润。
“看情况吧，只要她会做，娘当然欢迎，但是……”没等她说完，那热心肠的青柳接过话道：“不会就学，那我下次偷偷问问苦杏。”
“柳儿，你这样帮着朋友，娘很欣慰，但是不要勉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明白吗？”她有点担心，这孩子过于热心，到头来会失望的。
“平哥儿，那鸡窝外头，再立个篱笆，省得那些鸡跑到处拉屎。”吴氏见儿子勤快，笑呵呵进了院子。
“嫂子，今天咋这么早？”她一天跑来好几趟，怎叫她心安。
“今个你周大哥回来得早，不瞒你说，他是想儿子找了借口提前回的，他还不承认，哼！”她放下东西，对着董梅附耳道，一脸的幸福笑容。
董梅也羡慕她们简单的快乐，贫乏的物质生活反而让人更易满足。
她一屁股靠着董梅坐下，放好大木盆，帮着揉搓大肠，“你周大哥回来时特意去看了马庄的情况，你猜怎么着？我送去的全都卖完了。明个叫我那女婿来拿，说是要多拿点。”
“嫂子，赶紧放下，这些我们都能做的。”她听着吴氏反馈的马庄情况，若有所思。
今日她拿来五副大肠，卤好后约十六七斤，刚好满足这两处的销量，再者好吃的东西也是图个新鲜。
那么只能限量销售，能吊吊胃口，况且就凭两女儿的力气，再多身体吃不消。
只能先稳住，赚点口粮。
“嫂子，没法子再多了，否则两孩子太累了，我这又使不得大力气。”
吴氏听着董梅分析的道理，又看看懂事的青莲，连连点头，“还是你说的对，每天就七八斤，这么吊着，人家想吃还吃不到呢。”
最大的问题还是品种单一。
她又向吴氏打听鸡爪、鸭掌、鸭脖等，有没有批量出售。
吴氏听着新鲜极了，这些东西富贵人家都是扔了的，穷人家即使不舍得扔，放一起炖着，也就是随便嚼嚼吐了的。听说饭店也是随便处理的。
她只能托周树根在镇子打听。
搭着鸡窝的周平竖起耳朵听了个仔细，梅姨以前可没有这么多话，今天不但问了他许多货栈的事，还有些特新鲜的道理，让他深受教益。
青莲打来水给周平洗手，又不停歇进了灶屋，端了几碗糖水出来，最近老忘记给大伙儿泡上一碗。
“莲儿，你也歇会儿。”吴氏接过冒着热气的糖水，看看莲儿，看看自家儿子，眼里藏不住的小星星一直往外冒。
董梅心里一阵不甘，她还是亲娘嘞，怎么觉得吴氏巴不得马上把莲儿接到她家里去呢？
梅娘她看着不吃醋吗？
“不吃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嫂子这么好的婆婆，到哪儿找？”梅娘满脸笑容，看着周平也满意得紧。
她吃醋啊。
在她极力劝说下，吴氏才放下手里的活，带着周平归了家，人老爹还等着跟儿子唠唠呢，可不能耽搁一家子团圆。
实则是，她实在看不惯今儿吴氏瞧莲儿的眼神，太直接了。
干脆打发走了！
“哈哈哈！”耳边传来一阵笑声，“姐姐，你吃什么味儿？就算做她周家媳妇，不还有好几年的嘛。”
她倒是看得开，董梅忍不住“哼！”一声，气嘟嘟的样子，惹得女儿们诧异地看向她。
“娘？”
“呃……没事没事。”她看了看大肠，“那按照我的法子，今儿你两去卤吧。”
姐两一起抬着木盆，相互对了个眼儿，都满脸疑惑，娘亲有时候真让她们看不懂，唉！
干活咯！
第三十六章 这东西怕是发霉了
又是一个好天气，今天董梅特意交代两孩子不必去塘边，今日是促销的最后一日，想买的自然会来她家，也就几脚路的功夫。
锅里闷着骨头汤糙米粥，应梅娘的催促，得赶紧把包谷种了，地才是根本。
她只好带着仨女儿来到旁边的荒地，上次哥仨帮着翻好地，现在只需用铲子挖坑下种。
青莲提着一小袋子包谷种子，看起来跟现代的黄玉米差不多，也不知味道如何。
姐妹俩在前面挖坑，董梅跟后面播种，小清禾则是一旁玩着泥土。
“姐姐，一个坑多放几粒，你只放一粒，万一它烂地里或者被虫子吃了，那这颗不就空了么。”操心的梅娘直摇头，种地都不会。
有道理，那就放三四粒好了。
“姐姐，叫两孩子隔着一尺挖个坑儿，太密了长不大。”
“每一行间隔差不多两尺的样子。”
她能不能一次说完啊，孩子们都挖了这么多，又要重新挖，这不瞎耽搁功夫吗？
她哪里知道姐姐完全不会种地啊，真不知道上辈子过得什么神仙日子。
她不但不会种地，上辈子脚都没怎么沾过泥土，这么说梅娘她定然不信的。
“汪汪汪——”大宝可真是门神啊，定是她家来人了，这片荒地在屋后头，前面来人还真不知道。
青柳麻溜地跑到前面一看，“娘，赶紧的，咱家门口来了好些个婶子。”
得了，种地得先放一放。
大宝守在门口，朝着妇人们狂叫，她们只得远远地站在路边，向着院里大喊：“梅娘，梅娘。”
这死狗不是姜姑子的么？见天地跟着梅娘家几个孩子，听说姜姑子都成了哑巴，不会说话。
一妇人接着唠，她都好几年没见过姜姑子了，不是梅娘搬来这里，都以为这人消失了呢。
离院门一丈远，五六位妇人唠得正欢，这几位她都不记得叫啥名儿。
不就是天天去洗衣的那几位么，前个她都见过了的。
记不住，记不住！不都说一孕傻三年的么。
唉！
“大宝。”青禾刚一听大宝叫，就往家里跑，她摸摸大宝的金毛，“奶奶婶婶，莫怕，她只咬坏人，对吧，大宝？”
“汪汪——”算是他的回答。小青禾糯糯的声音又响起：“大宝真乖，奶奶和婶婶是客人，不能咬哦。”
她眨巴眼看向婶子们，“奶奶、婶婶，我娘和姐姐在种地呢。”乖巧地指向屋后。
众人瞧瞧后院，又瞧瞧跟狗子玩耍的青禾。
小丫头扎了两个小辫子，圆圆的小脸蛋泛着红呢，近来都吃得饱，整日乐呵呵，孩子自然长得好了。一身干净的浅蓝旧衣，却藏不住她明亮的眼睛。
“瞧瞧这小丫头，真俊诶。”
“真是不一样，这才几日功夫，仨丫头嘴甜哟。”
“长得又好看，能说会道，以后这门槛要被媒婆踏破了哟。”
听到这，董梅嘴角忍不住抽搐，好似养女儿就是为了嫁人似的。
见她过来，众人围了过去。“梅娘，你咋能下地啊！”原来是春花婶子，一直躲后面防着大宝。
“奶，可帮我劝劝我娘吧，这才停歇一天，就闲不住，惦记包谷地呢。”青莲嘟着嘴巴道，一早就不让娘出门，硬是不听。
“你娘就是个闲不住的，哪个不晓得啊。”
“对啊，梅娘，你得分时候。可别像上次一样……”一胖妇人忙捂住嘴巴，“呸呸呸，我嘴快了。”她赶紧朝地上吐了几口唾沫。
董梅见那妇人圆圆脸，挺可爱的，“嫂子，没事，好事说不坏，坏事说不好。孩子也是随缘的。”
这话说得让人听着舒服，以前董梅不怎么出门，也少见她跟人打交道。
看来她原本就是个随性之人，不似外面传得木木呆呆的。
青柳忙上前开门，飞快地跑进灶屋，把里头的板凳都搬了出来，又数了数人数，见差一个凳子，又跑进里屋，搬了把椅子出来。
众人瞧她这一连串动作，无不笑眯眯点头。
董梅坐在躺椅上，“婶子，嫂子，坐，别嫌我这简陋就是。”
她又对着莲儿说，“去吧昨个你四叔拿来的糕点，给奶奶和婶子们尝尝。”
大家都笑眯了眼，那镇上带来的可是好东西，今儿真没白来，梅娘竟如此大方地拿出来待客。待会踹一块放兜里，带去给孩子尝尝。
青莲忙去灶屋柜子里，拿出了还没拆封的包袱，家里好不容易来了客人，她笑盈盈地撕开了外层的牛皮纸。
青柳端来泡好的糖水，一杯杯递给奶奶婶子们，也盯着糕点看，她都没吃过这么高档的糕点呢。
牛皮纸里呈现出绿豆糕，青莲赶忙托起包袱，递到众人面前，妇人们都佯装客气地拿起一块，慢慢塞进嘴里。
“婶子，好吃吗？”青柳眼都不眨一下，口水都咽了好几下。
她们一脸难以下咽的表情，纷纷端起糖水，还漱了漱口。
“不好吃吗？婶子，这可是她四叔昨个送来的，我们都没舍得拆封。”董梅一脸疑惑地看向春花婶子。
“姐姐，您明知道都是坏了的，还拿出来给人吃，这不是打自己脸么？”梅娘不悦道，昨天就叫她扔了的，免得被孩子们误食了。
她懒得搭理梅娘那没心眼的货。
昨个晚上，她就狐疑，瞧着包装上好，李金铭舍得花这些钱？
古代包装相对单薄，就一层牛皮纸糊住，绑个麻绳。这样的包装，只要凑近闻一闻，便知晓里头的东西新鲜不新鲜了。
看来李金铭那背后的女人也不怎么样，以为她们乡下人吃土长大的。
昨天他赚了多少人气，今天就让她倒赔掉多少人气。
“梅娘，这东西怕是有些时日，你怀着孩子可千万别吃。”圆脸妇人叮嘱道。
她一脸尴尬，不敢相信的样子，“这怎么可能！实在对不住……莲儿，去吧其它几包也都拿出来，看看有没有能吃的。”
青柳苦着脸，“娘，这糕点吃着甜，又有点苦，还有股子怪味，难道镇上人喜欢吃这个？”
“娘亲，还要！”小青禾刚偷偷地摸了两块，跑去跟大宝分享。
董梅吓得脸色发白，赶忙起身，拉过青禾，伸手就往青禾嘴里抠，“三儿，赶紧吐出来。”
瞧瞧她办得什么事儿！为了打那头的脸，也别搭上她的孩子啊！梅娘担心得要命，三儿从小就体弱。
别叨叨了，这小人儿最近手脚越发快了。
“梅娘，赶紧叫娃儿漱漱口。”春花婶子把自个碗里的水端过来，董梅也来不及计较，接过碗就给青禾喂水，“吐了！再喝一口在嘴里咕噜咕噜几下，也吐了，明白吗？”
“你吃了几块？”
“两块。”
小青禾被抠了喉咙，又接着被灌水，眼泪不住往下滚落，但还是照着娘亲的话做了，乖乖漱口。
“娘亲，我还要。”弱弱的声音，带着抽噎声。
这糕点尽管不新鲜，但里面糖多，没吃过什么零嘴的孩子，还是喜欢的。
董梅见她盯着糕点，“宝贝，这些不新鲜，娃儿吃了会闹肚子，以后娘买新鲜的给你吃。”说着心疼地搂过她。
青禾听了乖乖点头。
她接过青莲端来了水，又给青禾灌了一些，才稍稍平复紧张的心情。
第三十七章 姐妹了配合得相当协调
桌上，青莲摆了好几样，全都拆开了，众人看看这包，又看看那包，什么红枣糕，甜饼子，酸梅糕，样子甚是好看，竟全都是发了霉的。
估计是正月里他老丈人家接到的礼，吃不完的顺手就拿来了。
啧啧啧！
昨个见罗氏那读书的幺儿，提了那么多好东西来看他大嫂，惹得妇人们一阵夸，谁承想读书人竟是只有面子，没有里子的货色，太欺负人了。
以为娶了富家千金了不起啊，这东西定是那富家千金准备的，她这是看梅娘好欺负呢。
太恶毒了，若是梅娘吃了，那肚里的孩子可是有危险的，到时候一家子都要中毒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董梅瞧瞧众人愤愤不平的样子，哀怨道：“嫂子，别说了。我昨天也是高兴的，毕竟那是相公生前一直疼爱的幺弟，为了他读书，相公拼了命的干活，我想读书人还是明事理的。”
“唉，算了，如今我们母女几个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她长叹一口气，缓缓坐下，又劝慰大家：“嫂子们可千万别出去说，免得她奶又来找我们麻烦，我们孤儿寡母的谁也惹不起。”
原本互不干涉，各过各的日子多好，但是他不该拿梅娘和孩子们当垫背，赚足了好名声，也别怪她如此安排了。
“快别这么说，凡事离不开个理字！有啥子好怕的！”春花婶子一脸正义。
就是就是！众人也是头一遭见到这种事情，平常人家送礼还得挑新鲜的拿，何况是镇子有钱人家，这明显是恶心咱乡下人。
呸！太下作了。
“娘，这些咋办？”青莲瞧着那么精致的点心，太可惜了。
“扔了，别不舍得，可别让三儿偷吃了！”春花婶子赶紧叮嘱，见窝在董梅跟前的青禾盯着她怕怕的神情，又安慰道：“三儿，这个可不能再吃了，晓得？”
小家伙默不作声，乖乖点头。
“莲儿，扔后面包谷地吧，好歹能当肥料用。”她对着青莲道，又喊来青柳，“赶紧把卤菜拿出来，耽搁奶奶和婶子们好些时间了。”
妇人们都沉浸在糕点事件的愤愤不平中，看日头辰时刚过，再不归家，该被婆婆（男人）碎叨。
青柳端来包裹好的卤菜，“奶奶，婶子，早就备好了的，想着晚点去。”
她拿来了秤杆，一包包验秤，“瞧，斤两足足的。”
众人见秤砣都快压不住了，都喜笑颜开的。
“这太好了，正巧多拿两包，带去给娘家人尝尝。”
“我也拿两包，最近他爹忙春耕，咱也改善下伙食。”
董梅忙道：“嫂子，若是家里有萝卜干，炖上一大锅，那个香味我这儿都闻得见的。孩子吃的另盛起来，大人吃的再加点辣子，青蒜，用瓦罐装着，送到地里，那咱大哥还不高兴死，就是地里的庄稼都得多收好几成呢。”
一番打趣之话，惹得大家哈哈笑。
青莲负责分发卤菜，青柳忙着收银钱，旁人的喧闹并没有妨碍她专注计算收入。
“哟哟哟，你们瞧瞧柳丫头，脑子转得快哟。”
春花婶子是见什么说什么，惹得旁人也注意到，收钱这种事都用不到董梅，全然是个孩子在管着，且算得快又准，比她们几个大人都强。
众人又瞧瞧青莲，她分出几包，妹妹这边马上报出银钱数目，姐妹俩配合得相当协调。
筐里没几包了，悠闲的董梅方开口道：“婶子，嫂子，我这没剩下几包了，灶屋里留的是马庄订的，一会子就有人来拿。千万别嚷嚷出去，否则我这就为难了。”
她说得极为恳切，都是乡里乡亲的，否则少了谁都不好。
大家十分理解。
马庄的订货不是一早周家帮着取走了么？为什么娘亲如此说，万一人家都不来了，那灶屋里还剩好几斤呢！那还是娘亲特意叫周大伯多拿了三副大肠。
青柳愣了会，看着姐姐笑了起来。
青莲不解。
众人捧着东西出门去，一到院外，都僵住笑脸，朝一人“呸”一嘴，嘴里还不满地嘟囔着“不要脸。”
董梅示意青莲前去看个究竟，只听她喊了一声“姑姑”。
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她们只有一位姑姑，李金娇。
对于李金娇，孩子们倒没有什么不开心的记忆，只知道奶奶特别照顾这位姑姑。
莲儿领着李金娇进了院子，青柳淡淡地看了眼，背过身数着刚得的银钱。
李金娇不客气地打量着院子。
“莲儿，咱们先吃饭吧，都歇会儿。”董梅捂着饿扁了的肚子，里面都咕噜咕噜响了。
一听吃饭，小青禾赶忙拍拍手，扔下大宝，蹦跶着去了灶屋，不一会，自个端了小木碗出来，这可是周树根特意给她制作的。
小孩端着不烫手，摔了不碎碗，小娃儿用着最是合适。
母女几人就在院里喝着喷香浓稠的稀粥。把李金娇当透明人了。
“刚刚那出是你安排的吧？”她拖了把凳子，优哉游哉地坐了下来。
笑话，她的小女儿都快误食了那发霉的东西，此人竟说风凉话，“莲儿，送客！”
正喝稀饭的青莲，愣了一会神，方道：“我们家可买不起那包装上好的发霉了的点心！”
“您没见我妹妹差点中毒了？没一个好心的！走走走！”青柳火气更大，直接放下筷子，起身就要去推李金娇。
“那些跟我没关系！”李金娇也喊了出来，她只不过来打听卤菜的事，倒霉催的！
姐妹见娘没发话，就气嘟嘟接着吃。
待她们吃完，见姐妹俩收拾碗筷去灶屋，她又欲言又止，刚那两丫头好大的脾气啊。
“我就是听说你这卤菜挺好吃的，找什么分销商？”她见董梅不应，接着又道：“昨儿在马庄修理锄头，大家都议论的卤菜，原是我大嫂——”她突然止住了声。
梅娘惊呆了，她从来没喊过她大嫂，今儿是头一次听见。
董梅瞥了眼尴尬的李金娇，一般不经意间喊出的话，往往是在心里喊了好多遍，才不知不觉中喊了出来。
李金娇清了清嗓子，又忍不住道，“是人家说是我大嫂做的。”
董梅忍不住笑了笑，“那你说是不是你大嫂做的？”
被她这么直白地逼问，李金娇定定地看着董梅，眼前这女人还是以前那位吗？以前她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话。
“你以前也没这么跟我说过话，不是吗？”她在怀疑她，全都表露在脸色。
“呃……你只管说同不同意吧？”她急得转移话题，懒得管人变了没有，自从离开那个家，这女人就变了，如今不也过得好好的，这几个侄女也机灵多了。
“你吃过了吗？”这么早来，肯定没吃，“莲儿，给你姑盛碗粥去。”
青莲“诶”了一声，不一会就端出一碗冒着香气的热粥出来，递给了李金娇。
她也不客气，接过碗道了谢，咕噜咕噜吃起来。
几个孩子都好奇地看着她，这位可是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她们，不过以前见面机会少，她对其他侄子侄女也比较冷淡。
“姐姐，她跟我印象中也不一样，听相公说过，婆婆从小娇惯，直到她嫁人以后，似乎变得成熟许多。”梅娘絮絮叨叨把她了解的一并讲了。
第三十八章 就你们那样种地，早饿死八回了
李金娇男人是个孤儿，从小帮人放牛，家里仅三亩薄田，两间茅屋，看起来还不如她们这个结实。
所以当初罗氏极力反对，为此，李金娇嫁过去之后娘俩一年多没有来往。
据说两人在山间偶遇，李金娇对他一见钟情，从此开启女追男模式，天天到人家村口堵人，闹得满村风雨，很多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娼妇，但是她全然不顾，最后陈大牛拗不过，才找人来提亲。
看来她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一身红粗布衣裳，颜色都洗得发白，腋下还打了个不明显的补丁。
李金娇长相随了老爷子，跟李金水有七分相似。
不过皮肤可就一言难尽了，面色暗黄，还长出了黄斑，跟梅娘同岁，也就二十五岁，是什么样的日子把她磋磨成了这样。
她感觉被人盯着，伸手把空碗递给青莲，见董梅似笑非笑盯着她看，冷不丁一个激灵，有点后背发凉的感觉。
不好意思瞧瞧自己，她没有什么不妥啊。
“姐姐，你别死盯着她，怪不好意思的。”梅娘见一贯嚣张跋扈的李金娇在董梅跟前尬得不行，怪不忍心的。
这李金娇其实心思单纯。
“你打算怎么卖卤菜？”董梅开口道。
“就那么卖呗？”她随口回答。
“我这可不赊账不退货的。”
“我没想欠你的。”
“你拿多少？”
“七八斤吧。”
董梅忍不住哼笑出声，她们村比下沟村更穷，一天怎能消化掉这么多。她定是见铁匠铺一天五斤不够卖的。
“我还是劝你打消念头，你不是做买卖的料。”
“你……我又不短你钱，凭啥瞧不起人。”
“瞧瞧，跟个孩子似得暴脾气，还说会做买卖，这样谁乐意买你东西。”董梅不停挖苦打击李金娇。
“你今儿不给我卤菜，我就住你家。”她见董梅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得耍起赖。
“莲儿，我们接着种包谷去。”董梅起身朝外走，青莲忙上前扶着，小青禾则是沉浸在跟大宝玩石子的游戏。
“大宝，带着三儿看家哈。”青柳丢下一句跟了上去。
李金娇见没人理她，跺了跺脚，无奈也跟着她们去种地。
“姐姐，她也跟来了，你为啥这么对她？”梅娘不解。
她从小没吃过苦，估计所有活计都是嫁人后才学的，日子定是苦不堪言，才想法子赚钱，但是做生意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不给她设点关卡，到时候会赔个精光那就更惨了。
母女几个按照刚才的步调，接着种包谷。
李金娇看不过去，转身离去，正当大家以为她放弃了的时候，见她扛着大锄头过来。
她一锄头下去，翻出一道长长的土沟，又从青莲那里抓过一大把种子，撒下几粒，熟练地用脚拨土盖住。
“姐姐，她比你强多了，在夫家定是没少做，听说她男人经常在外做工，否则没法子养活两儿子。”梅娘叹了一口气，又道：“姐姐，你帮帮她吧。”
真是菩萨心肠，跟李金水一路货色。
董梅立马学着做了，这样不但腰轻松许多，且速度也快很多。
姐妹俩也跟着学起来，看来娘也不太会种地。
“就你们那样种地，早饿死八回了？”李金娇摇摇头，看着这附近的荒地，好大一片，“赶明儿我带点高粱来，你这土质不好，能收一点是一点吧。”
“姑，谢谢你。”青莲是真心感谢，有了她的帮忙，这块地马上要种完了，否则她们娘几个得花一天功夫。
对于这位很少见面的姑姑，今儿倒是给了青柳好印象，“姑，你想卖卤菜啊？”
她说着看了看董梅，见娘慢悠悠用脚拨土，不似在意，就打开了话匣子：“我教你。”
李金娇高兴地连连点头。青柳就把连日来，在塘边卖卤菜的经历都说给她听，当然越过了罗氏闹事那段。
“姑，先得找个热闹的地方，免费赠送点给人尝尝，把卤菜的吃法，好处夸一夸，只要人家觉得好吃了，才会掏钱买，对不？”
“对对对，你咋这么聪明。”
“前一两天可能不挣钱，但是后面就好办了。”
青莲见妹妹说得头头是道，抿嘴一笑，“娘，您瞧，都当了小先生了。”
李金娇对着董梅翻了个白眼，就又靠着青柳，听她吧嗒吧嗒讲了许多，“太有道理了，我们那洗衣塘边也是最热闹的地方，我就学你这套法子，准行。到时候姑赚了钱，买糖给你吃。”
“不用不用，这都是我娘教的。”
“哦，那就算了，她都不给我卤菜。柳儿，你帮帮我吧。”
“放心，我娘会给你的。”
“真的？”
“汪汪汪——”又来生意了。正好包谷也种完了。
“这下比刚才来的人还多，不都说保密的吗？这些婶子不讲信用。”青柳笑着看了看青莲。
青莲才恍然大悟。
越是藏着卖越有人买，越是叫人保密，秘密传得越快。
“梅娘，刚在塘边没找到两丫头，就来家里了。我可知道，今儿最后一天优惠，可别说卖完了不卖给我们。”一妇人拉过董梅的手，生怕她说卖完了。
“对对，我们可不依啊，我儿子昨儿就惦记这口。”
众人争相道明来意，可别落空了。
大家簇拥着她进了院子，忽见后面跟着的李金娇，立马拉下脸，把董梅拉一旁，“她怎么在你家？可得小心点，那边可都是没心肝的货色。”
妇人说着还朝李金娇瞪了一眼。
此时村里已经传遍了，读书人带着发霉的点心探望大嫂和侄女，表里不一，恶心咱乡下人。
李金娇也只能无辜地受了这些白眼，谁叫她是那边的人呢，不管怎样，确是他们不对，这点她是门儿清的。
罗氏毕竟是她娘，她不能说她的不是，但是那几个兄弟什么心眼，她是从小就知道的。
她进了院子，只一旁看着。
“嫂子，原本就准备的不多，我这留着的是马庄订好的，先让一部分给咱自家人。完了回去千万别再说，就说我家卖完了，明儿才有，不过，明儿要二十钱一斤。”她非常为难的跟大家解释一番。
完全是看在乡亲们的面儿上，“今儿卖得多我就赔得多。”
妇人们听着特高兴，见姐妹俩抬出筐子，青柳照样拿出秤杆验秤，“婶子，今儿好多婶子都是头一回来，称上多给点。”
她把秤砣递给众人看，“瞧，三两可是压不住的哦。”
大家瞧得真真的，四两稍欠点。
姐妹俩一个发货，一个收款，配合得相当默契。
“嫂子，今儿真的就这么多了。不过以后只要过节，甭管什么节，我们都有优惠。”董梅想起来现代过节促销的方法，在这也同样适合。
“这好，以后过节我们就吃个肥肠，好吃又不贵。”
第三十九章 这不还是豆腐么？
妇人们呼啦啦捧着卤菜离去，还不忘回头叮嘱董梅。
千万长点心眼，那罗氏生的都是黑心眼子。又宽慰她，若是罗氏敢找上门闹，只管去喊来人，定要为董梅主持公道。
董梅连连点头，一副感激万分的表情，哽咽着道：“婶子，让您费心了，如今我孤儿寡母的，就想过个清净日子。不好为了我让你们得罪人，白得气坏了身子。”
那妇人直摇头，“傻孩子，人心都是肉长的，放心吧。”
她护送众人出了院子，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青柳专注数钱，并不时问青莲卖货数量，对好账目之后，方报给董梅核对。
日头已经在正中间了，李金娇安静地坐着，也不着急走，看样子是赖这里的。
董梅对着青莲附耳几句，她点点头去了灶屋，不一会端出一碗拌好的肥肠和香干，那带着醋酸味辣子味的香气，让李金娇两眼发光。
“姑，您尝尝。”切成细丝的酱色肥肠，在阳光下闪着光，伴着辣子和葱花，看起来就好吃的样子。
她夹起一筷子入口，“香、辣。好吃！”
她偷偷看了眼董梅，忙把青莲拉一旁低声道：“莲儿，你帮我说说，叫你娘让我点，姑也想赚点银钱，换些粮食，眼看秋收还有半年呢。”
说着说着眼眶竟红起来了，董梅最见不得人伤心掉泪了。
“这怎么还哭起来了？”
“你不给我卤菜嘛，我都拉下脸求你，我从来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她还喘起来，弄得自己多委屈别人多狠心似的。
“行行行，我也没说不给你啊，但是你得先弄明白买卖是怎么回事吧？就你这个脾气能行？我是担心你赔光了家底子，到时候怨我。”
她可不想多结个仇人，再说这位看着还挺有趣的。
李金娇被她怼的一愣一愣的，才结结巴巴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以前还不如我呢。”
那倒是，她以前就是个闷葫芦，那会子在李家只想着多做少说，尽量避免跟婆婆起冲突，一味委曲求全。梅娘突然低落起来。
别听她瞎掰，她那不是隐忍吗？
董梅见梅娘不好受，脸上阴沉下来。
李金娇也知自己戳到梅娘的痛处，一时间有点局促，“我不是要说你，我也知道，我娘不好。但是我没有对你怎么样吧？再说我大哥以前不还叫你多照顾我的么？”
她声音越说越低，不小心又搬出了李金水，心里一阵苦闷，真是臭嘴，说什么不好，又说到人伤心事。
梅娘，听见没？你相公以前挺关照她的。
“是的，相公曾经说过，她这妹子心思单纯，不坏，就是被罗氏教唆的，不过后来嫁人了反倒顺眼了些。”
梅娘又回忆起过往。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青柳见李金娇鼓着腮帮子，忙把东西提到面前，“姑，这里是三斤肥肠，我娘只收两斤的钱，一共二十八钱。”
她一把抢过包袱，从腰间荷包数出银钱递给青柳。
“谢了！”高兴地对着董梅喊道。
“姑，拿去按照我教你的法子。切记一点，态度要好，先给人点甜头，你才能得到更多甜头。”青柳还对她挤眉弄眼，惹得旁边娘俩咧嘴大笑。
这几个丫头被教成什么样子，女人哪能那样笑？要笑不露齿！特别是柳儿，跟个假小子般，吃饭吧唧吧唧响，走路风风火火，算起账来倒像个账房先生，这哪是女孩儿家家做的事情啊。
得了，她全都看不惯！
李金娇抱着求了一上午得来的卤菜，又得了青柳的卖货秘籍，火急火燎往家赶。
“这谁啊，差点把我豆腐撞翻了！”外头曹氏大喝一声。
青莲忙跑过去瞧个究竟。
见李金娇诚心道歉：“婶子，是我，对不住了。我着急赶回家。”
“你！你咋在这？你不会……”曹氏紧张道。
“二奶奶，没事。”青莲快速过去，帮忙托着曹氏的豆腐筐子，曹氏见莲儿一脸轻松，这才跟着进了院子，又好奇地瞥了一眼李金娇离去的背影。
刚放下东西，还是忍不住问董梅：“她来干什么？别跟她娘一个样！”
董梅摇摇头，把李金娇一上午的事情粗略讲了一番。
曹氏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不放心，万一罗氏知道此事，指不定会怎么闹腾呢。又责怪董梅太善良，不该搭理李金娇。
董梅也是无奈，人家求上门来，低声下气，又是帮忙种地。
“娘，您瞧，这是您说的豆腐皮吧？”青莲拿出一片薄薄的豆腐皮，用手摸摸厚度，真的很薄。
原来豆腐都能做出这样子，太神奇了，“二奶奶，您太厉害了！”
真不错，比现代的百叶略厚，叫豆腐皮只不过为了让曹氏更容易理解，真正的豆腐皮跟百叶还是有差别的。
不过初次能有这样的成品，已让她大为惊叹。
“其实这个叫百叶或者千张，真正的豆腐皮比这个还薄，跟纸一样的，那才叫豆腐皮。”
什么？有那么薄的豆腐？
曹氏惊讶看着她，不过见董梅甚是满意的样子，就又笑呵呵。
她昨个回去就琢磨这豆腐皮，一早磨好了豆腐，跟儿媳两人倒腾一上午，才整出三斤豆腐皮。
董梅也是一脸兴奋，叫青莲烧一锅热水，加入曹氏带来的碱，先下入五张百叶试做，看看效果。
这会功夫，曹氏又跟她讲起了李家院里的事情。
这两日李家院里可是热闹，两孙子闹着要上学堂，可罗氏只答应钱氏的儿子元康去，不同意王氏的小儿子元林去。
李金富夫妇就不干了，这没道理的事情。
所以她家隔壁院子鸡飞狗跳的，可就是苦了老头子了，每日独自扛着锄头，早出晚归的，那背似乎又驼下去了两寸。
唉！万事皆有源，罗氏心里的秤砣太偏了。
“梅娘，你这话太对了，她早晚得报应到自个身上。”曹氏感慨道。
姐俩端着一个大案板，上面放着刚捞起来的百叶。
青莲又跑去屋里翻出块稀疏的麻布、长长的细麻绳，一并放在案板上，都等着看董梅要做什么新鲜吃食。
她把百叶铺好，依次错开叠落，小心地卷起来，再用麻布包裹，麻绳紧紧绑住，两头扎住。
就这样？这不还是豆腐么？费这么老大功夫，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朝众人不屑的眼神抛了个白眼，嘱咐女儿们拿去跟豆腐一起卤了，坐等成果。
姐俩领了旨意，乖乖忙活去了。
第四十章 就是这个味
趁此功夫，她接着跟曹氏讲讲真正的豆腐皮大概是怎么回事。
前世虽说没亲眼见过豆腐皮是怎么做成的，但无孔不入的小视频，倒是让她了解到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情。
她举了个简单的例子，一锅稀粥，放置一段时间，打开锅盖一看，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粥皮。
豆腐皮就是豆浆上面那层皮，掀起来晾干就成了豆皮了。
“听你这么说，这豆腐皮比做豆腐简单多了。”曹氏一下子就明白了董梅讲述的豆腐皮的原理。
那太好了，这可是一项可以长期发展的产业。由豆腐皮可以演变成腐竹。且这两样便于保存，运输。
食用起来更方便。她在脑子里快速地酝酿起可行性操作方案。
“二婶，太好了！你先试着做做看，若是成功了，咱们有大计划，到时候联合周家，咱们就开一个豆制品公司。”她突然畅想起来。
“公司？”曹氏一脸不解，公司也是吃的么？
“娘，您看看是不是这样子？”青莲端来那条素鸡给她看。
她赶紧解开绳子，拆开麻布，一条黄黄的素鸡滚落出来。用刀切片，圆形的素鸡排成一排，外黄内白，她直接抓起一片塞入嘴里，软糯软糯的。
就是这个味！
“你们也试试，看看是不是跟豆腐一样的？”
“娘亲，我可以吃吗？”淘气包跟大宝玩了一上午，听见吃东西，赶紧跑来，不过这次她可不敢偷拿了吃。
董梅见小可爱一副认真的表情，忙塞一片到她嘴里。
“好吃好吃！”小人儿嚼着就跑开了，回头又抓了一块，“大宝，吃！”
陪着小主人玩了一上午，总算是有点甜头了，“汪汪——”
“还真不一样嘞！”
“这个比豆腐更有较劲，滋味更足。”
“嗯！”
各有所长吧这个多了几套工序，，但愿费些功夫能有回报吧。
姐妹两按照刚才的法子，把剩下的百叶全都拿去煮好后，曹氏和董梅一起把那些卷成素鸡，再放进豆腐里一起卤了。
曹氏已然佩服得不行，自己做豆腐几十年，竟然不如媚娘吃豆腐的想法多。
“姐姐，你一下子说了这许多新鲜事，婶子该起疑心了。”媚娘见曹氏探究的眼神，提醒道。
“这些也是最近窝家里想出来的，穷则思变，变则通嘛。”她牵强解释道。
“什么变什么通啊？”曹氏更加迷糊。
“穷则思变，变则通。”青莲正从灶屋出来就听到这句，忍不住复述：“穷则思变，变则通。”
这真是位好学的孩子，是时候买点笔墨纸砚和书籍了，不能整日忙活，得闲给她们开蒙。
“娘，这话听着太好了！”她突然两眼放光，盯得董梅心里发虚，不会发现她是个冒牌货吧。
“这孩子，你娘讲的肯定有道理。”曹氏乐呵呵接话。
董梅起身，前往灶屋端出小炉子，往陶罐里加两碗水，把安胎药再次煎煮。
最近这些都是青柳帮着做，她心里委实愧疚。
“肚子没什么不舒服吧？”曹氏见她自个煎药，忙上前帮着生火。
“挺好的。”
最近休息好，应该没问题。按照媚娘的经验，做事慢点，不要急躁，一般不会有事的。
曹氏瞧着梅娘跟几个孩子脸色都好许多，倒不是说胖了，就那气色红润些，人精神头足多了。
最明显的莫过于小青禾了，讲话利索多了，走起路来也稳当。
“二奶奶。”青禾把大宝送去隔壁，自个跑回家，但不一会，大宝又摇着尾巴跟了过来，他家主人还不在家呢。
“诶，慢点。”她撒腿跑过来，扑在曹氏怀里。
“对了，”曹氏才想起村里传的事情，“上午你是不是吃了坏肚子的东西？”
“嗯！”青禾说着眉头皱了起来，还不停地吐舌头。
“真是黑心肠的，这不祸害人的么？”曹氏听到青禾叽叽喳喳讲了一些，“我得到大哥家评评理，人可是他领着来的，他可是作了保证，幸好没出事。”
“婶子，千万别，我已经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别再为这点事烦她老人家。”那边毕竟还有老头子亲弟，无非就是不疼不痒地骂几句罢了。
再说也没出什么事。
“怎么没出事啊！”门口又来了三位妇人。
这应该是今天最后一波，赶着促销的尾巴来的妇人了。
村里传遍了，今儿上午，梅娘大方地拿出李金铭送去的上好糕点，招待乡亲们。个个吃得恶心头晕，梅娘的三女儿吃了后，口吐白沫，不是众人发现得早，估计孩子就没了。
幸运的是，梅娘没来得及吃，否则就一尸两命了！
这太夸张了。
“没那么严重，只不过那点心时日多了些，不太新鲜。大人吃点没事，小孩是真不能吃的。”她没想到传言会变成这样，原以为大不了李金铭的好名声没了，现在确实有点传过头了。
“再说也没出什么事，我想他四叔也是无心的。”把他往好人堆里推总是没错的。
三人义愤填膺抢着道，“梅娘，你就是太善了！可是要吃亏的。”
“对啊！不都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么，他们就是看咱是个妇道人，好欺负！”
“那罗氏幺儿，人模人样，还是读书人呢！骗得我们好惨！”
“……”
“嫂子，快别说了！都过去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们胆敢有下次，我就到老祖和里长那评理去”
一妇人伸长脖子，看看外面，低声道：“我听说里长和老祖在你公公婆婆面前说，若是再虐待你的孩子，就让你们两下断亲。”
这村里真是没有秘密了。
断亲好啊，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
“不行，姐姐，那是相公的家，毕竟老爷子还在的，否则真是不孝了。”梅娘立马反对。
再说吧，于她而言，骨子里没有那样的情愫。
再说分家都得李金水拿命换，何况是断亲这么大的事情。
老祖他们不过是吓唬吓唬罢了。
青莲青柳称好卤菜，连着木盆一起端出来，这是今儿剩下最后一点了，娘亲预算的量还真准。
仨妇人拿着终于买到的卤菜，欢欢喜喜回去了。
曹氏惊魂未定似的：“以后真得多长个心眼！听他们讲我都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看向好心的曹氏，“二婶，没那么严重，今天人多，三儿偷偷拿了两块吃，也是我的疏忽。”
“娘亲。”青禾听到讲起那苦糕点的事情，心虚地低下头。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以为媚娘是软柿子，爱怎么捏就怎么捏。
曹氏一脸沉重，叮嘱了几句，背着空框子就回去。
董梅从来没见她这样过，起身喊道：“二婶，你别乱来啊，我真没事。”
“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好歹还是本家长辈。这事你别管。”她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曹氏想干嘛呢，别整太大动静就行。她还是喜欢安安静静的日子。
第四十一章 老二没人疼了吗？
静下心来，她快速扒拉下这三日的收入。
大约卖掉十副大肠，二十多斤香干，现手边收到四百来钱。
豆腐钱每天都跟曹氏结清，大肠的钱也是每日给了吴氏。
那这四百钱去掉调料一百多，剩下的将近三百钱就是三日的辛苦费了。这其中还包括马庄一日的利润在里头。
三日将近三百钱的纯利，对于现在这个家的境况来说，已经让人心安，特别是青莲，每日见有近百钱入账，也不像以前那么慌了。
不过，接下来本村的销量会凉很多。
类似这样的促销，在马庄也是可以如法炮制的。
日子总算看到点希望，她感觉身形也轻松许多。
董梅起身来到灶屋，见两姑娘还在收拾，便吩咐准备晚食，晚点吴氏来后，就有得忙了。
“娘，您歇着，我们来就行。”
她笑着摇摇头。
青莲只得去了灶口生火，里锅卤着豆腐，再一阵子就好了。
董梅看看篓子里放置了两天的蔬菜，都有些蔫了，拿出一把几根青蒜，放木盆里浸泡下。又翻出一颗大头春笋，这不知是哪家给的。
估计山里好多笋头，她是没法子弄来，这春笋风干后炖肉可香了。
青柳忙接过去春笋，“娘是不是晚上吃笋头？我这就剥了去。”
董梅笑着点点头，打开橱柜，一股子酸味扑鼻而来。
端出盖着的大腕，原来是酸菜。“娘，怕您闻不惯，才隔里头。”见她掀开碗盖，青莲忙接过碗又盖着。“
我没有闻不惯，今晚咱就用它炒春笋，应该不错。”
她抢过青莲手里的碗，那孩子还愣愣的，忽地又高兴起来，“以前娘不喜酸，才生了我跟妹妹们，这下您喜欢酸的，那肚里定是弟弟了。”
真是无语，怎么又纠结肚里的小豆子呢。
“打住，这是没有根据的说法。”这酸菜挺多的，都炒了放几天不会坏，还能当调味菜用。
两女儿被突然喝住的声音僵住了表情，“别想那些，娘只要你们和肚里的宝宝都好好的就行。”
她示意青莲把外灶也生火，一边快速洗好酸菜，切成碎末，搁置一旁。又接过青柳剥好的春笋，一并洗了，切片下锅焯水，这要是放点糖，那涩味会淡去许多。
但是这头笋加水煮一大锅，糖放少了没什么效果，放多了舍不得。捞起笋放一边晾干水分，接着下油炒酸菜。
锅里“呲呲”响，不停翻炒之下，一股酸酸香味冒出，再下点蒜末，那香味更好闻了。
“娘，光是闻着香味我都能吃下一碗饭。”青柳就在灶边上看着、闻着。
“那一会子，你就着这香味吃饭得了。”青莲打趣道。
“娘，您看姐姐欺负我。”她挽着董梅的手臂撒起娇来。
“娘亲，我饿。”青禾带着大宝闯进了灶屋，赶忙推开青柳，自个抱着董梅的大腿，还瞪着她二姐。
青柳哭笑不得，“娘，您瞧三妹也欺负我，我搁中间的老二没人疼了吗？呜呜——”她捂着眼睛，偷偷看着青禾。
青禾抱着董梅的手，慢慢松开来，拉过青柳的手挽在娘亲胳膊上，安慰道：“别哭！”
然后自己转个身，却抱住娘亲的另一条大腿。
董梅被姐妹两的争宠劲头弄得心里痒痒的，放下手里的铲子，干脆一边搂着一个，“娘最疼你们了！”
小小的茅屋里一片温馨，梅娘占着董梅的位置，一手搂着一个，脸上也洋溢着幸福又心酸的笑容。
“你两再不让开，菜都要糊了。”青莲赶忙起身，牵着青禾一同坐在灶火口，看着火苗噼噼啪啪响。
盛起一大碗酸菜，她颠一勺自个先尝了尝，酸爽酸爽的。
接着下入春笋，她翻炒几下，放点点糖霜，再拨一点酸菜下锅，待到香味足了之后，又切了几根青蒜下去，盛起来有一大钵。
突然想起现代的电饭锅，要不现在就能开饭了，她倒入浸泡过的糙米，闷起饭来也快的。
青禾盯着那钵菜，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拿出小木碗，坐等吃饭。
董梅只得给她夹了一些，“三儿先吃点，不过剩下的等饭好了再吃哦。”
“嗯嗯！”小家伙高兴坏了。
“汪汪汪——”
她有点不舍地给大宝碗里放了一片春笋，“娘说了晚点吃饭再吃，你先吃一片吧。”
“汪汪——”
“莲儿，把里锅的火熄了，闷一会就好。”瞧着时间，豆腐卤得差不多。卤豆腐到不费什么调料。
说到调料，明儿就得托周树根帮着带了。
这得花费一大笔钱，刚得来的几百钱，还没焐热呢。
越是贵的调料用的越快。八角花椒只剩一天的料，其他还能用个两三天。计划着各买半斤，得花三百多钱。唉！
“娘，怎么了？”青莲拿来大盆，给董梅盛装卤豆腐。
“没什么，就是想着请周大伯买调料的事情。”
“娘，要不我去吧，大伯早出晚归的，帮着带大肠已经很麻烦人家了。”她说的也是实情。
“那你行么？”董梅担忧道，青莲还是太小。
“不行，小姑娘家家的让人担心。最近都忙春耕，路上也没什么闲人，万一遇着什么事咋办。”梅娘担心的不无道理。
“再说吧，让我想想。”锅里饭已经闷熟了，青柳忙拿出一大碗，“娘，我给姜姨端去。”
青莲照例盛了满满一碗饭，夹上春笋，用铲子压实了，盖上大碗，用布包好抱着碗就出了院子。
几步路就进了姜家的院子，这几日都是直接搁锅里放着。
一到灶屋门口，见姜秋菊正烧火做饭，“姜姨，我娘让我送饭来的。”
近日来，姜秋菊都没有跟她说过话，但表情不似最初那么陌生了，明显觉得她面色温和许多。
青柳把碗搁灶台上，不忘回头看了眼。
“明儿给我留一斤肥肠一斤香干。”姜秋菊朝出门的青柳道。
她又欣喜回转过来，“姜姨，您一个人就别做饭，以后干脆到我家搭伙。我娘定会欢喜的。”
姜秋菊起身打开布包，掀开碗盖，还冒着热气儿呢。
她从柜子里拿出大碗，把饭倒了进去。
青柳接过她递过来的空碗，“我娘说了，大宝还是跟着您，最近大宝陪着我们已是感激不尽了。”
若是一天不见大宝，她们姐妹几个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明儿去镇子看望兄嫂，给她们带的。”她端起饭碗，坐在门口的小凳上吃起饭来。
“那行，一准儿给你留着。”说完她高兴地溜达着回家了。
“你说她明儿要去镇子？”
四人一狗在灶屋里吃着晚食，此时院里被落日前的夕阳映照着。
听到青柳这么说一句，董梅道：“待会你送大宝回去的时候，问问她明儿带你和大姐去镇子，方便不？”
“汪汪——”
“大宝，你是不是也想去？”青禾问大宝，“我也想去，娘亲？”
董梅无奈摇头，“你不能去，下次娘去的时候带你去，乖。”她摸摸小家伙的头，感觉头发比以前顺滑许多。
“哼！”不去就不去，那大宝也不许去，要不没人陪她玩了。
“姐姐，这成么？毕竟咱跟姜秋菊不熟，她这人能放心么？”梅娘有些担心。
第四十二章 拜托姜姐姐
“姜姨，这是给你备好的卤菜。”
一大早大宝就叫门，青禾赖床上不起，迷迷糊糊道：“大宝，等我。”
青柳开门迎进了姜秋菊，大宝急得挤进门，在院里撒欢。姜秋菊见到这一幕，嘴角抽了抽。
“有个事情想拜托姜姐姐……”
其实这是让人为难的话，搬来这里，一直麻烦人家，但是董梅还是得欠她人情。
姜秋菊接过卤菜，没多想就点点头。
“姜姨，你太好了，大姐，我们走吧。”青柳连忙背起篓子。
“谢过姜姨。”青莲道。
董梅进屋帮着收拾了包袱，又叮嘱一番，才让两孩子出了门。
亲娘不跟去吗？那一天在家不得担心死。
“我不去，去了也帮不到什么，还是看着你肚里的孩子和三儿好了。”梅娘道，她心里其实还是相信姜秋菊的。
“姜姨，给。”青莲打开包袱，里面有三份饼子，那是董梅一大早起来忙活的成果。
杂面糊糊里面，加了鸡蛋和韭菜末儿。锅底刷油，倒入面糊糊，煎成两面金黄的饼子，一股韭菜鸡蛋的香味。
“好吃吧，姜姨？”青柳一般大口咬着饼一边问道。
青莲白了她一眼，没见姜姨喜静不喜噪的么。她回了姐姐一个白眼，正是由于姜姨不说话，她才要说的吗，给人解闷懂不懂。
“我娘说，这饼子要是卷鸡肉，猪牛肉更好吃，不知道我家什么时候吃得起肉……”
一路上话唠不停讲，青莲也止不住，就随她去了。
几人到梧田镇时，铺子里正开着门板，集市上没什么人，毕竟不是赶集的日子，这几日都忙着耕种，不是很必要的事情，一般农人是不会来的。
姐妹两跟着来到姜家的杂货铺子，这会子青柳乖乖闭嘴了，在生人家不好舌燥，她是知晓的。
杂货铺子虽不在繁华街道，但属于南城闹市区域，且离这不远处有几条岔路口，往南边进镇子采购的人大都要经过这里，所面对的客户大都是乡下进城的人，再者是南城不太富裕的人家。
里面摆放着各种用具，什么锅碗瓢盆，针线笸箩，一侧的绳子上还挂着些团扇，另外还有农家竹耙子，竹编篮子筐子等等。
“哥。”姜秋菊对着一中年男子喊道。
此人正是姜春生，四十出头，留着胡须，瘦高身材，看起来倒像个教书先生，完全不像个买卖人。
他温和地应了声，但却盯着后面姐妹两看，一脸狐疑，他妹子可都是独来独往的，从不见她跟什么人来往，何况是两小丫头，这要是她的孩儿该多好。
“姜大伯。”青莲忙喊道，又戳戳四处张望的妹妹。
“姜大伯好。”姐妹对着姜春生行礼。
原来是金水的女儿。前不久得知金水去世，他原本也是要去吊唁的，但毕竟搬来镇子多年，怕唐突了人家。
“你爹他曾是我的小兄弟。”他看着两孩子，眼里满是怜惜。
李金水在李家的情况他也是知晓的，少年时，金水常常饿着肚子出门干活，当时作为大哥的他没少照顾小弟。
只是金水的遗孀带着女儿们分家搬去隔壁，这是刚得知的，一个妇人竟有如此魄力，想必不一般。
姜秋菊早已去了后院。
“孩子，快到后头来。”姜家嫂子于氏赶忙出来，拉过两人的手，“你也是，让人孩子冷冰冰地杵这许久。”她朝姜春生抱怨了一句。
于氏生的极好，皮肤白皙，若是打扮再精致些，那就是富家太太的气质。
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包围的姐妹两，都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大娘。”姐妹两端着冒着热气儿的水，喝一口下肚，不但暖和和的，还非常甜。
院子不大，其实就是一个连着铺面和正屋的比天井大点的空地。但是打理得井井有条，角落堆放点杂物，靠墙角还摆着几盆花。
姜家搬来镇子也就十来年，生活习惯跟在下沟村差不多，只不过于氏善于打理，里里外外甚是清爽，比起下沟村的大多数人那是要好很多。
再者下沟村的田地，一般是姜秋菊负责春种，姜春生带着小子们一起秋收，留下妹妹的口粮，其他都拉回镇子。
否则光靠杂货铺的收入日子也难过。
姜秋菊正坐在一旁的靠背椅子上闭目养神，姐妹两见没旁人也跟着坐了下来，都默不作声。
“姑，怎没见大宝？”姜秋菊大侄子姜敬庭拍拍身上的灰尘，刚刚把货物打理好。
小伙子十八岁，杂货铺子的事情基本是他打理。
姐妹两见主家来人，赶忙起身。
“大宝在我家，我妹妹极喜欢。”青柳忍不住道。
“哦？刚听说来了两位乖巧的妹妹，果真如此。”他温和道，“我们本就是一个村的，跟家人一样，你爹他以前来过我家。”
“坐啊。”于氏笑着道，“庭哥儿，叫你爹来吃饭。秋菊，带两孩子进来吃。”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姐妹两。
“姜姨，我们吃过了，你去吧。”姐妹两忙摆手拒绝。
“吃过了也再吃点，去吧。”姜秋菊在前面带路，姐妹两还定定地站在那儿。
“过来啊。”
桌上摆了盛好的白米粥，一碟花生米，一碟腌萝卜干。
“青莲、青柳，坐啊。”于氏又端来一大钵窝窝头，放到每个孩子的面前，“别客气，跟家里一样，你娘我也是认识的，是个贤惠的女子。”
姜春生踱着步子过来，也是一脸温和，招呼她们别认生。
姐妹两见大家都安静地吃起早食，也跟着喝起粥来。
路上吃的贴饼子，这会子她们还真的想喝点粥，况且白白的米粥还是头一回喝，看着比糙米粥金贵许多。白米粥喝到肚里真舒服啊，暖暖的。
“秋菊，这卤菜怎么烧？”于氏想起来刚交到她手里的卤菜包袱，真的香。
姜秋菊看看姐妹俩。
“大娘，肥肠可以爆炒，或者炖着吃都可以，吃辣子的话溜肥肠最好吃了。”青莲想起来董梅教的一些吃法，大致讲了下，青柳一旁也跟着补充不少。
于氏脸上的笑容就没变过，梅娘那个闷葫芦，怎教出来这么伶俐的女儿。
模样好，教养也好，看着就让她欢喜。
饭毕，姜秋菊带着姐俩出去了。
街面上人多起来，多了不少摊位，青柳挽着姐姐的手，好奇地目光四处张望。
“姐，你瞧那个好玩。”
“还有，那个好看。”青莲稍稍淡定些，毕竟上次跟着娘亲来过一回。
第四十三章 那人好像是……奶？
三人先去了药铺，每种调料各买了半斤，这些青莲都知晓的。
来到大通杂货铺，青莲见那盒子八角还静静躺在那里，指了指，伙计麻溜地把盒子都端了过来，眼睛瞟向姜秋菊，见她一副漠然神情，又看看闻着香味的姐俩。
“姐，这个多少钱？”青莲看看伙计，还是上次那位，估计是不记得她了。
“小姐，这个三十钱一两。”卖了这么久还没卖出，还敢报价这么高。
“小哥儿，这八角香你还有多少？”青莲问道。
那伙计诧异打量她，他记得前阵子有对母女买过点，看起来跟这三人对不上啊，“大概有三斤的样子。”
这个本来就只进了一点点，哪知道搁了快一年，都没什么人瞧。
昨天晚上，董梅跟青莲交代了许多，八角香搁置许久，人家必定想早点出手，如果只有三四斤的话，就全部拿下。
“我全要的话你作价几何？”
“全要？”
倒是碰见个特别的，掌柜差点都要扔了，这东西香味及浓，摆在这里别的东西都沾上味儿，所以只得把他放在最角落不起眼的地方。
“全要的话按八成价给你。”
真是滑头的伙计！
青莲嘴角微微上扬，“再便宜些，你这东西什么品质我就不说了，我可是全要的，合适就买，不合适那您就慢慢卖吧。”
伙计想了片刻，“那五成吧？”
“五成也要四百五十钱，太贵了，姐！”青柳脱口而出，稚嫩的声音在几人耳边响起。
瞧不出来，这小丫头算数比他还快。
“那……再低就要赔本了。”伙计面带苦相。
“三成我全要了。”尽管这东西暂时没人要，若是两成的价格，对于老板来说跟扔了差不多，万一人家气性大真就扔了也不卖，就得不偿失了。
董梅叮嘱青莲三成就全买回去，自个再晒晒，好好保存，能用好长一段时间。
“三……三成？”伙计哭丧着脸，自他接手，从来没做过这样亏本的买卖。
按理说，他是可以做这个决定的，掌柜曾交代这八角遇着人要就贱卖掉。但是这也亏太多了，进货都是五成价。
“按照我娘的意思，最多两成价，我买回去还不知道她怎么说我呢。”青莲也苦笑着看了看伙计。
“你娘……？”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位就是上次那丫头，那位精明的妇人今儿没来，这八角除了她也没别人打量过。
“三三得九，三九二十七，那还要二百七十钱啊，姐，太贵了。”青柳忍不住嘟囔出声，怪不得她娘一直说卤菜费调料。
这丫头念的什么经，怎么一下子就算出价钱，比他拨算盘快多了。
姜秋菊也非常惊讶，大姐稳重，老二活泼，算数极快，家里的老三那就是个机灵鬼，搞得大宝都不愿回家了。
伙计从柜子里拿出所有的八角，过称一称三斤三两。
青柳还气嘟嘟道：“你这东西定是放了好久，都有股怪味道，把盒子那些全倒进去，就算三斤，我们拿回家还得晒几日，到头来只剩两斤了，亏不亏啊。”
“姐，他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不要了，反正娘说可买可不买的。”昨个晚上，娘跟大姐聊的那些事她也听了个大概，特别是上次买八角的趣事，她这现学现卖的就用上了。
“这……唉！”
反正都亏了，多一点少一点也没多少区别，原掌柜都想扔了的，这么一想他也就没那么憋屈了。
买齐了调料，姐妹两一身轻松出了铺子。
“张胖子，你这大肠不是摆着的嘛，为什么不卖？”一熟悉的声音对着忙活的肉铺张嚷嚷道。
肉铺张继续帮人剁肉，没见回应。
“人老板说了，这是别人给了钱的，你要就付定金，明儿给你留。”
“咋这么难缠呢。再说猪大肠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给我都不要的，当宝贝了。”
姜秋菊见姐妹两停下定定听着肉摊前的事情，就又往回走，瞥见人群里那人不就是她们后奶罗氏么。
罗氏还在嘟嘟囔囔着要大肠，见挂着的老板不卖，心里不服气，就跟肉铺张吵起来。
她昨日听说那贱蹄子卖了不少卤大肠，不就是买点调料卤一下，就翻倍的往外卖，这钱来得太容易了，如今家里三人读书，光靠地里那是不成的。她就琢磨着买一副试试，难不成她还不如那个没做过饭的贱蹄子。
姜秋菊一把拉过两孩子，免得在大街上起冲突，她也是知晓罗氏的为人，这两丫头在她眼里还不如个外人。
“姐，那人好像是……奶？”青莲点点头，拉着妹妹跟在姜秋菊后面。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罗氏气冲冲离开，背着箩筐朝另一头去。估计她找下家买大肠去了。
“你要跟去看看吗？”姜秋菊看着远去的罗氏道。
“嗯……能行吗？”
青柳倒是好奇起来，她想看看罗氏到底想干嘛。姐俩都点点头，都想知道她憋着什么坏。
三人回头朝着罗氏跟去，见她来到另一肉铺前，又絮絮叨叨跟人吵了起来，临走还朝摊子“呸”了一嘴。
这镇子拢共四家卖肉的，估计大部分猪大肠都被肉铺张收了去。
她不死心地来到最后一家肉店，围着摊位站了许久，才满意地往回走。
她四处张望了下，三人赶紧背过身，姐妹两还真有点紧张，姜秋菊个儿高，转过头见罗氏往一岔路口走去。
她赶忙拉着姐俩偷偷跟过去，七拐八拐进了一小巷子里，门口出来一年轻妇人，“婆婆，这是相公叫我给你。”后面的话听不清楚。
这处应是李金铭岳丈家，那年轻妇人就是他婆娘赵翠芝。
赵家在街面上有一布铺子，是个小商户人家。赵家仅赵翠芝一女，当时相看女婿也是权衡过的。
与其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不如李金铭合适。
一来李金铭可是有考取功名的希望；二来即使仕途无望，接管赵家生意也是合适的；再者李家儿孙多，将来从赵翠芝的孩子中选一个姓赵，延续赵家香火，继承赵家家业，李家不会像子嗣稀少人家那样反对。
赵家并没有大张旗鼓招上门女婿，这样的话会劝退不少后生，即使李金铭同意，那李家长辈也是不同意的，再者说出去对李金铭名声也不好。
如今李金铭日日住在赵家，实则跟上门女婿差不多。
他也知晓赵家对他的态度以及打算，尽管没有明说，最初他也是不悦的。
自李金水去世之后，赵翠芝分析的情况来看，那个家已经走下坡路，分不分家都没什么区别。
第四十四章 下个赶场子
赵家只赵翠芝一女，以后还不是他李金铭说了算。
两人就在门口谈了几句话，罗氏时不时朝里头看，也不见赵翠芝把她迎进去。
而罗氏对着赵翠芝却是点头哈腰，完全不见往日盛气凌人的婆婆做派。
赵氏回了院子，关上门。罗氏才变了脸，对着门口冷哼一声，提了提肩上的绳子，朝路口走出来。
三人忙收回目光，快速回到大街上，继续盯着路口，见罗氏直接往家的方向走去。
“姐，她好像也要卤大肠。”青柳琢磨点味来。
青莲则是一脸担忧，“嗯，定是四叔的注意。”
她心下想着赶紧回家跟娘报告这事儿，免得被罗氏抢了生意，这才卖了几天的卤菜，她就眼红起来。
回到姜家，于氏见姐妹两脸色不太好，便向秋菊打听起来。
自她们刚出了姜家，姜春生夫妇也聊起李金水的事情，于氏对于董梅离开李家的事非常赞同，同时又不免担心起来。
看到锅里烧着的卤菜，忽又笑起来，能做出如此美味的卤菜，且听说卖得不错，那梅娘定是有能力养孩子。
不过也是艰难，肚里还怀着一个，这才让两孩子出门办事。唉！
同是女人，于氏心里帮着董梅算了又算。
姐妹两在姜家坐立不安，但是又不好催促姜秋菊早些回去，毕竟她难得来看望兄嫂。
“孩子，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于氏忙安慰道。
她也早早备着饭食，小姑子难得来镇子，每次她来时，定要她吃了饭再回去。
外边传闻，姜家兄妹不和，怕名声被连累，姜春生才拖家带口离开了下沟村，把唯一的妹妹留下乡下。
唉，她那小姑子就是个拧种，守着年少时期的那点回忆过活。
前头铺子里姜敬庭在招呼着，偶尔听到拨算盘的声音。
姜秋菊去了里间，姐妹两就在小庭院坐着，都想着见到罗氏事情，所以沉闷不吭声。
“姑，就她两吗？”姜秋菊笑着点点头，别有意味地看着小侄儿一脸不屑的样子，盯着青柳看。
“听说你算数很好？我们比试比试？”姜家小儿子姜敬文，十岁，刚进学堂一年，此时像只好斗的公鸡一样，盯着青柳。
原本心情不好的青柳，被他这么突兀地挑衅，正愁火气没地儿发呢。
“比就比！”她甩开青莲拉住的手。
不一会，姜敬庭被他小弟拽着过来，小孩子过家家，这不瞎耽误他功夫吗？
“你下了学不好好读书，找人小妹妹干什么？”
“我要跟她比算数，我在学堂还没输过呢。”
青柳对着傲娇的小主人抛了个轻蔑的眼神，“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二妹，不得无礼。”青莲忙赔笑道，“大哥，您去忙，她两闹着玩呢。”
“我怎么会输？哼！”姜敬庭嘴角抽了抽，两位都是不服输的主，那他就当个主考官了，他天天对扒拉算盘，出几道小孩的算数还是可以的。
小弟上学一年多，常被先生夸，特别是最近学算数，特感兴趣，总找人较劲，同龄的孩子还真算不过他，不过这丫头看起来挺难对付。
他店里卖货最多的就是瓷碗了，一般人都是三四个一起买，就出了道买三只碗需要多少银钱的题。
不到一秒，青柳就说出了答案。
接着他加大难度，买三个碗加两个盆合起来多少银钱，青柳还是快速算出了答案。
此时姜敬庭已不是随便陪着玩了，他无暇顾及小弟的不甘、气恼，越发对青柳感兴趣。
姜敬庭特意拿来算盘，出了道数额大的题。
店里来了大主顾，买了八把上好的扇子外加七套上好的瓷器，这次银钱数额大，他看着青柳眼睛转动几下。
自己快速拨动算珠，待他算完手一停下，青柳就报出了答案，且完全正确。
“你输了！”青柳昂着头对姜敬文道。
小伙子脸一阵红，“你说吧，要什么？”
青柳不过是随口一说，哪能真要人家东西，“唉，算了，还当真呢。”
“君子一言，你说吧。”姜敬庭见小弟一脸认真，今儿人家不要东西都不行了，否则这位的自尊心受不了。
不过他也很好奇这小丫头简直就是个算数天才啊。
听前头有人喊，顾不得斗气的两孩子，忙赶了过去。
“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好玩。”青柳转过头，回到姐姐身边，青莲怒斥了她一句：“回去我就告诉娘，如此没礼。”
小男子汉气嘟嘟地回了里屋。
不到夕食，姜家的晚饭就摆在了桌上，姐妹两明白，这完全是为了照顾她们想早点回去的心思，坐在饭桌旁内心满是歉疚。
对着满满一桌子好菜，青柳也没怎么动心。
姜敬文从屋里出来，他直接坐在了青柳身边，眼睛余光注意着青柳的动静，见她默不作声地拨着碗里的饭粒。
青柳本想回她一个白眼，奈何这是人家地盘。
“这卤大肠味真不错，还是这两孩子教我做的呢。”于氏看着斯斯文文的两丫头，忙端起盘子给她们布菜。
“谢谢大娘，我娘还担心你们吃不惯。”青莲忙接话茬。
“怎么会？”于氏又接着说，“再有三日就是赶场子，你们带些来，定会好卖的。”
青柳一下子来了精神，很小的时候爹带她们来过赶场，不过没什么印象，只觉得人特别多。
这个主意不错，就是娘出不得远门，定不会让她们两孩子来的，只能是错过这个赶场日了，唉！
小丫头表情丰富极了，一会子高兴，一会子失望。
看得于氏忍不住乐呵。“你娘定是不能来的，再叫你姜姨带来不就好了，那赶场就在这附近，方便得很。”
她说完看了眼秋菊，见她没有不悦的意思，心里甚是高兴，这位可算是慢慢活过来了。
姐妹两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于氏笑着叫多吃菜，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柳儿，你的算数谁教的，比哥哥都厉害。”姜敬庭在铺子里想了许久，忍不住问道。
“我娘教的。”青柳说完还不忘骄傲地看了眼边上的姜敬文，心道你先生还不如我娘呢。
“你娘？”
除了姜秋菊，其他几人都诧异问道。
青柳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时间被盯得发慌。
青莲忙接话茬：“这不是卖卤菜嘛，我娘需卧床休息，担心我们姐妹应付不过来，就天天逼着我们数数，才比旁人熟悉些。”
大家都知道这解释有点牵强，也就不再追问，以后总会有机会弄明白的。
“你娘有我先生厉害！”被打击了的姜敬文放下碗筷，蹬蹬跑回了自个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