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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全文阅读

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7 旁听的人 (三)

    说曹操,曹操到。

    一身孝服面容憔悴的崔氏,如弱柳扶风一般进来,虚弱地行了礼,道:"崔氏见过几位大人先生,不知有什么要问的,一定知无不言。"

    "我想知道,当晚你相公的手串放在哪里了,或者说,他每晚睡觉前,会放在哪里。"杜九言问道。

    显然已经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了,所以崔氏回答的很快,"他做事很有调理,东西放在哪里,就会一直放这个地方,轻易不会更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梳妆台,"就摆在那边。"

    "多谢。"杜九言拱了拱手,"若开堂会有人来通知二位,届时再会。"

    她说着,崔氏应是让开了门,缪鹰则站在门口,道:"败类,你一定会输的很惨。"

    杜九言忽然转头盯着缪鹰,道:"这是最后一次!"

    缪鹰嚷着道:"怎么了,你替王癞辩讼,你就是..."他话没说完,杜九言一脚将他踹进房里倒在地上,指着缪鹰道:"说了最后一次!"

    说着,就拂袍就下了台阶,一边走一边道:"鹦鹉成精,欠揍。"

    "杜、杜九言,你给王癞辩讼,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又看着跛子和黄书吏,"她当着你们打人,你们就不管了?"

    跛子绕开他出去,黄书吏呵呵笑着,道:"小事,小事,我们管不了。"

    便也走了。

    缪鹰气的爬起来就去了西南讼行。

    杜九言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寻到那位撞见王癞的婆子。

    婆子姓刘,无论是她还是她的人,都缪家的家奴,到她这边已经是第三代了,她从角凳上起来,冲着杜九言行礼。

    "老婆婆,那天晚上是你看到王癞从正院出来吗?几时,当时你在干什么,王癞又是是反应。"杜九言问道。

    刘婆子回道:"那天是我守夜,子时的时候的我要巡视的,等走到正院的时候,忽然看到个人从院子里冲出来,我吓了一跳,大喝了一声,那个人吓的掉头就跑走了。"

    "我腿脚不行了,就在院子里喊了几声,又去找大老爷,喊了好几声大老爷也没有声音,我闻到了血腥味,提着灯笼进卧室,就看到床上的大老爷一身的血,瞪着眼睛看着我。"

    刘婆子说着,好像站的累,又扶着墙坐下来。

    "谢谢啊。"杜九言给了婆子一把钱,婆子道谢将钱收在钱袋子里。

    杜九言离开后,缪鹰在一间茶馆寻到了区恒,"区先生,王癞请讼师的事,您可知道?"

    "请讼师?"区恒微微一怔,做出请的手势,两人稍安静的后院停下来,区恒凝眉问道:"他为什么请讼师,付大人如何说?"

    缪鹰摇头,"这种事我不懂,但是对方能为王癞辩讼,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区先生,您一定要担心他用什么阴毒的方法,最后随便找个替罪羊,把王癞放出来。"

    "对方是做无罪辩护还是有罪辩护?"区恒道:"他们诉状可递交了,我去一趟衙门问问。"

    缪鹰点头,"这个有罪和无罪我不懂,那个不要脸的讼师,刚刚还去家里调查了。我不让她调查,她还打我来着。"

    "什么讼师,还对你动手。她手里有牌票?"区恒付掉茶钱,缪鹰跟在后面道:"先生您肯定听说过,就是三尺堂的杜九言。"

    区恒不但听说过,而且还听说过无数次,他停下来凝眉道:"她给王癞辩讼?"

    这让他有些惊讶,因为杜九言好像没辩过刑事案件,她真的这么厉害,民事,刑事都可以?

    "是啊,这个讼师简直太讨厌了。"缪鹰道。

    区恒没有和缪鹰多问,直接去了衙门,付韬在书房见的他。

    区恒问道:"大人,王癞的案子证据,证人以及思路都很清晰,为何您又允王癞再递诉状申诉?这不合规矩。"

    "就算定案,他也有权上诉。"付韬道:"更何况,王癞还没有画押,天天在牢中喊冤,请讼师辩讼,是很正常的事。"

    区恒凝眉,没有接着这个问题,而是道:"那么这位讼师带着捕快和黄书吏去缪府查证,那么他们可有交回查验的结果?"

    这就是很有经验的讼师了。如果是杜九言自己去查,他当然没有资格和理由要求她亮出自己查到的证据,但现在是衙门里的人跟着一起去的,那么他就有资格,调用公差查办的结果。

    这就好比资源,一个是公用的,一个是私人的。

    "还不清楚。"付韬说着,正好黄书吏回来,他问道:"杜先生查到什么了?"

    黄书吏就递上去一张白纸无奈地道:"跟着杜先生走了一圈,她问的话和做的事,结果和卷宗上没有两样,所以小人就没有记录。"

    区恒凝眉,拱手告辞了。

    这个杜九言是什么意思,她想做什么辩讼?

    区恒不敢轻敌,更不敢随意对待,他回到西南,将卷宗取出来,认认真真过了一遍,逐条逐句的推算。

    尤其是将王癞所说的话,认真思考过,直到深夜,才歇下来。

    杜九言也没有闲着,两天都在外面,一会儿去赌场,一会儿在路边和一群婆子们聊了半天,直到天黑饥肠辘辘才回家去。

    第二天一早又出去,取了牌票在缪府犹如闲逛一般,足足将缪府逛了八遍。

    小萝卜望眼欲穿地等着杜九言,见她一脸进来忙送上茶,"爹啊,你这个案子很难吗,我看你都累瘦了。"

    "刑事案件要复杂一些,你想我了吗?"杜九言喝了茶,小萝卜点头,"你昨晚回来就睡觉,今天一早又出去,都没有和我说话。"

    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没什么,没什么,"小萝卜道:"爹啊,那你有钱用吗,要不要我给你一点钱。"

    杜九言摸了摸荷包,点头道:"还真没有了,你拿十两银子给我。"

    小萝卜就摸了十两银子给他她。

    "这么大方?"杜九言盯着儿子看半天,小萝卜嘻嘻笑了起来,"我心疼你啊。"

    杜九言眯了眯眼睛正要说话,跛子进来了,问道:"有收获吗?"

    "有!"杜九言道:"收获之大,让人震惊。"

    跛子挑眉,含笑道:"那明日上堂,你十拿九稳喽。"

    "必须的。"杜九言道:"因为我是杜九言啊。"

    跛子哈哈大笑。

    第二日并非一早升堂,所以杜九言睡到自然醒,换上闹儿绣了竹子的讼师袍服,带着牌子,大步出了门。

    窦荣兴和钱道安四个人在门口等她。

    "要不要我们跟着一起?帮你拿卷宗?"钱道安很担心她,毕竟这是杜九言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辩讼刑事案件。

    杜九言摆了摆手,"不用,所有的东西都在我脑子里。"

    她进了衙门,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付韬升堂了。

    原告、被告、都已经上堂,证人在后堂等候,杜九言进门行礼,一转脸就看到了区恒。

    区恒约莫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容貌普通,身形也不高,但唇角紧抿衣服一丝褶皱都没有,就连脚上的鞋都是一尘不染。

    可见,此人是个细致讲究的人。

    "王癞杀缪鹏案,于七月初二已堂审,只差王癞画押。但今日他请讼师辩讼,这在程序上是合理的,所以本官择今日重新开堂,听原被告辩讼,以让本案更加清晰,更能公正公平地让凶手得到审判和惩罚。"

    "先由原告讼师阐述案情以及证据,若有补充或是证人皆允。"

    区恒看了一眼杜九言,见她负手站在堂上,神色轻松面上露笑,他便越发心头不安起来,凝眉上前,沉声道:"此案发生七月二十八日。白天王癞与缪鹏曾在东安客栈门外发生过口角。当时分明错在王癞,可他偏不依不饶甚至辱骂缪鹏。若非缪鹏的朋友从东安客栈出来,王癞定然会动手挑事斗殴。"

    "此人无赖,没品,吃喝嫖赌,甚至将妻子典租给旁人生儿育女,以满足他的私欲。"

    "如此之人,在白日与缪鹏发生冲突后,心中愤愤不平,所以在谋划了一整日后,等天黑在缪府东面缪家巷蛰伏等待,亥时三刻。他翻墙入缪府,先到厨房取了菜刀,直接去了正院,见当晚独睡又醉酒的缪鹏正在熟睡,便痛下杀手,残忍地砍了缪鹏十二刀。此时正直缪府刘婆子巡夜,正好撞见行凶要逃的王癞,便大吼一声,王癞落荒而逃!"

    "王癞在逃走时,顺手偷走了房中财物十七件,赃物玛瑙手串在赌坊找到,已经核实,剩下十六件则在他所租住的客栈墙内夹缝中找到。"

    "除此以外,本案的凶器,乃缪府的一把剁骨刀,就摆在未上锁的厨房内,而厨房就在缪府的东面,正是王癞进府去正院,必经的路线。"

    "所以,学生认为,此案无论人证,还是物证都已经清楚明了,请大人明辨,依法定案判决!"

    区恒说完正要后退,忽然公堂之外进来两人。

    杜九言侧目去看,随即眉梢微挑,就看到薛然和一位四十几岁的男子进来。男子身姿挺拔,眉梢高挑显的很孤傲,两人含笑进了衙门,向付韬行礼,薛然笑道:"今日甲子组区恒辩讼,我和刘师兄正好有闲,便想来旁听,还望大人允许。"

    "薛先生,刘先生,"付韬含笑吩咐书吏,"搬椅子来。"

    薛刘二人便坐在了门口。

128 三点辩证(一)

    "那位是刘公宰,甲字组的组长,也是在你之前,西南考分最高的一人。"钱道安趁机进来,低声和杜九言说了一句又匆匆出去。

    原来这位就是刘公宰啊,杜九言了然。

    "大人,小的真的没有杀人。"王癞一直跪着,扭来扭去想说又不敢,现在逮着空闲,终于能开口了。

    缪鹰眼睛一瞪,冷笑道:"杀人者,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杀人。"

    "放你娘的屁,我说我没有就没有。"王癞怒骂,"你们就是冤枉老子,老子就算是死了,也会化作厉鬼缠着你们。"

    王癞嚷着,付韬厌烦不已,拍了惊堂木道:"肃静,若不问你再说话,便掌嘴。"

    "我真的没有杀人啊。"王癞喊着道。

    里外都有人在笑,有人低声道:"杜先生这一次怎么给王癞辩讼了。这案子肯定王癞没错了,也只有他这种人能做出这种事。"

    "杜先生这次恐怕悬了,赢了西南这么多次,这次可能要输了。"

    "是啊,你看今天西南两位大先生都来了。"

    众人一阵唏嘘。

    区恒和薛然以及刘公宰行礼,薛然颔首道:"稳扎稳打,守住自己的擂台。"

    "刑事案说难很难,说易又很简单,以你的水平,戒骄戒躁,不会有问题。"

    区恒上前听训,连连应是,"学生谨记。"

    薛然便将视线投向杜九言,这一次他来旁听,一来是因为杜九言这已经是和三尺堂第四次交手,不能再有差池,二来,这是行事案件,不但对讼师的辩讼能力要求很高,对证据和案情的敏锐度也有极高要求。

    有的讼师,在做民事诉讼时,头头是道场场都赢,可一旦接触刑事案件,却一脸迷糊,无从下手。

    这是对业务不熟也是业务不够敏锐。

    区恒现在是原告,且证据确凿已可定案,所以,这一场不管杜九言怎么辩讼,区恒只要守住现在存在的所有物证、人证的确实性即可。

    区恒也很清楚,所以退在一旁严阵以待。

    所有人都很期待,第一次辩行事案件,且还为一个无赖辩讼的杜九言,会如何打这场讼案。

    "大人,大人,"王癞依旧在喊冤,付韬指了衙役,外面哄堂大笑,就连区恒脸上也浮现笑意。

    王癞实在无赖到犯了众怒。

    "大人。"杜九言忽然上前,拱手道:"他有冤喊冤是人之常理,我和他说一说,想必他听懂道理后,会安静下来。"

    衙役退去,付韬微微颔首,"把道理说给他听,若在胡闹,本官就不客气了。"

    杜九言应是,和蔼可亲地走到王癞面前,微微弯腰,在他耳边道:"你再说一句话,下堂后我就废了你。"

    王癞吓了一跳。

    "大人,他明白其中利害,不会再说话了。"杜九言笑盈盈说完,冲着所有人一拱手,里里外外面面俱到,"在下三尺堂杜九言,今日为被告王癞做无罪辩讼。"

    哗!

    里外都惊呼了一声,就连付韬也露出惊讶之色,他一直以为,杜九言要为王癞做有罪辩讼。

    无罪有罪的区别,前者想要的结果,是无罪,后者这是在有罪的基础上,减轻被告的惩罚。

    没有想到,她一上来就是无罪。

    这小子,还真是吞了天的胆子。

    区恒也是震了一下,越发紧张起来,杜九言要怎么做无罪辩讼。

    "莫慌!"刘公宰笑盈盈地看着杜九言,和区恒道。

    区恒拱手应是,静静看着杜九言。

    "不知各位可写过小话本,故事开头,常有三要素。"杜九言竖起三根指头,"这三要素,便我今天要证的。"

    "一,时间!"杜九言抖开一张她手绘的缪府俯瞰结构图,标上了东南西北以及府中七个院子,每个院子的位置和用途,"按卷宗所述,亥时三刻,王癞从胡家和缪家相接处翻墙入内。直接往左沿着小道,到了厨房,拿了厨房的刀到正院,砍杀缪鹏十二刀后,盗财物十七件夺门而出,被刘婆子撞见!"

    "可是如此,区先生。"

    区恒拱手,道:"是!他亥时三刻左右进去,子时左右离开,在院子逗留三刻钟。"又道:"后去赌坊查证,他到的时间是子时一刻,这符合他折返福来客栈,将财物藏匿再去赌坊的时间。"

    "从缪府到福来客栈再折返榆钱村的时间,我亲自验证过,刚好一刻钟。"区恒道。

    "区先生仔细。"杜九言道:"但被告王癞却不是这么说的。"她将王癞路线复述了一遍,道:"他言当夜他进去时,胡家的狗正在院内狂吠打架,在这之前他刚听到更子声音,前后计算,应该是亥时一刻不到。"

    "狗打架,我做过取证,确实是亥时前后开始闹腾,此事胡家的下人可以作证,若有质疑,可当堂传唤胡家下人上堂。"

    区恒道:"狗吠声大,一院之隔,能听见。"

    "他非杀人如麻的江湖大盗,试问,若去提刀杀人,还能注意狗吠之声,这也不符合王癞一贯欺软怕硬,色厉内荏的个性。"

    "是什么个性,与本案无关。你此证并不能作为证据。"

    杜九言不和他辩,她的目的,也不是通过推论,来推翻原来的时间线,所以她继续说自己的,"最后,王癞离开缪府的时间,约在亥时一刻左右,他去了红楼,趴在院墙看了一场活春宫,于子时一刻到的榆钱村赌坊。"

    "关于红楼的活春宫,红楼的丁香姑娘可以作证,当夜,她确实和客人在院中敦伦行乐。"

    "女证不能上堂,遂不能作为时间证人。"付韬道。

    杜九言拱手,大声道:"以上,是我对案发时间的推论,即便存在不确定性,但同样也能反证,卷宗上所谓时间线的不确定,被告人作为初次杀人者,他能记住案发前后的时间,可见他当时并不慌乱。"

    区恒一怔,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想到讼行里的人说杜九言狡诈,现在看来确实狡诈。

    她说这些不是为了说服别人相信她,而是要让别人不信他。

    二者,有差别。

    "第二,地点!"杜九言接着道:"王癞所言,他走了三个院子后,在其中一个院子的房间内,看见一个孩童在睡觉,事后证明,那是缪鹏的幼子的房间。"

    "这个房间与正院相隔一个花园,王癞若要过去,用跑的也需要一点时间的,但显然,他并没有去正院,而是去了一间有书房的院子。"

    "他在那个院子的,一间书房小解撒气。我听时并未觉得奇怪,但我去缪府查证,却并未在府内找到书房。"

    缪鹰道:"我家只有一间书房,在外院。但外院的书房是锁着的,没有撬动的痕迹。这件事焦三爷已经查证过了。"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他这话牛头不对马嘴。"杜九言道。

    王癞憋不住想说话,杜九言踱步到他身边,脚踩着他的脚一拧,王癞捂着嘴不敢喊疼。

    "我在缪府走了八圈,直到最后一圈我才看到王癞所说的书房。"她抖开图纸,点着最上面靠近贴北靠西的院子,"是这间院子的罩院,这个罩院里摆着缪府所有铺子历年的账册。"

    "当时半夜,又是月末,光线很暗,他将一卷卷的账册,看成书很合理。"杜九言道:"房门没锁,我进去查看,确实书架的最底层,有十几本账册泛黄。"

    区恒凝眉,道:"即便如此,也只能证明他去过那间房而已。"

    "你很紧张啊,一直插嘴!"杜九言毫不掩饰地嫌弃,"我忍你很久了!"

    这是她惯用的手法,用插科打诨挑衅和讥讽的方式,搅乱对手的思维,区恒神情紧张,戒备地看着她,努力让自己不受到影响。

    "首先,这是王癞第一次来缪府,所以他跌跌撞撞,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就连在哪个院子,什么方位,他自己都说的模糊不清,直到我重走一遍,才摸清他当晚的路线。"

    "其次,他第一次去,是不可能知道,他家的厨房在哪里,又如何知道缪鹏的房间在哪里,又如何能在杀人后,不慌不忙地卷着脏物顺利逃走。"

    "第三,人物!"杜九言道:"本案有个证人,便是刘府巡夜的刘婆婆。大人,我请求将刘婆婆传上堂。"

    付韬颔首,"带证人刘婆婆。"

    刘婆婆被带上堂,衰老的身体跪着都显得摇摇欲坠,杜九言上前去,笑看着刘婆婆,问道:"当晚,您子时巡夜,经过正院时,您用去多少时间?"

    "最多一盏茶的时间。我从如意门开始走。"刘婆子道。

    杜九言颔首,"那么,你是在子时过遇见王癞冲出正院?"

    "是!"刘婆子道。

    杜九言颔首,忽然问道:"婆婆,你带钱袋子了吗?"

    "带了。"刘婆婆颤巍巍地解开腰上的钱袋子。

    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刘婆婆的钱袋子。

    薛然和刘公宰对视一眼,双双凝眉,亦是不解。刘公宰低声道:"此小儿辩讼手法,确实乖张!"

    "岂止乖张,简直就是乱辩一气!"薛然不屑道。

    杜九言托着刘婆婆的钱袋子,递给黄书吏,"劳驾您看一眼钱袋子里的钱,可有特别。"

    黄书吏把钱袋子打开,将里面的铜钱悉数倒出来,有些不解的将钱都铺开,随即咦了一声,捡了一枚起来,道:"这是...毽子尾的铁圈?"

    一共有六枚。

    "这,有什么说法吗?"付韬不解,问道。

129 两种方案(二)

    杜九言将六枚铁圈拿给刘婆子:"婆婆可知道,这钱何时在你钱袋子里的?"

    刘婆子也很惊讶,盯着杜九言的手看了半天,又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不知道。"

    "是不知道。"杜九言拿着铁圈和众人道:"这铁圈是两日前,我打赏给她的,她随手放在钱袋子里。我猜这钱是用不出去的,所以在一段时间内,会一直留在她的钱袋子里。"

    "什么意思?"区恒问道。

    杜九言道:"因为她的眼睛几乎是半瞎,不要说远处,就是近到眼前的东西,她都已经看不清了。"

    众人啊的一声,有人议论道:"她眼睛都快要瞎了,那还怎么在半夜看到是王癞的。"

    区恒面色微变。

    薛然的手忽然一攥,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刘婆婆,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开始看不清东西的?"杜九言问道。

    刘婆子想了想,回道:"有些年头了,估摸着有十七八年吧。我年轻的时候爱绣花,一直绣啊绣啊,到老了眼睛就看不清东西了。"

    "那么,那天晚上有人从正院里冲出来,和你迎面碰上,你是一眼看清对方的脸,认出是王癞?"

    "不是。"刘婆子回道:"我当时就看到一个人影,那人跑的很快,我就看出个高高大大的黑影,没有看到是谁。"

    此话一出,衙门内外但凡听清的人,都是一脸的震惊!

    眼睛看不清的婆子,是如何确定是王癞的。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人是王癞的呢?"杜九言问道。

    婆子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想了想道:"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王癞。"

    "这不是胡闹吗。"门外有百姓喊道。

    "就是,没看清脸就说是,这是觉得王癞该死,所以墙倒众人推吧。"

    王癞点头不迭,小声附和道:"就是。"

    杜九言看了一眼一脸紧张地区恒,又拱手和付韬道:"大人,三要素问完,我额外再问一句,衙门内外,又是如何确定凶手是王癞的呢?"

    付韬看向焦三。

    "大人,是缪府人报案,说王癞夜入缪府杀了缪鹏,并有婆子亲眼所见,我们才去抓人的。"焦三答道。

    杜九言又问:"那么,是谁来报官的呢。"

    "是缪府的一位管事。"焦三说着,朝外面吼道:"将苏管事带上来。"

    蛙子将苏管事带了上来,他跪下来,回道:"回大人的话,当时小人来报案前,家里就已经传遍了,说是王癞进府杀人,还抢了东西。我们二老爷让小人来报案,小人就来了。"

    苏管事说完,大家一脸发懵,依旧没有弄清楚,到底是谁第一个确定夜里杀人的人是王癞。

    "大人,通过三个要素的反问,学生认为,时间线不确实,路线存在疑问和漏洞,最关键的证人刘婆婆,她的口供根本不能采用。"她说着微顿,大声道:"所以,此案非但不能定案,还要再重头彻彻底底查证!"

    "好!"外面有人喊道。

    "本来还觉得案子肯定是王癞做的,刚刚杜先生一通反证,我觉得这案子问题很大啊。"

    "我也觉得是。"

    "仔细听里面说话。不要弄的听一顿杜先生辩讼,就觉得自己也是讼师名捕了,瞧把你们能耐的,吵死人了。"

    说话的两个人不服气,瞪着那人,又忍不住去关注衙门内的情况。

    付韬听完杜九言所言,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他看向区恒,道:"区先生,轮到你了。"

    区恒手心里都是汗,不得不说,就连他刚才听着杜九言的一番,都对这件案子产生了怀疑。

    "以其之矛攻其之盾!"薛然低声道。

    区恒心头一清,顿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上前来,拱了拱手,"学生问了。"

    付韬颔首,区恒就上前去问刘婆子,"你在这之前,可认识王癞?"

    "认识。"刘婆子道:"他在邵阳城中,谁不知道,是个缺德货。"

    区恒点头,又问:"若隔着屏风只看身形,你可认识王癞?"

    "这我不知道。"刘婆子道。

    区恒就和付韬道:"大人,既对刘婆子的证词有质疑,何不试她一试。"

    付韬颔首,"可以。"

    区恒让人搬来屏风,在门外找了五位身形和王癞相似的男性,一样换上衙门的衣服,头上用布全部裹住了头脸以及头发。

    刘婆子站在院内,区恒道:"刘婆子你看。"

    五个男人包括王癞,从衙门的台阶上,模仿那晚罪犯逃走时的样子,大步下台阶。

    "谁是王癞!"区恒问道。

    刘婆子抬手一指,最右边的那位,道:"这个是。"

    她话刚落,王癞就撤掉了头罩,往地上一摔,道:"他娘的,这个不算,再来一次。"

    "多谢各位了。"区恒拱手,扶着刘婆子上去,和众人道:"认识一个人,不一定要看清脸,还可以通过其声音,语调,口音以及走路和跑步的姿势。"

    "方才,刘婆子在五个人一眼就认出谁是王癞,就足以证明,她作为证人,证词不能被质疑。"区恒道。

    付韬也点了点头。

    薛然微微颔首,目露欣慰,这个案子的关键人就是刘婆子,只要她的证词可信,那么杜九言方才所说的几问几答,都是废话!

    "区恒,有你当年的风貌。"薛然含笑道。

    刘公宰也微微颔首,朝杜九言看去一眼,就见那小子依旧神色淡然,不急不慌的,他不由又皱了眉头。

    总觉得,这小子这副德行,就一定是有什么坏点子。

    "至于杜先生三证中其他两证,更是不用再多辩,都只是在原告的一面之词上,加以推论的。"区恒道:"所以,不具有任何效用。"

    付韬看向杜九言。

    "区先生,我方才所列的种种,和衙门以及你们调查的种种,在你看来,差别在何处?"杜九言道。

    "你没有证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一面之词。"

    杜九言道:"假设,王癞正如你所言,亥时三刻进入府中,在他经过取刀,杀人,偷盗以及逃跑的中间,他还要拐去缪公子的卧室,去西面的装着账册的房间,再迅速跑回客栈,将赃物藏好,又选了一件,所有人都知道的这是缪鹏之物的赃物去赌钱。"

    "你认为,让这一切能够成立的依据是什么。"

    "你说的两点并不能算在其中。"

    "你打过官司吗?"杜九言看着区恒,"你要觉得我说的不成立,你就找论点来反驳你,你一直咬着不成立,你是狗吗?"

    区恒懵了一下,他指着杜九言,完全没有想到,杜九言忽然一改认真严谨,居然抄了话来骂人。

    "你...你怎么能骂人。"

    "你很烦,你怎么进的甲字组。我看你连刁沁都不如。"杜九言白了区恒一眼,"不要和我说我侮辱你,你要是不服就去告我,告的赢我算你狠。"

    后面,有人咳嗽了一声,区恒一惊顿时清醒过来,差点中了杜九言的奸计。

    对!他不用找理由反驳杜九言,他只要保住自己的擂台不让她攻破就行了。

    至于她的擂台,他不用试探和反击的。

    只要守住了,他就赢了。

    反驳是被告的事情。

    冷静冷静!

    "怂!"杜九言骂着,顺便看了一眼刘公宰和薛然,两人心口一堵,气的头晕。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大人,你认同我刚才所证三点吗?"

    "本官并不反对,你说所有的人证以及时间,都不充分,这是对的。但你的反驳点,也是一样,因为也没有证据和证人。"

    杜九言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杜先生,"王癞害怕了,他看着杜九言,道:"你、你不能认输啊。"

    杜九言看着王癞道:"输是不会输的,但是想赢也不容易啊。"

    外面有人喊道:"不如案子全部推翻,再重新调查啊。"

    "啊!"杜九言打了个响指,冲着说话的人拱了拱手,"这位大叔提醒我了,既然案子走到要推翻重新再调查取证的地步,那么我们不如后退一步,来看这件案子吧。"

    "区先生,你认为呢。"杜九言道。

    区恒回道:"不需要,此案证据明显,证人证词也没有问题,不需要再推翻。"

    "当我没有问你。"杜九言嫌弃的摆手,和付韬道:"大人,我们现在后退一步,假设,刘婆子当晚并没有认出来,从正院里逃走的凶手是谁,再来推论,验证,您看可行。"

    "你若有证据,本官应允。"付韬道。

    薛然和刘公宰对视一眼,双双震惊不已,刘公宰道:"她居然准备两种方案。"

    这小儿,不但反应快,而且还很有城府和策略。

    就好像两把并行的刀,抽了一把后面却才是她真正的凶器。

    薛然沉脸,没有说话。

    杜九言在公堂内踱步走了半圈,"刑事案,首先谈杀人动机。那么王癞和缪鹏在案发当天以前,是不认识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众人点头。

    "那么,他的杀人动机就是因为那天下午,二人发生的一些细微的口舌。他杀了缪鹏,以后出来撞上了刘婆子..."杜九言看着王癞,"如果你真的杀了缪鹏,撞上了刘婆子,那么你当时会怎么做?"

    王癞眼睛骨碌碌一转,道:"杀她灭口,因为她看到我的脸了!"

    "对!"杜九言道:"一个成年男人,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无赖,他杀人后撞见了一个孱弱昏聩的婆子,杀她不过是随手的事。如果杀了,那么就不存在此案开堂就确定王癞杀人的事实了。"

    "大人,学生说的可有道理?"

    付韬颔首,道:"确有几分道理。砍人十二刀精神必然已是极度紧绷,此刻再加一条人命灭口,不足为奇!"

    "大人,这样推论依旧没有根据。王癞当时杀人后,刀丢在床边,他要杀刘婆子,并不容易。若杀不掉反而会引起动静,惊动旁人。此时他最好的反应,是赌刘婆子没有认出他,而赶紧逃走。"

    付韬颔首,"也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既然两个都有可能,那么我顺着我的推论继续。"杜九言道:"对方没有为什么杀刘婆子,而是有恃无恐的走了呢。"

130 围魏救赵(三)

    所有人看着她,外面有人喊道:"因为那个凶手,知道刘婆子看不见。"

    "这位大叔又答对了。"杜九言道:"对!因为此人知道刘婆子看不见,所以他根本不用多此一举。事实证明,最后刘婆子也确实没有看清,而被人引导,一口咬定当晚看到的是王癞。"

    杜九言接着道:"两日前,我走过缪府后,心中一直在想,若这个案件王癞并非唯一的嫌疑人,那么,还有谁能够成为另一个嫌疑人呢?"

    薛然咳嗽了一声,低声说了一句。

    区恒立刻大声道:"你已经超出你诉讼的范畴。"

    "有没有意思,"杜九言忽然瞪向薛然和刘公宰,指着他们很激动地道:"你们三个还要脸吗?"

    大家一愣。

    付韬问道:"怎么了?"

    杜九言就很不服,大声告状,"大人,能不能请他们出去,他们一直在嘀嘀咕咕指挥区恒。"

    薛然和刘公宰脸一红,尴尬不已。

    他们入行几十年,一直是行内佼佼者,受人尊敬。

    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着他们的鼻子问他们要不要脸。

    "到底几个人辩讼。"杜九言一脸嫌弃地道:"要真想三个一起上,我是不反对,但不要偷偷摸摸,真是让人瞧不起。"

    薛然嘴角抖了抖,喝道:"放肆!"

    "谁放肆,我是本案被告讼师,我能随便说话,你能吗?"杜九言声音喝道。

    薛然还要再开口,刘公宰忙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吵。

    外面闹哄哄地,有人喊道:"二位先生坐在这里一直教区恒怎么辩讼,这对杜先生太不公平了。"

    "就是,西南好歹是大讼行,这样做也太没脸了吧。"

    薛然和刘公宰双双蹙眉,满目怒火。

    "二位,此乃公堂,若要旁听还请观而不语。"付韬提醒道。

    刘公宰起身,拱了拱手,道:"失礼了。"

    这个杜九言,可真是无赖,在她眼中一点长幼尊卑都没有,毫无规矩可言,刘公宰摇头,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杜先生,区先生方才提醒,还请你注意。"付韬为了缓和气氛,含笑道。

    杜九言恭谦应是,毫无不敬前辈的态度,冲着付韬行礼,又转头看向焦三,"三爷,依照您多年办案的经历,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呢。"

    狡猾!焦三忍着笑,回道:"扩大范围,将所有和缪鹏有仇有杀人动机的,都列在调查范围呢。"

    "三爷果然是经验丰富,佩服。"杜九言道:"怎么扩大,可有先有的线索和依据?"

    焦三是什么人,杜九言递了话给他,他立刻就明白了,"谁引导了昏聩的刘婆子,告诉她,当晚她看到的人是王癞。"

    "三爷好厉害。"杜九言鼓掌。

    焦三脸一红,嘴角抖动了几下,生平第一次被人捧后感到羞涩。

    "三爷,三爷。"杜九言走过来,又问道:"从刘婆子撞见,到全府认定王癞后后苏管事来报官,整个缪府没有人进出吧。"

    趁着别人没有看见,焦三瞪了杜九言一眼,不得不和他配合,"是!没有人进出,只有缪家人。"

    "好!"杜九言停下来,又拱手和付韬道:"大人,我还有几句话,不过有些超过我的诉讼范畴,不知大人可允许。"

    付韬思考了一番,问道:"与本案凶手有关?"

    "是!"杜九言道

    "请说。"付韬道。

    "那区先生也不反对,我就说喽。"杜九言打了个响指,在区恒开口前,道:"方才我和焦三爷所讨论的,并非我的个人臆测,我是有证据的。"

    区恒忽然反应过来,他刚才应该反对杜九言再开口。

    她果然又证据,做足了准备,刘公宰眉头紧锁,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区恒。

    "证据一,"杜九言变戏法似的,变出来一张纸,"这是一张欠条,欠条上押了邵阳城三间铺子,外加铺中的存货,总共近三万两银子。"

    众人一愣,不解地看着她。

    "带证人!"杜九言道。

    打更的刘叔从外面进来,跪拜行礼,杜九言问道:"刘叔,你如实告诉大人,七月二十八日晚上你所见到的。"

    大家屏息等刘叔说话,因为好奇杜九言要证明什么。

    区恒拱手要和付韬说话,付韬抬手,示意他不要打断。

    "小民七月二十八号晚上敲更,那晚我碰到了王癞,看到他趴在红楼的西面围墙上。当时的时间还不到子时。"刘叔道。

    区恒凝眉,大声道:"杜九言,方才你为什么不带他上来?"

    按理,杜九言在一开始证明时间的时候,就应该带刘叔上来。

    "抱歉,抱歉,忘记了。"杜九言哈地一笑,看着刘叔,道:"刘叔接着说。"

    刘叔又道:"子时敲更,我路过缪府时,看到过缪家二老爷翻墙进去,当时他慌慌张张,头发和衣服都很狼狈。"

    缪鹰?

    所有人的视线,刷地一下投向了缪鹰。

    "你胡说,我当晚在家根本没有出去,不可能看得到我。"缪鹰说完,指着杜九言,"你太卑鄙了,为了给王癞翻案,居然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黄书吏上来让刘叔签字画押,刘叔退出去。

    "脏水?"杜九言看向缪鹰,"你出入赌场欠下巨额赌债,这是榆钱村赌坊的欠条。"

    缪鹰道:"我赌钱是没有错,可和我哥的死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大人自会去查证。"杜九言说着微顿,又道:"当晚,事情经过是这样的。亥时初,缪鹏醉酒回府,缪鹰在家中小径等他,兄弟二人因为赌账的事,发生了争执,在这过程中,缪鹏的玛瑙手串掉在了路上,这也是为什么王癞会拿着缪鹏的玛瑙手串在赌坊典当。"

    "其后,缪鹰或是生气,或是别的缘由,他留在远处停留一刻,正好此时,好巧不巧他看到了从后院没头没脑跑出来的王癞。在他看到王癞捡走手串离开后,就计上心头。"

    "缪鹰先去厨房取了菜刀,进了缪鹏的房间,带着怒气连砍了十二刀。十二刀,手法如此残暴,这绝不会是仅仅发生了一点口角,进而杀人的王癞当时能有的心情和手段,这只有极恨极怒的状态下,才会做到一刀毙命后,又发泄地加了十一刀。"

    "缪鹰杀了缪鹏后,丢了菜刀。为了更好地嫁祸给王癞,他卷走了房中的金银,迅速逃出来。却在这里碰到了巡夜的刘婆子。"

    "但他并不慌乱,因为他知道刘婆子眼睛不好,根本看不到他。"杜九言道:"缪鹰迅速顺着王癞的路线逃走,将十六件财物塞在客栈的夹缝中,又折返回来,换了带血的衣服,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

    "进儿引导刘婆子看到的人是王癞!"杜九言道。

    杜九言说完,看向门外候着的苏管事,"当晚,缪鹰在缪鹏出事后,多久出现的?"

    "我亲自去回的二爷,不过是二夫人先出来的,他说二爷不在。二夫人和小人一起到前院处理,约莫过了一刻钟,二爷从后院过来。"苏管事如实回道。

    "那就对了。"杜九言道:"他确实是出去了,但不是一直在外面,而是带着脏物,去陷害王癞。"

    杜九言说完,衙门内外一片哗然,有人道:"居然是这样,杀缪鹏的居然是缪鹰?"

    "缪鹰也太狠了吧,他家的产业都是他哥哥在做,他成天吃喝玩乐,居然还杀了他哥。"

    "王癞也真是运气背,进去什么东西都没偷着,反而被缪鹰顺手栽赃了杀人罪。"

    嗡嗡地响着议论声,衙堂内却是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王癞大吼一声,扑向缪鹰,揪着他打道:"你他娘的,自己杀人,居然还想让老子替你死,老子他娘的和你拼了。"

    "够了。"杜九言将王癞的衣领一扯,丢在一边,道:"大人没说话,你嚷什么!"

    王癞顿时肩膀一缩,恶狠狠地盯着缪鹰,但去不敢再说话。

    "我没有,杜九言你冤枉我。"缪鹰爬起来,指着杜九言,又转头来喊区恒,"你他娘的是我请的讼师,你说话啊。"

    区恒上前,路过薛然时,就听他道:"记清自己的使命!"

    薛然说话,就发现杜九言正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薛然目光微闪,撇过视线。

    "大人,学生可否一问,此案大人打算如何判定?"区恒问道。

    付韬顿了顿,回道:"此案自然是推翻一切,重新再调查取证审问。但缪鹏作为本案的最大嫌疑人,既当堂收监,受审!"

    "是。"区恒今天站在这里,目的是告王癞杀人呢,而不是为缪鹰辩护,所以缪鹰的事和他无关,"此案不管结果如何,但王癞夜入缪府,偷盗财物的罪名是不争之事实,还请大人在量刑时,将其考虑在内。"

    夜入人家,偷盗贵重玛瑙珠串一个,也够王癞判个绞监侯。

    "你所言,本官会慎重考虑!"付韬道。

    区恒面含微笑朝杜九言看去,仿佛在说,就算这个案子最后我输了,可你也没有赢。

    王癞不是因为杀人罪被砍头,但也会因为别的罪名去死。

    谁都没有赢!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人群的欢呼声,人们喊道:"杜先生赢了!"

    "杜先生赢了!"

    区恒脸色一僵。

131 分析对手(一)

    杜九言区恒微笑道:"不要被失败冲昏了头脑。王癞就算被砍头,可也不影响我的输赢。"

    "在这场案件中,他只要不是因为谋杀罪被砍头,那么我的无罪辩讼,就非常完美。"

    "你这是狡辩,结果就是你的请讼人还是要死。"区恒道。

    杜九言一笑,"你要这么安慰自己,我也没有办法。"说着走到刘公宰和薛然面前,拱了拱手,"承让啊二位先生,大约是很久没有上堂,所以你们技痒呢吧,没关系,下次亲自接讼案啊,这样背后偷偷摸摸,多没意思。"

    "你..."薛然正要说话,杜九言袖子一挥,大步走了。

    她身后,是三双愤怒的眼睛。

    "杜先生,杜先生,您要救我啊,您说了要让我出去的。"王癞被衙役拖着,和缪鹰一起出来,杜九言回头撇了他一眼,大步走了。

    她自始至终只答应给他辩杀人,可不曾保证,让他顺利出牢房。

    夜入人家,偷盗财物,就算玛瑙手串是在路上捡的,可也是人府里的东西,这罪,她可没本事辩。

    "杜先生,您还给王癞接着辩讼吗?"方才一直答他问题的大叔问道。

    杜九言拱手,道:"杜某不才,再辩,可就要输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道:"杜先生,您赢了啊,哪会输!"

    "就是王癞就算现在死了,也不是杀人罪,这案子,您打的太漂亮。"

    杜九言拱手,一一道谢,又顺便在人群中找小萝卜,这小子,今天居然没有来。

    "杜先生,今天西南两位先生来旁听,居然交头接耳出主意,您这等于一个人辩三个人,这也太不公平了。"

    "没事,杜先生能赢,再来几个都能赢。"一位小姑娘,笑盈盈的一脸自信地道。

    杜九言正要说话,忽然众人看向她身后,她转头过去,就见薛然和刘公宰以及区恒,正改道从后门离开。

    "他们是久不打讼,业务生疏了啊,以前的刘先生可是很厉害的。"有年纪略大点的,都知道当年的刘公宰。

    小姑娘们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喊道:"那又怎么样,他也不如我们杜先生。杜先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讼师了。"

    "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老的一辈总要退下去,给年轻人让路啊。"

    杜九言道:"年纪大有丰富经验和人生阅历,若真要对比,自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杜先生谦虚了,老的姜也不是个个都辣。"

    杜九言挑眉,觉得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她和大家聊着天,慢慢离开衙门。

    这边,焦三带人去搜查,换了个方向后,忽然就发现了,前面忽略的很多,他们在缪府到福来客栈的一个死胡同里,找到了一件烧了一半多的衣服,上面残留着血迹,经过缪府下人确认,是缪鹰的衣服没有错。

    隔了两日审训,缪鹰招认,过程与杜九言所推论的丝毫不差。

    他因缪鹏不肯替他还债,而怀恨在心,又正好看见了王癞上门偷盗,所以接机杀了缪鹏而栽赃王癞。

    这些都是衙门要做的事,此刻,杜九言在家中和儿子大眼瞪小眼,"今天辩讼这么精彩,你怎么没有去给我助威庆祝?不是说好每次都要去的吗?"

    "爹啊,我今天特别的忙,所以没有空去。"小萝卜刚一说完,耳朵就被拧了起来,他哎呦哎哟地喊着疼,"爹,爹,你不能打我,你可就我一个儿子,一个亲人。"

    "不去,是因为我没有讼费可拿?"杜九言问道。

    小萝卜摆手,"不是,坚决不是。"

    "你缺钱吗?"杜九言问道。

    小萝卜回道:"缺!"

    "嗯?"

    "不、不缺!我现在可有钱了,都是我爹挣的钱!"小萝卜道:"我爹最厉害了。"

    杜九言将他松开,点了点他的小脑袋,"算你识相。"

    "杜先生,"路老四和桂香进来,两人激动地看着杜九言,"先生,王癞的案子赢了,那...那欠的钱怎么办?赌馆的人还会来要债。"

    杜九言道:"不急,此事会顺道解决的。"

    "婚姻关系解除,我再去黑吃黑一顿。"杜九言挑眉道。

    她这个讼案没挣钱,就光顾着伸张正义了,这买卖太亏了...

    桂香和路老四对视一眼,两人有些不解,杜九言摆手道:"没事,你们只管做自己的事就行了,有事我会通知你们。"

    "谢谢杜先生。"

    此刻,西南讼行刘公宰的办公书房中,他看着区恒面色不善,"我对你的栽培,你心中可有数?"

    "先生。"区恒羞愧不已,"学生错了。"

    刘公宰问道:"错在哪里。"

    "在公堂上,学生的气势太弱,没有将主导权牢牢抓在手中,以至于让别人有了反驳和攻击的机会,从而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公堂就是讼师的战场,和原被告无关,甚至和案件都没有关系。

    比的就是讼师反应和掌控力。

    能掌控全场,牵住对手的讼师,就是一个优秀的讼师。

    这一点,区恒不得不承认,杜九言做的很好。

    "还不错,输了以后还会总结不足,肯定对手的长处,不算太笨。"刘公宰面色好了一些,沉默了一会儿,道:"今日这个案件,衙门调查取证存在疏漏,你作为讼师,责任不在你。"

    "但你依然有错。所以去写一封今日辩讼的总结,和你的师兄弟们说一说,若再遇到杜九言,应当如何应对。"刘公宰道。

    区恒应是,拱手退了出去。

    刘公宰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心。杜九言的辩讼的手法,确实与众不同,她的思维模式没有局限性,她会跳出来看大局,然后从某一个切入点再进来,由内而外一层层的推开。

    今日王癞案,她从人物和时间以及地点切入,先是推翻原来案情证据和时间的确实性和充分性,等待区恒上钩来反驳她时,区恒被他和薛然制止,没有上当,她随即换了策略,用围魏救赵的方式,跳出来,从总体来分析案情,推翻并推算出第二嫌疑人。

    如此,王癞从唯一的嫌疑人,变成了第二,这场官司,杜九言就赢了。

    此小儿确实不简单,她上堂前去调查取证时,就做了两手准备,先是辩证王癞,若被区恒堵住,她就立刻改道而行。

    这个方法,如果他没有记错的,当年祖师爷在辩讼时,也曾经用过。

    那个案件...刘公宰起身匆匆出门,往西南的藏卷阁而去,刚推门而入,就看到薛然已在里面翻阅,他一笑,道:"薛师弟,你我想到一起了?"

    "当年祖师爷辩讼,也曾用过这样的手法,我方才想到便想来看看。"薛然将卷宗递给刘公宰,"虽有不同,但手法却是类似。"

    祖师爷打的也是一场刑事案,也同样是为被告辩讼,结果也是相同。

    "他...看过祖师爷辩讼的卷宗?"刘公宰问道。

    薛然微微颔首,"应该是。否则她小小年纪,又才拿到讼师牌证,如何能这么熟练和轻松。"

    "那也是聪明的。"薛然抬头一扫,祖师爷一生案件无数,但真正得以传世让人琢磨的都在这三十几卷的案件中,每一件都很精彩。

    刘公宰又挑出几卷来,凝眉道:"我看,从明天开始再添一节课,所有讼师和学员都可以来听一听。祖师爷留下来的手法和宝贝,我们不能丢。"

    每个人都有脉路,摸准了杜九言的脉路和手法,就不用再忌惮她了。

    薛然深以为然,"此事我来办!"

    "有劳薛师弟了。"刘公宰道。

    课开了四日,来听课学子和讼师都很多,没有人点破为什么开这门课,但所有人心里却都知道。

    一节课下课,区恒将自己写好的总结拿出来,在课堂上和大家分享。

    忽然,外面隐隐一阵阵的尖叫怒骂声,薛然摆手示意区恒继续,他则开门出来,问书童道:"怎么回事?"

    "我缪府二房的四个婆子,受缪鹰夫人之令,在咱们外面骂,骂的话可难听了,先生,要不要学生带人去将她们轰走。"书童道。

    薛然沉着脸朝去外院,隔着一道门,他听到婆子骂道:"拿了我们二百两的讼费,最后不但官司没有打赢,还让被告牵着鼻子,来害我们二爷。"

    "你们西南不是最大的讼行吗,为什么居然现在去添一个三尺堂的腚!"

    "一场一场的官司都输了,你们不觉得丢脸,我都替你们害臊。"

    "我呸!还说最大的讼行几百年的历史,我看你们就是一锅老鼠屎,还想装珍珠,也不自己问问一身臭气熏天,歪七扭八。"

    "我和你们大家说,以后请讼师,千万不要来找他们,就他们这手艺,我看还不如自己上去吵。"

    "银子花了,说不定还把自己搭进去了。昧良心哦。"

    几个婆子你来我往,什么话都能拉出来说一遍,薛然听着太阳穴都在跳,和书童道:"去找几个婆子,将人轰走。"

    "什么乱七八糟的,妇人之见!"薛然拂袖回去,强忍着怒火,不想自丢了身份,去和一班没有见识的婆子吵嘴。

    这边吵的热闹,杜九言正在衙门内,付韬上午刚结了缪鹏被杀的案子,当堂写了判词,下午就会让人送去督抚衙门待上峰批复。

    王癞嗷嗷哭着,喊着要见杜九言。

    正在喝茶的杜九言被焦三拉去了牢房,"这小子吵的大家头疼,你去和他说说道理。我看就你能搞的定了。"

    "好,好,好!"杜九言笑着,"三爷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

    焦三回头睨着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冷冷地道:"你小子,是不是又在算计什么。"

    "先去给三爷办事,稍后我有好事要和三爷说。"杜九言拍了拍焦三的肩膀,"一起发财!"

    焦三哼哼了两声,默许了。

132 黑吃黑去 (二)

    "九爷,九爷啊!"王癞磕头,死皮赖脸的,"求求您救我出去吧,您能把杀人都辩清楚了,我现在这罪,肯定也能没事的。"

    王癞两罪,按玛瑙珠串的市价三十两,付韬判了他绞监候。

    但也是死不了的,如果他表现好,运气又不错,遇着朝廷大赦,关个五六年就出来了。

    "你杀人了吗?"杜九言将椅子一放,隔着栅栏看着他。

    王癞摇头,"没有啊。"

    "那你进缪府,捡人玛瑙手串了吗?"

    王癞脸一垮,点了点头道:"捡了!"说着,连着抽了自己两个嘴巴,"我真蠢,真是蠢到家了,好好的跑缪府干什么,真是找死!"

    什么都没捞着,还被关进来了。

    "那不就结了。"杜九言道。

    王癞膝行着,抱着栏杆苦巴巴地看着杜九言,"可这里的人都打我,我...我害怕啊。"

    "那也是你活该。"杜九言道:"安心坐牢吧,好好改造,洗心革面。"

    王癞想说什么,可一看杜九言的脸色,顿时闭嘴不敢再提。

    "我来,有两件事要问你。"杜九言道。

    王癞顿时想到了和离的事,他想反悔,可杜九言在,他一个眼神都不敢露,立刻道:"和离,立刻和离。劳烦杜先生您写一份和离书,小的这就摁手印。"

    "摁吧。"杜九言拿了和离书出来,王癞也不认识几个字,沾了印泥就摁了手印。

    杜九言将和离书收了,咳嗽了一声,问道:"你欠的钱,都是榆钱村里的赌坊的?一共欠了多少两?"

    "我...我欠了一千二百两。"

    杜九言问道:"怎么欠的?"

    "庄家作弊,我又喝了酒,和他们管事赌钱,一个晚上就输了一千多,还摁着我写了欠条。"王癞道。

    杜九言道:"不是借钱赌输的?"

    "不是,我借钱赌的都还掉了,不欠他们的。"王癞道:"要不是这一回进这里了,我、我打算逃了,这钱反正是还不上了。"

    这么多...除非给他个一千两,让他好好赌一回差不多。

    "过来!"杜九言招了招手,王癞将脑袋从栅栏里塞了出来,伸长了脖子,"九爷,您说,小的听着呢。"

    杜九言被气笑了,低声道:"今晚爷给你钱,你去赌一回去,将你这帐都清了,将来你出来,又是好汉一条。"

    "真、真的?"王癞问道。

    杜九言颔首,"但,你得好好配合。"

    "配合,配合。就是九爷您让我去吃屎,小人也愿意。"王癞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拂袖道:"晚上会有人来带你去,你好好养着吧。"

    "是、是!"王癞应着,目送杜九言出去,把脑袋往后缩,可出来容易进去难,他脑袋卡在栅栏上,嗷嗷喊着。

    杜九言笑着出去找焦三,含笑道:"三爷,今晚咱们黑吃黑去。"

    "吃就吃,爷还怕了不成。"焦三道:"说说看,怎么个吃法。"

    夜幕降临,规矩的人便洗洗睡了,不规矩的,真正的精彩刺激才刚刚开始。杜九言蒙着面穿着捕快的衣服坐在茂盛的榆钱树上,跛子斜睨着他,哭笑不得,"就这么兴奋?"

    "还好。"杜九言眼睛锃亮。

    跛子揉了揉额头,问道:"听说,桂王给你来信了?说要来邵阳?"

    "嗯,神经病,不用理他。"杜九言道。

    跛子失笑,"你想怎么做?不能一击即中,他一定会卷土重来的。"

    "那倒是。桂王不傻,想一次性弄死,还真是难如登天!"杜九言说完,眼睛一亮,指着路上一个鬼鬼祟祟黑影,道:"来了!"

    榆钱村的赌坊的东家,江湖人称"黑面虎"的俞大,据说很有来头。倒不是和邵阳衙门关系多深,而是他手底下黑白道的兄弟有几百人。

    据说十多年前,邵阳衙门收拾过他一顿,但是斗的两败俱伤,最后那位县令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暗算,差点丢了命。

    其后,赌坊收敛了一些,年年孝敬衙门,而衙门也不再紧追不放,就连焦三也没有动过他们。

    "焦三这次居然同意了。"跛子道:"是你给的诱惑大,还是三爷真的缺钱花?"

    杜九言道:"因为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他不用怕报复。"

    此刻,赌坊中,一个黑影一闪,钻了进去,里面推牌九的,赌大小的,拍着桌子的,哈哈大笑的,什么声音都有,五花八门热闹非凡,俞大坐在最高的地方,手里拿着西南这边的水烟杆,一口烟喷出来,笼罩着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显得更加的狰狞。

    "老大,听说新来的县令就要到了,您说咱们要不要半道上,招呼一下?"俞大的手下上来递着,小声问道。

    俞大喝了口茶漱漱口,喷在了脚边上,"付韬要调走了,还是接着做县丞?"

    "这个没听说,但县令一来就没他什么事了,咱们也不用管他死活。"

    俞大想了想,低声道:"那就去打点一下这个刘县令,不要做的太过了,回头将人吓死了。"

    "知道了,兄弟们手底下有分寸。"属下道。

    俞大颔首,正要说话忽然眼尖地在牌九桌子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用烟杆子指着那个身影,和身边的人道:"把那玩意儿带过来。"

    属下应是,招呼了两个兄弟就冲那人去了,待抓着对方的肩膀,看清了脸,顿时惊了一跳,"王癞,你他娘的怎么在这里?"

    "四哥,小的怎么不能在这里,不是说有钱就能来的吗。"王癞将手里的二两银子一抛,嘿嘿笑着道:"四哥,今儿我一定能扳回本钱。"

    那人一巴掌扇在王癞的头上,拖着他就走,"扳你娘的腿,给老子过来!"

    说着,将王癞往俞大面前一丢,"老大,这小子应该在坐牢的,我听说今天判了个绞监候。"

    "王癞!"俞大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王癞眼睛骨碌碌一转,"俞老大,这牢里可困不住我王癞,我想出来就出来了。这不,手痒痒过来赌一把!"

    "你放心,欠你的钱,我一定还!"王癞道。

    俞大抬脚就踹,"你他娘的,从牢里出来跑老子这里来,你安的什么心?立刻给老子滚出去。"

    "我逃狱,和您没关系啊。"王癞道:"您就当不知道,没见过我。"

    俞大不和王癞废话,指着他和自己的手下道:"赶紧的,把人捆了给焦三送去。"

    王癞一听,起来就跑,俞大的手下跟着他就追,王癞抓着东西就砸,捞着凳子就丢,赌坊里立刻乱了起来,有的乘机逃走,有的乘机偷钱...

    俞大盯着王癞,看着他跟猴子一样,在他的赌场里乱窜,眨眼功夫,把他今天的生意给毁了,他气的眯着眼,将烟杆子一丢,大步下去。

    王癞见着俞大来了,也不慌,随即衣领被俞大揪了起来,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头。

    王癞的后槽牙立刻飞了出去,脑袋晕乎乎地看着俞大,就在这时,俞大的手下冲了进来,喊道:"老大,不好了,焦三来了。"

    "滚犊子。"焦三带着跛子和蛙子等二十几个兄弟,大步冲了进来,将门口一堵,目光在里面一扫,喝道:"点上!"

    蛙子带人去点火把,赌场里照的灯火通明。

    "逃,你给老子逃啊!"焦三指着王癞,王癞噗了口血擦了,道:"焦三你个狗日的,老子不怕你。"

    焦三冷笑一声,转眸看着俞大,"怎么着,为了要一千两的赌债,还劫老子的狱?"

    俞大将王癞像破布一样丢在地上,道:"三爷,这是误会。王癞自己逃出来,到我这里赌钱。这不,我正抓了他,要给三爷你送去呢。"

    "他?"焦三哈哈一笑,"你当老子是傻子吗,就凭他这瘦猴样,他能逃狱?你当老子的狱是纸糊的,瞧不起我焦三是不是。"

    俞大心头一跳,盯了焦三一眼,隐隐猜到了什么,"三爷的意思是..."

    "俞大,咱们一直相安无事,各管各的地盘。但今天你是越界了,这脸踩了,你让老子怎么跟兄弟们交代。"焦三话落,他身后二十几个兄弟大吼一声,气势十足。

    俞大算是明白了,顿时哈哈大笑,盯着焦三道:"三爷,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是缺钱用了,就说一声。能给的了的,我俞大从不小气,给不了的,咱们打个商量。"

    "你这样丢个鱼钩,一点饵都不放,就想吊着我走。我也没办法和兄弟们交代啊。"俞大道,他说着,赌坊三十四个兄弟也跟着一声吼。

    焦三冷笑一声,"王癞,你说。"

    "是...小的说,说。"王癞悄摸地往后面爬了几步,一会儿打起来,他得躲好了,"小的明明在牢里睡的好好的,突然有人把小的打晕了,等醒过来,小的就在这里了。"

    "你再说一遍,就你这德行,还值得我们冒险救你?"俞大的手下道:"三爷,刚才是他自己进来的。"

    王癞呸了一口,"四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要是逃出来了,我还能留在这里赌钱?我早他娘的跑出城了。"

    这话,说的还真没错,但凡有脑子的,逃狱出来不走,还跑来赌钱。

    那不是脑子被猪踩了么。

    "三爷。"俞大知道,今天这场是过不去了,"你想怎么着吧。"

    焦三道:"我二十六个兄弟,忙了一天才歇下来,老婆都没来得及睡,就跟着来了。兄弟们不高兴,我也不能对不起他们。"

    "好说,一人一千两,给了,今晚就给你面子,不给..."焦三的刀往桌子上一插,"那就对不住了,你这些兄弟得跟我走一趟,我要调查审问。"

    兄弟进去,不拿钱那是不可能出来的。

    "哈哈。"俞大一阵笑,"三爷今天果然是有备而来。不过对不住,钱,没有。人,你也不可能带的走!"

    他说着,往后一退,他的兄弟们也冲到前面来,刀一拔!

133 亲生的娘 (三)

    乒乒乓乓,一场毫无征兆的恶斗,在榆钱村上演。

    也不算少见,但却很少有这样的规模。

    焦三师出有名,打的那叫一个起劲儿,刷刷挥着刀,几乎是一刀掀翻一个。

    杜九言将王癞拖到榆钱树下,王癞脸高高的肿了起来,道:"九爷,焦三爷行吗,要是弄不死俞大,我可就是完了。"

    "他弄不死。"杜九言道。

    王癞嗷地一声叫,"那...那怎么办,九爷,这下您可害死我了。我这辈子就待牢里别出来得了。"

    "叫魂啊。"杜九言白了他一眼,"焦三弄不死,有人能弄死就行了。"

    王癞眼睛一亮,虽然不知道谁会弄死俞大,但是杜九言的话,他莫名相信。

    反正人死债了,以后他王癞从牢里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那就好,那就好。"王癞拍着胸口。

    杜九言道:"老实坐监,生死看你造化了。出来后,再找桂香我让你生不如死。"

    "不会,不会!"王癞道:"九爷您放心,我不但不要媳妇,我连儿子都不要。"

    杜九言这人,不能得罪,他看得上帮你一把是你的造化,要可要撞在他刀口上,那可真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王癞深知不是杜九言的对手。

    杜九言其实无所谓他保证的真假,桂香和路老四会离开邵阳,王癞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得到。

    恶战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俞大带着存余的兄弟,丢弃了赌馆里的一切,逃出了邵阳往东北面辰州方向逃去。

    他们一走,急递铺的消息就送了出去,传到督抚衙门和府衙,又从府衙一层层下达,各城戒严!

    "关门!"焦三大吼一声,招呼弟兄们,"回去!"

    大家嘻嘻哈哈,在半夜传来一阵阵兴奋的声音,有人喊道:"杜先生,您又带着我们发财了。"

    "嘘!"杜九言小声道:"别人听见,坏我名声。"

    大家哈哈大笑,"杜先生别怕,你是我们兄弟,有我们在谁都不敢对你不敬爱。"

    "多谢照拂,杜某人听着胆子都大了。将来,咱们再去干一票大的。"杜九言道。

    大家热血沸腾,"杜先生,只要您一声招呼,兄弟们提着头跟着。"

    杜九言笑着拱手。

    焦三盯着杜九言,"我可没看出来,你还怕坏名声?"

    "不怕!"杜九言道:"我这是惩恶扬善。"

    焦三心情极好地竖起个大拇指,这一架他伤了六个兄弟,一个没死!

    一行几十人回到赌馆,上下一阵搜剐,半个时辰后,一楼的赌桌上堆着一叠银票和碎银子还有铜钱。

    "关门!"焦三哈哈大笑,"兄弟们,分钱喽!"

    受伤的也不疼了,撑着发白的脸,直勾勾盯着钱。

    杜九言坐在一边喝茶,心情舒坦。

    第二天早上,付韬吃惊地看着焦三,"你说俞大和桂王勾结,准备里应外合,攻占邵阳?"

    "是!"焦三道:"属下得到线报后,来不及禀报大人,所以就带着兄弟们去抓俞大,没想到,还是叫俞大给逃走了。"

    付韬愣了一下,盯着焦三看了一眼,端着茶喝了一口,徐徐放下来,道:"你...替本官分忧了。"

    "是属下应该做的。"焦三说着,抬头看着付韬,道:"大人..."

    付韬抬手,制止焦三要说的话,道:"不用解释,你的意思本官明白,你的心意本官也懂。"

    "好意,本官领了就是。"付韬道。

    焦三拱手行礼,等了一会儿见付韬没有说话,就上前去,递了一张银票摆在桌子上,自己退了出去。

    付韬拿起桌上的银票打开来,是一张五千两面额的,他深吸了口气,顿了顿,将银票折好放在破损的荷包里。

    这边,杜九言正坐在赌馆里吃饭,叫了个席面,她吃了两碗饭擦了擦嘴,"三爷回来了,如何?"

    "被你说中了,大人收了。"焦三凝眉道:"大人来邵阳六年,这是第一次。"

    杜九言给焦三递了一碗饭过去,低声道:"付大人被贬斥前,可是官至三品,如今一待六年,年纪越来越大,他也会着急。"

    付韬为人清廉正直,从不收取贿赂。做人,这是优点,可若做官想要走的远,这也会成为他的掣肘。

    "大人这是妥协了?"焦三问道。

    杜九言摆手,"不是妥协,而是换一种活法。就像你我啊,多潇洒。"

    焦三被气着了,指着她道:"老子在前面又打又杀,你跟在后面屁都不做,就等和分钱。"

    "靠这个啊。"杜九言指了指自己的头,"这得多值钱啊。"

    焦三呸了一口,道:"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我上报,说俞大和桂兵勾结?不说这个,我也有理由上报。"

    "有桂兵的臭名声,不管是大人还是你都是好事。"杜九言挤了挤眼睛。

    有现成背锅的人,不用白不用。

    焦三想了想,"也对,还是你这读书人精明,老子的脑子转不过来。现在好了,把俞大撵走了,以后邵阳城里就少了个祸害,谁再开什么赌场,老子就弄死他。"

    "三爷太有正义感了。"杜九言笑着道。

    焦三白了她一眼,目光扫了一圈,道:"这地儿不错,冬暖夏凉,以后就归老子了。"

    "三爷要安家?"杜九言问道。

    焦三一派桌子,怒道:"你把家安在茅厕后面啊。"

    "谁家还没个茅厕呢。"杜九言笑着,"剩下的事,三爷记得照我说的做。俞大的头自然有人去抢,三爷也大方点别计较了,你吃肉也留点汤。"

    "我才不会这么小气,谁想领谁就领去。"焦三大口扒拉着饭。

    杜九言起身,"我一夜没回去,儿子肯定担心。我和跛子就先撤了,有事喊我们。"

    "去吧。"焦三呼噜呼噜地喝汤。

    杜九言脱了捕快的衣服,和跛子一起出了榆钱村,许多村民站在榆钱树下看热闹,聊昨晚的恶战,对俞大一行人逃走拍手称快,高兴地道:"焦三这会总算是做了件人做的事了。"

    "就是。老早就该把俞大收拾了。现在俞大走了,咱们晚上的觉都能睡踏实了。"

    杜九言出了榆钱村,跛子道:"你让焦三上报俞大和桂兵勾结,是想把桂王扯进来?"

    "不知道能不能扯的进来,反正眼下俞大的事,是师出有名,还受百姓欢呼赞颂。不亏!"杜九言说着,拉着跛子到巷子里,拿出来荷包来,抖了抖,"这钱,别让小萝卜知道。"

    "五千两,你想都吞了?"跛子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什么叫我都吞了,这就是我的钱,你要弄清楚!"话落,又道:"反正我的钱你别提,你的钱你要给你就给他去。"

    跛子分了五百两,其他捕快兄弟一人分了二百两。

    而付韬和焦三以及杜九言,则是三分大头,一人五千。

    这些钱都是赌馆里的,白花花能兑现的银票,焦三已经问过了,兑钱,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看你没这个本事。"跛子看着她笑了起来。"

    杜九言不服气,将荷包收拾好了,跟跛子一起回了家,两个人推门进去,就感觉家里比平时安静,杜九言喊道:"先生。"

    "在呢。"陈朗拿着勺子从厨房出来,"你们回来了,都没事吧?"

    杜九言点头,左右找人,"孩子们呢?"铁牛居然也不在,奇怪啊。

    "在房间里呢,早上小萝卜起来吃了个早饭,出去走了一圈,回来就说不舒服。"陈朗道:"请了大夫来,说脾胃有些虚,开了点药我正煎着,你去看看。"

    杜九言进了房里,小萝卜正躺在床上,花子和闹儿一人坐一边陪他说话,铁牛在到处乱走乱看,忙的很。

    "怎么了?"杜九言到床边,小萝卜苦着脸道:"就是有点肚子疼。"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肚子,"这里疼?"

    "嗯。"小萝卜道:"大夫说吃两副药就能不疼了。"

    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道:"昨晚没睡好?"

    "嗯,"小萝卜凝着眉头,可怜巴巴、泪眼朦胧地看着杜九言,"没有睡好。"

    "爹啊,你别担心,我就一点点小病。小孩子生病很正常的。"

    杜九言微微颔首,"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没有。"小萝卜道:"爹啊,我想要抱抱!"

    杜九言坐在床沿,将他抱起来搁在怀里,小萝卜躺在她怀里拱了拱,冲着杜九言一笑。这笑容牙白,脸嫩,眼睛亮,她看着居然生了一丝内疚,"是不是我太忙了,没空陪你。以后我多点时间陪着你吧。"

    "不用不用。"小萝卜摆着手,"爹啊,你好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不能拖你后退的。"

    还不是怕她不能挣钱吗,她今天挣的钱,够花一阵子了...哎呀,不好。

    杜九言正要说话,小萝卜已经从她腰上一扯,将钱袋子拿下来,"爹啊,你身上这是什么,硌着我好痛哦。"

    "哦,爹忘记和你说了。"杜九言很坦然地道:"这是爹今天挣的,你收着吧,可别弄丢了。"

    "爹啊,"小萝卜道:"您这钱,挣的很辛苦吧?"

    杜九言咬着呀,摇着头道:"没事,你爹我有本事,不辛苦!"

    "那...我给您收着。"小萝卜将银票叠吧叠吧塞自己兜里,又躺下来,盖着被子,"您放心,我一定不会丢的。"

    跛子换了衣服重新进来,见杜九言一副吃瘪的样子,挑眉看她,杜九言瞪他一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好看的人吗。"

    "这么大火气?"跛子顿时了然,这是钱又下交了。

    杜九言拍了拍儿子的头,温柔地道:"娘去看看药好了没有,你和跛子叔说话。"

    "小骗子。"跛子主动将五百两给小萝卜,"我这给你,你给你娘留五百两买东西。"

    小萝卜不收跛子的钱,"我娘的钱是我的,跛子叔的钱要娶媳妇,我不能要。"小萝卜说着,贴着跛子耳朵道"没事,我娘还有私房钱!"

    跛子挑眉。

    小萝卜指了指房梁,"她忘记了,一会儿你提醒她就好了。"

    "你娘这么聪明的人,见天的在你这里栽跟头。"跛子道。

    小萝卜嘻嘻笑着,道:"她是因为喜欢我,而且也没真的想防着我,所以我哄一哄她就给我了。"

    最重要的,连他娘都知道,他比她更会管钱。

    "算你心里有数。"跛子将银票给他,"存着吧,我不用钱,也不娶媳妇。"

    小萝卜就嘻嘻笑着把钱收了,但并没有将跛子的钱存在自己的户头里。

    他娘说了,自己的东西随便折腾,但不该占的便宜,不能占。

    "肚子还疼吗?"跛子问道。

    小萝卜点头,"一点点疼,没事。"

    "一会儿吃药。"跛子将他抱起来,"别一直躺着,到外院和你娘说话去。"

    小萝卜趴在跛子的肩头,可怜巴巴地出来,正要说话,外头有人敲门,花子将门打开,杜九言就看到门口的人。

    "杜先生。"烧饼铺子的老板喊道:"您还买铺子吗,我看到人牙子来卖廖家的铺子了。"

    杜九言眼睛一亮,顿时神清气爽。

134 买铺投资(一)

    "买!"杜九言将老板迎进来,问道:"可知道卖多少钱,哪个牙行在卖?"

    一听有的卖,价格不问就说买,小萝卜嘴角抖了抖。

    老板回道:"就我们那条街上的牙行,我打听了价格,在邵阳廖家一共有三间铺子不要货的话,我家对面的是四百两,要货的话就是八百两。其他两间没这市口好,好像得便宜个三五十两。"

    "不要货。"杜九言兴致很高地道:"我对外租,货要了也没有用。"

    那老板笑了起来,"是,我也觉得货不该要的,您又不做布的买卖,要了没意思。"

    "是!"杜九言说完,道:"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她说着,回头看着小萝卜,"走,我们去买铺子去。"

    "我爹特别高兴,"小萝卜和跛子道,跛子点头,"是,女人就喜欢买房子。"

    小萝卜摇头,"不,我爹和一般女人不同,她只是喜欢买而已。"

    甭管什么,反正让她花钱了,她就高兴。

    不过,买铺子不算乱花钱,这是好事,他应该鼓励她娘。

    以后想花钱,就买铺子,想到这里小萝卜冲着杜九言一笑,道:"爹啊,要不三间都买了。"

    杜九言撇了儿子一眼,点头道:"嗯,三间买了也不是不可以。"

    这小子,还真是精明的很。

    大家一起跟着老板去了牙行,看过了廖家三间铺子,牙行的伙计道:"这铺子其实很抢手,没人面上问,但私下里许多人都在观望。今天杜先生您要是不买,小人敢肯定,不出三天,价格不但能再涨五十两,还有会有人抢着要!"

    杜九言非常爽快,当即将三间铺子买了,一共花了一千一百两。

    小萝卜将房契叠吧叠吧贴身放在怀里。

    "恭喜杜先生,这三间铺子买了,您一定不会后悔。"又道:"话说回来,这铺子,你对外租吗?"

    杜九言点头,"租,你定了价格来问我,合适了我就租!"

    "成,铺子在我们牙行,绝对会给您找个好租客,那不好的,给多少钱,我们都不会租的。"牙行的人道。

    杜九言很满意,认真感谢了烧饼铺的老板,买了许多零嘴给他家孩子吃。

    小萝卜转个头,就将银票存了。回家用陶罐子装着房契,在床底下刨了个洞,把房契藏的稳稳的,又在上面盖了一双臭鞋子。

    杜九言不管貔貅怎么藏钱,倒头就高兴地睡了。

    小萝卜也很高兴,拱在她怀里撅着屁股,大红的绣着招财进宝的肚兜,裹着白白嫩嫩的小肚子,睡的又香又甜。

    大家都休息的极好。

    第二天一早,杜九言一睁开眼,就看到正凑着她打量着小萝卜。

    "贼头贼脑的,"杜九言捏他的小鼻子,"肚子不疼了?"

    小萝卜嘿嘿笑着,抱着杜九言亲了一下,低声道:"娘啊,我们现在真的是有钱人了。"

    "很有钱吗,有多少?"杜九言问道。

    小萝卜嘿嘿笑着,"娘,你高兴吗?"

    "你高兴吗?"杜九言不和他计较避而不谈的钱。反正钱在他手里,是不会少的。

    小萝卜点头如捣蒜,"高兴,特别的高兴。自从娘脑袋受伤忘事以后,我每天都很高兴。"又道:"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特别帅,特别特别厉害!"

    "娘啊,你要一直这么厉害才行啊!"小萝卜想起来,摸了摸杜九言曾经受伤的地方,"千万不能再和以前一样。"

    杜九言敲了儿子的头,"好!"

    "我娘最厉害最厉害了。"小萝卜又亲了杜九言一眼,"娘啊,时间不早了,你快起来去做事吧。一直闲着可不是办法。"

    杜九言瞪眼,小萝卜嘻嘻一笑,光着圆溜溜的屁股下床,给杜九言找衣服,又打了洗脸水端着,泼了一半在地上,留了一半在身上,"洗脸,吃早饭喽。"

    "我洗脸还是你洗澡啊。"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洗漱出门,陈朗已经将早饭摆在桌子上了,老规矩六个大肉包子,杜九言无语,"对面的老板娘送来的吗?"

    "一早给你送来的,说请你趁热吃。"陈朗笑着道。

    大家坐下来吃饭,路老四和桂香抱着铁牛进来,陈朗招手,道:"快来,正好一起吃早饭。"

    "杜先生。"路老四过来,问道:"王癞的案子,结、结了吧?"

    杜九言颔首,道:"绞监侯,能不能出来看他造化!"话落又看着路老四,"如果你不怕吃苦,可以去新化找银手,那边有个矿,许多兄弟在那边做事!"

    "我、我去吗?"路老四眼睛一亮,见杜九言点头,他立刻道:"杜先生,我能吃苦的,我什么苦都不怕,真的。"

    说着,又将自己的胳膊露出来,"您看,我有力气,我什么活都能做。"

    "知道了。"杜九言看着桂香,"你觉得呢。"

    桂香抹了眼泪,点头道:"只要有地方落脚,有口饭吃,我和四哥两个人一定能将日子过好,我们不会让两个孩子饿着的。"

    路老四跟着点头。

    杜九言喜欢桂香这个态度,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即便给了机会,也不敢去改变。

    "好!"杜九言道:"稍后我把地址给你们,你们自己收拾好,也不着急,这个月还是下月都可以。"

    路老四点头应是。

    "这个...给你们。"花子将自己的钱袋子拿出来,掏出十六文钱,摊开在他不大的手心里,"虽然不多,但是我想给铁牛买糖吃。他最喜欢吃糖了。"

    桂香眼睛一红,一把抱住了花子,道:"小哥乖,小哥心地好,我们铁牛知道了。"她说着,半弯着腰看着花子道:"这钱你自己留着买糖吃,我和铁牛的爹,会努力挣钱,给他买。"

    花子从来没被桂香这样的女人抱过,她和杜九言的怀抱不一样,更加的柔软,像他梦里面,母亲的怀抱。

    "没事,我有九哥、九哥能挣钱给我买糖吃的。"花子转头过来看着杜九言,"九哥,是不是?"

    杜九言微微点头,"想吃多少,吃多少。"她说着,和桂香道:"这钱花子对铁牛的心意,而且你们是去矿山,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好、好。算...算我借小哥的。"桂香擦了眼泪,"将来我一定还。"

    花子笑着,露出白白的牙。

    "不用着急走,要债的人没有了,王癞也不会来找你们,再多留一段时间,准备收拾一下。"陈朗道。

    路老四看着桂香。桂香咬了咬牙,道:"我们原来没地方去,一直心里不定,现在先生让我们去矿山,那我们就早点去,早点安顿下来。"

    "那走的时候,来和我们说一声。"陈朗道。

    路老四和桂香应是,将铁牛抱起来,一家三口边走边回头看,到门口又行了礼,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两个人收拾了一番,和亲友告别,又将大儿子接回来,杜九言给他们找了马车,路老四手足无措地道:"先生,您什么时候去?去的时候,我们能看到您吧。"

    "矿山不大,能看到。"杜九言说着,抱了抱铁牛,"走吧,住的客栈赶车的车夫知道,你们跟着他就行了。"

    路老四和桂香应是,一家四口上车,离开了邵阳。

    "四哥。"在塞满了东西,挤挤攘攘的车厢里,桂香看着路老四笑了起来,"我们一定能把日子过好,对不对?"

    路老四用自己的袖子,给桂香擦了擦额头上的灰,又握着她的手,摩挲着她手里的老茧,低声道:"能,一定能的。"

    "四哥。"桂香道:"我特别高兴。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高兴过,就感觉天变高了,地变大了,连太阳都亮了不少。"

    路老四也点着头,"我也觉得,到处都是亮堂堂的。"

    "回,回。"铁牛站起来,趴在车窗上,看着远去的邵阳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萝卜哥,哥..."

    路老四将他抱起来,哄着,忽然从铁牛薄薄的衣服口袋里,摸个一把东西出来,桂香惊呼一声,"是杜先生给的吗?"

    是一吊钱!

    "杜先生真的是..."桂香对杜九言是又尊敬又害怕,"我们收着吧,要是还回去,先生肯定不高兴。"

    路老四点头,"先生的好我们记着,将来一定报答先生。"他将钱递给桂香,铁牛看见了,喊着,"有,有!"

    "什么有?"路老四问道。

    铁牛眼睛骨碌碌一转,将他刚刚一直套在脖子上,小萝卜给他的小包袱拿下来,"看。"

    路老四打开包袱。

    里面是一堆各种各样的零嘴,在零嘴中间,有几个小钱袋子,每个袋子里都是一吊钱。

    "先生的,跛爷的,闹儿小哥的,还有小萝卜的。"路老四数了一遍,"是、五份的钱。"

    铁牛点着头,将嘴巴里的桂花糖吞了,"萝卜哥,给!"

    小萝卜准备了五份钱,替家里每个人都给了路老四一份钱。

    路老四和桂香对视一眼,又摸了摸铁牛的头,桂香道:"等你长大了,要记得你萝卜哥哥的好。"

    铁牛点头不迭。

    小萝卜打了个喷嚏,唉声叹气地坐在门口发呆,花子晃了晃他,"是不是想铁牛了?"

    "嗯。也不知道我娘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他呢,我好想铁牛啊。"小萝卜道。

    花子道:"那你去问九哥啊。"

    "不敢问呢,我娘不会告诉我的。"

    "我去问。"花子蹬蹬去了书房,探了个脑袋笑嘻嘻地道:"九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找银手哥?"

    杜九言放了笔看着花子,"别中了小萝卜的计,他不是看银手和铁牛,他是想去矿山。"

    花子一愣,顿时明白了,啊地一声喊,指着小萝卜道:"你利用我,我和你拼了。"

    就冲过去抱着小萝卜一阵挠痒痒。

    两个人闹腾了一会儿,小萝卜的失落就好了很多,花子又带着他上街买了好些吃的回来。

    "去哪里了?"陈朗买菜回来,看着两个人,"昨天和前天教的诗和词,都背给我听。"

    花子和小萝卜顿时垮了肩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135 人人想功(二)

    杜九言心情很好地去了三尺堂。

    "九哥,你可算来了,我们中午吃什么?"窦荣兴苦哈哈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嫌弃道:"我看你得喊我爹了,什么都来问我。"

    "爹!"宋吉艺凑上来喊了一声,杜九言气的踹他,他一骨碌躲在窦荣兴后面,探个脑袋出来,道:"九、九哥、好、好忙。"

    杜九言不理他,在周肖对面坐下来,"忘记问你了,牡丹姑娘的案子,纠纷解决了吗?"

    "没有。"周肖摇头,窦荣兴凑上来,低声道:"周兄害羞,去了一次红楼后,再不敢去了。"

    周肖无奈地摇头,"九言,实不相瞒,这案子确实是头疼。"

    "我看看。"杜九言接过卷宗,又细细翻了一遍,"恩客不肯出来见?"

    周肖点头,"找了一次,但此人实在是猖狂至极,说红楼里的女人就是给人睡的,他不给钱,有本事就让我们去官府告。"

    就是觉得牡丹一类女子身份不高,没有人会愿意为她们出头。

    "是够猖狂的。"杜九言看着这人的名字,"此人...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是不是当初我看的那份卷宗上,夜入人家,打死人的那户。"

    当初她才来三尺堂,无聊翻着卷宗看,看到的是一位名叫马毅的男子,夜入严府,却不料被对方家丁打死的事。

    查审过后,严府无罪,马毅死有余辜。

    "九言好记性。"周肖含笑道:"确实是这户人家。这次包养牡丹姑娘的,就是严府大公子,严长田。"

    邵阳城还真小啊,杜九言道:"这位严长田,成亲了吗?"

    "育有两子一女,还有一房妾室。"周肖道。

    "这事儿好办。"杜九言道。"看在牡丹姑娘自强自立的份上,我得助人为乐一次。"

    "九哥,你、你、想、想去去、打、打、打架吗?"宋吉艺眼睛一亮,"带、带上我。"

    杜九言冲着宋吉艺打了个眼色,道:"比打架还有意思。"

    "你去处理牡丹姑娘的案子,那王癞那边不用管了吗?"钱道安问道:"还有件事,昨晚焦三和俞大打架,你也在吧?"

    杜九言颔首,道:"这种事,我肯定要在的。"

    "我就说焦三这么多年都不敢动俞大,怎么这一次敢动手了,还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出来。"钱道安失笑,"这种事,也就你能怂恿。"

    杜九言不高兴,"什么叫我怂恿,我是为民除害,还不计回报的。"

    "不信。"钱道安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周肖扇子一摇,遮着脸凑过来低声道:"俞大被打的措手不及,来不及收拾准备,他连夜逃走,必然损失惨重。"

    "他的损失,你可见到了?"周肖问道。

    杜九言喝茶,叹了口气,道:"我只负责伸张正义,至于谁阴奉阳违,做私吞贪墨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周肖和钱道安对视,那边宋吉艺哈哈大笑,一点都不收敛,"九、九哥、我、我、我、我啊,一、一、点、都、都不、信、呜呜呜..."

    "着急。"杜九言随手抓了桌上剩的半块烧饼,塞周吉艺嘴里去了。

    周吉艺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副委屈的表情。

    "活该。"窦荣兴哈哈大笑,宋吉艺抱着他一阵挠。

    "俞大逃走了,衙门发的缉捕令,你觉得有用吗?"周肖问道。

    杜九言颔首,"如果顺利,这三五日就会有消息回来。"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将水泼在桂王身上。"周肖直觉,这件事和杜九言有关,因为她刚刚从镇远回来,算是和桂王结下梁子了。

    按照杜九言的性子,肯定不会罢休。

    杜九言挑眉道:"到时候就知道了。毕竟,结局我也不可控。"离了邵阳,她就只能算人心算局势,至于算的对不对,她鞭长莫及干涉不了。

    周肖若有所思。

    "九哥,吉艺将王癞的案子整理了一下,我们仔细看了一遍...你能不能和我们说一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窦荣兴将宋吉艺处理了,找了卷宗出来,塞给杜九言。

    "这么好学啊。"杜九言看他整理的卷宗,又看看他,窦荣兴点头不迭,求知若渴。

    "其实没什么,拿到这种案子,先去研究官府调查的结果,然后根据已有的信息去判断分析,找出漏洞。"

    "有罪辩护,就尽量鸡蛋里挑骨头。如果是无罪辩护,那就搅天搅地能推翻就都推翻了。不过,除去衙门已有的信息,自己也要有思路,去查探取证。"

    "就算你什么都没有查到,也没有关系。那就致力于将原有证据推翻,让衙门再重新调查!"

    钱道安问道:"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呢。"

    "那就不能做无罪辩护。"杜九言道:"哪怕你相信你请讼人是无辜也没有用,最明智的,就是换个有能力的人上,不然就退而求次之,做有罪辩护。"

    大家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为、为、为什、么、你、你知道、道、这些?"宋吉艺问道。

    大家刷地一下头来目光,看着她。

    "智商超群。"杜九言指了指脑子,"过目不忘天赋异禀,见过吗。"

    宋吉艺嚼着烧饼,吞下去,想了想又凑上来,"还、还、还是、去、去打架、架吧。"

    "打架前,我们先约牡丹姑娘出来小聚。"杜九言话落,窦荣兴和宋吉艺立刻凑了上来,"好,好!"

    他们对牡丹姑娘,实在是太好奇了,尤其是...那个红色的肚兜。

    此刻宝庆府衙内,吴知府吴典寅正在发愁,他在桌案前来回走了几趟,又停下来看着随自己多年的门客,问道:"这份奏疏,你觉得这么写合适吗。"

    "大人的意思是,写的太夸张了?"门客问道。

    吴典寅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写的太保守了。"他坐过来,盯着门客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建议圣上派兵来如何?"

    "大人,圣上同意吗。桂王夺了镇远府,也不过申饬了一下,现在弄个土匪闹一下,就会派兵来吗?"

    吴典寅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行,他低声道:"镇远是措手不及,圣上当桂王爷在玩闹呢,所以只是申饬一下。但桂王爷一而再,再而三的闹的话,就算是亲兄弟,也会烦了吧。"

    "大人说的有道理。"门客思索了一下,"那这折子,怎么写?"

    吴典寅指着折子,和门客道:"兵两千,夜半攻城,邵阳城内死伤百姓一十二人。如今百姓人心惶惶,夜夜难以入眠。"

    山高皇帝远,邵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是听他们说。

    "十二人?那就是邵阳报上来的死伤匪众数?"门客问道。

    吴典寅颔首,"匪,活着是匪,死了是什么还不是我们说了算。至于邵阳那边,你稍后给付韬给焦三去封信就好了,至于付韬...那个老顽固,不理他也罢。"

    "是!"门客应是。

    吴典寅很激动,但这件事不能他一个人上折子,他得再去督抚和分守道的几个衙门一趟。

    大家趁此机会,联合上奏疏。

    如果这次圣上还是态度模糊不清,那么他们以后就算是桂王打来了,也不会抬刀反抗。

    可如果圣上态度稍后露出点不悦,那对桂王的态度,他们也能摸算出个一二三。

    "最好是太后娘娘将桂王爷召回京城去。"吴典寅道:"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戍边的事彻底摆平了,以后,这宝庆府就真的安生了。"

    他还要在宝庆至少待两年,希望桂王能迅速折旗回京,不要再闹了。

    阎王打架,他这小鬼遭殃啊。

    "大人!"就在这时,门外属下来报,"在宝庆城外三十里的青衫道观里,发现了叛贼俞大的踪迹。"

    吴典寅眼睛一亮,道:"招集兵马,速速将俞大擒获。若他反抗,格杀勿论!"

    这就是老天给他升迁的机会。

    这一次赌对了,他在这里,说不定都不用再待两年了。

    "大人,还有件事。"属下递上一封信,"这信是邵阳送来的。"

    吴典寅让属下去办事,他则拆开了信,看了内容和署名哈哈大笑,道:"付韬这老儿,居然铁树开花,懂得变通了。"

    "可能他也着急了。"门客停笔,想了想道:"俞大的事,是个很好的机会,又是从邵阳出来的,付大人想喝点肉汤,在情理之中。"

    吴典寅微微颔首,"有付韬,那就更加好办了。"又道:"你速速写,本官还要去督抚衙门一趟。"

    付韬为官为人都很古板,如果他也写奏疏,那京城就更加不会怀疑了。

    吴典寅拿着折子去了督抚衙门,稍后,急递兵八百里加急,将书信送往京城。

    隔日,俞大的人马和府衙的差役,在青衫道观经过了一场恶战,俞大在这一战中受了重伤,但却带着手下十几人逃走,此后,宝庆府治下的几个城,都传来俞大同党闹事,与桂兵勾结里应外合的事情。

    各处纷纷上奏疏到府城,吴典寅又将各地上的奏疏夹在自己回京的奏疏中,递交去了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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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牡丹姑娘(三)

    杜九言听的津津有味,看着跛子道:"看来,情况比我预料的还要好,各处的大人们,都是很求上进,懂得抓住机会啊。"

    "我至此才明白你的用意。"跛子失笑,看着她道:"你觉得,圣上这一次一定会生气?"

    杜九言摇头,"皇帝的心思我不懂,但我能懂太后这个母亲的心情,他一定会在皇帝生气下令前,做点什么。"

    "做什么?"跛子问道。

    杜九言道:"太后的心情如何,也要看皇帝到底有多生气,如果只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太后依旧只是申饬一番,如果皇帝很生气,那么,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将桂王弄回去。"

    兄弟情当然不如母子情,杜九言很确信这一点,但又不能完全有信心,毕竟,她不了解太后和桂王母子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

    "桂王会回去吗?"跛子不相信。

    杜九言一笑,道:"他一定会回去。"他现在羽翼未丰,回去还能和稀泥,如果死扛留在这里,说不定皇帝真要收拾他了。

    桂王是浑可一点不傻,所以他一定会回去。

    "好,那我就等着,桂王回京的消息。"

    如果桂王真的回去,那么邵阳这里也就不再动荡了,也更不用担心,桂王哪天发疯,真的领兵来攻打邵阳。

    这真是戍边百姓喜闻乐见的事。

    "若真的成了,付大人应该就能升迁了。"跛子道:"你也算结了善缘。"

    杜九言叹气,"我做好事没留名,这善缘怕是结不成了。"

    "你以为付大人不知道是你的主意?他只是不提罢了。"跛子看着她笑道。

    杜九言点点头,"如此善好,我希望整个西南的官员们,都能默默记住我的好。"除了桂王。

    希望这个神经病,回去了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九哥,"说着话,窦荣兴和宋吉艺来了,两个人一脸兴奋,"不是说好今天的吗,我们走啊。"

    杜九言理了理衣服,笑着道:"走,走。我们做坏事去。"

    "是不是黑吃黑啊,"宋吉艺问道。

    杜九言很认真地想了想,道:"你这个话不对,我们不是黑,所以不该这么说。"

    "白吃黑。"窦荣兴抢答。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把黑字去掉,更合适你。"

    "九哥你又欺负我。"三个人说着,渐行渐远,消失在门口,跛子喝着茶,面上是无奈的笑容。

    严长田自从和红楼闹掰了以后,这些日子很无聊,没地方去,但要他把二百两银子给牡丹,那也是不可能的。

    白睡和付钱睡的感觉,可完全不同。

    "大爷,您的茶。"小丫鬟将小小的尖嘴茶壶递上来,冲着他一笑,"不烫也不凉,您尝尝。"

    严长田房里的丫鬟,但凡能上眼的,他都睡了一遍。眼前这泡茶的,自然也不例外。

    他摸了一遍小手,尝了茶味儿,点头道:"茶是不错,却不如你的味儿。"说着起身,拉着丫鬟就要进房,就在这时,外头的婆子进来,递了封信,"大爷,有个小孩送来的,说是给您的信。"

    严长田莫名其妙,将信接过来,一拆开信,就看到信纸上飘来浓浓的撩人的香味,更让他激动的是,信纸上居然印着一个女人的唇印。

    大红色的殷桃小口,撩的严长田心头一荡。

    "大爷。"丫鬟不高兴了,拉着严长田要走,严长田将她推开,翻开信纸背面,上面写道:午时三刻,北罗巷第二家,带上信开着门等您。

    北罗巷?严长田不记得他在北罗巷有人,也有可能是自己忘记了,他进房看了看时间,忙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抹了点头油,摇着扇子就带着常随出门去了。

    北罗巷不远,从他家走过去百十步就到了,靠近邵阳的孔庙,来来往往读书人居多。

    严长田也是读书人,早年还考中了举人,但其后一直没有更上一层,浑浑噩噩十几年到今天。

    "大爷,这就是第二家了,门好像没插。"常随朝门缝瞄了一下,院子晾着女人的衣服,肚兜,裹裤,随着风飘飘荡荡的,实在是撩的人心火直蹿。

    推门进去,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严长田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住在这里,但这不知道,更令他刺激。

    屋子里,有女人隔着窗户道:"关门!"

    常随将门关了。

    严长田迫不及待走了几步,忽然,从三面的屋子里,冲出来十几个蒙面男人,严长田一愣吓的掉头就跑,但门此时已被人堵住。

    他吓的直抖,打量着十几个男人,"你、你们什么人,想干什么?"

    "睡你!"其中一人喊道。他喊完,不知道是哪个蒙面人忍不住呕了一下,又尴尬地摆着手,道:"对不住啊、没、没睡过男人。"

    有人憋着笑,很不严肃。

    "扒光了。"刚才说话的人一挥手,十几个人一窝蜂上,将严长田和常随摁在了地上,呼啦啦地将身上衣服全扯了,主仆光溜溜地坐在地上,又气又懵,"你们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打劫又不像打劫,他又没有得罪人。

    "睡你啊。"牡丹姑娘挥着帕子,摇曳生姿地从屋里走了出来,"严大人,你睡了我半年,不给钱。我又没别的法子了,所以...为了不吃亏,我只好把你给睡回来。"

    "贱、贱人!你、你给我等着。"严长田道。

    牡丹姑娘上去就啐了一口,"我是贱人,那是也明着贱!你呢,道貌岸然贱到骨子里去了。老娘今天话放在这里,要不将五百两的账结清了,要不然就撅着屁股,让我兄弟们开荤。"

    身后,又有人呕了一下,牡丹姑娘转个身,不高兴道:"呕什么呢,你呕的我都想呕了。"

    "抱歉,实、实在忍不住。"

    牡丹噗嗤一笑,又盯着严长田,"你看,我兄弟都不想睡,这嫖资嘛自然一次顶多给你一两银,五百两...得多少次呢。"

    牡丹姑娘摆着手指算。

    "五百次。"呕的那个人抢答。

    牡丹姑娘点头,看着严长田。

    严长田道:"我、我没带钱,拿不出来。"

    牡丹就指着常随,"你回去拿,要是报官或者带着人来也没事,直接去孔庙救他,那里人多,安全。"

    严长田吓了一跳,指着常随,"去,回家拿钱去。"

    常随套了个裹裤回家取钱,严长田被捆了手脚,光溜溜的抱着根柱子,牡丹在他破衣服里找了信撕了,又拿出一张纸压着严长田的手摁了,"这是十万两的借条,你要是乖,这事儿就了了,你要是不乖,就这十万两我能让你一辈子做不了人。"

    "臭..."严长田一看到借条,顿时改了口,"一、一定不找你的茬,肯定。"

    牡丹咯咯一笑,高兴地将借条收了起来。

    这边,杜九言在德庆楼吃饭,很大方地付钱,董德庆忙推着不要,"你来,我们蓬荜生辉,哪能要你的饭钱。"

    他说着,朝大堂内看去,一共八桌,每一桌都坐了人,杜九言吃什么,她们吃什么。

    现在的姑娘哦...都被杜九言带坏了。好好的姑娘家不在家绣花,居然跑出来看男人。

    "每一次都蓬荜生辉?"杜九言问道。

    董德庆点头,"每一次都蓬荜生辉!"

    "行。"杜九言将钱收了,"那...再来壶上好的老君眉,消食。"

    董德庆嘴角抖了抖,正要找理由拒绝,隔壁桌的姑娘顿时也跟着喊道:"掌柜,来壶老君眉!"

    "来了,来了。"董德庆肚子一缩,弯腰道:"九哥,九爷,这就给您泡茶去。"

    说着,喜滋滋地走了。

    "九哥,"窦荣兴和宋吉艺小跑着进来,喘着气喝了两杯茶,窦荣兴道:"九哥,一点都不好玩,难怪你都不去,就知道欺负我们。"

    杜九言凝眉,"人生新体验,过了这村,就难有店了。"

    "恶、恶心。"宋吉艺道。

    窦荣兴点头,将八十两的讼费给杜九言,"牡丹姑娘的讼费,说剩下的二十两,请九哥您去红楼取。"

    杜九言看着窦荣兴。

    "我去。"宋吉艺道:"今、今晚我、我去、取!"

    窦荣兴白了宋吉艺一眼,和杜九言道:"九哥,衙门里的几位大哥都回去了,说下次再有这种事,让九哥您提前说一声。大家把眼罩也戴上,实在是看不下去。"

    "还真是挑剔。"杜九言摇头,宋吉艺就指着窦荣兴,"他、他、他刚才、才吐、吐了、几、几、几次,没、没用。"

    窦荣兴低头擦了擦汗,"早知道九哥这次的手法这么...我就不去了。"杜九言每次手段都让人热血沸腾的,所以这次他积极参与响应,没想就...郁闷。

    "你想怎么高明,我这已经很文雅了。"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想了想,道:"那二十两别要了,送牡丹姑娘买花戴吧。"

    窦荣兴点头,宋吉艺失望地哦了一声。

    "九哥,九哥!"门外,路妙的声音传了进来,上次她在衙门外闹了一通后,被她娘禁足了半个多月,这一次解禁了,立刻跑了出来。

    杜九言面色一变,正要起身逃,谁知道坐在大堂内的吃饭的姑娘们,一下子冲了过来,往门口一堵,有人喊道:"路小姐,杜先生不在这里,你要找他去别处找去。"

    "你们给我让开,我找他关你们什么。"路妙大怒,跳起来往里面看,大堂里除了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还真的没有杜九言,"你们把她藏哪里去了。"

    "杜先生岂是我们想藏就藏的,你这么说就是不尊重杜先生。"

    "就是,看你生的不错,怎么思想这么龌蹉。"

    路妙气的跺脚,掉头就走了。

    杜九言回到三尺堂,长长松了口气,郁闷地道:"这样不行,得想想办法解决了路妙才行。"

    "怎么解决?"窦荣兴问道:"娶了她?"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周肖急匆匆回来了,"九言,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杜九言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坏消息。"

137 惊恐往事(一)

    周肖坐下来道:"我听衙门里黄书吏说,刘县令已经到府城了,估计很快就要到邵阳,他一来付大人就不能坐堂了。"

    确实是坏消息。付韬判案虽有些过于人情味,但他不偏不贪,是个正直的人,但刘县令就不知道了,还得重新打点适应。

    "好消息就是,京城那边有消息回来了,说让宝庆府全力缉拿俞大众匪,格杀勿论。"周肖道。

    杜九言高高地挑起了眉头,这确实是好消息,皇帝这表现,说明他很生气,觉得桂王三番五次,很过分。

    数百里外,桂王拍着桌子喝道:"我要是攻城,还有你们送奏疏回去的机会。"

    "真是岂有此理。"桂王问道:"查出来没有,谁在背后和爷玩阴的?"

    卑鄙!卑鄙的让他很生气。

    "事情是一个王癞杀人的案子引起的..."顾青山将打听到的事复述了一遍,"当天晚上俞大就逃走了,邵阳衙门发缉捕令,宝庆府衙又一层层下传上禀,就变成今天这局面了。"

    "那俞大在宝庆府盘踞了十几年,手底下产业很多,兄弟也很多,不肯束手就擒,就和官府明火执仗地打了起来,闹的也不算很大,但是四处都是篓子。"

    "早没有这事,偏偏这个时候出来。"桂王想了想,问道:"王癞的案子请讼师了?"

    "是。请的讼师就是杜九言!"顾青山道。

    桂王深吸了口气,磨牙道:"那就是杜九言了。除了她没有人能做出这种卑鄙的事,给爷等着,看爷不整死你。"

    "那现在怎么办?"顾青山问道。

    桂王瞪了一眼顾青山,正要说话,外头有人送了信进来,顾青山递给桂王,"爷,看着信封,应该是太后娘娘送来的。"

    "要你说?!"桂王接过来信丢在桌子上,走了两圈又打开,信中悲悲戚戚写了三张纸,大致的意思,就是为娘想你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速速回来看娘一眼,不然这最后一面怕是见不到了。

    儿啊,你自小虽闹虽逆,可却是顶顶聪明懂事的,为何你现在变成这样,好好的闲王不做,偏去那穷乡僻壤的受苦受穷。

    快点回来,和你兄长道歉,以后好好在京城过日子,为娘就算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儿啊,为娘想你啊,速速回来吧。

    桂王将信拍在桌子上,很不耐烦地走了两遭,顾青山问道:"爷,那...回去还是不回去?"

    回去,估计再想出来就难了,可不回去,保不齐圣上就真的派兵来了。可是,他们现在的兵力和财力,肯定没办法和大军对抗,顶多三个月,他们就会撑不住了。

    桂王靠在椅子上,气道:"就这么回去,多没面子!"

    顾青山叹气,这事儿他劝不了,王爷自己有自己的打算。

    "爷!"门外,他的属下回禀道:"黄夫人到了,说来给她哥哥黄将军收尸的。"

    黄将军,就是上次在矿山被杜九言杀掉的那位,顾青山小心翼翼地去看桂王。

    "来收尸就收尸,和我说个劲儿,难道还让我去接待?"桂王嫌弃地道:"把他哥的骨灰给她,让她赶紧走。"

    外头的人有些犹豫,提醒了一句,"爷,让她现在就回去吗?"

    "怎么着,陪玩一天?要去你去,爷没这闲工夫..."他靠在椅子上,敲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你要不想陪,就送走。"

    外面回话的人应是,正要走,桂王想起来又补充了一句,"跟那些相干的人打个招呼,谁再让自己姐姐妹妹到我跟前来讨嫌,我就弄死他一家。"

    外面的人应是而去。

    "爷,要手下说,您应该见一见黄夫人,她兄长死了,您见她一面,也是安抚,大家可都看着呢。"顾青山道。

    桂王莫名其妙地看着顾青山,"为了安抚,你打算让我出卖色相?你怎么不去?"

    "爷,那是您的妾!"顾青山一脸苦笑,"当时是您让人抬去那边,还封了个夫人。"

    桂王凝眉,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你和那些女人说,让她们一个月交一百两的租金和伙食费。天天吃闲饭又不干活。"

    顾青山心道,您可以去睡啊...那么多美人,你干晾着,还让人交租金伙食费。

    这话,传出去会坏了您名声的。

    "这...肯定又要闹了。"顾青山头疼,桂王不管,都是他去处理,那些女人可能吵了,叽叽喳喳,每次去都跟死过一回似的,最重要的,让她们走她们还不走。

    说是回去了家里也会弄死她们,还不如留在这里,天天和姐妹打牌斗嘴,有吃有喝的舒坦。

    "这事你让人去办,爷现在出去一趟。"桂王出门,大步走在前头,顾青山跟在后面,"爷干什么去?"

    桂王头也不回地道:"找茅老道,让他给我弄几张人皮!"

    顾青山哀叹一声,垂头跟在后面伺候着。

    十天后,京城的信又来了,桂王躺在床上掌灯读信,依旧是洋洋洒洒三张纸,这次除了身体不好以外,还多了写了一条,大致在说,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兄长二十一岁的时候,你侄儿年周都已经四岁了。

    当年给你做主娶的媳妇,你过了个洞房就走了,如今媳妇也下落不明,人家也是娇滴滴的姑娘,好好的嫁给你,你害了人不说,还让我抱不上孙子。

    有空你去找找。

    如果实在找不到,那只能再娶一个,这一次娘一定让你自己选个自己喜欢。你成了家有个正经人照顾你了,娘就是死了也能放心了啊。

    在信的末了,太后用极细的笔,在字间写了一句话。儿速回,兄已怒,欲杀!

    桂王看着又重头读了一遍,忽然起身开了门,喊道:"顾青山!"

    "爷,属下在。"顾青山披着衣服从隔壁过来,桂王问道:"我...成亲过?"

    顾青山眼皮和嘴角一起跳,"爷,您十八岁年初大婚的啊,您不记得了?"又道:"大婚后第二天您就带着我们出海了,两年后回来,您就直接在广西住下了,这些...您都不记得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桂王似乎想起来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女人的脸,"我娘写信来,说那女人不见了,还让我去找,我找什么,我都不知道是谁。"

    "算了,不管了,你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回京!"说着又上床躺着了,顾青山惊了一下,"爷,真回去啊。那要准备什么吗,我估计这次回去再出来就不容易了。"

    "爷自有安排,你收拾东西就好了,让兄弟都等着,一个月来回,爷还是爷!"桂王道。

    顾青山松了口气,点头应是。

    桂王吹了灯,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回忆成亲那晚的种种,有的画面不去想就根本不存在,可是一旦触碰到,就会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那晚,他和要孙子的太后赌气,似乎还干了点什么事...

    "坏了!"桂王起身,去了茅道士那边,一脚踹开门,"起来,我有事问你。"

    茅道士正睡的香喷喷,突然被惊醒,忙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一把长胡子气的直抖,等看到来人顿时垮了肩膀,"我的王爷,人皮不是给您了吗,贫道多日没睡好,您就行行好,让贫道睡一夜吧。"

    "死了给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睡上千年。"桂王说着,嫌弃地打量了一眼茅道士露出来的肩膀和毛茸茸的腿,"你睡觉,不穿衣服?"

    茅道士将腿一缩,被子裹紧,戒备地道:"爷,您不喜欢女人没关系,可好看的男人也很多,贫道今年都六十了,实在是干瘪枯丑啊。"

    "确实丑!"桂王拖了个椅子过来,坐在床对面,很认真地看着茅道士。茅道士眉头抖了抖,"王爷,我自谦就罢了,您怎么还顺着贬,这大半夜的,我招谁惹谁了。"

    桂王摆手,道:"上次你和我说,我不是童子的事,你可还记得?"

    茅道士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怎么提起这茬了?"

    "你确定我不童子了?"桂王问道。

    上次茅道士炼丹要童子尿,桂王纡尊降贵要给他,被茅道士嫌弃地以他不是童子的理由拒绝了。

    桂王很不服气,一直耿耿于怀。

    茅道士很确定点了点头,"贫道确定,王爷您已经不是童子了。"

    "亏了!"桂王蹭地一下站起来,一脚将椅子踹倒,"等着,爷得把那女人找出来灭口了,什么鬼东西,居然连爷都敢睡。"

    茅道士被他动作吓了一跳,揉了揉额头,道:"王爷,难道不是您睡她?要不然,哪个女人敢动您?"

    桂王很不高兴,摆了摆手道:"不和你说了,看你就想到那个女人。我得回京一趟,这里交给你了。"

    说着,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茅道士摸了摸胡子,又冲着外头喊道:"什么叫看见贫道就想到女人?王爷你把话说清楚啊。"话落叹气,裹着被子下地,露出毛茸茸的两条腿,"也不给关个门,唉!"

    当夜,桂王就带着顾青山,回京了。

138 善缘吉缘(二)

    四日后杜九言得到了裘樟的线报。

    信中说,他在回京的路上,半夜在客栈起来要热水,看到顾青山恭恭敬敬地陪着一个年轻人下楼骑马走了,他怀疑顾青山陪同的人,就是桂王。

    谁都知道,顾青山是桂王的贴身常随,除了桂王,他不可能对别人这么恭恭敬敬。

    "成了!"杜九言哈地一笑,将信给跛子看,"至少一年,他回不来了。"

    一年后,谁知道是什么光景。

    "还真的被你做成了。"跛子将信还给他,"这一次,无论太后还是圣上,肯定是严防死守,不让他再离开京城。"

    杜九言心情很舒坦地喝着茶,"太后娘娘也确实该反思一下,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不听话的儿子来。"

    跛子看她,杜九言一愣,凝眉道:"你这虚虚实实的眼神..."她说着,凑过来也盯着跛子,"你别对我有别的心思了吧,我虽然很美,可我不可能为了爱情牺牲事业。所以,你趁早断了念头,免得爱而不得,对我痛下杀手。"

    "你怕打不过我?"跛子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杜九言摇头,"不怕,在你下手前,我会先弄死你。"

    跛子将手摁在她的头上,一拧,把她脸转过去,嫌弃地道:"我对男人没兴趣!"

    杜九言拍开他的手,起身理了理衣服,喊道:"儿子,过来。"

    "爹!"小萝卜抱着书过来,"您找我什么事啊。"

    杜九言看着小萝卜,"上次你说能解决妙姨姨的事对吧?"

    小萝卜点头,"爹啊,您要解决掉妙姨姨吗?"

    "嗯!"杜九言颔首,道:"我们都是善良的人,不能害了人单纯善良的好姑娘。你想想办法,把这事儿处理的干净点。现在是你展现自己能力的时候。"

    "是!"小萝卜笑了起来,"一个月之内,我一定让妙姨姨对您死心,而且,再也不会吵着要嫁给您了。"

    杜九言欣慰地点了点头,"我儿功高,爹出去挣钱了。"

    "快去快去。"小萝卜嘻嘻笑着,"爹啊,你要努力哦。"

    杜九言点头,出城到庙里上了柱香,和和尚买了一道步步高升的上上签,回家给裘樟回了一封信,道:大人,这一道上上签,是学生今日去庙中所求,心诚之下,一摇便中。庙中大师说,这是一道十年难见的上佳之签。

    大人此去京城,必定一帆风顺,步步高升,长命百岁!

    他将签文夹在信封里送了出去。

    裘樟收到信时哈哈大笑,将签文小心粘在自己最爱读的书中,每日翻看,心情很是舒坦。

    俞大匪众悉数被杀或是被抓,皇帝下了数道嘉奖令,过了几日,桂王到了京城后,皇帝又追加了一封到邵阳。

    "付大人。"李大人将手谕交给付韬,"这是京城直达,封了火漆,只让你一人看。"

    付韬应是,恭敬将信接过来,请焦三陪同李大人去吃酒,他回房独自一人将信拆开看了一遍又一遍...

    "大人。"黄书吏在门外喊道:"杜先生到了。"

    付韬将信收了,随手放在桌子上,"请她进来吧。"

    杜九言进门,拱了拱手,道:"几日没接到案件,有些想大人了,所以来拜访。"说着,在付韬对面坐下来,"大人不嫌弃学生叨扰吧。"

    "你来都来了,本官嫌弃,你会走吗?"付韬无奈失笑,问道:"说起来,裘樟回京了?"

    杜九言点头,"回去了,说是升了一级,做了户部给事,这官位还行吧?"

    "官小权力大,是个好地方。"付韬想了想,将桌子上的信递给杜九言,"你看看,毕竟这事也和你有关。"

    杜九言有些奇怪地接过来,随即一愣,"是皇帝给您写的信啊?!"从信中的语气看来,皇帝对付韬不但信任还很熟悉。

    付韬点头,"俞大变成和桂王勾结的土匪,是你教焦三的对吧?"

    "大人要是谢我,我就承认,要是斥责我,我就不承认了。"杜九言笑着,又接着看信,付韬无奈地道:"圣上说我办的不错,问我是想回京,还是去做广东布政使。"

    "本官有些犹豫不决。你看完信,觉得应该如何抉择?"付韬问道。

    杜九言放了信,"大人,这事学生也说不好。但要是我,定然是做广东布政使了。"

    "如何说?"付韬问道:"回京官复原级,户部三品,这可是多少人都熬不到的位置。"

    杜九言点头,"大人当年是什么原因来邵阳的,学生是不知道。但是大人,如果现在回去,再遇到当年的事,您...比当年能做的更周全吗?"

    "不能。"付韬道:"有的事我可以退让,有的事,便是死亦不可动摇。"

    杜九言点头应是,笑而不语。

    付韬叹了口气,给她倒了杯茶,"你的意思,本官懂了。去广东山高皇帝远,至少我还是从二品,虽不如京中好,可却能肆意做我想做的事。"

    "回去了,以前要面对的问题,现在还是得面对。"付韬看着杜九言苦笑。

    杜九言又道:"大人。这其实还不是最关键的。你想,如果皇帝真让想让您官复原职回京,他直接调您回去就好了啊。为何还要写密信问您的意思。"

    付韬嗯了一声,看着她。

    "学生猜测,这有两层意思。第一,皇帝是想试探您这六年,是受尽苦楚后决定随波逐流初心已改,还是依旧如初,信念坚定。"

    "其二,皇帝就是想让您主动请命去广东做布政使司!"

    付韬失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心中隐隐还想回京不愿深想罢了,如今听你一说,也就释然了。"又道:"那就去广东,待他日时机成熟,朝中有本官用武之地时,再回去。"

    杜九言点头。

    "你是裘樟的福将,也是我的福将啊,自从你当了讼师,本官省了不少事。这一次俞大的事,你虽然目的不纯,但却让我沾光得了功,从八品上至从二品,这事儿,本官记着。"

    付韬在行为准则上,和杜九言并不相同,但这不影响他对杜九言作为讼师的欣赏。

    他羡慕杜九言,玩世不恭却又黑白分明,但虽然羡慕,可他并不会去做,也做不到。

    人和人不同,追求也不同,这道理他在年轻时就明白了。

    "大人您也要报恩吗?那您可不能忘记了啊。"杜九言道。

    付韬点头,"本官不忘。但你别指望我像裘樟那样对你,他在京城,虽官小可权大,本官若去广东,对你可没什么用。"

    "大人,裘大人大您十几岁,可才六品呢!"杜九言道:"等他日大人再回京,就是官拜内阁,百官之首。"

    付韬哈哈笑了,笑声是难得的痛快爽利,"托你吉言。"又道:"和你聊了一番,本官是豁然开朗。还年轻,许多事还可以等。"

    "学生深以为然!"杜九言笑道:"大人,那天我和裘大人聊过后,他请我吃了一顿饭,您今日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付韬脸一沉,道:"本官若请你吃饭,就是与讼师勾结,将来断案,别人就会质疑本官!"

    "那学生饿了,回家吃饭去了。"杜九言笑着道:"大人,告辞了啊。"

    付韬含笑点头,目送杜九言出去。

    他坐了一会儿,提笔给皇帝回信,言辞诚恳,表示他愿意去广东!

    信送出去,他长长松了口气,一颗心落了下来,这六年来,第一次觉得痛快又舒心,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夜色降临,邵阳城中没有了赌场后,安静了许多,榆钱村的村民们,吃过饭就聚在榆树下聊天,下棋,小孩们绕着树疯跑,长辈们也不用再叮嘱不要去茅厕那边,担心被坏人卖了换钱赌。

    夜半,城外苗家村中,却一点不平静,几道黑影冲进了苗家村,从村西一路跑到村东,手里的刀在在微暗的月光下,泛着森冷的杀气...四个人躲躲藏藏许多天,已是极累,今晚好不容易甩开司兵,准备在苗家村歇一夜弄点吃的。

    "去那边。"其中一个个子略矮点的男子道:"那家亮着灯,而且,这香味是不是也是那边传过来的?"

    四个人嗅着鼻子,一人惊呼一声,"他娘的,鸡汤,走!"

    饥肠辘辘,四个人径直跑进了那个院子。

    四人刚进院子,便又有一批十二人跟了过来,手中也是拿着刀,但不同的是,他们是穿着司兵的衣服,大步跑着,跟着进了那个院子。

    转眼之间,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从院内打到外面来,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先前的四个俞大手下,悉数被乱刀砍死。

    "装上车!"领头的司兵啐了一口,道:"最后四个了,兄弟们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就在这时,一背着包袱的男子打着火把从村后进村,老远就看到这边十几个人在忙,也闻着了血腥味,他惊了一跳,喊道:"什么人,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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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灵异原告(三)

    "别怕,我们是宝庆府司兵。"领头是郭庭手下的一个百户,名叫沈军,他道:"这四个土匪进村了,被我们杀了。"

    那位男子松了口气,举着火把过来,看见地上四具尸体松了口气,拱手道:"军爷为民除害,一定累了吧,不如去我家歇会儿吧,我让我内子起来给你们做饭,吃过再走。"

    沈军打量了一眼男子,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是个很英俊正气的年轻人。

    他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屋里,"你家有人吗?我们刚从里面出来。"

    男子愣了一下,放了肩上扛着夜里猎来的野鸡和兔子,大步跑进院子里,随即就听到他在房里一声哭嚎,"爹,娘!"

    几位司兵面面相觑,跟着进去,就看到一间房内,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一个男人四五十岁,一具年纪相仿的女人,还有一具年轻女人的尸体,正仰面躺在床上,瞪大眼睛倒在血泊里。

    三个人分别是脖子上一刀,血还在流淌,但都死了。

    男子跪地哭嚎,痛苦不已,四个司兵站在门口,沈军凝眉吩咐道:"去邵阳城里报官,逃跑的土匪杀人,应该能得到一些补偿。"

    他的同伴应是,正要说话,忽然从四个人后面又出来一个男子,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你...你们是谁?"

    "你又是谁?"沈军问道。

    男子指着这家,道:"在...在下陈兴安,是苗义的好友,在...在这里借住几日。"

    "在里面。"沈军指了指房内。

    "苗义。"陈兴安朝里面喊了一声。

    几位司兵让开房门,陈兴安进来,看到了房间内的景象,吓的腿一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语无伦次地道:"这...这是怎么了?"

    苗义却忽然停了哭,盯着墙喊了一声,"娘!"随即大家就看他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什么。

    "这..."沈军正要喊他,忽然就见苗义眼睛猛然一瞪看向陈兴安。

    "是你,是你杀了我的爹娘,你还他们命来,还他们命来!"

    苗义说着,冲过来照着陈兴安就是一拳。

    陈兴安被打了好几拳,司兵上来拉架,沈军呵道:"土匪进来杀人,这是人祸,你打他有什么用。"

    "什么土匪,土匪为什么不将他一起杀了!"苗义跳起来,双眸赤红,爆喝道:"就是他,他杀了我爹娘还有素娘。"

    陈兴安被司兵扶着,摇着头,眼睛也是血红。

    "行了,一会儿衙门里的人来了,会调查清楚的,你冷静一下。"沈军将苗义推出去。

    苗义膝行着去抱着爹娘,又去抱着妻子,哭趴在床边,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

    沈军叹气。

    陈兴安擦着鼻血坐在房门口,眼睛发直脸色苍白,喃喃地喊道:"怎么会这样,那些天杀的土匪,天杀的土匪!"

    "什么土匪,不是土匪,是你,一定是你。"苗义指着陈兴安,"是你杀了他们,不是土匪,你等着我一定会告诉官府,让你偿命。"

    陈兴安呜呜哭着,"不是我,我...我就去了一趟茅房...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就不在。"沈军不耐烦地道:"你亲人去世,我们能理解,可你也不能抓着谁就盯着说是凶手。我们也在,难道你还要认为我们也是凶手不成。"

    "他就是,他一定是...什么土匪,就是他!"苗义道:"是我娘告诉我的,就刚才,我看到我娘站在门口,她什么都没说,就告诉我陈兴安是凶手。"

    "他肯定是。"

    几个司兵面面相觑,低声议论道:"受了打击,估计脑子乱了,让他歇歇吧,等天亮衙门里的人来了再说。"

    "沈百户,那外面的土匪怎么办?"

    沈军很郁闷,这事儿他多少有点失职,毕竟死的是无辜百姓。

    "先把尸体拖进来,衙门那边来查办,应该还要查看的。"沈军说着,在客厅找了椅子坐下来,一行人一起干熬着等天亮。房间里苗义絮絮叨叨的念着,人已经是神志不清,浑浑噩噩。

    房门口,陈兴安眼睛发直,也是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念念有词,说他不该去茅厕。

    ...

    杜九言每日卯时起床,这是她来了以后,每日习惯。从镇远回来后,跛子教了她一套拳法和一套刀法,她现在每日早起各练二十遍。

    刘大全托了人给她捎了两把很小的弯刀,比她的手掌略长一些,宽不过两指,刀柄是木制,长度正好够她一握。

    平日不用,刀两厢一合叠在一起放在皮质的刀鞘中,挂在腰上也不累赘。

    非常轻便好用,她很喜欢。

    "跛子!"刚练了一半,忽然有人拍门,杜九言去开门,就看到衙门里一位认识的捕快,"一大早,喊跛子出差?"

    捕快拱了拱手,道:"苗家村进了土匪了,杀了三个人。正好宝庆都司的沈百户赶到将人都杀了。又遣人来衙门报案,三爷让我带着几个兄弟,和跛子哥一起去查看。"

    杜九言一愣,"是俞大的人?"她说着话,跛子已经起来了,在院子里打水洗脸。

    小捕快道:"是!最后四个人,被追的没头苍蝇一样蹿到了苗家村,没想到在沈百户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三个人。"说着叹了口气,"这事儿要是上报,估计功劳是黄了。"

    "走吧。"跛子梳洗好了,拿了自己的配刀往外走,扫了一眼杜九言,道:"你想去看看?"

    "算了。"杜九言摇头道,接着去练功,跛子关门离开。

    下午她就听说四个土匪的尸体被送去义庄暂停的,等付大人上报后,再行处理。

    至于那户人家,跛子出差回来到三尺堂歇脚,和她道:"...还有两个男人活着,死了一对老两口和他们儿媳妇。"

    "活着两个兄弟?"杜九言觉得很奇怪,"杀了两个老人和一个女人?"

    跛子大概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和陈兴安以及苗义的关系,杜九言点头,"主家的儿子天黑时进山打猎,借住的男子半夜肚子疼去茅房,所以两个人在土匪来的时候,都逃过一劫。"

    "活着的人也是辛苦啊。"杜九言叹气,能想象两人的感受,以及主家的男子见到借住在自己家朋友时的心情。父母妻子都死了,唯独他朋友还活着...

    反正不会扑上去抱着自己朋友说你没死真好。

    "那不能认定是自己朋友杀的吧,他朋友只是命大,去了一趟茅厕而已。"窦荣兴凝眉,"不过他可能也是浑话,等清醒了,也就好了。"

    跛子颔首,正要说话,忽然门外有人喊道:"请问,这里是三尺堂吗?"

    正堂内六个人齐刷刷地朝外面看去,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披麻戴孝,眼睑红肿肤色苍白,摇摇欲坠地扶着门,声音嘶哑地问道:"请问,这里是三尺堂吗?"

    "是!"窦荣兴应了一声,跛子已经起身往门口走,"苗义?你来三尺堂做什么?"

    苗义拱了拱手,"差爷好。"又看着三尺堂内,问道:"杜先生,在吗?"

    "她在,你进来说话吧。"跛子回头和杜九言对视一眼,杜九言了然,请苗义入座,打量着他,"苗相公来请讼?"

    苗义垂着头,拳头一直攥在身侧,仿佛在靠着一股力气支撑他,不然他会立刻栽倒人事不知,"我要告陈兴安,告他杀了我家人。"

    杜九言看向跛子,两个人都有些发愣,居然不是胡话,他真的来请讼告陈兴安。

    跛子上前来,道:"你真告他?可沈百户可以作证是匪人杀的,而且,他们身上的伤也是他们的刀所伤,你这官司打什么呢?"

    "我就要告!"苗义盯着脚尖,目光浑浊,"我娘告诉我,她是陈兴安杀的,我相信我娘,她不会骗我的。"

    "杜先生。"苗义道:"我家不穷,我能出得起讼费,不管您要多少钱,我都能给。"

    他说着,从怀里拿了一个钱袋子出来,呼啦啦将里面的碎银子和铜钱还有银票都倒了出来,"这里有四百一十二两七十八文钱,您看够不够,要是不够,等我官司打完了,我把房子卖了,应该还能值点钱,我都给您。"

    他见杜九言没有说话,又道:"如果还不够,我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做您跟班小厮,来报答您。"

    "你这告什么呢?"钱道安看不下去,"你若说你娘连死前告诉你的还可以,可你说是她的魂告诉你的,这...这在公堂上,大人也不会相信的。"

    苗义看了一眼钱道安,又盯着杜九言,"杜先生,大家都说您最厉害,只要官司到您手里,您就能起死回生,就一定能赢。"

    "您帮帮我,我给您讼费。"苗义道:"我就要告陈兴安。"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道:"我虽不是衙门公差,可讼师办案前也是要稍作调查。这样,我和你去看一看,看完后不管接还是不接,我都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你看可行。"

    苗义点头,"好,好。我现在就带着您去我家,我爹娘还有我媳妇都在家等您呢。"

    杜九言不知道和苗义说什么,这个人已有些神志不清了。她只得和跛子道:"再陪我走一遭?!"

    "好!"跛子颔首,宋吉艺和窦荣兴也跟着起来,"我们也去。"

    钱道安和周肖对视一眼,也跟着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那就一起吧!"杜九言重在安抚苗义,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打击确实太大。现在人找她这里来了,她正好闲着无事,安抚一番也没什么。

    一行人就跟着苗义还有跛子,去了苗家村。

140 案发现场(一)

    苗家村和上次考试时的朱家村相距不远,但苗家村要更大一点,从官道下去就是村口,一直连着后面的山。

    苗义说,他是天黑以后,进的后山。这一代他熟悉,几窝鸡,几只小鸡什么时候长大,他都很清楚。

    所以,白天看好点,夜里去了以后,通常的收获都要比白天更多。

    所以这一带百姓多是夜里进山打猎,苗义也是,有时候几只兔子和野鸡,甚至还打过一整头的野猪。

    陈兴安今年二十三岁,辰州人,他上面一个兄长,六个姐姐,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至于苗义和陈兴安的关系,按他语无伦次的回忆,应该是一年前,陈兴安跟随兄长,来邵阳拜访朋友,当时陈兴安一个人在外游逛,路过榆钱村时,被几个无赖纠缠,正好苗义路过救了他,并将受伤的陈兴安带回家休养。

    陈兴安当时的右腿断了,在苗义的家中住了七天,直接兄长找来,才被接回家。

    此后,陈兴安又来过两次,每次都会住十天左右。这一年他拜师学了雕刻和木艺,给苗义的家中制了许多家具,苗家两位老人,对他如同另外一个儿子一般亲热,就连苗义今年四月新娶的媳妇素娘,也称呼他为安弟。

    这一次,陈兴安才来七天,来的时候就说他来住十天。

    没有想到,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就是这里。"苗义大步进了自家的院子,院子的左边角落里堆着晒好的木材和干柴,右边则是两间单独盖着的厨房和杂物的房间。

    正屋是一排五间,后院养着鸡鸭,还有菜园,茅房则在菜园的边上,离正屋很近。

    杜九言去了堂屋,里面桌椅板凳都是新的,她摸了摸八仙桌上雕刻的花纹,刀工细腻,雕刻的自然生动,墙上挂着木雕镂空装饰屏风,卧室的门上挂着竹制的帘子。

    这些木制品,不单手工很好,而且还很有创意,非常的细腻。

    "杜先生,"苗义站在门口卧室的门口。这边主卧和堂屋是隔着一道墙的,所以卧室不单从院子里有道门,就是从堂屋里也开了一扇门,像是个套间。

    杜九言去卧室,钱道安四个人已经在房间里,苗家老两口以及苗义的妻子素娘,依旧维持着被发现时的姿势,倒在血泊里。

    苗义不让官府的人动,而跛子他们来了以后,由沈军作证,定性为土匪作乱杀人,稍后付韬会上报,对于苗家的人,会给予一定的赔偿。

    "一刀毙命。"跛子蹲在苗义父母的面前,指了指两个人的脖子上同样的刀口,"伤在主脉上。"

    杜九言也蹲下来,大家围在一起,周肖道:"既然是伤在主脉,那就应该会有很多血,屋外可有看到?"

    "没有。"跛子道:"厨房和堂屋都没有血迹。"

    周肖点头,"那人就是在这间房里被杀的。"

    "公爹进儿媳的房间,这肯定不对。是不是土匪来了以后,将三个人撵到这个房间,一起杀害的?"窦荣兴问道。

    跛子点头,"我们也是这样推断的,因为沈军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异常。若非苗义回来的及时,他已经准备将四个土匪的尸体带走。"

    "那么,沈百户和土匪前后进村,相隔的时间,有多长?"钱道安问道。

    跛子回道:"我早上问过沈军,也和村口以及对面的邻居打听过,前后估计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这个时间杀三个人,应该没有问题。"

    "奇怪啊。"杜九言忽然出声,大家一惊朝她看去,苗义激动地问道:"杜先生,您发现什么了吗。"

    杜九言道:"为什么你爹穿的是中衣,而你娘穿的整整齐齐?"

    "我娘当时在熬鸡汤。"苗义指了指厨房,"鸡汤还在锅里,一直到早上,鸡汤还是热的。"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她起身,走到床边,素娘穿着粉色的中衣,披着头发,皮肤很白,身形很瘦小,仰上的脸虽死气沉沉,但依旧能看得出,她容貌清秀,娇俏可人。

    和苗义的父母一样,素娘的脖子上也是一刀,这一刀是砍下来的,刀口卷肉,足足将右侧的脖子上的肉全部砍断,若再深一点,刀再锋利一些,很有可能将整个头削下来。

    这手法,简单、粗暴令人发指。

    但反过来想,这和土匪的手法和当时的心境,很贴近。

    四个饥肠辘辘,心慌害怕的土匪在进了这家以后,害怕他们叫唤,而招来紧随在后的司兵,所以急躁地三个人赶到一个房间,简单粗暴地杀了,然后再出来,或许准备休息,或许准备吃点东西。

    却不料司兵紧随而来,将四个人当场毙命。

    "你和素娘才成亲吗?"杜九言见床上的被褥是新做的红色,苗义给素娘理了理头发,"是,我们今年四月才成亲的。"

    "可惜了!"杜九言颔首转头问跛子,"尸大过来验尸了吗?"

    "验了,三个人身上的刀口,与收缴的四把刀的其中一把吻合,三个人死的时间,和四个土匪死的时间,相差无几。依照房里的血迹,和刀口的顺序,尸大认为,杀人者先杀了素娘,再杀的苗父最后杀的苗母。"

    "素娘死时是坐起来的,应该是听到声音,惊坐而起,但随即被一刀砍在脖子上。苗父也没有反抗的痕迹,看这里的脚印,尸大认为,苗父是自己进来的,看到杀人者后退了几步,随即被杀。"

    "至于苗母,当时应该在厨房的灶台上炖鸡汤,然后去的卧室,被杀后,凶手随手关上了门。所以在司兵来了以后,他们的打斗,只在院子里,并没有进屋里。"

    跛子说着,带着大家出来,指着院中杂乱的脚步,"打斗的脚步和普通行走的脚步不同,力重且脚尖方向有一定章法。"

    杜九言听着,朝堂屋里看去,确实如同跛子所言,堂屋里虽也有很多脚印,但和院子里留下来的却大不相同。

    "九哥。"宋吉艺站在厨房门口招手,"你来看看。"

    杜九言去了厨房。

    厨房收拾的很干净,一个灶台两口锅,其中一口的锅盖半打开,另外一个宋吉艺已经开了,里面果然是半锅的鸡汤,黄澄澄的鸡油浮在上面,还有几个没成型的鸡蛋。

    "是只下蛋的老母鸡。"杜九言仔细看了看,转头去问苗义,"你家有几只下蛋的母鸡?"

    苗义不知道,"您等我一下,我去后院看看。"他丝毫不质疑杜九言的问题是不是奇怪,就跑去了屋后面,过了一会儿跑回来,回道:"还有一只母鸡在后院,这一只应该是比较肥一点的,一天早晚一个蛋,我娘攒着,每天给素娘煮一个吃。"

    杜九言看着他。

    "素...素娘她,她好像怀孕了。"苗义露出笑容来,虚虚的幸福,好像忘记了素娘已经死了的事,"她不好意思,说等到十月份的时候,再去城里找大夫看。"

    "你刚才怎么没有提素娘怀孕的事?"跛子凝眉看着苗义。

    苗义一怔,看着跛子,"我没说吗?我、我说了啊?"

    "他...他是不是傻了?"窦荣兴同情地看着苗义,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节哀顺变,千万要挺住!"

    苗义点头,冲着大家咧嘴笑,"我没事,我好的很。要不你们中午在这里吃饭啊。"

    窦荣兴朝杜九言看来,她摇了摇头。苗义在强撑着,自我麻痹的让自己尽量冷静,就像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就像强弩之末。

    就让他撑着好了。杜九言问道:"一直在提陈兴安,他人呢?"

    "我把他关在房里了。"苗义指着最西面的一个卧室,"我不能让他跑了,我要将他绳之於法。"

    杜九言颔首,"过去看看。"

    苗义过去,将房门打开。大家进去,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皮肤很白,细皮嫩肉的长的像个柔弱的小姑娘,此刻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但衣着整齐,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双手拢在胸前,静悄悄地躺着。

    这神态...杜九言面色微变,将手押在对方的脖子上,有轻微的脉搏跳动,她朝苗义看去,"这附近有大夫吗,我怀疑他服毒了。"

    苗义脸色一变,但也只是一变,随即摇头道:"没、没有大夫,要去城里找。"

    "我带他去城里找大夫。"跛子将人扛起来,招呼屋外候着的马车,迅速驾车走了。

    杜九言捡起陈兴安枕头边上的一封信,递给苗义,"你看看,是不是遗书?"

    "我不看,"苗义摇头,"先生要是想看,你看吧。"

    杜九扫了一眼苗义,就拆开了手里的信,字迹很娟秀,像个小姑娘的字迹,大概的意思在说,义哥,我对不起你,你让我照顾家里,可我却没有照顾好。

    我没有脸再见你了。

    义哥,我走了,你不要恨我。

    "是自杀。"杜九言和苗义道。

    "他心虚!"苗义道:"杜先生,您一定要将他救活,我要看着他上菜市口,我要看着他的脑袋掉下来。"

    杜九言将信叠好装在荷包里,"你这么笃定他是凶手?"

    "是!"苗义道。

    杜九言道:"就因为你娘说的?"苗义点头,她又问道:"杀人是要有杀人动机的,你们关系这么亲近,你觉得他有什么杀人动机?"

    苗义凝眉,盯着杜九言,满面的执拗,"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杀人动机,反正我娘说的话不会假。"

    "那你娘还和你说了什么,你现在还能看到她吗?"

    苗义四处找,好半天他看着杜九言,眸光虚虚的,道:"看不到了,我娘肯定在什么地方等我呢。"

    杜九言不问了,在房间里转了转,又开了柜子,里面摆着十几件衣服,各式各样的颜色,看来陈兴安是个很讲究的人。

    她翻开抽屉,抽屉里摆着雕刻用的道具,刀做的很细致,有大有小,"咦..."

    杜九言将另一个抽屉的东西拿出来,问苗义,"他抽水烟?"看陈兴安的样子,不太像。

    "不抽。"苗义回道:"他很爱干净,说水烟抽完嘴巴很臭。"

    杜九言点头,抚摸这烟杆,仔细看着上面浮雕的花纹,做的确实很好看,"那这烟杆是谁的?"

    "不知道。"苗义道。

    "杜先生,"苗义紧紧盯着她,目光执着的令人生寒,"杜先生,你会帮我的对吧。"

    杜九言凝眉,钱道安和苗义道:"她没有办法帮你,也帮不了你,更何况,你告的人现在还生死未卜。"

    "为什么?"苗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消失了,"为什么不帮我,我娘告诉我了,我娘从来不骗人。"

    "是他杀的。"苗义道:"你们要是不帮我,那我就自己去官府告,要是官府也不收,我就亲自将他杀了。"

    苗义说着,忽然回头冲着屋里喊了一声,"爹、娘、素娘,我去衙门,一会儿就回来。"

    他说完,就跌跌撞撞地走了。

141 被告反告(二)

    大家面面相觑。

    "怎么办?"窦荣兴道。

    杜九言指了指后面,"我去看看茅厕。"她说着,跺着步子去了后面的茅厕,这情景让她似曾相识,想起来上次在朱家村的案子,也是和茅厕有关。

    她揉了揉额头,停在茅厕外面。

    里面收拾的比她想象的干净,鸡鸭等家禽就关在不远处的栅栏里,里面的草堆上还留着一个鸡蛋。

    "这茅厕,离正屋很近啊。"杜九言回头去看苗家的后门,过穿堂从后门出来,走几步就是了。

    她转头问跟着来的钱道安,"跛子方才有没有说,昨晚的后门是关着还是开着的?"

    "说是关着的。"钱道安道。

    杜九言哦了一声,绕过去到了前院,边走边道:"有些奇怪啊..."

    "哪里奇怪?"钱道安道。

    杜九言摇头,"整个案件都奇怪,可我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这个天,若是遗体不下葬,不用几天恐怕就..."周肖正站在外面和村民们道:"乡里乡亲,能不能劝劝苗义,让他速速将后事办了。"

    "我是村里的里正。"一位个子不高胖胖的老人家出来,拱手道:"你们放心,等他回来我们一定会劝他。不过你们如果能帮他,也帮一帮吧,这孩子不容易,好不容易攒了点家当,娶了媳妇,却没有想到出了这种事。"

    "可她说是她娘的魂告诉他杀人凶手的。"窦荣兴道:"这说不过去啊。"

    里正脸一唬,道:"人会撒谎,鬼反而不会撒谎,你们要是不相信就走。"说着,挥着手示意他们离开。

    周肖回头看着杜九言。

    "走吧,"杜九言沉默着往城里走,"回城再说。"

    宋吉艺道:"要、要、去、衙门、门吗?"他想去阻止苗报官。

    "去看看陈兴安。"杜九言道:"不知道吃的什么毒药。"

    陈兴安躺在医馆里,唇无血色,大夫说他吃了一些草头乌,幸好送来的及时,灌了两碗甘草汁后,人就醒了过来了。

    杜九言问道:"草头乌有解药?"

    "时间短就能解,时间长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大夫道。

    杜九言点头,走到床边打量陈兴安,"你还好吗?"

    "为什么要救我。"陈兴安的眼泪像断线是珠子,无声的哭着,很是绝望,"兴哥说是我杀了他一家人。我要以命偿命。只要我死了,兴哥就不恨我了。"

    "他为什么说是你杀了他全家,你觉得是什么原因?"杜九言道。

    陈兴安目光回神,落在杜九言身上,"他说是伯母说的,伯母的魂告诉他,是我杀的她。"说着,又闭上了眼睛,"我解释了,兴哥不相信我,他说他要告我,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就算是魂说的,那也该有理由,你觉得是什么,你们之间有仇怨吗?"杜九言问道。

    陈兴安摇头,"没有,义哥他对我很好,特别特别好。"

    "他的父母还有素娘呢,对你好不好?"

    陈兴安顿了一下,点着头道:"好,他们都对我很好。"

    "他现在去官府了。"杜九言道:"你想去和他解释吗。"

    陈兴安摇头,"我解释不了,他不相信我。"说着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我认识你,你是邵阳城里最有名的讼师。"

    "你能不能告诉我兴哥,我真的没有杀他们。"他说着又哽咽了起来,"让他、让他不要恨我,我不想失去他这个哥哥。"

    杜九言凝眉,摇头道:"我劝不了,恐怕还得你亲自去才行。"

    "如果你真的没杀人,等他清醒过来,他自然会想明白的。"钱道安上前道:"如果你现在死了,对于他来说,又是一份打击。他现在已经承受不住任何打击了。"

    陈兴安一愣,"他会怎么样?"

    "会精神失常,会崩溃,甚至会自杀。"钱道安道。

    陈兴安一骨碌爬了起来,"那我回去,我去找兴哥,就算他杀了我,我也要陪着他。"

    他说着,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又走了,怎么都神神叨叨的。"窦荣兴看着杜九言,一脸发懵,"现在怎么办,还管不管?"

    杜九言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案子...很奇怪啊。"

    "我回去看看。"跛子交了药钱回了衙门,杜九言几个人则回了三尺堂。

    杜九言靠在新买的软榻上,摇着头祖师爷的扇子,看着屋顶...宋吉艺指了指杜九言,和窦荣兴道:"九、九哥、在、在想、想什么?"

    "在想苗义的案子。"窦荣兴道:"九哥说有的事她想不通。"

    宋吉艺哦了一声,点点头。

    杜九言没有接苗义的请讼,衙门也没有受理,多番查证又有沈军的证明,苗家三口的死定性为匪人作乱,府城批发了一百五十两白银,让付韬补偿给苗义。

    能做的就是这样,匪人已经死了,能赔点钱,官府已经仁至义尽。

    杜九言很闲,早上一来就靠在软榻上看书,打盹儿,等吃饭,隔了两日的中午,忽然来了一位中年男子,窦荣兴迎他进来,问道:"您是来请讼的?"

    "是!"男子自己介绍道:"在下陈兴波,我要告苗义打伤我弟弟,让他陪我弟弟医药费还要让他坐牢。"

    窦荣兴啊了一声,惊愕地道:"你...你是陈兴安的哥哥?"

    "是!"陈兴波道:"我弟弟就是陈兴安,他前天被苗义打断了一条腿和一根肋骨,人现在还躺在客栈里面,起不来。大夫说他很有可能活不成了。"

    窦荣兴目瞪口呆,不由回头去看杜九言。

    "你要告苗义伤人?"杜九言看着陈兴波,"你问过你弟弟同意告吗?"

    陈兴波道:"他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我就是要告。他家死了人我是很同情,可也不能非要赖上我弟弟,说是他杀人。还逼着我弟弟自杀,打我弟弟。这种没良心的人,我一定要告。"

    "那我们不能接。"杜九言道:"实不相瞒,前几日苗义来三尺堂告陈兴安杀人,我们也没有接,今天就不可能接你的请讼。"

    陈兴波道:"他告我弟弟杀人,是没有道理的,可我弟弟被他打伤,是很多人都看到的。"

    "你为什么不接?"

    杜九言道:"因为有的事我没有弄明白,没有弄明白的事,我无法强行给出答案。"

    "这什么跟什么。"陈兴波道:"你们不接就拉倒,我去西南。"

    他说着,摔了门就走,窦荣兴莫名其妙,"九哥,这事儿...越弄越复杂啊。"

    杜九言接着翻着卷宗。

    "你说,西南会借这个讼案吗?"钱道安忙里偷闲抬头问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不会!苗义虽打人,可在情感上大家更偏向他,这个讼案打下来,没有什么意思。"

    "我也觉得。"窦荣兴点头,"又不是伸张正义,又不是寻求真相,更不是帮助弱小...弄来弄去还那么复杂,就是吃力不讨好。"

    杜九言嘴角一勾,道:"我们窦先生进步很大啊。"

    "那是!"窦荣兴嘿嘿笑着。

    宋吉艺看着大家,滋溜一下跑了出去,窦荣兴喊道:"你干什么去。"

    "他估计去打探消息了,想知道西南会不会接陈兴波的请讼。"杜九言看了看时间,"我要回家吃饭睡觉去了。"

    她打了个哈欠,将书丢在软榻上,负着手慢悠悠地出门走了。

    "爹!"小萝卜趴在门口看着他,"你最近很闲吗?"

    杜九言警觉地道:"没有啊,你想要让我陪你,我还是没有空啊。"

    "不是啊。"小萝卜道:"如果你要是很闲,那我们去新化吧。我好想银手叔啊。"

    杜九言还真的动心了,牵着儿子进来,想了想,道:"行。等晚上你跛子叔回来,我们商量一番。大家一起去新化,去看银手,再游玩散心。"

    "嗯,嗯。"小萝卜点头不迭,"爹啊,你能把你的弯刀借我玩会儿吗。"

    杜九言凝眉看着他将刀解下来给他,"你准备用我的刀干什么?"

    小萝卜道:"我切青菜啊。我要给小鸡吃。"

    杜九言还真的听到了小鸡的叫声,她问道:"先生给你买的小鸡崽?"

    "嗯?"小萝卜点着头道:"买了五只公鸡,十五只母鸡。先生说等过几个月,母鸡就可以生鸡蛋,然后鸡蛋能孵小鸡,小鸡再变成母鸡再生小鸡..."

    说着,眼睛都笑弯了,"娘,一只鸡能卖十几文钱,一个鸡蛋也要两文钱,我...我觉得我要发财了。"

    "靠养鸡?"杜九言道。

    小萝卜跟在她屁股后面,摆着手指算账,"你想啊,一只鸡三个月后就能下鸡蛋,一天两个鸡蛋,我有十五只母鸡呢,一天就是六十文钱,一个月就是一吊钱,一年就是十几两的银子啊。"

    "还有,还有。小鸡也会变很多,六个月后,我可能每天可以收到一百个鸡蛋,然后一天两百文钱,我再卖掉一些公鸡和母鸡。"

    小萝卜趴在桌子上,手指翻飞和打算盘一样,"是不是,是不是能发财?"

    "能!"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我儿精明,还能干!"

    小萝卜一脸憧憬。

    "和我算一天了。"陈朗端了一碗梨子汤进来,"说以后家里的开销他的鸡就能负责了。"

    杜九言喝了一口甜汤,和小萝卜道:"你先把这二十只鸡养好养大了再说。等长大了,让先生宰了给你炖汤喝。"

    "不行。"小萝卜跟老母鸡一样,跑过去护在墙角的鸡罩边上,"我的鸡留着下蛋的,不能杀。"

    杜九言白了儿子一眼,忽然心头有什么飞快的跳了出来,她一愣,怔在原地...

    苗义家的鸡也是下蛋的,他娘为什么杀了,还在半夜杀?

    "九言。"陈朗见她脸色沉下来,惊了一下,小萝卜蹬蹬跑过来,嘘道:"我爹在想事情,她最近一直在想事情。"

    陈朗点头,大家不敢说话打扰杜九言。

    杜九言端着甜汤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眉头紧紧锁着,忽然她站了起来,放了碗,陈朗问道:"你要出去?"

    "我去找沈军。"杜九言边说边走,陈朗道:"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所以去找他?"

    杜九言嗯了一声,开门走了。

    "我...给我爹启发了对不对?"小萝卜和陈朗道。

    陈朗笑着道:"是!你给你爹启发了,让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这几天都没有弄清楚的事情。"

    这边,陈兴波去西南请讼,果然被拒绝了出来,他气呼呼地出来,刚到西南的门口,就有个人贴了上,道:"这位先生,是不是要请讼啊,来我们明德啊,我们明德立世百年,有着深厚的底蕴,每个讼师都有着丰富的经验,绝对能让你满意。"

    陈兴波停下来打量着说话的人,此人面容清秀,年纪二十五六的样子,笑起来很和善,"你是?"

    "在下明德讼行余轲!"余轲笑着递上名片,"先生,西南现在不行了,一般的案子他们不敢接,生怕和杜九言对上,被他压制又丢了脸面。但是我们不怕杜九言。杜九言就是剑走偏锋而已,这样的人压制西南那种正统的讼师,或许有用,可对于我们却一点用都没有。"

    "先生可要试试?"余轲笑呵呵地道。

    陈兴波点头,"好,那我就请你给我弟弟做讼师,一定要告到苗义坐牢!"

    他的弟弟在家里,全家人当宝贝一样的宠爱,借住在苗义家几天,不但被他怀疑是杀人凶手,还将他打成了重伤。

    苗义太不是个东西了。

    他要不告,这口恶气,他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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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