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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全文阅读

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2 善恶不明(三)

    "先生您怎么称呼?"余轲请陈兴波边走边说。

    陈兴波做了介绍,又把案情始末解释了一遍,余轲一脸惊讶,"苗义家的案子我听说了,他要告你弟弟杀人。你现在告他打伤你弟弟?我觉得不如再加一条诬告之罪吧。"

    "诬告?"陈兴波点头,"行,罪越重越好。"

    余轲应是,"那你弟弟现在在何处,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

    两个人去了陈兴安现在租住的东安客栈后院,他一家人从辰州赶过来,因为人太多,所以就租住了一整间的院子,余轲一进去就吓了一跳。

    一院子的女人,从老到小,他粗粗看去,一共十一位!

    "这...都是你家人?"余轲嘴角抖了抖。

    陈兴波回道:"这是我爹娘,这几位都是我妹妹,兴安的姐姐。"

    "这么多姐姐?"余轲看的眼花缭乱,陈兴波回道:"我家兄妹八人,我是兄长,有六个妹妹,兴安是最小的弟弟。"

    余轲点头应是,呵呵笑着道:"真是有、有福气。"

    "哥,这是你请来的讼师吗?"其中一位年纪看上去比较小的姐姐道。

    陈兴波道:"这位余先生是我请来的讼师,他来看看兴安,了解一下情况。"

    "余先生,不管多少钱,你一定要为我弟弟出口气。苗义太可恶了,一定要让他去坐牢。"那位姐姐道。

    余轲应是,笑呵呵地道:"一定,一定。先让杜某去见小陈相公。"

    在一群女人的簇拥下,余轲见到了躺在床上的陈兴安,奄奄一息生不如死的样子,他一家姐妹加上母亲侄女都围在床边上,又是哭又是骂的,叽叽喳喳,实在是热闹至极。

    但无论余轲问什么,陈兴安都不开口,像死了一样。

    余轲呵呵笑着,道:"小陈相公,这事不是你不开口,就过去的了的。你看看你的父母姐妹还有兄长多担心你,就算你心里难过不痛快,看在他们关心你的份上,你也应该振作起来,为了家人,你也应该让苗义付出代价。"

    "我不告他。"陈兴安道:"义哥打我是应该的。"

    他这话一说,房间里就跟鸭子出笼似的,叽叽喳喳嘎嘎嘎的,无数的声音堆叠子在一起,余轲两耳嗡嗡响,不知过了多久,陈兴安已经用被子捂住头,任凭别人说去。

    余轲心急如焚,可只能在一边等着。

    果然一日后,陈兴安从极力反对,变成了默许,他问余轲道:"如果告义哥诬告我们赢了,义哥是不是就会原谅我了。"

    "如果诬告成立,官司你赢了,那就表示你是无辜的,你没有杀人。"余轲道:"他当然会原谅你。"

    陈兴安闭眼想了想,道:"好,那就告他诬告之罪,让他知道,我是清白的。"

    "对,对,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余轲呵呵一笑,"你放心,有我余轲出马,一定没有问题。"

    陈兴安点头,"那有劳余先生了。"

    "余先生,余先生。"说着话,陈兴安的一位姐姐跑了进来,"衙门送公文来了,你看看。"

    余轲忙接过来,顿时惊了一跳,陈兴安问道:"怎么了?"

    "你不用告苗义了,因为苗义告你了。"余轲给陈兴安看公文,凝眉道:"他告你杀了他父母妻儿。"

    陈兴安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余轲,"不、不是说衙门不受理的吗?我...我没有杀人啊,那个司兵也能作证的啊,为什么衙门还受理?"

    "因为杜九言接了苗义的讼案。"余轲道:"她现在是苗义的讼师。"

    余轲暗暗兴奋。这是运气啊,第一次到邵阳来打官司,就让他对上杜九言了...

    只要他打败了杜九言,那么他在邵阳立刻就能站住脚了。

    这个案子,他一定要全力以赴,好好调查。

    他会让世人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一个杜九言。杜九言的路,他余轲也能走出来...不就踩着别人扬名立万。

    杜九言踩西南扬名,那他就踩杜九言。

    踩杜九言,比踩西南更容易,毕竟西南是一群人,而杜九言不过一个人而已。

    哈!以后,别人只会记得他余轲,他余轲会成为第二个杜九言,迅速扬名,受人尊敬爱戴!

    "你别怕,你既然是清白的,他们无论怎么告都不会有用。"余轲道。

    陈兴安的姐姐道:"我听说杜九言和付大人关系很亲近,付大人会不会偏袒她。"

    "别人不好说,但付大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余轲道:"付大人为官清廉正直,绝无问题。"

    他说着,起身道:"既如此,那我们就从原告变成被告了,还有五天的时间,我要去做一些准备和调查,如果有事我会来找你们,你们若是有事也可以随时去找我。"

    姐姐应是,陈兴安撑着起来,看着他道:"余先生,在上堂之前,你能不能去问问兴哥,可以不可以和我见一面。"

    "我可以去试试。但是他可能不会见你。"余轲道。

    陈兴安点头,又躺在床上,双眸发直,没了声音。

    余轲很忙碌,他以被告的讼师的身份,去衙门请了牌票,由两个衙差陪同去了案发现场,随后,他又在衙门里待了两天,将衙门里调查的证据和沈军等人的证词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

    "杜先生。"门外,黄书吏笑呵呵地道:"你都调查好了?怎么今天有空过来和大人喝茶。"

    杜九言笑着进来,道:"案子都在我脑子,哪用跑来跑去的调查。黄先生,可有存货,泡来尝一尝啊。"

    "杜先生太抠了。"黄书吏笑着道:"每次来都要喝我的茶,我这点俸禄,哪够杜先生您牛嚼牡丹,海喝三大碗。"

    "不能解渴的茶,不是好茶。"杜九言说着坐下来,黄书吏泡茶来,两个人对面坐在茶几上喝茶聊天。

    余轲打量着杜九言,今天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直裰,个子不算特别的高,人也很瘦,头发绑在脑后,奇奇怪怪地半长不短。此人肤色很黑,但笑起来牙很白,尤其那双眼睛,黑亮亮的宛若会发光的宝石。

    容貌还算过的去,至于睿智聪明...大家走着瞧吧。

    余轲埋头继续看卷宗。

    他和杜九言不一样,杜九言已经算是功成名就,至少在宝庆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现在可以随意对待官司,可他不能。

    他必须要比她更加的努力才可以。

    杜九言端茶喝着,也随意打量了一眼余轲,黄书吏看到了,笑着低声道:"这位余先生以前在宝庆,近日来的邵阳。和杜先生您差不多,和三位兄弟一起,开了一间不大的讼行,叫明德。"

    "这是他来邵阳接的第一桩讼案,我看他极其的认真。我听说你这次就找了一趟沈军后,就没再做别的事了?这些野路子很可能比西南刁钻多了。"

    杜九言道:"黄先生,我这不就是在等三爷吗,一会儿我就去干活了。"

    "怎么,是发现了什么,要去找证据吗,要不要我陪着去?"黄书吏呵呵笑着。

    杜九言摇头,"三爷陪我去,是私下里帮忙,您去就是出公差。黄先生,您调查的东西,我得上缴。我亏不亏啊。"

    "你早晚要上缴啊。"黄书吏道:"不过,你们去哪里找证据?"

    杜九言哈哈一笑,压着声音,道:"掏粪!此事您可千万不要和三爷说,不然他就不会去了。"

    "太坏了。"黄书吏哈哈大笑,"你说的我都想去看看掏粪的三爷是什么样子了。"

    两日后开堂,钱道安陪着杜九言到衙门来,一边走一边还是不放心,"你真的认为,是陈兴安杀了苗义父母?"

    他怎么看,陈兴安都不像杀人凶手。

    因为陈兴安眼中的悲怆,绝望还有痛苦不是装的,甚至于,他服毒自杀也都不是装的,他真的想死!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凶手。

    "是不是凶手,和他像不像没有关系,"杜九言道:"有的人,杀人时凶狠毒辣,可完事后却又后悔莫及,恨不得以死谢罪。但这并不能冲抵他的罪行,杀人,就是杀人,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但你没有证据啊。"钱道安叹气,"就疯疯癫癫的苗义,还有他口口声声,他娘的魂魄?"

    杜九言停在衙门外,淡淡道:"或许,真的是他娘的魂魄告诉他的呢,这世上的事,说不清楚啊。"

    她杜九言也是一缕幽魂啊。

    钱道安浑身一冷。

    杜九言进去,路过人群时,有人问道:"杜先生,听说原告都疯了,告他好兄弟杀了家人,还是他娘鬼魂告诉他的,这案子您接了,没法辩啊?"

    "先生、先生,您不要以为可怜别人就帮别人,虽然我们都知道先生是好人,但您不能坏了自己一直不败的战绩。"

    "疯子虽可怜,可不足以让先生您为他付出这么大。"

    小姑娘们很激动,想劝杜九言放弃,毕竟这个案子神神叨叨的,原告疯了,被告被原告打的重伤在身,还因为自责自杀了一回...

    这个案子,原告不可怜,被告不可恨,听着就觉得没劲。

    "我是为正义而战的讼师,从不去衡量这些以外的名利,所以大家不用为我担心,不管输赢,我只问初心不论成败!"杜九言拱手,笑呵呵地进去了,留下身后少女们一片惊呼之声。

    这样的杜先生,实在让人无法不喜欢不尊敬。

    钱道安抚额,嘀咕道:"这些话每次都说,大家居然还真信他了。"

    "让一让。"余轲拱手,往衙门里去,少女们让开看也没看他一眼,三两个聚在一起,议论杜九言新的讼师袍子上,那一小朵红色的花蕊。

    "一定是哪位姑娘给杜先生绣的,我也会,改天我也给先生绣一朵。"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绣花来。

    余轲顿了顿,垂着头快步进去。

    在众人身后,区恒和两位师兄弟以及周岩几人静静立着。

143 鸡汤引路(一)

    "带原被告上堂。"付韬敲了惊堂木。

    苗义走上公堂,陈兴安也被人用椅子抬着上来,两人行礼,付韬又问道:"沈军可到了?"

    焦三颔首,到后堂请了沈军上堂。

    如此,案件涉及到的人都已经到齐。

    "杜九言。"付韬叹气,这一次连他也没有看懂,杜九言为什么主动去找苗义接这个讼案,"你既是原告,你先说。"

    陈兴安咳嗽了两声,有些虚弱地靠在椅子上,目光哀求地去看苗义,喃喃地喊道:"义哥。"

    苗义直挺挺地跪着,仿佛听不到别人说话,嘴里一直碎碎念,仿佛是在和谁在聊天。

    大家看着心情极其复杂。

    "七月十五的晚上,城外苗家村注定不平静!"杜九言开口,道:"因为这天晚上,有四名悍匪在司兵追捕之下,穷途末路进了苗家村。当时他们饥饿,疲惫急需要一个有饭吃有地方睡觉的地方。于是机缘巧合,他们进了苗义的家。"

    "待进去后,随即沈百户就带着兄弟们追上来,双方一场打斗后,四位悍匪当场毙命。而令人气愤并惊骇的是,我的请讼人苗义,他的父母和已经怀孕的妻子,横死在房中。"

    "刀从这里砍的。"杜九言用手给大家做示范,比划在自己的脖子上,"斜砍一刀,皮肉外翻,动脉断裂血流如注,房间的地面宛若血洗过一般,赤红,血腥令人崩溃不忍去看。"

    外面传来一阵唏嘘之声。

    "如此残忍至极的手法,实在令人悲愤到极点。"杜九言道:"但是,更令人气愤的是,这样残暴泯灭人性的凶手,居然是苗家一家人视作亲人的好友,陈兴安。"

    "杜先生,"余轲拱手,道:"案件不过刚刚开始,您这样肯定凶手,就是对我请讼人的侮辱,作为讼师您这是有违准则和公平的。"

    "您既是原告,那么就请您用证据来说话。"

    杜九言打量着肤白貌美的陈兴安,"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请你如实回答。"

    陈兴安蒙面哭着,点了点头,"先生请问。"

    "当夜,土匪进村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杜九言问道。

    陈兴安抽噎着,单薄的后背一抽一抽的,十分的无助,惹人疼惜怜爱,"我当时肚子疼,去了后院的茅房,等我回来的时候,谁知道..."话说不完又哭了起来。

    "真是可怜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呢。"

    "是啊,我看他连只鸡都不敢杀。"

    外面有人议论,余轲转眸扫过去,眼底划过笑意...是啊,陈兴安确实不敢杀人,也不可能杀人,所以,杜九言不可能找得到证据。

    "去茅房啊,待了多久呢?"杜九言问道。

    陈兴安很配合,嘶哑着声音回道:"估计一盏茶的时间是有的,我最近身体有点...有点不适。"

    "在茅房蹲了一盏茶的时间,期间,你什么声音都没听到?"杜九言问道。

    陈兴安摇头,"我真的没有听到。"

    "呵!"杜九言看他,冷笑道:"茅房离堂屋不过二十步,离房间也只是隔着一道墙,你是把头埋在粪坑里?"

    噗!不知谁没忍住笑了出来。

    付韬无奈地看了一眼杜九言,道:"肃静!"

    "我真的没有。"陈兴安摇着头。

    "没有把头埋粪坑却听不到,这多古怪!"杜九言道:"第二个问题。你可知道苗义的母亲乔氏,为什么在将近子时的时候,在厨房炖鸡汤呢?"

    陈兴安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想给嫂子炖鸡汤吧。"

    "苗义。"杜九言问道:"你出门去打猎的时候,你娘在做什么?"

    苗义看着杜九言,道:"我娘在洗漱。"

    "那就是说,她当时已经打算休息睡觉了?"杜九言道。

    苗义点头,"我娘一直睡的早,起的早。她经常是天一黑就睡觉,早上丑时就起床干活了。"

    "一个每天早睡早起的老妇人,为什么这一天子时不到,居然起床杀了一只鸡,蹲在厨房熬鸡汤呢。"

    "他儿媳有孕在身,或许是儿媳想吃,她起来杀鸡熬鸡汤,不是很正常吗。"余轲道。

    杜九言又问苗义,"你进山打猎,猎的最多的是什么。"

    "野鸡和兔子。"苗义道。

    杜九言点头,巡视一周最后走到陈兴安面前,"所以,你知道你的干娘为什么半夜起来,杀了一只下蛋的鸡,来熬鸡汤吗?"

    "我不知道,"陈兴安哭了起来,嘤嘤的哭,"干娘没有告诉我。"

    杜九言凝眉道:"你要再哭出声来,我就把你另外一条腿也打折了。"

    "你..."陈兴安吓了一跳,忘记了哭,梨花带雨地看着她。

    杜九言道:"是你,将她从睡梦中喊起来,以身体不适为由,要求她杀了自己生蛋的母鸡给你熬鸡汤!"

    "所以,苗家三口死的时候,只有乔氏是穿的整整齐齐,而苗父穿着中衣,素娘还躺在床上。"

    "乔氏,因为她喜爱的干儿子,开口要求,想要喝母鸡的汤。就连等苗义打猎回来都等不及了。"

    "乔氏夜半起来,杀鸡熬汤,却不知道,她喜爱疼惜的干儿子,是别有目的暗藏杀机。"

    付韬问道:"有何目的?"

    "是啊,有什么目的?"外面有女人喊道,声音尖刻。

    杜九言道:"夜半时分,家家户户都关门睡觉,苗义的家既不在村口,也不在村尾,既不是最大的房子,也不是最阔绰的。土匪为什么独独进了苗义的家。"

    好像被人掀开了一层面纱,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土匪进苗义的家,大家一直认为,他们总会选择一家,去苗义家是因为他们倒霉而已。

    却没有想到,到了杜九言这里,却有了别的解释。

    "为什么?"苗义抬头看着杜九言。

    "因为这锅鸡汤!"杜九言道:"一群饥肠辘辘如同饿狼一样的土匪进了村子,在他们犹豫不决,不知道去谁家的时候,突然,他们闻到了香喷喷的的鸡汤。仿若仙人指路,自然是径直而去。"

    "所以,去苗义家,不是偶尔,不是意外,不是苗义家倒霉,而是有人,用鸡汤的方法,给他们引路。"

    杜九言盯着陈兴安,问道:"你说呢,陈相公。"

    苗义浑身发抖,死死地盯着陈兴安。

    "不、不是。"陈兴安看着苗义,摇着头,"义哥,我、我不知道。"

    苗义大喝一声,"闭嘴,你给我闭嘴!"

    陈兴安捂着脸又哭了起来。

    "杜先生这么一说,很有道理啊。好好的谁家半夜会起来杀鸡炖汤,不讲儿媳妇刚刚怀孕,就算是要生了,也不至于半夜熬鸡汤吃。"

    "还是下蛋的鸡,我宁愿去买一只回来,也不可能杀自己家的老母鸡。"

    大家议论纷纷,余轲慌了一下,随即又镇定下来,否定道:"杜先生,就算是鸡汤让土匪们选择了苗家,可陈兴安并不知道土匪会去苗家村,他又如何事先安排这一切,又故意引着他们进去。"

    "这位先生问的好。"杜九言道:"当时我去苗家时,一直想不通的就是这个问题。陈兴安就算是有目的的让乔氏起来熬鸡汤,可他并不知道,那天的土匪会去进村。"

    这位先生?余轲脸色僵住。

    门外,周岩冷笑,道:"你看她多狂妄,到现在没有接过对方讼师的话,恐怕连余轲是被告讼师,她都不知道。"

    "这位讼师确实不行。"区恒道:"当他野路子,却如此势弱,不说辩,怕是这场官司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周岩点头,"如此相比,区师兄您当初能堵住她的路,赢她一堂,已是很好了。"

    话说完,他和区恒都是一愣,随即面色难看不再说话。

    什么时候,能堵住杜九言,已经成了一种"好"的标尺了?

    这不可能!

    堂内杜九言并不知道外面的聊天,继续道:"土匪不去,他还怎么实施残暴的杀人计划?"

    付韬颔首,"这是个关键的问题,你可有证?"

    "有!"杜九言说完,看向沈军,"沈百户,能不能告诉大家,这三天来,你们追着这些人,都经过了那哪些地方。"

    沈百户回道:"从宝庆到渭州,再到邵阳城外。起初他们是十六个人,一路打杀到这里,只剩下四个人。"

    "按道理说,他们不该往邵阳走,既去了渭州,他们为何不去江西,又或者南而逃,到广西去呢?"杜九言问道。

    沈百户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愣了一下,"他们被我们追赶,慌不择路?"

    "非也。因为有人告诉他们,邵阳有东西,等着他们来取!"杜九言说完,沈百户一愣,不解道:"取什么东西,谁告诉他们的?"

    杜九言转过头来问苗义,"几年前,你救陈兴安的时候,可还记得,当时欺负他的人,是谁?"

    "是榆钱村赌坊里的人。"苗义道:"我当时在那附近做事,所以顺手救了他。"

    杜九言颔首,钱道安送了一支烟杆上来,"在那以后,陈兴安又去过榆钱村的赌坊,这一次,他不但没有受到欺负,还和他们里面的许多人认识了。"

    "这一支烟杆,是出自陈兴安之手。"杜九言递给沈百户,"有没有觉得眼熟。"

    沈百户想了想,又朝焦三看去,"俞大是不是也有一副?"

    "没注意看,但是这么瞧着,是有点像。"焦三道。

    杜九言道:"不是有点像,而是俞大的烟杆就是他亲手制的。"她说着,走到陈兴安面前,问道:"是不是?"

    陈兴安摇着头,"不、不是,我不认识他们。"

    "不认识你给他们写信,告诉他们俞大的钱在苗家村?"

    陈兴安摇头,情绪开始激动,摇摇欲坠。

    大家看陈兴安的视线,就从怜悯变成了厌恶。一个大男人一直哭,哭的人很烦。

    钱道安递过来一封信,杜九言抖开,道:"几天前,我去找了沈百户,检查了当夜死去的四个土匪后,很可惜一无所获,于是我又随着他去都司衙门,在义庄里找到了其他的十二具尸体。很不错,找到了这封信!"

    她将信给众人看,"这是一封字迹娟秀小巧,信息很大的来信。"

    "信中说,俞大的钱,全部被转移到了苗家村,请他们来取,好等待时机,东山再起。"杜九言说着,将信递给了黄书吏,随即又拿出一封信出来,"这封信,是陈兴安案发第二日自杀时写的绝笔书,两封信的字迹我已比对过,分毫不差!"

    "除此以外,沈百户还发现了一个问题。"

    付韬就看着沈百户。

    "我们剿杀了四个土匪后,也缴获了四把刀。"沈百户让人将刀带上来,"这四把刀,其中三把都已经卷了刃口,磨损的厉害,而唯一有一把,刃口很新,几乎没有怎么用过。随后我和尸大比对过三名死者的伤口,正是这把才开刃的新刀杀了他们。"

    "大人,这一路我们打打杀杀十几日,他们没有机会换新刀,所以,我敢肯定这把新刀,虽和他们用的兵器一模一样,但绝不是他们的。"司兵道。

    付韬凝眉,问道:"那把旧刀,可曾找到?"

    付韬一问,陈兴安脸色巨变,猛然抬起头朝杜九言看来。

    "这就是。"杜九言指着差役手中的旧刀,大声道:"这把旧刀,在苗家的茅厕中打捞出来。"

    "写信,鸡汤引路,杀人,藏刀,装柔弱!"将刀往陈兴安面前一拍,喝道:"是你招,还是我替你接着说?!"

    陈兴安吓地一抖。

144 美救英雄(二)

    陈兴安跌坐在地。

    因为断了一条腿,他半爬着到苗义面前,"义哥,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以前...以前我说什么你都信我的。"

    苗义看着他,像是不认识,"我信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杀了我的家人,你这个畜生!"

    "我不是,义哥..."去抓苗义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义哥,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苗义一把掌将他扇在了地上,喝道:"你不要和我说话,我恨不得吃了你的血肉。"

    "义哥!"陈兴安趴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来。

    门外,有七八个女人齐声惊叫,"小弟!"说着,一起冲破了防线,跑道公堂内,几个将陈兴安抱住,几个人围着苗义,一顿谩骂捶打乱挠。

    公堂上,瞬间变的热闹起来,尖叫声,谩骂声痛哭声,不绝于耳。

    "胡闹!"付韬大喝一声,"来人,将她们都拖下去!"

    焦三带着人上去拉陈兴安的姐姐们,其中一位忽然冲着杜九言过来,亮着招子就过来抓她的脸,"你这个畜生讼师,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弟弟,我和你拼了。"

    不等杜九言抬脚,忽然那位姐姐被人抬脚一踹,飞扑在地上。

    杜九言挑眉,就看到跛子面无表情地上去,将姐姐提溜起来,往外面一丢。

    公堂内再次安静下来,苗义和陈兴安都负伤在身,付韬实在是恼火,蹙眉道:"若再看管不利。让闲杂人等进来,就一人去领十板子。"

    余轲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喊道:"杜先生,我有一问,还请你回答。"

    杜九言看着他。

    "杀人最重要的,就是杀人动机。陈兴安与苗家人相处很好,认了干爹和干娘,他亲自动手,给他们家做了几房的家具,甚至苗义成亲的家具,都是他做的。"

    "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去杀人!"余轲道。

    杜九言点头,"问的好。"

    她蹲在陈兴安面前,问道:"我一直想不通,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哭哭啼啼,像个小姑娘一样。但就在刚才我明白了。"

    "那么多疼爱你的姐姐,自小由那么多女性养着你,捧着你。是不是,在你的心目中你一直当自己女孩呢?"

    陈兴安脸色煞白,抬头看着杜九言,浑身在发抖,"不、不要说。"

    杜九言道:"爱而不得,人性泯灭!你觉得只要杀了苗义的父母,杀了他的妻子,那么苗义就是你的了,就能和苗义双宿双飞,恩爱一世了。"

    "你的杀人动机,实在令人不齿。"

    "住口!"陈兴安喊道:"你住口!"

    杜九言将陈兴安的衣领提起来,冷笑道:"敢做就要敢认。你是准备窝囊到死吗?"

    陈兴安嚎啕大哭,打着杜九言的手,"你放开,放开我。兴哥..."

    杜九言嫌弃地将他丢在地上,陈兴安去找苗义。

    苗义看也不看他。

    "大人!事情的经过很清楚。此事是陈兴安蓄谋已久的杀人计划。他写信给俞大的手下,引着他们来苗家村,用鸡汤勾引他们进苗义的家。而在这些土匪不知道的是,当他们来前,有人已经将苗家一家三口杀了。"

    "杀了人后,陈兴安并没有去茅厕,而是在院子里等他们,或许他还和土匪热情的叙旧了。在这其间,他将刀换掉,便带着旧刀去了后院,把刀丢在了粪坑里。"

    "紧接着,沈百户带着人进来,一场恶斗后,俞大的手下全部死了,陈兴安的计划天衣无缝,完美至极。"

    杜九言说完,里外一片寂静,就连陈兴安的六个姐姐以及父母哥哥,都安静的没了声音。

    陈兴安是男人啊...

    他因为喜欢苗义,所以杀了他的全家,就为了独占苗义?

    这什么?

    "他娘的。"不知道是谁啐了一口,"弄了半天是个兔爷,男人喜欢男人,还杀了人全家。"

    "太恶心了。杀了就杀了,你看他那德行,居然还自杀,还哭哭啼啼,还博人同情。"

    "他娘的刚才还觉得他可怜。我要回家洗洗眼睛去,今晚是吃不下去饭了。"

    陈家的人站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这个结果很意外,又似乎不意外。

    "陈兴安。"付韬凝眉,也露出嫌恶之色,"关于杜先生方才所言,你可有异议。"

    陈兴安仿佛没有听到,跪在苗义面前,想伸手去摸他的脸,可却被苗义拍开,陈兴安哭着喊道:"义哥。"

    "我要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当初就是看着你被人打死,我也不会救你回家的。"

    苗义往后退,根本不想看到他,嘶吼道:"爹、娘、素娘...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救这个畜生回家。"

    "义哥,我对你的好,你都没有看到吗?"陈兴安伸出手给他看,"因为你喜欢木雕,所以我拼命去学,哪怕一双手变的粗糙难看,我也丝毫不后悔犹豫,因为想看到你,我走百里路,住在你家跟着你吃苦。看着你和素娘亲亲我我,我日日受着煎熬。"

    "你给别人跑镖,为了让你能接到活,我去接近俞大和他周旋,我受了多少委屈,这都是为了你。"

    "我会对你好,比素娘对你还要好。"陈兴安道。

    "可是他们呢,他们处处都在阻挠我。吃饭你和素娘坐在一起,出门你和素娘有说有笑,睡觉你和素娘卿卿我我。在这以前,你的好都是给我的。"陈兴安死死抓着苗义的胳膊,"你变了,你以前喜欢我的,为什么你要变心,为什么!"

    "没有他们,你就会像以前那样对我了,为我打架,保护我,逗我笑。"

    "你是我的。"陈兴安嘶吼道。

    苗义吃惊地看着他,"喜欢你?我堂堂正正的男人,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你滚,不要碰我,滚!"

    他说着,气愤至极,揪住陈兴安的衣领将他推出去。

    "你喜欢我的,你自己不知道而已。"陈兴安爬过来,眼睛直勾勾看着苗义,"原本,我是可以忍耐的,只要能看到你,我都可以忍耐。可是...可是你告诉我你要和素娘在一起,你说你要一辈子对她好,我都听见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陈兴安喊道:"我恨他们,恨死他们了。"

    "闭嘴!"苗义只觉得恶心,"我要死你,凌迟,割你千百刀!"

    陈兴安笑了起来,哈哈大笑,"好,好。那就如你所愿。"他转头看着付韬,道:"大人,我认罪,我全部都认,你判我凌迟吧。"

    "义哥,"陈兴安忽然转头过来看着苗义,"等我凌迟那天,你一定要来看啊,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可以。"

    "让他画押。"付韬烦躁不已,黄书吏将本堂的卷宗拿上来,陈兴安咬破了手指,摁了手印签上了自己名字。

    外面,他的姐姐和父母兄长哭喊了起来。

    "小弟,你不要画押,你不能画押啊。"

    "你没有杀人,你不能认罪!"

    "不能啊,小弟!"

    哭喊声不断中,陈兴安回头看向家人,咚咚磕头,惨笑道:"下辈子,我再报答你们的恩情。"

    "本案手段残忍,性质恶劣,动机更是令人不齿。"付韬气愤之下,一口气将判词写完,摔了笔,喝道:"古有农夫与蛇,今日有陈兴安,蛇是冷血畜生,而陈兴安却连冷血畜生都不如。所以,本官按律判处陈兴安凌迟之刑!"

    他说着,拂袖起身,怒气冲冲地出了公堂。

    "小弟,小弟!"陈家的姐妹想要冲进来。

    衙门捕快将陈兴安拴住,拖了下去。

    余轲站在原地,左右四顾,无人看他。

    杜九言没有接他的话,就连付韬定案,都不曾来问他意见。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九言将苗义扶起来,凝眉道:"案子结束了,你速速回家将你父母妻子下葬,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杜先生。"苗义将杜九言退给他的钱袋子递给他,"这是讼费,请您收着。"

    杜九言收了,顿了顿道:"我接讼案收费很高,你这几百两完全不够。剩下的就算卖房子也是不够的,你看怎么办吧。"

    "杜先生,"苗义痛苦地看着她,"我、我没有钱了。"

    杜九言颔首,"那就攒钱还我吧,当牛做马来三尺堂给我们做饭打扫抵债也是可以的。"

    "杜先生!"苗义噗通一声跪下,咚咚磕头,"杜先生好意,我苗义铭记在心,至死不忘。可我已没有脸面和勇气再活下去,求杜先生成全我,让我去死吧。"

    "你要想死可以啊,把剩下的讼费结清了。在三尺堂做够一年的活,我们再来谈死不死的事。"

    苗义捂着脸,哭了起来,浑身发抖语不成句,"我无脸再活在世上,是我害了我爹娘,我...我后悔,我后悔啊。"

    "此事不怪你,你救人帮人都没有错。错就错在有些人狼心狗肺而已。"杜九言将他拉起来,钱道安也过来扶着苗义,三个人往外面走,陈家的姐妹还站在门口哭着,见杜九言出来,六个人哗地一声扑了过来要打她。

    "敢打杜先生。"忽然,斜刺里有个大婶喊道:"姐妹们,有人对杜先生不敬,我们上!"

    呼啦啦,原本人不算挤挤攘攘的衙门口,忽然从四面八方出现了许多的女人,将那些男人们挤了出去,跟着追了过来。

    陈家六姐妹目眦欲裂,露出要吃人的样子,却不料不等她们挠到杜九言的脸,忽然头发被人一扯,啪叽一声,掀翻在地,紧跟着三四个对一个,骑坐在她们身上,扯头发,挠脸,撕衣服!

    "打死你,你们这杀人凶手的姐姐,居然还想打杜先生。"

    "滚出我们邵阳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

    "打死你们,目无王法的蠢女人,养出个兔爷还杀人全家。"

    场面激烈程度,让焦三目瞪口呆,和跛子道:"瞧着,比那天我们打俞大还要狠啊。"

    "是!"跛子点头。

    焦三啧啧叹道:"女人很可怕。"他说着看向杜九言,"被女人爱戴的男人,更加可怕!"

    谁能想得到,杜九言被人欺负,出来救她的不是他和跛子,居然是一群女人!

    这...太匪夷所思,也太让人嫉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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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实在过分(三)

    "多谢,多谢各位!"杜九言拱手,一一道谢,"辛苦辛苦了,杜某给大家添麻烦了。"

    大婶理了理乱了的头发,摆手道:"杜先生不要客气。我们知道您不愿出手打女人,以后这种事,喊我们来就行了。"

    "是。我们来收拾他们,您不好意思打,我们才不会手下留情。"小姑娘说着,又气不过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陈家姐姐。

    陈家的六位姐姐被打的躺在地上,不是脸上破相了,就是头发被薅了一块,还有一个衣服的袖子都被扯掉了。

    大家还算手下留情了,没有将衣服全部扯光,算是给她们留了点面子。

    "大家都累了,改日,改日杜某做东,请各位姐姐去德庆楼吃饭。"杜九言拱手道。

    大婶领头说好,"杜先生请吃饭,我们一定去。"

    "是,到时候一定要和杜先生喝几杯才行。"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笑着道:"一定,一定!"说着,拉着苗义,"苗相公家逢恶变,我这还要陪他回去料理家人的后事,今日就不多留了,大家也都快回去休息吧,辛苦了,辛苦了。"

    "杜先生,您也慢走。"

    "杜先生您早点回来啊,天黑了路上不安全,还不知道这家人家会不会报复您,而做什么恶事。"

    杜九言应是,扶着苗义和钱道安一起往外走,大家簇拥着跟着他们,外头的男人们回神过来,纷纷笑着,有人道:"有了杜先生,我们这些男人都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

    "大叔,您这说反了,我才是眼中钉肉中刺。"

    大家哈哈大笑,有人问道:"杜先生,您为什么给苗义打官司,难道您也相信苗义娘的魂魄的事吗?"

    "这世上的事不好说啊,总之我们多行善事,必有福报啊。"杜九言笑道。

    大家点头应是。

    杜九言陪苗义回了家中,请了里长来主持,苗义跪在灵堂前,给来来往往吊唁的亲戚磕头。

    杜九言转道去了陈兴安曾经住过的房间。

    这个房间她来搜过两次,但一直没有找到陈兴安杀人时穿的衣服,她甚至翻过炖鸡汤的灶膛,里面有很多草灰,但是却没有布料烧毁后,留下的灰烬。

    这一点,让她一直很奇怪。

    "会藏在哪里?"杜九言翻着,苗义出现在她身后,她问道:"你觉得,陈兴安会将血衣藏在哪里?"

    苗义的神智清醒了不少,他目光四处看了一遍,忽然掉头出来,一路跑到后院,杜九言跟着过去,就见他停在了个土包前面,也不大,说像坟墓可又太小了。

    倒像是孩子恶作剧堆着玩儿的。

    苗义没有说话,蹲下来徒手将土堆刨开,随即,土堆里露出了两件衣服。

    一件月白色的直裰,一件宝蓝的褐衣,两个坟头一个墓,这是合葬的衣冠冢。

    苗义气的踩着,将土包碾为平地,"和我合葬,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救了你!"

    杜九言捡起月白色的直裰,一抖开就看到衣服上一大片的血红色,不规则的,显然是喷射在上面的血迹。

    血迹叠着血迹,整个衣服散发着恶臭。

    "是这件事衣服没错了。"杜九言将衣服收起来,"看来你真要好好活着,不然去阴间还是要遇到他的。"

    苗义蹲在地上抱着头,道:"先生说的对,我应该好好活着,让我爹娘还有素娘看着我,我要替他们活下去。"

    "那就好。"杜九言将他的钱袋子还给他,"这个你收着吧,这一次呢,我真的不要讼费了。"

    她说着,拍了拍苗义的肩膀大步走了。

    苗义跪在她身后,咚咚咚地磕着头,"杜先生,下辈子我当牛做马,报答先生。"

    杜九言去了衙门,将血衣交给焦三。

    "那兔爷在牢里一直哭,老子他娘的,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能哭的男人。"焦三嫌弃不已,比女人还能哭啊。

    杀了人,还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实在是太气人了。

    "马上秋天了,三爷忍忍,他也活不了几天了。"杜九言也不想看到陈兴安,那一副全世界欠着他,应该宠着他的表情,实在是让人讨厌至极,

    焦三摆手,不想再多说,"对了,沈百户让我谢谢你,要不是你把这个案子查清楚了,他回去不但没的功领,不定还要被罚一顿。"

    "那我又结善缘了?"杜九言道。

    焦三点头,"确实结了极大的善缘,将来你在邵阳手一挥,不但女人一呼百应,男人也是一呼百应。"

    "三爷也是应我的吧。"杜九言笑道。

    焦三啐了一口,道:"我他娘的没空理你!"说着,拿着衣服走了,"我交给大人去,好早点定案。"

    杜九言拱手应是。

    "咦,"焦三想起来一件事,"我说,陈兴安也请讼师了吧,请的谁,我怎么没听到人辩讼呢?"

    杜九言愕然,"请,请了吗?"她是不是太专注了,忘记了什么。

    "你看看你,这不欺负人吗?"焦三摇头,"人家接个案子多不容易,你都不让人说话。"

    看这官司打的,原告讼师说了一通后,然后大人就结案了,等过后家才想到,被告是请了讼师的。

    可...没人记得,就连付韬都忘记了,结案的时候,就直接判了,都没问被告讼师要不要辩讼几句。

    "过分啊。"焦三摇了摇头,去找付韬,"连付大人都过分了。"

    杜九言也忘了,不是她不尊重对手,是她当时很忙,没来得及顾得上,那位余先生的讼行,是叫明德吗?

    "想什么?"跛子从她身后过来,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很稀奇,"丢钱了?"

    杜九言摇头,"焦三说对方也请了讼师,我、我一时得意将这事忘了。"

    "没事,当时乱糟糟的,不记得也正常。"跛子道。

    杜九言立刻释然了,负手笑盈盈地道:"过些日子天气凉快下来,我们去新化看望银手,你记得和衙门请假。"

    "是小萝卜要去的吧。"跛子道。

    提起儿子杜九言的头开始疼,无奈地道:"我现在对他死去的爹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基因,能生出小萝卜这样抠搜的孩子。"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奇的。我倒觉得小萝卜像你。"跛子睨了她一眼,杜九言扫兴地砸了砸嘴,辞了往衙门外走。

    刚到门口,就见焦三带着跛子几个人出来,她退在一边,奇怪地道:"...三爷,你这是做什么去?"

    "刘大人在府城失踪了。"焦三道。

    杜九言挑眉,"不是已经到府城了吗,在哪里失踪的,驿站?"

    "是,在驿站失踪的,晚上进房睡觉人还在,但是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焦三道:"不和你说了,我们这就走了。"

    杜九言颔首看着跛子,问道:"身上有钱用吗。"

    跛子每次挣点钱都给了小萝卜,杜九言猜测他身边最多十几文钱。

    "还有。"跛子刚说完,杜九言已经将自己的钱袋子抖了抖,倒了七两碎银子出来,数了一半给他,有些舍不得地道:"借你的,记得还我。"

    跛子忍着笑,很不客气的将她手里的钱都取了,想了想,又将自己的十几文钱给她,"横梁上,你是不是忘记了?"

    说着,就塞了钱大步走了。

    杜九言倒吸了一口冷气,快步出门回家去了。

    她真的是将横梁的钱忘记了,关键是跛子居然也知道了,看来是小萝卜告诉他的。

    那她的私房钱就不是私房钱了。

    她得转移阵地。

    她想想觉得头疼,别人家的小孩多可爱,天真无邪满嘴里的为什么,对世界充满好奇。她家的呢,不但不天真可爱,你还得日防夜防斗智斗勇。

    一定是爹的基因不好,才生出这样一个满身心眼子的小孩。

    回到家,小萝卜捧着书在背,见杜九言回来,径直回了房里,啪嗒栓了门,他一骨碌坐起来,眼睛滴溜溜一转,又用书捂着脸嘻嘻笑着倒在椅子上。

    花子和闹儿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闹儿见他头顶的小辫子一抖一抖的,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小萝卜摇着头,"不可说,不可说。"

    "你今天像个老夫子,比先生还像!"花子道。

    陈朗正好从外面进来,凝眉道:"不许在背后说先生坏话。"花子忙吐了吐舌头,陈朗又问小萝卜,"你爹是不是回来了?"

    小萝卜无声地指了指隔壁的卧室。

    "出了什么事了吗,怎么回来就进了房里,你不去看看?"陈朗问道。

    小萝卜摇头,"她肯定不让我去的。"

    陈朗挑眉,立刻明白了,这母子两个人又在斗智斗勇,一个藏钱一个找。

    说着话,杜九言呼啦开了门,留都没留,头也没回地走了。

146 矿啊矿啊(一)

    "走了?"陈朗还以为她在家吃午饭呢。

    小萝卜见杜九言走了,立刻放了书滋溜跑回房里去了,将房间里各个角落里都看了一遍,只要是他碰过或者放的东西,别人碰了一下,他就会知道。

    而杜九言这个人,鲜少去整理或是收拾,所以卧室对她来说就是睡觉用的,没事不进来也不会乱翻东西。

    "藏在哪里了呢。"小萝卜看看帐子顶上,又看看衣柜,都没有,他摸着下巴靠在门口,又退出房间站在门口看,顿时眼睛一亮跑床边,将床帷的竖杆拆下来。

    这是竹子做的,里面是一节一节的中空,他一打开,立刻就看到了卷成一卷的银票。

    数了数,一共四百两。

    "还真是有钱啊。"小萝卜酸酸地撇嘴,将钱又塞回去,坐在床上发呆,陈朗推开门,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小萝卜唉声叹气,"先生啊,我觉得我娘和我不亲了。"

    "咳咳..."陈朗问道:"如何说?"

    小萝卜就告诉他了,陈朗听着心头忍着笑,摸了摸苦恼孩子的头,"这件事,你觉得是你的错,还是你娘呢?"

    "错各一半。"小萝卜反省自己,"以后我隔几天,就给我娘一点钱用,她有钱就不会想着存钱了。"

    陈朗哈哈大笑,"还会反思,不错啊。"顿了顿又道:"你说的对,你娘其实对钱财的概念淡薄,她只要不缺钱就行。"

    "也不能不缺。"小萝卜道:"这样她会不求上进的。"

    没有钱,才想挣钱。

    陈朗将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嫩生生的小脸,"真的是为你娘操碎了心。"方方面面都要想,还要度量杜九言的心态和心思。

    不容易。

    小萝卜叹气,"先生,我也很不容易,对吧。"

    "嗯,我们小萝卜很不容易,非常的辛苦。"陈朗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抱着他去正厅坐下来,"快背书,将来做大官。"

    小萝卜就指着鲁章之的字,"先生,我要做像他一样的大官。"

    "大周两百多年,只四个人连中三元。鲁大人就是其中一位。"陈朗道:"所以你要努力啊。"

    小萝卜点头,"那还有三位呢?"

    陈朗怔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含笑道:"还有三位一生都没成就,就不提了,只有鲁大人才是你应该学习的。"

    小萝卜点头不迭,"我要向鲁大人学习。"

    东安客栈中,陈兴波气冲冲地回来,陈家姐妹问道:"怎么样,西南讼案接这个案子吗?当初他们不接是觉得官司太小,现在都是杀人案了,他们肯定接了吧。"

    "不接。"陈兴波气的蹲在门口生闷气,"说这个案子已经没有诉讼的必要,就算是有罪辩护,也没有办法减轻量刑。"

    "还说情节太恶劣了,就算我们出多少钱,他们也不会接。"

    陈家姐姐又气又急,怒道:"这些讼师都是吃干饭的,一个冤案,怎么就不能诉讼了。"

    "都怪那个什么余轲,要不是他信誓旦旦说一定没事,我们怎么也会去西南找讼师,这个人简直太可恶了。"

    "他人呢,找到了没有?"

    "没有。"陈兴波摇头,感觉自己被骗子骗了,对方拿了他五十两的讼费,"拿了钱,在公堂上对着杜九言,屁都没放一个出来。糊里糊涂的就被定案了。我已经让人去找了,等找到他,我非扒了他的皮。"

    "这年头,骗子太多了。"

    "那现在怎么办,没有人愿意接讼案,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小弟死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有位姐姐道:"听说刘县令就要到了,要不我们去打通一下?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可以试试。"陈兴波道。

    大家就围坐一起,商量怎么去打通刘县令。

    "大老爷。"忽然,陈家的小厮进来,回道:"在城外找到那个余轲了。"

    陈兴安起身,带着小厮就走,"非打死他不可!"

    邵阳城外,余轲背着包袱,和朋友一边争吵一边灰头土脸的赶路。

    "让你不要来邵阳你偏不听,这里有西南,还有三尺堂,我们来哪有立足之地。"

    "两虎相争,我以为可以从中得利,谁知道..."余轲很不想走,可又不得不走,这一次的讼案打的太丢脸了,他如果再留在邵阳,不但成为人们的笑柄,还会接不到讼案。

    "当年三尺堂几个人,不就是四五年没有接到讼案。"另外一个人道:"咱们熬过去就好了。"

    余轲不想说话。

    "他们熬五年,可要不是来了个杜九言,谁知道他们会熬几年。说这些没用,赶紧走,换个地方,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

    三个人赶路,忽然听到后面有马车追来,回头一看就见陈兴波坐在车上,指着他们道:"骗子,你给我站住!"

    "跑!"三个人慌不择路,拐了个弯就朝小路跑,陈兴波下车,带着人提着棍子在后面追。

    西南讼行中,区恒一脸惊讶地看着来找他的几位师弟,"跑了?"

    "嗯,背着包袱被陈家人一路撵着跑了。"马易说着,气怒道:"还指望有点出息,没想到打一战就跑。"

    区恒摇了摇头,道:"邵阳如今的形势的,别的讼师来了没有立足之地,他走倒是明智的。"

    "师兄,难道还真怕她了不成。"肖青枫道:"我们不行,但肯定有师兄比她厉害,更何况,我们还有这么多先生在呢。"

    众人跟着无意识地点头,想起来又看着马易,区恒道:"不可胡闹,以杜九言的辈分,岂能和几位先生相提并论。"

    "我说错了,说错了。"肖青枫很尴尬,换了话题,"但这小儿实在太狂妄了,和别人辩讼,居然不理对手,真想半夜摁着她打黑棍啊。"

    马易撇嘴,道:"行了吧,她那一身蛮力,还不知道谁打谁呢。"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区恒年纪最大,警告道:"上次的亏你们不要忘了,切记不要再胡乱行事,让先生们生气责骂。"又道:"刘先生今天还和我们说了,让我们将陈兴安案件整理出来,细细研究一下。"

    "等我们弄出来以后,拿去府学给你们看。"

    众人点头应是。

    几日后,陈兴安杀人案卷宗送去了督抚衙门,但近日宝庆事情多,卷宗一直摆在桌子上,付韬也很忙,刘县令失踪了,音讯全无,实在让人着急。

    天气渐渐凉爽,跛子忙了半个月,没找到刘县令,吴典寅就上报了朝廷。

    隔日,桂王已经回京的消息传来,整个宝庆府上上下下的官员都长长的松了口气,暗地里邀约,好好的庆祝了一番。

    八月初九一早,杜九言找了两辆马车,一家人上了车,往新化而去。

    小萝卜很兴奋,第一次坐马车出远门,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爹啊,我们要走多久呢,晚上住在客栈吗?"

    "嗯。"杜九言给他理了理衣服,"你要是不想住客栈,我们可以露宿在外面。"

    小萝卜想了想,坐下来道:"也不是不可以啊,这样我们可以..."他还没说完,就被杜九言捂住了嘴,"这是大人决定的事,小孩是没有发言权的。"

    小萝卜嘟着嘴,靠在杜九言身上,对面闹儿轻轻笑着,"九哥,小萝卜其实也不小气,他昨天还给我买线了。"

    "给你买线花不了几个钱。"杜九言知道自己儿子,天天抠然后再花点小钱买通人心,时间久了,大家不但不觉得他抠,还觉得他是聪明,会算计过日子。

    这小孩,除了欠揍没别的。

    "不是啊,金线很贵的,买了一卷用了二两银子呢。"闹儿说着,小心翼翼地将金线从包袱里拿出来,"我都舍不得用,真是好贵。"

    杜九言就看着闹儿手里的衣服,"你衣服给谁做的,要用金线?"

    "哦,给你做的棉袄,我想镶个金边,这种银白色搭个金丝的边,很贵气的。"闹儿说着,将手里的衣服,在杜九言身上比划了一下,"大小也合适。"

    "我已经有很多衣服了,就是不够穿我可以去买,哪用你费时间来做。"杜九言道:"马车在颠簸,光线也不好,你别做了。"

    闹儿笑眯眯地道:"我做衣服一点都不算浪费时间,反正除了这些事,我也不会做别的。"

    "而且,给你们做衣服,我高兴。买的衣服可没有我做的好。"闹儿道。

    杜九言摸了摸闹儿的头,问道:"你这么有天份,想不想去摆个师父学艺呢。"

    "师父都不收男徒弟的,而且绣娘都是女子,我去了大家会笑话我。"闹儿笑着道:"我就在家里琢磨,九哥要是有机会看到好的针脚的书,给我买一本就好了。"

    杜九言点头,"好,我一定帮你留意。"

    车子不急不慢的走着,晚上大家在以前常歇脚的客栈住,店中的伙计已经认识她了,热情的给了四间上房,第二天一早赶路,下午的时候就进了新化城。

    城门口,杜九言没有看到守城的吴统领,她们一路穿过新化出城下了车,就到了盐山。

    "就是这里啊。"小萝卜像只小鸟一样,穿梭在山里,一边跑一边喊道:"矿啊,矿啊..."

    花子和闹儿毕竟还是孩子,也跟着小萝卜后面兴奋的跑着。

    杜九言跟在后面,就听到小萝卜一声惊叹,"我的天啊,好多矿啊。"

    "他都不知道什么是矿。"杜九言揉着额头,"先生,您给他上课的时候,讲一讲金钱观吧。"

    陈朗失笑,道:"我觉得他这样挺好的。人无癖不可交,他虽敛财却懂适可而止,譬如他知你的钱藏在哪里,没事就拿出来检查一遍,可他却没有占为己有。"

    "九言,你将小萝卜教养的很好。"陈朗道:"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杜九言质疑地看着陈朗,"先生,您是不是对前途不可限量有什么误解?"

    陈朗哈哈大笑。

    "我觉得先生说的没有错。大概也只有你一个人嫌弃他。"跛子看着远处的小萝卜,目光中全是温柔,"你觉得他不好,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别的孩子,没有对比,你自然不知道。"

    杜九言拱手,"行,你带走,免费带走。"

    "我不用带走,他现在就在我身边。"跛子白了她一眼,三个人上了山头,小萝卜他们正超山下跑,一边跑一边喊,"银手叔叔。"

    "银手哥!"

    清脆的声音回荡子在山间,随即传来银手惊喜的回应声,"小萝卜,是小萝卜来了!"

147 开源节流(二)

    "萝卜哥...哇..."铁牛哭了起来。

    "是九哥的儿子,九哥来了。"

    "我们休息一会儿,去接九哥去。"

    "九哥。""银手哥。""银手叔。""萝卜哥。"

    一时间山间,各种各样的称呼冒了出来,杂七杂八但是每一声都透着兴奋。

    "最近好不好,我怎么瞧着你胖了点。"杜九言看着刘大全,"是伙食太好了吗。"

    刘大全哈哈笑了,道:"路嫂子来了以后,顿顿给我们烧肉吃,昨天银手还进山里猎了一头猪,咱们一天就吃掉了一头猪,那肉烤出来,可真是香的很呢。"

    "杜先生。"路老四也从后面出来,杜九言打量着他,晒黑了不少,但是壮了许多,这个天气他还光着板子,胳膊上黑黢黢的开始有了腱子肉。

    整个人也是朝气蓬勃,有了三十几岁壮年男子的活力,不再是蔫头耷脑的没精神的样子。

    "不错啊。"杜九言看着路老四,"不过你比他们身体都要弱一些,一开始不要逞强,别伤着腰骨了。"

    路老四笑呵呵地道:"大全兄弟和大家伙都很照顾我,重活都不让我做。我其实很有力气,大家都不相信。"

    "路四哥,你这还叫有力气啊,一块石头都搬不起来,还不如黑头得劲儿呢。"

    黑头嘿了一声,道:"怎么扯到我这里来了,我比你们谁差了,不信来比试比试。"

    大家兴高采烈,比过年过节还要热闹。

    "都别堵着了,九哥和陈先生还有跛爷路上都累了,快到里面休息去。"刘大全一边走一边道,"九哥,我们闲了又盖了三间房,一间给路四哥一家人,其他两间是给您留着的。"

    "辛苦你们了,我又不常来,还给我盖什么房子。"

    蒋掌柜迎了出来,和杜九言几个人一一拱手,笑着道:"九哥准备住几天?明天就到了我们交鼎的时间了,到时候咱们第一笔买卖,就算正式做完了。"

    "不是二十天吗,工期拖了?"杜九言和蒋掌柜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蒋掌柜回道,"中间来将马蹄铁取走了,但是鼎说是太重了,就没有取。"说着,指向炼房外面的平地上,"就是那个东西。"

    一个带盖附耳方鼎,肚子很大,里面足足能装进去六个成年男子。

    "这也太大了。"杜九言过去敲了敲,虽说花纹不是特别好看,但是鼎做的一点没问题,"手艺确实很好。"

    蒋掌柜道:"最近一半人别的事都搁下了,时间都耗在这个上面了。就这成本,小人估算了一下,至少也得有两千两的银子。"

    "卖多少?"陈朗问道。

    蒋掌柜拱手,回道:"开价七千二百两对方还了二百两。"

    "还不错,一年有几笔这样的单子,明年就能慢慢盖房子了。反正我们不差人手和石头。"

    大家跟在她后面,七嘴八舌的道:"九哥,我们连咱们村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盐村。"

    "这名字不错,朴实。"杜九言笑着道:"是不是把里长也要选出来呢。"

    大家哈哈大笑,黑头道:"九哥,您要是来住,里长就是你,您要是不来,那里长就是大全哥。"

    "成,就先让大全哥做里长,等哪天我在外面混不动了,我就回来当里长。"杜九言笑着道。

    众人簇拥着她去她住的地方,杜九言站在门口看着,心头涌出一丝感动来。

    房子就是石搭的,一间屋子,进门就是木头制的挂衣架,在往里面是个土炕,炕上铺着蓝色的新被褥,不知道晒了多少个太阳了,软蓬蓬的透着香气。

    靠近最里面的墙角,还放着一个衣柜,也是新制的。

    "喜欢吗。"刘大全道:"被褥是路嫂子选的,也是她缝的,熬了几天。棉花是新弹的,可松软了。"

    杜九言颔首,道:"不错,都是有能耐的人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一会儿我和跛爷去打猎,再找个人去买酒,今晚我请客,咱们喝一场。"杜九言道。

    大家吆喝着,黑头道:"我去买酒去。"

    "我烧几个蔬菜去。"胖子道。

    桂香站在男人堆的后面,羞涩地看着杜九言,搓着手上来,"先生,被子都洗了晒过,要是晚上觉得冷,我给您将炕烧上。"

    "不用,这天气有被子就够了。"杜九言找铁牛,"来了以后还适应吗,盯着他不许乱跑,都是石头,摔着磕着了。"

    桂香点头,"大家伙儿看着呢,给两个孩子做了个围墙,我们上工他们就待在里面玩儿,又买了一堆吃的玩的,累了就在里头睡觉,好的很。"

    "挺好的。"现在没有办法,只有等将来孩子多了,再请先生或者建个学堂什么的。

    不着急,两个孩子都还小,七八岁启蒙读书也是来得及的。

    他们还有时间慢慢筹备准备。

    "人呢。"杜九言这才想起来,几个孩子都不见了,刘大全道:"跟着银手小哥去玩儿了。好像去蒋先生的房间了。"

    蒋先生是掌柜也是账房,盐山每天进出开支都从他这里走,他有账本,每一笔都清楚地记录在上面。

    "他来的目的,就是查账。"陈朗低声道:"你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杜九言实在是没眼去看自己儿子。

    陈朗心情很好地去找小萝卜,一进去果然就看到由银手领头阵,闹儿、花子、小萝卜、还有叽叽哇哇说着话的铁牛兄弟两个,几个孩子围在蒋掌柜的桌子边上,翻一页账就叽里呱啦地点着认读,又讨论一番。

    "这是总账,钱只拿了一部分。"小萝卜看明白了,"这个是每日出去的钱,大家吃饭生病买衣服的钱。"

    银手点头,"是。前几天水牛叔砸着脚了,我们背他进城找大夫了,用了二两银子,将掌柜记在上面了。"

    "这样记很清楚啊。"花子贴在上面看着,"就是一天吃饭要吃好多的钱啊。要四两银子呢。"

    银手道:"我们现在有九十个人了,一天可不得这么多钱。这还是我进山打猎开荤呢,要是买猪肉,一天就得一头猪。"

    "我的天。"小萝卜凝眉,一回头看着陈朗,"先生先生,我能不能在这里养鸡?"

    陈朗走过去,大家将账册给他看。

    "这么多人,这个花费已是不多了。"陈朗将账册放下来,颔首道:"是可以养鸡,养猪。盐山没有草木,但是隔壁的山头我看很不错。"

    小萝卜就笑了起来,和银手道:"银手叔,养点**,还有鸡蛋吃。"

    银手点头,"成,等会儿我就和蒋掌柜商量,养一百只鸡。"

    "少养点,天气冷了,小鸡容易冻死。"陈朗道。

    大家七嘴八舌地在房里讨论养什么,能节省开销,又不让大家没有荤腥吃。

    下午,杜九言和跛子还有刘大全进山猎了一只野猪和四只兔子三只野鸡回来,起了火堆,褪了毛收拾干净的猪在火上烤的滋滋冒着油,没褪毛的鸡用泥巴裹着埋在火堆底下烤的金黄香酥。

    兔子肉加上山里的菌子和辣椒,干煸炖炒整了两大份。

    黑头买了四大缸的酒回来,小萝卜在一边问道:"这个酒,多少钱?"

    "这就二两银子一缸,还算我们便宜了。"黑头道:"四缸六两银。"

    小萝卜又问陈朗,"先生,酿酒很麻烦吗?"

    "得有粮食,确实挺麻烦的。"陈朗耐心地道。

    小萝卜哦了一声,托着下巴坐在石碓上,看着火苗发呆。

    "想什么呢?"银手蹲在他面前,"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萝卜犹豫了一下,道:"我在想,怎么样才能节省成本,又让大家过的很开心。"

    "这个问题很高深啊。"银手顿时败下阵来,"你慢慢想,我去吃肉了。"

    小萝卜眼睛一亮,"我也要吃。"

    "就是,小孩子就应该有小孩子的样子。"银手牵着他去吃肉。

    晚上,杜九言喝的有些晕,和小萝卜倒头就睡到中午,醒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在干活,午饭都快要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洗漱起床,站在山头上。

    大家和她打招呼,杜九言挥着头,觉得自己又成了吃闲饭的。

    "提货的人来了吗?"杜九言见着蒋掌柜问道。

    蒋掌柜摇头,"按道理应该要到了才对,不然今天这鼎他们弄不出去。"

    "山东的客商,他的鼎准备往哪里送?"杜九言问道。

    蒋掌柜回道:"他说鼎要运到宝庆城外的青衫道观,那边我去过,也不算很远。"

    山东的客商...杜九言觉得有点奇怪,"他是卖给道观,还是捐赠?"

    "他说是卖!"蒋掌柜道。

    客商来新化买口鼎,走上百里去宝庆。杜九言觉得,八九不离十是遇着搅事找茬的人了,对方也不是骗钱,就是让你上当受损失。

    要是马蹄铁就算了,可这古古怪怪的鼎,估计只能当盐山的传家宝了。

148 骗子套路(三)

    果然,杜九言在这里住了三天,蒋掌柜派人去找,先前的那个客商音讯全无,蒋掌柜气的心口疼,当着大家的面红了眼圈,"是我老糊涂了,当是个大单子,却没有料到,对方根本是个骗子。"

    "这鼎一点用都没有,白白亏了两千两。"蒋掌柜内疚不已。

    大家一边安慰他,一边觉得生气。

    他们辛苦了十几天弄出来的,满心期待的等待着拿到钱,没有想到,居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青衫道观问了怎么说?"杜九言问黑头。

    黑头道:"他们说他们不买鼎,而且就算买也不可能跑到新化这么远的地方去买,宝庆城内就有的。"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杜九言随手在地上捡了一块黑色的煤一样的石块,让银手取了白纸过来,"你们说,说的越详细越好。"

    蒋掌柜愣了一下,道:"瘦瘦的脸,鼻子有点鹰勾,山羊胡子,眼睛有些吊着,六十岁上下,皮肤很白,没什么皱纹,笑起来很和蔼。"

    "那天来的时候,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直裰,那布料是混着冰蚕丝的,亮闪闪的很华丽,市面上很难买得到。"蒋掌柜回忆着,刘大全补充道:"那个人,这里,这里..."他指着耳根下面,"有一颗痣。"

    杜九言亮出画,蒋掌柜歪着头看着,指着嘴角,"这嘴,嘴巴再画大一点点,就像了。"

    杜九言又改了改,大家都跟着点头,"就是这个人,就是他!"

    "那就拜托跛爷了,去几个地方的衙门问一问。"杜九言道:"戏耍我们,掘地三尺也得将他挖出来。"

    跛子拿着画像看着,杜九言想了想,补充道:"这个人上来就定了鼎,你先去打听,有没有见过道士。"

    这种报复行为,只要达到了目的就行,至于让他们做什么,其实无所谓,但对方一开口就让他们做鼎这么少见的东西。

    这两者之间,应该有某种联系。

    跛子拿着画像,走了三个地方,两天后回来了,将画像拍在桌子上,杜九言给他倒茶递来,问道:"怎么样?"

    "找到了。"跛子道:"在镇远城外十里地,有个瓜农,说见过这个人。当时他在地里收瓜,这个人来他地里骗了他一个西瓜。"

    "是个道士!"跛子道:"镇远府里这么张扬的道士,那就只有茅道士了。"

    茅道士?杜九言问道:"什么来头?"

    "龙虎山的。姓什么叫什么没人知道,几年前就跟着桂王后面混吃混喝,大家都喊他茅道士。"跛子道:"八九不离十是他了。"

    杜九言眯了眯眼睛,冷笑道:"人都回京了,还不忘坑我们一回。"

    "是桂王?"蒋掌柜凝眉道:"那...这个亏我们只能受了。"桂王人都走了,更何况,想占桂王的便宜,谈何容易。

    陈朗低声道:"镇远府内,桂王虽是不在,但也防守坚固。看样子,桂王很有可能还会再回来的。"

    "我管他回来不回来。"杜九言道:"想坑我钱,没那么容易!"

    小萝卜愤愤不平地攥着拳头,"爹,揍他!"

    "嗯。"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道:"有机会,自然是要揍的,但现在得把亏掉的七千两弄回来。"

    这么多人辛苦了这么多天,这个亏她要是忍了,以后她还怎么让兄弟信服。

    "你们各自做事吧,明天我出去一趟。"杜九言说着,负手慢悠悠地走,跛子跟上她,问道:"你不会想要杀进镇远府吧。"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我是这么逞强的人吗?"

    "是!"跛子道。

    杜九言被气笑了,凑在跛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跛子一愣,看着她道:"你觉得你可以?"

    "这件事别人做或许不行,但我做,马到功成。"

    第二天一早,杜九言独自上路,往镇远府而去。

    桂王走了二十八天,镇远府风平浪静,无人敢扰,茅道士没了桂王的压制,更是自在如风,他摇着扇子在镇远府街面上溜达,捻个冬枣边走边吃,又盯着楼上关窗户的小娘子看了好几眼,看的人家小娘子气的骂他。

    "小气!"茅道士撇嘴,正要回去,忽然迎面撞到一个人,他怒道:"你怎么走路的啊,贫道这么金贵,撞坏了你赔不起。"

    对方一迭声的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急着赶路,没看见您。"

    那人说着,弯腰去捡地上掉的几本书,茅道士打眼一瞧,就看到了一本很奇特的黑色封皮的书,他一愣忙蹲下来,压着这本书,抬头打量撞他的小哥。

    少年十七八岁,披着不长不短的头发,皮肤白白的,长一对浓黑的眉毛,鼻子有点歪,从面相上来看,这少年命硬,是个孤煞像,但一双眼睛生的好看,倒又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冲淡了几分煞气。

    还有少年这齐肩短发,古怪的...很特别。

    "小公子。"茅道士压住了书,"这本《十二星座升仙大全》,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茅道士盯着少年,问道。

    少年使劲一抽,将书拽回去,紧张地抱在怀里,道:"这是我的书,和你没有关系,臭道士,走开。"

    说着,看了一眼茅道士,快步朝前走。

    突然撞上来,还欲拒还迎的走了,一定是骗子,来骗他的!茅道士盯着少年的背影,数道:"一、二、三,回头!"

    如果是骗子,一定会回头再看他一眼。

    但他数完,少年已经拐弯进了个胡同,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咦?"茅道士咂了咂嘴,摇着扇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少年也没有再次出现,他越发心痒难耐,念叨着那本书的名字。

    十二星座,什么是十二星座?

    "我博览星象群书,从来没有听说这本书。奇怪了。"茅道士自言自语,不由自主地跟着少年的脚步,拐进了胡同,"可要是骗我,这书名,也...太古怪了。"

    胡同里,两个门,左右各一户人家,茅道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敲门,问了两家居然都没有少年。

    "见鬼了。"茅道士越想越后悔,刚才应该将少年留下来。

    一夜惦记,第二天茅道士又在原地等,还真是巧了,那少年同样的时间,从他身边经过,抱着书拐进了胡同,茅道士迅速跟上去,就见少年拍开右边的门,进了门内。

    茅道士蹲守,天黑后翻墙进去,黑夜里隔着窗户就看到少年的身影静立窗前,口中念念有词。

    他贴在窗根底下,就听到少年道:"不对啊...双子座的流星雨就应该是这两天,哪里算错了,哪里算错了呢。"

    "我不可能错啊,"少年懊恼,抓狂捶着桌子,一个晚上就坐在窗前嘀嘀咕咕说星象。

    茅道士听了一夜墙根,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到。

    流星他大概懂,流星雨也猜到点,那双子座流星雨...什么东西?

    等天亮,少年就匆匆抱着书去了城中的城隍庙,他什么都不做,就坐在庙后院的凉亭内看天打座。

    "神了!"茅道士居然就看到少年乱蓬蓬坐在烟雾缭绕的亭子里,居然有种即将神仙的感觉。

    "难道遇见世外高人了?"茅道士忍不住,扇子一甩上了亭子,笑呵呵地道:"这位小哥有趣,在城隍庙打座修仙?"

    少年白了他一眼,道:"都是神仙,有什么计较的。"

    "有的神仙小气啊。"茅道士一边好奇,一边戒防,"不过,你在做什么?"

    少年掐指一算,眯眼看着茅道士,道:"我做什么与你无关,你速速离开,不要打扰我修道修仙。"

    "不走。"茅道士道。

    少年收了功气,忽然站起来,道:"我走!"

    "小哥,别急。"茅道士眼睛骨碌碌一转,"其实我是个道士,你看出来了吧?"

    少年嫌弃地看着他,"你傻,我不瞎。"

    "我观你面相,天塌地陷,中线歪斜命格带煞,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定然是父母一方早亡,命中无贵人,半生颠沛流离,是不是?"

    少年冲着他啐了一口,"谁半生?我才十九,我能活到两百岁!"

    "是,是你年轻行了吧。"茅道士直翻白眼,这少年关注的点还真是奇特,他接着道:"我会观相。你要不信,再听我说一句。你近日,是不是遇到大事了?"

    "和你没关系。"少年看着茅道士,"我看你星象,本月运势不佳,也得遇大事。"

    "这事虽大,可对你却是灾,你要听我一句劝,我还能替你化解,你要不听,不出三日你就会死于非命。"茅道士道。

    少年盯着茅道士,"你也听我一句劝,离我远点,休想骗我的东西。"

    这小子,他还怀疑他是骗子呢!茅道士有些拿不准,觉得像又觉得不像,他哈哈一笑,道:"小哥,你信我,只要三天,三天内如果我说的话不灵验,就算我输。"

    "谁和你赌。"少年道:"我像吃饱没事做的人吗。"

    真不是骗子?茅道士话锋一转,突然喊道道:"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在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他说完,盯着少年的反应。

    少年一脸嫌弃看着他,随即啐了一口,"有病!"

    "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难道是贫道想错了?"茅道士觉得,如果对方是个骗子,那么为了骗人,应该会懂点星象才对,可这少年分明什么都不懂。

    "等等。"茅道士拦住,道:"你的《十二星座升仙大全》,带了没有?"

    少年忽然大怒,摁住了茅道士就是一顿揍:"我就知道你是冲着我这个来的,你这个骗子。几天前你就开始跟着我了。"

    "我?骗子?我都没说你是骗子。"茅道士哎呦哎呦的跑柱子后面跺着,指着少年道:"说,你是不是来骗我的。"

149 必先自宫(一)

    少年将茅老道拉出来,噼里啪啦一顿雨点似的拳头,茅老道嗷嗷喊着,"救命啊,我、我真不是骗子。"

    少年收了手,怒道:"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怀疑你是骗子!"茅道士爬起来。

    "你长这样,值得我骗什么?"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茅道士揉着老腰、后背和眼睛,这少年打的好痛。

    "是你跟踪我,你要不要脸!"少年挥拳头,茅道士吓的脖子一缩。

    "怎么证明你不是骗子?"

    "我有书可证明!"少年大怒,"怎么证明你不是骗子?"

    上套了!茅道士眼睛一转,"什么书,我看看。"

    少年不给,"我不想骗你,所以你离我远点,咱们谁也不认识谁。"

    "不行。"茅道士道:"我就不信邪了,你说吧,你怎么样才能将这书给贫道看一看?"

    少年啐了一口,"不给,你拿多少钱,我都不给。"

    "钱,贫道多的是,"茅道士从钱袋子一掏,拿出一叠银票出来,"一万两银子!"

    少年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一万算什么,我百万家资,在乎你这一万两?"

    "我要书。"

    "我不要钱。你再跟着我,我接着打你。"少年走,茅道士在后面追,腆着脸,"这样,你书借我看一眼,我把这钱押给你,就一眼,给你一万两总可以吧。"

    少年看着他显然在考虑,茅道士点头不迭,"我发誓,我就看一眼,要是我拿着你的书不还给你,我...我就天打雷劈。"

    "你就这么想看?"少年看着茅道士。

    茅道士实在太好奇了,他研究一辈子星象,从来没听说什么十二星座,"对,我真的很想看。"

    少年将书给他,"看你年纪这么大,那我借你看一眼,不过就一眼啊。"

    "一定,一定。"茅道士把一万两银票给少年,"一手交钱,一手交书。"

    少年拿着钱攥着书盯着茅道士,"一眼?"

    "是!"茅道士道:"就一眼。"

    少年松手,茅道士迫不及待地拿着书,哈哈一笑,"你这个傻瓜,上当啦!"说着就拼命往山下跑。

    "傻子,傻子啊!"茅道士喊着。

    "你给我站住,让我抓住了,我就拔了你胡子!"少年追着跑不动了,在原地喘气。

    茅道士跑的特别快,一边跑一边嘚瑟,"少年,你多吃几碗饭吧,又笨又没用。"

    茅道士一口气跑回桂王行宫,关了门坐在桌前,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书,"小子,和我斗,你还嫰了点。"

    "一万两买一本奇书,不亏!"茅道士兴奋笑着。

    书开,第一页上赫然几个大字,撞进视线里。

    欲看此书,必先自宫!

    "自...自宫?"茅道士双手发抖,嘴角抽搐,他迅速往后翻,书里一个字都没有,连纸张都裁的歪歪扭扭,一点都诚意都没有。

    "不可能啊,不可能!"茅道士将书摔在地上,怒吼一声,"我行走江湖六十年,今天自己把自己骗了!"

    "我的钱啊,一万两银子啊。"

    "你这个臭小子,别让我碰到你,不然我将皮剥了贴在狗脸上!"

    "气,我好气。"茅道士捶胸顿足,恨少年无耻,恨自己鬼迷心窍,居然相信什么十二星座。

    房门被人推开,桂王一脸嫌弃地走了进来,"大呼小叫做什么?被女人骗了?"

    "你才被女人骗了!"茅道士一抬头,看见是桂王,顿时捂着嘴,"口误,口误!"

    桂王磨牙,他可不是被女人骗了吗?成亲后他走了,对方没隔两个月也走,可恶!

    睡了他还跑了,他非把那女人找出来剥皮点天灯。

    桂王不高兴,冷冷地道:"我要两张面具,三天内给我做好!"说着,拂袖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茅道士桌子上的无字书,"你被骗了色,还是骗了财?"

    "一万两。"茅道士气的捶胸顿足。

    桂王顿是心情好了,哈哈大笑,将书拿过来翻到第一页,看到上面的字,"自宫?可以,爷身边正好少伺候的人。"

    茅道士抖着胡须看着他,"王爷,您有点同情吧。您是主子,您要给贫道做主啊。"

    桂王翻着翻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茅道士,"什么人骗你的?"

    茅道士形容了一下外貌,桂王勃然大怒,摔了书,"你是有多蠢啊,少年,少年,见到少年你不警醒点啊,那杜九言就是个少年啊。"

    "杜九言?"茅道士心头一转,立刻想了起来,"鼎!她找报复我要骗他们做鼎的事。"

    "王爷,这可是您吩咐贫道去的啊。"茅道士道:"贫道又不是认识,贫道的钱被骗了。"

    "这只狡猾的狐狸,给爷等着!"桂王将丢掉的书捡起来,指着茅道士,道:"一天内,给我做好!"

    "王爷,贫道被骗是因为您,这一万两你好歹给贫道补上啊。"茅道士喊道。

    桂王怒道:"你自己蠢,上赶着让人骗,还让我补给你,是你脸大还是我傻。"

    "王爷,可贫道吃亏了,您也没有面子啊。"茅道士抓着王爷的衣袖,一双乌青的眼睛,哀怨地看着桂王,"王爷,这个时候您别那么抠,稍微安慰贫道一下吧。"

    桂王嫌弃将他的手掰开,"丑死了,别让我看到你。"

    "王爷,您...您太狠心了。您不赔钱,您好歹给贫道报仇吧。"

    桂王睨着他,道:"所以,我让你做人皮面具,你听不懂人话吗。爷要去报仇!"

    "好,好,贫道这就去做。"茅道士捏着瘪掉的钱袋子,伤心出去。

    一万两啊,他的心都要碎了。

    桂王盯着书的封皮,念了那串名字,凝眉道:"取的什么破名字,也就毛老道能被骗了。"

    "王爷,王爷。"茅道士追过来,"您这回去,找到媳妇儿了吗?"

    桂王转身凶狠地看着他,"什么媳妇?你再说一遍。"

    "女人,那个睡了您的女人。"茅道士立刻改口。

    桂王凝眉,沉声道:"我正月离开,她三月就走了,一开始还找到过,但又让她逃了。现在...鬼知道她死哪去了。"

    "一个女人都抓不到?"茅道士道:"不会有人帮她吧。"

    桂王不关心这个,"我让人画了画像暗中去找,还派了她贴身的六个婢女,分不同方向出来找。"

    "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找出来。"桂王说着,回了房。

    茅道士问道:"找出来...过日子?"

    "灭口!"桂王砰地一声关了门。

    ...

    杜九言到了盐山,还没有上山就看到跛子已经在山口的树干上靠着,听到脚步声他坐起来,问道:"骗着钱了?"

    "嗯。我出马,那必须马到功成。"杜九言挥了挥手里的银票,跛子从树上下来,接过银票看了一眼,笑着道:"茅道士那么精明的人,居然也栽在你手里了。"

    "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心想要骗我的东西。"杜九言想到她的《十二星座升仙大全》,她认为她应该好好回忆一下,出版一套书,说不定能赚上一笔。

    就是有点麻烦。

    "此番去镇远府,可有别的收获?"跛子和她一起往山下走,杜九言想了想,道:"桂王不在,但城内各处井井有条,没有一点乱象。"

    "我看,桂王手下应该有个比较厉害的谋士,否则,就凭他那神经病属性,治理不好这么大一个州府。"

    跛子挑眉看了她一眼,随即满意地笑道:"或许吧。"

    "九哥。"山下,做事的矿工们看到了杜九言,喊着道:"九哥回来了,九哥回来了。"

    大家放了手里的伙,都迎了过来。

    "九哥,你拿到钱了吗?"

    "是打架的吗,有没有受伤?"

    杜九言笑着颔首,道:"拿到了,你们看。"她说着,将银票抖开,大家都凑过来看,黑头大叫一声,哈哈笑道:"我就说吧,九哥出马,钱肯定能拿到。"

    "九哥你太厉害了,不但拿回了七千两还倒赚了三千。"

    "有九哥在,我们什么都不怕了。"

    不知道是谁,拉着几个人,上来就抓着杜九言的胳膊和脚,准备往上抛着庆祝,人还没抛起来,就看到她肩膀上搭着一只手,一压,跛子淡淡地道:"石头多,别脱手砸着了。"

    "嗯,是的,是的!"

    大家又低头看,就看到杜九言的左腿上,小萝卜正抱着的,咧着小白牙,冲着大家嘻嘻笑着,"我爹重,你们抛不动,要不然...抛我庆祝也是一样的。"

    大家哈哈大笑,黑头将小萝卜抱起来,高高的抛上去,十几只手一起,稳稳将他接住。

    小萝卜咯咯笑着。

    "你速度够快啊。"杜九言斜眼看着跛子,"抢我风头。"他们不来,她也是要说话的,就是没有他们速度快,

    跛子抬手,亲昵地敲了她的头,冷嗤一声,道:"去洗澡,一身臭汗。"

    "今天就不和你计较了,"杜九言笑着,将银票交给蒋先生,"别自责了,甭管钱怎么回来的,反正拿到了就对了。"

    蒋掌柜感激不已,拱手道:"先生解围,蒋某人实在是太感激了。"他受蔡卓如指派到这里来做账房和掌柜,可要是因为他的失职,而让大家损失了这么多,他会一辈子都不安心的。

    杜九言摆了摆手,回去洗澡。

    "爹。"小萝卜推开门,杜九言正在擦头发,撇了他一眼,道:"想到怎么省钱了?"

    小萝卜点着头,凑在杜九言面前来,"鸡崽已经买了。铁牛的娘说这里有山,鸡很快就能长大的,十个月就能下蛋吃鸡肉了。我还买了鸭子,鸭子长的快,三个月就行了。"

    "还有还有,我还和蒋先生一起,找了一个卖猪的老伯,让他以后每隔三天送三个卤好的猪头来,每隔六天,就送一整头猪来,肚子里的东西我们也要的,铁牛娘说,把洗干净了煮一煮很好吃的。"

    大肠、猪腰子倒确实能吃的。杜九言捏了捏儿子的脸,"我儿聪明,规划的不错。"

    和固定的人定猪肉,能收拾的比较干净,价格上也会比出去随便买要便宜很多。

    "爹啊,我好喜欢这里啊。"小萝卜道:"我、我昨天出去,还卖了两把菜刀。"

    杜九言点头,"你要这么喜欢,就留在这里吧,明天我们先回去。"

    "可我更喜欢爹啊。"小萝卜眼睛骨碌碌转着,他可不能离了爹身边,一来爹没有他会很寂寞,二来,他爹挣了钱会乱花掉的。

    他得管着钱才行。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又住了一日,一行人收拾好,辞了大家回邵阳。银手抱着铁牛,一大一小泪眼朦胧地站在山头上挥着手,"你们要再来看我们那。"

    "萝卜哥,来!"

    "我们会想你们的。"银手擦着眼泪,铁牛也跟着点头,"想!"

    小萝卜趴在车窗上挥着手,叹了口气,道:"真是让人不放心啊,银手叔还是没有长大呢。"

    "你不要说话。"杜九言将儿子压在腿上,"睡吧!"

    闹儿坐在对面咯咯笑着。

    "爹啊。"小萝卜又叹了口气,"你也很让人不放心啊。"

    杜九言闭目养神,不理他。

    离开九天,第二日中午到邵阳,大家回去收拾东西,杜九言则去了三尺堂。

    "你可算回来了。"周肖一身白色的长袍,面容俊朗身姿挺拔地提着一篮子菜回来,杜九言挑眉道:"你准备走妇男路线?"

    周肖将一篮子的青菜猪肉朝后收了收,道:"方才碰到朱姑娘,她就将手里的菜塞给我了,我这...拒绝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拿回来了。"

    "是特意送给你的?"杜九言挑眉打趣他,周肖闷闷一笑,低声道:"你也别说我,就你走的这几天,路姑娘来了一趟,牡丹姑娘来了两趟,别的不认识的姑娘,都快将我们这院子门望穿了。"

    "辛苦你们了,我这魅力自己散发,我也遮挡不住啊。"杜九言无奈地道。

    周肖哈哈笑了,"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刘县令找到了?"杜九言看着他。

    周肖点头,"就在刚才,到的!"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

    "桂王,回镇远府了。"

    "回去了,这才一个月!"杜九言惊讶不已,"可打听到,他是怎么离京的?"

150 县令上任(二)

    "还不知道。不过,他能从京城离开又平安回到镇远府,可真是厉害。"周肖道。

    京中有太后,有皇帝,有那么多兵马守卫森严,他居然一个月就来回了。

    这本事,绝非等闲之辈能做得到。

    "闲人就会钻营旁门左道。"杜九言坐下喝茶,算着时间,她在镇远府的时候,桂王应该还没有回来。

    那么就应该是这几天到的。

    不知道接下来他要作什么妖,她得提防着才行。

    "杜先生在吗?"门外,蛙子探了个头,见她在就进了门,道:"付大人请你去一趟衙门。"

    杜九言拱了拱手,"可知道大人找我做什么?"

    "大人的调令来了,一直在等刘县令到好做交接,现在人到了,大人估计这两天就要启程去广东了。"蛙子叹了口气,和杜九言边走边道:"我瞧着,这位刘县令不是善茬,肯定是个难啃的骨头。"

    "你们不用怕,换了哪个县令来了,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杜九言叹气,"到是我们,要是真不公正廉明,日子就注定要难了。"

    蛙子点头,"那倒是。听说这位刘县令和西南的哪位先生是同科的举人。你以后要多加小心。"

    "只能小心了。"杜九言到了付韬的房间,他正在往箱子里放书和画卷,见她来了就停了手,"我当你还有几天才回来。你的矿生意好吗。"

    杜九言点头,"还可以。请了蔡家的一位掌柜,他手里有些人脉。"

    蔡家的本家就在新化,所以上下打点,杜九言还是放心的。

    "你现在吃的开,到处都有人脉可用。"付韬亲自给他倒茶,两人对面坐下来,付韬道:"我明日下午就启程,先去府衙拜别几位上峰,便去广东上任了。"

    "难道不是他们来送您吗。"杜九言道:"您可是二品。"

    付韬哈哈笑了,摇头道:"在邵阳六年,已经是得罪的千疮百孔,走前我结个善缘,就当为以后铺路。"又道:"在你身上我倒是学了不少东西,圆滑抑或是耿直都只是方式,只要最后达成了目的,就足够了。"

    "大人升华了,恭喜恭喜。"杜九言笑着道。

    付韬无奈摇头,"你若邵阳待不下去,便去广东找我吧。"

    "大人,要祝好的,您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了。"

    付韬指着他,"你这小儿,该有个人管管,压制一番才好。"

    杜九言笑着,心里却是叹了口气。付韬一走,邵阳衙门前景堪忧啊。

    第二天,付韬带着两个常随,一辆车悄无声息地走了,杜九言和焦三一起在城门相送,等车走远,焦三看着杜九言,拍了拍她肩膀,道:"见过刘大人没有?"

    "没有,我这不是闲吗,没机会去拜见啊。"杜九言都。

    焦三就露出一副幸灾乐祸地表情,"想见吗,我替你引荐一番?"

    "不要这么刻意,总有机会见面的。"杜九言话落,就见迎面跑来个小捕快,焦三问道:"什么事,慌手慌脚,一点人样都没有。"

    小捕快挠着头,冲着焦三笑,又转头对杜九言道:"杜先生,您被陈家告了。"

    "陈家?为什么告我?"杜九言莫名其妙。

    小捕快回道:"就是陈兴安家人,他的六个姐姐一个哥哥一起到衙门里来,刘大人亲自接待了,说会仔细理一理这个案子,绝不让无辜的人冤死。"

    "这个刘大人,很正直啊。"杜九言朝焦三看去,目光中却是一点赞赏都没有。

    焦三笑了起来,捶了一下她肩膀,"管别人正直,你好好拜拜菩萨,别叫人刘大人惦记上你了。"

    杜九言长长地叹了口气,拱手道:"还请三爷替我引荐一下,我要去拜见刘大人。"

    "走吧。"难得看杜九言愁眉不展,焦三感觉神清气爽,"让你小子成天坑我。"

    杜九言苦着脸道:"三爷,说好了一起发财的,您这是吃水忘了挖井人啊。"

    "呸!"焦三啐了一口,"你挖井,我看你是挖坑!"

    杜九言不苟同,摇头道:"三爷不厚道。"

    "不和你斗嘴,反正说不过你。"焦三道。

    到了衙门,刘大人的书房在后衙第一间,比付韬的院子大了不少,焦三道:"来的时候就带了个书童和两个常随,夫人小妾都没带。"

    "可能没有呢。"杜九言站在院子外,焦三道:"我先去。"

    焦三进了书房,刘县令坐在书桌后拿着卷宗在翻看着,焦三看出来,是付韬写的关于陈兴安杀人案的卷宗。

    "大人,三尺堂杜九言求见。"焦三道。

    刘县令抬头朝焦三看来,冷笑一声,道:"是听说陈家来告,所以来我这里打点拜山头?"说着,将卷宗往桌子上一摔,怒道:"本官谁都不见,如果她真清白无辜,何必来拜见。"

    焦三嘴角抖了抖,笑着道:"陈兴安的案件,办的过程中,小人也全程都在,所有证据都已核实过目,毫无问题。"

    "大人,陈家告杜九言,不过是因为不服判决而已。您看,现在这卷宗府衙和督抚衙门都批示过,又已送去朝廷,您这要是接了这个案子,再翻开重审,怕是会惊扰很多人。"

    "本官拿朝廷俸禄,就是为圣上分忧。维护一方百姓太平。现如今,有人喊冤,本官且能怕麻烦就不管!"刘县令说着,大步走了出来,往门口一站,打眼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等候的杜九言,喝道:"我告诉你,你要真是清白的,就大大方方回去睡你的觉。可你要是有问题,就算倾家荡产的打点本官,也无济于事。"

    这么清廉正直?杜九言打量着这位刘县令。吊角眼,蓄着山羊胡须,穿着县令的官服,但是他个子太高,足足高了焦三半个头,所以官服很不适宜地吊在他的身上,露出了一大截的小腿。

    这位刘县令,当官当的很不真诚啊。

    "大人误会了。"杜九言拱手,笑盈盈地道:"学生今日来,纯粹是拜访您。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刘县令拂袖哼了一声,盯着杜九言道:"我看你长的贼眉鼠眼的,就不是好人。"

    她贼眉鼠眼?杜九言忍了,打量刘县令的神色,"大人是前辈,说学生一两句是应该的。"

    焦三站在刘县令身后,眉头紧紧蹙着。

    "走!"刘县令拂袖道:"你再多说一句,本官就扒了你的裤子,打你八十大板。"

    说着,就回了房里。

    "这就走,这就走。"杜九言冲着焦三打眼色。

    焦三也拱手退了出来,两人到门口,正与刘县令的常随擦身而过。

    两个常随也是高个子宽肩膀,膀大魁梧。

    "这都是练家子啊。"杜九言看了一眼两个常随,焦三拉着她出了小院,低声道:"看样子有人在刘大人面前给你穿小鞋了。"

    杜九言点头。

    "不用怕。"焦三冷笑一声,"一个县令而已,老子要捧着他,他就是个县令。他要是敢在老子地盘撒野,老子有法子让他三天都呆不住。"

    杜九言感动地看着焦三。焦三被她水汪汪眼睛看的毛骨悚然,推开她道:"你赶紧想想,到底怎么弄吧。一个讼师被人告了,我看你讼师也不要做了。"

    "是,我这就回去想办法去。"杜九言笑眯眯地道:"三爷,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无以为报啊。"

    焦三浑身发冷,一边摆手,"别和我玩这套。"一边跑走了。

    杜九言示好,那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杜九言出了衙门,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衙门对面的驴肉火烧的铺子里,要了一个火烧,慢条斯理的吃着。

    火烧铺子的老板给她上茶,笑呵呵地道:"杜先生,您前几日是不是出去了,好些日子没看到您了。"

    "走亲戚去了。"杜九言道:"新来了刘县令,见着没有?"

    老板点头,"来的时候,我瞧见个背影,这刘县令五十岁的人了,这身板不但笔挺,而且个子还高。"

    是挺高的。她估计了一下,刘县令的个子,估计有一百八十几公分。

    "听说脾气不太好。"老板道:"昨晚带三个常随来我这里吃饭,还将自己常随训斥了一顿。反正是没有邢大人还有付大人那么温和好说话了。"

    杜九言问道:"骂了什么?"

    "我也没有细听,大概说要打谁来着,没听着名字。他的两个常随站在一边,动都不敢动。"

    这个刘县令就算收了钱要来整他,也不用这么急吼吼摆在明上的,他一个县令看一个讼师不顺眼,办案的时候卡一卡也就得了。

    这读书人,很简单粗暴啊。

    好像等不及似的。

    非常不真诚!

    杜九言嚼着火烧,不急不慢地盯着衙门口,若有所思。

    这边,陈兴波在西南讼行中,王谈伶接待的他。陈兴安的案子始末他都很清楚,所以此刻听陈兴波说的时候,他一直没有说话。

    "王先生,您一定要救救我弟弟啊,他自小就胆子小,他怎么可能敢去杀人呢。"

    "别说杀人,就算是杀鸡都不敢。"

    "这案子,就是苗义伙同杜九言害我弟弟。我甚至怀疑,人根本就是苗义杀的。"

    王谈伶咳嗽了一声,看着陈兴波问道:"你说苗义杀他的家人,害你弟弟,你可有证据?他又有什么动机让他这么做呢。"

    "证据?动机?"陈兴波一愣,道:"王先生,我要是知道我还能找你们吗。这事不应该是你们讼师去查证的吗。"

    王谈伶和他笑了笑,道:"陈相公稍等,王某有些事,去去就来。"他说着,径直去找刘公宰。

    刘公宰正从外面回来,听到陈兴波要告杜九言,眉头微挑,"刘县令到任第二天他就告上了,接了?"

    "接了。听说杜九言去拜访,还训斥他了。"王谈伶道。

    刘公宰有些意外,"那陈兴波准备告什么呢。"

151 对簿公堂(三)

    "告他捏造证据,构陷诬告。"王谈伶道:"师叔,这案子您看接还是不接?"

    书童倒茶上来,刘公宰目光微动,"我想想,这事有些奇怪,稍后你再来我这里。"

    王谈伶应是,刘公宰又道:"正好,此事你去和薛然说一声,让大家都讨论一下,各抒己见。"

    王谈伶拱手道:"师叔这个主意好,我这就去,"

    他去找了薛然。

    薛然一听很赞同,便召了所有府学的学生在一间教室,将陈兴安的案子以及陈家要告杜九言的事说了一遍。

    他的话一落,下面立刻传来一遍欢呼声,有人道:"恶有恶报,她真是活该。"

    "最好告的她声名狼藉,此生再不能做讼师。"

    "对!再打几十板子,打他个半生不遂。"

    闹哄哄的声音,薛然呵斥道:"是让你们发泄怨气的吗?是让你们来看看这个案子,客观阐述自己的看法。"

    "先生。"马易站起来,道:"学生认为应该接这个讼案,不但要接,还要认认真真调查。就算最后案子输了,也能借机给她一点教训。"

    "是,我也觉得应该接这个案子。"

    薛然敲了桌子,"认为该接案子的,那么如果让你去辩讼,你应该以什么为证点,又主要去查证那几点?"

    他一问,下面顿时没了声音。

    薛然等了半天,忽然,有人举手,低声道:"先生,我觉得、觉得不应该接。"

    有人切切地笑,"怂包也敢说话了。"

    薛然眼睛一瞪,"闭嘴!"又道:"傅元吾,你说。"

    傅元吾道:"因为...因为这个案子没什么问题。如果告她在这个案子本身是找不到漏洞的,只...只有在程序和她的为人上攻击,但这些并不能在本案中作为证据和定罪的立项。"

    "尤其是陈兴波的目的,并非真正告杜九言,而、而是救他弟弟陈兴安。"

    "如果辩讼,就算最后告倒了杜九言也满足不了请讼人最终诉求,所以没有意义。"

    他说着,坐了下来。

    教室里,顿时像是炸开了锅一样,六七十人一下子分成了两派,有的人觉得要告,输赢是常事,但是不告就永远不知道真相。

    有的人觉得案子没问题,接讼案不过是公报私仇而已。

    要对付杜九言就堂堂正正。

    七嘴八舌,热闹非凡。

    刘嵘勤负手而立,静静站在外面。

    过了许久,王谈伶回去,陈兴波已经等不及了,"王先生,您到底什么意思,我在这等了您快一个时辰了。"

    "抱歉。"王谈伶道:"这个讼案我们不能接!"

    陈兴波道:"为什么,你们不是和杜九言有仇的吗。这可是你们报仇的最佳时机。"

    "胡言乱语!"王谈伶顿时垮了面色,道:"我们西南岂是公报私仇的地方,你走吧,你的讼案我们不会接。"

    陈兴波急的跳脚,可王谈伶拂袖出门去了刘公宰那边。

    "师叔,已经回了,不过此人实在是无礼。"王谈伶很生气。

    刘公宰含笑道:"不过市井而已,不用和他一般见识。"他说着微顿,道:"我在想,刘大人刚一上任,就翻案重审。他这么伤筋动骨,是为什么。"

    王谈伶也想不明白,"他才来,这个案子一翻,不但会得罪上峰,还会将衙门里外都得罪了一遍,这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关键,案子只要认真看过,其实没有问题,除非刘县令有确凿的证据,否则,真的是毫无意义。

    "我倒觉得,他接陈家的案子,不是为了陈家,而是在刁难杜九言。"刘公宰道:"应是在整治那小儿。"

    王谈伶醍醐灌顶,"师叔这个猜想很有道理,否则没有办法解释刘大人为什么这么做。"

    "那小儿和刘县令有仇,还是...她得罪了什么人?"

    "不管什么原因,也不是坏事。"刘公宰笑了笑,"也该有人收拾整顿一番了。"

    "我们就不掺和在里面。那小儿刁钻,说不定又会想到什么歪门邪道,将我们牵扯在里面。现在没有大的案件,我们暂时不要动。"刘公宰道。

    王谈伶高兴地应是。

    陈兴波垂头丧气地离开西南,走在半道上,前面出现两个衙役,冲着他拱了拱手,道:"大人请你去。"

    "刘大人?"陈兴波眼睛一亮,连忙拱手,道:"是,是,小人这就去。"

    陈兴波跟随衙役去去县衙,他到的时候,刘县令正在写公文,听见声音扫了他一眼,问道:"去西南了,没有人愿意接讼案?"

    "是!那些人就怕惹事上身,所以不敢接讼案。"陈兴波道:"现在怎么办,还请大人指教。"

    刘县令将信封好丢了笔,想起来摸了摸胡子,道:"没人接你就自己上。"

    "可...可小人不会啊。"陈兴波道。

    刘县令凝眉道:"你有没有用,吵架会不会?你要不会吵喊你家人来吵。"

    "这...女人也能上公堂吗?大人,这合适吗?"

    刘县令道:"我说能就能,谁敢质疑我。"

    陈兴波点头应是,刘县令想了想又摆手,"算了,别让女人上来了,叽叽喳喳的吵死了。你就自己吵吧,实在不行撞死在公堂上也是可以的。"

    "撞...撞死?"陈兴波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人,您在开玩笑?"

    刘县令睨着他,"你觉得我和你很熟,还是你长的很好看,值得我和你开玩笑?"

    陈兴波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我、我不告了,不告了还不行吗。"

    "不行!"刘县令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本官多没面子。"

    陈兴波后悔莫及,欲哭无泪。

    "来人。"刘县令说完,黄书吏小心进来。刘县令将刚才写好的两份公文递给他,"一份明早贴墙上去,一份给杜九言送去。"

    黄书吏应是。

    "吵不过就撞,你死了本官一定把你弟弟救出来。"桂王交代陈兴波,"你敢逃走,我就帮你撞。"

    陈兴波脸色煞白地告辞出去。

    第二日一早,县衙的八字墙上,贴了一通告示,内容大概是说:杜九言身为讼师,官司辩的乱七八糟,本官看了以后实在气愤,所以从今天开始,不准杜九言接任何讼案,并写奏疏上奏,收回她的讼师牌。

    还有,半个时辰后,本官升堂审杜九言,欢迎大家来观看。

    这个告示,就像是沸腾的水,无数人拥去了衙门外,观看八字墙上的告示。

    "刘大人为什么是杜先生官司辩的乱七八糟,杜先生每一件官司都辩的很好啊。"

    "就是苗家的案子,刘大人说杜先生冤枉了陈兴安,要推翻重审呢。"

    "不会吧。陈兴安自己都认罪了,还有什么可审的,刘大人这分明就是和杜先生过不去。"

    "我也觉得是。"

    杜九言去三尺堂的路上,被许多人围住,你一言我一句的和她说衙门外的事情。

    "杜先生,刘大人是不是对您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一来就发这样的告示呢。"

    "刘大人是不是拿了陈家人的钱了,这也太过分了,什么都没有查,就说您冤枉好人。这个案子都过审了,您要是冤枉好人了,那一层层的也不可能看不出来啊。"

    杜九言拱手,笑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今儿升堂,是误会也总会解释清楚的。"

    "杜先生,你是要找刘大人解释吗?你好好和大人解释,千万不要发脾气啊。"

    大家都知道杜九言脾气不好。

    "尽量忍住,尽量不发脾气。"杜九言含笑道:"大家也别气啊,要是我被欺负了,打板子了,半死不活了你们就当没有看见。千万不要惹事啊,民不和官斗,咱邵阳百姓都是淳朴的是吧。"

    "要是我被打死了,你们清明中元烧点纸钱,我也瞑目了。"

    "还会打板子?"大家不敢置信,"刘大人什么意思,现在审案就是杀人犯也没几个当堂打板子的啊。要是打杜先生,这也太过分了。"

    "他就是针对杜先生。"

    "杜先生,刘大人要真打您,我们一定冲进去保护您。"

    "多谢大家的热情,杜某感激不尽。"杜九言一一拱手走在前面,钱道安和周肖已在衙门外等着,钱道安道:"还没有讼师为自己辩讼的,你看,要不要我给你辩讼?"

    "不用。"杜九言低声道:"今日这堂根本不需要讼师。"

    钱道安一愣,"你的意思是,刘大人他根本就是想要整你?"

    "差不多。"杜九言揉了揉腰,"先去弄个滑竿来,我今日这一顿板子,怕是逃不掉了。"

    钱道安和周肖对视一眼,宋吉艺就哭了起来,"九、九哥、要、要不、逃、逃走吧。"

    "逃去哪里?"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你肉厚,要不你替我挨着?"

    宋吉艺的哭声戛然而止,摸着屁股感情纠结而复杂。

    "爹啊。"小萝卜一下扑了上来,抱着她的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爹啊,他们为什么要告你啊,你又没有做错。"

    "这世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咱们今儿见到,也算是长了见识了,对吧。"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别怕,要是爹被打板子了,你给爹买点好吃就行了。"

    小萝卜凝着眉头,鼻子红红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他从来不知道,居然有人会告讼师。

    他爹这么好,居然有人要告他爹。

    太坏了,都是坏人。

    "我儿乖。"杜九言进去,花子和闹儿也跟着哭成了一排,她回头冲着大家道:"我去了啊,再见!"

    在小萝卜哇哇地哭,他一哭花子和闹儿也哭,三个孩子哭那些姑娘们也跟着哭...

    以至于堂还没升,外面哭成了一片。

    公堂内,陈兴波面色复杂地站在一边,恶狠狠地盯着杜九言。

    刘县令啪地一声,拍了惊堂木,喝道:"杜九言,你可知罪。"

152 见好就收(一)

    "学生不知何罪。"杜九言拱手道:"还请大人明示。"

    刘县令怒道:"大胆,是本官问你,还是你问本官!"他一说,就丢了一张牌令,喝道:"左右何在,此人蔑视朝堂,刁钻跋扈,打她三十大板!"

    哗!

    外面如潮水倒灌,人声鼎沸,有人喊道:"大人,你都没审问,怎么就打人了。杜先生到底什么罪?"

    "闭嘴!"刘县令指着外面说话的人,"本官说话,容得上你啰嗦。本官要打就打。"

    说着,看着两边的衙役。

    衙役都是邵阳衙门的,对于他们来说,长期留在这里的焦三,更令他们惧怕。

    所焦三没有动,跛子没有动,所以,刘县令放了命令后,没有人上来执刑。

    "好啊。"刘县令斜坐在椅子在上,眯着眼睛盯着杜九言,"内外勾结,你这是想造反?"

    杜九言拱手,道:"大人。祖师爷当初在衙门之外,又扶持了讼师之职,大人可知道祖师爷为何这么做。"

    "关本官何事,本官在审你。"刘县令道。

    杜九言拱手,道:"那是因为,祖师就怕您这样的官员,什么都不问,主观偏见地对待一个人,对待一桩案件,所以设立了讼师,以助官员能够更加公正地审理案件,判定罪犯。"

    "大人,您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实在是..."杜九言摇头道:"昏官呢。"

    刘县令指着杜九言,道:"无耻小儿,打他九十!"

    没人上来,刘县令的两个常随上前,拿了差役手里的堂威棍,往杜九言面前一杵,喝道:"大人之命,你不听不从就是谋逆,还不快束手服刑。"

    "大人,学生不服啊。"杜九言拱手道。

    门外,小萝卜带着哭腔喊道:"昏官!"

    "对,昏官!"也不知谁,也跟着喊了一声,随即,一句句昏官此起彼伏,山呼海啸似的冲着里头喊来,焦三也上前,拱手道:"大人,您才来对这里的民情还不了解,属下请大人再商榷斟酌一番,再来看审此案。"

    "是!请大人再商榷斟酌一番!"

    "请大人三思而后行。"

    衙堂内,大家都跟着焦三上前,劝刘县令。

    门外的百姓群情激愤!

    很有可能,下一刻就会冲进衙门里。

    刘县令脸色铁青地盯着杜九言,杜九言笑盈盈地看着他,目光对视,刘县令磨牙道:"煽动群众暴动,你死定了!"

    "大人!"杜九言走了几步,站在桌案前面,也是一字一句道:"上任第一天,大人就激怒群众,以至暴动,大人您也死定了。"

    "是吗,你一个小讼师,胆子很大,人脉不少啊。"

    "当然,有的人披着人皮做着蠢事,让人不屑啊。"

    刘县令冷哼一声,拍了桌子,喝道:"本官就不相信,连一个小讼师都打不了。"

    "你就打不了。"杜九言道:"气死你!"

    刘县令指着门口,"关门,谁敢进来,本官弄死他。"

    没人替他关门。

    "爹啊。"小萝卜像只小猴子,滋溜一下冲了进来,抱住杜九言的腿,"爹啊,我们走吧,付大人一走,邵阳就变天了,有的大人实在太坏了。"

    "他就是想要打你的板子,他肯定收别人钱了。"

    小小的孩子,还没杜九言的腿长,哇哇地哭着,眼泪鼻涕淌了一脸,一转头又控诉地瞪着刘县令,"你这个坏人,你是昏官!"

    "大人,童言无忌啊。"杜九言道。

    小萝卜掐腰,冲刘县令道:"大人是坏人,又没个理由就打人,我们不服!"

    刘县令盯着小萝卜,眯着眼睛指着他道:"你再闹本官连你一起打。"

    "你连小孩都打,你就不是好官!"

    "你再说一遍,本官就打你了啊。"

    "你打了我就去告你!"

    "邵阳本官最大。"

    "你就一个县令,我去府衙告你。"

    "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一遍。"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衙堂外的百姓忘记了哭,衙堂内的人忘记了严肃,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老一小。

    这情况...让人没想到。

    杜九言盯着刘县令,视线眯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打,打!"刘县令下来,抄起堂威棍,"本官亲自动手。"

    刘县令一动,外面的百姓呼啦啦地冲了进来,堵在了衙堂外,"不能打杜先生。"

    "大人,你先走我们掩护断后。"刘县令的两个常随反应很快,迅速上前护着刘县令。

    刘县令一把将两个人推开,"本官去哪里,你们断什么后?!"

    还没打,就断后,有没有脑子。

    两个人常随委屈地站在两侧。

    刘县令气的走了两步,盯着外面呼喊示威的百姓,"本官有法子收拾你们。"

    他人带少了,居然没有人用,气人。

    啪!

    不知道是谁,丢了一把烂青菜进来,刘县令往后一跳,青菜就摔在他脚边。

    随即,又是一把。

    青菜,鸡蛋,还有没吃完的火烧,刘县令和常随左躲右闪...一会儿工夫,县衙的公堂内城了收摊后的菜市。

    呼呼喝喝,示威声不绝。

    衙门外,不知情的人就听到县衙内闹哄哄的,一个个站在门口看,隔着人群,薛然和刘公宰以及王谈伶几人也匆匆赶来,站在外面看着,就见衙门里挤挤攘攘,都在挥着手示威似的喊着,"昏官,乱打人。"

    "这、怎么回事。"刘公宰凝眉道。

    书童一早就来看了,所以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就这样了。"

    刘公宰和薛然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还没有打,百姓就给她喊冤了?"王谈伶震惊不已,"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

    说不震惊羡慕是假的,做一个讼师能做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当年的祖师爷都不曾有过。

    "她到底哪里好,能得这么多人拥护爱戴?"王谈伶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沉默地看着从来没这么热闹沸腾过的县衙。

    "又...又来人了。"书童忽然朝路边一指,众人就看到由胖婶领头的女子队伍朝这边走了过来,都是女子,老少皆有,还有个小姑娘站在前面,带着口号喊道:"我们决不能让杜先生被打,杜先生是好人。"

    "是梅氏案的那个女儿,后来杜九言给她取名朱蓁。"书童道,"还有个是卖肉的刘婶子,带着菜市的妇人,那个妖里妖气的红楼的牡丹姑娘,她身后的都是红楼里的姐妹。"

    几个人很有感染力,一边走一边挥着手,带着一群女人冲进了衙门内,这样一来,整个县衙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刘县令停下来,盯着杜九言,胡子直抖咬牙道:"知道本官要打你,所以早就算计好了?"

    "是啊。"杜九言也盯着刘县令,"我总不能真让大人您打板子吧,那我多没面子。"

    "你要面子,本官就没面子了。"刘县令道。

    "自己的面子自己挣,您的面子,我管不着。"杜九言道。

    "对!"小萝卜点头。

    刘县令盯着小萝卜,"小孩,你话很多,很讨厌!"

    "大人,你无辜打人,很讨厌!"

    "两个人吵我一个。"刘县令道:"无耻。"

    他说着,转过身一拍惊堂木,喝道:"不打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大人,您真不打杜先生了?"

    "你谁啊,本官做事要你问,滚出衙门,吵吵嚷嚷的跟鸡似的。"刘县令说完,忽然想到了陈兴波,指着他,"你过来,不是要告的吗,现在接着告。"

    陈兴波哆哆嗦嗦地上来,看着刘县令,"大、大人,怎、怎么告?"

    "本官给你机会,现在畅所欲言,说她个十桩罪。"刘县令抱臂看着。

    陈兴波转头看着杜九言,指着她,"你..."他说着要哭了,噗通跪下来,"大人,小人不会吵架啊。"

    还和一个讼师吵,估计能被对方把十八代祖宗骂出来。

    "那就以死相告!"刘县令怒道!

    陈兴波摇着头,"不、不要啊,大人我不告了。"

    "不告了好。"杜九言和陈兴波道:"你告也告不赢,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把墓修一修,给陈兴安过继个孩子,摔丧扶灵也不至于太寒碜。"

    陈兴波一肚子的委屈,"不、不告了。"

    "没用,走,走!"刘县令挥着手,"滚,都给本官滚!"

    杜九言顺势就拱手,"那学生告退了。"说着,牵着儿子的手要走,刘县令咳嗽了一声,"站住,别人能走,你不能!"

    杜九言回头看他。

    "你要走了,本官不打你,但是可以打他!"他一抬手指着跛子,"他是不是也和你一样,有这么多人护着呢。"

    刘县令说着,抄起棍子就朝跛子打去。

    跛子站着没动,刘县令打杜九言要师出有名,可打他却不用。

    棍子落在跛子头顶,不过一指宽,杜九言一把握住,转头看着刘县令,"一个文官,力气不小啊。"

    "本官健壮!"刘县令道。

    杜九言上下打量了一眼刘县令,笑了笑,"我看你不是身体壮,你是脑子壮!"

    "你这刁民!"刘县令棍子一抽,杜九言脚下一动,直捣他下盘,两人用力,棍子在手中发出咯吱咯吱地响声。

    跛子看向杜九言,目光微暖,正要动,杜九言冲他打了眼色。

    她能动,顶多不做讼师,可跛子不能,他入了公门做了捕快,殴打上峰罪可当绞。

    跛子颔首,站着没动。

    "想打架?"杜九言道:"在这里打,大人要是输了,会很丢脸。"

    "谁输还不一定。"刘县令刚说完,忽然一只肥嘟嘟地小手,滋溜站在他对面,一把握住了棍子,使劲和他对着劲拉。

    如此,在外人看来,就是杜九言父子两人和刘县令对峙,二对一。

    刘县令看着圆滚滚的小毛头,眼皮子跳了跳,忽然松手道:"算了,本官累了,今天不玩了。"

    说着,拂开袖子就背着手走,走了两步,忽然后背被人用棍子捅了一下,他大怒一回头,就看到小萝卜正拿着棍子,凶狠地瞪着他,挑衅道:"想打架吗,来啊!"

    刘县令气的不行,指着小孩,"你、你..."说着哼了一声,"本官不和小孩计较!"

    说着就走了,他的两个常随也跟着走了。

    大堂内,鸦雀无声,因为大家都在拼命地试着理解刘县令今天的意思。

    "走,走!"杜九言冲着小萝卜打眼色,"一会儿要是再出来,又麻烦了。"

    小萝卜忙将棍子还回去,点着头,"嗯,嗯,对!"

    "大家快走,各自散了,就当今天没来过这里。"杜九言冲着外面的人打眼色,"县衙没来过,你们谁都没来过。"

    大家顿时反应过来。

    "哎呀,我衣服晾着还没收,看这天是要下雨啊。"

    "是啊,那快回去收衣服吧。"

    "我肚子饿了,去吃碗馄饨。"

    "说起来,我家养的那只猪,昨天下小猪崽子了。"

    众人嘻嘻哈哈,聊着天,就跟赶集似的,说着话脚下走的却很快,数百人一眨眼功夫,散了。

    衙门内外落针可闻,若非满地烂菜叶和鸡蛋黄,就和没来过人一样。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和焦三还有一堂的捕快差役道:"告辞,告辞,改日德庆楼,杜某请!"

    "是该请。"焦三失笑,催着道,"快走,一会儿又出事。"

    杜九言抱着儿子,和跛子点了头,母子二人迅速消失在门口。

    跛子摇了摇头,朝后堂看去,若有所思。

153 夜探县衙(二)

    "大人,我们带的人太少,要不要喊点兄弟来?"刘县令的常随道。

    他们人少,那么多百姓要是打起来,会吃亏的。

    不喊人来,太吃亏了。

    刘县令白了说话的人一眼,"召人来,那直接攻城吧。"

    "那怎么办。"常随道。

    刘县令负手走了两圈,意味深长地道:"守株待兔!"

    杜九言和小萝卜回到家里,门一关小萝卜拍着胸口,"爹啊,真是吓死我了,我很怕真的打起来啊。"

    "打就打啊,我们人多不怕他。"杜九言云淡风轻地道。

    小萝卜摇着头,"我是说我用棍子打他的时候,很怕他真的跟我打架,我...我可能打不过他。"

    "没事,有我在呢,他打不过我。"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找机会,我们晚上打黑棍去。"

    小萝卜眼睛一亮,爬杜九言腿上坐着,"怎么打?一定要带上我啊,我也想打!"

    "九哥,我也打我也打。"花子眼睛都哭肿了,"那个刘县令太坏了。"

    杜九言颔首,道:"先瞄着,瞅准了机会就下黑手。"

    "九哥,我觉得那个刘县令怎么好怪。"闹儿道:"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大人。"

    杜九言朝陈朗看去。

    "确实很奇怪,五十的人了却是一副孩子气,"陈朗道:"怎么看,都觉得奇怪,好像..."

    杜九言接话,"好像他不用对自己的行为后果,承担责任。"

    "对!就是如此。"陈朗在她对面坐下来,道:"寻常县令上任,必定上下打通,适应摸底个几个月才敢有所动作,可他才不过来两日,就大动干戈,挑起民愤。"

    "就算他不知道你在邵阳有民众维护,可也不可能连翻案公文都不往上禀奏,就直接开堂审理,这处处都不合规矩不合理,处处都透着古怪。"

    "所以您总结的很对,刘县令就是在胡闹,他根本不怕上峰责怪,不怕惹众怒。"

    三个孩子看着他们,瞪着眼睛好像听得懂,好像听不懂,闹儿道:"那...这个刘县令为什么这样,他不想在邵阳做官了吗?"

    "不会,官员调任没有特殊情况,都是满三年一动。刘县令才来,不可能还去别的地方。"陈朗道。

    杜九言想了想,问道:"先生,有办法变脸吗?"

    "这我不知道,等跛子回来你问..."他说了一半跛子推门进来,他便和跛子道:"九言问,可有变脸的方法。"

    跛子将小萝卜抱过来,摸了摸他头,回道:"你们是怀疑此刘县令不是真的刘县令?"

    "我怀疑他是桂王。"在此之前她还没有想到,但今天公堂上,刘县令的行言举止实在太诡异了,根本不像一个为官多年,年近五十的人应该有的神态和举止。

    但她和对方凑近的时候,他的脸上根本没有妆容的痕迹,所以她又不确定。

    "有。"跛子道:"有人会制人皮,用一种稀有的药调和出来,经过很复杂的工序后便能复刻出一模一样的面容来。"

    杜九言很惊奇,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她道:"你见过?"

    "嗯。"跛子淡淡应了一句。

    杜九言端茶啜着,"我们去新化前,是刘县令失踪后。你可问过焦三,刘县令又是怎么找到的。"

    算算时间,刘县令前前后后失踪有月余,府衙都往朝廷报了失踪,朝廷可能都作了应对,要重新派人来上任。

    却没有想到,刘县令居然又出现了。

    "自己出现的,说掉到山坳里,摔了腿养伤月余,他的手下却都死了。"跛子道:"他身上公私章以及文书俱全,所以府衙的吴大人没有怀疑,遣人送他到邵阳来了。"

    那就更可疑了,杜九言扬眉道:"今晚我们夜探县衙,摸摸底!"

    "好。"跛子点头。经过杜九言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很可疑。

    如果这个刘县令是桂王,那么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到底是不是,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那我去做饭,"陈朗道:"一会儿你们休息一下,晚上好有精神。"

    闹儿跟着去帮忙,杜九言去书房准备东西,脖子看她拿了绳子还有药粉,含笑道:"拍花子的粉,你还有?"

    "这么好用的东西,自然多多益善。"杜九言实在太喜欢这药粉了,携带轻便,有毒有公害,用起来很得心应手。

    跛子将她的刀拿起来掂了掂,"刀不要忘记了。"

    "不会。"杜九言将东西收拾好,分开藏在身上。

    如果确定是桂王,那她就没有顾忌了。

    再想办法把他困成粽子送京城去。

    还望太后娘娘这次把自己缺心眼的儿子看紧点,不要放他出来祸害别人。

    一切准备好,杜九言换了夜行衣,坐等天黑。

    "跛子哥。"蛙子忽然推开院门进来,急匆匆地道:"三爷出事了。"

    跛子眉头微蹙,问道:"上午不还在吗,在哪里出的事?"

    "下午三爷去苗家村办差,在半道上遇到土匪了,现在被土匪挟持进山了。怎么办?"蛙子道。

    土匪?邵阳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土匪了,俞大的部众都已经死的死抓的抓了,跛子转头看向杜九言,"你觉得呢?"

    "不管真假,你带人去看看。"焦三对他们够义气,现在出事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我和你们一起去。"

    跛子正要点头,蛙子道:"杜先生,刘县令也去,你去...会不会不好?"

    "那算了。"杜九言不想看到刘县令,"那我就不去了,免得没找着三爷,我和他先动手了。"

    蛙子点头。

    "刘县令既然一起去找三爷,那你晚上就没什么大碍。"跛子低声道:"正是时机,你小心行事。"

    杜九言颔首,这个机会确实不错。

    跛子和蛙子一起去救焦三,杜九言在家中静静等到宵禁,小萝卜见她要走,凑过来递给杜九言一个一包东西,"爹啊,一会儿你把这个东西放他枕头底下。"

    "是什么?"杜九言接过来,小萝卜捂着嘴偷偷地笑,压着声音鬼鬼祟祟地道:"是我的臭袜子,臭死他!"

    杜九言郑重塞在自己后背的包袱里,道:"儿子所托,必当办到。"

    "爹,保重。"小萝卜抱拳道。

    杜九言点了点头,目送杜九言出门走远,将门虚掩着,又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托着下巴等着,陈朗给他端了一碗梨子汤,含笑道:"在等你爹?"

    "嗯。"小萝卜就着陈朗的手西里呼噜地喝着梨子汤,"先生,我不放心我爹。我...我怕..."

    陈朗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事,你爹机敏,而且武功也小有成就。她就算打不过别人,可也不会轻易被擒或者被抓。"

    "不是。"小萝卜摇着头,"我怕他把刘县令打死了,要坐牢。"

    陈朗一愣,哈哈大笑,"没事,你爹手下有分寸。再说,今晚刘县令不是出去抓土匪救焦三爷去了吗。"

    小萝卜点头,放了点心。

    跛子随着大家一起出城,一行十几个人出城,他老远就看到坐在马背上的刘县令,虽没有跋扈嚣张乱指挥,但确实是刘县令没有错。

    他既然出来了,那么杜九言夜探县衙就安全了。

    ...

    杜九言轻车熟路到衙门,并未从门进去,而是从刘县令所住院子的方向爬墙进去。

    一个人假扮一个人,就算再像也不会一模一样。

    如果这个刘县令真的是桂王,那么在他住的地方,就一定能找到属于桂王的蛛丝马迹。

    她翻墙进去,脚一落地,忽然一怔。

    四周很黑,安静的落针可闻,大院子里也没有人走动,她低声道:"难道都去找焦三了?"

    心头想着,她悄无声息地摸去了刘县令所住的院子。

    昨天来过一次,院子四周收拾过了,书房和卧室都是黑漆的很安静,这感觉很怪,就好像黑幕一般的夜色里,有人正冷冷地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她心头一跳,转身就走。

    就在这一瞬间,院子的门啪的一声,被关上。

    她后退一步,脚尖点地,一脚蹬上院墙,如燕子一般腾空而起,但不等她上到最高处,忽然围墙四周,唰地一下,一张硕大的渔网,高高地紧紧地崩在上面,将一个院子四面围墙网住。

    杜九言立刻翻身,再次落地,怒道:"奸贼!"

    这渔网太高了,她翻不过去。

    就在这是,就听到空气中传来嗖地一声,她身形移动,人若幻影,随在她后,箭砰砰砰地射在地上。

    "卑鄙!"她抬头,就看到围墙上站着两个人、两张弓、两支箭对着她,箭咻咻两声,擦着她的衣摆钉在地上。

    杜九言后退,箭落地,再后退,箭依旧落地,她点地翻身,人腾空一跃进如意门,往墙根一贴,箭便被墙挡住,她刚松了口气,忽然就听到耳边有人嘿嘿一笑,不等他反应,一个黑色的布袋兜头套在了她的头上。

    杜九言反应极快,手腕里的纸包一落,随手撒开了药粉,就听到对面骂道:"又是药粉,你好要不要脸。"

    那人眯着眼睛,辣的眼泪直流,睁不开眼睛。

154 贴身肉搏(三)

    杜九言眼前也是一片漆黑,想要拽下布带,却被对方一扯绳子拴住,她一把抓住对方,砰的一拳搭在对方的鼻子上。

    就听到闷哼一声。

    一拳打在她的肚子上。

    她一拽对方衣领没扯动,索性自己往上一贴,搂住对方的脖子。

    两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抱在一起。

    杜九言照着脸,砰地一声,撞在对方的脸上。

    对方一声喊疼,挥出一拳,打在杜九言的腹部。

    杜九言脾肺都移了位置一般,嘶了口冷气,抬腿一踩,对方嗷地一声,想要后退脖子却被死抱住了。他也不示弱,手肘一动,杜九言下巴被击到,牙都在嘴里晃了晃。

    黑夜中,就听到嘶嘶吸气声,和不停传来的闷哼和砰砰的拳声。

    "有本事放手,你不准抱着我。"

    "谁想抱你,你当跟你香呢。"杜九言道。

    对面的生气,杜九言太矮了,吊的他脖子疼。

    "去不去?"围墙上,左边一人看着如意门内两个抱在一起贴身肉搏的黑影。

    "爷说他要自己解决,我们要是去了,肯定会被骂。"右边一人道。

    "爷被打了。"左边那人道。

    "爷也打人了。"右边那人道。

    "爷好像吃亏了。"左边那人道。

    "爷这是在杜九言手中,吃第几次亏了?今晚应该不会吃亏了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砰砰声不绝,两人蹲在围墙上,面前是渔网拦着的,手里握着箭,一时间居然忘了要做什么,看的津津有味。

    "不好。"左边那人道:"爷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上次...药粉。"右边那人说完,两人一把扯开渔网跳下围墙,冲过去帮忙。

    杜九言一拳打在对面的眼窝上,对方闷哼,还了一拳在她肩膀,这一拳出来不稳,力道也小了很多。

    其他人的脚步声传来,杜九言目光一凌,忍住挨了一拳,一把攥住抓着自己脖子的手,死死一拧,对方晃了晃手被她攥住,她一把扯下布袋,翻了个身,压住对面的人半骑在他后背,刀已抵住在了对方的脖子上,"站住,再上来我就弄死他。"

    "杜九言!"被他逼着脖子的人晕乎乎支撑不住,软绵绵地道:"你又用药粉,你要不要脸。"

    杜九言嘴角嘶了口冷气,怒道:"和我谈脸,你高攀不起。"

    "你、你给我等着!"

    "爷!"两个常随拿着刀不敢上来,盯着杜九言,"你要敢伤了我们爷,我们会让你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

    杜九言白了对方一眼,"让开,他不找我麻烦,谁愿意搭理她。"说着,捏着桂王青肿的脸,"桂王爷,你是不是闲的,非要和我过不去。"

    "居然龌蹉到跑来假扮知县。你是来和我秀智商下限吗?"

    桂王神智不清,闻言骂道:"你这刁猪,你等我剥你的皮。"

    说着就彻底晕了。

    "看谁先死。"杜九言手上一重,差点被他坠倒在地,她使劲拖住他往外走,"嘶!真是比死猪还重。"

    这只猪!杜九言气的踹了桂王一脚,她今天要不是带了拍花子的药粉,估计真得被他拿住了,在拳脚上,她到底还是比他弱了很多。

    就听到桂王的衣服,在地上嘶嘶的摩擦着,一会儿功夫就撕开了。

    杜九言又踹了两脚。

    "你...你住脚!我们放你走,你不准再动手动脚。"左边的人是顾青山,他看着眼皮子直跳,心疼不已。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那你们滚开,等我出去了再说。"

    顾青山拉着韩当,后退了两步。

    杜九言揉了揉自己的腿,将桂王往外拖,他个子很高,就算是不胖也是特别的重...她两个胳膊疼,肩膀疼,腿也疼。

    好不容易将人拖出了院子,没了渔网罩着,她才暗暗松了口气,一抬头从怀里摸了个东西出来,拆开纸包,冲着桂王身上一丢,道:"看暗器!"

    说着,人就以极快的速度攀上围墙,转眼消失在院外。

    "爷!"黑夜里,顾青山就看到杜九言朝桂王丢了两个圆溜溜的东西,他以为是火球,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抓住正要丢掉却是一愣。

    他摊开一看,居然是小孩的袜子,也不臭,但...确实是袜子。

    "莫名其妙。"顾青山将袜子丢开,和韩当扶着桂王起来,"爷,您快醒醒。"

    桂王睁开眼,只觉得全身火辣辣的疼,嘶嘶地吸着气,"那刁猪,逃走了?"

    "是!"顾青山道:"爷,您哪里受伤了?"

    桂王坐起来,怒道:"看不到吗,我哪里都伤着了。"他说着摸到软软的东西,捡了起来,"这什么?"

    "小孩的袜子,"顾青山道,"杜九言连走前丢、丢下来的。"其实是砸他脸上的。

    桂王立刻就想到了白天里跟在杜九言身后的小孩,那孩子...他将袜子丢掉站起来,人晃了晃,道:"去煮甘草汁啊,我中毒了。"

    "是、是!"顾青山让韩当去煮,他扶着桂**房。

    桂王慢腾腾地走着,顾青山道:"爷,杜九言知道是您了,现在怎么办?"刘县令的人皮只有一张,今晚乔墨戴着去城外了,桂王就在这里坐等杜九言来。

    "他没有证据,不敢怎么样。"桂王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接下来她一定会去找刘县令的下落。"

    只有这样,杜九言才能带着真正的刘县令指认他的假冒的。

    "那...把刘县令杀了?"顾青山道。

    桂王摆手,"不用,我有办法。"

    顾青山嘴角抖了抖,腹诽道:"您...您的办法对杜九言没用啊,都吃了几次亏了。"

    就奇怪了,他们爷长这么大就没在失手过,比如这次回京,圣上和太后娘娘几乎是重重关卡,层层围困,可他们爷还不是带着他们稳稳出了京。

    可...可怎么到了杜九言这里,他们爷的聪明就变的不那么明显了。

    "疼..."桂王喝了口水,疼的面皮一抖,"这个卑鄙的人,就光打脸了。"

    顾青山没敢说话。

    "居然还抱着爷,没脸没皮!"桂王脱了衣服,就看到肚子上都有淤青,他气道:"去泡点药浴,我泡会儿。"

    也不知道哪天能消肿,气死他了。

    顾青山去准备药浴,桂王拿了镜子照着自己的脸,两只眼睛都肿了,两条缝似的,他啪地一声盖上镜子。

    "爷,焦三被他们找回来了。"顾青山进来道:"乔墨也回来了。"

    桂王颔首,道:"让他再扮两天吧,爷先躺躺。"

    杜九言跑了一条街,实在是跑不动了,撑着在巷子里喘着气,她腾手摸了摸嘴角,又嘶了一声。

    "给我等着。"杜九言扶着墙慢慢回家,到家门口,小萝卜听到声音开了门,看到杜九言愣了一下,"爹?爹!"

    杜九言进来,白了儿子一眼,"就这么惨?连亲儿子都不认识了。"

    "不难认的。"小萝卜扶着杜九言道:"你哪里疼啊。"

    陈朗和闹儿还有花子也跑了出来,陈朗忙上前来扶着她,道:"动手了吗,不是说刘县令出去了吗,你和谁动手的?"

    "出去的不是他。他设了局在县衙里等我,要不是我聪明,今晚就被瓮中捉鳖了。"

    陈朗又心疼又好笑,"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鳖的。"

    "先生,现在不是吹牛的时候,我们要实事求是。"杜九言道:"不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互相揍。"

    陈朗找了外伤药,给她上了药,闹儿取了冷水给她敷着,小萝卜捧着她的手用冰冰凉凉的手帕包着揉着。

    "别伤心,等你们见到了桂王的猪头样,你们就要笑了。"杜九言笑,疼的眉头抖了抖,"我可一点没吃亏。"

    陈朗失笑,又去取了井水上来,给三个孩子换了冷水帕子,接着给杜九言冷敷。

    "他真的很惨吗?"小萝卜问道。

    杜九言点头,"非常惨。我拖着他出来,他衣服都扯坏了,而且我走的时候,还将你的臭袜子丢在他脸上了。"

    "真的啊。"小萝卜咯咯的笑着,道:"那他真的比你惨。"

    杜九言点头正要说话,院门被人一把撞开,跛子大步跑了进来,"杜九言..."他喊完看到了杜九言正坐在桌子边,脸上还好,就嘴角破了一些皮,但既然打架,肯定是受伤了。

    他凝眉着,眸光沉沉地走过来看着她也不说话。

    "你可千万不要替我报仇啊,这恩情我担不起。"杜九言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你要是实在心疼我,难受的很,去给我买个驴肉火烧吃,我饿了。"

    跛子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又攥着,道:"店关门了!"

    "你太不够义气了。你去和老板说,就说我要吃,老板一准起来给你做!"杜九言道。

    跛子被她气笑了,伤成这样,她跟没事儿人一样,还闹着要吃东西。他问道:"不疼?"

    "有三位漂亮的小伙子给我冷敷后,我已经不疼了。"杜九言道。

    跛子道:"后面你打算怎么做?"

    "报仇啊。"杜九言道:"先将刘县令找到,然后带兵把县衙围住,弄的他半身不遂,送京城去。"

    真的刘县令不找到,还真拿桂王没办法。别她这里闹的热火朝天指着他说他是假的,一转头他就将真的刘县令推出来。

    到时候,她就成了笑柄还得背着诬告朝廷命官的罪名。

    跛子颔首,道:"天亮后我就去查,你在家休息几天。"

    "好。"杜九言点头。

155 又来骗钱(一)

    跛子站着没动,杜九言瞪他,"去买火烧啊,你不给我报仇,也好歹有点同情心,还是不是兄弟。"

    "谁和你是兄弟。"跛子咕哝了一句,去了火烧店,过了一会儿提着一大袋子回来,摆在桌子上,"吃吧。"

    杜九言愕然,"买了这么多?"没见过人买火烧买这么多的,还都是好肉。"老板是知道我吃的,所以多给你了?"

    跛子递了一个给他,又给孩子们分着吃,"是。老板很敬爱你。"

    杜九言满意地吃了去洗漱睡觉。

    衙门里,桂王艰难地睁开眼睛,翻个身吸了一口冷气,扶着床沿起来,喊道:"顾青山,喝水!"

    "爷,水来了。"顾青山递给桂王,看着桂王浮肿的脸,撇过头去不敢看更不敢笑,"爷,您饿不饿?"

    桂王把一杯水吸完丢给他,自己又躺了下来,"这药怎么不行。茅老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天消肿不了,得要两天才行。"顾青山咳嗽了一声。

    桂王不高兴,挥着头道:"出去出去,没事别进来打扰我。"

    顾青山要走,桂王又想起什么来,"去买两个火烧,我饿了。"

    "是。"顾青山去对面买火烧,老板和老板娘见着他就道:"这位差爷,今天早上没的卖了,要等中午肉卤好了才有。"

    顾青山凝眉,"就这么点肉?"

    "原本还有五斤留着今早卖的,谁知道昨晚也不知道谁进店里来了,把我五斤肉都拿走了。"老板叹气。

    顾青山凝眉道:"偷了?你为何不报官?"

    "差爷,人家给我留了五两银子,我哪好意思报官。"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埋怨自己媳妇,"我就说昨晚有人敲门的,你偏说没有。"

    "我哪晓得那么迟了有人来买东西。"他媳妇道。

    顾青山一脸的憋屈,"邵阳人真古怪,个个都古怪。"他一顿喊道:"老板,哪里还有火烧卖?"

    没买到,他可不敢回去。

    "差爷,您往东走靠近东城门口还有一家,虽然没有我们做的好吃,但好歹也是火烧。"老板笑呵呵地道:"您少买点,中午再来我们这里补两个。"

    顾青山就骑马去东门买火烧。

    桂王吃了几口,撇了一眼顾青山,"这味道不对,你哪里捡来的火烧,糊弄我?"

    "不是,"您就吃了一回,怎么就记住人家口味不对了,顾青山把情况说了一遍,"您要是想吃,中午再去买。"

    桂王将手里的拍在桌子,怒道:"穷山恶水出刁民,火烧也有人偷!"

    没胃口,桂王接着睡觉。

    院外,乔墨一头汗的在应付一行人,讨论昨晚的事情,他就看到跛子坐在他对面,冷飕飕地看着他。

    乔墨也冷冷地看着跛子,他还记得当初就是这个人,在镇远府内赶着一群猪冲城门。

    "刘大人。"焦三昨天带着两个兄弟出城办事,却不料被人打了黑棍,等醒来的时候就背捆在山里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好天黑的时候,兄弟们到了,而最让他感动的是,刘大人居然也亲自去了。

    焦三现在对刘大人的态度好了很多,"这些人肯定不是俞大的部众,所以属下猜测,会不会桂王的手下。"

    乔墨和跛子对视一眼,跛子眸光像锥子似的,扎的他恨不得立刻打一架,他忍了对焦三道:"桂王的人怎么会来这里。你先养伤。"

    焦三应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大人。"跛子拱手道:"我们三爷受伤了,查找土匪的事,让属下去办吧。"

    乔墨冷笑一声,道:"行,那就你去办吧。"

    跛子应是,走了。

    乔墨一天都忙着,晚上回去桂王已经睡了,他拉着顾青山哭诉,"爷什么时候回镇远啊,这边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啊。"

    "再忍忍。"顾青山道:"爷吃亏了,不让他把便宜占回来,他是不回走的。"

    乔墨拢着手,蹲在墙角一副委屈的样子,"青山哥,你说爷要不要去拜拜菩萨?"

    "为什么拜菩萨,你还信神鬼?"顾青山道。

    乔墨摇头,"我觉得的吧,爷自从打了镇远府后,就一直不顺,时不时受伤时不时吃亏,现在好了,还跑到邵阳和人打架。"

    关键,也没打赢。

    "嘘!"顾青山道:"别让爷听见了,他一肚子的气,一会儿拿你出气。"

    乔墨面皮一抖差点掉下来,忽然,房间里就传来桂王的声音,"说我坏话的,进来!"

    顾青山对乔墨露出自求多福的表情。

    乔墨顶着刘县令的脸进去。门关上后,顾青山就听到里面霹雳啪哒一顿拳脚,过了一会儿乔墨垂头丧气的出来,这副样子要是乔墨自己的脸也就罢了,关键是刘县令那张苍老的脸,顾青山噗嗤一声笑了,捂着嘴跑出去蹲在院子外面笑。

    乔墨气的不得了,过来踢了他的屁股,讥讽道:"还捂着嘴跑,你咋不扭着屁股呢,哼!"

    "你再说一遍!"顾青山怒道。

    乔墨袖子一甩,昂首挺胸地回刘县令的房间睡觉去了。

    桂王休息了两天,脸上的伤就消肿了,他略收拾了一番,大摇大摆地上了街。

    "爷,这样行吗,要是被人认出来怎么办?"顾青山一脸的紧张。

    桂王忍了几天了,心情还不错,"我是大众脸吗,谁都能认识我?"说着白了一眼顾青山,"鸡毛巷怎么走?"

    顾青山一惊,"爷,您不会要去杜九言的住处吧?"

    "我踩点。"

    顾青山哦了一声,引着路往前,一路上左右两边的小姑娘都朝桂王看,少年人身量很高,五官精致,穿着张扬的朱红色锦袍,一身桀骜,贵不可言。

    这样的人,即便他是个傻子坐在墙角,你的目光也会忍不住被他吸引。

    "就这里了。"顾青山指了一条巷子,巷子不长有好几户人家,顾青山指着第一个门,"住着六个人,三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外加一个读书先生和衙门里那个叫跛子的捕快。"

    "人还真多!"桂王站在巷子口打量着院子门,就一间普通的院子,穷哈哈的,瞧不上。

    他转身要走,忽然院子门打开,一个长的跟白萝卜似的小孩跑了出来,头顶的小辫子跑的一颤一颤的,"就包子对吧,我知道啦,你等我一下哦。"

    说着跑了出来,见着巷子口站着两个人,小萝卜一愣盯着桂王看了一眼,跑了几步又回头盯着他看。

    桂王认出这个小孩,勉强龇牙让自己和蔼可亲一点,"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小孩的容貌还挺顺眼的,比杜九言顺眼多了。

    "我很忙哦,等会儿再和你说话。"小萝卜蹬蹬跑对面买了两个素菜包子,又跑了回来,冲着桂王甜甜一笑,又蹬蹬跑回家,送包子去了。

    桂王嫌弃地道:"这就杜九言儿子吧,可真傻。"

    "应该是,那天公堂上还...还和您吵架了。"顾青山想到这小萝卜用棍子戳桂王的样子,实在是又蛮狠又嚣张,和杜九言一模一样。

    桂王凝眉看着顾青山,"你这几天怎么回事,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

    "是。"顾青山捂着嘴。

    "好看的伯伯。"小萝卜从院子里探了个脑袋出来,冲着桂王眨巴着大眼睛,"你刚才是不是找我呀,你有什么事吗?"

    真是傻小孩!桂王冲着小萝卜招招手,"你来。"

    "伯伯,是你找我,应该是你过来才对啊,不然没礼貌。"小萝卜笑眯眯地看着他。

    桂王白了小萝卜一眼,好脾气地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萝卜。"小萝卜道:"你叫什么?"

    桂王挑眉摸了摸小萝卜的头,"小孩子问大人的名字不礼貌,你就喊我好看伯伯吧。"

    小萝卜嘴角抖了抖,又冲着桂王笑,"那好看伯伯你有什么事呢。"

    "没什么。叔叔和你爹是旧识,听说她最近出名了,所以来看他。"桂王道。

    小萝卜露出得意地笑容,"我爹在邵阳很有名,伯伯你要请讼吗,那你要去三尺堂哦。我爹这几天休息,不出门。"

    是被打的出不了门吧,哼哼!桂王很得意,道:"不请讼案,就是...你爹欠我钱,我来要债。"

    "欠...钱?"小萝卜眼睛骨碌碌一转,"怎么欠的?"

    桂王很有耐心,和他道:"有一次他出门没带银子,和我借的。你回家去,把他钱拿出来还我,不然伯伯就要去官府告他讹诈。"

    "讹诈这么多钱他是要坐牢的。坐牢了你可就没有爹了。到时候你多可怜。"桂王道。

    小萝卜露出惊恐的样子,"那欠了你多少钱?"

    "七千两。"桂王道:"你知道你爹的钱你知道在哪里吧,快回去拿给我,不然我就要告他了。"

    小萝卜哦哦点了点头,"我知道他钱在哪里呢,那您等我一下,我去拿给您哦。"

    "快去快去。"桂王挥着手,"一会儿伯伯给你买糖吃。"

    小萝卜嘻嘻笑着点头,"好!"说着跑会院子里去拿钱。

156 谁骗谁呢(二)

    桂王一脸不屑,和顾青山道:"虽然长的比他爹好看点,可一样笨!"

    "还真是。"顾青山点了点头,咂嘴道:"就是可惜了。"

    过了一会儿,小萝卜蹬蹬跑了出来,手里捏了一张银票,"伯伯,我找到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是不是比七千两多呢,那怎么办?"

    "我爹的口袋里,就只有这个了。"小萝卜苦恼地看着桂王,"要不然,你改天再来,等我告诉我爹,让我爹把一万两分开,再还给你行吗。"

    让杜九言知道了,他还怎么骗钱?!桂王摆手,"不用,伯伯这里正好有三千里两的银票,你把一万两给我,我把三千两给你啊。"

    小萝卜眼睛一亮,点着头道:"好啊,好啊。"说着,就乖巧地将银票递了桂王。

    桂王去接,他又收回去,"你的三千两银票呢,我们交换。"

    "行。交换。"这小孩还没傻到底,桂王将银票递过去,小萝卜就将手里的银票递给他,等他接过银票就冲着桂王一笑,"谢谢漂亮伯伯。"随着,一转身就跑回家,啪叽关了门,冲着院子里喊,"爹啊,我骗到个傻子啊!"

    桂王面色一变,摊开小萝卜给他的银票。

    哪是什么一万两的银票,而是一张六十二文钱的票根,叠起来和银票很相似。

    "这小儿!"桂王气的将票根揪成了团,"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着,照着门就要冲进去,顾青山一把拉住他,"爷,您这样进去,就真的暴露了,要是杜九言嚷嚷起来,您可脱不了身啊。"

    "在邵阳,咱们行事不能太张扬。"

    桂王气的拂袖,顾青山道:"爷,您刚才真给了三千两?"

    "我是傻子吗?他一个小孩子认识什么三千两。"桂王盯了一眼院子,怒气冲冲地走了,"我给的是三十两。"

    顾青山松了口气,"那就是您被骗了三十两。"

    就是说,他们王爷原本是想骗一个四岁小孩的,没有想到被那个小孩套住了,反过来被骗三十两。

    这世道...怎么这么多骗子了?

    顾青山想不明白。

    "你会不会说话。"桂王指着顾青山,"走开,瞧见你心烦。"

    被一个小孩骗了,气死他了。

    顾青山垂着头跟着不敢吱声。

    "什么傻子。"杜九言从房里出来。

    小萝卜道叽里咕噜地告诉杜九言事情经过,然后把银票递给杜九言,"你说他是不是很笨啊。"

    "用六十文,骗了三十两?"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这骗子胆子不小,居然敢来骗我儿子的钱。"

    她都骗不走,她就不信一个骗子能骗的了。

    "没有。我给他的票根而已,而且,我的钱在票庄,我不去谁都不可能拿的出来。"小萝卜将三十两银票叠吧叠吧塞荷包里,准备下午去存了,"我这几天不能出门,爹啊,你要是想吃东西,你恐怕要自己去买了。"

    "为什么呢?"杜九言问道。

    小萝卜嘘了一声,"我觉得那位傻子伯伯可能会报复我。"

    "有可能。"杜九言道:"那你别出去了,在家好好躲着。"

    小萝卜点头要走,忽然耳朵一痛被揪住了,他嗷地一声叫,"爹啊,你为什么又翻脸。"

    "什么叫除了你,谁都取不出钱?"杜九言问道。

    小萝卜苦着脸,"我...爹...啊呀,你误会了,真的,真的。"

    "误会什么?"杜九言将他提过来,对着自己,似笑非笑地道:"我给你机会解释。"

    小萝卜眼睛滴溜溜一转,道:"您看。您挣钱的速度可比花钱快多了,您根本不用去取钱出来花对吧。我爹那么厉害,钱都是直接挣,哪会取出来去用。"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清楚!"杜九言道。

    小萝卜苦着脸,"是、是因为我怕爹您买东西乱花钱。但是,您要是真想取,您带我去就好了啊。我是您亲儿子啊,不要因为钱伤感情啊。"

    "已经伤了!"杜九言戳着儿子的额头,"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能耐啊。"

    小萝卜也顾不着疼,一把抱住杜九言的腰,昂头看着她,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兮兮一脸真诚,"爹啊,这世上我就您一个亲人,我怎么舍得防着您呢,伤您的心呢。"

    "您要是实在生气,那您打我屁股吧,多打几下。耳朵不能揪,以后变成招风耳,不好看。"

    "人家会说,你爹这么好看,怎么你长的这么丑呢。那你多没面子啊,是不是。"

    杜九言磨牙,指着凳子,"脱裤子,趴好了!"

    小萝卜吓的屁股一抖,没料到杜九言真要打,他颤巍巍地问道:"打...打几下?"

    "三十下。"杜九言随手取了鸡毛掸子,小萝卜扭扭捏捏地掏了银票出来,小心翼翼双手奉上,"三...三十两买断您的板子,行不行?"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撇过脸去。

    小萝卜紧紧攥着银票,这钱不拿出来,屁股是少不了打了。

    还是拿钱吧。

    "九言。"陈朗出来给杜九言台阶下,"你伤还没好别气着了,一会儿我替你打。"

    杜九言啪地将鸡毛掸子拍在桌子上,抽出小萝卜的银票,"账记在头上,再惹我,双倍。"说着拂袖回房了,门一关自己忍不住笑了,咕哝道:"什么基因,歪瓜裂枣的。"

    小萝卜松了口气,陈朗就拉着他去厨房,轻轻打了三十下小屁股,又给他揉了半天,"你娘很辛苦,你别惹她生气。"

    "我没有,她...她就突然生气了。"小萝卜道:"先生,虽然我娘和别的姨姨、姐姐不一样,但是吧,她到底还是女人啊。"

    陈朗嗯了一声,问道:"怎么说?"

    "女人,心难测!"小萝卜耷拉着肩膀道。

    陈朗哈哈大笑,欢喜地亲了亲小萝卜的脸,道:"那你以后还找媳妇吗。"

    "不找。"小萝卜唉声叹气地道:"找媳妇很麻烦的,我跟我爹一起就好了。以后等他老了,我还要照顾她呢。"

    陈朗摸了摸小萝卜的脑袋,"真是乖孩子。"

    隔天杜九言去三尺堂,大家都奇怪地看着她,她倒茶喝着,问道:"三日不见如隔十年?"

    "是啊!"窦荣兴道:"那天没来得及和你说你就走了。九哥,那天和刘县令顶上,真是特别的...特别的帅。"

    杜九撇了他一眼,坐下来翻桌上的卷宗,看到牡丹姑娘的卷宗,"严长田没有去找她的麻烦吧。"

    "没有。最近都没去红楼。"周肖回道。

    杜九言点头,看着桌子上堆着的三个讼案,翻了翻,钱道安问道:"现在怎么办,案子我们接还是不接,刘县令这个样子,怕是不会公正公平啊。"

    "请讼人等得及的话,就等一等吧。"就桂王那德行,指望他公证地评判,那是不可能的。

    而跛子去找刘县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找得到。

    "九哥,就算再等一等也没有用啊,刘县令对你成见这么大,眼下又撕破脸了,等了也没用啊。"窦荣兴唉声叹气。

    他们刚有了起色,蒸蒸日上,没想到付韬走了,换了个奇奇怪怪不对盘的刘县令来了。

    "九哥。"宋吉艺凑过来,低声道:"要、要不、一、一、一不、做、二、二不、不休、把、把刘、刘、刘县、县令、抓、抓、起、起来,打、打一、一、一顿。"

    "殴打朝廷命官,你学过律法没有。我怎么发现你现在越来越狠了,动不动就想打架。"窦荣兴瞪着宋吉艺,"前一次九哥和他在衙门里杠上,就已经算是做过了,要是真要打他,被他查出来,咱们就完了。"

    "不、不、不行。那、那你说、怎、怎么办?"宋吉艺道。

    窦荣兴就看着杜九言。

    "我说了啊,等!"杜九言白了两个一眼,"都劝劝自己的请讼人,说最近刘县令在磨合期,等他磨合期过了,我们再递交诉状。"

    窦荣兴好奇地道:"什么是磨合期?"

    "你买一头驴,回来就能拉磨?"杜九言问道。

    窦荣兴摇头,"不知道,没买过驴。"

    "那就学点知识。新驴不懂你家的磨,得赶着他多走几趟。"杜九言道。

    大家一愣,钱道安嘴角抖了抖,窦荣兴凑上来低声道:"比喻刘县令是驴,合适吗?"

    "不合适,驴会生气!"杜九言道。

    窦荣兴哈哈大笑,宋吉艺也笑趴在桌子上,跌倒在地抱着杜九言的腿拱着,"九、九、九、啊、哈哈。"

    "你比驴还好笑。"杜九言将宋吉艺提溜起来放在一边,转头周肖和钱道安也正在笑,好半天周肖道:"放心,我们不会给驴透露消息的。"

    杜九言拱手,道:"多谢了。"

    五个人坐在三尺堂里打嘴仗,消磨了一个下午,杜九言一路闲逛到县衙门口,老板看见她笑着招呼道:"杜先生,今天要不要吃火烧。"

    "不想吃,最近吃多了。"杜九言还是进来靠门边坐下,一抬头就看到"刘县令"正坐在他对面,一脸戒备加上惊恐地看着她。

    杜九言眯了眯眼睛,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忽然拱手,道:"刘大人,幸会啊。"

    "嗯。""刘县令"一边喝着酸辣汤,一边将嘴里的火烧飞快的嚼着,杜九言很热情地坐到对面去了,"刘大人您真是一位好官那,没有山珍海味,不去纸醉金迷,居然坐在这里吃火烧。"

    "就算是以前付大人在,都不如您这般平易近人啊。"

    "刘县令"飞快地扫他一眼,起身就要走,杜九言一把拉住他,拦在前面,"刘大人别走,我们聊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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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