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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2 兵分三路(三)

    刁沁经过一片骂声。

    "以前觉得西南很好,怎么这现在一天不如一天了。"

    "什么人都能做讼师,那还考什么,讼师的门槛也太低了。"

    "算了,别说了。以后整个西南这一片,大家有讼案,谁还敢找他们,不择手段,令人作呕。"

    刁沁落荒而走。

    身后,小萝卜挥舞着大牌子,花子和闹儿,以及宋吉艺,并着闻讯赶来的路妙,口号响亮,声音整齐,气势如虹。

    "杜先生好帅!"

    周围的百姓被感染,居然也跟着喊了起来。

    杜九言走出去,站在门口挥了挥手,含笑道:"维护正义,为正义而战,是我应该做的,大家不必如此,低调,低调!"

    "杜先生,您不但是赢了讼案,您还为我们女人说话,您是最好的。"站在前面的,有位大婶情绪激动地喊着。

    她身后,跟着许多女子,有少女,妇人,甚至有老太太。

    "如同梅氏这样的女人,我们见过太多了,都是不得不忍耐,忍让。今天您这一场官司,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我们女人,也可以争取自己的权益。"

    杜九言啊了一声,冲着说话的大婶抱拳,一脸崇拜地道:"姐姐能有这样的认识和高度,杜某实在是佩服之极。姐姐乃当今奇女子也!"

    "是杜先生您教的。"大婶双眸放光,面色驼红,"杜先生,以后在邵阳,但凡有事需要我们,只管招呼一声,我敢保证,我们全邵阳的女人,都会为您死而后已。"

    这位大婶还真是妙人,杜九言确实很敬重。如今这世道,她能有这样的认知很想法,确实非常的难得。

    "多谢,多谢各位!"杜九言道:"大家都照顾好自己,无病无灾身体健康笑口常开,乃我杜某人平生之愿。结识一场,可幸可贺。"

    众人群情高昂,后面的更有大胆的小姑娘朝这她丢来手帕、荷包还有好看的扇套,甚至有人塞了一双绣着花的袜子,杜九言抱在怀里,嘴角抖了抖!

    "你们干什么!"路妙大喝道:"做女人就不知道矜持点吗,崇拜就崇拜,送什么东西。"

    路妙说着,将杜九言手里的东西全部接过去要丢,小萝卜一看,忙带着花子和闹儿以及宋吉艺上前去接着,"妙姨姨不要丢,都是好东西呢。"

    这些要用,都是要花钱买的,能省点是一点。

    "拿走拿走。"路妙站在杜九言前面,叉着腰,道:"都给我听好了,我和杜九言就要定亲了,你们谁都不准打他的主意。"

    大婶大喝一声,"你说了没有用,我们要问杜先生。"

    "再说,我们送东西给杜先生,与他成亲不成亲没有关系,我们是崇拜,你的想法太龌龊了。"

    "对!路小姐,你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做,学着我们老百姓抛头露面,你丢人不丢人,你爹怎么没有打断你的腿!"

    "就是,杜先生是我们大家的杜先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就算成亲了,也管不着!"

    路妙冷笑一声,道:"我怎么管不着,我就能管得着。反正我今天的话放在这里,只要被我看到了,我就弄的她身败名裂。哼!"

    "九哥!"路妙一回头,拉着杜九言的胳膊,"你今天累了,我在德庆楼给你备了酒席,好好犒劳你。"

    杜九言看向小萝卜,小萝卜点着头,喊道:"爹啊,我好饿哦。"

    德庆楼一顿饭很贵的。他相信他爹能搞定路妙,不会吃亏。

    "走,走!"杜九言回头和窦荣兴道:"我去德庆楼,你办完事直接回三尺堂。若是不顺,你就遣人来找我们。"

    窦荣兴应是。

    "你和窦荣兴一起去,"杜九言和宋吉艺道:"若是打起来,你还能帮忙。"

    她想让宋吉艺多经历一些,应变能力也会变好。

    "好、好。"宋吉艺应是,又交代道:"给、给、我、我留、留吃的。"

    杜九言颔首,又冲着各位抱拳,"杜某先行一步,大家若是有事,就去三尺堂找我。若我不在,找别的先生也是一样的。"

    "杜先生,您慢走!"大家挥手告别,人声鼎沸。

    衙门里的人兵分三路,窦荣兴和黄书吏,带着一行衙役陪着梅氏和朱蛮直奔一正布庄,跛子去了柳家武馆,焦三则和仵作带着朱一正去秦培的墓地,开棺验尸!

    一正布庄中,柳氏已得了信,正站在柜台内,让人将所有的银子以及票号的存根给她装上,就在这时,衙门里的人封住了门。

    "柳氏,我们传付大人之令,自今日起你和朱一正的婚姻无效,令你速速离开此处,除了自己贴身之物和嫁妆外,不得带走任何一件物品。"

    柳氏提着包袱,大吼一声,"我凭什么不能带,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和他一起挣的,所有的一切,有我的一半。"

    "那又如何,你和他的婚事名不正言不顺,你连他合伙人都算不上,你没有资格拿走这里的东西。"

    "上!"黄书吏让差役上去。

    差役去了就将柳氏控制住,夺下她手里的包袱,柳氏大怒尖叫,"你们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欺人太甚,我要去府衙告你们,我要上京城告你们。"

    "去哪里告都行,但今日的事,必须按照律法走。"黄书吏转头来,对窦荣兴道:"窦先生,速速核对账册,来往银两以及待收发货品和家资。"

    窦荣兴应是,招呼董德庆借给他的账房,和他两个人,一个拨弄算盘,一个迅速核对账目。

    "放开我,梅氏,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凭什么拿走属于我的一切。"柳氏指着梅氏,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会不得好死的。"

    梅氏束手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这个结局,是她一辈子都没有想过,也不敢想的。

    所以此刻,她浑浑噩噩,情况未理顺。

    "你骂谁?!"秋丫上去,照着被人摁着的柳氏就是一巴掌,"我娘是发妻,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来抢她的男人。"

    "你抢了,就是你不对!"秋丫这十年的日子,每日看着她娘劳累辛苦,她都是尽力懂事,帮她娘减轻负担。至于爹,在她的人生里根本不记得。

    那个男人,将自己的父母丢给她娘,将自己的女儿丢给她娘,自己在外面吃喝玩乐逍遥自在。

    凭什么!

    "你这个小贱人,你和你娘一样贱!"柳氏骂道。

    秋丫咬牙切齿,盯着柳氏冷笑,"你现在骂我娘一句,我就打你儿子一巴掌。你不要忘记了,你滚回柳家,可你的儿子还要我娘来养!"

    "打,打死他,有本事你就打死他们。"柳氏喝道:"反正是朱家的种,你打死了,你朱家就绝户了!"

    秋丫呸了一口,"狼心狗肺。"说着,回来扶着梅氏,安慰道:"娘,杜先生说我们要保护自己的权益,柳氏都是活该的,她明知道朱一正有发妻,还下嫁给他,这后果她早就应该想得到。你不要有同情心软。"

    "秋丫,"梅氏道:"幸好有你!"她很害怕,手足无措。

    秋丫冲着梅氏笑了笑。

    "我、我去灵堂给你奶奶磕头去。"梅氏道:"她虽然对我不好,可...可我还是应该送她一程。"

    秋丫没拦着梅氏,但是她自己不去。

    这边,跛子带人去柳家武官,柳青牛一看捕快来了,就料到事情不好,朱一正一定是输了官司,他上前来笑呵呵地道:"跛爷,是不是我女婿的官司输了?那付韬怎么判的?"

    "你不知道?"跛子在门口坐下来,打量着柳青牛,"两罪已定,一罪在办。人在牢中,绞监候待上头批文。"

    柳青牛吓的一个激灵,"那...那我女儿呢。"

    "稍后你就能见到了。"跛子道。

    柳青牛不敢和跛子造次。跛子虽来衙门的时间不长,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俨然是焦三左右手了,而且他和焦三不同。

    焦三贪钱,所以好打通,但是跛子不是,他一是一,二是二,想从他这里玩手段,完全不可能。

    "那...我能去接她吗,她从小脾气不好,我怕她会闹事。"柳青牛道。

    跛子盯着他,面无表情地道:"接是不可能接,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说着手一挥,他带来的人呼啦啦进门,将柳家武馆里的学员都撵走了,又将后门角门都封了,每个门边又守着人。

    "这是为什么?虽然我女儿不该嫁,可判她归宗也就可以了。为什么连我也不能走动,这事儿和我没关系啊。"柳青牛道。

    跛子闭上眼睛,剑眉入鬓,面容如刀斧修饰过一般,冷肃,森凉,过了一刻忽又睁开眼睛看着柳青牛,道:"你可以走一个试试!"

    "跛爷!"柳青牛骇了一跳,"不,不走了,我一切听付大人和跛爷您吩咐。"

    跛子静静靠着,没再打理他。

    焦三陪着仵作去了城外坟山,这里一个山头,坟头连着坟头,朱一正也找了好久才找到秦培的坟头。

    "又是杜九言说的啊,"仵作姓施,手艺从祖上传下来,在邵阳府衙加上他,已经是第六代的手艺了。所以,衙门内外甚至百姓,早就将他们真正的姓忘了,见着都要喊一声"尸大"。

    "嗯。他和大人提的,你认真查查。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焦三道。

    尸大应是,"要是别人还真怕白忙活一场,可她说的还真是要查一查,那小子年纪不大,人却聪明。"

    焦三没反对,但对尸大的用词有些意见,他认为杜九言不是聪明,是狡诈!

    坟打开,因为有六年之久,薄棺已经腐烂,但尸骨还完好。

    "这陪葬还真是抠搜。"尸大撇了一眼吓瘫了的朱一正,将尸骨周边清理好,开始一点一点检查,"不是说好兄弟吗。好兄弟死了,你连一文钱都没陪?"

    "我、我当时伤心过度,想、想不起来。"朱一正害怕,可还是死死盯着棺材。

    尸大白了他一眼,用软软的刷子扫了一下白生生的肋骨,忍不住咦了一声,道:"三爷,咱们不白来!"

113 世间美好(一)

    焦三上去看了一眼,尸大和他指了几处,"这三根肋骨都是断掉的,还有后脑勺也凹进去一块。"

    "肋骨和后脑勺?"焦三立刻抓住了重点,"石头砸在头上,肋骨就不应该再折断,这有问题。"

    尸大点头,"不合常理。"

    一个后背,一个前胸。山石滚下来,要不然砸着前胸人到底就死了,要不然砸在后脑勺迅速晕厥。但也不排除,晕倒后人是仰面到底,二次受伤。

    总之,很蹊跷。

    焦三看向朱一正,朱一正听到他们的对话,目光闪烁,根本不敢和焦三对视。

    "你,给老子过来。"焦三指着朱一正。朱一正摇着头,"三爷,我、我害怕,我从小胆子就小。"

    焦三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揪住了朱一正的领子,将他一提,把他的脸摁在了棺材里,面对着秦培的尸骨,鼻尖几乎擦在了骨头上。

    就算时间再长,棺材里再干净,可尸骨还是尸骨,臭味依旧会有。

    "呕!"朱一正尖叫一声,嗷嗷乱叫,焦三就摁着他,"你看着他,给老子老实招了。现在招,死的干净利索点,要是回了衙门再让老子费劲审问,老子不弄断你三根肋骨扎着肺,老子就不姓焦!"

    "三爷,三爷,我真的没有杀人,他不是我杀的啊。"朱一正不敢认,认了就不是绞监候,就是斩立决啊。

    焦三用力,将他脸压在骨头上,"不说是吧,那你就躺在这里,你要敢走,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朱一正不敢动,就保持着一半身体在棺材外,一半身体贴着尸骨。

    尸大接着查别的地方,又指着膝盖,"三爷,膝盖也裂了。如果真是谋杀,挑一个山洪乱石,确实很高明。"

    只有乱石,才有可能存在这种多处骨折的伤。

    "我看这样太轻了。"焦三看朱一正不顺眼,这人渣居然还停妻再娶,"找根绳子来,把秦培的尸骨掉在他脖子上,想必秦培也愿意夜半来找他索命。"

    "不、不要啊。"朱一正吓的胆都要破掉了,失禁后裤子湿漉漉臭烘烘,"三爷,三爷我说,我都招了。"

    焦三就盯着他,说。

    "我、我本来没想杀他,他对我很好,还和我一起开铺子。是、是柳青牛,他说秦培无父无母又没媳妇儿子,他要是死了,现在他的一切就都我的了。"

    "如果秦培死了,我得了铺子。柳青牛就将女儿嫁给我。可我还是害怕,柳青牛说他出面,一定会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具体怎么杀的我也不知道。官府来通知我的时候,我才知道秦培死在山洪里。"

    "大人,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您、您要不信,您去问柳青牛,他比我清楚。"

    焦三指挥手下,"捆起来带回去。"又对尸大说,"把尸检写清楚了,大人好上报。"

    尸大应是,又细细检查了一遍,才将尸骨重新下葬。

    焦三回了衙门,一会儿跛子将柳青牛押了回来,付韬最近很忙,所以连夜提审柳青牛和朱一正。

    柳青牛不承认,焦三就拖下去,一顿打。

    衙门里的打,不是拳打脚踢,而是打到你痛不欲生却又不会死,甚至连外皮都瞧不出痕迹来。

    柳青牛进气多,出气少,招认了。

    付韬判牍上量刑柳青牛和朱一正皆是斩立决,让人送到督抚衙门。

    这已经是一日后的事,杜九言帮着梅氏和朱蛮将邱氏收棺,一家三个人扶灵回去,柳氏的两个儿子让他们本来的婆子带着,回了朱家村。

    西南讼行中,刁沁的辞呈摆在程公府复的书案上,他凝眉看着丙字组组长郑因,问道:"人已经走了?"

    "是,今天一早将辞呈放在我的桌案上,人就离开了。再去找,已没有下落了。"

    程公复微微颔首,道:"走就走了吧,换个地方,他也不会有压力,只是可惜了,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

    "是!再历练两年,就能升入乙字组了,如今..."郑因拱手,羞愧道:"是我管教无方,给先生添麻烦了。"

    程公复摆了摆手,沉思了片刻,凝眉问道:"这一次,还是杜九言?"

    "是!"郑因回道:"现在几个组包括府学那边都躁动不已,说不能再姑息杜九言,否则整个西南一带的讼行,都要被他搅的乌烟瘴气。"

    "此人辩讼不按牌理出牌,剑走偏锋。我们受府学教出来的讼师,自然打不过她这个野路子。"

    "此人确有些怪才。"程公复道:"你先去安抚大家的情绪。堂堂西南讼行,岂能被一个人搅的如此没有章法。"

    "案子输赢乃讼师常事,不必放在心上。从中积累经验才是关键。"

    郑因没有提刁沁做假证的事,忙应是而去,转道去找薛然。

    薛然正下课出来,听他说了刁沁的事,有些吃惊,"他走了?那郭润田呢,也走了?"

    "润田还在,但王师弟暂时没有给他案子接。"郑因道:"会长何时回来?"

    讼行,由程公复管,主要对外接讼案,府学则是薛然在打理,教授讼师学子,而西南讼师行会则由圣上钦点的人来做会长。

    如今的会长姓付,表字怀瑾,前段时间去京城后,本该在讼师考核时间回来主持的,但因有事,一直未归。

    "还不知道。"薛然忧心忡忡,却又气愤,"你和几个组的师兄弟商量一下,再不能让那小子狂妄嚣张,长此下去,世人岂还记得西南。"

    "再加上前几日他还得了太后懿旨表彰,得了首辅亲笔书写的字画,更是春风得意。"

    "若再放纵他胡闹下去,恐怕燕京那边都要知道了,到时候我们颜面何存。"

    郑因点了点头,"那我今晚就去找刘是师叔和两位师兄弟聊一聊。"

    薛然颔首,两人分开各自去办事。

    当夜,由刘公宰为首,西南讼行四个组别的组长聚在一起,关于刁沁的离开,以及杜九言的嚣张,聊了许久。

    话说了不少,却是无计可施。

    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一个大案子,振奋一下西南人,让大家自信起来,让百姓知道,西南讼行才是真正的讼行。

    七日后,杜九言去了一正布庄,虽经过了大变动,但布庄里的伙计和账房还在,没有多大的影响。

    "杜先生您坐好。"梅氏给杜九言上了茶,拉着女儿在她面前跪下来,咚咚咚磕头,杜九言起身让开,凝眉道:"你我雇佣关系,我做我该做的事,你付我酬劳,已经是两清了,不用再如此。"

    "先生不要这么说,是您改变了我和秋丫的命运。尤其是秋丫,我再也不怕她饿肚子了。"梅氏道:"这恩情,您让我谢,不然我一辈子不安心。"

    杜九言无奈地给秋丫打了个眼色。

    "先生,这一次我也觉得应该给您磕头,我和我娘本来只是想要一百两银子,现在结果却是两间铺子,这结果,我们做梦都想不到。"秋丫道:"这些都是先生给我们的。"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行了,你的谢我接受了,将来我来买布你们给点折扣。"

    "先生,我们不懂做买卖,这两间铺子放在手里也不知道怎么弄。我和爷爷还有我娘商量,想要把铺子卖掉。"秋丫道:"先生,您要买铺子吗,我们便宜点卖给您。"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不会买卖,可以请人来经营啊。铺子是钱滚钱,你们卖了就是坐吃山空。何况,你们现在又添了两张嘴吃饭,再考虑考虑。"

    秋丫和梅氏对望一眼,又去看缩手蹲在门口的朱蛮。

    朱蛮死了老婆,又做过和梅氏反目的事,现在跟着她们母女两个过日子,就彻底没了底气,他起身道:"听、听先生的。"

    "你们好好过日子,铺子里这么多伙计,就算柳氏来闹,也不用怕她。"杜九言看着秋丫,"你很机灵,请个先生教你读书,将来,毕有一番成就。"

    "先生,你真的觉得我聪明吗?"秋丫顿时红了眼睛,激动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颔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子。"

    "谢谢先生。我听先生的,我一定好好读书,好好做买卖,将来照顾我娘,照顾我爷爷。"秋丫激动地道,她还要将柳氏的两个儿子,养成软包,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就算以后他们长大了,也不敢背着她去找柳氏。

    梅氏搓着手,在一边噙着泪笑着。

    "先生,我还有一个请求,您...您能帮我取个名字吗?"秋丫道:"我一直叫秋丫,这个名字不好听。"

    杜九言愕然,但还是想了想,道:"蓁。希望你能如荆棘一般,无所畏惧,茂盛葱茏。"

    "朱蓁。"秋丫很喜欢这个名字,忙给杜九言行礼,"谢谢先生赐名。"

    杜九言拱了拱手,"多保重,杜某告辞了。"杜九言脚步轻快地出来,这就是她喜欢自己职业的原因,无论她的请讼人是被告还是原告,她凭借自己的能力,帮助他们,达到诉求。

    看到他们满足的面容,只觉得世间所有的美好,也比不过此刻。

    "杜先生,杜先生。"忽然,后面有人喊她,杜九言回头,一愣道:"崔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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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投机倒把(二)

    崔树林拱手行礼,道:"杜先生,您的案子是不是结案了?"

    "结案了,怎么了?"

    "那...那您明日还有案子吗?"崔树林问道。

    杜九言摇了摇头,崔树林眼睛一亮,道:"那...我明天成亲,先生您来做我们的证婚人吧。"

    "还没成亲?我记得是十八啊,这都七月了。"杜九言一直忙着,到忘记了答应崔树林喝喜酒的事。

    崔树林笑着,道:"我们想请先生做证婚人,可是看先生您一直忙着,前段时间出差办案,一回来又开始辩讼,所以婚事就拖着了。我和婉娘都觉得,宁愿推迟几日,也要等一等先生您。"

    "所有都准备好了,亲戚都在附近住着,所以只要先生您有空,我们立刻就办婚事。"崔树林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其实,我做证婚人不合适,我是鳏夫。这多不吉利,是吧。"

    崔树林愕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杜九言道:"这样,我出面给你请路家大老爷,路厉勤你觉得可行?他上有高堂,儿女双全夫妻和睦,而且身份又高,学富五车,做证婚人再合适不过了。"

    "那、那我们听先生的。"崔树林道:"那先生,您明日还是要来喝喜酒啊。"

    杜九言拱手应是,"一定去,一定去。"

    崔树林满足地走了,杜九言则先去了一趟路府,路厉勤一口应了,热情地留她吃午饭,她盛情难却地用了饭,又陪着路老太爷下了一盘棋,才离开回了三尺堂。

    宋吉艺和小萝卜头对着头,在数银子。

    "哪里来的银子?"杜九言看着桌子上一堆的碎银子和银锭以及银票,"很多啊。"

    宋吉艺嘻嘻笑着,小萝卜用袖子擦着一个五两的元宝,呵气、擦、再呵气、再擦...

    "其中一百两是梅氏案送来的讼费,剩下的银子是我和周兄三个案子得的讼费,一共一百八十两。"钱道安道:"我们商量,再买点家具,每个人买一张书桌,还有书架桌椅都要添置你觉得呢。"

    他们定了,以后每月二十五按人头发放讼费以及分成。

    "买啊。"杜九言说完,小萝卜举手,"我、我愿意效劳,去给大家买这些东西。"

    钱道安失笑。

    杜九言点头,"带上他,他会砍价,而且是没有下线的砍,比你们能干。"

    "好!"钱道安和小萝卜,道:"那明天一早我们就去买东西好吗。"

    小萝卜笑嘻嘻点头,"钱叔叔,我砍掉的价,能给我吗?"

    "能!"钱道安道:"绝对能!"

    小萝卜笑弯了眼睛。

    "你小子收敛点啊,吃相难看,小心我收拾你。"杜九言瞪着儿子,小萝卜滋溜跑过来,抱着杜九言,"爹,我们中午吃什么啊,我很想吃水煮鱼,不要辣的。"

    杜九言就看着钱道安,钱道安愣了一下朝宋吉艺看去,宋吉艺摇着头指着窦荣兴,窦荣兴眼皮子一跳躲在周肖后面。

    "看来,只能去买了。"杜九言道。

    小萝卜哦了一声,正要说话,门口有人在敲门,窦荣兴去开门,就见门外面,路妙带着两个丫鬟,各提了两个食盒进来,笑盈盈地道:"是不是在为中午吃什么发愁?"

    她说着,轻盈盈地进来坐在杜九言隔壁,两个丫鬟在众人的视线中,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摆在桌子上。

    "小萝卜爱吃的水煮鱼,九哥喜欢吃的酥肉和蒸排骨,这牛肉炖的酥烂,还有一罐子的老鹅汤。"路妙道:"各位闻闻,香不香?"

    能不香么,这么多菜,还都是荤菜。

    "香!"宋吉艺点着头。

    "但不是给你吃的。"路妙哼了一声。

    宋吉艺瘪着嘴一脸的委屈。

    "九哥,你是不是饿了?今天的菜是我家厨娘做的,我知道你嫌弃我做的不吃,以后我多努力,多学习。"

    "太麻烦路小姐了。"杜九言拱了拱手,不动声色地让开,"以后我们自己做饭就好了,你别送饭。"

    路妙昂着头,道:"我愿意。而且你们都是先生,先生怎么能做饭呢。"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

    小萝卜笑嘻嘻地给路妙行礼,道:"妙姨姨,你今天很空闲吗?"

    "还好。你有事要找我吗?"路妙看着他问道。

    小萝卜摇着头,"没有啊,就是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所以问问。"

    "还是小萝卜好,乖巧懂事,惹人喜欢。"路妙见三尺堂里的几个男人,跟木头桩子一样不自然,就识趣地道:"行了,我来给我九哥还有小萝卜送饭,你们就跟着沾光吧。多吃点啊,以后没的吃,就和我说。"

    话落,蹲下来亲了小萝卜一下,带着丫鬟飘飘然而去。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宋吉艺盯着小萝卜脸上的口脂印迹,上去用手摸了摸,又放在鼻尖闻了闻,眼睛一亮,"香!"

    "你脑子都在想什么。"窦荣兴将宋吉艺扯起来,又找了帕子给小萝卜擦脸。

    杜九言坐下来,开始吃饭,"他是长大了,一颗思春的心,蠢蠢欲动。"

    "没、没有。"宋吉艺摆着手,"我、我就、就是、好、好奇。"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

    "思春?"小萝卜凝着漂亮的眉头,"什么是思春,想念春天?"

    周肖咳嗽了一声,将小萝卜抱上来坐好,"你解释的接近全对,以后要再努力哦。快吃饭!"

    杜九言笑了笑,她一笑,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窦荣兴道:"九哥,路小姐对你可真好啊,要不,你就娶了她吧。"

    "嗯,路小姐性子开朗,无论出身还是教养都很好,你娶她是上上之选。"钱道安道。

    杜九言就看着周肖。

    "配不上九言。"周肖眼睛一转,笑着道:"九言前途无量,岂能早早被路小姐困住。将来肯定还有更优秀的小姐,等着做小萝卜的娘亲。"

    杜九言和满意地点了点头,"标准答案。"

    大家无语。

    第二日,杜九言带着小萝卜去崔家吃喜酒,路厉勤在人群里找到她,拱手道:"这两日没有讼案?"

    "三尺堂里有,我倒闲着的。"杜九言起身回来,小萝卜也跟在后面行礼,喊道:"路老爷好。"

    小萝卜在杜九言去新化的时候,被路妙带去过一次路家,所以和路厉勤是认识的。

    "最近好吗。"路厉勤特别喜欢小萝卜卜,将他抱了起来,坐在自己腿上,喜欢的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怎么喊我老爷,应该喊什么?"

    小萝卜嘻嘻笑着,道:"爷爷好。"

    "这就对了。"路厉勤从怀里拿了个小东西出来,"看看这是什么。"

    是个筒,小萝卜将眼睛贴在筒的一端,就看到圆圆的筒里五光十色,奇幻不已,他惊讶地道:"这是什么啊,真是好神奇啊。"

    "万花筒,西洋的玩意,我在一个朋友家中见到了,就和他要来给你。"路厉勤笑着道:"看你这么喜欢,我没有白担一次厚脸皮的人。"

    小萝卜抱着路厉勤胳膊点着头,"喜欢,特别喜欢。谢谢爷爷。"

    "不客气。"路厉勤笑着道。

    杜九言拱手,无奈地道:"陆老爷您太宠他了,再这么下去,他都要跟您无法无天了。"

    路厉勤摆了摆手,道:"我宠是因为他聪明有趣,我心甘情愿的被这小骗子骗。"

    小萝卜冲着杜九言挤眼睛。

    杜九言扶额,她要是不娶路妙,就对不起路家的人了啊。

    看来,要找个契机,把这件事解决了,断了路妙和路家人的心思。

    "对了,卓如可给你来信了?他一走都快一个月了吧。"路厉勤道。

    在新化待了十天后,又启程去了广西,这又是半个月了。

    "没给我写信,可能路上不大方便。"杜九言道:"现在他不联系我们,我们还真是不好找到他。"

    去了广西就出海,确实不方便。

    "路老爷,冰人说请您去书房商量一下细节。"一位花家的婆子来道。

    路厉勤颔首,将小萝卜放下来,去忙事。

    "爹啊,你别为难。"小萝卜凑过来,低声道:"有我呢,他们要是逼着你娶妙姨姨,我有很多办法帮你解决危机。"

    杜九言睨着他。

    "能给我看一下,你这是什么吗?"忽然,一位大约三四岁,很漂亮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走上来,好奇地盯着小萝卜手里的东西,"哥哥,这是什么?"

    小萝卜哦了一声,道:"是万花筒,你想看吗?"说着,很大方地将万花筒递过去,小姑娘眯着一只眼睛朝里头看,咯咯地笑了起来,"这里是什么,怎么这么好看。"

    "很神奇吧。"小萝卜道。

    小姑娘点着头,"你等我一下。"说着,提着裙子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她带回来十几二十个,从三四岁到八九岁的孩子,叽叽喳喳地顿时将小萝卜围在中间,都伸着手,想要看他的宝贝。

    杜九言坐在一侧看着,特解气,让你小子嘚瑟,看你现在怎么办。

    "别急,别急。"小萝卜挥着,"都排队哦,一个个来。"

    孩子们好像没听见,都挤着过来,吵吵嚷嚷的。

    "都给我闭嘴。"小萝卜大吼一声,道:"想看的就排队,还有,看一次两文钱,没有钱的去跟娘亲要。"

    他说着爬上椅子坐着,看着众人。

    二十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窝蜂的跑了。

    杜九言笑了起来,揪着儿子的耳朵,"投机倒把的小骗子,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爹啊,你是大人不懂我们小孩的心思。"小萝卜摇着小腿,等他话落,就见一个小孩跑进来,两个小孩跑进去,呼啦啦刚才跑走的小孩都跑了回来。

    大家排着队,一人手里抓着两文钱。

115 直奔镇远(三)

    两文钱不多,就算家境不富裕,也不至于在这种场合里,为了两文钱打一顿孩子哭闹着没面子,所以,基本每个孩子都回来了。

    "给你钱,让我看。"第一个跑回来的男孩子将钱塞给小萝卜,就着小萝卜的手,冲着万花筒里看,一边看一边惊叹惊叫。

    那样子,吸引的一边看着的大人,都蠢蠢欲动,想要来看个新鲜。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精明。"来吃饭的客人发现这里的奇景,纷纷去打听小萝卜是谁家的孩子。

    杜九言起身,摆着手道:"不知道啊..."说着,咳嗽了一声,背着手跺着步子,不远不近地溜达去了。

    小萝卜被一群人围着,一顿喜酒下来,赚了五十文钱!

    "娘啊。"小萝卜抖着钱袋子,"我想去一趟钱庄。"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这点钱,你也打算存起来?"

    "是钱就能存啊。"小萝卜道:"钱呢,不能摆在身上,不然总是忍不住想要花钱的。没钱,就不花了啊。"

    杜九言咳嗽一声,正色道:"以前...我们两个人是不是过的特别穷?"

    "嗯。特别穷。要不是经常遇到好心人给我们馒头吃,我们早就饿死了。"小萝卜道:"除了馒头,我们还吃过几次鸡腿,那鸡腿特别的想。"

    杜九言愣了一下,"是每天都会遇到好心人,还是路过每个地方都能遇到?"

    "是每天!"小萝卜道:"我们去包子铺,去面条铺要饭,大家见我们可怜,都会给我们吃,不收钱。"

    这...

    是她将这社会想的太恶劣了?

    有这么多好心人吗?

    还是她的美色足够让人神魂颠倒,甘之如饴的做好人。

    那是鬼扯!很显然有人在暗中给他们付钱了。

    难道是小萝卜的爹?

    "你爹...真死了?"杜九言看着小萝卜。

    小萝卜吓了一跳,"爹,你真的想成亲了?"

    "什么脑子,我问,你爹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杜九言问道。

    小萝卜回道:"真死了,死的透透的。"

    "那会是谁?"杜九言回忆了一下,她醒过来以后身边的人,并没有可疑之人,而且,她在邵阳这么高调,也没有人鬼鬼祟祟给她送钱。

    这事儿,很诡异。

    "父子两人在这里干什么?"焦三一个人,穿着便服从后面走过来,杜九言拱手,道:"去吃喜酒的,三爷今日休沐?"

    焦三点头,"今天很得闲?"

    "是啊。朱一正的案子,辛苦三爷了。付大人的判牍送上去了?"杜九言问道。

    焦三颔首,"送了,放心,就他这三罪,活不了的。还有吴川骗婚,判了三年流放,过几天就走。"

    "惩恶扬善,三爷劳苦功劳!"杜九言拱手道。

    焦三摆着手,一副你夸我我受不了的表情,"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改天一起吃酒。"

    "好,慢走!"杜九言目送焦三走远,母子两人依旧不急不慢地晃悠着,等走到钱庄,恰巧焦三也从里面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很沉的包袱,见着她一愣,笑呵呵敷衍地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这么多银子?"小萝卜一脸羡慕。

    "这么多银子!"杜九言一脸疑惑。

    杜九言闲了五六日,三尺堂买的家具送来了,小萝卜通过砍价,赚了三两银子,高兴的他中午觉都没有睡。

    "杜先生在吗?"忽然,门外有个穿着急递铺兵衣服的年轻人出现,敲着半扇门,道:"我找杜九言。"

    杜九言出去,拱了拱手,道:"是有我的信件?"用铺兵送,那估计是新化来的信,不是银手就是裘樟。

    裘樟很黏糊,三五天就给他来一封信,叙述他的寂寞无助。

    "是!"铺兵将一封薄薄的信递过来,"从新化来的。劳驾您在这里签字。"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干干净净的封面,在铺子的本子上签了字,又在荷包里取了一把铜钱给对方,便关门回来,对着光照了照。

    非常薄的信,薄到她怀疑里面是不是空的。

    "是银手的信吗?"钱道安随口问着。

    杜九言摇头。银手写信很啰嗦,不可能这么薄一层,她犹豫了一会儿拆开信,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头黑黢黢的猪。

    猪被捆着四肢吊在架子上,身下是熊熊的火!

    画风实在是不怎么样。

    "这什么奇怪的信?"钱道安撇了一眼,顿时惊讶地走过来,"一头正在烤的猪,有人戏弄你吗?"

    杜九言没说话,又对着太阳照了照,纸上除了画并没有字。

    "你见过药水写字看不见的吗?"杜九言看着钱道安。

    钱道安点头,"有啊,似乎是用一种西洋果子的汁液,据说用水敷上就能显现字迹。"

    "那试试。"杜九言将纸铺在水盆里,纸遇水便软了,而那副猪画却奇异的浮在水面上随着波纹抖动,仿佛因为火烤,而特别痛苦的扭动着肥胖的身躯。

    "幼稚!"杜九言凝眉,忽然钱道安道:"有字,你看。"

    画浮在水面,空了的纸上,在画的位置居然还残留着一些墨汁,那些墨汁或淡或浓,是一行小楷。

    "十日后,镇远府鲁家班,请你看戏,逾期收尸!"

    钱道安脸色大变,"这、这是谁寄来的信,什么意思,让你去镇远府,那边现在是归桂王打理了。"他说完,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面色如土地道:"这信、不会是桂王写的吧?"

    "应该是了。"杜九言盯着信,墨汁很快划开,盆里就只剩下一张软哒哒的白纸,除此以外了无痕迹。

    尸?谁的尸?

    杜九言想到了银手,她立刻提笔写了一封让跛子找急递铺送去了新化。

    隔日,银手的回信到了,歪歪扭扭的字迹,陈朗一看就认出来了,"是他的字迹没错。观这笔锋,写信时心情不错,不急不慢。"

    "那就不是银手。"杜九言靠在椅子上,隐隐想到一个人,跛子看着她,道:"会不会是蔡公子?"

    杜九言颔首,"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蔡卓如路过广西,若桂王想抓他到真有可能,只是,收尸一说...难道人已经死了?

    "你别去。"跛子凝眉,冷声道:"这种事报都司,让都司去解决。抑或告诉蔡家人,他们自有办法救人。"

    杜九言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认为我不该去?"

    "不该去。"跛子道。

    杜九言觉得他有些奇怪,跛子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撇过脸去道:"因为,危险。"

    "原来是担心我啊,我还以为你知道什么呢。"杜九言含笑道:"但是我要这次不去,必然还有下次,怎么办?"

    抓了蔡卓如她不去,桂王还会来抓陈朗,抓闹儿,抓她的朋友和在乎的人...避不过,不如迎难而上。

    顺便见识一下,传说中有着闲人最高境界的桂王,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那我陪你去。"跛子眸色坚定,"你不要出面,正好他也不认识你。"

    "没想到你这么有义气,居然为了兄弟能赴汤蹈火,舍身忘死,我非常感动,所以决定成全你。"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跛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我要去趟衙门,你也准备准备吧。"

    说着,起身走了。

    杜九言回头盯着儿子,"你爹我要出门了,需要买点装备,拿钱!"

    小萝卜哦哦点着头跑回房里,掏了个钱袋子出来,里面有铜钱也有碎银子,牵着杜九言的手,就走,"走,我陪你买去。"

    "今天的太阳是从西面出来的?"杜九言朝天上看看。

    小萝卜嘴巴一嘟,道:"爹啊,我知道你觉得我抠,可我觉得我不是抠,我是节省。没有必要花的钱不要花!"

    "现在你要去救蔡叔叔,是重要的事,我当然不能节省啊。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看来,她小看她儿子了。

    一下午,杜九言买了一把匕首,极小,贴在袖口极好用,又和焦三去了一趟刘家凹,用刀架着脖子,弄了两包拍花子的药粉。

    闹儿给她和跛子,连夜赶制了一件奇特的夹袄,极其的重。

    "你不要告诉我,这里头你缝了铁?"杜九言拎着五六斤重的夹袄,现在才近七月中,虽不热了,可也不至于穿夹袄。

    关键,还缝制了铁皮。

    "就你们两个人,桂王那边千军万马,你们穿着这个,以防万一啊。"

    杜九言难拒好意,连走前将夹袄穿上。

    脖子弄了两匹好马,两日后两人启程。

    小萝卜泪眼汪汪地站在门口挥着手,"爹啊,你要小心啊,那个什么龟...什么王很坏的!"

    "我儿乖,在家等我。"杜九言告别了一路,和跛子一早出门,一日后在新化和镇远的岔路口,杜九言出了五两银子,请镖局给裘樟送了一封信。

    当日裘樟接到信,展开,只见上面写道:"大人,立功的机会又来了,您可千万要把握。"

    下面,详细写着交代。

    "这小子!"裘樟乐呵呵地将信烧了,咕哝道:"又给我立功的机会,不要还不行。盛情难却啊。"

    杜九言和跛子提前了两日到的镇远。

    城门开着,司兵把守,一切和新化城没有两样。

    若非知道这里前不久被桂王占了,没有人会想到,这里已经易主了。

    百姓面色和煦,守兵笑容亲切,有说有笑,有进有出。

    "还真是奇特啊。"杜九言下马,远远看着。

    天黑,城门关上,巡夜的兵士每隔一刻钟巡视一次,在和城门两里路的之隔,有两个黑影附在墙上,速度之快,只一闪而过便消失在眼前。

    在兵士巡逻间隙,无声无息地落在城中,迅速融入到黑夜之中。

116 隔山打猪(一)

    "每日练翻墙,很有精进。"城隍庙后院之中,跛子脱掉夜行衣,笑看着杜九言,"等回去,我教你一套拳法。"

    杜九言笑了起来,"跛爷,一言九鼎哦。"

    "驷马难追。"跛子笑道。

    两人不急不慢翻墙进了城隍庙,寻了一间干净无人的禅房,安安稳稳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天亮,用跛子的名义,在客栈开了一间房,便出门溜达找鲁家班。

    "要问人吗?"跛子道。

    杜九言摇头,指着墙上的大字报。

    八月初五鲁家班,传世名曲免费听。

    桂王和他们约听戏的时间,是八月初四,看来桂王很有信心抓住她。

    "这就是桂王要请你看的戏?"跛子眉头紧拧,不屑道:"还真像他的风格。"

    杜九言侧目看着跛子,"你很了解吗,曾混过京城?"

    "乞讨者,处处都是家,走的多了认识的人也多,如桂王这般名人,自然听说了一些。"跛子解释道。

    杜九言道:"他什么风格?"

    "没原则没底线的纨绔,很闲也很..."跛子想了想用词,"浑!"

    倒和蔡卓如说的很相似。

    "先去鲁家班,还是去找人?他既然让人到镇远来,想必蔡卓如在这里。"跛子道。

    杜九言负手往鲁家班走着,不过几步路,就停在一间戏院面前,戏院的名字由鲁家班的名字命名,门脸不大,但后面盖着二楼,想必很宽敞。

    此时,门口并无人出入,门半掩着,

    忽然,杜九言余光瞥到一人,立刻拉着跛子坐在了路边的馄饨摊,喊道:"老板,两碗馄饨。"

    老板热情地应了。

    "熟人?"跛子朝戏院门口看去,杜九言抓了一颗茶叶蛋剥着,面色不改地道:"此人叫顾青山,桂王的亲兵。我和他在新化交手过。"

    跛子顿时凝眉,沉声道:"那就先将他杀了。"

    他要代替杜九言去和桂王见面,所以,见过杜九言的顾青山,就不能留。

    "当晚六十多人,你杀的完吗。"杜九言摆手,低头吃着馄饨,顾青山在戏院里逗留了一刻,又带着人沿着街道巡视,从他们坐的馄饨摊子前路过。

    跛子气息森冷,盯着馄饨并没有动。

    "有句话听说过吗。"杜九言丢了个剥好的茶叶蛋给他,"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咱们得分开。"

    跛子看着她,面色冷肃。

    "吃饭。咱们还要去打听蔡卓如在哪里。"蔡卓如不是一个人,他被抓了,那么他的人在哪里。

    跛子闷声不吭地,将一碗馄饨西里呼噜地喝掉了,茶叶蛋也塞进嘴里,杜九言噗嗤一笑,第一次觉得跛子觉得有几分愣头青的可爱之处。

    "少年,我知道你很义气,想为我这知己好友死而后已,肝脑涂地!"杜九言遗憾地道:"可并非我不成全你,而是我不需要啊!"

    跛子不理她,起身就走。

    "老板给钱。"杜九言丢了十文钱,追着跛子去了,一边走一边笑嘻嘻地道:"走,九爷我给你说说,我的伟大计划。"

    跛子侧目睨着她,"你知桂王打算?"

    "不知道,但不影响我的计划。"杜九言道:"边走边说。"

    镇远府很安全,他们在街上闲逛,没有人注意过他们,甚至没有人因为他们是陌生人,而上前来盘问。

    安稳过了两日,八月初四辰时,歇业许久的鲁家班戏院终于传出的锣鼓声,但大门紧闭,门口有人守着,并不对外开放。

    百姓们很清楚,这是桂王在里面听戏,等这出新戏他听过了,就会开门,让他们进去听。

    戏院建成有几十个年头,从正门进去是个天井,天井左右各挖着两个聚风水的鱼池子,穿过天井便是一个很大的观众坐席区,排列着六张八仙桌,桌后又是六排干坐着的长凳。

    正前方则是戏台,戏台的二楼是贵人区,有钱的人或是不便出面的妇人们,则会坐在二楼的雅间内,透过窗户,听下面的戏。

    此刻,观众坐席的正中间,放着一张红木扶手椅,正对着戏台,稳稳立着。

    就在这时,穿着朱红色锦袍的桂王,大步走了出来,袍子一拂在椅子上坐下来,慵懒地斜靠着,清了清嗓子,没对象地道:"刁猪,你听好了。"

    桂王不看别处,手里拿着肉串儿吃着,"一出戏,半个时辰。找到人本王就放了他,找不到..."

    他丢了竹签在地上,腿架在顾青山端来的凳子上,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本王就扒了你们的皮,做军鼓!"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知道杜九言有没有听到,甚至大家也不知道她来了没有。

    但这在桂王眼里并不重要,反正他给的时间就是半个时辰。

    杜九言听到没听到,与他无关。

    "开始!"顾青山冲着里面喊了一声。

    哐哐铛铛!

    台上的帷幕徐徐拉开,不大的舞台,正中摆设着布景,一座山,一座郁郁葱葱高大巍峨的山。

    除此以外,舞台右前方,一头猪被绑在木架子上,架子下面是堆柴。

    "报,王爷!"戏台上,龙套顶着花脸上来,对着后台拱手回道:"猪已经烤好,请王爷您享用。"

    戏台侧面,一唇红齿白的穿着蟒袍的小生,走着正步出来,后面跟着四个手下,威风八面,大刀阔斧地在正中的椅子坐下来,点点头,道:"此猪实在是刁,毁百姓粮,偷吃菜园,甚至还伤人,今日本王就要替天行道,吃了这头刁猪!"

    台上的五个手下顿时上前跪下,齐声道:"王爷为国为民,是百姓们心中真正的英雄,是明主!"

    其中一人转了个方向面对观众席,唱了起来。

    戏是什么戏,桂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靠着椅子上架着腿,兴致勃勃地看热闹,手一抬,道:"赏!"

    顾青山冲着台上丢了个银元宝。

    "爷,属下带人去四处找找,那小子狡猾,别的弟兄和戏班里的人没见过他,说不定给他溜了。"顾青山道。

    桂王点了点头,"找到了就跟着,等戏听完了,爷再去弄死他!"

    他确定,在这个戏院里,杜九言找不到蔡卓如,所以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杜九言在这里被生擒,和蔡卓如一起被他剥皮做军鼓。

    顾青山带着六个,曾经在新华城外,见过杜九言的兄弟,兵分两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巡逻。

    只要杜九言进来了,她就插翅难飞。

    "你们从左边,无论是谁都要多看几眼,仔细辨别。"顾青山回忆杜九言的容貌,"个子中等,瘦,头发乱七八糟,还有最显目的就是皮肤黑。"

    皮肤黑的脸可以抹粉,所以多注意脖子和手。

    顾青山仔细交代了一番,亲自绕过中庭上了楼,一间一间的雅间推开门,查了桌底,帘子后面。

    楼上一圈十间房,连个人影都没有。

    "去后院!"顾青山下楼去了后院,后院是戏班子里的人住宿之处,今天有令不上台的,一律待在房间不准出门,所以,此刻院子里空荡荡的,很干净。

    "见了鬼了。"顾青山有些火大,急匆匆往戏台后面的化妆间去,就看到有位穿着红绿相间丫鬟戏袍的人,从茅厕里出来。

    戏台没女人,不管是花旦还是花旦身边的丫鬟,也是男人扮演的。

    "你!"顾青山喊住那人,"你今天有戏?"

    那人一回头,一张脸上带着浓俏的戏妆,冲着他甜甜一笑,声音细细的,道:"是啊大人,小的一会儿就要上台了。"

    "等下。"顾青山走过去,打量着丫鬟,脸涂了妆看不出来,但脖子也是白白嫩嫩的,他又抬起对方的手,看了看手指,纤细修长,葱段一般。

    顿时,顾青山嫌弃的甩开,"难怪说唱戏的男人没有种,这德性,真恶心。"

    男不男女不女的。

    "大人,那小的继续去上妆了。"小丫鬟说着去了后台,顾青山也跟着进去,后台里有七八个等待上台的,或是龙套,或是花旦,不是在插发髻,就是在补妆。

    顾青山检查了一遍衣物间能藏人的地方,一无所获便走了。

    "爷,四处都没有看到可疑的人,会不会是那小子害怕,不敢来?"顾青山道。

    桂王嗑瓜子,小丫鬟坐在脚边接着瓜子壳儿。他优哉游哉地道:"他不敢不来。"

    来,杜九言一个人,不来,下次他就弄死她所有朋友。

    顾青山应是。

    戏台上,花旦上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咿咿呀呀的唱念做打,身段优美,水袖飘逸,和"桂王"你来我往郎情妻意。

    正在两个人抱上的时候,帷幕徐徐往中间拉。

    这是戏唱完了,等会儿帷幕还会再开,大家会出来正式谢幕邀功。

    "唱的不错。"桂王盯着台上的几个人,直到帷幕合上,他站起来伸了腰,打了哈欠道:"赏!"

    他说完,本来应该再打开的帷幕,却迟迟没有动。

    "王爷,这..."顾青山凝眉,指着台上道:"不想要赏赐了?"

    桂王嘿的一声,忽然一掌拍桌,人借力而起,连着越过了两张桌子,稳稳跳到舞台之上。眨眼功夫,桂王翻上了戏台,啪地一声,将帷幕扯了下来。

    这一切,不过眨眼之间,顾青山还停留在原地。

    "刁猪!"桂王冷笑,眯气了眼睛,显然不高兴。就见扯开帷幕后的舞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九个人,而一直吊着的那头猪,被人扯开肚子上缝过的皮,正如同衣物一样,架在横杆上。

    "够贼啊!"桂王将猪皮丢在地上,"看你贼到几时。"

    他说着,大步冲去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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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二次交手(二)

    顾青山跑来,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能。"

    合上帷幕到桂王重新扯开,时间非常的短,帷幕后怎么会变成这样,"是杜九言,一定是杜九言。"

    顾青山盯着地上晕过去的武生花旦,又看了一眼猪皮。

    这副猪皮是桂王前些时后猎的那头野猪的皮,风干了,将蔡卓如捆着堵着嘴,装在了猪皮里挂在舞台上。

    猪就在台上,在大家的眼前!

    没想到,杜九言那个狡猾的奸贼,居然还是找到了,还用了这种卑劣的手段,将蔡卓如带走。

    不过没关系,顾青山吩咐道:"本来他一个人,现在他还带着蔡卓如,那就更不好藏匿了,给我仔细搜,一砖一瓦都不要错过。"

    众人应是。

    桂王一脚踢开挡道的圆凳,叉着腰站在入口处,目光所及,后台一共有三个人,两个小厮在整理道具,另一个则是个丫鬟,正在补妆。

    丫鬟对着镜子,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忙放了油料起身行礼。

    桂王扫过两个小厮,盯着丫鬟不急不慢地走过去,停在丫鬟的面前,指着她道:"抬头!"

    丫鬟有些害怕的样子,拘谨的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描着粉色的妆底,眼睛一转流光溢彩。

    "抛什么眼色,好好说话。你演什么的?"桂王微微弯腰,盯着丫鬟的脸,细细打量,又因为香味太浓,嫌弃地退开一步。

    丫鬟回道:"回王爷的话,小的演丫鬟的,不过今天肚子不舒服,方才没来得及上台。"

    "肚子不舒服。"桂王围着她走了一圈,停在她后面,抬手戳了戳她的假髻,又扯了扯绑在脑后的丝带,挑眉道:"台上本该几个丫鬟?"

    丫鬟回道:"三个。"'

    "为什么三个?"桂王问道。

    "班主栽培我,让我在王爷面前露个脸。"

    "卸妆,本王成全你。"

    "卸妆慢,王爷要等吗?"

    "爷很闲!"

    "是。"丫鬟说着,在镜子前面坐下来,桂王拂开衣袍,就斜坐她后方,只要他一抬腿,就能踹到她的后背。

    透过镜子,丫鬟能看到桂王的脸,

    透过镜子,王爷也能看到丫鬟的脸。

    桂王就看到丫鬟用棉布沾了玫瑰油,揉着,纤细的指头翘着,不急不慢地贴上脸,卸妆。

    他很有耐心地看着,等着对方,露脸。

    "爷!"顾青山从前台过来,见桂王坐在这里看人卸妆,他愣了一下,随即回道:"前后都找了,没有见到杜九言和蔡卓如。"

    桂王摆手,道,"不急,等我看完这丫鬟的真面目,再去找那头刁猪。"

    "是!"顾青山不敢多问,跟着桂王这么多年,他也还是摸不着桂王的脉路。

    准确说,桂王做事,没有脉路,全凭心情。

    顾青山扫了一眼卸妆的丫头,拱手道:"属下再去后院找找。"说着咕哝着,"人能去哪里,难不成变成苍蝇飞走了?"

    他带着人走到门口,指着跪着的两个小厮,"去戏台子上,把你们的人清理走。"

    两个小厮应是,躬身去戏台上收拾晕倒的同门。

    这边,丫鬟卸了半边脸的妆,忽然转头来冲着桂王一笑,"王爷想不想试试呢,卸妆很好玩的。"

    说着,将手中沾着油的帕子,递给桂王。

    桂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确定要我帮你卸?"

    "是啊,小的能得王爷卸妆,死而无憾了。"丫鬟说着,冲着桂王抛了个眉眼。

    桂王打量着她半边脸,皮肤细白,眸光清亮,足以混淆视听,雌雄难辨。

    "爷今天高兴。"桂王接住了帕子,也不过来,而是将丫鬟坐的圆凳勾了过来,一把捏住了丫鬟的脸,"再成全你一次,让你死而无憾。"

    他说着将帕子压过去,两个人的脸凑的很近,丫鬟忽然哎呀一声喊疼,"王爷,您好歹也玲香惜玉一点。"

    "一会儿剥皮的时候,爷会玲香惜玉,慢慢剥!"桂王凑着她,冷笑着,"爷做的最熟练的事情,就剥皮。"

    丫鬟呵呵一笑,道:"王爷手巧,刚才那头猪的皮就看出来了。"

    "再手巧,也被扯坏了,一会儿缝你的皮,爷会再细致点。"桂王道。

    丫鬟眼睛骨碌碌一转,手里又多了一条帕子,冲着给她搓着脸的桂王一挥,道:"说起来,剥皮我也会!"

    "哦。"桂王凝眉,正要说话,忽然头一晕,他一把捏住了丫鬟的脖子,咬牙切齿道:"用药粉!你这刁猪跟爷装拍花子?!"

    丫鬟的脖子被他捏的生疼,她一笑,道:"生活不易,还是要兼职赚外快的。"

    她话落,手中的匕首虚晃一下,寒光一泛,直捅桂王的肚子。

    桂王眼前发黑,一拍桌子,座下的椅子迅速后退三四布,椅子的脚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杜九言,爷不弄死你,爷跟你姓!"

    "别。"杜九言哈的一笑,"你敢跟我姓,我也生不出你这么混账的儿子。"

    两人交手,杜九言矫健轻盈,桂王衣袍翻飞本应略高一筹,但却因为药粉而足下不稳。杜九言拍上桌,在桂王眼前黑的一瞬,到他后背,帕子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她啐了一口,道:"这药能放倒一头牛,看来王爷您比一头牛还厉害啊。"

    桂王怒,撑住最后一点神思,握住她的手,翻身一转,不用技巧,直挺挺地压住杜九言,倒在了地上。

    人一到底,桂王就晕了过去。

    杜九言被压的头晕眼花,肋骨都要陷进去了,"死尸一样,真重。"

    她将人推翻在一边,又踹了一脚,"就你这智商,一边呆着去!"

    桂王被她踹的骨碌碌翻了几滚。

    话落,她如猫一般,窜到戏台上,小厮正在拖台上晕倒的人,见杜九言上来,便问道:"你什么人。"

    "赶时间,我就不介绍了。"杜九言一手一个,将两人劈晕,冲着脸朝地趴在地上套着戏服的"桂王"手下,喊道:"蔡卓如,走!"

    蔡卓如骨碌翻爬了起来,将身上的衣服一脱,由杜九言牵着,迅速跳下来戏台,往戏台的正门口跑去。

    后院里,顾青山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一件事,"戏台上,原来有多少人?"

    "啊?"他的手下懵了一下,磕磕绊绊地回忆,"一个小生,五个龙套,外加一个花旦并着两个丫鬟龙套,九个人。"

    顾青山掉头就走,"坏了,王爷有危险。"刚才台上分明是十个人,他当时扫过一眼没有主意,现在去看,那多了的一个人,应该是从猪皮里出来的蔡卓如。

    一行人跑回戏台,桂王正坐在地上在揉着头,顾青山大惊失色,"爷,您怎么样,受伤没有。"

    "吃了个瘪了!"桂王气怒地道:"那小子居然用拍花子的药粉,卑鄙的猪!"

    顾青山愕然,"您和杜九言交手了吗,她人呢?"

    "你蠢不蠢,刚才化妆的就是他。不然我在这里费什么功夫。"桂王站起来,摇了摇头,"她这会儿肯定出了戏院了,你去按计划行事,带人全城搜捕!"

    "是!那您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顾青山见过人用拍花子的药粉,但那东西不常见,实在没想到,一个以正直著称的讼师,居然厚颜无耻的用这中下三烂的手段。

    "爷歇会儿就行了。"桂王坐下来,靠在椅子上,揉着额头,气愤的咕哝道:"不但狡猾,还有点花拳绣腿,真是小看她了。"

    不过,那男不男女不女的扮相,实在让人嫌弃。

    杜九言没有别的办法,带着蔡卓如打出来的,两个人出了街,犹如雨入大海,跑了六条街,将跟着的人甩开。

    "不、不行,我跑不动了。"蔡卓如呼呼喘着气,他两天没吃饭了,一直被困在猪皮里,现在连着跑这么久,实在是吃不消了。

    杜九言递了两块肉干给他,"出来时候,顺手在桌子上抓的,猪肉干。"

    "别提猪肉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猪肉。"蔡卓如摆着手,宁愿饿死都不想吃,"那猪皮的臭味,熏晕我好几次。"

    杜九言理解,很认真的问道:"可需要找茅房?"

    "还真是,"蔡卓如起身,去隔壁的饭馆里借了个茅房,两个人洗了脸梳了头出来,人总算舒服了点,"真是对不住你,让你赴险。"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猪皮里捆着的?"蔡卓如问道。

    杜九言道:"桂王那种奇葩的人,想一想就知道了。"

    "他还很得意,说你一定找不到,没想到你一猜就猜到了。"蔡卓如笑了起来,"现在咱们跑出来,估计一会儿他就要搜城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杜九言忽然嘘了一声,贴墙站在巷子里,就看到沿街走来一队人,到街对面的客栈询问,过了一会儿又折返了回来,接着挨个店铺的搜查盘问。

    "走!"杜九言拉着蔡卓如往巷子里走,忽然,身后有人喊道:"在那边抓住他们。"

    呼啦啦的一群人,跟着杜九言和蔡卓如后面,一边跑一边有人交代道:"大家分时休息,王爷吩咐了,要一直追她,让她跑几天,皮好剥!"

118 你来我往(三)

    "是!"大家都应了,居然分了十几班,一班八个人接着追,剩下十几人去了各个路口等着换班,这是打算十几班制一天不歇,专门追人。

    杜九言气的呸了一口,"此人简直有病,且病的不轻。"

    蔡卓如身体不如她,跑了一会儿就呼呼喘气,不得不停下来。

    他们停下来,就发现追他们的人也停了下来,十几步外盯着他们,手里拿着弓箭,拉开对着他们,砰地一声,射在脚后跟。

    "跑!"射箭的人说。

    蔡卓如看着杜九言,"怎么办。"

    "再歇一会儿,"杜九言和对方商量,"我朋友实在跑不动了。"

    对面的桂兵恨死她了,因为上次就是她在新化城外带人打他们,所以今天,他们一百多个被杜九言害过的兄弟,决定豁出命去,也要将杜九言擒住。

    但王爷说了,先溜溜,等溜的差不多了,就杀了。

    "跑!"八个人愤怒的道:"不然就射箭了!"

    杜九言大怒,盯了射箭的人一眼,指了指他,道:"等着!"

    "走,我可以了。"蔡卓如脸色煞白,这么跑下去,莫说一天,就是半天他也活不成了。

    杜九言拉着他,两个人先是跑的快,到最后就是走,几乎围着镇远府的跑了一圈,杜九言忽然在一个死胡同停下来,回头看着追他的人,一笑,"看,没路走了,要不你们让让?"

    追的人已经换了两班,盯着杜九言,还真的各贴着墙让了一条道。

    杜九言扶着蔡卓如,两个人慢慢往前走。

    "这样下去不行,你将我放下来,自己走吧。"蔡卓如知道,只有杜九言一个人,他们八个人是抓不住她的,但是带着他,杜九言就走不了。

    杜九言看着两边,淡淡地道:"我来就是救你的,要是丢了你,我这趟岂不是白跑。"

    "吃亏的事,我不做。"杜九言拉着蔡卓如,出了巷子,路边一个面摊,她随手就丢了十个铜板,道:"来碗大肉面。"

    老板早就听说桂王在抓人,而且是满城的,赶着那个人在跑。

    现在人到他摊子前面,他这生意哪里敢做。

    "吃什么,起来跑!"箭砰地一声,射在桌子中间,吓的面摊老板腿一软,差点翻了锅,

    杜九言白了射箭的人一眼,亲自起来,抓了两把生面条丢进锅里,煮熟了捞出来,放了两块煮好的大肉,端上桌和蔡卓如埋头吃着。

    那些人站在一边,气的吹胡子瞪眼。

    桂王说了,只让她跑,跑她个半死不活,但没说杀她。

    而且,要是上去乱箭或者乱刀,皮就破了,王爷会生气的。

    "慢慢吃。"杜九言将对蔡卓如道:"吃饱了有力气。"

    蔡卓如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的将面条吃的干干净净,这才擦了嘴脸色好看了一点,冲着杜九言狼狈的笑,"不瞒你说,我这辈子,就属这几日最狼狈。"

    "谁不是呢。"杜九言擦了把脸,"都是那个神经病逼的。"

    两个人吃完又歇了脚,这才晃晃悠悠起来,接着往前小跑。

    杜九言道:"再跑,爷一个马拉松都跑出来了。"

    "马拉松是什么?"蔡卓如问道。

    杜九言愤愤不平,"八十里路的马拉松!"

    "还、还真是有了啊,围着镇远府都快跑一圈了。"蔡卓如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居然又换了一班人,不急不慢的在后面撵着。

    蔡卓如气笑了。

    "让,让!"杜九言指着路边看热闹的桂兵,"没见过人跑步啊,挡什么道!"

    那些桂兵嘻嘻哈哈地笑着,冲着后面撵着的兄弟喊道:"一会儿换我们吧,这好玩,跟放牛一样。"

    他刚说完,就被人横空一脚踹翻在地。

    那人哎呦,指着杜九言气急:"你居然打人,这是我们的地盘。"也太横了。

    "打你怎么了,小爷正火大,谁让你凑上来碎嘴。"杜九言出了口气,接着跑,那人被打了还不能还手,气的起来磨刀。

    等着,晚上一起切你的肉。

    "闻,什么气味,怎么这么臭!"蔡卓如道:"而且,还有..."他没说完,蹲在地上就吐了起来。

    杜九言等他吐完。

    "猪,猪的气味!"蔡卓如道。

    杜九言勾唇一笑,朝相隔不远的城门看去,道:"来了!"

    "什么来了?"蔡卓如说完,被杜九言一扯,跑了起来。杜九言一边跑一边喊道:"加速了哦,追的上小爷,有糖吃!"

    她说着,拖着蔡卓如,跑的速度一阵风似的,转眼就要消失在巷子里。

    追着他的人一愣,本来就要换班了,现在恐怕来不及了,顿时追了上去,巷子七拐八弯,眼见要丢,下一刻又看见,好像要追上,下一刻又不见了。

    八个人在百姓低矮的巷子里一会儿工夫就冲散了,一边跑一边道:"这小子要玩花样,快去找人来。"

    有人去喊救兵,有人跟在后面。

    又跑了一刻,只剩下三个人随着杜九言跑进了巷子里。

    刚一落脚,杜九言就从巷子的围墙上跳下来,砰的一转,丝毫不差的拍倒一个人,剩下两个人惊了一跳,丢箭取刀。

    杜九言的拳脚,放倒两个人毫无问题。

    不过十几招,两人倒在地上。

    "扒了!"杜九言和蔡卓如迅速将两人衣服拔掉,将人丢进巷子里用茅草盖住,又沿着巷子一路冲去城门。

    蔡卓如不知道她的打算,以为她要冲关卡。

    可等要出巷子的时候,他才明白杜九言的意思,就见城门口的官道上,忽然自内向外,冲出来至少近百头的黑猪,哼哼叫着,埋着头一路往城门口冲。

    在黑猪身后,是举着火把的男子,他蒙着面,一手持刀徐徐而行,渐渐的他跑动起来,长长的刀拖在地上,在青石板的路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火花四溅。

    "跛子!"蔡卓如脱口喊道,"哪里来的猪?"

    杜九言道:"城里有个大猪圈,听说桂王喜欢吃猪肉,特意准备的野猪和家猪。"

    蔡卓如一脸惊叹。

    跛子朝这边看来,杜九言冲着他打了手势。

    两个人隔空擦身而过。

    那些猪,横冲直闯,往城门口冲去。

    守门的兵跟着桂王,见过很多世面,但是没有经历过,被百十头猪围攻的画面。

    "这哪里来的猪,快,开门,放走!"

    城门被开了一边,也只是一边,猪们有的往门口跑,有的则没头没闹往四面八方的窜...

    "有人。"慌乱间,有人发现了跛子,顿时,提刀上来拦跛子,"快,是杜九言!"

    众人一拥而上,跛子手里的刀,宛若游龙一般。他和杜九言不同,杜九言打架只是打,鲜少用过兵器,更不曾一刀直接砍谁的头。

    但跛子不同,人直跃而上,翻身而下,刀斜拉而出,左边的人半臂落地,随后被猪踏成肉泥。

    "厉害!"杜九言不由自主竖起个大拇指,拉着蔡卓如从小巷里冲了出去,喊道:"杀啊,他就是杜九言!"

    两人捡了两把落地的刀,一边避着猪,一边装模作样的去打跛子,但人却不动声色往城门口移动。

    跛子的四周,人倒了一片,猪更是被吓的嗷嗷尖叫,场面乱成了一锅粥,闻讯赶来的桂兵,从后方包围上来,跛子不急不忙,拖着刀一路往前,桂兵也不敢轻易冲上来,只是不断将包围圈缩小。

    杜九言带着蔡卓如,站在靠近城门的最后方,喊道:"冲啊,杀了他王爷有赏!"

    大家被她的喊声冲的心情激荡,照着跛子就冲了过去。

    跛子失笑,道:"还真是不客气啊,我要死了,看你怎么走。"

    他挥刀应敌,刀刀见血。

    杜九言拖着蔡卓如跟着猪的脚步,冲出了城门,她指着城墙两里外的树林,和蔡卓如道:"马在那边,你牵过来!"

    "你小心!"蔡卓如冲着林子跑,杜九言抬眸看了一眼城墙,又冲进城内上了城墙。

    城楼内的火球,一颗颗码放整齐。

    "兄弟们!"杜九言站在城楼上,"让让啊,有大礼来了。"

    她一喊大家抬头看她,顿时惊的往后躲,挤挤攘攘将跛子放在中间,杜九言照着人群,就嗖嗖丢了两颗火球。

    火势起来,猪吓的更疯,几个人的衣服迅速被烧着,大家忙着救火。

    "抱歉,失手了。再来!"杜九言话落,两个火球,径直又丢了下来,砰地一声,在桂兵的人群里炸开,又是一阵火苗乱窜,浓烟翻滚!

    有人骂道:"你哪个队的,是傻子吗。"

    "他娘的,砸猪啊,你砸我们干什么。"

    "对不住啊。"杜九言吆喝道,这一次,球丢在猪的身上,猪被烧着,后跳前拱没头没脑的撞着人。

    大家一阵手忙脚乱,但其实也不过几息的功夫,再回神,跛子已经不见了。

    "人呢?"有人喊道。

    "跑了,追!"

    众人冲出城,就看到官道上三匹马刚跑起来。

    嗖嗖的箭,落在马蹄后面,擦着头顶飞过,跛子翻身倒座马背,挥刀断后。

    "马,上马!"有人喊道。

    杜九言和跛子,三人一路往邵阳的方向飞奔。

    跑了一刻钟,忽然,平坦的官道上,被乌压压的一群穿着盔甲的桂兵拦住了去路,而在这些人的正前方,桂王正得意地靠在软榻上,讥讽地道:"蠢!居然用了两个时辰!"

119 气死他了(一)

    "给你!"跛子将面罩给杜九言,"你断后,我打前锋!"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你今天打的很爽啊。"

    跛子此刻一身的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桂王爷!"杜九言没戴面罩,上前拱手道:"我们区区三人,就劳您数百以千人出动,想想,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啊。"

    桂王点了点头,"没事。等你死了,爷就不麻烦了。"

    "那可不容易。"杜九言打量着桂王,这还是她第一次正眼打量着对方,少年二十一二岁,皮肤莹润,唇红齿白,一双桀骜的剑眉斜飞,双眸黑锃锃的,犹如星辰一般,懒懒地一眼瞪过来,顾盼生辉,亮的惊人。

    他个子极高,就这么躺着,一双修长的腿延伸得极远。

    "白瞎了这身材和面皮!"杜九言道:"如此废物,就应该生个猪样!"

    蔡卓如辛苦不已,忍不住失笑,"别提猪了,我要吐!"

    "好吧,不说猪。比如他是猪,都是对猪的一种侮辱!"杜九言冲着桂王挑眉,道:"关于死,我就不抢先了,如王爷这般高贵的人,怎么着也该先死个七八十年才行。"

    "我死?"桂王起身,大刀阔斧地坐着,修长的手抬起来,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唰!

    他身后的兵,散开,列队,弓箭黑压压的对着他们。

    "你说,我们到底谁先死?!"桂王道。

    跛子往杜九言身边靠了靠,握着刀,冷声道:"我断后!"

    "一边去,回去收拾你。"杜九言踹了脖子一脚,跛子一愣,盯着自己的腿,嘴角抖了抖,又微微勾勒出笑意来。

    杜九言冲着对面,哈地一笑:"打响指啊,我也会啊!"她说着,也学着桂王的样子,抬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桂王凝眉,眼睛眯了起来。

    轰隆隆的声音,从桂王的身后传来,不断接近。

    桂兵散开,桂王起身朝后看去,就见郭庭带着五百多人朝这边冲了过来,一下子将他的两百人围在了中间!

    "我的响指比王爷的响指更厉害啊。"杜九言轻轻一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死,看来我今天是死不了的。"

    桂王指着她,怒道:"你有本事别走。"

    "一刻都不想看见王爷这张脸,所以恕不奉陪!"杜九言说完,冲着郭庭道:"郭大人,你这次可不能让这群人溜了。"

    郭庭拱手,回道:"大恩不言谢,郭某记在心里了。"

    "好!知恩要图报,才是好男儿。"杜九言冲着桂王挤了挤眼睛,"啊王爷!杜某这就告辞了,今日你的款待,将来再找机会还你!"

    话落,三人拍马冲出了官道。

    "站住!"桂王喝道,他身后的弓崩地一声撑开...

    郭庭的人也上前一步,手里的弓也崩地一声撑开,对着他们!

    内圈外圈,互相对峙,桂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杜九言,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郭庭!"桂王盯着郭庭,"你活腻了?"

    郭庭砰地一声跪下来,他的人也跟着跪了下来,齐声道:"求王爷弃暗投明,回京!"

    "劝我回京?"桂王被气笑了,坐下来弯腰看着郭庭,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你脸不小啊!"

    郭庭直挺挺的跪着,道:"求王爷回京!"

    押送桂兵回京,半道却让桂兵悄无声息的溜了,郭庭不敢就这么赤手空拳的回去,所以他带着原来的五百人,像孤魂野鬼似的往镇远府走。

    快到镇远府时就接到了裘樟的军报,让他初四正午后在镇远府外五十里等!

    等杜九言出现,以响指为信。

    至于让他来干什么,郭庭不知道,但是他一定要来。

    就算桂王将他杀了,他也不亏,死在桂王手里,比死在圣上手里好...至少,他家里人不但不会受到牵连,还会得到嘉奖。

    这个买卖,郭庭心里很清楚。

    他今天带人来,等在这里,起初还不明白,可等到了镇远府五十里外等了半天后,居然看到桂兵在他三里外,停了下来。

    而桂王就那么大刺刺地躺在软榻上,打着盹儿。

    此刻,他懂了,杜九言来救人,而她也算准了桂王会在这里设埋伏,所以让他在这里。

    没想到,不但等到了桂兵,还意外收获了王爷。

    "你猜我会不会给你面子,回去呢。"桂王看着郭庭。

    郭庭面无表情,"求王爷回京。"

    "回京,回京!"桂王起身,亲自动手,摁着郭庭一顿揍,"你说你是不是傻,她让你来你就来,你跟她姓吗。"

    "气死我了,要不是你爷就抓住她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劈头盖脸一顿,打的郭庭鼻青脸肿,腿骨断了一截,期间无人敢上前来拉架,郭庭也没有还手。

    桂王打累了,看着躺在地上面色激动的郭庭,指着他的鼻子,道:"滚滚滚,再让爷看到你,爷就扒了你的皮!"

    气死他了,今天真是气死他了,桂王气呼呼的大步走了,他的人也跟在后面,呼啦啦的上马,扬起一阵尘土,消失在官道上。

    "恭送王爷!"郭庭面色激动,眼眶微红,他的人上来扶着他,道:"王爷,属下抬着您上软榻,您先踏躺着,等到了新化我们再找大夫。"

    郭庭摇头,"速速备马车,去京城请罪!"

    "大人,您的伤,可不轻!"他的属下道。

    郭庭转头过来,看着自己的属下,笑了起来,哈哈大笑,"你说,一条断了和脖子断了,哪个严重?"

    "大人!"属下懂了,拱手道:"这就去找最好的马,日夜兼程,送大人去京城。"

    郭庭点了点头。

    桂王的一顿打,看着是打,却是在救他。只有这样,他才能回京,用这一身的伤和一条断腿,给圣上给满朝文武一个答复!

    桂王回了家,脱了衣袍丢在地上,小厮上来跟着收拾,小心翼翼地道:"爷,热水放好了,您先沐浴?"

    "沐什么!"桂王脱了鞋,光脚在房间里走了两圈,冲着外面喊道:"顾青山!"

    顾青山进来,在门口跪下,"爷,我们...失职了。"

    "谁问这个。"桂王道:"那杜九言,是男人还是女人。"

    顾青山一愣,眨巴着眼睛,不知道他们王爷为什么会这么问,"爷,她是讼师,肯定是男人无疑!"

    怎么会有杜九言是女人的想法,他见了几次,也没觉得她是女人啊。

    "娘们唧唧的。"桂王很不爽,"吃亏了,我气不顺!"

    顾青山垂着头,道:"要不...属下去追?"

    "现在去追,今天那么多人撵了一天不也让他跑了!"桂王恼火地道:"这小子,就该摁倒了,打一顿才行。"

    顾青山应是,想了想安慰道:"其实王爷今天和她是平手。"

    "怎么说?"桂王道。

    顾青山回道:"她虽将人救走了,可被我们在街上撵了一个多时辰,而且,她的朋友也受伤了。"

    "你会不会安慰人,走,走,看你不顺眼。"桂王一边走一边脱光了衣服,进了净室去沐浴,往镜子前一站,顿时大怒。

    就见他的胸前,居然被人用颜料,画了一只圆滚滚的猪。

    "杜九言,你给我等着!"桂王敲碎了镜子,气呼呼的将那只猪给擦了。

    这边,杜九言盯着跛子受伤的胳膊,叹气道:"右手,对你吃饭,洗澡上茅坑有没有影响?"

    "有!"跛子道。

    杜九言一转头盯着蔡卓如,"交给你了,他为了救你才受伤的。"

    "我?"蔡卓如指着自己,嘴角抖了抖。

    杜九言点头,"要是你是女子,这个时候应该以身相许!"

    蔡卓如剧烈地咳嗽起来。

    跛子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不用,我左手也是可以的。"

    "不过你真的很厉害啊。"杜九言不吝啬夸奖,寻了许多词汇堆砌了一番,"就凭你这身手,你说我花拳绣腿,我认了。"

    跛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今天很怪啊,态度这么谦虚。"

    "我何时不谦虚了。"杜九言说着,起身和蔡卓如道:"他就留给你了,我去睡觉,实在太累了。"

    她开门出去。

    蔡卓如和跛子对视一眼,双双失笑,跛子道:"蔡公子去休息吧,我没事。"

    "我就在隔壁,你有事敲墙,我就过来了。"蔡卓如道。

    跛子颔首。

    三个人没聊天,各自回房,睡了个混昏天黑地。

    第二天中午去新化,杜九言这才问蔡卓如,"你的货和人呢,你怎么被抓的。"

    "货都上船出港了,只有我在上船前被人打晕带到镇远府了,等到了才知道是桂王的动作。"蔡卓如无奈的笑了笑,"我这文弱书生,拖大家后腿了。"

    杜九言眉梢微挑,道:"这么说,你的人还在海上未归?"

    "是!不过,他们应该没有问题,来回船只在码头要交很高的出港税,私下里,桂王一点不亏。我想,他对着海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看他自己也在跑海运,不然他哪来的钱造!"杜九言道。

    蔡卓如想想也觉得有这个可能,"若真如此,那后面的生意,我们还能做?"

    "这趟回来,暂时不要动。"杜九言道。

    桂王此人做事没有章法,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抽风。更何况,他今天吃了大亏,她感觉,很快他们又会见面了。

    三人进了新华城,城门口吴统领亲自在查验,看见杜九言,眼睛一眯拦住了他们,道:"怎么,杜先生又来查看你的矿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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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大人保重(二)

    "吴统领。"跛子上前拱手,道:"我们又见面了。"

    吴统领眼睛一亮,"跛子,什么风把你刮来了,来办差?"

    "和朋友办事路过新化。"跛子含笑,介绍杜九言,"这是我的好兄弟杜九言,这位是蔡卓如。"

    吴统领顿时凝眉,嫌弃地看着杜九言,"你和这奸贼是兄弟?"

    "吴统领,她是讼师。一切也是依法办事,达成请讼人的诉求而已。她人很好,且一腔正气。其中误会,还请吴统领包含,自此化解了,大家也都是朋友。"

    "她,一腔正气?"吴统领哈哈大笑,又呸了口,"算了,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为难她了,不过要是再有下次惹上我了,我一定不会轻易饶过。"

    跛子拱手道谢,三个人进了城门。

    "怎么这么老实,我以为你会吵架呢?"跛子含笑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跛子哈哈大笑。

    下午,杜九言去拜访裘樟。

    裘樟正靠在椅子上,收执卷宗似小鸡啄米一样的打着盹儿,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凑上去道:"大人,梦中可梦见中我了?"

    "哎呀!"裘樟吓的一跳,捂着胸口,"你、杜九言?"

    杜九言笑眯眯地道:"如假包换。"

    "闯了一趟镇远府活着回来,了不起啊。"裘樟打量着杜九言,"如何,郭庭可帮上你的忙了?"

    杜九言自取了茶盅倒茶喝,"帮上了。估计我走后他少说也得断条腿或者胳膊了。"

    "断腿好啊,断腿总比掉脑袋好。看来桂王也不是铁石心肠。"裘樟松了口气,"此番,你算是结交了郭大人,将来在西南这一代,没人敢惹你了。"

    杜九言扬眉,问道:"他不会被降职?"

    "那你小看郭大人了,他虽是武官没有师门,但是他歃血的好兄弟,却是五军都督府的左军都督,很得圣上信赖。这事儿搞不好他还会受嘉奖。"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那就恭喜他成功度过一劫了。"又冲着裘樟拱了拱,"想必,郭大人又会替你美言几句,下一个地儿,大人您想去哪里高就啊?"

    "去,可不能乱说。"裘樟憋着笑,左右看看,凑在杜九言耳边低声道:"本官可能要回京了,至于平调还是升,就不知道了。"

    杜九言哈哈一笑,"回京好啊,保不齐大人能在致仕前,弄个阁老做一做。"

    "我,阁老?"裘樟摆着手,"我若能五品京官致仕,不死不残不声名狼藉,就算是菩萨保佑了。"

    杜九言摇头,"那等走的时候,我一定要去菩萨跟前为大人您拜一拜,请菩萨保佑大人不死不惨不声名狼藉,平平安安五品致仕,衣锦还乡。"

    裘樟用手里的卷宗敲了一下杜九言的头,"本官怎么越看你越顺眼呢。"

    "大人觉得我不顺眼,是大人的问题,现在你变的正常了,自然就顺眼了。"杜九言道。

    裘樟哈哈大笑。

    "不过大人,回京后就您这官阶,恐怕是要穷几年了。"杜九言遗憾地道。

    京官不如县官这是谁都知道的,但是在京城容易结交同僚,升迁的机会更大。

    各有好处,一般有后台的,都是几年外放捞点钱,然后打点回京,拿着钱和资历一步一步升迁上爬。

    但裘樟这种,明显不行了,他年纪大了,回京后熬不了二十年了。

    "胡说,本官清廉,两袖清风为国为民。穷怕什么,本官就怕不能为国效力,为君分忧!"裘樟一抬手,冲着天,豪气干云。

    杜九言点头。

    "钱够了,这辈子下辈子都花不完。"裘樟压过来,声音很轻,"所以,本官想做点实事了,在死前如果能做上一件流芳千古,为人传颂的大事,这辈子值得了。"

    "大人英明!"杜九言拱手道:"大人,走前可千万要安排好我的矿啊。别人会不会传颂,但我和我儿子,会传颂您的。"

    裘樟呸了一声,"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衙门里里外外都会照应的。至于吴统领那边,本官走前一定将他弄下去,这样就算新任知县来了,你也不用怕。"

    "大人一定如愿得偿,等将来我去京城,大人您可不要关门谢客,装作不认识啊。"杜九言道。

    裘樟想了想,"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混的好,本官自然就认识了。要是去京是因为秋后处斩,本官必然会视而不见,只求不惹腥臊。"

    "幸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我是要生气的。"杜九言叹气。

    裘樟哈哈大笑,觉得和杜九言真的是有说不完的话,打不完的嘴仗,"你这小子,早晚娶个厉害媳妇,天天管着你。"

    "大人,我有儿子了。"杜九言笑着道:"再娶媳妇,我吃亏啊。"

    裘樟无语。

    晚上,杜九言和裘樟一起吃的晚饭,付钱的时候,杜九言没掏,裘樟瞪着她,"你是晚辈,你付钱。"

    "你是长辈,我敬重您。"

    "付钱就是敬重。"

    "敬重是意,与金银俗物无关。"

    "那你说,怎么办。本官没带钱。"

    杜九言点了点头,招手喊酒楼的伙计来,交代道:"这位是裘大人,你认识吧。这顿饭就记在裘大人的账上!"

    "是!"伙计应是而去。

    裘樟哎呦哎呦的揉着额头,"我这脑子坏了,来和你吃饭!"

    "大人家资花不完,我助人为乐,帮大人花用点。"杜九言道。

    裘樟呸了一口。

    两人慢慢散步,杜九言送裘樟回去,裘樟有些舍不得,"老夫也不知何时走,走前还不能见到你,但若见不到就不和你说了,等到了京城安顿好,再给你写信。"

    "大人多保重,您给我写信,我一定回。"杜九言道。

    裘樟白了他一眼,"没规矩,长辈书信岂有不回之理。"

    "大人不是长辈。"

    裘樟瞪眼。

    "大人是好友!"杜九言拱手道:"忘年之交的好友。"

    裘樟哈哈大笑,颔首道:"本官也祝杜先生一帆风顺,逢案必胜。"

    "换一个祝福吧,大人。"杜九言道:"必然的事,不要刻意说。"

    裘樟啐了一口,摇摇晃晃地回家,家里人出来扶着他,他走了几步回头冲着杜九言拱了拱手,道:"本官这辈子不算君子,唯利是图来形容也不为过。更不曾真心记得过谁的情。只认钱不认人。"

    "但九言的好,本官记着。将来若再相遇,必当报答。"说着挥了挥手进了门。

    杜九言轻笑,挥着手喊道:"大人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去京城,所以您要长命百岁来报恩才行。"

    "去,去!"裘樟啪地关了门。

    杜九言微醺着哼着小曲回了客栈,跛子在大堂内一边喝酒一边等他,蔡卓如靠着灯看书,看到他进来,两个都投来目光。

    "二位,这是在等我?"杜九言在桌边坐下来,蔡卓如给他倒了杯茶,含笑道:"你没回我们也睡不着。"

    杜九言抢了跛子的杯子喝了半杯酒,拱手道:"今晚,真是受宠若惊。"

    "怎么?还有谁宠你了?"跛子问道。

    杜九言眼睛骨碌碌一转,已有醉态,"那太多了。我这人此生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惹人喜爱尊敬了。"

    "过犹不及,过犹不及懂吧。"杜九言遗憾地道:"被很多人喜欢,也是很烦恼啊。"

    蔡卓如将茶盅塞在她手里,跛子则将酒杯抢走了。

    "你醉了,我扶你回去歇着吧。"蔡卓如起身,要去扶杜九言,可不等他碰着杜九言,跛子已经快他一步,将杜九言一扯,拽着手腕拖上楼去了。

    蔡卓如看着空空的手,愣了一下。

    这情况...似曾相识啊。上次银手就是如此,护着杜九言就跟护着私财一样,生怕被人碰着就能少着点什么。

    他感觉,怎么这么奇怪的。

    "哎呀,你拖着我干什么。"杜九言拍了他手,"我只是高兴而已,教训了桂王,我庆祝一下。"

    跛子嗯了一声,道:"早点睡,明天不还要去矿山吗。"

    "嗯。时间不早了,正事要紧。"杜九言推门进去,啪嗒插了门栓倒头就睡着了,跛子揉了揉额头...他怀疑,杜九言自己,可能也忘记了她是女人的事了。

    "跛子兄,早点休息。"蔡卓如目光复杂,含笑道。

    跛子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第二日,三个人去了盐山,银手高兴地飞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杜九言,道:"九哥,你是不是想我了,特意来看我的?"

    "是啊,特意来看你的。"

    银手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我不在家,你们肯定都会很想我的。小萝卜想不想我啊,有没有吵着说要来看我。"

    "天天哭,说银手叔怎么不回来。我说你在挣钱,他就不哭了,说让你多努力!"杜九言道。

    银手嘻嘻笑着,小声道:"三天前我们和宝庆都司签了一个大契约,要一百付马蹄铁,五百付战刀,你才给多少银子?"

    "多少?"杜九言眼睛亮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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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社会进步(三)

    银手竖起一只手晃了晃,"七千两!"

    "厉害!"杜九言点头,刚要说话,就见银手后面涌过来七八十人,刘大全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笑呵呵地喊着,"九哥,您怎么今天过来了,路上可顺利,在这里待几天?"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句的和杜九言说话。

    跛子和蔡卓如还有银手被挤的老远,只能远远跟在后面往矿里走。

    "跛子哥,你受伤了?"银手看着跛子,"你们...是查案子顺道路过新化的?"

    跛子点了点头。

    "我就说,九哥肯定不会特意来看我的,他可能都没有想我。"银手不服气地道。

    跛子斜看了他一眼,"她说想了就想了,你追根问底有什么意思。"

    "那倒是!"银手说着,打量着蔡卓如,"蔡公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一路是不是很辛苦,我看你可瘦了不少。"

    蔡卓如又想到了猪,呵呵笑着道:"出了点意外。瘦了的肉慢慢养回来。"

    "嗯。今晚我们烤乳猪。一会儿我和黑头就去打猎,山里头野猪特别多。"银手道。

    蔡卓如捂着嘴,呕了起来!

    "他怎么了?"银手问道。

    跛子咳嗽了一声,道:"猪肉吃多了。"

    蔡卓如接着吐!

    "那算了,我们吃野鸡好了。"银手道:"等你们走前我再去打点回来,带回去给先生还有小萝卜他们吃。"

    一行人热热闹闹坐下来说话,杜九言又去炼炉那边看,十几个铁匠一身的汗,火红的光映衬的黑亮。

    "锻打的师父,每制成一件,给他们额外提成,都给了吧?"杜九言问道。

    刘大全应是,蔡家派来的将掌柜上前来,拱手道:"杜先生定的几个方案都很好,眼下都是按照您定的在办。"

    分级,分成,分工!

    这是杜九言提出的方案的其中一点。

    所有工钱,在基础之上额外按照个人劳动能力和所得,再添加对应的报酬,这是现代的提成,有了提成大家做事就会更有冲劲。

    分工,则是矿工,炼工,和锻打师父包括出门卖矿拉生意的,各种工种分开来办事。

    每月无论盈亏,不欠矿工的钱,还承诺了一年后在山脚买地建村,将来大家都搬到里面去住,争取给所有人娶媳妇的机会。

    有了这些,大家干劲十足,有的时候到半夜,还有人还在做事。

    "生意也不错。宝庆都司三天前给了一个单子,七千两银子,约定半年后交货。今天又有个山东来的商户定了一百付马蹄铁和炉鼎,光定金就给了五百两,但是要的比较急,要求我们二十天交货。"

    "来得及吗?"杜九言问道。

    将掌柜点头,"大家辛苦一点,日夜赶工来得及。何况宝庆都司那边的货时间给的充足,没事。"

    杜九言点了头。

    在矿山待了一天,杜九言和跛子回邵阳,蔡卓如则留在了新化等他的人。

    走了两天的路,跛子直接去了衙门,杜九言则回了家。

    小萝卜正扶着刚会走路的铁牛,在院子里玩儿,杜九言推门进去,两个孩子都停下来看着她。

    "爹!"小萝卜飞扑过来,杜九言将他抱起来,"重了点,是不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吃肉了?"

    小萝卜摇着头,"我瘦了,瘦了很多呢。"

    "是吗。"杜九言掂了掂,将他放下来,花子和闹儿跑过来。花子道:"九哥,我去给你烧水,你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

    杜九言摸了摸花子的头,"花子真好,谢谢啦。"

    "不客气。"花子跑去烧水,闹儿抱着杜九言的讼师服出来,抖开给她看,"九哥,我在衣摆上绣了一枝竹子,你觉得好看不好看。"

    杜九言牵起来看了看,阵脚紧凑细密,竹枝挺拔俊秀,颜色又很翠丽,点缀在衣摆的一角,让衣服既添了野趣又多了几分淡雅。

    "我们闹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杜九言欢喜地道:"比袜子口绣花的好。"

    闹儿笑了起来。

    "他才卖了一副插屏给绣坊,得了七两银子。"陈朗笑着道:"又接了一个八幅的屏风,"

    杜九言扬眉,道:"绣花伤眼睛,你做一做就歇歇,别年纪轻轻就将眼睛毁了。"

    "九哥,我会注意的。"闹儿很高兴,他的手艺得到了大家的肯定,而且,大家也从来不说他一个男孩子居然喜欢绣花这种事。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家,喜欢家里的所有人。

    "铁牛怎么在这里?"杜九言捏了捏铁牛的脸,铁牛冲着她呵呵地笑,也不怕生。

    陈朗道:"路老四找了活做,每天白天都要去上工。我看他背着铁牛做事也不方便,所以让他将铁牛放在我们家了。"

    "嗯。"杜九言进房去洗澡,小萝卜滋遛进来,趴在浴桶上看着她娘,"娘,跛子叔为什么没有回来啊。"

    杜九言将干净的帕子搭在他头上遮住眼睛,将他推过去背对着自己,"他去衙门了。这次你的美梦落空了。"

    "我...就关心一下跛子叔而已,你这次可误会我了。"

    杜九言穿了衣服开门,将水处理掉,小萝卜坐在门槛上发呆,杜九言睨他一眼,问道:"干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昨晚做梦,梦见我爹了。"小萝卜道。

    杜九言嗯了一声,"梦见我在做什么。"

    "是真爹,死了的那个!"小萝卜道:"不过我没见着脸,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就觉得他好烦啊,一天天黏着我,求我喊他爹。"

    杜九言高高地扬起眉头,赏了儿子一个暴栗,拿着衣服去洗了。

    小萝卜揉着脑袋,回忆着梦里的情景。那个男人带着他去了一间房,然后一推开房门...我的天,里面金光闪闪,全是金子!

    他考虑了很久,还是严词拒绝了对方请他认爹的请求。

    他醒来以后有点后悔,所以对这个梦耿耿于怀。

    "杜先生在吗。"门口急递铺的兵敲了门,花子跑过去开门,道:"他在的,是送信吗?"

    急递铺的兵应是,递了一封信给花子,花子给了对方一把铜钱,将信送给杜九言。

    "又是信?"杜九言犹豫了一下,擦了手将信拆开,薄薄的信纸,上面写道:"刁猪,镇远一别,非常想念。前几日你来拜访我,作为回礼,我也会去拜访你的。"

    "等我!"

    桂王。

    "有病就去治。"杜九言顺手就将信纸揪成了一团给花子,"放灶里烧了。"

    花子应是跑走了。

    杜九言接着洗衣服,又想到了桂王,手里的活停了停...他要是再来骚扰,她还真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杀了?肯定不成,凭她一人之力,杀不了不说也担不起杀了以后的责任。

    骗他去京城?这个办法可以,等他回了京城,想必太后和皇帝会将他严加看管起来,他就不能出来作乱了。

    最好以谋逆罪,砍了。

    晚上,受伤的跛子,惹得小萝卜哭了一阵,心疼的抱着他的左胳膊,又想看又不敢看,捧着吹了半天,"...疼不疼?是刀砍的吗。"

    "一开始疼,但现在不疼了,你别哭,伤口都好的差不多了。"跛子道。

    小萝卜抹着眼泪,"那你在家多休息,养好身体才能挣更多的钱。"

    "好,养好身体,给你挣钱花。"跛子说着又道:"不过这两天不能歇,衙门里的事情特别多,付大人每天都要开堂,我也不能偷懒。"

    杜九言问道:"是要在新任县令来前,把积压的案子都结掉?"

    "嗯。旧案新案,忙了几日。听说前天还判了个斩立决,等这两日的案子一起终审了,送上去审批。"跛子道。

    杜九言没有多问,第二天去了三尺堂。

    钱道安忙的脚不沾地,周肖亦是,摇着扇子看到她,喊着道:"九言快来,我已是被这案子弄的焦头烂额了。"

    "什么案子,能把周兄为难成这样。"杜九言接过周肖递给她的卷宗,认真看了一会儿,咦了一声,"这位牡丹姑娘,很耳熟啊。"

    窦荣兴道:"九哥,上次送你肚兜的,她来请讼,亲自说的。"

    "她告恩客包养不给钱?"杜九言将卷宗放在桌上,周肖失笑,道:"自从你打了梅氏案后,女子来告的案子就多了很多,你这算是,开了个好头,让天下女子觉醒开始争取权益?"

    "这是好事。"杜九言笑着道:"证明社会在进步!"

    周肖失笑,"那这案子接不接?"

    "接啊,不过不要上公堂,约他恩客出来私聊。付大人最近很忙,这种小案子,我们自己解决就行了。"

    周肖点头,在卷宗上了写了字,想了想,道:"那我现在就去办吧,省的拖的久了,惹得请讼人不满。"

    他说着出了门。

    杜九言翻了一通最近的接的讼案,还真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且请讼的人都是女人。

    "我觉得她们是想请你出面,一来解决自己的纠纷和烦恼,而来,和鼎鼎大名的杜先生,近距离相处一下。"窦荣兴道。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122 爹啊钱啊(一)

    杜九言一天都很闲,中午路妙来送饭,晚上和德庆楼打秋风。

    董德庆很不服气地道:"我这一心结交你,最后我没占着你便宜,反而天天被你占便宜。"

    "巴结就是这样啊,你想要什么好处。"杜九言笑盈盈的,劝道:"想开点。许多事总会习惯的。"

    董德庆说不过杜九言,闷头做事去了。

    杜九言吃过饭逛街,给一家人一人买了两套衣服,又买了布和笔墨纸砚,心情极好的提回家去了。

    "爹啊,"小萝卜打量着一桌子的东西,"您对我们真是太好了,我给你捶捶腿,你累不累啊。"

    杜九言心情极好,点头道:"对你们好,我高兴。"

    "是吧。"小萝卜盯着杜九言挂在腰带上的钱袋子,眼睛眯了眯...钱袋子有点份量,但又不是特别重...她今天这一桌子的东西,至少有十五两银子。

    十五两不可能都是碎银子,那就是银票了。

    她最近只辩了一个案子,钱还归公在三尺堂了,等月初拿月例,那么,她这么多钱哪里来的?

    去镇远府赚的?

    不会,镇远府她是去办大事的,没有空赚钱,那是什么时候有钱的?

    小萝卜眼睛滴溜溜转着,一边捶腿腿,一边撇着杜九言的钱袋子。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一个词。

    私房钱!

    不好!这小子一定是发现她有私房钱的事了,杜九言心头一转,立刻打了哈欠,"今天好累,我去洗澡歇会儿。"说着,推开儿子,大步出去。

    她今天心情好到得意忘形了。

    不好!他爹这是要转移钱了。小萝卜滋溜一下跑过去,"爹啊,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等会儿洗澡行不行。"

    "不行,我现在就要洗。"杜九言进房,反手关门,"你别进来啊!"

    小萝卜手往门缝里一插,冲着杜九言一笑,"爹,我是你儿子,而且我还小,不忌这些。"

    杜九言指着门槛,"你要是敢把脚伸进来,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小萝卜猫着腰撅着屁股往里面挤,使劲"父子关系、不不、重要,因为你是我娘。"

    "那就断绝母子关系。"

    "母子是血缘,你断不掉!"

    "我想断就断。"

    "爹,你现在的样子,一点不帅。"

    "你管的着呢。"

    小萝卜使出吃奶的劲,他可以肯定,他娘钱袋子装了一大笔钱,所以她才会这么紧张。

    否则,以她的性子,根本不会在乎。

    "好,我不进来了。"小萝卜松开手,"您洗澡吧,我守门。"

    杜九言啪地一声关了门,立刻松了口气,这个臭小子太精明了!她差点马失前蹄,前功尽弃。

    不过,这钱藏在哪里比较好?

    杜九言攥着钱袋子,床头床底,柜子里外甚至旧鞋子都想到了,又抬头看着屋顶。顿时眼睛一亮,脚踏上桌子,手一勾上了横梁,呸呸了两嘴灰,将袋子里还剩下的四百了银票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横梁上。

    "臭小子,看你怎么查!"杜九言松了口气,得意地下来。

    门外,小萝卜耳尖抖动,分辨着里面传来的极其细小的声音...走路的声音,踩东西的声音,还有呸口水的声音...

    奇怪,为什么呸口水,她钻床底吃着灰了?

    不会,他娘这种人不会往床底钻的,她只会...啊...上面。按照他娘的思路,一定是放在屋顶上了,只有那里她确信自己找不到。

    "算你聪明!"小萝卜嘿嘿一笑,"那就看看,这笔钱你能记着多久!"

    偷?他娘说了不问自取就是偷,他是君子不会偷。

    所以,他只要等就好了。

    杜九言洗完澡换好衣服,小萝卜正和铁牛在踢球。他假装和铁牛说话,余光却撇着杜九言...

    杜九言随手将自己的钱袋子丢在桌子上,大刺刺地去书房练字。

    一切相安无事。

    晚上,铁牛在这边吃的晚饭,路老四天黑了才回来,一身的灰尘,人瘦的只剩下一双眼睛转,冲着陈朗行礼。

    "给你留饭了。"陈朗指了指厨房,"吃过再回去吧。"

    路老四摆着手,"这怎么好意思,我把铁牛放在这里,吃你们家的喝你们家的已经很过意不去了,现在我还来吃,就、就太过分了。"

    "不差你这一口,我就当银手在家吃呢。"陈朗说完,路老四瑟缩着进来,蹲在厨房里扒了一碗米饭,吃了一个馒头抱着铁牛回家。

    点了灯,家里乱糟糟的,昨晚洗澡的衣服泡在澡盆里,碗筷放了两天了。

    路老四将铁牛哄睡着,忙到深夜,倒下正要睡觉,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拍门,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跑出去隔着门问道:"谁?"

    "四哥,是我!"门外的人答道。

    路老四眼睛一亮,忙开了门,桂香从外面进来,"四哥,铁牛睡了吗,我来看看他。"

    "你怎么在城里?王赖他又把你典出去了?"路老四气的直抖,可是又无能为力,只有生气,恨王癞,更狠自己没用。

    桂香摇着头道:"没有。他要被砍头了!"

    "砍头?"路老四听着一惊,"他犯事了?犯的什么事,为什么要被砍头。"

    桂香低声道:"他杀了人!"

    "那...那以后你是不是就能...就能..."路老四简直不敢想象,"你、你能、能来我这里过日子?"

    桂香也不知道,"我、我不知道,等他死了以后再说。我今天到衙门去给他送衣服,就没有回家,晚上来看看铁牛。"

    "快进去,铁牛在睡觉。"

    桂香进了房间,这里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铁牛睡着床上,长大了许多,嘴巴嘟囔着,睡的特别香甜。

    "桂香,他...他真的会死吗。"路老四觉得在做梦,又害怕又期待地问道。

    桂香摇着头,"我也不知道。听说砍头的都要等到秋天的时候砍,估计要过了中秋节,才知道他会不会死。"

    "那、那我等着。到时候你把儿子带过来,我们还四个人一起过日子。"路老四道。

    桂香红了脸,点头道:"如果真这样,那我...我肯定跟你过。"

    晚上,桂香没和路老四睡一起,两个人隔着一道墙,但各自睡的特别安稳,第二天,桂香趁着城门开时,出城回家去。

    路老四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不管做什么都有劲,觉得日子有了奔头。

    "这几日见你心情不错,人也有了笑脸。"陈朗观察路老四几天了,以前路老四每天都是苦哈哈地熬日子,这五六天,他来接铁牛都是笑盈盈的,感觉有了活力,人也年轻了几岁。

    "先生,我、我不好意思说,说了我就觉得自己是卑鄙的人。"路老四垂着头,低声道:"前些天桂香夜里来过了,说、说王癞因为杀人,要被判砍头罪了。"

    "王癞杀人罪?前些天衙门要判的斩立决,就是王癞啊!"陈朗也听说了那件案子,只是没有细细了解。

    邵阳不大,案子每天都有,但是凶杀案件并不多,所以每出一件案子,都会成为一段时间内,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应该是他,我也不清楚。桂香说要等到中秋节以后砍头。"路老四说着,道:"先生,桂香说以后跟着我过日子。"

    陈朗点了头,替路老四高兴,"那你确实该高兴。一个家里有个女人,也有个家的样子。"

    路老四点头应是,"我一定会对她们母子好的。"

    "四哥,四哥!"隔壁传来桂香的声音,拍着门,路老四和陈朗对视一眼,他开门出去,惊讶地道:"你、你怎么了?"

    桂香蓬头垢面,衣服破的,鞋子掉了一只,模样狼狈不堪。

    路老四浑身发冷,第一个反应就是王癞从牢里出来了,打了桂香,"他打你了?打哪里了?"

    "不是,不是。"桂香左右看着,低声道:"是、是赌馆要债的人,他们追着我要债,说王癞坐牢,让我还钱,不然就、就把我们娘儿两个弄死。"

    路老四脸色变了变,"他欠了多少钱?"

    "一千二百两!"桂香道:"四哥,我、我现在怎么办,我、我好害怕!"

    路老四也不知道怎么办,两个人站在巷子里忍不住发抖。

    这么多钱,他们根本不可能还得清...

    杜九言从巷子另外一头进来,看见路老四打了个招呼,路老四转身过来,她又看到了桂香,微微点头,道:"你们接着聊!"

    说着就进家门了。

    "要、要不问问杜先生?"路老四看着桂香,"杜先生聪明,又、又是讼师,他肯定能告诉我们怎么做。"

    桂香见杜九言,就觉得很羞愧,她迟疑地道:"你、你去问问,我在家等你。"

    "好。"路老四点头,又折去院子里。

123 桂香求助(二)

    杜九言正被铁牛抱着腿,她摸了摸铁牛的头,道:"和小萝卜玩去。"

    小萝卜托着下巴,犹豫地看着杜九言,"爹,你就陪我们踢球吧。"

    "小朋友的责任,就是照顾好自己,让大人高兴。"杜九言盯着小萝卜,"你让我不高兴了,你就是个失职的小朋友。"

    这什么道理?小萝卜眨巴着眼睛,"那大人对小朋友有什么责任?"

    "吃饱穿暖等长大。"杜九言道。

    "唉!"小萝卜叹气,拉着铁牛离开,"算了,说道理我们总是说不过我爹的,咱们自己玩吧。"

    杜九言满意地坐在中堂看小孩玩。

    路老四迟疑着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进来,"杜、杜先生。"

    "路四哥有事?"杜九言请他坐,路老四坐了下来,"有件事想请教您。"

    杜九言点头,"你说,我听着。"

    路老四就将王癞杀人,审问,桂香被外面的人追债的事说了一遍,"...您说,这样的事能不能打官司?让桂香不还钱?"

    "能!"杜九言道。

    路老四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那...那我们可以去告官吗?"

    "王癞所有的账都是赌钱欠的,这在律法上本来就得不到承认。所以你去告官,衙门必定判你们不用还钱。"

    "但是,对方找她追债不是因为不合法,而是靠恶势力。你们去告官了,对方也不会在乎,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杜九言道。

    路老四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桂香怎么办。"

    "让桂香去找路老四和离。日期写早点,我找人给你们盖个章。"杜九言道:"或许有点用。"

    否则,就黑吃黑,将那些要债的人打个半死,彻底震慑。

    "和离?"路老四眼睛一亮,"那、那我去和桂香说,让他找王癞。"

    杜九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第二天,路老四带着桂香早早等在家门口,见着杜九言,路老四激动地道:"杜先生,王癞不肯和离,他、他说他没有杀人,让我们帮他请讼师。不然他被砍头了,桂香也活不成。"

    杜九言凝眉,道:"要不要请跛爷打他一顿?"

    "他、他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在牢里被人打,审问的时候他不承认杀人了,也被打了。"桂香期盼地看着杜九言,"杜先生,现在有没有别的办法,我、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盼着他死,可是、他要是死了,我就是他王家的寡妇,那些要债的,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桂香忍着恐惧。

    "杜先生,您上次让我告他,我确实很害怕,因为只要他在,不管我在哪里他都会找到我,让我们娘儿几个活不成。"

    "但是现在我不怕,她们告诉我,只要有先生在,您一定会为我们女人做主,保护我们的。"桂香道:"上次,是我不对,求先生原谅我。"

    这帽子戴的很高啊!但桂香变的勇敢了,这一点杜九言倒有点刮目相看。

    "进来说话吧。"杜九言请他们进去说话,三个人坐下来,花子倒了茶,沉默了一会儿,杜九言道:"其实你拿到了和离书,对方也依旧会和你要债。"

    "那怎么办?"桂香问道。

    杜九言沉默了一会儿,路老四噗通跪下来,道:"杜先生,我知道您瞧不起我,觉得我当时雇租桂香的事,做的不光彩,我很窝囊。"

    "我确实很窝囊,窝囊了一辈子。"

    "桂香回去后,我没有去找过她,我害怕她被打,也知道她一直都不是我媳妇儿。"

    "你起来说话。"杜九言看了一眼桂香。

    桂香上去拉路老四,路老四推开她,"桂香一天是王癞的人,我就一天不会去见他。那天桂香来找我,说王癞要死了,我特别的高兴,他死了我就能和桂香名正言顺了。"

    "但是现在,桂香还是被他连累,那么多钱她还不起,我也还不起。"

    "我恨不得把我这身肉卖了给她还债,只要她好好的,我、我死了也愿意。"

    路老四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堆,杜九言将他扶起来,看着桂香问道:"你刚才说,王癞打死了都不承认自己杀了人?"

    "是!打死都不承认。我、我觉得..."桂香回头看了看外面,低声道:"他的性子欺软怕硬,如果他做了,衙门打几下他肯定就招了,这一次打成那样他都不认罪,我觉得他肯定没有杀人。"

    "衙门里的人,冤枉他了。"桂香道。

    杜九言凝眉道:"我可以去见见他。"

    "杜先生,您...您要帮他辩讼吗?"路老四心情很复杂,高兴的是杜九言愿意帮他们,担忧的是,王癞如果没有杀人,那他出来以后,桂香岂不是还是要受苦。

    "见了再说。"杜九言回道。

    她暂时没什么打算,只是单纯的被桂香的话勾起了兴趣。

    第二日,杜九言去了衙门,付韬正在升堂,她去找了焦三。

    "你要见王癞?"焦三稀奇地看着她,"不会是桂香托你来辩讼的吧?此案大人已经快结案了。"

    杜九言道:"三爷,怎么会,我来是因为了你们啊。"

    "我就说,王癞穷成那样,你也不可能帮他辩讼。"焦三睨着她,上下打量着,又道:"难不成你觉得这个案子,大人冤枉了王癞?"

    杜九言哈哈一笑,和焦三边走边道:"三爷,我又不是神仙,还能隔山打虎不成。我今儿来,就是来见识见识,顺便看看,王癞身上还有没有下脚的地方。"

    "你就和我贫嘴吧,我也说不过你。我带你去看就是。"焦三道。

    杜九言拱手,笑呵呵地道:"还是三爷最好了。"

    "走!"焦三陪着杜九言进了牢里,死刑犯单独关一间,王癞在最里面的,趴在垒砌的土炕上,土炕上铺着草垛子,他无声无息的,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焦三道:"他得罪人太多了,进来就被打,和我们无关。"

    "三爷,这事儿我没看见。"杜九言笑着进了牢房,王癞听到了脚步声,抬头虚眯着看着炕边站着的人,又看看焦三,顿时喊道:"三爷,三爷我真的没杀人,我就去他家捡了个东西就出来了,我真的没杀人。"

    "我知道你们都想我死,可就算是杀了我,我没杀人就没杀人。"王癞嗷嗷地哭,但又因为身上的伤,疼的嘶嘶吸着冷气。

    焦三厌恶地道:"少他娘的废话啰嗦的,证据确凿,你说这些有用吗。"

    王癞道,"我对不起我爹娘,对不起我王家的祖宗啊!"

    "放你娘的屁!就你这样的,你祖宗早被你气死几十回了。"焦三说着,指着杜九言,"杜先生要见你,你老实点回她的话。"

    王癞认出来是杜九言,目光闪烁,不敢看她。

    他还记得上次杜九言那一巴掌,打的他耳鸣了好几天。

    "桂香要与你和离,你不同意?"杜九言问道。

    王癞点头,"她就巴不得我死。可是我死了,她好过不了。"又道:"我在外面欠了多少钱我都不知道,她根本还不清。"

    对付无赖的方法,就是照死里打,但现在王癞这样,估计挨不了她一拳,杜九言眯眼看着他。

    "但是,我要是能从这里活着出去,我就和她和离,保证以后绝不骚扰她,随便她和哪个男人过去。"王癞道:"而且,我还活着,那些要债的就不会去找她!"

    不得不说,王癞这话虽无耻,可很有道理。

    "她也走不掉的,那些人现在天天盯着她,你护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辈子。"王癞道:"杜先生,你就行行好,我知道你辩讼最厉害了,只要您能帮我,我一定和她和离。"

    杜九言很不爽,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我辩讼,收费很高,你有钱?"

    "和离书啊。"王癞道。

    杜九言笑了,"我还当是圣旨呢,你自己留着玩吧。"说着,便拂袖往外走。

    王癞喊道:"杜先生,我、我真的没有杀人,你们讼师不是为百姓伸张正义的吗,我现在被冤枉了,你就应该为我伸张正义啊。"

    "人做事怎么能全部看钱呢,你应该对得起大家的爱护,和你的名声。"

    杜九言头也不会的出门,"难为你咬文爵字,但和我说这些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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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刑事案件(三)

    付韬正下衙回来,见着她奇怪道:"你怎么有空过来衙门,找我有事?"

    "大人,我想看看王癞案子的经过。"杜九言道。

    付韬一愣,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你随我来。"两个人进了房间,付韬递给她一个卷宗,道:"王癞不认罪,所以我还没写判牍,准备明天再审后让他画押,卷宗就送上去批复。"

    杜九言打开卷宗,从上到下细细地看,付韬在一边坐着喝茶,等她看完。

    "大人。"杜九言放了卷宗,问道:"凶器是死者家中的菜刀?那么,如果现在案情属实,王癞也是临时起意杀人?"

    付韬点了点头,"虽无差别,但你的说法是对的。"

    "王癞的动机,是因为当天在街上对方踩了他一脚,两人发生了几句口角,王癞负气上门偷盗,但见死者睡着,又折去厨房取了菜刀,将死者砍死,并连砍了十二刀?"

    付韬依旧点头。

    "这个案子是西南辩讼啊,刑事案,那这位区恒就是甲子组的讼师?"杜九言问道。

    区恒,是死者家属请的讼师,此案也由他辩讼,证据列的很清楚,逻辑也很清晰,能看得出来,是个有经验的刑事案件讼师。

    "九言。"付韬问道:"你认为这案子,有问题?"

    "不是。"杜九言笑呵呵地道:"是觉得死者家很有钱,一件证据确凿的杀人案,他们居然还请讼师,这不多此一举吗。"

    官府有捕快,王癞也并没有为自己请讼师辩护,在证据很明确的情况下,死者家属完全不用请讼师。

    付韬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杜九言说这个案子有问题,这小子对讼案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敏锐,"有的人喜欢这么做,花点钱所有的事讼师就能代劳,他们乐的轻松。"

    "你说的对,缪家确实很有钱,以前是这西南一代的首富,不过到他父亲手里,家产就只剩下一半,等到缪鹏兄弟二人手中,更是没有从前的十之一二。"

    "但瘦死骆驼比马大,想必家资应该还是比普通百姓好很多。"

    书吏送茶来,杜九言接过道谢,将桂香的事说了一遍,"大人,这事怎么办?"

    "这事,要是在公堂上,本官有几十句可以回答你,可私下里..."付韬喝了口茶,叹气道:"还真是不好办。杜绝了一时,杜绝不了一世,他们要真想对桂香不利,本官也不敢承诺,一定能护他周全。"

    付韬说法和杜九言想的一样,所以她并不惊讶。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桂香的事?"付韬好奇杜九言来的目的。

    杜九言放了茶盅打了哈欠,"实不相瞒,最近几日我很闲,三尺堂的几位都已经有经验了,那些小案件他们办就好了,我呢...就变成吃闲饭的了。"

    "你也有今天。"付韬失笑,摇了摇头,道:"看来,你还是对刑事更有兴趣点,是觉得有挑战?"

    刑事案件才是她真正的老本行啊,杜九言摇头,道:"是因为刑事案件,讼费高!"

    付韬自然不信,指着杜九言哈哈大笑,"你小子,去、去、去,本官要做事了。"

    "那就不打扰大人了,我这去了!"杜九言出衙门,跛子正好出去办事,两人碰上,她问道:"干什么去,有没有我帮忙的?"

    跛子斜眼打量着她,"看来你真的很闲,既如此,不如回去睡觉休息。"

    "家中不安宁。"杜九言叹气。

    跛子眼里都是笑意。

    因为杜九言在家歇着,小萝卜也不说话,就围着她唉声叹气,一脸愁容。

    有的人在外面风光无限,在家却连连吃瘪,你要真生气吧,小萝卜有很有很分寸,不该说的话不能做的事,他从不越线,可你要不生气,那小子又真的很欠揍。

    "那就和我去缪家吧。"跛子道:"他们昨日来,说要将死者下葬,大人原令他们停灵七日,现在既然案子已经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将人下葬了。"

    杜九言点头,"行,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走一遭。"

    跛子失笑。

    缪府离路府不远,据说站在缪付后院的阁楼上,也能看到那棵枝叶茂盛的榆树。

    跛子敲门,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婆子开的门,估计有六七十岁,后背岣嵝着老迈昏聩。

    "我是衙门的,来找缪二爷。"跛子拱手,婆子哦了一声,用嘶哑的声音,回道:"进来吧。"

    杜九言随着跛子一起进门。缪家看上去有些残破,但从残破衰败中,依旧能看出来曾经的辉煌。

    "二老爷在正院。"婆子走在前面道。

    一路进去,门上挂着白幡,路过的两个年老的婆子,也是披麻戴孝神色凝重,到了正院,就见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迎了出来,男子身材消瘦,双眸凹陷,面容悲戚憔悴。

    "跛爷!"男子上前来行礼。

    跛子微微颔首,道:"大人让我来传话,你兄长的棺木可以下葬了,你自己择日办吧。"

    "是,此事多谢大人,多谢三爷和跛爷了。"缪鹰拱手行礼,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兄长死的冤,还请跛爷能在大人面前多多提醒几句,让大人早些将案卷送上去过审,如此,凶手也能早日正法,我兄长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我能做的,我自然会做!你也节哀顺变。"跛子说完,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耸肩。

    "这位是..."缪鹰注意到杜九言,随即认了出来,"你就是杜九言?"

    杜九言略拱了拱手,"正是。"

    "你怎么会和跛爷一起来,你...你不会是王癞请的讼师吧?"缪鹰很戒备,但更加的激动,"杜先生,王癞可是个邵阳城内有名的无赖,坑蒙拐骗无恶不做,如今他又为了一时之气杀我兄长,这样的人,您不会要给他辩讼吧?"

    "那倒是没有。"杜九言道:"但也不是因为他人的好坏。"

    纵然她以前常打人情道德的牌,但这些也都是要建立在证据和合理推论的基础上。这和被告抑或原告的人品,不该有直接关系。

    在这件案件中,如果王癞没有杀人,那么他就是无辜的。

    即便他是个该死的无赖,可也不能用这样的罪名让他死。

    反过来想,王癞受冤,那么就有人逃脱罪责,如此,对于死者和受冤的人来说,就不公平。

    "看来,大名鼎鼎的杜九言,也不过如此啊。"缪鹰盯着杜九言讥讽一笑,"不过,你就算给他辩讼也注定不会有用,王癞杀我兄长,人证物证俱全!"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

    "我们告辞了。"跛子和杜九言都没接话,一起告辞,缪鹰很激动地追上来,"杜先生,你若是接了这个案子,你一定会败诉,到时候你名利都得不到,你会后悔的。"

    他见杜九言不说话,更是确定她会给王癞辩讼,大声道:"你这是助纣为孽,若是接了你就是个违背职业操守的人渣!"

    "缪鹰是吧。"杜九言停下来,抱臂看着对方,"既如你所言,我接不接都不会对本案有影响,你又激动什么?"

    缪鹰一怔,喊道:"我当然激动,因为死的是我兄长。我巴不得王癞立刻被砍头,替我兄长报仇。"

    "原来如此。"杜九言道:"我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再来和你聊,现在要告辞了哦。"

    缪鹰质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会认真考虑,名利双收。"话落,杜九言拂袖而去。

    缪鹰气的跳脚。

    "你真的要给王癞做讼师?"跛子停下来看着她,"这不像你啊,王癞没钱给讼费,而且...对你的名声,确实不好。"

    杜九言道:"在去前,我没有想过,但现在确实有这样的打算。"

    两人并肩走着,跛子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认为,在辩讼案件的过程中,只该寻找案件的真相,而不应该被当事人的人品所左右?"

    杜九言惊讶地看着跛子,笑了起来,"你这么说,我觉得我很伟大。"

    伟大的讼师杜九言去了三尺堂,将她的打算说了,四个人都目瞪口呆,对她的决定很不解。

    宋吉艺道:"九、九哥、哥、你、你不、是、是说、人、人品、很重、要、吗?"

    "是啊。那是以前我的请讼人,不是有钱,就是人品很正,但这一次什么都没有,你让我要找什么理由?"杜九言道。

    窦荣兴道:"我知道。伸张正义!"

    "聪明!"杜九言道。

    钱道安含笑道:"不过这个案子西南是原告,又证据确凿,你想做无罪还是有罪辩讼?"

    "还不能肯定,我还要再调查取证。"杜九言道。

125 案发当夜 (一)

    

    晚上回去,和家里人说了,大家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小萝卜看看铁牛,又看看杜九言,犹豫道:"那个人...没有钱给讼费吧。"

    "儿子,这世上不止有钱,还有更多美好的东西,我们应该学会去感受欣赏。"杜九言目光真诚地道。

    小萝卜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杜九言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料他一抬头,道:"爹,我感受过了。那么,讼费怎么办?"

    "我们换个角度想。"杜九言给小萝卜分析,"如果我赢了,那么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擅长的是刑事案件,这名头一出去,我们还能不发财?"

    小萝卜撇了一眼她,"你现在已经很有名了。"

    "名能带来利,利却不一定能带来名,儿子,做人要目光长远!"杜九言循循善诱。

    小萝卜叹气,点了点头道:"唉!你高兴就好了。"

    "铁牛,我带你玩去吧。"小萝卜道:"以后,我就不能再请你吃糖葫芦了,我们现在要节衣缩食。"

    铁牛不懂,冲着小萝卜咧嘴笑着。

    杜九言揉着额头,败下阵来。

    晚上,路老四带着桂香来了,杜九言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还有一个孩子呢?"

    "送到我一个姐妹家里养几天,我白天就躲在庙里,那些人找不到我。"桂香道。

    杜九言颔首,"我准备给王癞辩讼,作为当事人的妻子,如果我有需要,希望你能配合我。"

    "杜先生,"桂香此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复杂的心情,"我一定配合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杜九言点头。

    桂香和路老四点头不迭,连连叩谢。

    不管怎么样,杜九言这是在帮他们。如今的杜九言也不是什么官司都接,听说那些小的案件,都是三尺堂里其他的先生处理了。

    她愿意给王癞辩护,已是给了他们极大的面子。

    路老四感激不尽。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去见了王癞。

    "又是你,"王癞激动地撑着坐起来,双眼泛着绿光,"你、你来给我辩讼的吗?"

    杜九言点了点头,递给他一张契约,"摁手印。"

    王癞也不认识几个字,不管三七二十一,摁上了手印,他强忍着痛坐着,一会儿换左边屁股,一会儿换右边屁股,坐立难安地道:"杜先生,我、我要和你说那天的事情吗?"

    "等会儿再说,我先去递交辩讼请求,"杜九言去找付韬,付韬也有些惊讶,但随即笑了起来,道:"不知是不是最近理的案件都有讼师在场,本官倒变的依赖讼师了,有你们先将案件理清楚,本官只要判断真假对错,酌情量刑就行了。"

    "倒是很轻松。"付韬含笑道。

    杜九言笑着应是,"那学生一定认真对待,让大人更容易分辨。"

    她再次回到牢房,请狱卒端了凳子来,坐下来问道:"说吧,那天前后经过,所有和本案以及死者缪鹏有关的事情。"

    "是,是。我说!"王癞怕杜九言不高兴,不敢乱动,忍着痛规规矩矩地坐着,"那天我在榆钱村赌了一夜,手气也不好。差不多快中午的时候,我从榆钱村出来,刚走到东安客栈前面。杜先生,你知道东安客栈吧?"

    杜九言点头。

    "我当时也没在意,就踩了人一脚。那人让我道歉,我...我就不服气,又不是故意,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王癞咳嗽了一声,接着道:"我们就吵了几句,那个人居然还有朋友一起,我就、我就跑了。"

    "回去后就打算睡觉,"王癞说完,杜九言打断他,"你家在下河镇,你回的哪里?"

    王癞哦了一声,道:"我在城门口的福来客栈租了床,一天五文钱,我一直住在那边。"王癞道。

    杜九言点头,"你继续。"

    "回去后,我越想越气,就出来一打听,才知道那个人是缪鹰的哥哥。我一想缪家有钱啊,晚上一不做二不休,我去偷他一把,就当出出气。"

    "你认识缪鹰?"杜九言问道。

    王癞点头,"认识。缪鹏在外面做买卖,不怎么在邵阳混。但缪鹰在邵阳走动,他也偶尔去赌钱,但是最喜欢的就是去睡女人。"

    杜九言点头,"你继续说偷东西的事。"

    "哦,对!我回去一觉睡到天黑,身上也没钱,就赊了个烧饼,"王癞有点心虚,因为烧饼是偷的,他见杜九言没有问,就接着往下说,"在缪家围墙外面走了好几圈,踩好点,我就蹲在巷子里等,一直等到夜里亥时。因为更子刚响过。"

    "我翻墙进去,谁知道,他娘的缪家大的不得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我走了两圈,摸了三四个房间,都是空的,不说钱,连个椅子都没有。"

    "我气不过,还在其中一个摆着很多书的房间滋了泡尿,这才气呼呼的出来。"

    "但也可能是我运气好,我离开的时候,居然让我捡到了一串玛瑙手串,那东西一看就值钱,我心想也没有白来一趟,就立刻跑去榆钱村了,跟庄家一当,居然当了我十两。"

    "我赌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出来想吃点东西,可一到榆树下面,就被焦三爷带着人摁住了。他们说我杀了缪鹏,可我对天发誓,我没有。"

    "杜先生,九爷,我真的没有杀!"王癞道:"缪府那么大又是晚上,我头一次去,鬼知道他住在哪里。"

    "还有,我这辈子偷鸡摸狗卖媳妇的事我是没少做,但是我敢指天发誓,我没有杀过一个人。您说,我冤不冤。"

    杜九言懒得看他,低头写完最后几个字,"现在我问,你答。若有一点隐瞒,别人不管,我也会弄死你的。"

    王癞吓的一抖,顿时应是,"您放心,我要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你踩着缪鹏的脚,他当时说过什么,你说一遍,不许添油加醋。"

    "是!"王癞回忆了一下,就复述了一遍当时他和缪鹏的对话,"你踩我脚了,走路应当小心一些。"

    "谁踩你脚了,你有证据吗,看你人模人样的,是不是想赖我赔钱?"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踩我脚你不道歉,你还有理了。"

    "那又怎么样,我是天王老子,理就在我这边。"

    王癞冲着杜九言呵呵笑着,"这个时候他的朋友听到动静就都从客栈里出来了,我一看苗头不对,就跑了。"

    "他也没有追你?"杜九言问道。

    王癞摇头,"没有。我跑了几步躲在巷子里偷看,他们一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

    "那么,晚上爬墙进缪家的时间,你可确定,当时有没有人可以证明?"杜九言问道。

    王癞摇头,"没有见着人,当时我躲着呢...时间大概是亥时多一点,因为更子刚敲过。"他想着使劲回忆那天晚上的情形,杜九言提示道:"过了多久你能不能确定,比如,之后你听又到了什么声音?"

    "狗,狗打架算不算?就一个围墙隔着的,在我背后,有两只狗打架,吓了我一跳。我也不知道那院子是谁家的,反正两只狗打了估计有半盏茶的时间。我不敢动,所以等狗歇了我才翻墙进去。"

    没有时间证人。

    "从哪个方向进去的,怎么走的你可记得?先到的哪个房间,又到的哪个房间,都做了什么,逗留了多久。"杜九言问道。

    "从,从东北面围墙角上,那边是个死胡同,隔着围墙我也不知道是谁家。"王癞道:"我跳下围墙的时候还崴着脚了,下面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堆着几块石头。"

    "然后我顺着后面一排房间,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靠着北面摸索,进了顶头的院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然后我就出来了,又顺着小路拐到左边,跑到一个小院子,里面睡着个小孩子,估计七八岁吧,我没仔细看,摸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又跑出来。"

    "我出来就是往右,走了几十步吧,就是个大花园,乱七八糟的花,有的开了有的没开,我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反正就摸黑进了右手边一个院子,这个院子有五六间房,但是没住人,里面有书,我就在那个房间里呲了泡尿。"

    "找了一路,我见天色不早,生怕耽误了今晚的赌局,就准备明晚再来。可在往外走的路上,我脚碰了个东西,我捡起来一看是个手串,我就乐呵呵地揣兜里了,等爬出了围墙,我发现我到棉麻胡同了,就是缪家的西面。"

    "再后来,我就去榆钱村了。"王癞道。

    杜九言问道:"你觉得你在缪家逗留了多久?"

    "没多少时间,我估计前后一刻钟不得了。因为我到赌场的时候才子时过一刻。很多人都看到我了。"

    杜九言凝眉,"从缪府到榆钱村顶多一盏茶的脚程。如果你是亥时过一刻进缪府,在里面待了一刻钟,那么还有半个多时辰你做什么去了?"

    王癞咳嗽了一声,心虚道:"我、我爬红楼围墙了,那晚正、正好有客人和个姐们儿在后院里,我看了很久,才、才走。"

    他说完,杜九言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一会儿递了一张画着图的纸过来,"你看看。"

    "九爷,你、你太神了。"王癞发现,就他说话的功夫,杜九言将缪家的方位,和他进去的路线都标了出来,他点头不迭,"对,对,我当时就是这么走的,您要不画我还不敢确定,可您看了我一看就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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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重走现场(二)

    杜九言收了王癞手里的纸,"凶器你见过吗?"

    王癞一愣,点头道,"那天堂审,焦三爷拿给我认。我又没见过,所以就说不知道。"

    "如果再让你见到缪鹏你还会认识他吗,他有什么特征,你能不能描述出来?"

    王癞摇头,"我能认出来,但是你让我说,我说不出来。就是个平平常常的人,没什么特别的。"

    "今天就到这里,接下来几天我会去看卷宗,如果付大人允许,我也会亲自调查取证。如有问题,我还会来找你,如果没有,你就老实呆着,等着通知你再次开堂。"

    "杜先生、九爷,我会赢吧?我没杀人,我肯定能赢吧?"王癞道。

    杜九言回头看着他,回道:"这就要看,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九爷,只要我能出去,我就立刻和桂花和离,家里东西随便她要,从此不管她,老死不往来。"

    "我王癞,说话算话!"

    杜九言扫了一眼,开门出去。

    "怎么样?"跛子在外面等她,"我在外面听着,倒觉得有几分真。"

    杜九言点头,"真也没用,什么证人和证据都没有,时间线也很模糊,这个案子不好证。"

    "要去找付大人看卷宗?"跛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和边走边道:"我对整个案件的证据和证人供词,怀有质疑。还有,证据也并不充足,所以我会要求付大人给我牌票,我要亲自去调查。"

    "应该没有问题。"跛子道:"等你拿到牌票,我陪你一起去。"

    杜九言和跛子一笑,道:"让跛爷陪同,实在是受宠若惊。"

    "九爷客气了。"跛子道。

    杜九言轻笑,去前院找付韬,将她听到的,和后面的打算和付韬说了一遍,"...大人,所以我请您给我牌票,我想亲自走一趟案发现场。"

    付韬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作为被告讼师,你有权要求这些,本官允了。"他说着,喊了黄书吏过来,交代道:"她要去案发现场,你亲自陪同她去。"

    黄书吏笑呵呵地应是,冲着杜九言拱手道:"杜先生想什么时候去?"

    "现在。"杜九言道:"大人也很忙,听说新任县令快到了,我希望这个案子能早点出个结果。"

    黄书吏笑了,道:"杜先生为考虑大人,小人感动至极。等小人收拾准备一番,一盏茶我们就走。"

    "有劳了。"杜九言道谢。

    付韬道:"卷宗你都看过了,是觉得哪里的问题最大?"

    "大人,粗粗一看这卷宗,我觉得毫无破绽。王癞摸进院子,去厨房取了菜刀杀了缪鹏,顺手盗窃十七件财物。等他离开的时候,正好被缪家的一个家奴婆子撞到,王癞落荒而逃。"

    "有物证十七件财物,有人证家奴,加上王赖承认翻墙,围墙也确实有翻墙的痕迹。"

    "这一切顺理成章,必定是王癞无疑了。但是就是因为太过顺理成章,连个意外都没有,我反而觉得奇怪。毕竟王癞不是蓄谋,他以前和死者甚至都不曾见过。"

    "遇见婆子,就算意外。"付韬道。

    杜九言点头,"这确实是,所以我想亲自去看看。"

    "嗯。本官后天早上一堂结案,估计半个时辰就结束了。你们可以排在后面。"付韬道。

    杜九言应是,和黄书吏以及跛子去了缪府。

    缪家的人都去送葬了,家中只有留了一个婆子守门,跛子亮了衙门的牌票,就顺利进了缪府。

    婆子没有跟着过来,而是接着坐在门口打盹儿。

    "东北面的墙角,那就是这边了。"这个院子,跛子已经查过两次了,三个人走了一会儿,到了院墙角落,"隔壁姓胡,七八年前缪胡两家吵了一架,胡家就将胡同封住了,外面半截死胡同就叫缪家胡同。"

    "这里。"跛子和杜九言道:"有脚踏的痕迹,应该是从这里跳下来。"

    杜九言看到,围墙上确实有心的痕迹,下面也堆着几块石头。

    三个人顺着杜九言画的路线,往里面走,杜九言道:"他说右边有一排的房子,乱七八糟的。应该就是这个倒座了。"

    略大点的府邸,在后院都会有倒座。倒座有很多房间,寻常都是给下人住的。

    缪家伺候的人很少,想必几个婆子有自己单独的院子,这个倒座也就都空置了。

    三个人一直往前,找到了王癞说的小孩子的房间,又进了两间空置的院子,但却没有找到王癞在里面解手的,有许多藏书的卧室。

    这让杜九言很奇怪。

    "按照他的描述,就应该在这附近。"杜九言看着她画的图纸,"但穿过花园后的院子都是空的,就连正院里都没有设置书房,哪里来的藏书。"

    缪家是买卖人家,全家只有一个书房,那就是在外院。

    "难道他走到外院去了?"黄书吏听着,也觉得蹊跷,盯着杜九言的图纸道:"如果他去外院,那跳围墙出去的地方就不可能是棉麻胡同。"

    外院朝南,王癞亲口说的他离开后的地方是西面的棉花胡同。

    这一点,王癞不会弄错,更不可能撒谎。毕竟去外院比在内院对他更有利。

    "既然大人同意了,那就带王癞过来。"跛子指了指正院,"去看看死者的房间。"

    杜九言去了。

    死者叫缪鹏三十岁,比缪鹰大四岁,两人是一奶同胞的兄弟。

    缪鹏已成亲,有两子一女。长子在宝庆读书,次子和幼女常年跟着母亲崔氏住在这里。缪鹏不常回家,在宝庆有一房买来的小妾,但并未生儿育女。

    缪鹰今年二十六岁,妻子姓刘,新化人。夫妻两人只生了一个女儿。

    缪鹰一直住在邵阳,缪家租出去的几间铺子和城外的田庄,都由他打理。

    这是付韬卷宗中写的。杜九言等黄书吏开了锁,推门进了卧室,纵然好几天了,但房门推开,依旧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冲了出来。

    被单和被褥还照着原来的样子铺着,房间里一切都是原封不动。

    "当时死者躺在这里,从头到腿,一共是十二刀,其中脖子上的一刀是致命的!"跛子大概画出位置,标出刀的位置。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杜九言问道。

    脖子摇头,"没有发现,死者当时醉酒且熟睡,一刀就毙命,没有来得及反抗。"

    "嗯。"杜九言看过地面和被褥上的血迹,又在房间里四处查看,卷宗上说,当晚缪鹏的幼女发烧,他的妻子刘氏就在后面的罩院里陪着女儿,后来迟了就没有回来休息。

    杜九言从门口往外走,快步冲出院子,黄书吏跟在后面道:"就在你那个位置,王癞出去,那个婆子正好提着灯笼撞上了,婆子喊了一声,王癞占着腿脚快,就跑走了。"

    杜九言又背着手走了回来,黄书吏问道:"杜先生,发现什么了吗?"

    前前后后都查过,杜九言问的卷宗里也都有,没有问的,卷宗里其实也有。黄书吏比较好奇,杜九言的发现。

    "当时有没有家属说,手串放在哪里的?"杜九言道。

    黄书吏摇头,"这个没有人知道,但应该和首饰放在一起的。"

    杜九言走到梳妆台边上,妆奁匣子被人翻动过,几只不值钱的钗和配饰掉在四周。

    卷宗上写着,一共丢失财物十七件。其中,手串在赌坊搜到,而余下的十六件财物,隔天在王癞住的客栈围墙夹缝中找到。

    忽然,门口有人喊道:"你们怎么又来了,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你们还来做什么?"

    是缪鹰的声音,杜九言回头,就看到缪鹰正怒气汹汹地站在门口。

    "牌票。"跛子面无表情地亮了衙门搜查的牌票,"我们奉命行事,请你配合。"

    缪鹰指着杜九言,"你、你果然接了王癞的辩讼,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还有没有讼师的公德和廉耻之心。"

    "这么激动啊。"杜九言抱臂打量着缪鹰,"请讼师是王癞的权力,我接讼案是我的自由。缪二爷的逻辑让人匪夷所思,莫不是失去兄长太过悲伤,所以情绪失控,接近失智?"

    "那当然,"缪鹰说完,又觉得这话接的不对。他没有失智他一切正常,"我不和你鬼扯,你们要查就快点查。不管你们查什么样,王癞我告定了。"

    杜九言没看他,而是和黄书吏道:"我们去见一见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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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