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是个妖精(三)
在严长田书房的软榻底下有个抽屉,这个抽屉就算是房里服侍的小厮也不知道。
柳氏知道,还是因为有一回严长田在这软榻和她胡闹,她掉了一个耳坠子,而将软榻挪过来找的时候,发现的。
此刻,她看着抽屉塞的一件皱巴巴的蓝色直裰发呆,好一会儿他将直裰拿出来,铺在软榻上。
直裰上没有她害怕的血迹,但是衣领往下第三颗盘扣不见了。
柳氏又在抽屉里翻,什么都没有,她坐在软榻上,面色沉冷,不知道在想什么。
"严夫人。"忽然,她一直不曾注意的屏风后,走出来一个人,柳氏吓了一跳,惊的站起来,"杜...杜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杜九言笑盈盈地走过来,摊开手给她,"夫人,是在找这个吗?"
柳氏倒吸了一口冷气。
杜九言手里赫然就是一个盘扣,一个和严长田衣服上一模一样的盘扣。柳氏面无血色后退了一步,戒备地道:"杜...杜先生,这扣子,是你拿走了?"
"夫人好快的应对能力。"杜九言道:"不过你这种应对也没什么用,因为这扣子我昨天就已经在衙门登记造册了。"
柳氏脸色极其难看。
"很巧啊。"杜九言将衣服拿起来,将扣子比对了一下,含笑道"要不是夫人您帮忙,这衣服我还真是找不出来。"
柳氏摇着头,"杜先生...这、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肯定有误会。"
"是不是误会衙门会去查证的。"杜九言从善如流地将衣服收起来,笑盈盈地看着柳氏,"夫人,将来升堂恐怕还要你作证,希望夫人有大义灭亲的正义感。"
柳氏不安地道:"杜先生抬举我了。大义灭亲,我...做不到。"
"可以试试的。"杜九言推门出去,想了想又回头看着柳氏,"严长田没有兄弟姐妹,夫人长子却已二十...如果我没猜错,严公子没成亲,应该和严长田的作风有关。"
"所以您好好考虑,这大义灭亲,对你来说一点都不亏。"杜九言说着,摆了摆手,带着衣服大摇大摆地走了。
柳氏噗通一声跌坐在软榻上,她...她只是想确认一下,没想到杜九言会在书房等着。
现在怎么办?
柳氏想着,忽然杜九言的话浮现在她耳边,严长田如果真的杀了人,那就是必死无疑,更何况,这个案子还是杜九言亲自在办。
如果严长田死了...
柳氏心头砰砰跳着,紧紧攥着帕子,摇着头,"不行,不行!"
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严长田该死,可她也不能做那不仁不义的事情,将来...将来她要怎么和儿女交代。
柳氏浑身冰冷地坐在软榻上,脑子里嗡嗡地响着。
杜九言从严府后院走出来,下人们见着他一阵惊慌,"杜先生,你...怎么还没走?"
他们都以为杜九言和刘县令一起走了。
严智也紧跟着出来,惊骇地道:"杜先生,您这样不好吧。刘县令已经走了,你为何还逗留在我府中?"
"在后院遇见个熟人,小聚了一番,想比严老爷不介意吧。"杜九言一拱手,"这次真的告辞了,下次再来。"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严智气的眼前一黑,这什么无赖...什么叫在他家后院遇到个熟人,还小聚了一番。
后院可都是女人,她...她居然还说小聚一番,这杜九言怎么会这么无耻。
"去后院问问,刚才杜九言遇见哪个熟人了。"严智怒不可遏,后院里住着严长田的六房妾室,还有他的四房妾,他一定要知道杜九言刚刚去哪个院子了。
严府又闹了一通,有婆子来回道:"奴婢瞧着杜先生是从大爷书房出来的,当...当时夫人在书房里。"
"把那个贱人给我喊来。"严智气的不轻,板着脸坐在暖阁里,过了一会儿柳氏进来,严智上前抄手给了柳氏一巴掌,恶狠狠地道:"不要脸的贱人,长田才去牢里,你就和别的男人鬼混?!"
"父亲。"柳氏捂着脸,道:"您误会了。是那杜九言在书房里找证据被他撞到了!"
严智一怔,拧眉道:"找证据,找到什么了?"
"长田的一件衣服。"柳氏把事情告诉了严智。
严智的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好半天他怒道:"你怎么没有拦住他,没有出来喊?若你喊了,我怎么可能让她带着衣服离开。"
"父亲,我...我当时被他打晕了。也是刚刚醒过来啊。"柳氏回道。
严智很急躁,来回走了一遍,烦躁地挥着手,"滚,滚!吩咐你房里的都消停点。"
柳氏捂着脸出去了。
杜九言从严府的侧门出去,拐到泰安街上,从这边一直往北走再往东拐两条长巷就是四塘巷了。
不近,但是也说不上多远,本来邵阳城也没有多大。
她站在严府的侧面,打量着巷子,忽然,有人迎面冲着她拐了进来,负着手一身朱红的衣袍,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双眼睛顾盼神飞,微微一转既有着狡黠桀骜又清澈的仿若碧波。
"王爷,您可真是只小妖精啊。"杜九言抱臂看着他,"说变身就变身!"
桂王盯着她手上的衣服,目光一挑,道:"说话就说话,不准备骂人。惹恼我了,我能把你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一遍。"
杜九言拱手:"您问候的时候也顺便替我问候一下,毕竟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数典忘祖,不孝。"桂王跟着她走。
杜九言道:"我的祖宗想必也没什么丰功伟绩,不过王爷您就不一样了,血统那么高贵,是得时不时问候一遍,不然真要忘记了。"
"找到什么了。"桂王发现吵不过他,立刻换了个话题。
杜九言挥了挥手里的东西,"眼睛不小,原来是瞎的吗。"又道:"王爷穿这么漂亮,也打算去找证据?"
"不然呢,你当我闲的无聊?"桂王道。
杜九言扫了他一眼,"看来王爷是准备色诱严长田的妾室了。不过依您这容貌,客观说,应该还是可以的。"
"这是资本,能用的时候当然要用。不像某些人,瘦不拉几,丑的没眼看。"桂王道。
杜九言冷哼一声,出了泰安街一直往北走,桂王伸手,"什么证据,给我看看。"
"王爷,当你想要占别人便宜,或者想求人帮忙的时候,最好态度诚恳一点,腆着脸,这样才有可能成功。"杜九言嫌弃地道。
桂王哼了一声,"你在暗示本王对你色诱?"
"试试啊。"杜九言道:"来段霓裳羽衣舞吧。王爷这身段跳舞一定好看。"
桂王昂着头,道:"跳舞你就别想了。这样,我们交换一下各自手里的线索,怎么样?"
"好啊。"杜九言道:"不过,你有吗?"
桂王呸了她一声,道:"我没线索,但我有证人,亲眼看到那天晚上,严长田二塘巷的路口,摘了一朵月季花。当时的时间,刚好是戍时三刻!"
"你确定?"杜九言眼睛微亮,这个证人太关键了,"你如何找到的?"
桂王撇嘴,伸手过来,"给我看看你的证据。"
杜九言将手里的衣服给他,桂王抖开又看了一眼她手心的扣子,忽然咦了一声,"你的手怎么这么小,是因为个子矮,还是因为不举?"
"你再说一遍,我就让你不举。"杜九言道。
桂王嫌弃不已,接着道:"你这个证据很有力度。有了这个加上我的证人,严长田基本可以定罪了。"
"那加上这个呢。"杜九言不摊手,捏着药丸和碎瓷给他看,桂王眉梢一挑,"这是和扣子一起在傅桥手里找到的?"
杜九言点头。
"什么药?"桂王问道。
杜九言回道:"虫草鹿鞭丸。"
"哈!"桂王靠在墙上斜睨着杜九言,发丝浮动眼角是满满的得意和张扬,"这个药就是你的福音。"
杜九言一笑,忽然指着左边道:"王爷您看,那是谁。"
"谁?"桂王朝左边看去,随即肚子一痛,他捂着肚子指着杜九言,"你偷袭,还要不要脸。"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将他手里的东西收了,淡淡然地道:"你欠揍。"
桂王抬脚踹她,"你以为你温言恭谦?要不要脸!"
杜九言让开,两人已经到了二塘巷,墙角边几从月季所剩不多,但花红叶绿在秋风中绽放,不减风采。
"看来,他从德庆楼出来后,从这边经过的。"杜九言道:"王爷,这个案子你可以立案升堂了。不过,你会审吗?"
桂王眯眼看着她。
"律法背熟了吗,要怎么判刑你知道吗?"杜九言转身往西走邵阳街,桂王跟在他后面,拂袖道:"这需要按律法判吗?直接斩立决,还留着他干什么,拉磨?"
"王爷,你侮辱驴了。"杜九言道。
桂王想了想,点头道:"也对,驴很持久!"
173 被动入局(一)
杜九言很想去京城问一问太后,她在过往的二十年里,是如何培养出这么一位人间奇葩。
"王爷,不要纸上谈兵嘲笑别人啊。"杜九言道:"红楼姑娘很多,王爷去一次,明天邵阳城所有人都知道王爷您比驴厉害了。"
桂王拳头嘎嘣一响,杜九言快走,桂王长腿迈的步子极大,两个人如一阵风走在邵阳街上。
桂王衣袍翻飞,少年人如同一团炙热的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令所有人停下手里的事,不由自主地去看他。
有低低的声音叹道:"邵阳...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好看的少年?"
"是杜先生朋友吧。杜先生也好看,他的朋友也好看呢。"
"是啊,这么一前一后,还真是...很搭啊。"
"乱说什么,杜先生听到了要生气的。"
"是,是。不该这么说。"说话的人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恋恋不舍地看着一前一后,你追我赶的两位少年。
桂王迅速跑到前面,脚往门口一搭,睨着杜九言,眉飞色舞地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我也就不愿意和你计较,不然早弄死你了。"
"王爷您还是用尽全力弄死我吧。"杜九言推开他进了衙门,"不然你就早点滚出邵阳回京城做太后娘娘的奶娃娃。"
桂王哼了一声。
进去,杜九言将证据交了,桂王将他的证人李四请来。来人是在四塘巷附近挑粪的,每天戍时后出来,负责四塘巷附近的两条巷。
"当时小人从笼安巷出来,那边是个丁字口,就看到严大官人摘了一朵月季,笑盈盈地往四塘巷走。小人当时还羡慕来着,有钱人半夜出来摘花,小人却是昼伏夜出,出来挑粪。"
"您睡觉香不香?"杜九言含笑问道。
李四呵呵一笑,道:"累到早晨,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大人,您睡香吗?"杜九言看着桂王。
桂王摇头,"事情多,没空睡觉。"
"你看。"杜九言和李四道:"您虽辛苦,可坦坦荡荡一觉到天亮。但有的人看着有钱表面风光,可却连一个囫囵觉都睡不踏实,也是可怜的。"
李四听不懂杜九言的指桑骂槐,笑呵呵地点头,"是。是啊。有钱人烦心事多,不像我们大老祖,吃饱了什么都不想了。"
桂王决定不和杜九言这种小人计较,便对李四道:"这几天你别做事了,就在衙门里待着吧,吃吃喝喝本官负责。"
"大...大人,那小的事情怎么办。"李四道。
桂王回道:"你去找个人顶替你几天,钱本官给,让你过几天有钱人的日子。"
"是!"李四当然高兴,不用干活有吃有喝还有钱拿,还惠及了自己的朋友,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小人这就回去和朋友说。"
说着就走了。
"幼稚。"杜九言指了指桌子上卷宗,"一个证人,两个证据,这个案子你现在就立案发公文,择日开堂。"
桂王没意见,撇了眼杜九言,"你输了,准备好银票。"
杜九言高深莫测地一笑,敲了敲桌子,道:"等你定案了再来和我说你赢了。"她说着,走了。
这个案子,严家是一定会活动找人托关系找讼师的!
桂王发了公文,定了三日后八月二十九审堂审严长田。严府安静的很,没有任何动静。
八月二十八一早,黄书吏拿着一封公文匆匆到后院来,桂王在睡觉,乔墨收拾了一番坐着接见了黄书吏。
怎么大人这腿,一会儿长一会儿短?黄书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笑着奉上公文,道:"大人,这是府衙加急送来,请您过目。"
乔墨颔首,打开信封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本官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黄书吏告辞出去,乔墨拿着信去找桂王。
桂王靠在床头看了一遍,冷笑道:"严家的本事不小,才两天的时间,就将关系找到府衙去了。"
"现在怎么办,这位李大人的话也是很露骨,咱们要是不给面子,他会不会给咱们上奏弹劾?"乔墨道。
桂王无所谓地笑了笑,"弹劾就弹劾,我难道还怕他?这案子程序没问题,他让我重新核实细细查验,不要冤枉好人,我就依着他办啊。"
"爷,李大人的意思不单这个啊,他这还暗示您放严长田一马呢。"乔墨道:"要是他真弹劾,朝廷派人来,咱们...不就露馅了么。"
桂王稀奇地看着乔墨,"你真把我当刘县令了?我要是不高兴了,连他一起斩了。"
乔墨砸了砸嘴,没敢再说话。
"你去和西南说一声,就讲我一会儿到访。"桂王道。
乔墨应是,替西南捏了一把汗。
桂王吃了个早饭,收拾了一番,去了西南。
刘县令到访,由讼行馆的大先生程公复领着刘公宰等四个组别的组长,并着府学的薛然刘嵘勤亲自出来迎接。
其实,本来以刘县令的官阶,程公复不需要出来迎,但因为刘县令不按牌理出牌,看上去还是个没品的人,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程公复亲自出马相迎,只期望刘县令能消停一点,不要再惹事了。
"都不要客气,我来就找你们传达几个我的意思。"刘县令在讼行馆的花厅里坐下来,程公复道:"刘大人有何吩咐,还请说。"
刘县令道:"第一件事。我受理并亲自查证的严长田杀傅羽案,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吧。"
大家都点头。
"这个案子,本官废了很多功夫心力,所以,不想上公堂,有人和本官叨叨个没完。你们不准接此案。"
刘公宰一愣,凝眉道:"大人,严府的严大老爷昨日确实来过,我们还在商议,准备做有罪辩护,您看...这也不行?"
"什么有罪辩护?"桂王道:"什么罪都不行,你们要敢接,我就让你们在公堂上没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刘公宰嘴角抖了抖。
"大人,祖师爷说过,请讼是每个人的权力,他们要请讼师辩护,这是正常的,您若是不准,这就有些霸道了。"薛然愤愤然道。
桂王摆手,不想啰嗦,"我是来通知你们,不是来和你们商议的。至于讼师的职责和操守,祖师爷的规定你找祖师爷告状去,这和我没关系。"又道:"在我这里就收我的规矩。谁不服?"
"不敢。"程公复含笑道:"大人既然有指示,我们西南一定照办,配合。"
桂王露出个算你识相的眼神,顿了顿又道:"还有件,和此案有些关系,但是更有趣。"
西南几位先生一脸平静,心若死灰地等着"刘县令"说他认为的更有趣的事情。
"我和杜九言打赌。如果她赢了我给他一万两,递交辞呈不做县令。"桂王道:"如果她输了,她立刻上交讼师牌,永不从讼师一业,并给我一万两。"
大家听的目瞪口呆,程公复呵呵一笑,道:"这...确实有趣。"
有趣到他如此年纪,还是头一次听到县令和讼师打赌,比赛破案。
不知是不是他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想法了...也不对,刘县令...和他年纪相差无几啊。
程公复端茶喝了一口,没接话。因为他很清楚,"刘县令"还有话说。
"作为杜九言同行,你们就赌本官输把,也押一万两。"刘县令道:"这样,到时候要是本官赢了,本官赔你们一万两,要是本官输了,你们就赔本官一万两。"
不等几位先生暴跳而起,刘县令又道:"这对你们没有坏处,不管谁赢谁输,你们都少了一个眼中钉啊。"
"我走了,你们心里多高兴。杜九言走了,想必你们也高兴。这赌局多划算,运气好你们去了一个眼中钉还得一万两,运气不好也就拿一万两而已。"
"西南这么多年积累,钱财不计其数,这点钱值得。"桂王起身,哈哈一笑,道:"是很有趣吧。"
他那山羊胡子一抖,吊梢眼睛吊的更厉害。
实在是丑的奇奇怪怪。
"好。"程公复应了,"还是那句话,大人说什么西南都会全力配合的。"
桂王打了个响指,"很好,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要是本官输了,灰溜溜离开的时候,你们可千万记得奉上一万两啊。"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这什么人,简直是强盗啊。"刘公宰道。
郑因算了算,推测道:"刘县令这是和杜九言各赌一万两吧?现在刘县令拉上我们,那么不管结局他是输是赢,他就是一分钱不用掏啊。"
如果刘县令赢了,虽然要赔他们的一万两,可他却能拿到杜九言的一万两。
如果刘县令输了,他虽要赔杜九言的一万两,可他还有西南的一万两啊。
算的太精了。
"无耻!"薛然怒道:"朝廷怎么会录用这样的人为官,简直是对百姓的不负责任。"
程公复道:"他说的也没错,此事我们最多出一万两,但结果却是他和杜九言其中一人离开邵阳,这结局对于我们来说,也不坏。"
想到这里,众人才算是略舒服了一点。
至于内部细节他们不想再去想,比如,他们是被动拉进来赌,因为不管他们参加不参加,刘县令和杜九言的赌局都在的。
他们原本是局外人,现在却硬生生被拉了进来。
桂王心情很不错,回了衙门。
但当天下午,严府还是在府城请到了讼师,居然此人乃是燕京讼行的讼师,此番回宝庆探亲,被严智高价请来做辩讼。
讼师递交延迟三日堂审、调看卷宗和证据以及见严长田的请求,这是硬性规定,所有案件原被告讼师都有一次机会。
桂王同意了,进监狱将严长田打了一顿。
三日后,桂王开堂审严长田,杜九言早早进了县衙,坐在隔壁喝茶等开堂,她刚端茶盅,薛然和刘嵘勤以及王谈伶带着几位学子从侧门进来,衙门小捕快也端了椅子和茶几来,上了茶。
"先生!"杜九言起身,和刘嵘勤行了礼,"先生坐前面。"
对薛然等人却视而不见。
174 像模像样(二)
"不用了,我随意坐一个地方就好了。"刘嵘勤拱了拱手,含笑道:"傅家没有请你做原告讼师吗?"
杜九言叹气,道:"先生不知,是刘大人不准我上堂,因为他怕我赢他。"
关于打赌的事,刘嵘勤知道的,他微微颔首,"今日是燕京七星院的讼师来辩,也可见识一番。"
燕京讼行的?杜九言应是,拱手重新坐下来。
在她之后,薛然面色铁青,拂袍坐在他们之后,周岩等几位学子则规规矩矩坐在最后面,听辩讼。
"升堂,带被告严长田。"桂王拍了惊堂木,随即严长田从后面押了上来,关了七天严长田整个人瘦了一圈,上前跪下,行礼道:"学生严长田叩见刘大人。"
原告傅羽只有一个弟弟,年纪很小,没有请上堂,所以官府就请傅羽堂兄代替上堂。
之前两家并无来往,官府去傅羽伯伯家时,伯母严词拒绝不愿意出面,但傅羽堂兄却同意了,所以今天跪在公堂上的人是傅羽和傅桥的堂兄。
西南讼行学生傅元吾。
"傅元吾。"桂王道:"你将当日情况说一遍。"
傅元吾拱手行礼,逻辑清晰地将当日案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桂王拍了惊堂木,道:"将高金带上来。"
高金上堂。
桂王问道:"你说清楚,当日你是几时到的傅羽家中,又是几时离开的。"
"小人和傅羽相约戍时正,戍时三刻后小人离开她的家中,并在一盏茶后回到家中的铺子,时间上小人铺子里的两个伙计可以作证。"高金道。
桂王颔首,"好,你退在一边。"
高金退下,桂王看向严长田,"当晚,你与你三位友人在德庆楼吃酒,酒席何时散场,你又是从哪条路回家的?"
"小人当晚喝了不少酒,所以晕乎乎的,就直接沿着邵阳接往南回家去了。"严长田道。
桂王冷笑一声,喊道:"带李四!"
"你说,你当晚戍时三刻左右你看到了什么?"桂王道。
李四最近住在衙门后,吃的虽好可睡的不香,人居然瘦了一些,他上前来磕头道:"当晚小人戍时三刻出门挑粪,在二塘巷的丁字路口,看到严大官人摘了一朵月季花,踉踉跄跄往四塘巷去。"
桂王颔首。
严长田面色微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讼师。
他的讼师和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严长田,你当晚离开德庆楼根本不是往南,而是往北到二塘巷,路过时摘了一朵月季后,你到了傅羽的家门口。彼时他正好送高金离开,正要关门你出现了。"
"你放下月季,并强迫打算关门休息的傅羽接你的生意。但你身体不好,行房有心无力,所以你服用了虫草鹿鞭丸。"
桂王将药瓶放在桌子上,以及那一粒药丸。
"这个碎瓷片以及药丸,就是在傅羽的房中找到的。"桂王道:"除此以外,你的一粒盘扣,亦掉在房间中,此扣子与在你家中书房找到的直裰刚好吻合。"
黄书吏将证据一一展示。
"强迫别人,用极其变态恶劣的手段折磨死者,并致她惨死。随后你却不去报案,而是收拾一番若无其事的回到家中。"
"严长田,你简直冷血牲畜,视人命为草芥,视律法如无物。"
桂王呵斥道。
严长田哭诉,喊道:"大人,学生冤枉啊!"
杜九言喝着茶,嘴角挂着笑,没想到不着调的桂王上堂后,还像那么回事啊。
由浅入深,条理很清楚。
看来,严府请来的讼师要上堂了。
果然,在桂王开口前,严智请的讼师上前一步,拱手道:"学生季仲岸,叩见大人。"
桂王没好气地打量着季仲岸,敷衍地嗯了一声。
"学生受严长田之托,今日上堂,为严长田做有罪辩讼,还请大人给学生时间,且听学生辩讼一二。"季仲岸很客气,礼貌周全地道。
桂王此刻很讨厌祖师爷,好好的定这些臭规矩,公堂上就应该是当官的说了算!
就是因为这些臭规矩,才养出来诸如杜九言这样令人讨厌的讼师。
"说吧,既然是有罪辩讼,那速度就快点。"桂王不耐烦地道。
隔壁,听众们都正色起来,认真听正堂内辩讼。
衙门外,百姓们也屏息凝神,想要看一看这位燕京讼行讼师的能力。
"是。"季仲岸和在座一一拱手,外青里白的讼师袍展开,衬托的年轻的脸自信而骄傲,他道:"今日学生辩讼,有两点。"
"一,据衙门调查卷宗所表示,我的请讼人曾在半个月前,也就是七月十六日那天,去过死者家中,当日,他穿的也正是这件事淡蓝色的直裰,并在回来以后发现,他的衣服掉了一粒扣子。或许是死者的弟弟觉得那颗扣子漂亮,就一直留着玩。小孩子,又是那样一个有些孤僻的孩子,留着这样一个漂亮的扣子作为玩具,在正常不过。"
"所以,学生认为,这件衣服和掉下来的扣子,并不能唯一证明,我的请讼人当天曾经去过死者家中,和他发生过关系。"
"二,虫草鹿鞭丸,乃邵阳医馆对外售卖的一种滋补的药,只要你有钱,就能去买上一瓶。我的请讼人虽也有,但这并不能证明是我请讼人的东西,只能说明,当晚在高金离开以后,去的那个人吃的正是这种药丸,而不能唯一证明,这瓶药是我请讼人的。"
他没说完,桂王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那么,月季花如何解释。一个证据你说是巧合,眼下三个证据在一起,你若还是巧合,便是就巧言令色,颠倒黑白。"
杜九言听着暗暗点头。
"严长田,你告诉大人,当晚你到底去做什么了。"季仲岸道。
严长田回道:"回大人的话,当晚学生确实去过二塘巷,但...但并没有进傅羽的家中,而是回家了。"
"大人,我的请讼人确实回家了,此事你在严府也曾过严夫人,她的话也记录在卷宗之中。大人是不是忘了此事,而此刻却未曾提呢。"季仲岸道。
"我的请讼人,当晚是有时间证人的。"
桂王眯了眯眼睛,正要说话,很软顾青山从后堂走了出来,递给桂王一张药方,并在他耳边低声道:"是杜九言让我给您的,这是给柳夫人看病的大夫给柳夫人开的药方。柳夫人当年生女儿曾难产,所以一直留有隐疾,每月月中葵水来的时候,都要吃药调理,否则会腹痛难忍,难以支撑。"
"这么重要的证据,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桂王怒道。
顾青山咳嗽了一声,道:"是...是杜九言说等您吃瘪后再给您。"
"你是谁的人?"桂王质问道。
顾青山挠了挠脖子,回道:"她说,要是我不反悔,她再有证据,也不会帮您了。"
"滚!"桂王撵走顾青山,一转头盯着严长田,问道:"你确定当晚你在戍时三刻和亥时之间到的家中,并睡在了你夫人柳氏的房中?"
严长田点头应是。
"夫人二人行房了,并有一刻钟的时间?"桂王问道。
严长田回道:"是,当日学生就说了,是大人您不相信学生。"
"我现在依旧不信你,"桂王将药方拍在桌子上,"拿去给他看!"
黄书吏上来将药方递给严长田。读书人多少懂一些药理,严长田虽浑可也是举人出身,他看完后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季仲岸凝眉将药方拿到手中,眸光微沉。
"当日本官是问你是不是有行房,可本官还问你房中的丫鬟,你夫妻二人何时结束让他们打水洗漱。"桂王道:"你的丫鬟说子时左右,看来,你的虫草鹿鞭丸的效果很不错啊。不但不错,还让你丧心病狂,在你夫人葵水来时,与她行房。"
"严长田,你再言辞狡辩,死不认罪,本官便就当堂打到您认!"桂王很生气,他到底接了个什么鬼案子,一会儿行房一会儿要水,乱七八糟的,实在恶心。
"大人,学生冤枉...冤枉啊。"严长田磕头。
季仲岸不让严长田再说话,而是拱手道:"大人,学生对您方才的审理没有异议,严长田确实存在重大嫌疑。"
他一说,里外哗然,所有人没有猜到季仲岸居然直接承认了严长田罪。
就连严长田和门外的严智都惊的呆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季仲岸。
"你怎么看?"刘嵘勤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搓了搓手,站起来,道:"先生,等我赢了一万两,我一定请您吃饭。"
"你这是..."刘嵘勤不解地看着她。
杜九言动了动脖子,动了动脚,一副要打架的样子,"正餐来了。可我不想有的人在邵阳的地盘上,吃了我正餐。"
她说着一脚踹开房门,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房间内大家莫名其妙,周岩凝眉道:"她又打算去出风头!"
"不要过早下结论。"刘嵘勤摇头,指了指隔壁,"你们听!"
大家认真去听,杜九言所说的季仲岸的正餐,到底是什么。
175 狼狈为奸(三)
"傅羽今年十七,做花娘已有两年。"季仲岸看着众人道。
"虽不曾统计,但以每日一人计算,他所接客的次数,至少在五百以上,那么,她绝对算是一位有丰富经验的从业者。"
众人听的直皱眉,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但又说不出他到底哪里有问题。
桂王也不高兴,"你想说什么,直白点。"
"大人可知道,修房的泥瓦工匠,绣花的绣娘,出师看病的大夫,以及我们讼师,等等这些行业,都讲究一个资历。这个资历是如何来的?"
"是从业的时间以及从业者的经历而来,和从业的年纪无关。"
"泥瓦匠修建房屋,经过数十个年头的经验积累,他只要看一眼地基,就能估算出一间房需要多少块砖,多少根木头。绣娘捻上一根丝线,便能确定她最多能将这根丝线分成多少股,有经验的大夫甚至不用问闻切就能知晓病者的病情。"
"这些就是经验,是他们应该具备的职业操守以及在和同行竞争中,使得自己能够脱颖而出资本。"季仲岸环视四周,神情自信地道:"而花娘,也是如此。"
"一个从业两年接客近五百次的花娘,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她应该具备什么资本呢?"季仲岸虽说的是一件所有人觉得羞耻的事,但因为他面色镇定语气冷静,就丝毫不让人觉得,这是一件应该回避或者羞耻的事。
他很认真的在分析,在阐述自己的观点。
"首先,她应该知道怎么取悦她的客人,用技艺来让她的客人高兴。其次,她应该知道如何在这些服务中,规避让客人受伤以及让自己受伤。"
"所以,当晚严长田去了死者的房间,二人在行事的过程中,一定是互相商议过的。她让严长田高兴,并在自己确认安全的情况下,答应了他的任何请求。"
"比如,她身上的鞭伤,她认为没有危险,所以同意高金抽打。相等,她认为套住脖子愉悦严长田,也是没有危险的,所以她同意了。"
季仲岸说到这里,里外一片哗然,所有人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过来,他要说的,真正的话在这里。
"但是,死者死了,这是谁的错?"季仲岸看着四周的人,"是严长田吗?他不过付钱寻找快乐的人,他在付钱想要得到快乐的时候,却受到了惊吓,他是受害者!"
"这就如同你花钱去买一块肉,商家为了更好的服务而情愿将自己的肉割下来给你,可是他流血死了。难道这是买肉人的错吗?"
"非也,你也是受害者。错在死者,作为有经验的花娘,她判断是否安全,是否能愉悦客人是她必须具备的技能,现在她死了,是她的失误,而不是严长田的失误!"
"所以,此案中,严长田若真要追踪他的错,那么只能从道德来谴责他,他眼见死者要死,却没有为他请大夫,他眼见死者死了,却没有立刻报官,而耽误了官府这么长的时间,浪费了人力以及物力。"
里外哗然一片,像是谁捅破了一个马蜂窝,嗡嗡嗡的...
这一段的辩词,给所有人的冲击力,就如同告诉他们,自己不是从亲娘肚子里出来的,而是爹亲自生的一样。
震惊,却又找不到言辞反驳。
众人面面相觑,面色恍惚。
忽然,不知道是谁低低问了一句,"杜先生呢。"
大家不约而同的去找,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盼着杜九言出现。似乎不是为了治罪严长田,而是让她们心里的那份憋闷疏散了,让他们确定,他们还是从娘的肚子里出来,并非是爹。
隔壁,刘嵘勤眉头微蹙,薛然冷声道:"客观意义上来说,他作为一个讼师,此案辩的非常精彩!"
"你们想一想,如果你们现在是原告讼师,应该说什么,怎么说?"薛然道。
他身后的周岩等人一脸恍惚,恍恍惚惚居然也觉得季仲岸说的很对...可是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呢?
"你们站着别动。"忽然,从隔壁传来一道声音,随即桂王啪叽丢了个牌令下来...
他有武功,射箭极准。
季仲岸不过是个书生。
所以,牌令丢来,正中季仲岸的脑门,他疼的失声一叫,捂着头道:"大人,您、你这是作何,公堂之上,您如何能动粗。"
"作为一个讼师,你站在这里,就应该预判道,你当堂的县官是个脾气暴躁的人,所以,本官打你是本官的错吗,是你的错!"桂王怒道:"再给你一次机会预判,若再让本官砸到了,本官就弄死你。"
季仲岸额头都红了,闻言拱手道:"大人,现在是谈案情,还请大人您严肃一些。"
"严肃什么,你在和本官绕什么东西,你当本官傻子吗。"这要不是公堂,他就上手了。
什么无耻的人,居然义正言辞的说歪理。
"大人。"季仲岸拱手道:"严长田付钱给死者买她的欢愉,这是买卖。既然是买卖就要讲究买卖人的条例和道义。买卖双方就要承担一定的风险。"
"现在这个买卖出了问题,怎么能让严长田一个人承担呢?他无论心理还是名声都受到了损害,他也是受害者。"
"最多,从道义上,严长田给死者的弟弟一些抚养的钱,让他不至于孤苦无依,流浪街头。但这是道义是和律法无关。"
"请大人判我请讼人无罪。"季仲岸拱手道。
焦三从外面进来,在傅元吾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傅元吾一怔,躬身应是上前一步抱拳,道:"大人,我请的讼师刚刚迟到了,现在已经赶到,还请大人允许,让她上堂。"
桂王眯了眯眼睛打量一眼傅元吾,想了想,道:"让她上来。"
话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欢呼之声,不等桂王问,就见一身讼师袍服,戴着讼师帽的杜九言笑盈盈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冲着桂王一拱手,道:"哎呀大人,学生在来的路上和人吵了一架,实在是生气,所以来迟了,抱歉抱歉。"
从没有哪一刻,桂王看杜九言会这么顺眼,这么好看。
隔壁,周岩几个人站了起来,有人低声道:"她果然去了。"
"她不是说了吗,她要去的。"刘嵘勤低声道:"都认真听,带笔了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了摇头。
"劳驾,帮他们取笔墨来。"刘嵘勤取了钱给后面听差遣的差役,差役应是迅速给他们取了笔墨纸砚。
刘嵘勤道:"仔细听,仔细学,认真记。"
众人应是。
刘嵘勤再次坐下来,端着茶侧耳去听隔壁的对话。
堂外,桂王笑了起来,他往椅子上轻松一靠,接了话头问道:"你这小儿,连正经事都忘了,居然和人吵架?说说看,和谁吵有是为什么吵?"
季仲岸亦侧目去打量杜九言,少年皮肤很黑,但目光清亮狡黠,笑盈盈地极富有感染力,他眉头紧蹙戒备地看着杜九言。
"说起来就生气,正好说出来,也让大人您给我评评理。"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
"我前些日子被一头驴踢了一脚,所以留了背疼的毛病,于是我早上就去医馆,找他们的推拿的小师傅给我按摩一下。"杜九言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后背。
桂王听着嘴角抖了抖,这小子,这个时候还不忘骂他!
"我一见那小师傅生的娇媚,我就摸了一下小师傅的手,小师傅没拒绝,我索性起来又抱了他一下,没想到!"杜九言忽然大喝一声,吓的众人一跳,"没想到,他居然拒绝我,于是我一生气就将他打了一顿,太气人了,摸个小手都不行。"
桂王憋着笑,眉头都在跳,他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道:"你这小儿,人家给你推拿,你怎么能摸人小手,还要抱别人呢。"
这小子...不会喜欢男人吧?桂王皮一紧,眸光中划过一道戒备。
难道她纠缠我,是因为我生的俊美?
"大人。"杜九言不服气地道:"如何不能摸小手,我付他钱了。"
桂王喝道:"你付钱是干什么的?"
"我付钱是为了得到舒服和愉悦的啊。"杜九言说着,负手走到季仲岸面前,"这位季先生,您认为我该不该摸大夫的小手呢?"
季仲岸听懂了杜九言的意思了,所以冷冷地盯着她,脑中飞快地转着。
"要是我请季先生给我辩讼,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摸摸季先生的小手呢。"杜九言说着,忽然拿了季仲岸地手,作势要摸。
季仲岸嫌弃不已,猛然甩开手。
桂王笑了,又拍了桌子,"杜九言,好好说话。"
"是!"杜九言拱手,"我出了钱按摩想买愉悦,可小大夫不让摸手,我出了钱打官司想买称心,可讼师也不让我摸小手。"
"这是为什么呢?"杜九言负手而立,看着外面。
立刻有听众配合地问道:"杜先生,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服务啊!"杜九言道:"服务是有界限的。小大夫拿钱提供服务,他的服务是给我治疗伤口,而让我摸手这种事,并不在他的服务范围内。"
"泥瓦匠拿钱盖房子,他能算多少块砖,你却不能要求他保证你媳妇肯定生儿子,因为这不在他的服务的范围内。"
"一个职业,服务者收钱,在这个界限内他应该去提供服务,让顾客得到愉悦称心满意。"
"花娘也不例外,她收钱是为顾客提供肉体的服务。只要协商好,顾客可以鞭子抽打,可以勒脖子甚至撕咬刀割,只要彼此愿意达成了协议,那么都无可厚非。"
"但是,命是吗?"杜九言视线走过一圈,目光落在季仲岸身上,"她卖的可以是肉体,可以是自尊,可以是更多她有的东西,但绝对不会是性命!"
"现在她死了,这就超出了她的服务界限,顾客拿走了超出了他购买的范围。那么他就必须为这个超出的范围买单,付出应该有的代价!"
季仲岸一怔,深深看着杜九言,面色冷峻。
杜九言不再看他,而是蹲下来,戳了戳严长田的胸口,"什么代价,你知道吗?"
严长田满头冷汗。
"以命偿命!"她大声道。
严长田噗通坐在地上。
外面有人大声附和,道:"对,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杜先生说的对!"
"就是,杀人偿命!"
群情激愤,又觉得痛快,因为圆还是圆,方还是方,他们依旧是母亲生的,而非被某种言论扭曲的,让他们暴躁,心烦却又无计可施。
这种感觉真好,像三伏天里喝了一碗冰镇绿豆汤。
通体舒畅,令人想要大呼一声痛快。
衙堂隔壁,刘嵘勤颤抖着手放了茶盅,回身看着学生,问道:"如何,可有记住什么?"
大家都看着他,又看看薛然...
刘嵘勤便发现,纸张之上虽记了一些,却都不是他想要的。
"算了,让他们听便是,任何一场辩讼,都是有可取之处的,没有必要如此较真对待这一次。"薛然道。
刘嵘勤看了一眼薛然,回到座位上,隔着糊着纸的墙看着外面,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却又真实存在。
刘嵘勤笑了,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好,少年好,可期可喜可贺!
杜九言接着道:"严长田,你拿走了傅羽的性命,所以,你就要用你的性命去等价交换,这就是律法!不是你说的钱财买卖,不是你一句职业操守就能决定,就能糊弄,就能让人信服的。"
"至于你说的服务,规避危险,"杜九言冷笑着看着季仲岸,"刚才的令牌就给了你答复,大人打你你就该规避,不能规避就是你的错。现在令你将令牌捡起来,还给大人。"
"快捡!"桂王很生气,此人意图扭曲他的思想,太可恶。
狼狈为奸!季仲岸抿唇,将令牌起来还给刘县令,拱手退下来。
"大人,"杜九言拱手和桂王道:"此案,证据确实唯一,建议大人立刻定案!"
桂王靠在椅子上,看着杜九言,目光悠远深邃...
"大人。"杜九言又喊了一声,桂王眉梢一挑醒神过来,坐直了看她,目光晶晶亮的,含笑道:"定罪是吧?"
杜九言提醒他,"是,依照《周律、刑律、人命》凡以戏而杀伤人或旁人者,皆以故杀罪论。按律,当判斩刑!"
"有道理,"桂王微微颔首,正要拍惊堂木,忽然季仲岸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学生有话要说。"
176 疯子县令(一)
桂王看着季仲岸。
"大人,严长田自幼丧母,他的父亲又做母亲又做父亲,将他抚养拉扯成人,这其中艰苦,非经历者难以体会和理解。"
"如今,严父垂垂暮老,身体又差,若判严长田斩刑,严父必定难受打击,若有三长两短实在是令人扼腕痛心。"
"圣上孝敬太后娘娘,素以孝道治国,更提倡百姓孝敬父母长辈。"
"所以,还请大人量刑时能考虑这一点。"季仲岸道:"退一步说,此案就算大人您量刑为斩刑,交由刑部秋审时,一样会考虑孝道,而让严长田回家承嗣尽孝,奉养父亲终老。"
桂王恼火不已,眯眼道:"他死了还有儿子,他儿子为替他尽孝的。"
"大人。"季仲岸道:"您有所不知,就在前几日,严长田的长子已过继给其舅舅,如今他已是柳氏人,严长田膝下没有子嗣了。"
杜九言也是微微一怔,原来这才是季仲岸最后的一招。
他在目光放在秋审,而非今天。
桂王牙齿磨了磨,忽然一拍桌子,喝道:"顾青山,给我打!"
季仲岸一愣,就见眼前黑影一飞,随即鼻子被人砸了一拳,他疼的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大人。"季仲岸看着刘县令,"从没有哪个县令有大人这样狂躁,居然在公堂上打讼师。"
桂王道:"就打你了,怎么着!"说着走了下来,又踹了季仲岸两脚,怒道:"爷活这么大,打人就没憋屈过!"
季仲岸被自己书童扶着,疼的嘶嘶喘着气。
"怎么说?"桂王转头看着杜九言,他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办。
杜九言拱了拱手,"大人,季先生受伤了,我看不如休堂吧,好让季先生养伤啊。"
"也好。"桂王指着季仲岸,"给爷滚出去,不然还打你。"
季仲岸气的直抖,他从业数年,大小案件也经历不少,从来没有见过如同刘县令这样不讲理的县令。
区区一个县令,他凭什么这么张狂。
"先生。"书童扶着季仲岸,"怎么办?"
季仲岸站起来,眯眼看了看桂王,道:"您是一县父母官,您要休堂自然听您的。"说着拂袖道:"但您这般作为,我回京后定要禀告家师,写奏疏弹劾你。"
"去!"桂王不耐烦,这案子审的是有意思,可这些讼师太讨厌了,"看见你就烦。"
季仲岸带着书童,从县衙后门走了。
他的书童低声道:"先生,这个案子还要辩吗?这邵阳县民愤彪悍,连一个县令都这么蛮不讲理。"
"原本不用,但现在看来需要。"季仲岸捂着鼻子,道:"杜九言此人,不可小觑,再加上这个疯子刘县令,定会再搅和出什么事来。"
书童哦了一声,两人看过大夫后去了严府。
杜九言一出来,就看到小萝卜带着花子、闹儿以及傅桥站在外面,冲着她笑,齐声喊道:"杜先生,最棒!"
傅桥被花子牵着,神色木然地看着大家。
"杜先生,恭喜您啊,又赢了案子,能将严长田此人绳之于法,也让枉死的小姑娘安息了。"
"刘县令今天也是痛快,打一顿后我们心里舒服多了。"
杜九言笑着点头,摸了摸傅桥的头,和他笑道:"吃饭了吗?"
傅桥看着他,朝着她伸出一只手来摊开手心,手心之中是一颗已经融化变形的桂花糖。
"给我的?"杜九言看着他。
傅桥没说话,却将手伸到她嘴边,杜九言笑了,就着他的手,将糖咬进口中,嚼着点头道:"非常甜!"
傅桥垂着头,看着地面,一双手揪着衣摆。
"杜先生,您心真好。"刘婶道:"这孩子也是命苦,幸好遇到了您。"
杜九言牵着傅桥,没说话。
"九言。"焦三出来,拱手道:"大人请你进去说话。"
杜九言点头,和小萝卜几个人道:"我去和大人说话,你们先回去!"
"爹啊。"小萝卜道:"你早点回来哦,不要生气不要打架哦。"
杜九言捏了捏儿子的小脸,"知道了。"
她转身回了衙门,桂王坐在椅子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杜九言上下打量过自己凝眉道:"大人,您这苍老的眼睛发出迷恋的光芒,让学生毛骨悚然非常不适。"
"迷恋?我看你是自恋。"桂王白了她一眼,想了想又道:"但不得不说,你在公堂上,还是有些样子的。"
杜九言朝外面看了看,桂王白了他一眼,"本官是小气之人,本官做事向来公正客观。"
"大人今日表现也不错,比我想象中,好了很多。"杜九言也大方地表示夸赞,"尤其是打人的时候。"
桂王摆手,"很烦。难怪我会这么讨厌讼师,颠倒黑白还义正言辞,实在是令人不齿。"
"三观很正啊。"杜九言惊骇不已,"你这么正的三观,怎么还闲着造反呢?"
桂王问道:"什么是三观?"
"自己体会。"杜九言坐下来,乔墨不是很情愿地上了茶。桂王道:"我造反是因为我有大志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和你说你也不会体会。"
杜九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所以大人不喜讼师啊。"谁是燕雀谁是鸿鹄?
"我今天看你也略顺眼一些。不如现在来谈谈,严长田到底怎么判吧。"桂王看着她,"用你那让我生气的脑袋,再去气一气别人。"
"好!"杜九言点头,"我既做了讼师,自然要维护正义,维护和平。"
桂王没眼看她,起身往外走,"现在心情又不好了。此事我也还要想一想怎么办,毕竟你我还有赌约。"
"一个月为限,你可别忘了。"桂王道。
杜九言起身也离了衙门,刚出去,便看到门外立着一人,她挑眉停下来,傅元吾拱了拱手,道:"多谢,今日辩讼,傅某心服口服。"
"你是傅桥的堂兄?"杜九言看着他。
傅元吾颔首,"是。我祖上往上数两代,乃是犯人之后。后三代贱籍取消后,我祖父才从广西迁至邵阳落户,但祖业不丰又有贱籍在前,我们在邵阳过的很艰苦。"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他会放弃考试,被逼来吃她的试卷。杜九言微微颔首,道:"你父母对傅桥可有安排?"
"没有。我父亲儿时苦累,如今一条腿已不能行走,母亲替人洗衣做饭挣些家用。当年将祖父留的一间院子给她们姐弟后,我们赁房已很吃力。对于傅桥我们有心却无力。"傅元吾道。
祖产没要,给了傅羽姐弟两人,自己家人去租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杜九言顿了顿,道:"那就先住我家,如你想要去看他,可以去我家找他。"
"多谢。"傅元吾道:"我有空一定去看望他。"
傅元吾说完,深深一揖,转身走了。
杜九言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径直去了三尺堂。
"九哥。今天的案子我们听了,现在怎么办?"窦荣兴将她引进来,给她倒了茶,一脸郁闷地道:"案子都赢了,难道还要因为孝道,而轻判吗。"
事实上,就是"刘县令"按律判了,可秋审的时候,刑部一定会重新量刑,从承嗣几年到重判轻判完全有可能,说不定遇上大赦,就直接赦免了。
到时候,今天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
"是啊,让人很不爽啊。"杜九言喝着茶,钱道安凝眉道:"这位燕京讼行讼行来的讼师,确实能力出众。居然在上堂之前,让严智将长孙过继出去。"
"釜底抽薪啊。"周肖道:"此方法,确实令人大开眼界。"
杜九言茶盅一放,忽然起身,钱道安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
"我累了,回去睡一觉休息一下。"她说着吗,负手出去了。
窦荣兴要喊她,钱道安摆手,道:"她考虑问题时会睡觉,心情好时喜欢买东西。这是她的习惯,我们不要打扰他。"
"这样啊,我都没发现。"窦荣兴想起苗义的案子,"对哦,那时候九哥也睡了一个下午,隔了一天她就接了苗义的案子了。"
钱道安点头。
严府中,严智将季仲岸奉若上宾,待他入座亲自将茶放在桌子上,低声问道:"季先生,今日的案子实在太精彩了,您看着是一步步退,实在是一步步守,我儿有罪这是事实,但您能将案子辩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少见。"
"今日若非杜九言辩讼,结果应该还会更好一点。"季仲岸掩面,道:"后面的事如何做你也不要来问我,作为讼师,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等刘县令再升堂,我做结案陈词便好。"
"再多言多做,便有违操守,所以很抱歉了。"季仲岸道。
严智已经知道怎么做了,他应是,道:"案情到这一步,先生已经做的极好,剩下的事,老夫心中有数。"
做两手准备,先给刘县令施压,让他改判绞监候,等秋审的时候,再递交傅羽身份一说,加上承嗣奉养,严长田顺理成章就回来了。
其次,若刘县令重判,那么立刻去京中打点,等秋审时依旧以奉养的名义,将他弄回来,等明年太后寿诞,圣上或许会大赦,他们搭个便车,这事就过去了。
一个妓子花娘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还让他儿子以命偿命,她不配!
季仲岸没有再多留,拱手道:"我先回宝庆,这两日我还会再过来。还有,你遣人盯着杜九言,防止她玩别的手段。"
此人,绝不是个好说话会认输的人。
严智应是,送季仲岸出去,到了侧门就看到马车出去,他待季仲岸走了,就问守门婆子,道:"方才,谁出去了?"
"是夫人,她说去庙中,傍晚前会回来。"
严智嗯了一声,拂袖道:"算她有良心。"
177 旧案再查(二)
杜九言睡了一觉醒来,小萝卜正陪着傅桥在家门看蚂蚁,都是小萝卜在叽叽喳喳说话,"我娘说,蚂蚁要安家,要成群结队才能活下去。"
"每一群蚂蚁都有不同的气味,它们呢都是通过气味辨识自己同伴的。"
他说着,在傅桥身上闻了闻,"就是这样闻哦。要是气味不对呢,就会成为对方的敌人,很有可能被吃掉。"
傅桥抬头看着小萝卜。
"是不是很有趣?"小萝卜眨巴着眼睛看着傅桥,他明明记得前一次见到傅桥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神色却还是机灵,但是这一回看见他,就觉得...他好像更加闷了。
小萝卜觉得傅桥不说话也不回应别人,很有可能是和他姐姐死了有关。
傅桥又低着头,继续看蚂蚁。
小萝卜叹了口气,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爹啊。"
"嗯。"杜九言过来,也蹲在两个孩子面前,小萝卜道:"爹啊,傅桥哥哥不说话,怎么办呢。"
杜九言看着傅桥,道:"他不说话你说话就好了,多一个人听你说话唠叨还永远不会嫌你烦,多好啊。"
多和他说话,多和他交流,多给他陪伴,时间长了傅桥应该会好一点吧?
杜九言大概能猜测到傅桥的病,可却不知道如何治疗。
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情感去干预他。
"好。"小萝卜点头道:"那我可以给他读诗吧?"
杜九言点头,"可以啊,他只要不抵触,你就给他读诗吧。"
"爹啊。"小萝卜忽然扑过来抱着杜九言,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没有爹娘的孩子,好可怜啊。"
杜九言被他冲的坐在了地上,将他抱在怀里,拍着,道:"放心,你爹我长命百岁。"
"嗯嗯。"小萝卜带着头,"你愿意做傅桥哥哥的爹吗?"
杜九言扬眉,想了想道:"愿意啊。只要他愿意,我没有意见。"
"傅桥哥哥。"小萝卜看着傅桥,"以后我爹就是你爹了,你高兴点啊。"
傅桥看了一眼杜九言,也忽然坐在地上,但并不说话。
杜九言失笑,摸了摸傅桥的头,又转头看着走过来的闹儿和花子,道:"他大概会在我们家住下来了,以后就是你们的兄弟啦。我相信你们一定能照顾他,是不是?"
"嗯。"花子点头道:"我做他哥哥。"
闹儿也跟着点头,"我也愿意做他的哥哥。我刚刚裁了衣服,先给他做衣服出来穿。"
"我们都是没有爹的孩子。"花子笑了起来,"但是小萝卜有娘!"
小萝卜擦了眼泪,笑盈盈地点头。
杜九言盘腿坐着,若有所思。好一会儿起身道:"我要去一趟衙门,你们在家里玩儿,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
"爹啊,你去哪里吃啊,要不要给你留点饭菜呢。"
杜九言摆手,"不用。"
杜九言去了衙门,江书吏看见她道:"有些日子没来了,是没钱打点了?"
杜九言在书架上翻着卷宗,"您都不出门的吗,一直待在这屋子里啊?"
江书吏点头,"外面有什么好的,哪有这里自在。"
"高见。"杜九言回道:"世道乱纷纷,唯有读书最清静啊。"
江书吏嗯了一声,接着埋头誊抄卷宗,杜九言翻了一本卷宗细细看着,等一会儿江书吏想起来抬头去找,杜九言已经走了。
...
蔡氏在儿子死了以后,夫君在冲击之下当场就晕了过来,没过半个月就去世了,料理完后事后,她的儿媳吊死在自己的房里。
短短二十天内,儿子,夫君还有儿媳相继没有了。
蔡氏病了足足半年,若非有娘家的嫂子和弟媳对她好,将她接回家住了两年,她现在定然也是一堆白骨了。
两年后,她身体好了一些,就搬回到自己家里住。
院子不算小,但是她一个人住着,就显得很空旷,蔡氏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想着当年一家人都在时的情景。
"人活着,也是没有意思。"蔡氏找了纺车,坐在院子里咯吱咯吱地纺纱,忽然,院门传来敲门声,她起身去开门,喊道:"是小豆子来了吗。"
小豆子是她兄长的孙子,怕她寂寞,所以经常带着自己的朋友,一群八九岁的孩子来她这里玩儿。
许多孩子吵吵闹闹的,一天就过的很快。
蔡氏将门打开,看着门外的男子一愣,"这位公子,你...找谁?"
"请问。是蔡婆婆吗?"对方问道。
蔡氏点头,对方一笑,拱了拱手,道:"我有事来问一问您,不知您可有空?"
"进来吧。"蔡氏迎着年轻进来,端了两把椅子放在院子里,又泡了茶,"你、问什么?"
年轻打量着院子里,又看着蔡婆婆,道:"我来问问六年前,马易的案子。"
"你是官府的人?"蔡氏问道:"案子、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你、你为什么现在问。"
年轻人淡淡地道:"我来了解一下当年的情况,您将您知道的都告诉我,或许...我能帮您。"
"怎...怎么帮?"蔡氏有些激动,目光灼灼地盯着年轻人,激动的手细微地抖了起来,"我、我家只有我这个老婆子,除此以外一无所有,你、你要是想要行骗,你、你会失望的。"
"既然没东西给我骗,那婆婆就给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吧。"年轻人道。
蔡婆婆犹豫了一下,清了清喉咙,道:"当年,当年我儿去严府,根本不是夜入他家的,而是严智那老贼让我儿去的,他家的侧门都是虚掩着的。所以我儿才能轻易进去,却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将我儿...打死了!"
提起往事,蔡氏又哭了起来。
"您从头说,不要着急。"年轻人道。
蔡氏哭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将当年的事情说了一遍,等说完她不确定地道:"当年知道这些事情的人,都是严府的下人,那些人有的死了,有的送去远处的庄子里,还有的人卖掉了。"
"你要想找,很不容易!"蔡氏道。
年轻人含笑道:"婆婆不用担心,事情我会看着处理,等开堂审问的时候,需要你去的话,会有衙门的人来找你,若是没有,到时候也会有人来告诉你结果的。"
年轻人说着,拱了拱手告辞出去了。
蔡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觉得像是做梦一样,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再难入睡,第二天她将这件事告诉自己娘家的兄弟。
兄弟当下就道:"这怎么可能,谁会好好的给你翻案,当年咱们告了那么多回也没有人受理,现在无亲无故的,哪有人管这闲事。"
蔡氏点了点头,觉得他们说的对,就又哭了一会儿,将此事放在脑后去了。
...
城外的隆安寺新址落成十多年,香火一直很不错,柳氏心里慌的时候,就会进庙里来上一炷香,听半个时辰的唱经,便去后面的禅院要一间禅房安安静静抄一页的经文,再回家。
九月初七,柳氏听完宝殿内的早课诵经后,便去了每日都去的禅房内,抄经文。
她留了婆子在外面,在桌前坐下来,刚铺开纸张,一抬头就看到杜九言站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道:"又、又是你。"
"严夫人。"杜九言在她对面坐下来,拿起严夫人昨天来抄的经文,"我以为夫人您是在抄《心经》或《地藏本愿经》呢,没有想到是《楞严咒》啊。夫人心里很害怕?"
柳氏握着笔,神色很激动,"你想干什么?"
"《楞严咒》,夫人求什么呢?"杜九言问道:"是消除厄难,消除牢狱,还是求子抑或求长寿?"
柳氏冷冷地道:"杜先生,你的年纪也不过和我儿子一般大,却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身为堂堂讼师就是这样目无尊长吗。"
"说起您儿子,您不是没有儿子了吗。"杜九言看着柳氏。
柳氏面色一下子白了起来,盯着杜九言,"你来,到底想说什么?"
"我来和夫人您谈一笔买卖。"杜九言道:"一笔只要您胆子大,就能拥有全世界的买卖,让您下半辈子无忧无虑,再也不用抄这些经文让自己平静,消除一切厄难的买卖。"
柳氏盯着她,"什么买卖?"
...
县衙中,桂王接到第三封信。短短几日功夫,府衙的这位李大人,已经给他送来了三封信。
语气上,一封比一封犀利露骨急躁。
桂王的腿架在高高的桌案上,将信随手丢下桌子上,看着乔墨道:"这李大人一个五品小官,哪里的底气,天天写信威胁我?"
"爷。人家也不是威胁您,人家是威胁刘县令。"乔墨道。
桂王冷哼一声,"我现在就是刘县令!"说着喝了一口茶,眯了眯眼睛道:"等爷把手上办好了,就去会会这位李大人。"
乔墨应是。
"爷,"顾青山在外面道:"杜九言来了。"
桂王迅速将脚拿了下来,抓了桌子上的文书平铺开,又将毛笔沾了朱砂在文书上圈圈点点,忙里偷闲地回道:"让她进来吧。"
顾青山嘴角抖了抖,垂头出去。
"大人!"杜九言负手进来,打量着桂王,"这青天白日的,您这么用功努力啊。"
桂王放了笔,揉了揉鼻梁很辛苦地道:"本官既然做了刘县令,当然就要将手里的事做好。干什么,你是有什么困难来求救吗。"
杜九言斜靠在他的桌案上,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道:"准备好了吗?"
"准、准备什么?"桂王一抖,离了就想到那天公堂上,杜九言摸人家小大夫手的事,他慢悠悠地将手往后收了收。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大人是准备将严长田在这牢里没名没分的关一辈子?"
"你有办法了?"桂王看着她。
杜九言点头,勾了勾指头,"过来,我告诉你。"
桂王乖巧地往前凑了凑,兴冲冲地瞪大了眼睛,求知若渴地看着她。
178 釜底抽薪(三)
九月十二,衙门张贴了公文,严长田杀傅羽案二次升堂。
桂王戴着官帽,坐在公堂之上,傅元吾作为原告和杜九言一起进来,季仲岸独自在堂,严长田跪在堂下,衙门外是挤挤攘攘的老百姓。
隔壁,薛然没有来,只有刘嵘勤带着几位几位学子过来,方显然和邱听声也在其中,兴奋地趴在缝隙里,朝公堂上看。
"是九言呢。"方显然低声道:"上次咱们没有来真是太可惜了,听说上次特别的精彩。"
邱听声点头道:"今天估计没什么听头了,毕竟要结案了。"话落,回头看刘嵘勤,"先生,下次再有案子,您还能带我们来旁听吗。"
"只要你们想来,而你们王先生又同意,当然可以。"刘嵘勤道。
邱听声和方显然如今在讼行馆丁字组,虽已是讼师,但因为资历浅排名又靠后,所以每日还是在府学读书,没有接讼案的机会。
"好。"邱听声兴奋不已,方显然嘘了一声,"开始了。"
就听到隔壁传来惊堂木的声音,"刘县令"道:"严长田,你可认罪。"
"大人!"季仲岸代替严长田说话,道:"我们对本案的证词以及证据和案情并无异议,只求大人在量刑时,能考虑严长田以及其父赡养的情况,酌情量刑。"
"你说,本官应该怎么酌情量刑?"桂王道。
季仲岸拱手,道:"按律,绞监候!"
绞监候去秋审十之八九不会死。
"一个故杀,绞监候有点轻啊。"杜九言开了口,看着季仲岸,"季先生这量刑,太偏向于人情了。如果对严长田这般宽待,那么对于死去的傅羽,如何交代?"
"傅羽的死是意外,严长田没有想到也根本没想过要让她死。但是意外发生了,我们愿意承担这个后果。就如杜先生所言,我们要为多出来的那一部分服务付出代价。而杜先生所说的以命偿命的代价太大了,且,考虑实际,严长田确实还有老父要奉养,应该酌情量刑。"
杜九言啊了一声,拱手看向桂王,"大人,这个确实很难的,不过学生有个办法,可以帮大人分忧。"
臭小子,就知道故弄玄虚!桂王忍了笑,摸了摸胡须,道:"杜先生,你有什么办法,尽管道来于本官听。"
"好的,大人。"杜九言说完,忽然抖出一张诉状,道:"既然严长田因为要孝敬父亲终老,而不能服刑的话,那么...我们让他的父亲早点死吧,这样他就不用奉养老父了。"
噗!隔壁有人喷了茶,呼的纸湿透了,随即一根手指头鬼鬼祟祟地把纸戳了一个洞,露出一只眼睛,滴溜溜地看着。
桂王嘴角抖动,想了想低头打了喷嚏,接着擦鼻涕的机会笑了好一会儿。
门外众人一阵惊讶之后,爆发出大笑,有人道:"杜先生总是这样,不正经,真是讨厌呢。"
"不正经的多有趣,事情办了还让听的人津津有味。"
"我就喜欢这么不正经的杜先生。"
众人哈哈笑着,大堂内,季仲岸脸色一沉,喝问道:"杜九言,你身为讼师,拿着律法之利器,却在公堂上肆意妄为,口出狂言,实在是令人不齿!"
杜九言摇头,"令人不齿的不是我,而是严长田以及他的父亲。"
"你当我口出狂言?抱歉,我不但口出狂言,我还要一狂到底!"她说着,亮出手中诉状,"六年前本县举人马易,因夜入严府而被乱棍打死案,轰动一时。因为这个案子,让邵阳百姓知道,原来夜里不请而入人家,是会被乱棍打死的。"
"若你朋友夜里请你去他家玩,可千万记得和你的朋友要请柬,否则,你朋友若翻了脸,在你入门那一刻,抄起棍子将你打死,也是不用负任何责任的。"
百姓们都记得六年前的事,当时的震撼确实不小,但因律法判定,大家唏嘘过后,渐渐的也就淡忘了。
"杜九言,既是六年前的案子,你现在提出来又是何意,你若打算翻案,那请你递交诉状,另开堂再审。此时来提不合规矩。"季仲岸道。
杜九言就朝桂王看去。
"本官说合规矩就和规矩,有什么责任本官担了。你少和我啰嗦!"桂王指着季仲岸。
季仲岸气的拂袖,往后退了两步。
"大人,请将本案被告严智以及原告蔡氏请上来。"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吩咐焦三,"去将人请来!"
焦三应是而去,过了一刻,严智和蔡氏各自被请入堂内。
蔡氏一脸在路上拉着捕快问了也没有个结果,现在依旧是云里雾里,不知什么原因。她进到堂内,目光一扫,忽然就看到了那天来找她的年轻人,顿时激动地道:"是、是你!"
"婆婆,在下姓杜,您喊我九言即可。"杜九言拱手道。
蔡氏顿时一惊,纵然她不常出门,也知道最近在邵阳城内,人人都念着的杜九言,她顾不得在公堂上,激动地过去携了杜九言的手,"杜先生,你...你真的要帮我儿翻案?"
"是!"杜九言道:"我要帮您儿子翻案!"
蔡氏红了眼睛,泪簌簌落下来,点着头,道:"好、好、我等到了,我有脸去见他们父子了,我这六年没有白熬,好、好啊。"
她说着,跪下来磕头,"民妇蔡氏叩见大人。"
"嗯。"桂王颔首。
严智本来以为请他来,只是让他知道严长田被判刑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蔡氏...这个女人居然还活着?
他目光一转,慈眉善目的脸上挂上一贯的可亲的笑容,道:"小民严智,叩见刘大人。"
桂王没理他。
严智隐隐猜到了要发生什么事了,顿时看向季仲岸。
季仲岸知道杜九言要做什么了,也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但是这个案子他事先不知道,来龙去脉和有多少证据他都没有调查过。
刘县令和杜九言这是违规。
但刘县令是了这是他的事,一切后果他会承担,那么作为讼师,他就无权再干涉警告。
"大人。"季仲岸道:"蔡氏乃妇人,按律,不得上公堂!"
桂王稀奇地看着她,"她是原告,你来告诉我,不让她上公堂,难道你来做原告?"
"大人..."季仲岸还要再说,杜九言已经开了口,"六年前初春的一个午后,马易陪同妻子徐氏出城踏青,彼时柳树透新枝,迎春花香徐徐,他夫妻二人虽成亲多年,但依旧恩爱如初。就算徐氏被诊断出不育,马易依旧不离不弃,甚至在佛祖前发誓,此生此世只与徐氏相依相守,恩爱白头。"
"就在那天,春暖花开的山脚,马易认识了来此处游玩的严长田。两人同是举人,年纪相仿,顿时一见如故成为至交好友!"
严长田想到那天情景,面色发白。
"此后,两人常来常往。马易喜欢和徐氏出入成双,如此严长田也常邀夫人柳氏陪同,那一段时日,对于他们四个人来说,应该都是很难忘的。"
"有一日,严长田寿辰,作为严长田好友的马易,自然要携家眷前往拜寿,就在那天..."杜九言蹲下来,看着严长田,"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严长田一头的冷汗,道:"没、没事。那天很热闹,寿宴办的很好。"
他说着抹了额头的汗。
"呵!看来你是忘记了。"杜九言起身,看着所有人,大声道:"就在那天,作为长辈,年近半百的严智,对他儿子好友的夫人,一见钟情,从而念念不忘!"
"我的天!"有人惊呼一声,"这...这也太乱了吧。"
杜九言笑了笑,道:"是啊,我也觉得很乱。当时我听到这件事时,我也震惊的无以复加。"她看着严智,"严大老爷,听完这个故事后,此生我大概都无法再去运用一见钟情这个词,它令我作呕,令我愤怒,令我不齿。"
"此后,严智时时邀请马易夫妇来家中做客,只为了能看一眼徐氏。"杜九言凝眉道:"再后来,仅仅是远远看一眼,已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于是...他想到了一个极其恶毒的办法,他要让马易死!"
"他做了,且做的很完美,滴水不漏。"杜九言道:"在最后一次马易来严府做客的时候,严智和马易相约,让他八月初一的那夜,戍时过后来家中做客,他有事和他相商。"
"马易记住了,并且如约而来。他从虚掩的侧门进去,本以为是他尊敬的长辈给他留的,却不料,不等他站稳,就迎来了一顿乱棍加身。"
"马易当场被打死,而严府却按照《周律,户律,夜入人家》条例,顺利钻了空子,被判无罪!马易死后,他的父亲因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半个月后去世。如此,马家只剩下马易的母亲蔡氏和马易的妻子徐氏!"
"严智,迫不及待召见了徐氏,要安慰这位儿子好友的妻子,请她入正堂,就在他的正堂内。"杜九言盯着严智,一字一句道:"这位慈眉善目令人尊敬的长辈,强奸了徐氏!"
179 天道有公(一)
"就在当天晚上,徐氏在家中,羞愤自缢。"
杜九言看着严智,"三条人命因你而去,可你却依旧潇洒过活,吃着你的虫草鹿鞭丸,一房一房的纳妾。"
"你若夜夜噩梦诵经忏悔或许还能多活几年,可你做了什么?你居然有脸,站在这个公堂之上,"杜九言大声喝道:"在这公堂之上,要求刘县令,让他给你同样杀人的儿子轻判,因为他要给你养老!"
"养什么老!"杜九言道:"按照律法,你就不应该活。"
严智听的摇摇欲坠,侧目去看季仲岸,后者并没有多少神色。严智知道季仲岸没有做准备,且也不是他的讼师,这件事他只能自己说。
他大声道:"你说的故事让老夫听了也实在生气,如果是真的,那么老夫实在是该死,可是..."
"你就是该死!"杜九言冷冷的道。
严智道:"可这不是真的,你说了这么多,你要翻案,那么你的证据呢,你没有证据,你就是编故事!"
衙门里外,一片死寂,所有人皆愤怒难掩,恨不得立刻抄起什么,上去将严智打死。
这样的畜生活着,实在让人恶心!
"证据?"杜九言冷笑一声,道:"我若没有证据,我何必和你说这些。"
她话落,转头和桂王道:"请大人传我的证人到堂作证!"
"传!"桂王看着杜九言,沉声道。
严智一怔,惶惶然转头朝外面看去,就看到柳氏带着他的两房妾室以及家中管事,徐徐走到公堂之上,跪拜道:"民妇柳氏,叩见大人。"
"你、你们来做什么?"严智看着儿媳,看着自己的妾,看着自己得力的管事和手下,不敢置信。
杜九言道:"高管事,你在严府多少年了?"
"小人十七岁进严府跟着老太爷,到今年已有三十年了。"高管事道。
杜九言颔首,道:"六年前,八月初一的晚上,你做了什么?"
"当天入夜,老爷让我留着侧门,却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留门。戍时正,老爷忽然告诉我,说家里来了贼人,让我带着人去侧门,不管看见谁看到什么,一律乱棍打死!"
"小人...小人觉得事情有古怪,就推脱说肚子不舒服。随后,当时不过是个外院的小管事的严壶,听了老爷的话的,带着人去了侧门。我躲在暗处亲眼看到,他们将进门的马大爷乱棍打死。当时马大爷倒在地上,抱着头求饶,说他是马易,说是老爷约他来的。"
"但并没有人听他的话,转眼功夫马大爷就被打死了,这个时候老爷匆匆赶来,说打错了人,赶快报官!"高管事道。
严智脸色苍白,指着高管事手指颤抖地道:"你、你胡说八道!"
"老爷。六年来我每夜做梦,都会梦到那天夜里的画面,梦见马大爷死的惨状。如今有这个机会,小人就算是死,也要做一个坦荡的鬼,将这件事说出来!"
说着,咚咚咚对严智磕了三个头。
严智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地响着。
"柳氏。虽说女子证词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但你们三位妇人若证词相同,大人会酌情采用。所以,你说你所知道的。"
柳氏行礼,道:"八月十八晚上,当夜我有事,带着婆子丫头去正院找父亲说事,却看到徐氏进了正堂,当时严壶守在外面,说父亲有事,让我有事明天再来。"
"我当时心中奇怪,因为虽然是长辈和晚辈,可却是晚上,于理不合。我就绕了一圈带着人就站在正院对面的花园中。"
"我不曾看到正堂内真正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听到了徐氏的哭喊,半个时辰后,徐氏衣衫不整从正院里跑出来,第二天早上,我就听到徐氏在家中上吊的消息。"
"你们也看到了吗?"杜九言问两个妾室。
其中一位年纪略大的妾室,道:"是!徐氏死后,老爷喝的酩酊大醉,在妾房中打我,怪妾为什么不是徐氏,说为什么徐氏不从了他,他能给徐氏锦衣华服,能给她马易不能给的荣华富贵。"
"我当时震惊的忘记了问,此后,我常常问自己,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我不敢说。"
另外一位妾则道:"老爷娶我回来,就是曾戏言我像徐氏。他说徐氏是他毕生见过的最美的女人!"
"住口!"严智呵斥道:"信口雌黄,胡言乱语。我不可能说过这种话。"
大家垂着头不敢看他,杜九言俯视严智,道:"这么多人都在信口雌黄?这么多人都在诬陷你?"说着微顿,道:"带严壶!"
严智咚地一声坐在了地上。
严壶被带了上来。就在刚才请柳氏来的时候,严壶被带去了后堂,焦三亲自动的手,严壶招供后才让他上堂。
"老爷!"严壶跪下来,磕头道:"老爷,小的都招了,老爷...小的对不住您。"
杜九言道:"严壶,说吧。"
"当年,是老爷让我动手去打马易的,我知道那是马易,可是老爷吩咐过,让我打死他,我一心想做管事,所以想要博一把。"严壶道:"半个多月后,徐氏来家中也是我去请的。徐氏被老爷奸占时,我就在外面,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严壶,"严智指着严壶道:"我待你不薄,你居然出卖我!"
严壶磕头,"除此以外,严府来来去去的女人不计其数,有的是卖了,但多数都是被老爷和大爷弄死了。"
"此事,不但小的知道,府中许多人都知道。"严壶道。
杜九言看着满头冷汗的严智,"好一个慈眉善目的严老爷。"
"丧尽天良,作恶多端。杀夫夺妻让马家家破人亡,你却一丝悔改之意都没有。在六年后的今天,你的儿子同样杀人,而你也打算用这样的方法,钻律法的空子,想要让他继续游荡在人间?!"
"这一次,你没有这么好运了。你的儿子不会因你的存在而被轻判,因为他的父亲,一个作恶多端的父亲,会和他一起走上断头台!"
杜九言走到桂王桌案前,拱手道:"大人,此案您可作为一案,亦可分开两判,但绝不能轻判。"
桂王颔首。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严长田摇着头,看着杜九言,"杜九言你不能这样,我父亲没有杀人,我也没有杀人,你不能这样。"
杜九言盯着他冷笑道:"你有没有杀人,该不该死,不是我杜九言说了算的。"
"而是这天,这地,这律法,这人间的公道。"
"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不会只有天知道你知道的。总有一天,它会像一个烂疮一样,从你的身体里,破皮而出,溃烂,恶臭让你无法再藏匿他,再披着一张人皮,去做一个人!"
"不是,不是!"严长田回头看着严智,"爹,爹救救我!"
严智抚着胸口,怒不可遏地指着杜九言道:"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转身,抓起桌案的惊堂木摔下来,啪的一声,"按大周律例,严智犯指使,故杀之罪,犯奸占之罪,两罪并罚,当判斩立决!"
她身后,桂王伸过去拿惊堂木的手又缩了回来。
"你、你!"严智指着她,忽然揪住了胸口,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严长田嘶吼一声,"爹!"
衙门内外一片哗然。
桂王道:"请大夫来!"
"爹。"严长田扑过来摇着严智,"爹,你醒醒啊,你要救我,我不想死!"
杜九言转身过去,面朝墙壁负手而立,背影孤冷而悲怆。
这案子她办的不妥,可她不后悔,纵然再来一次,她依旧会这么做...
纵然让她从此不能再站在她爱的公堂上,她也不后悔。
她就要将这对父子弄死,让死在他们手中的亡魂得以瞑目!
尸大过来,验过后道:"大人,已经气绝了。"
"我的儿..."隔壁,蔡氏嚎啕大哭,"我的儿你听到了吗,今天那个害你的人得到了报应,得到了惩罚,我的儿啊..."
"严智,你且去,你且去阴曹地府,我一家人就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便是死,我也不会罢休的!"
说着,蔡氏冲了出来,她目光血红,盯着地上躺着的严智,扑上去,趴在他一向让人觉得慈和的耳朵上,张口便咬,死死的咬住。
而后,她满嘴鲜血地起身,吐掉那一只耳朵,笑道:"都说去阴间后鬼的脸都一样,今天我咬掉他的一只耳朵,等我去了,我就不会不认得他。"
蔡氏擦了嘴,抬头看着背对着这边的杜九言,苍老的沾满了血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她道:"六年来,民妇苟活于世,只为等有一天,我儿的案子能够沉冤昭雪,我以为,我还要再等六年甚至六十年,可是没有想到,今天就等到了。"
"杜先生,民妇垂垂老矣,没有万贯家财赠与道谢,不能当牛做马伺候您一生,下辈子若民妇还能再世为人,定当穷其一生,报答先生的恩情!"
蔡氏说着,忽然从怀中拿出半片剪刀,冲着脖子就扎了下去。
"不要!"杜九言转身过来,但手碰在蔡氏的手腕上,另一只手却在她之前握住蔡氏的手,她一怔转眸看去,就见桂王凝眉喝道:"恶人死有余辜,你死个什么劲,好好活着!"
说着,抢下蔡氏的剪刀,横掌一劈将蔡氏劈晕了,他道:"焦三,将她带去后衙休息。"
焦三将蔡氏扶下去。
杜九言看着桂王,桂王尴尬一笑,下意识将手藏在了身后,道:"我、我让她冷静一下,迫不得已,呵呵。"
180 对的选择(二)
"严智寡义廉耻,丧心病狂,严长田龌蹉下作。今判严智两罪并罚,斩立决,严长田其罪当斩。"
"但严智当堂病疾索命,本官会一一写明于判牍之上,交由朝廷核查!"桂王说完,拍下惊堂木,道:"将严长田押入大牢,严智尸首送入义庄,待上峰核查后,再行下葬!"
"严壶虽受主家指使,但杀人、帮凶之罪不容宽恕,依律判绞刑。"
"严府所有人等,待查待审,若查问核实有罪,再择日开堂量刑。"
焦三应是,将严长田和严壶拖了下去,严长田一边走一边喊着冤枉,声音渐渐消失在后衙。
严智的尸体由差役抬走,暂存于义庄。
"恭喜!"季仲岸拱手,道:"杜先生此案虽有违准则,但却胜在人情,季某人此番回乡收益颇丰。此案虽败却不悔,多谢赐教!"
杜九言负手,道:"希望季先生真有收获,能从杜某这里学到一星半点,也是你的福气啊。"
季仲岸面色一僵,拂袖离开。
杜九言上前,将柳氏一行人扶起来。
"杜先生,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了,那民妇便带家人回去,等待衙门核查。"柳氏道。
杜九言颔首,"夫人慢走。"
柳氏看了一眼杜九言带着两位妾室以及高管事离开了衙门。
"都回去吧。"杜九言冲着外面摆了摆手,"改日再聊。"
门外,百姓冲着她拱了拱手,大家虽欣喜严智受到了惩罚,但却依旧难以释怀。马易一家三口的性命无法挽回,傅羽年轻的生命也永远不可能再回来...
恶人千刀万剐能解一时之气,能还他们一个公道。
可人死了,到底是死了,可惜和悲凉却依旧难消。
众人拱手散去,门外只留下小萝卜还有远远看着她的傅桥。傅桥就站在那边,不像平时垂着头,而是抬头看着她...
"爹。"小萝卜道:"我们在家等你。"
杜九言微微颔首,目送大家离开。
她立在公堂之上,抬头看着明镜高悬四个字,深深吸了口气...严智的案子,她没有颠倒黑白,但柳氏以及两个妾室的证词,却有掺假!
这个案子,要翻案能翻,但证据缺少,所以证人成了关键。
有了柳氏的大义灭亲,判牍呈上去后不会有任何问题,严智该得到惩罚,但不可否认,她有失操守。
"杜九言!"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她转头过去,就看到刘县令那张苍老的脸,她凝眉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桂王道:"此案,本官赢了。让你的诉讼名声保住了,你得谢我。"
"大人是想要我感谢您一个人呢,还是连着你全家一起感谢?"杜九言道。
桂王凝眉,冷哼一声,"本官比你做的事情少了?而且,你违规操作,两个案子一起审,本官要担多大的风险。"
杜九言抱臂看着他,似笑非笑,"你这是不准备认账?"
"一万两速速准备好!"桂王道:"三日后,和我一起去镇远,本官的马正饿着等你。"
杜九言冷嗤一声,"大人还是好好将案子处理干净,在你滚出邵阳回京做奶娃前,不要留下烂摊子,丢了你祖宗的脸!"
"关我祖宗什么事!"桂王道。
杜九言挑眉,道:"说的好,你祖宗也想对你说这句话!"
她径直去后衙,一顶乌纱帽从她身后砸过来,她一让帽子掉在她脚边,她当做没看见,径直踩了过去。
"小人。"桂王拂袖回了后衙,刚坐下,刘嵘勤求见,他稍微收拾了一下打量这位没印象的西南先生,问道:"有什么事?"
刘嵘勤奉上银票,含笑道:"当初大人您要求我们西南参与您和杜九言打赌的事,如今我将银票送来了,一万两,大人您验过!"
桂王没接银票,眯眼看着刘嵘勤,"你的意思,本官输了?"
"输赢不重要。"刘嵘勤道:"大人高兴就好了。"
说着拱了拱手,往外走,桂王啪叽拍了桌子,呵斥道:"说我输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在本官这装高洁。本官高洁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个泥沼里。"
桂王不高兴,喊道:"顾青山,吃饭去。"
杜九言坐在蔡婆婆的床前,她娘家的哥哥嫂嫂和弟弟弟媳以及子侄和孙子辈,挤挤攘攘围在床前,粗粗一看有十七八个。
"人死灯灭,谁也不知道阴间有什么。"杜九言和蔡婆婆道:"你去了,若是遇不到你的家人,怎么办?您不如先好好活着,替他们诵经祈福,愿他们能来世投胎,得一个长寿安康的身体,富贵荣华的家世,是吧。"
"杜先生。"蔡婆婆攥着杜九言的手,坐了起来,"这六年,我日日受着煎熬折磨,看着别人笑闹,可心里却孤零零的,只觉得自己是吊着一口气的。"
"今日,这口气上来了,我无论生死,真的是没有遗憾了。"蔡婆婆道:"那天,您去家中,我还当是骗子,后来您走了又是几天没有消息,我甚至还暗暗骂过您,说您这小儿给了我希望,却又让我再次陷入绝望。"
"现在我和您说对不起,是我无知了。"蔡婆婆道。
杜九言抿唇,微笑道:"能得您一句谢谢,我杜某已是知足。婆婆不必客气!"
"我们也是。"蔡婆婆的兄长和弟弟,道:"当时阿姊回来说这事,我还讲肯定是个黄口小儿来骗她钱。是我们错了,杜先生真是对不起。"
杜九言摆手。
"给杜先生磕头,多谢杜先生让马易和徐氏的死有了说法,让你姑父在天之灵能瞑目,让你们姑母也能睡个安稳觉了。"蔡婆婆的兄长道。
子侄辈的有比杜九言大的,也有三五岁的,齐齐跪下来,齐声道:"多谢杜先生!"
杜九言起身避开,摇头道:"折煞我了,快起来。"
众人磕了头才起身,杜九言道:"陪蔡婆婆回家去吧,衙门这两日要结案应该还会请她来询问,到时候你们知道什么说什么就好了。"
"好!"众人应是。
杜九言出了衙门,慢悠悠地去了火烧店,道:"老板,来两个火烧。"
"杜先生。"老板都准备好了,"给您准备好了,今儿您可千万别给钱,算我们夫妻两个人送给您的。"
"是啊,杜先生辛苦了。"说着又给杜先生上了一杯酒,"下午没事吧?这是我夏天酿的梅子酒,不辣口您尝尝,去去闷。"
杜九言端着酒尝了尝,颔首道:"很好喝。"
"还有很多,您尽管喝,也不醉人的。"老板娘道。
杜九言又喝了一大口,感觉很是不错,三两口将一杯喝完了,老板娘索性给她放了一坛子,也不再和她说话,夫妻两个人去做事。
...
柳氏下了车进了内院,回头和两个妾室道:"两位姨奶奶也去歇着吧,今日,大家都受苦了。"
"夫人也累了,我们这就去休息。"
严府的妾不能生孩子,这是严长田母亲在世的时候定的规矩,并压着严智在祖宗牌位前发了誓言。
所以,严家子嗣再单薄,严智也没敢让一个妾室生过孩子。
"夫人。"严长田的一位妾室提着裙子跑了出来,眼睛红红的哭着道:"老太爷和老爷他...真的回不来了吗?"
柳氏点头,"回不来了。"
"真、真的不回来了吗?"又来了一位妾室,"那、那我们怎么办?"
柳氏看着她们,淡淡地道:"你们一人,来我这里领一百两银子,带上你们自己的家当,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夫人?"几位妾室不敢置信,"让、让我们走吗?"
柳氏颔首,"你们自己决定。"说着,她昂头往院子里去,高管事跟在她后面,进了院子柳氏让贴身的丫头将院门关了,问道:"大小姐那边,说过了?"
"说过了。大小姐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到时候姑爷也会带着人过来。"高管事道。
柳氏一改柔弱,"守好门,严氏那些杂七杂八不相干的人,谁敢进门来闹腾,就打出去。"
众人应是。
柳氏和自己当年陪嫁的婆子进了卧室,婆子关了门,主仆二人回头对视,柳氏一脸的悲痛一点点消失,她掩面先是闷闷的笑着,继而捧腹,再后来则趴在了床上,笑的前俯后仰。
婆子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掏出帕子低低的、闷闷的哭了起来。
"苏妈妈。"柳氏渐渐收了笑,"您别哭啊...应该笑的。"
苏妈妈擦了眼泪,点着头笑了起来,先是微微笑着,继而闷闷的倒在地上,笑的前俯后仰。
"可是我一辈子也过去了。"柳氏走到镜子前面,抚上自己的脸,"妈妈。这一辈子...没了啊,我老了,什么都没了。"
苏妈妈坐在地上,笑着道:"夫人,您才过了半辈子而已,现在开始,是下半辈子啊。"
是啊,下半辈子她会舒舒服服,再也不用看严氏父子恶心的嘴脸,再也不用日日受着煎熬,再也不用将儿子送的远远的,生怕他在这个家里,被养成和他老子一样的混账!
"夫人,我们赌对了!"苏妈妈爬过去,跪在柳氏的面前,心疼地道:"杜先生说,老爷他出不来的,活不成的。"
"是啊。杜九言这个人真的太厉害,每个人的人心,她都能算得到。"
"你知道吗,她看着我的时候,我好像...好像没穿衣服一样,觉得羞耻,想找个东西将自己遮起来。"
苏妈妈点头,"是啊,奴婢也怕看她的眼睛,她好像什么都能看透,什么都知道。"
"幸好...幸好我赌了,不然现在我们就没有这样坦荡,下半辈子也会遮遮掩掩,苟且偷生。"
她不去作证,杜九言一样会将这个案子处理的圆满漂亮。可是他们呢,心里藏着秘密,永远是严智的儿媳是严长田的未亡人。
她站出来了,大义灭亲。这让她能抬头做人,让她的儿女能堂堂正正。
她做对了,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听了杜九言的话。
"真好。"苏妈妈笑着哭着,"真好啊。"
181 腱子肉啊(三)
"是说的这个案子?"薛然今日没去,所以刘嵘勤回来后,他找出六年前的卷宗,凝眉道:"没用证据推翻?"
刘嵘勤回道:"她有严府下人以及严智儿媳的证词。"说着,又道:"此案虽没有立案,又没有上奏复查,程序上有些不妥。但案件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程序是衙门走的,和她没什么关系。既然刘大人觉得没有问题,那么就一切都是被允许的。"
刘嵘勤说完起身往外走。
薛然眉头紧紧蹙着,将卷宗摔在一边,陆绽正端着新泡的茶进来,笑着道:"师兄消消气,有的事不值得生气。"
薛然眉头紧锁,道:"一个案子接着案子,她现在风头更劲了。"
"她一个人单打独斗,能成什么大气。西南百年岂是一人就能撼动的。"陆绽含笑道。
薛然依旧难消心中郁闷,甚至隐隐有着担心。
...
杜九言又喝了半坛酒,吃了两个火烧,再看火烧店的老板时,就一个变成两个了。
她凝眉,摇了摇头,道:"不是说酒没力道的吗,怎么我喝的这么晕。"
"您这..."老板过来,哭笑不得,"杜先生,你这喝的也太多了,两坛子下去了,换谁都得晕啊。"
杜九言叹气,房里银子在桌子上,晃晃悠悠起身,"不过这酒确实很好喝,改天我来,再分我一点喝吧。"
"您歇会儿醒醒酒再走。"老板扶着她坐下来,"酒还有很多,您想喝随时来都有。"
杜九言有些走不稳了,被老板扶着到最后一张桌子后坐下来,又找了毯子给她盖上,杜九言歪在椅子上迷迷顿顿地打盹儿。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有熟悉的声音,边说话边走进来,"走了几家,还是这边好吃。"又道:"老板,来十个火烧。"
"好!"老板做火烧,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的少年人,低声和老老帮娘道:"你看看,这少年生的真好看啊。"
老板娘点头,道:"是好看,个子又高,你看看他那腿,可真是长啊。"
话落,正巧少年的长腿一伸,得意地调了调眉头。
"爷!"顾青山凑在桂王耳边,低声道:"您看那边。"
桂王收回退,朝屋里一看,顿时眼睛一亮,起身大步走了过去,负手弯腰盯着睡着的杜九言。
"青天白日就喝醉了?"桂王用脚踢了踢杜九言的脚,"刁猪,醒醒!"
杜九言拧了拧眉头,勉强睁了一下眼睛,扫过他,道:"离我远点,不然吐你一身!"
话落,又睡着了。
"哈!"桂王咯吱嘎吱将凳子用脚勾过来,坐在杜九言对面,斜眼睨着她...眉毛还挺清秀的,眼尾很长微微上挑,睫毛如羽翼半贴在面颊上,鼻子也不错,高挺小巧,嘴巴此刻嘟着,嘴角挂着笑容。
这小子...长成这样的?他还没细看过。
"娘娘腔!"桂王一拍桌子,喊道:"杜九言,我有话和你说,醒醒。"
杜九言睁开眼又扫他一眼,"我现在没空和你说话,离开我远点。"她说着,撑着额头坐起来,眯眼看着他,"你不要不走,我就喊人了啊!"
居然又用真脸出来晃悠。
"走,走。"桂王将她盖着的毯子扯开丢在一边,去抓她肩膀。杜九言一拍他的手,"你是有多闲,我歇会儿碍着你事了?"
桂王怒道:"你一身酒气,影响我食欲!"
杜九言不搭理他,起身准备往我走,桂王见她走的费劲,伸手去抓她肩膀,杜九言反应很快,一拳挥出来,桂王让开但却没站稳,手抵着她的胸口,往前一趴,将杜九言摁在了墙上。
杜九言像一张年画娃娃,被某人摁着胸,粘在了墙上,她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桂王。
桂王看着她,一脸惊讶,"吆!看不出来啊,胸前还真的有腱子肉,就是软了点。"说着,又摁了两下。
杜九言歪头看着他,"嫉妒我肉多?"
"那倒不是。"桂王松开手,撇嘴道:"就是没想到。"说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胸部,用手压了压。
"没我的结实,太软了不行。"他说话,就听到耳后一阵风声袭来,他一怔...
砰!
后脑勺一痛,他回头过去,就看到杜九言冲着他晃了晃手里的板凳,"你也不错,后脑勺有肉。"
"刁..."桂王眼前一黑,顾青山和韩当三步并作两步两步上来接住了桂王。
杜九言放了凳子拍了拍手,晃晃悠悠上前来,踢了一脚桂王,负手往外走,边走边咕哝着...
顾青山和韩当对视一眼,又看看晕倒的桂王,砸了砸嘴,韩当问道:"要...要不要报仇?"
"还是等王爷醒了再说。"顾青山将桂王背着,韩当和老板道:"火烧好了没有?我带走。"
老板都吓懵了,点这头道:"好,好了。"
桂王晕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手动了动,虚空的抓了抓,顾青山道:"爷,头疼吗,要不要喊大夫来看看。"
"我都醒了你才请大夫?"桂王稀奇地看着他,"出去,看见你头更疼了。"
顾青山垂头丧气出去。
桂王揉着后脑勺坐起来,冷飕飕地道:"给爷等着,爷非折腾的你哭爹喊娘!"
"爷!"顾青山推开一条门缝,"那个...有人求见。"
桂王怒道:"谁求见,说我没空。"
"是杜小公子。"顾青山道。
杜小公子?桂王蹭的一下起身,道:"让他进来。小兔崽子,居然还敢来见我,骗我三十两我今天得让他吐出来。"
桂王整理了衣服,坐在书案后,等着小萝卜。
一会儿,就见一个只到他膝盖上头,穿着一件宝蓝色短褂,白白嫩嫩的小孩,慢慢地爬上台阶,昂着头走来,冲着他拱了拱手,"杜红麟叩见王爷。"
"小孩。"桂王敲了敲桌子,恶狠狠地道:"你吃了豹子胆,居然还敢独自来见我?"
小萝卜就拱着手,奶声奶气规规矩矩地道:"王爷,您是吃人的妖怪吗?"
"什么吃人的妖怪?本王貌若天仙,您见着我这么漂亮的妖怪吗。"桂王道。
小萝卜哦了一声,道:"您不是妖怪,我为什么要吃了豹子胆才来见您呢,是吧。"
他一副谈判的样子,很正经。
桂王就凝眉看着他,"别和我兜圈子,你来干什么,还我三十两?"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啊,说了以后我很尴尬,王爷您更尴尬啊。"小萝卜道:"我来呢,是来替我爹要钱呢。我爹面子薄,不好意思盯着王爷您,又怕让王爷您没面子呢。"
桂王喝道:"要什么钱,她输给我了,应该是她付钱给我。"
"王爷。"小萝卜蹬蹬走到桂王身边,背着小手,一本正经地道:"案子,是您查的吗?"
桂王道:"我查了啊。"
"不是。线索都是我爹找的,关键的地方也是我爹发现的。最重要的,当王爷您在公堂上被人说的着急没话对的时候,也是我爹上来解围的。"
"这个讼案呢,没有我爹,您是赢不了的。"小萝卜看着他,道:"王爷,您长的这么好看,又是高贵的王爷还是君子,说话就要算话哦。"
说完,伸出嫩嫩地小手,"王爷,您要是把钱给我了,我还会和您说一个关于我爹不为人知的弱点。"
"为了钱,出卖自己老子?"桂王嘿嘿一声,"小兔崽子,你很不地道啊。"
小萝卜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您想不想赢我爹啊。如果您知道了这个弱点,下次您就能赢她了哦。"
"真的?"桂王盯着他道。
小萝卜点头不迭,"是的。"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小萝卜,说话算话。"
"看你比你老子好看点,懂事点的份上,这钱就给你了。"桂王随手将桌子上的银票递给小萝卜,"说吧。"
小萝卜道:"王爷,保险起见,我要先出去,然后会把弱点写在信中,让你的手下给您。"
"你想骗我?"桂王道。
小萝卜摇头,"不会,不会。要是我骗您,您就再不理我好了。"说着,就装着银票不急不慢地下了台阶。
顾青山跟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拿了封信回来递给桂王。
"弱点?"桂王拆开信,就见信中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还外加图画,他扫了一眼又扫一眼,念道:"我、我爹最大的弱点,就是爱买东西!"
爱买东西?桂王啪叽将信摔在桌子上,道:"简直够了,这叫弱点?这是缺点,这小孩笨死了。"
"爷!"顾青山无奈地道:"那小子就是来骗钱的啊。"
桂王扫他一眼,冷笑道:"你要是想用这话证明自己有脑子,不如在我面前用头砸核桃,更有用。"
顾青山摸了摸头,默默退了下去。
门外,小萝卜扬长出去,杜九言坐在火烧店等他出来,见着他问道:"办成了?"
"爹啊,我出马当然成了啊。"小萝卜晃了晃银票。
杜九言凝眉道:"他那铁公鸡,会舍得把钱给你?"
"爹啊,我呢...就是给他一个台阶下啊。不然他多没面子。"
杜九言愕然,"被骗和愿赌服输,前者能更有面子?"
"人和人不同啊,"小萝卜笑嘻嘻地道:"爹啊,我还是觉得这位王爷,不讨喜。"
杜九言点头,"不着急,很快他就不会再有机会到咱们面前晃悠讨嫌了。"
"小公子!"顾青山从门内出来,拱了拱手,道:"我们大人说,邀请您和您爹明晚来县衙吃饭,一起庆祝。"
杜九言看着小萝卜。
"不去,我们明晚有约了。"小萝卜说着,凑近杜九言,"爹啊,不能去。"
杜九言看向顾青山,"你们爷的脑袋不疼了?"
"不、不疼了吧。"顾青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杜先生,我们爷说他要走了。所以走前大家一起吃个饭,也当是给他的践行宴了。"
杜九言托颊顾青山,道:"这样啊,我考虑一下。"
182 教训孩子(一)
"爹啊。"小萝卜停在糕点铺子前面,"傅桥哥哥喜欢这个。"
杜九言点头,"买!"
两人称了四斤的桃酥,半道上又买了二斤柿子提溜着回家去。
傅桥蹲在院子门口,看着关着的门发呆。
他们推门进去,傅桥就抬头看着他们。
"买了桃酥,想吃吗?"杜九言问道。
傅桥盯着她手里的桃酥,小萝卜抓了两个出来,给一个傅桥,一个自己拿着,蹲在他面前,啊呜一口嚼着,"好香啊。"
傅桥学着他,也咬了一口。
"是不是很好吃?"小萝卜看着他。
傅桥嚼着,又吃了一口,冲着他勾了勾嘴角,忽然想起什么来,将自己咬了一块的桃酥塞在怀里,跑了出去。
"傅桥哥哥。"小萝卜追出去,傅桥已经跑的很远了,杜九言将手里的东西给他拿着,"你在家等着,我去看看。"
杜九言径直去了四塘巷。
傅家的门锁着的,她看见傅桥正蹲在门口。
"进不去吗?"杜九言问道。
傅桥抬头看着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门,杜九言想了想,指了指院墙,"我们翻墙好不好?"
她说完,将傅桥托起来,傅桥骑坐在围墙上,朝下看着她,脸颊红扑扑的。
"等我一下,"杜九言一跃就上了围墙,拉着傅桥一起跳了进去,傅桥看着她牵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她的脸,冲着她抿唇飞快地一笑,只是一瞬间,笑容就消失了。
杜九言却高兴起来,拉着她道:"你想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傅桥推开傅羽的房门,站在门口看着倒塌了的床,又蹬蹬跑去厨房,好像在找姐姐,过了一会儿又去了自己的房间...最后站在院子中间,露出一脸茫然的样子。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道:"姐姐有事,去很远的地方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你、你暂时和小萝卜一起住好不好?"杜九言看着他,道。
傅桥像在思考,忽然跑出去,一口气跑到巷子口站着,以前傅羽去买菜,就会从这个巷子里出来,他蹲在巷子口靠着墙,眼巴巴地看着。
"臭桥!"忽然,那群小孩跑了从巷子里追逐打闹跑了出来,发现了傅桥,"傅桥,你姐姐死了,你在等她的魂啊?"
小孩子们一阵大笑。
"他越来越傻了,肯定不知道什么是死了。"
"傅桥,你姐姐被男人睡的时候,让人给勒..."一个年级八九岁的小孩,话说了一半,忽然耳朵被人提溜了起来,他哎呦疼的打着对方的手,"你他娘的,快放手。"
"他是哪家的小孩?"杜九言提着小孩的耳朵,问他的同伴,"让他爹娘立刻到我这里来领人,如果不来,我会将他一嘴牙都敲了。"
"你、你敢!"小孩骂道。
杜九言手下一用力,"我不但能敲了你的牙,我还能缝你的嘴。"
"哇!爹,娘..."
小孩子们吓的作鸟兽散的跑。
不一会儿,孩子的父母一人拿着扫把,一人拿着扁担跑了过来,一看是杜九言,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你家小孩?"杜九言问道。
孩子的爹点了点头。
"这小孩没教养。你领回去好好教,告诉他什么事不能做什么话不能说。一日学不会一日关在家里,如果让我再看到他在街上乱逛逮着人就骂,就不是揪耳朵这么简单!"
杜九言将小孩放下来,小孩子见自己的父母也不敢说话,也猜到了这个人得罪不起,就蹲在嗷嗷地哭。
杜九言指着哭的小孩,还有巷子里站着的七八个小孩,"来和傅桥道歉!"
"我认识你们的家,也知道你们的父母,今天不道歉,从明天开始就跪在傅家门口,跪倒傅桥病好了为止。"
孩子的爹踢了自己孩子一脚,"还不快听杜先生的话,给傅桥道歉。"
几个孩子瑟缩着上来,结结巴巴地道:"傅桥,对、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杜九言问道。
小孩子看着她,又看看傅桥,其中一个道:"不、不该骂他!"
"那能骂别人吗?"杜九言道。
几个孩子摇着头,"不、不管是谁都不能骂!"
"从今天开始,有钱的就去读书,没钱的就去干活,少在外面游荡!"杜九言说着,将傅桥拉起来,道:"姐姐现在不会回来,我们先回去。"
傅桥不敢看几个孩子,垂着头跟着杜九言回去。
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孩子爹娘打孩子的声音,"让你成天在外头疯跑,杜先生打死你才好呢。"
"以后不许在出来瞎混,跟着我干活去。"
说着话,渐行渐远。
傅桥拉着柜子,从后面掏出一个罐子,从怀里将她姐姐留下来的最后的五十文钱放进去,杜九言看到罐子写着:还差四十五文,就能离开这里了!
杜九言将那张纸揭下来放在罐子里,轻轻道:"钱够了啊!"
可惜,傅羽去不了了。
"广西。"忽然,傅桥抬头看着杜九言,"广西。"
杜九言看着他,"想去广西?"
傅桥又不说话了,盯着她的眼睛,紧紧抱着罐子。
"好!"杜九言将他抱在怀里,连着那个罐子一起,"我去将傅羽骨灰取出来,带着她一起...去广西。"
傅桥抱着罐子跟着杜九言回去。
杜九言去找焦三,"三爷,案子结案了,傅羽能领走吗,我打算给她做几天道场,将她火化掉。"
"这事我不能做主。"焦三道:"你去问问大人呢,如果大人同意,那你就领回去。"
杜九言去找桂王。
桂王正半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截甘蔗,咬一口嚼着,听到脚步声余光扫了一眼,道:"你要是来道谢,就不必了。"
"我来和你说件事。"杜九言坐在他对面,"傅羽能带走了吗?我要帮着傅桥处理后事。"
桂王将甘蔗渣丢在桶里,坐起来看着她,"这种小事难道还要我帮忙?"
"你同意了?"杜九言露出一副你确定的表情,"这个案子到府衙后,上头那位说不定还有人来复查。"
桂王摆着手,"复查再说复查事。"话落,就虚眯着眼睛看着杜九言,"昨天你打我,打的很痛快吧。"
杜九言咦了一声,"昨天我们打架了?不可能吧。"
"你和我装。"桂王攥着甘蔗。
杜九言摇头,"真不记得了,我昨天在对面吃火烧,老板热情请我喝他家的梅子酒,我不留神就喝醉了,后面怎么回家的都不记得了。"
"我先忍着你。"桂王用甘蔗指着她,"今晚别忘了赴我的约。"
杜九言道:"不和你说了,我这就去领傅羽,请人帮忙火化了。傅桥想带着她去广西呢。"
桂王道:"他一个小孩,去广西还不是个死。都是死,去哪里还不是一样。"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你的同情心一定被驴吃了。"
"怎么又是驴!"桂王将甘蔗丢过去,杜九言接住了,出门后随手插拴了门。
桂王拍门,"开门,你这个刁猪!"
下午他去义庄领了傅羽的遗体火花了,带着傅羽的骨灰罐子,在隆庆寺做了超度,又给傅羽捐了一盏长明灯,骨灰就暂时存在庙中。
傅桥抱着罐子坐在门口等着她。
"办好了。"杜九言在他面前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道:"但是我们还不知道要去广西哪里,去了以后你要怎么落户。所以,我还需要时间安排,等一切准备妥当了,那边能有人照顾你的时候,我们再出发,好吗。"
傅桥看着她,点了点头。
"真乖。"傅桥的每一次回应都难能可贵,只要他还愿意和别人交流,等时间长了,他的病一定会好转的。
杜九言牵着他的手,"现在去睡觉好吗。"
傅桥让她牵着,去银手原来住的房间,等他睡着杜九言才出来。
大家都在正堂里等着他,陈朗道:"去广西路到是不远,但是想进去想落户却不容易。而且,他一个人在那边又没有人照顾,你打算怎么办。"
"这种事,当然要找蔡卓如。"杜九言道:"他应该快要来邵阳了,等他来了请他安排。"
陈朗点头,正要说话,院门被人推开,跛子风尘仆仆地回来,杜九言看着眼睛一亮,道:"你再不回来,我要去找你了。"
"喝茶。"陈朗给跛子倒茶。
跛子上下打量过杜九言,又看过大家,将茶喝了,道:"我不会有事。"
"辛苦了,还好全须全尾。"杜九言道。
跛子看着她,"桂王也不错,还能全须全尾。"
"这也正是我意外的地方。"杜九言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跛子颔首,道:"在城隍庙内的禅房内。他们很精,一路上我跟断了几条线索,才找到城隍庙。我已确认过,你准备怎么做?"
城隍庙啊?!上次西南的四位先生,也在城隍庙中。
183 身体柔软(二)
深秋,天黑的很早,孤冷的街上秋风瑟瑟,两道黑影在一条巷子中,一闪而过,恍若剪影,转瞬即逝。
再出现,已立在屋顶,翻转落地,速度之快让偶尔瞥见的行人,只当是眼花,揉了揉眼睛,就过去了。
城隍庙在城北,此刻香客散尽,庙宇中几个沙弥正蹲在宝殿内清点今日功德箱的香油钱。
"什么声音?"其中一个沙弥转头去找,另一个人道:"能有什么声音,不是猫就是老鼠。今天有点冷,快点收拾完去睡觉。"
大家应是,窸窸窣窣接着点钱。
后院,有十几个人独立的院子,有的点亮着灯有远远近近的诵经声,有的则黑漆漆一片死寂。
"右边!"跛子指向最后,杜九言颔首,两人绕过前面的院落,停在最后一间的门外。
侧耳去听,院中一片宁静,并没有人走动的声音。
"这间院子租出去的,庙中沙弥不**去打扫,所以每日都是他身边的人来送饭。"跛子说完,脚尖点地人上了围墙,杜九言随后。
院中有落叶,疏冷的月光下灰尘静静躺在窗台上,跛子推开左边卧室的门,借着月光,杜九言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瘦削的身体,山羊胡子,双手拢在胸前,搁在被子上面。
"没想到他的人皮做的还挺像。"杜九言迈步进去,走到床前盯着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儿,跛子在她身后,杜九言低声道:"昏昏睡着,那应该是中毒了。"
"嗯。"脖子道:"先把人弄出去。"
杜九言点头,弯腰去搬刘县令,就在这时忽然院中传来脚步声,跛子眉头一凛,低声道:"你小心,我去看看。"
"嗯。"杜九言抄着刘县令的腋下,咕哝道:"怎么这么重!"
话落,一直闭着眼睛静静躺着的刘县令,猛然睁开眼睛,"小儿,耍流氓?"
杜九言一惊,立刻松手。
可对方反应更快,双手如同铁钳捏住她手腕,一扯,她没站稳,扑在他身上。
对方翻身,天旋地转后,杜九言被压在了下面。
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腿被对方夹住,身上的人千金重,压的杜九言胸口一闷。
院子里,传来打斗声,听声音,跛子一对三!
"下来!"杜九言呵道。
面皮一撕,赫然就是桂王那张脸,他一笑,道:"不去赴约,来这里念经啊。"
他贴着她,两人的脸距离不过半掌,呼吸交错。
"不念经,给你超度。"杜九言道:"下来说话。"
桂王摇头,"男人和男人,怕什么!"又得意地笑,"我的马还饿着,今晚就去镇远给我放马去。"
"我怕你是鬼。"杜九言盯着他,月光下他的脸一半在月光下,斑驳潋滟,一半在黑暗中,狡诈刁钻,"我再说一遍,下来,我们单挑!"
桂王闷闷笑着,盯着杜九言的眼睛,"谁和你单挑,你老老实实睡着,等醒了就能去放马了。"
杜九言猛然抬头,砰地一声,撞在他鼻子上。
桂王闷哼一声,手却没松,盯着她凝着眉,鼻血啪嗒滴在她胸口。
"疼!"他吸了吸鼻子,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目光一转落在她胸口,随即埋头在她胸口,上下左右的蹭,使劲蹭。
擦鼻血!
杜九言嘴角迅速跳动。
鼻血干净了,桂王哼了一声,道:"你胸口是不是垫东西了,假装自己很强壮。"又闻了闻,蹭了蹭,"果然娘娘腔,居然还有香气!"
杜九言大怒,手腕在身下一转,即将脱手,桂王猛然一扑,另外一只手抄在她背后,压住她的手腕。
如此,他就是环抱的姿势,和杜九言的双手一起,压在她的身下。
腿,勾了勾,桂王得意地挑起了眉头,"看着你吃瘪,我很舒坦。"
"你确定我会吃瘪?"杜九言冷笑道。
桂王哈哈一笑,"不然呢?"
"好。"杜九言坦然地看着他,"希望你回京城的时候,不会太狼狈。"
桂王眼角一挑,打量着杜九言,扭了扭身体奇怪道:"怎么...你身体这么奇怪?"
特别的柔软。
杜九言看着他,"死人比较硬,如你这般。"
"骂我是吧?!我现在打不着你,我能咬你!"桂王说着龇牙,左右看看想咬她脖子,张着嘴又收了回来,呸了一口,觉得自己很无聊。
他干什么咬个男人。
忽然门外有人跃了进来,刀尖一划,寒光投在桂王脸上,他抓着杜九言的手,原地翻身而起,人避开刀尖稳稳落在地上。
跛子站在对面,目光沉冷,满满杀气。
"放开她!"跛子道。
"呵!"桂王道:"想放不可能,来抢啊。"
跛子挥剑而上,桂王一手抓住杜九言的手腕,衣袍一翻...
铿!
跛子的剑和桂王的脚尖...两人在黑暗狭小的房间中,宛若游龙一般,杜九言静静看着招式,默默记着。
过了十几招,忽然院外响起蹬蹬脚步声,无数人冲了进来。
"还有帮手,难怪这么从容?"桂王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冲他一笑,道:"说好了要送你回京的,怎么能说话不作数。"
门外的人冲了进来,一下子加到战局中。
桂王轻笑,回头在她耳边道:"下次我多带点人来,咱们再比试。"
"你确定还有下次?"杜九言的匕首逼在他的脖子上,他一笑,不以为然,"我命大,杀我的人还没出现。"
他说着,后翻,衣袍如同挽开的花,艳丽而炫目,杜九言只觉得手腕一松,再转身桂王已经打开人群到院子里。
顾青山三人都受了伤,被人围困在中间,桂王打了个口哨,院子四面炸开了一团团火球,来势突然一下子冲散了捕快的围势。
桂王拉上伤势最重的乔墨,翻出围墙,消失在墙外。
杜九言追了出去,就看到他骑马奔在路上,她回头问焦三,"城门封了吗?"
"封了。"焦三点头。
一行人紧跟而上,夜色里的邵阳城中传来疾奔的脚步声,杜九言到门口时,城门已经打开,焦三骂了一句,"他娘的!"
"他安排了人在守门,你想不到的。"杜九言站在门口,一笑,道:"不着急!"
桂王的马蹄踏出城门,他回头去看高高扬起眉头,冲着杜九言,道:"小儿,后会有期啊。"
"好!"杜九言冲着他挥了挥手。
桂王得意一笑,马冲了出去,反弹,马蹄一抬顿时不稳,蹄下打滑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四个人反应极快,拍地而起,一声骂没出口,一张硕大的渔网从天而降。
渔网缠住了马蹄,兜在他们头上。
十几个兵,迅速扯线,如同河中捞鱼,扯、拉、收、拖...
转瞬,四个人被紧紧收在渔网中。
"杜九言!"桂王大怒,顶着渔网回头怒道:"你就这手段,本王的头发都乱了。"
杜九言低头看了一眼胸口被他蹭的鼻血,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捏住桂王的脸,一扯,"刚才很横啊,你再横呢。还咬我,行不行我毁你容。"
"得意是吧。"桂王的脸被扯开成一张饼,"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非君子。"
杜九言道:"君子如果是你这样,那大家都愿意当小人。"
"你这就没意思了,咱们才合作,感情呢,你都没培养点感情,看见我的发光点?"桂王问道。
杜九言摇头,"你可能是个煤堆。"
"行。"桂王点头,"你等着煤堆回来压你。"
杜九言哼了一声,起身对郭庭道:"辛苦了。"
郭庭一瘸一拐地出来,一拱手的,道:"再次承情,郭某无以为报,此番进京必定上奏,为你请功!"
"多谢!"杜九言道。
郭庭上前和桂王行礼,"王爷回去吧,太后娘娘都气病了。"
"回就回啊,马车呢,要豪华柔软的。"桂王道。
郭庭应是,让人驾车来,将大网送进车里,恭恭敬敬地道:"委屈王爷了,等末将兵马到齐,再放您出来。"
"哼!"桂王懒得理她,而是看着杜九言,指着她,"你给我等着,我压不死你。"
杜九言不理他,跛子已经提剑上前,她拉住跛子道:"别和他吵,等他出得了京城再说。"
"谁也困不住我。"桂王一笑,手中的匕首一晃而过,反正离开邵阳是被人追着狼狈逃窜,还是由网兜兜着坐马车,结果都是一样。
想了想,还是马车比较好。
杜九言凝眉,和郭庭道:"他有匕首,你小心!"
"多谢提醒。"郭庭道:"我们这就启程!"
杜九言拱手,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她转过身来搭着跛子的肩膀,道:"没想到你武功这么好,我受到了很深的冲击。"
"还有心情开玩笑?"跛子扫了一眼她的胸口。
杜九言挑眉,"他调戏我,难道不应该是他哭自己丧失人性?"
"你指望我伤心欲绝,因为被人吃了豆腐?"
跛子哭笑不得,摇头道:"知道了,你没有伤心欲绝!"
"倒也不是,我伤心的自己技不如人。跛子兄,你要再拉我一把啊,不能让我在盲目自信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杜九言道。
跛子收了剑,低声道:"你要吃得了苦,我也不是不愿意提携。"
"多谢!"杜九言拱手作揖,"我后半辈子活的质量如何,全靠你了。"
跛子气不过敲她的头,杜九言避开,他道:"你先把那个人弄死。"
"好!"
车一走,网兜已成了垫背,桂王躺在车里看着车顶,不知在想什么,顾青山掀了车帘,低声道:"爷,外面人不多,我们可以走。"
"你走不了。"桂王道:"除了郭庭的人,还有黄雀在后。"
顾青山面色一变,从车窗外朝外看,黑夜寂静只有他们车马的声音,偶有几声鸟叫从头顶划过,除此以外并无不妥。
"两拨!"桂王坐了起来,掀开车帘轻轻一笑,道:"两拨啊...终于来了。"
顾青山面色凝重,韩当拳头紧握,就连昏睡的乔墨也是翻身而起,强撑戒备。
"怕什么!"桂王摆着手,"有郭庭护送,一路无忧,睡觉睡觉。"
他躺下,腿伸出去晃了晃,敲了敲车壁,道:"车这么小,你怎么伺候的。"
"王爷,等到前面驿站就有车了,您再忍耐半夜。"郭庭道。
桂王哼了一声,"小心伺候着,别让阿猫阿狗吵着我了。"
"末将明白!"郭庭的刀从未离手,桂王摸了摸鼻子疼的嘶了口冷气,怒道:"这小儿,一点良心都没有。"
说翻脸就翻脸了,他的县令做的多好。
都不记得她他的好。
"爷,您怎么了?"顾青山问道。
桂王道:"生气!脑子比不过,连腱子肉也比不过,你说我气不气。"
他说着,想到杜九言的身体,又迟疑的伸出手来,戳了戳顾青山的腰腹,顿时凝眉,道:"怎么、手感不一样。"
"怎么手感?"顾青山也摸了摸自己。
桂王摸了摸自己的手,回道:"你的手感不如杜九言,她的软!"
184 半夜刺杀(三)
杜九言和焦三以及跛子和一大班捕快,并着黄书吏侯在院子外面,过了一会儿,一个伙计扶着身体虚弱颤颤巍巍的刘县令走了出来。
刘县令吊角眼山羊胡子,一双眼睛看人时微微眯着,虽只有五十,但已显露出老态龙钟。
一样的脸,但是桂王明显更胜一筹。
杜九言撇过视线,不看刘县令。
"多谢各位搭救!"刘县令拱了拱手,声音还算洪亮,"本官身体无碍,休整一晚,明天便能上任。但介于桂王爷在这里已待了月余,本官就一切从简,切不要对外声张,让人知晓此事。"
"无声无息,就罢了!"刘县令摆了摆手,"都走吧,本官也歇着了。"
众人拱手应是,结伴退了下去,刘县令又颤巍巍地回房睡觉去了。
"严家案子的卷宗,送上去了吧?"杜九言问焦三。
焦三回道:"送了,但那位李大人可能会卡一卡,刁难一番刘大人。此事,明日我会禀报刘大人,看他如何处理。"
"他不会卡!"杜九言道:"今晚郭庭带着桂王的车马经过宝庆,他作为知州不可能不知道。"
焦三眼睛一亮,点头道:"有道理。"又道:"九言,你说那位李大人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吓死!"杜九言一笑,和跛子一起出了县衙。
杜九言道:"那天我在吃火烧,老板和我说这年头怪人太过,留了五两银子偷了五斤驴肉,还自己烤的烧饼!"她说着,侧目看着他,"你说怪不怪?"
跛子闷闷地笑,昂着头道:"这有什么。还有讼师辩完讼案自己灌醉了自己。"
"怪人太多。"杜九言笑道:"还是你我正常。"
"你正常吗?"
"我不正常?"
"不正常!"
"有医馆,报我名字五折药费。"
"呵!虫草鹿鞭丸也五折吗?"
"不错啊,你随我后,热情开朗了很多啊。"杜九言道。
跛子冷嗤一声,"只是开朗,不如某些人无耻。"
"嗯,桂王确实无耻。"杜九言道:"希望此去永不相见。"
跛子抿唇,没有说话。
"爹啊!"小萝卜开门迎了出来,一跳,杜九言接住他抱着,拍了拍小屁股,"还没睡啊。"
小萝卜点头如捣蒜,"是啊,您不回来,我睡不着。"
陈朗和闹儿还有花子也走了出来,三个人站在门口看着,陈朗一笑,道:"饿了没有,我去煮面条。"
"谢谢先生。"杜九言道:"还真是饿了。"
陈朗笑着去厨房,闹儿跟着去,"先生,我把留着的肉拿出来热一热盖在面条上好不好。"
"行啊,你再切点青菜。"陈朗道。
花子颠颠的去倒茶,又冲着厨房喊道:"先生,记得小锅里上点热水。"
"嗯,知道了。"陈朗应了一声。
小萝卜从杜九言手上又换到跛子的身上腻着,一回头看到杜九言胸口的血,"爹啊,你...你受伤了?"
他一喊大家都跑出来,陈朗道:"哪里伤了?"
"没有,没有!"杜九言摆着手,"别人的血蹭我衣服上了!"
大家松了口气,闹儿道:"那你别丢,我试试看能不能洗下来。"
"不用,这衣服不要了。"杜九言道:"回头剪碎了做抹布。"
闹儿看了一眼她的血迹,笑着点头,"好!"
"惹事精啊。"杜九言脱了外套丢在门边,一回头就看到傅桥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看着她。
杜九言问道:"怎么了?"
傅桥光着脚走出来,盯着她看,又看看她的衣服...
"没事。"杜九言拍了拍胸口,"别人的血,不是我的。"
傅桥没说话,又回房睡觉去了,杜九言笑了起来跟着进去给他盖好被子,出来将门带上,指了指儿子,"那么大声嚷嚷,隔壁都能听到。"
"我也吓了一跳,"小萝卜安抚自己拍着胸口,"是那个王爷的吗。"
杜九言点头,洗了手脸和跛子对面坐着,一人吃了一碗面条。
"先生,您这手艺越来越好了。"杜九言道。
闹儿来收碗切切笑着出去,陈朗叹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力求更上一层楼。"
"辛苦了。"杜九言拱手道。
...
桂王的车早上进的驿站,吃了一顿山珍,舒服的睡觉去了。
但宝庆府衙门的人,却一点不舒服。
郭庭在驿站接见的吴典寅和一行官员,郭庭模棱两可说了在什么地方见到桂王的。
众人面容五颜六色,好一会儿有人道:"...这么说,邵阳前些日子闹腾的那么厉害,是...是因为王爷在。"
"我就说,刘县令刚到府城的时候,胆小怕事年老体弱的身体又不好,怎么去了邵阳生龙活虎,还张扬跋扈!"一位郑知州道。
吴典寅咳嗽了一声,"注意措辞!"
"是。"郑知州拱手,松了口气道:"幸好郭将军来的及时,否则,王爷他还不知道会...会受什么苦呢。"
大家呵呵笑着。
王爷他还不知道会...会惹出多少的麻烦事情来。
"时间不早了,一会儿王爷也要起了,我们得赶路,各位也早些回去吧。"郭庭道。
他猜测,大家都不敢去拜见,在别的王爷面前露脸,那是好事,可在桂王面前露脸...原来是好事,现在肯定不是。
"那我们告辞了。"吴典寅带着同行的官员悄无声息地出去,生怕惊动睡觉的主子。
李大人跟在他们身后,步履蹒跚满头冷汗,郑大人奇怪看着她,"这天不热,你何至于一头的汗?"
李大人擦了擦汗,干笑道:"近日体虚,盗汗。"
郑大人一阵暧昧的笑,因为他听说昨晚李大人又去了那种地方。
好好的读书人,成天往那种地方跑,这也就宝庆府官员和善,加上李大人有后台,否则早弹劾他回家种田去了。
就这作风,他连和他说话都觉得有失脸面。
李大人魂不守舍回到衙门,坐立不安熬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下衙,他掐着时间回家去了。
如果前段时间的刘县令是桂王扮的,那...那他写的那些信,岂不是正好撞钉子上了。
这下完了!
以桂王的作风和为人,只要他回京城了,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他的前程,要栽在了严智那老贼的阴沟了?
若早点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帮严智写信给"刘县令"施压,真是倒霉催的,他今年就事事不顺利。
李大人速速回去给京城老师写信。
桂王一行人重新上路,这一次郭庭的人马到了,前后五百人护驾,四辆豪华马车,主仆四人待在车里有吃有喝有睡。
"郭庭。"桂王敲了车门,"路边停下来,本王腰疼,要歇歇!"
郭庭应是,让自己的人一字围开,严阵以待看着四周。
桂王负手立在河边,河水很浑,水流湍急,他寻了一支鱼竿,盘腿坐在河边钓鱼,郭庭有些焦急,上前来低声道:"王爷,这要再不走,天又要黑了。"
"你带着你的人先走。"桂王盯着河面,"在下一个驿站等我。"
郭庭面色一变,拱手道:"王爷,末将说要将您安全送到京城,中间就不可能离开您半步。"说着顿了顿,"末将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话可真多。"桂王抖了抖鱼竿,提起来一看,居然有条小鱼,他摘下来又丢进去接着钓。
郭庭问道:"王爷,您的仇人很多?为什么这一路上,前后来了三拨人马?"
"这么多?"桂王一副苦恼的样子,"要不,你去抓一个来问问?我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杀我。"
郭庭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既然他们没有上来,咱们还是不要管的好。"
桂王扫了一眼郭庭,笑了笑摆手道:"接着守着。"
郭庭尴尬抱拳应了...桂王虽是王爷,可不是他的主子。他要做的就是将王爷押送回京,不让王爷在他的手中有什么差池。
至于王爷和谁有仇,又有谁想要他的命,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郭庭站在一边守着。
桂王优哉游哉的,一直磨蹭到下午,走了十几里路就歇在了驿站。
驿站外左右是农田,十几亩田外,则是郁郁葱葱的高林,林子里,树叶沙沙,风声潇潇,一左一右各有两班人马蹲守,他们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可又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来历。
两方人马难得的和谐,安静蹲守。
此刻,桂王穿着一件中衣,吃饱饭出来散步,他身边无人,驿丞小心翼翼上前来,拱手道:"王爷,可是房间床褥不适,要不要小人给您重新置换。"
"换?"桂王回身打量对方一眼,"好啊,换。要软和点,我皮肤娇嫩。"
驿丞应是下去,过了一会儿一个婆子颤巍巍抱着被子出现在走廊上,摸进了房内,桂王背着手晃晃悠悠跟着进去,一屁股坐在床边不远处,靠墙的椅子上,看着忙碌的婆子。
"换好了。"婆子抱着换下的被单,恭恭敬敬地过来,行礼,"王爷您休息吧。"
桂王挥了挥手,关门吹灯。
夜色宁静,时间一点点过去,驿丞养的看门狗叫了两声,哼哼唧唧安静下来,两个人影如鬼魅一样,贴在桂王卧室的门外,一杆烟徐徐吹进去,静待了一刻,两人推门进去。
"在床上。"男人对女人说。两人提剑而上,照着床上的人形一通乱砍,忽然,房间灯亮了起来,一房的人静静看着他们。
男人和女人惊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怒道:"中计了。"
"快,快。"桂王指着两人,"嘴堵上,手拴住了,逮着两个可不容易。"
大家一拥而上,将两个人捆着,桂王扯开两人的面巾,是两张很普通的脸,他也没有见过,"谁派来的,说了本王有赏。"
"我们恨你,自己派的自己。"男人道。
女人呸了一声,"你这种人活着是祸害,死了才干净。"
"说点有辨识度的,"桂王托腮蹲在两人面前,"这些话来杀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杀了几年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真是伤脑筋啊。"
男人哈哈一笑,和女人对视一眼,忽然两人面色一凝,颓然倒在地上,全身发黑七巧流血。
"爷,死了!"顾青山道。
桂王用扇柄拨了一下男人的衣领,嫌弃道:"为了杀我这个废物,居然用死士,真是奢侈啊。"
"丢了,本王困了。"桂王将扇子丢在男人身上,拍了拍手,和郭庭道:"辛苦了,你也睡觉去吧。"
郭庭应是。
桂王掀了一下被扎成筛子眼的被褥,喊道:"郭庭,这房间赏你了,本王去你房间睡。"
"是!"郭庭又退了回来,桂王负着手笑盈盈地去了隔壁房间。
顾青山和韩当进来候着,低声道:"爷,驿站里的人包括那条狗都被杀了,看样子他们还会再来。"
"反正一路都很无聊,就陪他们玩玩呗。"桂王靠在床头,摸了摸鼻子,扬眉道:"给柳州高远去封信,让他留意一下蔡家的人,要是他们带人去了,就给他找个合适的院子,再安排两个婆子去伺候着,做的周全点。"
"您是说傅桥?"韩当问道。
桂王撇了一眼韩当,"有的人我说半句话,他就能猜剩下的三句。怎么和你们说话,我三句还得加三句?"
韩当垂下头。
"郭庭!"桂王拍了床起来,郭庭应声来了,就见桂王靠在门框上,百无聊赖地道:"我肚子饿了,你找几个厨子来,给我做一顿海味!"
郭庭嘴角抖了抖,"王爷,这...这晚上就算找到厨子,找到了海味,等您吃到也要到明天早上。"
"你拿我哥的俸禄,连我都伺候不好吗。"桂王抬脚去踹,"给你一个时辰,弄不到一桌子海味,你就将自己洗干净煮了。"
郭庭应是叹了口气退了下去,他的副将乔岭陪着他出来,两人连夜骑马进城。
"将军,桂王这么胡闹,也太过分了。"乔岭道。
郭庭朝黑暗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道:"以前我不知道,暗中有这么多人...今日看过忽然猜到了另一种可能。"
乔岭问道:"什么可能?"
"桂王闹,是不得不闹!"郭庭道:"天下人都知道他闹腾的主,一点正事没有,一会儿出海一会儿造反。但是,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乔岭噗嗤一笑,"还不都是闲的!"天下人都知道他就是闲的。
"不一定。"郭庭以前也是这么认定的,可今天晚上,他的感觉很奇怪,"我现在说不清楚,但总感觉...这里头有什么。"
乔岭哈哈笑了起来,"将军,您这是想的太复杂了。我看他就是锦衣玉食过的太单调,想寻求刺激而已。"
"希望是吧。"郭庭倒真希望桂王就是大家认为的那个桂王。
一个半大闹腾叛逆的孩子,有什么可怕的。
可如果这一切只是他要让别人看到的假象...那么将来的事情,谁也不会知道!
185 达成梦想(一)
蔡卓如策马,老远就看到城门内,笑盈盈在等她的杜九言。
莫名其妙地,他胸口一荡,脱口喊道:"九言!"他迅速翻身下来,递了文牒将缰绳交给身后常随,大步跑了过来,激动地道:"你特意在这里等我?"
"嗯。"杜九言上下打量他,"怎么瞧着个子还长了点?"
蔡卓如失笑,"我年岁又不大,再长点个子有什么稀奇的。"
"也是,"杜九言和他并肩而行,道:"还顺利吗,没有遇到别的麻烦了吧?"
蔡卓如摇头,"大概是因为桂王不在广西的缘故,他们一路离开都非常顺利。"又道:"我反倒听说桂王到邵阳闹腾了一个多月?"
"是!前两天才刚刚送走。"杜九言摇头道。
蔡卓如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吧。我也是很意外,以前都是听说,真是没有想到,真正的桂王比传说还要不靠谱。"
"不说他,说了影响胃口。"杜九言道:"朱蓁来做的饭,大家都在家等你呢。"
蔡卓如楞了一下,杜九言道:"一个案子的原告,小名叫秋丫,十岁的小姑娘。"
"你的女人缘还是这么高,简直老少通吃啊。"蔡卓如轻笑,凑过来,在她耳边道:"这一次收获颇丰,我不但卖掉了带去的东西,还进了一批货回来。你急着要钱吗,要是不着急,等我将这批货卖掉,再和你分钱结账。"
"不缺钱。我现在也算是个有钱人了。"杜九言说着,两人回到家中。
连跛子都回来了,一家人都笑盈盈地站在院子里,蔡卓如受宠若惊,"大家都在等我吗?"
"是啊。蔡伯伯你有没有想我们啊?"小萝卜跑过来张着手,蔡卓如高兴地抱了他,点着头道:"确实想了。有一次做梦还梦到小萝卜了。"
小萝卜嘻嘻笑着,搂着蔡卓如的脖子,道:"我也很想你,你现在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说着,指着傅桥,"这是傅桥哥哥。"
蔡卓如才看到靠墙站着一个小孩,七八岁的样子,抱着一个搪瓷的罐子,目光没什么神采,直愣愣地看着他。
"傅桥。"蔡卓如笑着道。
小萝卜低声道:"他不喜欢说话,但是你说的话他都听得到。"
"原来如此。"蔡卓如将小萝卜放下来,拿了肩上的褡裢,"我给大家带礼物了。"
说着将里面的宝贝都拿了出来。
陈朗是一本西洋那边传来的,已经翻译过的史记,蔡卓如道:"当时看到就觉得先生可能会喜欢,所以就买了下来。"
"西洋的史记。"陈朗果然爱不释手,"读了万卷书,还不曾见识过西洋的历史,确实很喜欢,多谢了。"
蔡卓如很高兴,给了花子一个面具,白色的底,上面用很多颜色勾勒出一张妖冶的面容,特别的精致艳丽,"这是琉球的,他们那边喜欢唱戏的人,就喜欢戴着这种面具。"
"和庙会卖的不一样。"花子戴上面具,胯一矮摆了一个身段,袖子甩开道:"多谢,蔡公子!"
他声音清亮又脆,勾魂夺魄。
"一句就够了,不然我们什么都不要做,听你唱戏就好了。"陈朗笑着道。
花子戴着面具摇头摆尾地跑去照镜子。
"这个给闹儿。"蔡卓如拿了一本绣娘编的书,"这不是西洋的,他们那边绣品都从我们这边买。这是我托一个朋友找的,宝应岳家班里的传家宝。"
闹儿惊喜地看着蔡卓如,又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画着针脚走向,还用文字非常细致地描述了绣法和注意事项。
"他就想要这个东西。"杜九言笑道:"你真是一位知心哥哥。"
闹儿双眸含泪,冲着蔡卓如行了大礼,"谢谢蔡公子。"
"不客气,对你有用我就满足了。"蔡卓如笑着转头过来,递了很小的千里眼给跛子,"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跛子接过来,拱手道:"很有用,谢谢!"
"不客气。"蔡卓如说着,转头递给小萝卜一个木板,上面雕刻了很多数字,"那边的人都用这个来做算术,我想你这么会算账,一定会很喜欢。"
杜九言看了一眼,忍住没笑,这板子看着就像是现代小学生数独的板子,只是规则略有不同。
"好啊,好啊。"小萝卜高兴地抱在怀里,"谢谢蔡叔叔。"
蔡卓如摸了摸他的头,又转头递给傅桥一把木头制的宝剑,手臂大小,本来是随手买的,现在倒用上了,"不知道有你在这里,下次再出去,一定认真给你买礼物。"
傅桥看着他没有接,杜九言帮着接了递过去,傅桥接了依旧靠墙站着。
朱蓁回家去了,蔡卓如将一朵头花给闹儿,让他代转。
"没有我爹的吗。"小萝卜探头看了看,蔡卓如一怔,挠了挠头,"忘...忘记了。"
杜九言摆手,道:"你好好做买卖,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一定,一定!"蔡卓如道。
大家将东西收了,说说笑笑一起吃饭,晚上蔡卓如去了路府,第二日一早过来,杜九言正要出门,看见她问道:"你昨天是不是有事和我说?"
"嗯。"杜九言指了指前面,一边走一边将傅桥的情况说了一遍,"...你托人看看能不能办,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
"去柳州吧,那边我有一位朋友,找个院子再寻两个可靠的婆子照顾,没有问题。"蔡卓如道:"我让家中管事走一趟,随时都能送走。"
杜九言想了想,道:"趁着天冷前,早点去。这两日我收拾准备一下,你也通知家中管事。"
"好!"蔡卓如说着,忽然变的扭捏起来,杜九言奇怪地看着他,"身上痒?"
蔡卓如哭笑不得,从袖子里拿了一把梳子出来,递给杜九言,"这...这个是你的礼物,昨天人多没好意思拿出来。"
一把牛角制的梳子,上面还拴着一个红色的璎珞,杜九言凝眉看着蔡卓如,咳嗽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对我的形象气质,有什么误会?"
"没有、没有!"蔡卓如摆着手,"我就是看到这把梳子,就想到了你。"
杜九言接过来塞怀里,"也对,反正人人都要梳子。"
"对、对的。"蔡卓如笑眯眯地道:"我、我买了两把的。"
杜九言走了几步又回来看着他,蔡卓如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你看着我干什么?"
"没事。"杜九言转身又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咕哝道:"难道这容貌也能男女通吃?"
不能够啊!
蔡卓如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摇着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遮遮掩掩也太小气了。"
好好的说话送个礼物而已,至于又是脸红又是心跳的。
隔了两日,一家人上街给傅桥买了半马车的东西,衣服买到十岁的,春夏秋冬备齐了,鞋子也是。
吃的用的一应俱全。
将傅桥送到城外隆庆寺的旧庙前。
"这有五百两,给你买院子和找人,以后每年花销我都会给。"杜九言道。
蔡卓如摆手,道:"不用。你可能不知道,桂王制定了律法,但凡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孩子,每个月官府都会有半吊钱的补贴。"
"这么好?"杜九言吃惊地道:"这一年开支不小啊。"
蔡卓如点头,小声道:"所以我现在似乎明白了一些他为什么选择广西,这边出海方便。"
一进一出的买卖,利润非常大。
"嗯。"杜九言很早就相信,某些人选择这里,绝不是随便挑选的,而是认真思考挑选过的。
但是,自从认识了桂王以后,她又打消了这些念头,或许,是她将他想的太聪明了。
"傅桥。"杜九言走过去,弯腰看着抱着罐子的傅桥,"路上听爷爷的话,去了以后听叔叔的话,不要乱跑。给你找了先生,你要好好读书。"
傅桥看着她。
"嗯...好好读书,像你堂兄那样,给自己找一条出路。这样你父母和姐姐,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杜九言道。
傅桥点点头。
杜九言抱了抱他,将他扶上马车,小萝卜吸着鼻子冲着傅桥挥手。
马车动起来,蔡家跟着一个管事一个婆子外加两个小厮,这几个人会陪傅桥在柳州住三个月,等安顿好了他适应了再回来。
"傅桥!"花子和小萝卜还有闹儿跟着车追着,"你好好的啊,快点读书,到时候就能给我们写信了。"
"傅桥,你别怕啊,你还有我们呢。你什么时候不想留在那边了,随时都可以回来的。"花子道。
傅桥扒着车门看着他们,车走的不快,他紧紧盯着,忽然抬起手,冲着他们挥着,点着头。
"傅桥。"闹儿道:"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傅桥挥着手,一直挥着,直到在官道上,变成了一个再也看不见的黑点,直到消失。
花子和闹儿还有小萝卜抱在一起哭了一通,陈朗揽着他们,含笑道:"去广西是他和姐姐的梦想,现在达成了梦想,对于他来说,应该是好事。"
"也许,几年后他还会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他的病说不定好了呢。"陈朗道。
闹儿擦着眼泪,花子道:"先生...他的病一定能好对不对。"
"嗯,一定能好!"陈朗说着,朝杜九言看来。
杜九言道:"刘婶说他小时候没有这么严重。是这两年他和姐姐的生活发生了变化,外面的孩子常常嘲笑他,而让他越来越内向。等去了新的环境,没有人认识他,他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大家听着,心情这才好了一点。
"娘啊,这是什么声音?"小萝卜擦掉眼泪,侧耳听着,"锣鼓的声音唉。"
杜九言去找,很巧的,官道的两头居然有两家送亲的队伍,迎面而行,吹吹打打乐声交叠很是热闹。
"今天是个宜嫁娶宜出行的吉日。"杜九言道。
一行人和城内出来的轿子擦肩而过,刚上车走了一会儿,天就暗下来轰隆隆的雷声后,就是瓢泼大雨。
186 上错花轿(二)
刚才下雨,于湛一身喜服被雨水淋湿了,他弟弟跟在后面拿了帕子递给他,小声道:"哥,衣服上的线掉色,这块金线染出一块黄的了。"
"这怎么办。"于湛个子高,唇红齿白气质温润,与人说话时眸中含笑,就算是生气的时候,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他弟弟于然叹气,道:"补子店的东家说,要是弄坏了这件喜服我们就要买了,要二两银子呢。"
"这..."于湛的心,比这深秋的雨水还要凉,"一会儿回去我仔细洗洗,说不定能洗下来。"
他说着,叹了口气。
于然朝后面轿子看了一眼,还有轿子后面跟着嫁妆,"嫂子肯定有钱,你让嫂子给你点钱。"
"胡说。"于湛低声道:"男子顶天立地,怎可算计女人的东西。以后你也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于然哦了一声,咕哝道:"嫂子那么丑,你娶他受尽了委屈,你让她拿点钱怎么了。"
"不要说了。"于湛拂袖,拐进了朱家村。
他祖上是江南人,后来迁到邵阳,落户在朱家村。这边的田原来是廖家的,后来廖家出事后,田就卖给了邵阳的路家。
他家现在租了八亩地,加上他一家子五口人,原来就靠这八亩地糊口。
去年秋天,于湛考中了举人,读书之余他进城在岳丈的书院做先生,每月有一两二钱银子的例钱,家里的日子总算好过一些。
"来了,来了。"村口迎亲的人,迎了出来,鞭炮齐响,新人交拜送入了喜房。
门外来了半村的人围观,低低议论着,"听说是于湛哥先生的女儿,生的奇丑,也不知道多丑..."
"我见到过,一脸的麻子,塌鼻子大嘴巴,要都丑又多丑。"
看热闹的嘻嘻哈哈笑着。
"都回去吧。"于湛不想让新娘难堪,抓了喜糖出来散着,"明天她就出门了,大家一样看得到的。"
"挤在这里,她头一天来会害羞的,都走吧走吧。"
于湛人好,常教村里孩子读书认字,过年时一个村的对联,他都免费写,从不喊累拒绝哪家。
所以他这么说,大家就都不好意思再看,嘻嘻哈哈地散了。
于湛回房,将门关上站在床边,看着盖着盖头的新娘子,柔声道:"大家都走了,我挑开盖头行吗?"
"等...等下。"新娘子忽然出声道:"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于湛应是,拿了凳子来坐在新娘对面。
"我、我嫁给你虽不是我愿意的,但、但我既然和你拜堂了,那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你、你不能浑,要改改一身的毛病,什么事都要听我的,不然、不然我就回娘家去。"
"好!"于湛点头,"你也不用多虑,我既娶了你和你拜了天地,此生我只要活着,便只会对你一人好,你就永远是我妻子。"
新娘叹了口气,道:"我虽不信你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能信几分。但你此时此刻能说出来,我也无话可挑。你...揭盖头吧。"
于湛应了,拿了称挑了盖头,新娘抬起头来,朝于湛看来,男子唇红齿白容貌俊朗气质温润,就算是放在很多人之中,也是鹤立鸡群的英俊少年郎。
于湛也打量着新娘,秀眉杏眸皮肤白皙,面颊上还有两个酒窝,娇俏甜美。
"你是谁?"新娘道。
"你...你是?"于湛道。
两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新娘道:"你、你不是胡守才?"
"在下于湛。今日与恩师女儿苏小姐成亲。小姐您是..."于湛一头雾水,他和恩师的女儿是认识的,上轿子的时候他亲眼看着的,怎么下了轿子拜堂以后,就换了个人了。
"我、我姓杨,是下面杨家庄的人,你..."杨秋娘怔了一下,忽然想起来,"我知道了,方才下雨,我们在隆庆寺旧庙避雨的时候,当时还有一个新娘也在,我后来...后来雨停了我上了轿子,就、就来你这里。"
"上错轿子了!"于湛揉了额头,"这...这怎么是好。"
于湛走了两步,杨秋娘也是脸色煞白素手无策。
"你等一下。"于湛道:"既是错了,我就不能再留在这里,我请我娘来陪你,你、你别怕,我这就去里长,办这件事。"
杨秋娘点头,"胡家在榆钱村外面,在缪家隔壁你知道吧。前段时间缪家还出了人命官司,就在那边。"
"我知道,我知道。"于湛迅速出去,不一会儿喊自己的母亲和村里的两位婶子进来陪着杨秋娘。
...
胡守才喝的酩酊大醉,由人扶着进了喜房,房间昏昏暗暗,他一边进门一边脱衣服,瞧见床上搭着盖头的新娘子,便嘿嘿一笑,就走了过去,道:"夫人...稍等我一下,我...我漱口洗脸,这就过来。"
他摇摇晃晃去漱口洗脸,出来的时候已经脱的精光,放了帐子跪在床上,盖头掀开,和新娘子对视一眼,双双惊慌大叫一声。
"胡守才!"
"苏知音!"
胡守才酒醒了一半,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是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还要问你呢。"苏知音道:"我明明要嫁给于哥哥的,你、你这个丑鬼,你、你是不是抢亲了。"
胡守才呸了一口,道:"就你这猪样,我去抢亲?你别说话,粉都砸着我脚背了。"
啪!
苏知音一巴掌抡圆打过去,胡守才当即倒在床上,她怒道:"说我丑,你以为你好看,也不照照镜子。"
"一本三字经你读一年,字都没认全。你是又丑又蠢。"苏知音道。
"你敢打我?"胡守才爬起来就讲苏知音摁在床上,又是掐脸又是撕衣服的,"我蠢,你难道聪明不成。你天天跟着于湛后面,是不是你爹威逼利诱,那傻子才娶你的。"
两人厮打在一起,胡家听墙角只听到嘀嘀咕咕的说话声,纷纷喜笑颜开地散了。
苏知音打的累了躺在床上,胡守才也呼呼喘着气趴在她胸口。
苏知音胖,胸脯鼓鼓囊囊,喘气时上下颠簸,胡守才贴着贴着就受不了了,手就探了进去,苏知音大怒一吼,两人接着打...
后半夜实在打不动,苏知音便又欲拒还迎,两人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再看彼此都忍不住吐了起来。
"你给我等着,我要去告你。"苏知音嚎啕大哭。
胡守才拍了床板,道:"你告我,我他娘的还要告你,我好好的漂亮媳妇,变成你这个丑八怪。"说着,就穿了衣服找人写了状纸,去衙门敲了登闻鼓,告于湛抢亲!
苏知音哭着回了家,苏家人也是震惊不已,闹着打到胡家来。
这边,于湛陪着杨秋娘以及她的娘家人到胡家来送亲,才知道自己被胡守才告了,四家人闹到了县衙。
宋吉艺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将事情始末说完,大家听的目瞪口呆。
"那就是我昨天出城时碰见的两家送亲的,当时还感叹日子好。"杜九言哭笑不得,"不过这事也不麻烦,再换回来就是。"
大家都看着她,钱道安道:"已拜堂了,这换...已是不容易。"
"那就和离再成亲,虽麻烦点,但能各位各位也是不错。"杜九言道。
宋吉艺摇头,"不、不是、这、这、这过、过了一、一夜了。"
"明白了。"杜九言颔首表示理解,"那就维持原样,上错花轿嫁对郎吧。"
窦荣兴哈哈笑了,道:"九哥,要都是你这么想的,我估计也不用上衙门了。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事,你就看吧。"
"那我就等着看吧。"杜九言说完,董德庆推门进来了,"九言,我有事找你。"
杜九言看着董德庆没说话。
"你在我那打了多少秋风了,你算过没有?"董德庆用手撑着腰,圆圆的肚子顶的老远,凶神恶煞地道:"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杜九言托颊看着他,眨巴了眼睛,"难道不是你巴结我,请我吃饭的?"
"巴结和打秋风不冲突。"董德庆坐她对面,敲了敲桌子,"你要是觉得我巴结你,那么现在是我用得着你的时候,你要是觉得你打秋风占我便宜,那么现在是你还债的时候。"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说吧,我会量力而行。"
"你要全力以赴啊。"董德庆道。
杜九言点头,"那么,我能再打几次秋风呢?"
"对!"宋吉艺道:"几、几次?"
董德庆豪气地道:"随便,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走,走。去德庆楼一边吃一边说。"杜九言招呼大家,拉着董德庆一起去了德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