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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2 一个棋子(三)

    "好久不见。"桂王翻身,单手撑着面颊,红袍撒在床畔,容貌俊美笑容撩人。

    杜九言放了热水,面无表情地道:"你准备对我色诱?"

    桂王不屑道:"就你这样的,入不了本王的眼。"

    话落,觉得这话很怪,可又想不出哪里怪。

    "王爷是断袖啊。"杜九言给自己泡茶,坐在床对面喝着,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这样的,想必还是很受欢迎的。"

    对!这小子是男人,他居然说自己色诱她。他坐起来,将衣服拢紧了,一脸戒备地道:"你休要对我动心,我不会喜欢你。"

    "那可惜了。"杜九言放了茶盅,冲着桂王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开始脱衣服,"上次你压我,这次怎么也得换我了。"

    桂王吓的蹭的一下站起来,滋溜跑房中间站着,"杜九言,你还要不要脸?你这叫见色生淫。"

    "爱情,是不分性别的。"杜九言嫌弃地将他睡过的枕头丢在一边,回头抱臂看他,"王爷,作为年轻人,您太迂腐了啊。"

    爱情,不分性别?不分性别也是爱情?他怎么没听过这话?桂王嘴角抖了抖,唾弃道:"败类!"

    杜九言挑眉看他,"你半夜来我房里,不是为了色诱我?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了。"

    桂王怔了一下,他为什么要怕她。论拳脚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他想过坦然在桌边坐下来,道:"我来报仇,难道你以为我来找你叙旧。"

    "没良心啊。"杜九言眉梢微挑,"王爷,我给你带了礼物来。"

    说着,放了瓶药在桌子上,"用了我十两银子!"

    虫草鹿鞭丸!

    "你留着自己吃吧。"桂王挺了挺胸,"我身体好的很,不像你,娘娘腔!"

    杜九言撑着面颊看他,"对哦,不回广西用不着,可惜了你那一院子的妾。"

    "京城也有啊。"桂王道。

    杜九言将虫草鹿鞭丸推给他,"正好,别客气。"

    "作死!"桂王一拍桌子,转头看他忽然吓了一跳,"你的眉毛怎么了?"

    杜九言摸了摸眉毛,淡淡然道:"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桂王哈哈笑了,"你再不服个别处我看看。"说着瞄了一眼她的胸部。

    杜九言不理他。

    "你戴人皮了,从哪来弄的,这世上能做人皮的只有两个人。茅老道不可能给你做的,你不会是找的是他的徒弟吧?"桂王道:"他徒弟死了啊。"

    杜九言摇头道:"天下那么大,说话别那么绝对。"

    "不过你这做的明显没有我的好。"桂王说着,冲门口看了一眼,随即,门被推开,小萝卜笑嘻嘻地进来,"爹啊,你..."

    他看到了桂王,顿时跳了起来,从门边抄起了门栓对着桂王,"王、王爷好啊。"

    "果然是你儿子。"桂王盯着小萝卜,"拿着门栓对着我,还不忘问好,深得你爹的真传。"

    小萝卜冲着他皮笑肉不笑。

    "没事。"杜九言顺手将小萝卜的门栓拿过来,摆在自己腿边,含笑道:"王爷知道我们来了,特意过来看望我们的。"

    小萝卜从杜九言怀里抬了脸打量着桂王。

    "小孩,"桂王挑了挑眉头,"想不想去宫里玩?爷带你见识一下宏伟的宫殿,绝对是你平生所没见过的富丽堂皇。"

    "怎么样,心动吧?"

    小萝卜顿时露出个嫌弃的表情,"不心动。"富丽堂皇又不是他的,他才不去。

    "作为小孩,你怎么能没有好奇心。"桂王道:"你这样是不对的。"

    小萝卜凑到杜九言耳边,低声道:"爹啊,王爷好像又变笨了点。"

    "嘘!"杜九言摇头告诫道:"不要背后说别人坏话。应该当面说。"

    小萝卜露出个我明白了的表情。

    "谁笨?"桂王听力极佳,不想理他们两人,站起来道:"杜九言,现在不在邵阳,你走后门都找不到人。"

    "本王给你两天时间来求本王,否则你这个案子一定输。到时候你灰头土脸的回去,不要怪我没提醒你。"桂王说着,拂开衣袍昂首挺胸地出去,在门口正碰上跛子。

    跛子剑一亮,两人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打、打起来了。"小萝卜朝外头看着,"跛子叔会吃亏吗。"

    杜九言道:"快去拿凳子!"

    母子两人就坐在门口,托着下巴看着院子里,两道翻飞的身影,你来我往身形如幻影,打的非常精彩。

    "高手对决啊。"小萝卜一脸惊叹,"爹啊,您要努力啊。"

    杜九言点头,看来她要再弄点暗器药粉之类傍身。

    "跛子叔,好厉害。"小萝卜站起来鼓掌,"跛子叔,打他屁股。"

    桂王转头瞪了眼小萝卜,和跛子道:"不打了,给他们表演,你乐意啊。"

    "好!"跛子收了剑,转身回房里去了,桂王也哼哪里一声,甩着袖子走了。

    杜九言和小萝卜对视一眼,母子两人关门睡觉。

    第二日吃过早饭,郭庭来拜访,杜九言迎他在正堂和说话,上了茶,大家各自落座,郭庭道:"今天早朝上,定了腊月二十五上午三司会审。还有两天,你想知道什么,我现在和你说说,也好争取时间准备。"

    "就两天了啊。"窦荣兴忧心忡忡地道:"要准备也来不及了。"

    杜九言道:"争取啊。"话落看着郭庭,"在路上就听说朝中两方争执不下,所以安国公出面调和,才有了三司会审的决定。郭大人,您和我说说,是哪两方争执,又各自是因为什么。"

    "内阁次辅任延辉又是什么态度?"

    "这事好说。"郭庭就将朝中各位大人之间他所知道的恩怨说了一遍,最后道:"...鲁章之是三元及第,先帝在时就对他重用有嘉。先帝去世前,虽不算托孤,但临终前给鲁阁老加了太傅头衔,且令他轻易不得请辞致仕。"

    "圣上登基八年,鲁阁老也一直兢兢业业协助圣上打理朝政。"

    "任阁老则是圣上登基后,升调的次辅,他入内阁虽只有六年,但为人节俭低调,一向深得圣上的喜爱,在朝中势力也日趋壮大,和鲁阁老也是不相上下。"

    "两人之间的恩怨说起来,是因为五年前。吏部和刑部,由鲁阁老的门生掌控,当时任阁老一位很有前途的门生在述职的时候,一再被刁难最后从江南五品知州,平调到辽东,填补空缺。"

    "此事以后,任阁老就不再忍耐,两方争斗越演越烈。"郭庭道:"此次的李执,就是任阁老的门生,打算外放历练后,这三五年就调任回京,却没有想到,命丧在了宝庆。"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刑部多是鲁阁老的门生同僚,主张轻判,所以他反对,除了和李执的关系,应该也有故意压鲁阁老一头的意思。"

    杜九言听着,若有所思。

    "那么,三司会审中,刑部在鲁阁老的掌控之中,那么剩下的大理寺和都察院,又各自归谁?"周肖问道。

    郭庭看着他,回道:"都察院明面上是归鲁阁老,但其中早已分裂。我不在朝中了解的不够详细,但道听途说之下,应该是割据势力的局面。至于大理寺卿,正是任阁老当年的同科吴大人。"

    "那还真是不分伯仲。"钱道安看着杜九言,"你看,要不要去见一见鲁阁老这边的人,毕竟他们是支持轻判的。"

    杜九言摇头,"要见也是见任阁老。见鲁阁老改变不了什么。"对方都支持你了,那就没有必要再见面讨嫌了。说不定见了以后,对方为了避嫌,反而改变主意了,或者作壁上观。

    "去见任阁老?"窦荣兴道:"那可是阁老..."他说着看着郭庭,"郭大人能引荐吗?"

    郭庭摇头,"他是文官,我是武将,没有交集。"又道:"但我可以去问问我好兄弟孟都督,他长居京中,门路比我多。"

    "贺成今天有没有上朝?他带来的卷宗,上缴刑部了没有,你能不能查到?"

    郭庭道:"我可以试试,你想做什么?"

    杜九言低声和他说了几句,郭庭一怔,道:"我这就去打听,再顺道去找孟都督,如果他能安排,我再回来告诉你。"

    "辛苦郭大人了。"杜九言道。

    郭庭出了门。

    "要不要将李府的人请来再叮嘱几句?"窦荣兴问道。

    杜九言摇头,"这个案子我甘愿去做棋子。"

    窦荣兴不解,周肖含笑,道:"九言的意思,现在重点不是她怎么辩讼,而是两方势力博弈下,谁会赢。"

    "我明白了。"窦荣兴道:"谁赢了,就意味这个案子将怎么判,对吧。"

    杜九言颔首。

    "年底,各家店铺快要关门了,我们趁着时机,赶紧到处走走看看。"杜九言说着拿了衣服,喊了一声,"小萝卜,花子,出去玩。"

    小萝卜和花子立刻出现在门口。

    一行人悠闲地离开客栈,逛着京城的大街小巷。

    中午在聚福楼吃饭,郭庭找来了,低声道:"贺成的卷宗还没有送上去,听说刑部钱大人对他的判词不满意,让他重新写。"

    "贺成现在正在重写,整理案件的卷宗,估计要下午才送上去。"

    杜九言点了点头。

    "至于任阁老,孟大人说中午吃饭的时候,任阁老会回家吃饭休息一个时辰,你可以去任府门口等他。他不便出面,此事恐怕要让你为难了。"郭庭道。

    "辛苦郭大人了。"杜九言请他坐,"吃过饭我就过去。"

    郭庭颔首,左右看看擦了擦汗,想起那天被桂王拉过来吃了一顿,花了他一百两。

    以至于他不得去跟孟覃去借了五百两傍身。

203 来求我呀(四)

    任府是赵煜赏赐的宅邸,郭庭陪杜九言到侧门,低声道:"任大人在朝中是出了名的节俭,出入从来不坐轿子。穿的也是三年前的官府,为人非常低调。"

    杜九言朝北面看了看,如果不刮风下雨,从任府进宫,最多两盏茶的脚程。

    任阁老大概是会养生的人,饭后百步走。

    "郭大人先回去。"杜九言道:"您放心好了,在京城我会小心谨慎,绝不会高调张扬得罪别人。"

    郭庭拱手,无奈地道:"辛苦杜先生了。"

    他知道,在邵阳乃至宝庆,杜九言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杜先生,可现在为了马玉娘的案子来了京城,却不得不低下身段去求人办事。

    一个讼师,被逼弃了律法和程序,顺从政治,这对她来说很难。

    郭庭很感动。

    杜九言颔首,笑盈盈地送郭庭离开。

    她没什么委屈的,求人办事是很正常的,只要最后事情办成了,过程就不重要了。

    更何况在京城,随便拉一个人,都是位高权重或是高官裙带,她一个外地小讼师,谨慎小心才是保命符啊。

    到点,任延辉带着一位小厮,穿着一件半旧的家常灰色便服徐徐走来,杜九言上前拱手,正要说话,忽然从四面八方跑过来五六个,拦在任延辉前面。

    "大人,在下保定韩柳山,有事奏请。"

    "在下登州卢超,拜见阁老。"

    这些人轻车熟路,任延辉也不惊不慌,显然这个画面,每天都在发生,以至于大家都很熟悉手法和套路。

    杜九言犹豫了一下,上前去拱手,道:"在下邵阳杜九言,拜见阁老。"

    任延辉微微一怔,他身边的常随模样的人就上前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任延辉朝杜九言看来,微微凝眉的,"本官今日疲乏,几位若事情不紧急,留作两日后再来吧。"

    说着,和善地和众人点了点头,要进门去。

    拦在杜九言前面的人纷纷让开,应是道:"那两日后再来拜见大人。"

    杜九言扬眉,两日后...那不是三司开堂的日子,到时候她的事已经不是事了,她想了想,上前笑着道:"大人..."正要开口,忽然路边传来马的鸣叫声,大家都回头去看。

    就看到巷子对面,一鲜衣怒马的男子停望,神态悠闲,但一双眼睛却露出灼灼光芒,不怀好意的样子。

    是桂王。

    "吆!"桂王冲着这边喊道:"任延辉你现在也不装门面,访客都不见了?我哥前几天白夸你了啊。"

    任延辉眉头微蹙,拱手道:"王爷误会了,微臣正准备迎客入门。"

    "装模作样,哼!"桂王说着,策马飞奔而去,吓的路上行人惊叫着让开,纷纷指着他小声骂道:"都是太后娘娘惯的,桂王越来越不如从前了。"

    "纨绔呗,这京城少年,谁有他的权势。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大家说着,悄悄散了。

    杜九言挑眉砸了砸嘴,笑盈盈地看着任延辉。

    "进来吧。"任延辉拂袖当先进了侧门。

    书房内,他一个一个接见,中间吃了一顿饭,杜九言规规矩矩立在门外,等了近一个时辰所有人都走了,才被请进去。

    任延辉喝着茶也不看她,道:"你为何事来找本官?"

    "为了宝庆马玉娘的案子。"杜九言道:"还请大人给学生一点时间,让学生给您说一说此案的来龙去脉和其中困苦,实在是闻者流泪,换成是谁都会做出和马玉娘同样的选择。"

    "不用了,本官没有那么多时间。"任延辉道:"你既然找到这里来,也该知道本官的立场和态度。此案本官坚持维持原判,你不用费口舌了。"

    "更何况,你一个讼师不去公堂辩讼,居然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实在是太不堪了。"

    杜九言拱手,"学生听说,李大人和京中来往密切,虽没有看过信件,但是很担心这个案子辩到最后,变了性质。这对学生来说不是好事啊。"

    任延辉眯眼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杜九言道:"学生只是请大人三思,认真考虑。"

    任延辉看了她一刻,垂了眼睛喝茶,面无表情地道:"既是讼师,那就好好做你该做的事,本官这里,你走不通!"

    "这样啊。"杜九言拱了拱手,"那学生就告辞了。"

    她浅笑,悠悠转身,翩然出了书房。

    任延辉抬头看着她背影,眸光微冷。

    任府对面,桂王转悠了两圈,又朝巷子里看了看,顾青山道:"...您和任阁老打个招呼,让他不要理会杜九言就行了。"也不用在这里吹冷风啊。

    "打招呼?"桂王白了眼顾青山,"任延辉不会听她蛊惑。"

    顾青山点头,正要说话,就看到指着对面,"爷,她出来了。"

    "走!"桂王一转身躲进身后的铺子,躲在门口朝外面瞄,就见杜九言负着手不急不忙地走着,也不打伞,雪花飘飘扬扬落了一头。

    待她走远,桂王笑盈盈地出来,道:"看她这样,就是吃瘪了。"

    "高兴!"桂王道,"走,跟上。"

    顾青山不解,"爷,还要跟着吗,她好像要回客栈了。"

    "她还会出来的。此事他不求我,他办不成。"桂王冷哼一声,"这可是京城,她以为在邵阳她四通八达呢。"

    顾青山深以为然,"那也应该回去等着啊,您在客栈门口等,看见了多尴尬。"

    "偶遇,懂不懂。"桂王白了他一眼,大步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跟在杜九言后面。

    目送她进了客栈,他就坐在隔壁茶楼等,一下午喝了三壶茶,杜九言也没有再出来,更不谈去找他。

    "回家。"桂王拂袖下楼,"肯定是白天怕丢面子,晚上偷偷摸摸去。"

    这行为,更像杜九言的风格。

    明明想求他的,却硬撑着不来,死要脸活受罪。

    两人下楼,正巧碰见杜九言牵着小萝卜,一大一小不急不慢地沿着街边走着。

    "爹啊,等会儿能堆雪人吗?"小萝卜道:"我都没堆过。"

    杜九言点头,"可以啊,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就堆。"

    "爹真好。"小萝卜欢呼,随即咦了一声,扯了扯杜九言的胳膊,"爹啊,又看见王爷了。"

    杜九言看向桂王,扬眉道:"王爷好巧啊,短短一日碰见两次了。"

    "冤家路窄。"桂王决定给她一个台阶,"今天去找任延辉,他愿意帮你?"

    杜九言道,"任阁老是位很有底线原则的人。"

    "底线?"桂王不屑道:"我看他连裹裤都没有。"

    当着儿子的面,杜九言不和他扯荤段子,"我们要去买东西,就不和王爷您多说了。"

    "买什么?这条街上没什么吃的。"桂王道。

    杜九言扬眉指了指前面,"拐角不是有卖炒货和糕点的吗?"

    "不好吃,都是很久的存货。"桂王道:"想找好吃的,找我啊,京城好吃的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杜九言看着小萝卜。

    小萝卜笑眯眯地道:"那王爷,您请客啊?"

    "这点钱也来占我便宜?"桂王一脸嫌弃,"你爹对你这么抠?"

    小萝卜也不说话,可怜巴巴地看着桂王。

    爹说,有的便宜可以占,大多数的便宜不要占。

    桂王的便宜,应该是可以的。

    "顾青山,去给他买零嘴去。"桂王道。

    顾青山应是,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桂王,和这对父子在一起,王爷都是吃亏。

    要是他走了,王爷又吃亏了怎么办?

    犹豫了一会儿,顾青山小跑着去买零嘴,准备快去快回。

    "多买点,点心馒头都需要。"杜九言补充道。

    顾青山腹诽,占别人便宜还要求那么多,王爷居然还不反驳。

    桂王就咳嗽了一声看着杜九言,"你就没什么事找我?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应该有吗?"杜九言似笑非笑看着他,"王爷,我们要去堆雪人了,就在巷子里,等零嘴到了送来就行了。"

    她说着,牵着小萝卜回去,在客栈侧门的死胡同底铲雪堆雪人。

    "爹啊,好冷啊。"小萝卜捧着雪,睫毛被雪花压的塌下来,他眯着眼睛走的东倒西歪,噗通一下滑跌在地上,"爹啊,屁股好痛啊。"

    杜九言噗嗤一笑,丢了个雪球在他身上,"自己揉一揉。"

    小萝卜爬起来没站稳,噗通一声脸朝地趴在雪堆上,他抬头,黏了一脸的雪,冲着杜九言想哭又不好意思,抖着嘴角。

    杜九言忍着没笑,摸了摸他的头,"快起来帮忙。"

    小萝卜咕噜咕噜爬起来,悄悄揉了个雪球,啪叽砸在杜九言的屁股上。

    "偷袭我?"杜九言将儿子抱起来,往堆好的雪堆里一插,顿时,小萝卜成了个鲜活的雪人。

    小萝卜动不了,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冲着杜九言也咯咯笑了起来。

    "爹啊,快往往我身上堆雪,我要变成一个雪人。"小萝卜着急地喊道。

    杜九言就将雪往她身上黏,小萝卜呸呸吐着雪,站在雪堆里笑的前俯后仰。

    巷子口,桂王靠在墙上,低着头用脚尖画圈,嘴里咕哝着,"幼稚!"

    啪!

    一个雪球砸他脑门上,他嗷地一声跳起来,指着杜九言,"你无聊。"

    杜九言接着挫雪球。

    "哼!"桂王抄起一把,就还击了回去,杜九言避开,随即又来个雪球,两个人就一个巷子里,一个巷子外,雪球乱飞。

    小萝卜趴在雪堆后面不停的搓雪球,"爹,打他的脸。"

    "爹啊,这一次特别大,一定要打中他的脑袋。"

    "爹好厉害,我也来。"

    桂王大吼一声,"丢不丢人,两个人欺负我一个。"他说着冲了过去,抱起雪堆扑到杜九言身上。

    杜九言被扑了一头脸的雪,小萝卜一下子扑倒桂王,将雪球丢他衣领。

    桂王被冰的嘶嘶吸着气,小萝卜哈哈笑着。

    "小兔崽子。"桂王翻过来追他,小萝卜骨碌骨碌滚的老远。

    杜九言拂开雪,爬起来抄了一铲子雪盖在桂王脸上。

    "杜九言!"桂王起来拼命甩头,杜九言蹲在一边噗嗤笑了起来,道:"王爷,你就差一身狗毛了。"

    桂王气的瞪眼,起来拍着衣服,"无聊,我走了!"

    说着,就气呼呼大步出了巷子,走着走着绷着的嘴角却徐徐勾了起来,越翘越高...

    "幼稚!"桂王大步走着,顾青山提着两袋子东西迎过来,"爷您走了啊,那东西怎么办?"

    "丢巷子里去,让他们自己捡!"还说他是狗,"刁猪!"

    顾青山哦了一声,打量着桂王,"爷...你掉雪坑了,怎么一头一脸都是雪。"

    桂王不理他,大步走了。

    顾青山跑去巷子口,吆喝了一声,"小萝卜,你的零嘴。"然后放了东西,掉头就跑了。

    "爹啊,王爷今天好大方啊。"小萝卜像只老鼠似的,拖着两袋子零嘴回来,杜九言过来接着,道:"嗯,不能辜负王爷好意,多吃点。"

    小萝卜嘻嘻笑着点头。

    "这么多吃的。"窦荣兴跑出来帮忙拎,又看着杜九言,"九哥,马上就要升堂了,你不出去走动了?任阁老拒绝你了,你就去找鲁阁老试试啊。"

    杜九言道:"不着急,不还有一天吗。"

    窦荣兴哦了一声,左右看看,"你们刚才和谁说话?"

    "一只小妖精。"杜九言说着进了院子,"快进来,这个天我们躲在房里吃零嘴最舒服了。"

    妖精?窦荣兴一脸不解。

204 贺成疑惑(一)

    贺成上午受到钱侍郎斥责,老老实实借了顺天府的班房,将判词重写,卷宗整理一遍,收拾好送去了刑部。

    钱侍郎接了卷宗,打开一页一页翻着,忽然,从卷宗里掉了两封信出来。

    他开了信看过内容,顿时面露喜色,又迅速拆开另外一封,越看越是高兴,匆匆收拾了卷宗去找上峰。

    第二日早朝,连珠炮似的八封弹劾任延辉的奏折,呈到赵煜手中。

    "圣上,李执是任阁老的门生,所以他坚持重判,并非是出于律法的公正和他所谓的大局考量,而是护短。"

    "两封信,皆是出自任阁老亲笔书写,可见他对李执这个门生的满意。由此可见,任阁老在此案件上,所有评断都是有失偏颇。"

    "胡言乱语。"任延辉出列,冷声道:"李执是我同乡后生,遇到难题心中苦闷,写信给我纾解心情,我作为长辈给他宽慰开解,没有不妥。"

    "对于此案,我毫无私心,更不存在护短一说。"

    两方一个早晨都在争论此事,赵煜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坐在下面的安国公。

    安国公是三朝元老,他年轻时跟随仁宗攻打楼兰,遭到对方伏击,两万兵马全军覆没。仁宗当时身受重伤,当时年仅二十岁的安公国独自将他背了出来。

    听说没有水喝的时候,是他放血割肉喂的仁宗。

    等到援军找到他们的时候,仁宗还活着但安国公却已奄奄一息。但好在,最后仁宗和他都活着回到京城,仁宗感念他功劳,将当时只是忠义伯的秦府,升为安国公府,授世袭罔替丹书铁券。

    安国公也成为了仁宗的左膀右臂。后来仁宗离世,穆宗继位,安国公又辅佐新主鞍前马后,劳苦功高。

    犹记得当年太后生赵煜难产,恰巧安国公的长媳也同一天生产也是难产,家中来报了几回,安国公依旧守在宫门外,索性太后安稳诞下赵煜。

    但不幸的是,安国公长媳却一尸两命。

    虽是儿媳,但安国公忠君之心令穆宗很感动,亲自加封了他太子太师之职。

    但安国公为人低调,脾气又好,所以,他一直充当鲁章之和任延辉的磨心,只要他出面,两方无论闹的多么凶,多少都会给他面子。

    "各位,各位。"安国公今年六十五,但因习武所以精神很好,说话底气十足,他抬着手拉架地道:"就一个案子,明天这不就是三司会审了吗,到时候,有什么公堂上辩个高下如何。"

    "现在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你们说是不是?"安国公笑着道。

    钱侍郎拱手,任延辉道:"国公爷说的是。案子的事还是公堂说妥当。"

    赵煜松了口气,含笑道:"此事就不要再提了。"便换了话题。

    任延辉从金銮殿退出来,他放在刑部的官员立刻跟着他去了班房,低声回道:"阁老,此事下臣查过了,信是夹在宝庆县令贺成送来的卷宗中。"

    "贺成?他是什么来路。"任延辉问道。

    来人回道:"没什么来路,七品县令换了四个地方,虽年年都是优,但依旧升迁无望。"

    "这么说,他打算用这个案子来投诚鲁章之?"任延辉冷笑一声,道:"看来是觉得本官不如鲁章之啊。"

    任延辉看了看时间,拂袖道:"找人去警告一番,他区区一个县令,本官想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话落,便带着常随往家去,到家门口家中小厮奉上了一封信,"老爷,刚才有人丢了一封信进来。"

    "嗯。"任延辉边走边看信,扫了几眼,忽然停住了步子,目露寒光。

    他常随问道:"大人,是什么信?"

    "看来,今天卷宗里的两封信,只是给提个醒,真正的在这里!好,好的很!"

    "如此看来,马玉娘当真留不得!"对方捏着他受贿的信件,马玉娘又是李执的原配。这几年马玉娘和李执关系不好,但是以前夫妻二人也曾恩爱过的。

    马玉娘知道的事情,不会少。

    ...

    贺成下午再去吏部,钱侍郎破天荒请他落座,书吏上了茶,钱侍郎道:"阁老对你今日所写卷宗很满意。"

    "多谢大人提携。"贺成不清楚钱侍郎什么意思,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还是懂的,"下官一定再接再厉。"

    钱侍郎很满意,颔首道:"不过,判词还是不行。你既想早点结案,轻判马玉娘,那么判词就应该着重在两人婚内虐暴和李执人品败坏的点上,而不是继续批判马氏。"

    贺成突然抬头看着钱侍郎,脑子懵了一下,这才真正明白了钱侍郎的意思。

    阁老,是指鲁阁老。

    鲁阁老夸他,就表示他可以进鲁阁老门下。但鲁阁老主张的却是轻判马氏...所以,钱侍郎才提醒他,让他将判词重点改掉。

    怎么会这样?

    贺成从刑部退出来,一路都在想这个。

    哪里出了问题,让鲁阁老突然看中他这个微不足道的知县?

    他的判词改不改,如果改,那他岂不是自打了脸,如果不改,那他是不是就此得罪了鲁阁老?

    "这事...怎么这么蹊跷?"贺成想不明白。

    贺成恍恍惚惚找了间茶馆坐下来,等他同窗前来。

    就听到茶馆里,许多人也在低低议论马玉娘的案子。

    "这案子没戏,人总归是杀了啊。自古以来,还从来没有哪个杀人犯,因为可怜被轻判的。"

    "岂止是轻判,简直就是免刑啊。宝庆来的那个杜讼师写的诉状上,请求定罪三十鞭子赔十两银子。"

    "这不可能,有罪就是有罪,十两银子,打死一头牛也不止这么判吧。"

    "那也不一定,在这京中,什么事都有可能。"

    众人议论的热火朝天,贺成低头喝茶,没有想到京城的百姓对此案也这么关注。

    笞三十,赔银十两。这简直是荒谬至极,也就杜九言那种狂妄的人才会提出这种诉求。

    "现在怎么办?"贺成心里既犹豫又暴躁,要是以前,鲁阁老愿意收他,他求之不得,等于抱上了一棵大树,让他跟着牵马他都愿意。可现在这种情况,他真的不想站在鲁阁老这边。

    为了自己能赢,居然连律法都不顾了。

    "都是杜九言。"贺成气愤不已,若非她要翻案,若非她提出这种匪夷所思的判罚,他们也不用来京城。

    难道...鲁阁老是故意的?

    表面上对他示好,显露出想要收他做门人的意思,但实际上,是想让他改变判词?如果他的判词改了,鲁阁老想赢任阁老肯定易如反掌。

    想到这里,贺成再也坐不住了...作为一个官员,他必须坚守自己的原则,决不能委屈求全,来扭曲和改变自己的观念。

    律法就是律法,容不得半点有私。

    一介妇人杀了朝廷命官,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被轻饶。这件事那么多人关注,如果真的轻判了,以后这世上所有的女人会认为,她们可以不以夫为天,可以随意打骂甚至虐杀夫君。

    "不可以。"贺成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快步出了茶馆,去了大理寺拜见吴大人。

    吴大人是任延辉的同科,两人同进同出关系很好。明天三司会审,吴大人也会亲自上堂,他一定要提醒吴大人,"大人,方才下官去刑部,钱侍郎让下官将判词改了,下官越想越不对,所以立刻赶来这里,和大人您回禀此事。"

    吴大人就看着他,眉梢略挑了挑,"贺大人为何不遵从钱侍郎的意思呢。"这个贺成,区区一个县令,居然敢两头跑,这边夹着任阁老的书信投诚钱侍郎,转头又将钱侍郎卖了。

    "下官认为,律法是铁面无私的,绝不是谁可怜就同情谁。所以,下官才拒绝钱侍郎,不想随波逐流,丢失信念和为官底线。"贺成道。

    吴大人微微颔首,道:"此事,本官知道了。你先回去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贺成看了一眼吴大人,心头莫名的跳了一下...吴大人的态度不对啊,好像并不高兴。

    吴大人看着离开的贺成气怒不已,摔了手中的笔,道:"一个小小县令,还想踩着两位阁老出头?"

    此刻,今日值班的鲁章之正低头在看卷宗奏疏,任延辉负手进来,在自己的位置后面坐下来,扫了眼鲁章之,"鲁阁老,辛苦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人臣子何来辛苦。"鲁章之放了笔喝茶,"任阁老没为自己的好门生运作。人死虽如灯灭,可做过的事却不会消失,你的好门生给你留了不少好东西。"

    丢到院子里的李执写给他的信,果然是鲁章之让人做的。信中附言写着孝敬的钱财,虽只有一封,但若拿出来,足以让他摘不清。

    事情是小事,但惹上的骚却是真是骚。

    "鲁阁老好手段,从一件微不足道的案子,都能扯出这么多事,又是告密又是弹劾如今还威胁了。"说着,似笑非笑道:"这里没外人,你想怎么样,就直说吧。"

    鲁阁老挑眉,对任延辉退让的态度露出戒备,案子没上堂,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告密,弹劾,威胁又是什么意思?

205 堂审意外(二)

    "本官做事向来公私分明。说本官想怎么样,实乃小人之心度君之腹。"鲁阁老起身道:"忙到现在还没吃饭,任阁老辛苦了。"

    话落,就走了。

    任延辉靠在椅子上,面露疑惑。鲁阁老的态度很微妙...

    "大人。"他的门客进来,到他身边来低声回道:"宝庆贺成,刚才从被人打了。"

    任延辉一怔,"什么人打的?在何处被打?"

    "他刚从大理寺吴大人那边出来,过侧门外巷子的时候,被人兜头套了黑布袋。被人发现的时候,正躺在雪地里。"

    "送去医馆了,伤的不重,但是一张脸肿的面目全非。"

    从大理寺出来被人打了?任延辉问道:"吴大人如何说。"

    门客就将吴大人的话转述了一遍,任延辉道:"好机会。让吴大人速速写奏疏,将此事呈禀圣上知晓,一定要写清楚钱侍郎让贺成改判词的事。"

    "可是大人,那贺成还将您的信给了钱侍郎,这会不会是鲁阁老的局?"

    任延辉冷笑一声,"不管什么局,圣上都不会相信的。"他就将计就计,将此事推倒鲁阁老。

    "也不是冤枉他们,此事必然和鲁阁老有关。"

    门客应是去通知吴大人,吴大人立刻进宫请奏。

    ...

    贺成又疼又气,直到现在他都像在云里雾里。

    但此事却因为贺成是马玉娘案子的主审县令,而引起了轩然大波。

    "此事很有可能是鲁阁老那边的人做的。听说钱侍郎让他改判词,但贺成不同意,转头就去大理寺和吴大人说了此事。"

    "所以,钱侍郎气不过找人打贺成?"

    "钱侍郎一个文官,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谁知道呢,听说为了这个案子,当时钱侍郎和吴大人在金銮殿上吵的不可开交,还是安国公调和的。这事看着不相干,但是这背后还有一件大家不知道的事。死者李执,是任阁老的门生,听说很受任阁老的重视,再过个几年就要调任回京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一个案子何至于让两位阁老如此重视。"

    众人议论纷纷,贺成顶着黑紫的眼圈,浮肿的面颊,像泡发的紫薯馒头一样,进了宫。

    他一进去就傻了眼。

    刑部钱侍郎和大理寺卿吴大人都在,很显然两个人刚刚在吵架。

    他顿时感觉不妙。

    进去,战战兢兢参拜,他头也不敢抬,就听赵煜问道:"你就是宝庆县令贺成?"

    "微臣正是。"贺成回道。

    赵煜很不喜贺成,此人两面三刀,左右逢源,"钱侍郎逼迫你修改判词?"

    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他结结巴巴地道:"是...是的。"

    赵煜的面色顿时冷了几分,看向钱侍郎。

    钱侍郎不急不慌,回道:"圣上,微臣只是让他修改判词,并非是改。昨天微臣也曾他修改过一次。此人能力极差,几句判词也写的模棱两可,词不达意。"

    "想必,他写判词的能力差,理解能力也不大好,所以才领会错了微臣的意思。"

    贺成快要跪不住了...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堂堂进士出身,岂能领会不到你简短几句话的意思。"吴大人道:"你如此说,不过是想推脱打人的事实。"

    钱侍郎侧目看着吴大人,正要说话,赵煜咳嗽了一声,愠怒道:"贺成被打的事,交给府衙去查。二位今日实在有失体统,居然如同妇人在朕面前争吵不休。"

    "不问原委,就你二人今日的作为,朕各罚你二人三个月俸禄。"赵煜话落,摆手道:"此事有结果再来和朕说,实在是小题大做"

    殿中三人不得不告辞离开。

    赵煜生气道:"案子虽是不小,可也不至于让三品大员,在朕面前吵成个妇人。实在是没眼看。"

    "圣上消消气,二位大人也不一定为了这个案子。"薛按道。

    赵煜心里很清楚,"不就是李执是任阁老的门生,两边较劲呢。"

    "圣上英明。"薛按道。

    赵煜揉了揉额头,道:"赶紧把这个案子办完了,还没开始,就惹出这么多事情来。居然还动手打人。"

    不管是嫁祸还是真打人,钱侍郎和吴大人的心思,赵煜根本没兴趣猜,所以一视同仁都罚了。

    贺成随着吴大人和钱侍郎一起离开,跟在两人后面,三个人都不说话,等出了宫门,钱侍郎回头看了一眼李执,不冷不热地道:"雪天路滑,贺大人您可慢点走,免得摔着碰着,有人又来告状,说是本官害的你。"

    说着,拂袖走了。

    贺成想解释,可人已经走远了,他不得不朝吴大人看去。

    吴大人却是看也不看他,出门就径直回大理寺去了。

    贺成站在寒风中,浑身冰凉...很显然,他莫名其妙地将钱侍郎和吴大人都得罪了。

    只是他们两位就算了,但他们的背后是两个党派。

    以后,他能老死在七品上也算是他的运气了,就怕...就怕他的仕途可能就此便断了。

    贺成垂头丧气地回去,他带来的常随扶着他坐下来,将药端给他喝,"大人,您觉得会是谁打的您?"

    "不知道,我也猜不到。"贺成回忆当时,不等他看清楚,头就被麻袋套住了,对方也不打他身边,就照着他脸上打。

    "说起来,杜九言这两天怎么没有声音?他一直在客栈里?"贺成问道。

    常随回道:"是的,拜见了任阁老被拒绝了以后,就没有再出来过。"

    "奇怪了。"贺成觉得奇怪,他以为杜九言进京以后,肯定会上跳下窜的,可现在不但她,就连郭庭都没出头。

    反倒是鲁、任两党争执不下,他成了磨心。

    杜九言这个被告讼师,居然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没有人注意。

    "大人,您说这个案子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常随问道:"维持原判,还是轻判了事?"

    贺成现在心里没底了,他总感觉杜九言一定会有什么动作...接触过后,他确信杜九言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听天由命了。"贺成道。

    从他进京,这两天所有的事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已经毫无预测和判断的能力。

    ...

    夜色将领,桂王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

    索性坐起来,开了一条门缝朝外面觑着,院子里静悄悄的,莫说人,就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那小儿,是不是被京城的高官勋贵吓傻了?"桂王道:"放弃案子了?"

    不该啊,她这种人是不可能放弃的。

    那为什么不来求他?明天就要升堂,三司会审了。

    她就这么有把握,他的案子一定稳赢?

    "不来求我,看你明天怎么哭。"桂王啪地关上门,哼了一声回床上躺着,"身份低微,口才再好也没用。"

    "还以为在邵阳衙门,爷当坐堂县令,让着你呢!"桂王咕咕哝哝念叨着,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就去了大理寺,等着看笑话。

    三司主审压着点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

    三个人一进来,就看到大堂里,桂王已经大刀阔斧地坐在首座上,三个人一怔上前行礼,钱侍郎道:"王爷,您这是...来听审?"

    "爷今天没事,来凑凑热闹。"桂王睨着三个人,"你们好好审,别偷奸耍滑,小心我让我哥再罚你们俸禄。"

    三个人应是,吴大人道:"一定不敢。"

    "坐吧,坐吧。"桂王不耐烦地摆着手,三位主审一脸发懵,钱侍郎和吴大人第一次没吵架,互相打了眼色,让人重新抬了桌椅过来。

    三司会审,变成了四个人四张桌子,围成了半个圆。

    跟年前朝会似的。

    但桂王的性子他们都清楚,就算你暗示,他也听不懂,索性由着他去了...只要他留在京城不去扯着旗子造反给朝廷添乱,其他的小打小闹,朝中百官,都能忍耐。

    毕竟捣个乱,和造个反的结果和程度,截然不同啊。

    桂王指着差役,"本王体寒,去把地龙烧热点。"

    差役吓的应是,下去吩咐。

    桂王倒在椅子上,不知从哪里摸了把葵花籽,咯吱咯吱地嗑着。

    三位主审各自假装忙碌,低头翻着卷宗。

    贺成带着官帽,垂着头遮遮掩掩地进来,大家看他的脸,纷纷憋住笑。

    "猪头。"桂王指着贺成,"站旁边去,挡着我了。"

    贺成不敢不听,往后退着站在旁边。

    "大人,时间到了。"差役上来提醒。

    吴大人就道:"将马玉娘带上来,升堂!"

    马玉娘被带到堂上,大家等了一会儿,钱侍郎问道:"马玉娘,你的讼师呢?"

    "罪妇不知道。"马玉娘答道。

    吴大人冷嗤一声,"像什么样子,一个讼师居然连上堂都会迟到!"

    "再等会儿吧。"钱侍郎说着,指了差役,"出去看看,要是没来就去她住的客栈找。"

    差役应是而去,等了有两盏茶的时间,他一头汗水的跑了回来,拱手道:"大人...马玉娘的讼师,失踪了。"

    "失踪?"

    钱侍郎正要说话,但已经有人在他前面开口了。

    "她家里人呢,客栈没问过?"桂王道。

    差役拱手回道:"他家里人正在找。还有他的儿子,正坐在门口哭,说从昨晚出去就没有回来,他们都找了一夜了。"

    "小人还留了心眼问了一下客栈的东家,东家也说他们从昨晚就开始找人了。"

    "都在猜测,说可能被人抓了。"

    大家面面相觑,钱侍郎就看着吴大人,冷笑一声,"吴大人,此事你也不知道?"

    "钱大人,公堂之上,请你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任。"吴大人道。

    他明白了!桂王忽然起身,看着主审地三位大人,扫视着目光露着不屑,警告道:"你们三个,谁抓了人讼师,老老实实去我哥面前交代了。否则,爷就让你们都交代了。"

    三个人面色大变,吴大人拱手道:"王爷,此事微臣才知道,更何况,微臣怎么会去抓一个讼师呢?"

    "是啊。"钱侍郎道:"此事微臣不会做,但吴大人会不会,微臣就不知道了。"

    吴大人隐怒正要说话,桂王已经道:"糊弄谁呢。你们斗就你们斗,不就一个案子吗?至于弄成这样。"

    "人马玉娘多可怜,还让不让人活了?"桂王敲着桌子道:"案子我可以不管,但是掳人讼师行为就太恶劣了。本王要严厉的谴责你们。"

    "退堂!"桂王道:"三司审什么审,去御书房找我哥说理去。"

    说着,走了几步看着马玉娘,"跟上,本王给你做主了。"

    说着,就负着手晃晃悠悠带着马玉娘去了皇宫。

206 欠揍的人(三)

    "你怎么又掺和进来了?"赵煜见桂王带了一行人进来,顿时觉得头疼,"你好好玩儿去!"

    桂王摆手,"这个案子我一定要管。他们有人将马氏的讼师杜九言抓了。"

    "你说恶劣不恶劣?"桂王道。

    赵煜顿时面色一沉,眯了眯眼睛看向桂王身后的三司主审,"桂王说的可是真的,你们居然连抓讼师的手段都用上了?"

    "圣上,我没有啊。"三个人异口同声,实在是觉得冤枉。

    那什么讼师,他们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和注意道,又怎么可能去抓人呢。

    "没有?"赵煜看向马玉娘,"你的讼师呢?会不会临阵脱逃了?"

    马玉娘早就吓的晕晕乎乎的,咬着舌头让自己清醒镇定着,她道:"杜先生不会的,她一向说到做到。更何况,她的家人和儿子都还在客栈,"

    赵煜就看着底下的三个人,也不说话,敲了敲桌子,"不管谁做的,朕命你们立刻去找,今天之内要是找不到,这笔账朕就算在你们头上。"

    "太恶劣了,居然绑讼师。"赵煜不分辨谁做的,反正三个人连坐,一个都逃不掉。

    三个人只得应是,忽然发现,事情...怎么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哪里出了问题?

    "哥!"桂王指着马玉娘,"她怎么办?"

    赵煜看着马玉娘,凝眉道:"先让她回去,等找到她的讼师再说。"

    "哦,那我让她陪母后说说话去。"桂王说完带着马玉娘就要走,赵煜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说什么?简直胡闹,母后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

    桂王回头看着赵煜,"都是妇人,有什么不能见的。"

    他这话,在隐射马玉娘案子,一直紧抓不放的论点。长期受虐的妇人,反抗道貌岸然的朝廷命官,谁的命更重要!

    "朕不和你扯,你把人送回去。此事朕心里有数。"赵煜道。

    桂王哦了一声,冲着马玉娘招招手,"走了,送你回牢里待着。"

    马玉娘浑浑噩噩地跟在桂王后面,回了牢里待着。

    直到坐下来,她才醒过来。杜九言昨天来见过她,和她说了今天可能发生的事,并让她不要慌,过了今天,她的案子就定了。

    她还问杜九言,不三司会审了?

    杜九言说,这个案子所谓的三司会审,不过是个过场,在辩的根本不是这个案子!

    马玉娘坐立难安,忧心忡忡地道:"可是,桂王出现后,情况和杜先生预测的有些不同了,怎么办?"

    ...

    临近年末,京城也要比平时安静了很多,所以五成兵马司找人的脚步声和敲门声,犹如炸雷,将马玉娘案的讼师失踪,传遍了千家万户。

    所有人都知道马玉娘案子的讼师失踪了,大家也没心思过年了,都聚在茶馆街头看着兵马司找人,猜测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但有一点,这个案子百姓异常关注。一来是因为马玉娘作为女性,被迫杀了畜生不如的夫君,重判是常理,轻判则是亘古未有的。这让妇人们很激动,她们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激动,但无法克制内心里,希望马玉娘能活下来的想法。

    马玉娘是她们,他们就是马玉娘。

    二则,马玉娘也是弱势的穷人,是普通的百姓。普通人杀朝廷命官,放在任何朝代,都是必死无疑。

    可现在,马玉娘在讼师的帮助下,争取到了三司会审的机会。

    一个妇人,一个普通百姓,能走到一步,已是打破陈规,冲云破雾!

    这似乎成了大家的心头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像...像这阴霾的不停下着雪的天空中,忽然一缕阳光破云而出,落在头顶上,即便还不够温暖还不够明亮,但却是希望。

    很有可能在某一天,阳光变成太阳,撕开厚厚的云层,让他们活在明媚的春光里。

    "那个讼师的能力,真的是少见的厉害,板上钉钉的案子,硬让她辩成三司会审。是不是有人见她太厉害了,所以暗地里对她下黑手?"

    "完全有这个可能。"

    "你们看看燕京讼行,现在和官员走动,俨然成了第二个衙门了,哪像这个外地的讼师,给人打官司就认认真真的打,豁出命的争取。"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昨天就失踪了,这天寒地冻的,就算被人打晕丟山里去,也活不成了。"

    "可惜了,这么有能力的讼师。"

    这边聊着,吴大人和钱侍郎带着人去了客栈,一进院子,就看到两个孩子坐在门槛上哭。

    大的八九岁,长的眉清目秀,哭着喊着,"九哥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小的则声音大了很多,哭的中气十足,"爹啊。你要是没了,我多可怜啊。又没了娘又没了爹的孩子很可怜的。"

    "爹啊,你饿不饿啊,冷不冷啊,我好想你啊。"

    钱侍郎被哭的心里酸酸,转头冷冷地盯着吴大人,"你为了一己私欲,害的这么小的孩子就成了孤儿,你看着就没有半点羞愧?"

    "你休要贼喊捉贼,人不是我抓的。"吴大人说着,拂袖上前去,蹲下来问道:"小公子,你不知道你爹去哪里了吗?"

    钱侍郎没有抓人,他也没有抓人,吴大人怀疑是不是这位讼师自己的诡计,所以他准备套一套小孩子的话。

    这么大的孩子,话很好套的。

    "爷爷啊。"小萝卜一下子扑过去,抱着吴大人的腿,哭的凄凄惨惨,"求求您帮我找我爹吧,我好想我爹啊。"

    吴大人咳嗽一声,摸了摸小萝卜的头,柔声道:"你爹会不会和朋友出去吃饭喝酒去了呢?"

    "我爹他在京城没有朋友的。"小萝卜道:"我们一个人都不认识。"

    爹说,她连裘大人都没有去见,所以有人问的时候,就说谁都不认识。

    "知道了。"吴大人打消了杜九言自己逃走或者躲起来的想法,颔首道:"我们一帮你找到你爹。"

    小萝卜点着头,"我爹走了很久了,又没有饭吃,又那么冷,肯定很可怜的。"

    "知道了。"吴大人叹气,一回头钱侍郎正讥诮地看着他。

    此刻,在城内送子娘娘庙后的一间小院子里,杜九言正躺在炕头上,翻着书吃着桂王昨天请客买的零嘴。

    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将书一放推开后面的窗户,正准备翻窗逃走,门却已经被人推开了,"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桂王大摇大摆的进来,往炕头一坐,脱了鞋子躺下来,"累死我了。"

    "你长了狗鼻子?"杜九言关了窗户,打量着桂王。桂王白了她一眼,"京城就这么大,想找你还不简单。"

    杜九言根本不相信,"你派人跟踪我?"

    "对人要有信任。"桂王坐起来看着她,"你有没有良心,你藏起来都不和我说一声,我可是为你收拾了一堆烂摊子。"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按照你的计谋啊,但是漏洞百出。"桂王掰着手指,"你白天打贺成,要是被人看见了呢?"

    "你自己躲起来,要是他们无所谓讼师到不到呢?"

    "他们要是不在乎,直接三司会审,最后维持原判了,你说你你找谁再告状去。"桂王嫌弃地道:"还有,你自己躲起来,你打算躲几天啊,出去以后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幸好有我。要不是我不让他们接着审,带着马氏去了宫里见我哥,又渲染了一番你的重要性。否则你就是躲到明年,也没有用。"

    杜九言抄起枕头将他摁住,霹雳啪拉一顿揍,"谁让你多事的。"

    "什么烂摊子?你不出现,郭大人自然会收拾,现在你出现了,将郭大人的计划都打乱了。"

    桂王抱着头,被打了十几下,疼的他反身将她压住,怒道:"你有什么计划,乱七八糟的!"

    "第一,马玉娘请讼师就是为了辩讼的,哪怕是三司会审,我也必须在场。我不去,他们审什么,难道自己辩?"

    "所以,今天势必审不了。"

    "第二,我失踪后两党必定互猜,有贺大人被打在前,此番钱侍郎必定咬定吴大人。"

    "第三,郭大人会进宫弹劾三司办事不利,马氏府中三位婢女五位妾室会去大理寺门口闹,事态演变到这一步,无论哪一党都会觉得脱离了掌控,而心生烦躁,包括你的兄长。"

    "第四,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只要在这里躲两天,年二十八朝堂休沐前,这个案子一定会有结果,并且,一定如我所愿。"

    "你说,你给我收拾什么烂摊子了。"杜九言怒瞪着他。

    桂王挪了挪,依旧压在她身上,面色变的极快,好一会儿,道;"你弄这么麻烦干什么,你来求我我一盏茶就给你把这事办成了。"

    "费那么多事,兜那么多圈子,你累不累!"

    这个人真是死重死重,杜九言动不了,气的揪着他的胳膊一拧,桂王嗷的一叫,怒道:"你居然揪人,死娘娘腔。"

    "你这个猪头。"

    "娘娘腔。"

    "猪头,你给我滚下来!"

    "不滚!一点破事,弄那么麻烦,你还好意思说我猪头。"

    "让你办,那就是权势威压,结果和意义就不一样。你长脑子干什么的,增高的?"

    "增高也比你好看。"桂王哼了一声,低头看着她,她没戴人皮,这会儿面颊黑里透红,居然显得有几分娇俏,桂王心头一凛,骂道:"娘娘腔!"

    话落,就翻身坐起来,生闷气。

    杜九言懒得理他,现在事情被弄砸了,她得另想办法。

    "我带你进宫。"桂王转头看她,"你直接和我哥说,把他说服了,还管什么三司会审。"

    杜九言白他一眼,开始收拾东西。

    "你干什么?"桂王看着她。

    杜九言道:"出去啊,我得去见郭大人,告诉我们的计划被一头蠢驴搅黄了。"

    桂王撇嘴。

    "事情是你弄砸的,你必须出面摆平了。"杜九言说完,一回头就看到桂王已经躺下来,笑盈盈地看着她,"我就说,你这事最后还是离不开我。"

    杜九言气的头晕,几步过来,桂王吓的滋溜一下光脚跳底下跑门边站着,指着她道:"你再动手动脚的,我就不帮你了。"

    "事情办完了,我再和你算账。"杜九言冷飕飕盯着他,"我让你在京城也没好日子过。"

    桂王哼了一声,到炕边穿鞋子,咕哝道:"看把你厉害的,你怎么不把天扯开,别下雪呢。"

    "啰嗦。"杜九言出去,边走边道:"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小厮,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桂王怒道:"我做你小厮,你要不起。"

    "你试试。"

    两人一边吵着一边往前走,桂王道:"谁让你不和我说的,说清楚了不就行了。"

    "懒得理你。"杜九言说着,发现桂王停下来,她道:"走啊,干什么。"

    桂王盯着送子娘娘,若有所思。

    杜九言道:"你常来这里求子?"

    "来这里求送子娘娘的,是已经怀孕了,还是没有怀呢。"桂王好奇地站在送子娘娘像底下,抬头看着。

    杜九言不耐烦,"都有。怎么,你的王妃来这里求子了,而你却不知道她怀是不是你的孩子?"

    "王爷,你被戴绿帽了。"

    忽然耳边一阵冷风袭来,杜九言脑袋一偏,一个雪球擦着耳朵飞了出去。

    "你才被戴绿帽子!"桂王怒道。

    杜九言停下看着他,上下来打量,"不应该啊,你居然还有王妃?"

    "我也觉得不应该,"桂王一脸嫌弃,"鬼知道那女人活的还是死了。"

    杜九言稀奇地看着他,"夫妻分离,失踪、私奔?王爷,您可以请我帮你找,价钱出的高一点,我会考虑的。"

207 妖精打架(四)

    桂王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看着她,"你找?天南地北,你打算怎么找?"

    "你这是咨询。我是要收咨询费的。"杜九言道。

    桂王嫌弃不已,将荷包拿出来,抠抠搜搜地取了一两碎银子出来,"够不够!"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将他荷包夺了过来,倒了十两在手里,还给他,"够!"

    "你要不要脸?"桂王道。

    杜九言摇头,"占你便宜的成就感胜过脸面。"

    "找急递铺帮忙,将她的画像传出去,四通八达,两个月内定有消息回来。"杜九言道。

    桂王顿时黑脸,"你收我十两银子,就给我这个主意?"

    "爷早就这么做了,要和你咨询?还我钱!"桂王怒道。

    杜九言噗嗤一笑,将银子收好,"那只能怪王爷你太聪明了,你要早点来和我咨询,也就不会觉得这十两花的冤枉了。"

    "杜九言!"桂王磨牙,"你信不信我将你剥光了绑在树上,让你做一个真正的人棍。"

    杜九言冷冷地撇着他,"你毁我计划的账怎么算。王爷,你小时候是不是养过狗?"

    桂王不解,看着她。

    "良心被狗吃了。"杜九言说完,抬脚就跑,桂王大吼一声,"你给站住,我今天要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姓。"

    "别,我儿子比你聪明多了。"

    两人跑起来极快,刚上了街面,忽然迎面就撞上了五成兵马司的人,对方一喝,"什么人!"

    杜九言忽然大喊了一声,"官爷,救命啊。"

    "邵阳杜九言?!"兵马司的迎过来,又看到了随后而来的桂王,顿时惊的行礼,"王爷,您怎么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了?"

    桂王正要说话,杜九言忽然踩住他的脚,桂王疼的咧嘴吸冷气。

    "王爷,您受伤了吗?"兵马司神色慌张。

    桂王颔首,"受了点轻伤。"

    "王爷。"杜九言扶着桂王,一脸担忧地和兵马司的人道:"我被人关在送子娘娘庙了,幸好王爷找来救了我。刚才王爷和对方打了架,可能受伤了。"

    "人应该还没有走远,你们快去看看。"杜九言道。

    桂王点头,一副受了内伤体力不支的样子,人就顺势倒在杜九言的身上,靠着她虚弱地道:"快去,别让人跑了。"

    "你们两个送王爷和杜先生去医馆。"领头的人道:"其他人跟我去。"

    一行人朝送子娘娘跑去。

    杜九言半个肩膀被压的塌了,拱了拱,道:"好好走路。"

    "我受伤了。"桂王说着,整个人又往下歪一点。但因为杜九言比他矮了近一个头,他不得不岔开腿、窝着腰才能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杜九言气得拧他的腰,桂王疼得眉头直跳。

    "你们来扶王爷。"杜九言指着两个兵马司的差役,两个差役应是上来要扶桂王。

    桂王一瞪眼,"滚!"

    兵马司的差役吓的垂着头跟在后面。

    "玩我是吧。"杜九言低声道。

    "你是自食恶果。"桂王走的特别累,脖子都快断了,"你怎么这么矮?还是不是男人。"

    "你是不是男人,歪在别人肩膀上的事,都是女人做的。"杜九言道。

    桂王从鼻尖哼了一下,"那你背着我。"

    "你,你怎么老掐人。"桂王摸着腰,"你这个死娘娘腔。"

    杜九言接着掐。掐人是最隐蔽的方法。

    身后两个差役看的一头雾水,感觉桂王和杜九言在说话,可两个人又是搂又是抱的,样子是太怪异了。

    "饿了。"桂王道:"一会儿请我吃饭,我为你忙活了半夜。"

    刚才出门的时候,她将包着零嘴的包袱丢巷子里了,现在身上只有几块糖,她摸出来塞桂王嘴里,"吃!"

    "娘娘腔就是不一样,居然还带着糖出门。"桂王嚼着,一脸嫌弃。

    杜九言道:"鞋底上黏的。"

    "恶心还龌蹉。"桂王将糖吞了,一只手就顺着她的腰往她怀里摸,腰怎么这么细?

    杜九言怒拍他的手,"你干什么?"

    桂王道:"我看你从怀里摸出来的,再给我一颗。"

    "没有了。"杜九言怒道:"再摸折了你的手。"

    桂王冷嗤一声,"又不是没摸过。不就一点腱子肉,我现在也很多,不信你摸摸。"

    他说着,抓着杜九言的手贴着自己的胸口,杜九言气得一抓,桂王闷哼一声,咬着牙道:"下...下流。"

    "自找的。"杜九言收了手。

    桂王正要说话,忽然迎面过来一人,速度之快眨眼就到跟前了,冷冷地道:"王爷受伤?"

    "跛子,你在外面瞎晃悠什么,不会是偷蒙抢劫吧。"桂王道。

    跛子面无表情地伸手,搭在了桂王的肩膀上,"王爷,我有力气,我来扶你吧。"

    桂王肩膀一抖,想甩掉的跛子的手,"我从小认生,不用你费心了。"

    "那王爷睡会儿,睡着了就不认生了。"跛子不和他客气,肩膀上的手一晃,就变成了掌,桂王斜斜一让,腿已经攻向跛子的腿。

    两个人又要打起来。

    杜九言黑脸,抬手嘘了一声,道:"二位老爷,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两个人根本没听,桂王保持着窝着腰歪着头的姿势,和跛子两个人改动手为掰手腕似的,一副不将对方手扯下来不罢休的架势。

    杜九言一字一一句道:"我说话不管用了?"

    两人都松了手。

    跛子道:"王爷,我扶你。"

    "不用。"桂王站直了,抖了抖脖子扭了扭腰,"本王身体好,好了!"

    说着,负手昂首走在前面,

    跛子冷冷地将他和杜九言隔开,走在中间。

    "你怎么来了。"杜九言和跛子道:"家里没事吧。"

    跛子摇头,"小萝卜由钱道安他们陪着睡着了。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又道:"你怎么出来了。"

    杜九言摆手,道:"别提了,反正计划泡汤了。不过王爷会帮忙。"

    "那就再想别的办法,他除了搅事还能做什么。"跛子道。

    杜九言道:"一块石头在智者的手中,也会发挥神奇的力量。"

    桂王眯眼看着她。

    跛子转头打量着她,凝眉道:"为何人皮没贴?"

    "忘了。"杜九言忙从怀里摸出来,背着两个差役,迅速黏在脸上,低声道:"怎么样?"

    跛子停下来,左右打量着,给她整理。

    两个护送的差役面色更加震惊...这位杜讼师...一会儿和王爷摸来摸去态度亲昵,一会儿又换了个男人轻声细语还摸脸。

    邵阳的风气这么开放了?

    "你是茅道士的徒弟孙道远?"桂王打量着跛子,"没看出来啊,你居然是个道士?"

    跛子撇了他一眼,没说话。

    "道士?"杜九言也很好奇,跛子敲她的头,道:"别和他一起疯。"

    杜九言噗嗤一笑,低声道:"我还真以为你是道士。"

    跛子气笑了。

    桂王凝眉看着两个人又是敲头又是低声说笑,哼了一声,走到杜九言左边来,抬手就给了她一个暴栗,"说什么呢?"

    杜九言捂着头,瞪向桂王,跛子敲只是作势,这个猪头居然真敲。

    "他敲,我也能敲。"桂王道。

    不等她还击,跛子拳头已经送桂王鼻尖,两人在这厚厚积雪的街道上,砰砰地打着拳。

    "怎...怎么办。"两个差役很为难,按道理他们肯定是要帮桂王的,可是看着三个人又像是朋友,他们是在是糊里糊涂不知道怎么办。

    杜九言道:"你们有本事拉开?"

    两个差役摇头,以他们的功夫,上去估计就趴下了。

    "那就好好欣赏吧。"杜九言抱臂看着两人。

    跛子一席墨黑长袍,容在暗夜里神秘难测,桂王则像是一团火,所到之处光芒耀眼...

    "王爷,杜先生。"方才走的兵马司的人又追了回来,拱手道:"我们赶过去,那边没有人了。"

    "杜先生,你可以知道是谁抓的你?"

    桂王和跛子都停下来。

    杜九言道:"我不记得了,王爷去前我都是昏迷的。"

    "那劳驾王爷和杜先生还有...还有这位公子和我们去一趟兵马司,以免你们现在回去还有危险。"

    杜九言颔首。

    三个人一起去了兵马司,在兵马司衙门耗到了天亮。

    一早上朝,杜九言找到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赵煜问道:"人没事?可查到是谁掳的她?"

    "她说不知道。在王爷找去以前,她一直昏迷的。"

    赵煜愣了一下,据他所知,桂王两次被郭庭抓回京城,都和杜九言有着直接的关系...这两个人不是仇人,还成为朋友了?

    这可不像桂王的个性,居然在一个人身上连着吃了两次亏后,还和对方成为了朋友。

    "嗯。"赵煜的疑问会亲自去问桂王,"杜讼师被掳的事就交给兵马司去查,今天就继续三司会审,速速将让马氏的案子,有个结果。"

    钱侍郎和吴大人三人拱手应是。

208 前车之鉴(一)

    杜九言到郭家来,郭夫人和郭庭都很惊讶。

    郭庭道:"...昨天下午王爷将马氏带去宫中,我也很惊讶,当时还以为是你让王爷这么做的。"

    "那你现在是打算上堂?"郭夫人道:"你不是说不上比上好的吗?"

    杜九言道:"退而求次之了,桂王爷在咱们就只能走捷径了。"

    "如果王爷真能帮忙,那肯定比咱们迂回要方便一些。"郭夫人道。

    杜九言颔首。

    "我在家等你们回来。"郭夫人站在门口送他们。

    "好!"杜九言和姜氏和陶氏五个人道:"走吧。"

    "是!"五个人笑着应是,心情很好地跟在杜九言身后。

    "杜先生,今天还要脱衣服吗?"金容问道。

    杜九言道:"不用。应该不用你们上堂。"

    "那还用哭吗?"

    "哭啊,哭的凄凄惨惨悲悲戚戚!"杜九言和姜姨娘道:"您哭的最好听了,到时候您领头。"

    姜姨娘掩面一笑,道:"先生就喜欢取笑妾身。"

    "我也可以的。"金容道:"我这几天和姨娘认真学了的。"

    五个人边说边往大理寺走。

    大理寺击鼓升堂,燕京百姓纷纷站在路边,议论着案件,等待结果。

    仿佛这事儿成了今年的最后一件事,办完了,就过年了。

    "要瓜子吗?"忽然,两个背着零嘴的小孩出现,一个眉清目秀八九岁,一个白白嫩嫩四五岁,"这一包只要两文钱。蹲在这里很无聊,打发时间啊。"

    "这孩子真是能干,这么小就知道做买卖挣钱了。"

    两个人生意很不错,一会儿就将带来的存货都卖完了,正要离开,忽然有人道:"桂王爷来了。"

    大家说着,纷纷让开在一边,目送桂王龙行虎步地进了大理寺。

    "不是说那位杜讼师找到了吗,为什么还没有来。"众人话音刚落,忽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来了...那就是宝庆来的讼师杜九言。"

    "她身后带的什么人?"

    "是涉案李府的女人吧,我听说李执房里有很多妾室。"

    杜九言第一次出现在燕京百姓的视线中,她一路拱手,颔首道:"在下邵阳杜九言,各位早上好。"

    "杜先生好。"

    "杜先生,你今天有信心吗?"

    "有啊。"杜九言道:"天道有公,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很好的结果的。"

    "不过,往后大家在日常的生活中,遇到了一些难过的关,尽量用温和的手段去解决。比如找讼师。"

    "讼师是各位生活中必备之良友。"

    "杜先生好幽默啊。您以后都在燕京了吗?"

    "我一定还会再来的。各位如果以后去宝庆,就可以去找我,杜某人一定热情招待。"

    大家笑嘻嘻应着是,虽然肯定是不会去的,就算真去了也不可能去找杜九言,但是听她这么说,大家都很高兴。

    "杜先生,祝您马到功成!"

    "这个案子一定会赢的,马玉娘太可怜了,那李执死有余辜。"众人道。

    杜九言拱手,带着姜氏等人进了大理寺。

    时间刚刚好,三位大人并着王爷正坐在公堂上,四张桌子将大理寺的公堂围城了一个奇怪的半圆,桂王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打量着杜九言。

    马玉娘跪在下面。

    贺成作为县令,正顶着青紫肿胀的面容,站在堂下。

    "学生杜九言,拜见王爷,三位大人。"

    吴大人扫了她一眼。他现在又开始怀疑杜九言是不是自己藏起来,否则昨天兵马司找翻了天没有找到,为什么偏偏让单枪匹马的桂王找到了?

    据查,桂王和杜九言是认识的。

    吴大人正要开口,桂王已经在他前面开口道:"嗯,开始辩讼吧。"

    "是!"杜九言拱手应是。

    吴大人一怔,朝桂王看去嘴角直抖,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跟在后面说了一句,"辩吧。"

    "各位大人,案件的经过和证人,卷宗中都已经表述的非常清楚,今日学生不想再说,以免耽误各位大人时间。"杜九言说着,冲着各位拱了拱手,道:"学生只说两件事。"

    她说着,抖开一张纸,递给贺成,"劳驾贺大人帮我一下。"

    贺成再不高兴,可还是应了。

    两人合力,将一张硕大的宣纸打开,就见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印,还有签名。

    "这张纸上,是宝庆百姓联名的手印,愿为马玉娘请命,求朝廷轻判!"杜九言道:"一共有七百一十二个人的手印,也是七百一十二个人的心声。"

    "请各位大人过目。"

    杜九言将东西递上去,三位大人还没说话,就听到桂王道:"感动,真是太感动了!"

    三位大人惊愕地看着桂王。

    感动是感动,可您也不用这么夸张啊。

    "看来马玉娘在宝庆很得善缘,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帮她。"桂王说着,还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实在是可怜人啊。"

    堂内,寂静无声。

    大家都看着桂王,不解,惊讶和手足无措...

    "是。"杜九言拱手道:"王爷您心地善良,看到的自然也是这世上光明的一面。您一定会福寿安康,福气多多。"

    吴大人第一次和钱侍郎摒弃了前嫌,互相对视了一眼...

    桂王善良,所以感动的哭了,反言之,他们没哭就是不善良?

    "嗯。"桂王像个听悲情戏的老太太,擦着眼泪,"你继续。"

    杜九言道:"第二,李府的五位证人,现在能活下来,平平安安站在这里,是因为马玉娘的保护。且,当天晚上是李执动手的,说起来,马玉娘不过是被虐待冲动行事,所以,她的杀人罪行,无论是从人情还是律法,都应该给她更为宽大的态度,不应该只认定她杀了人,而不去管她为什么杀人,杀人后是否带来了某些积极正面的影响。"

    "杀人,哪里来的正面积极的影响?"都察院的谢大人道。

    杜九言拱手,回道:"这影响,就是告诉天下男子,凌虐妻儿者会受到天下人的公愤,就算没有律法可以制裁,但他一定会得到,应该有的报应。"

    "月前,我在邵阳县衙说过李执凌虐妻妾,毒打她们手段残暴不堪。众人听之露出惊愕之色,为什么?"

    "因为李执在拼命的遮掩着,为了遮掩,他甚至下令不让家中妻妾与邻里来往。他怕,他怕他凌虐家暴之事被同僚,被朋友发现?为什么恬不知耻,人面兽心的李执,也想要去遮掩呢?"

    "因为他很清楚,他做的不对,他知道这是耻辱!"

    "所以,当揭开李执的人皮后,宝庆的百姓,将他的尸体从坟中扒了出来,鞭尸,挫骨,扬灰!"

    有人发出惊呼声。

    挫骨扬灰,这是谁也不愿意的事。

    "现在,他李执的名字被钉在了宝庆甚至天下人心中,生生世世,只要说起李执,就会想到他是人面兽心,他该死!"

    "大人。"杜九言和各位拱手,"这就是本案正面的影响。在没有律法可以制裁家暴者的时候,只能让他们感到害怕,感到羞耻,让他们日日夜夜担心,有一天他的罪孽也暴露了,也会被人挫骨扬灰。"

    "李执的今天,就是那些人面兽心者的明天,他就是这些人的镜子!"

    "凌虐妻儿,家暴者,终会不得好死!"杜九言一字一句道。

    外面有女子低低喊了一声,"杜先生说的对!"

    随即有人鼓掌,"好!宝庆义士做的对,如果我在我也将他挫骨扬灰,拖去喂狗。"

    掌声四起,吴大人直皱眉,正要开口,桂王忽然站起来,双手拍的啪啪响,高喝一声,"好,对,精彩!"

    "家暴者死,本王要赏那挫骨扬灰的义士。"

    吴大人一口气没吸匀,咳了起来。

    "太祖以法治国,也还曾定过家暴之法,凡男子家暴妻儿父母者,家人来告以伤势情节判刑,从仗刑到砍头不等。"

    "如果律法没有废除,李执早就死了一百遍了。"桂王大声道。

    吴大人脸色难看之极,钱侍郎倒是很高兴...今天这堂审太有趣了。

    桂王和杜九言,分明早就计划好了,所以在这里一唱一和。

    到现在,吴大人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有趣,实在是有趣啊。

    "是啊,王爷。"杜九言点着头,"您说的对呢!"

    吴大人想拍惊堂木,桂王忽然转头过来,看着吴大人,"还愣着干什么,结案啊。"

    "王爷。"吴大人道:"您...您这是捣乱啊。"

    "本王在匡扶正义,你说本王捣乱?!"桂王怒道:"吴同义,你是不是也家暴妻儿,明天我就去你家查。要是查到了,本王也将你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吴大人气的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该查!"钱侍郎嘀咕道。

    吴大人大怒,盯着钱侍郎。

    "吴大人,"钱侍郎指了指外面的百姓,"你有什么反对的话?"

    吴大人怔了一下,外面掌声依旧在,甚至有人跟着喊,"马玉娘不死,马玉娘无罪。"

    "圣上仁慈,圣上是明君!"有人喊道。

    吴大人顿时目瞪口呆,他...要是反对的话,岂不是害了圣上的名声?

    "还是结案吧。"钱侍郎呵呵一笑,起身道:"马玉娘虽杀夫有罪,但其饱受凌虐多年,在极其的压迫和恐惧之下,做出的反抗之行。案发当夜,死者李执用滚烫的鸡汤烫马玉娘,已表明死者有明显的杀意。救主的乳母乔氏之死,足以证明。"

    "马玉娘在悲愤之下,将李执杀死。杀人后她立即投案报官,认罪态度也好。"

    "是以,经过三司审察,念其可怜无奈绝望,遂依被告讼师杜九言之提议,笞三十赔银十两。"

    大理寺外,传来沸腾一般的欢呼声。

    "但,此案乃皇恩浩荡,个例对待。众切不可有样学样。"

    "也以此案警示天下男子,无用者才用妻儿发泄,如此之人必受世人轻贱,总有一日会报应加身,得到该有的惩罚。"

    话落,门外忽然有几个人领头高呼,"圣上万岁万岁万岁!"

    在他们的带领之下,所有百姓伏地,冲着北面皇城跪拜,高呼万岁。

    其声之洪亮,在皇城中亦听的真真切切。

    马玉娘看向杜九言,眼中是不敢置信和欢喜。

    "谢恩。"杜九言说着,和马玉娘一起叩谢圣恩!

    钱侍郎微微笑着,得意地看向吴大人,道:"这一案,还没完,接下来是李大人贪污受贿的案子。"

    吴大人一怔,眯了眯眼睛。

    "有这现成的证人。"钱侍郎看向马玉娘,"虽女子不能上公堂,可主犯已死,她的证词至关重要啊。"

    吴大人冷笑一声,"那我们就走着瞧!"

    说着,拂袖而去。

    桂王得意地靠在椅子上,嘴里的瓜子磕的嘎嘣响。

    "马玉娘,速去领罚,结束之后你便能走了。"钱侍郎道。

    马玉娘双眸含泪低声应是,杜九言扶着她趴在长凳上,三十竹板打的不重,结束后杜九言代她交了十两银,便扶着她出来。

    贺成站在原地,满头的冷汗。

    他很糊涂...他到底是做错了,还是对了?

    "杜九言。"贺成追了出来,冷声道:"你的目的,就是三司会审是不是?"

    事无不可对人言,杜九言道:"是。"

    "这个案子,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走律法一条路是行不通的,唯有到京城来,剑走偏锋?"贺成问道。

    杜九言道:"是!"

    律法之上,马玉娘的罪就算轻判也逃不过一个死,所以她才一开始就惊世骇俗,将李执比喻成一头牛,为的就是引起朝中争议,皇帝关注。

    只有这样,她们来了才有机会。

    法是规则,情是根基。

    在现代,此事不敢想,可在皇权统治之下,却能争取。

    "好,好的很。"贺成道:"同为读书人,你却为了一个妇人,而轻贱读书人的性命。此案之影响,必定会让你后悔。"

    杜九言扬眉,道:"此案对于大人的影响,才让大人后悔吧。"

    "你,牙尖嘴利。"贺成说着,拂袖而去。

    杜九言上前扶着马玉娘,"夫人可还能受得住?"

    "受得住。"马玉娘激动地握住杜九言的手,"先生救命之恩,马氏..."

    杜九言摇头,"这是夫人的福报,和我并无关系。不过,此一生,九言作为后辈僭越一句,夫人的性子应当刚强果断一些。"

    "先生说的是。"马玉娘道:"这些日子在牢里,我常常回忆这一生。当初家父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随了李执的心愿,我却不听。"

    "现在想想,他既入赘了我马家,便就是我马家的人,让他读书还是从商,都应该由我来决定。"

    "其后,他当了官,我却念及他的名声一再退让委曲求全。可他却从不来不顾我的死活。"

    "因为我的软弱,害了我的女儿,害了金秀他们,害了几位姨娘。"马玉娘惨笑,"李执会如此,我有脱不开的责任。"

    杜九言笑了笑,道:"事已至此,夫人反思一番即可,也不要耿耿于怀。去的人去了,活着的人却要好好活着,这样才能对得起关心您的人。"

    "是!"马玉娘道:"先生小小年纪却活的如此通透,而我年近半百却浑浑噩噩,实在是太惭愧了。"

    杜九言道:"夫人过谦了。"

    两人出去,外面的百姓都没有退去,众人拥过来纷纷拱手,道:"恭喜杜先生赢了这场官司,恭喜夫人洗脱冤情,劫后重生。"

    "多谢!"马玉娘道谢,她身边的丫鬟姨娘纷纷涌过来扶着她,方才她们没有上堂,所以就一直留在堂外,现在都已经哭成了泪人。

    他们将马玉娘扶着,杜九言道:"快回家给她上药。别的话,等我去了再说。"

    大家应是,扶着马玉娘上了郭夫人等在一边的马车,雀跃地回家去了。

    "杜先生,您会留在京城吗?京城有燕京讼行,比邵阳的西南可厉害多了。"

209 一战成名(二)

    杜九言拱手,道:"杜某也不在西南,而是在三尺堂。至于燕京..."她环顾四周,含笑道:"若无必要,应该不会留下。"

    众人面露遗憾。

    "杜先生讼案手段高超,是个好讼师。既然你不在西南,那就将三尺堂搬到燕京来啊。"

    杜九言就朝人后的三尺堂四个人看去,随即一笑,道:"此事,我要回去和大家商量才行。"

    "一定好好商量啊。"

    杜九言拱手,道:"一定,一定。年关将至,杜某先祝各位新年大吉,财源广进!"

    "杜先生也是。"

    大家说说笑笑的三三两两的散了,高兴地议论着马玉娘的案子。

    "杜九言。"钱侍郎从后面过来,杜九言和他拱手,"钱大人。"

    钱侍郎颔首,道:"此案亘古未有,开了先河,定能流传百世。恭喜杜先生一战成名天下知!"

    "成名不敢。此案还要多谢大人您,若非您仁慈宽宏,案子也不会这么顺利。"

    钱侍郎笑了,道:"这事可能和本官是有点关系,但绝非是主要的。杜先生是聪明人,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又道:"如果你将来愿意再投科举走仕途,记得来找本官。"

    杜九言含笑,道:"一个秀才已是黔驴技穷,再往上不敢想啊。"

    钱侍郎哈哈大笑,带着人走了。

    杜九言心情很不错地看向儿子,抿唇一笑,小萝卜顿时喊道:"爹,年底了,铺子都关门了。"

    这一次,他爹心情再好也没用,想买东西都没地方开。

    "伤脑筋啊。"杜九言叹气,身后,桂王阴恻恻地道:"这么伤脑筋,就丢了吧。"

    杜九言摇头,"本着为国为民为人人的道义,这儿子我还是继续留着祸害自己吧。"

    "有个儿子了不起了。"桂王猛然就想到,他的人查到当年那个女人临走前,曾经去过送子娘娘庙...

    也不知道是怀孕了,还是没怀。

    "王爷,在想王妃拜送子娘娘的事?"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桂王吓了一跳,戒备地道:"没有。"

    "看你今天表现不错的份上,我用我聪明的脑袋给你分析一下。至于咨询费,这次就给你免了。"杜九言道:"当时她求子时,你可在家,夜夜行房?"

    桂王白了她一眼,"就洞房了...第二天我就走了。她求子是一个半月后的事。"

    "那更好确定了。这个时候,她如果一定要去拜哪路神仙,那应该拜菩萨保佑你早日归来,夫妻团聚。可他拜送子娘娘,只有一种解释,她应该知道自己有了。"

    "不过,洞房一次就有了子嗣?"杜九言上下左右打量他,很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对比上面两条,我更倾向于,她给你戴绿帽子了。"

    她说着大步走了。

    "杜九言!"桂王抄起门栓丢了过去,跛子三两步过来接住,扫向桂王冷声道:"想打架,我奉陪。"

    桂王道:"怕你啊,臭道士!"

    跛子大怒,杜九言拉住他,"今天是好日子,还有别的事情做,别打架。"说着,冲着桂王拱了拱手,"王爷,你毁我计划的帐就勾销了。杜某提前祝王爷新年快乐。"

    "谁稀罕你祝福。"桂王过来,看着小萝卜,"小孩,有红包想不想拿啊。"

    小萝卜眼睛一亮,随即摇头,"不要。"

    "烟火看不看?"桂王道。

    小萝卜摇头,"不看。"

    "那你不准看,后天我放烟火,你把眼睛给我蒙上。"桂王说着,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上了马,直奔皇城。

    小萝卜嘟嘴,"不看就不看。"

    ...

    赵煜在坤宁宫里陪太后说话,皇后安静地坐在一边,太子和內侍在院子里堆雪人。

    "娘!"桂王急匆匆进来,太子看见他立刻喊道:"皇叔,看球!"

    一个雪球飞过来,桂王一脚踢开,道:"玩什么雪球,这么大人了,庄重点。"

    太子愕然,嘻嘻笑着道:"皇叔都二十一了,也没庄重。"

    "可我十一的时候会骑马射箭了,你会吗?"桂王说完,大步进了内殿。

    太子顿时不高兴,瘪着嘴眼泪汪汪。

    "你是不是又欺负年周了?"太后见他进来,道:"你是叔叔,也不知道让着他。"

    桂王随意和皇后拱了拱手,就在一边坐下来,钱嬷嬷上了茶,他喝了一口,道:"他一帆风顺的长大,需要我这样的人时不时提醒他,要更加努力。"

    "就你理由多。"太后哭笑不得。

    赵煜道:"说的也不错,偶尔说说他,对他是好事。"

    "是!"皇后也跟着附和。

    桂王点头,"马玉娘的案子结了,刚才外面山呼海啸叩谢圣恩,你听到了吧。"

    "我们都听到了。"太后高兴地道:"年年大赦,今年头一回不相干的百姓也叩谢圣恩。"

    赵煜也很高兴,"你不是和杜九言熟悉吗,去告诉她,朕有赏!"

    "赏什么?"桂王看着赵煜。

    赵煜道:"朕赏什么都是她的脸面,你还挑上了。"

    "我和她是好友,不如你赏她银子吧,我给她送过去。"桂王道。

    赵煜噗嗤一笑,太后摆手,"别把钱给他,他就是无底洞,钱到他口袋里,就拿不出来了。"

    "母后,我知道的。"赵煜笑着道:"一分钱都不会给他。"

    桂王不高兴,咕哝道:"小人之心。"

    "王爷,你不是喜欢喝茶砖的吗,我娘家兄长刚让人拿来几块,给你一块你要不要?"

    桂王起身拱手,"谢谢嫂嫂。"

    皇后轻笑,"和我客气什么,你好好的,嫂嫂那边还有更好喝的茶。"

    "我现在多好。"桂王回道:"不打架不惹事,你把好茶都给我吧。"

    太后摆手,"给他东西,就得像喂猪一样,时不时给点,不然这头猪一次都糟践完了。"

    "娘,您这样就没意思了啊。"桂王哼了一声,起身道:"年周,我带你抓知了去。"

    房间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就听到外面太子道:"皇叔,这是冬天哪里来的知了,我可不是三岁孩子了,你骗不了我。"

    "是你说的啊,不去拉倒。"桂王又风风火火地走了,钱嬷嬷拿着披风跟在后面,"王爷,这天寒地冻的您骑马会冷的,快把披风穿上。"

    桂王乖乖停下来让钱嬷嬷给他穿衣服。

    "这次那个马玉娘的案件,圣上特别高兴,刚才您没来的时候,还和太后娘娘夸您了。"

    "说您懂事了,有同情心了。"

    "王爷,和那位杜讼师关系很好?"

    桂王替钱嬷嬷拂开发顶的雪,敷衍地道:"知道了,知道了,您快回去我要回家去了。"

    说着就走了。

    钱嬷嬷回去,太后看着她问道:"那小子回去了?没问出什么来?"

    "王爷精明,知道奴婢有话问他,他三两句就将奴婢打发了。"钱嬷嬷道。

    太后看向赵煜道:"你猜的没错了。依这小子的个性,对抓了他两次还不给他好脸色的人,他还能嬉皮笑脸和对方来往,可见是不同的。"

    "我看,那杜九言为人不错。是个讼师,人品很正。小子和她走动,倒是好事。"

    "还要再查一查,这杜九言是哪里人,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皇后低声道:"如果有个妹妹...也好叫小叔开个窍。"

    太后眼睛一亮,和皇后道:"你说的对。不如趁着这次嘉赏,将人招宫里来,哀家见见。"

    "交什么朋友,变什么人。要是他能把那小子带好点,哀家还要给她赏!"太后笑着道。

    皇后自己有个弟弟,早年被几个纨绔带的吃喝玩乐,不学无术,后来家里不让他出去,他渐渐的又认识了几个读书人,现在一心发奋读书,又稳重又上进。

    "圣上,您让人打听一下。"皇后道。

    赵煜失笑,"我们三个人操碎了心,那正主却一点不知道,成天吊儿郎当骗吃骗喝。"想了想,道:"不用打听,把郭庭喊来就行了。"

    一会儿,郭庭隔着屏风参拜,赵煜就问道:"马玉娘是郭夫人的姊妹,所以你当时才和桂王一唱一和,让朕宽限是吧。"

    "是!"马玉娘的案子已经定了,圣上的语气也没有不高兴,所以郭庭老实回道:"这件事,微臣还要多谢王爷帮忙。"

    赵煜颔首,问道:"他和邵阳杜九言很熟?"

    "虽然两个人打打闹闹,但是微臣觉得,两个人关系很不错。"郭庭回忆两次见面,虽然都是桂王吃亏,但是桂王也没有多生气,"这一次,王爷扮作刘县令,和杜九言联手破了一桩大案。现在刘县令在邵阳很受拥戴呢。"

    "倒真做了一回正经事。"太后笑道。

    皇后叹气,"可不是用自己的名头。"

    一家三口笑了起来,太后问道:"郭庭,那杜九言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她祖籍镇远的,但家里没有人了。现在身边带着一个四岁的儿子,父子两人走南闯北落户在邵阳。"郭庭道:"现在和她做一家人的,除了他们父子,还有一个跛子的捕快,一个读书人,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当时都是乞丐,跟着她进城的。现在大家住在一起,很是温暖。"

    郭庭将她知道的,杜九言的事都说了一遍。

    "听着就是个很稳重的,心也好。不亏是讼师。"太后和郭庭道:"正好,她这两日住你家附近,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年初一到宫里来,哀家要见见这位一战成名天下知的讼师。"

    "郭庭代杜九言先谢圣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隆恩。"郭庭拱手退下去,皇后忽然开口道:"她不是有个孩子吗,把孩子一起带着,本宫想看看,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孩子,是不是很不同。"

    "是!"郭庭退下出了宫。

210 迎接新年(三)

    马玉娘案的卷宗,被燕京讼行拿到了。

    在学子和中间传阅。

    学堂里一片沸腾之声,有人道:"这种案子,就是亵渎律法,剑走偏锋的典型。"

    "肯定是圣上想要赦免,所以才有这个结果,否则,就算是三司会审也不敢这么判定。"

    "我倒不这么认为。律法是人的行为底线,但是宽恕和情感才是人的根本。这个案子很好的将律法和情感融合在一起。绝对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绝对会成为流传百世的典型。"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观点不同,倒也没有吵架。

    桌案前,书院的郑秋和先生含笑看着众人,摸了摸长髯,含笑道:"但凡经典,必有争议。此案确实会成为流传百世的案件。"

    "这位讼师,有机会你们也认识一下。都是同行,交流学习一下经验。她虽年纪小入行时间短,但却是个极有天赋又聪明努力的讼师。"

    大家都不说话了,认真听先生讲课。

    "为什么我会如此说。首先,她拿到这个案件的时候,她就很清楚,走律法这条路她绝对没有赢面,于是她选择了以情动人,惊世骇俗。所以,她提出了同牛论,将杀人的惩罚等同杀一只牛。"

    "这结果,成功引起了朝堂的渲染大波。大家可以想一想,同为读书人,又是同僚。当听到同牛论时,会是什么反应?"

    "生气,简直荒谬啊。"有学生答道。

    郑秋和颔首,道:"这就是他的目的。两方争执后结果是什么,三司会审!上至圣上,下至燕京百姓都知道了这个案子。"

    "弱者有共鸣,自然支持,而强者的态度却并不统一。这个案子看着是这位杜讼师的好运,但其实不然,这是她一步一步推算的结果。"

    "是必然!"

    大家一阵唏嘘,有人道:"这什么杜讼师,也不要做讼师了,做个政客刚刚好。"

    "不要激动。"郑秋和含笑道:"就算是政客也不一定能算的这么远。这其中最重要的,还是她对业务的熟练,对律法的运用,对人心的掌控。所以,你们多学学多看看,如果能认识她,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忽然,有人喊道:"七星院的季仲岸师兄认识她,上次在外面吃饭,他还和杜九言打招呼了。"

    "是,季师兄前两个月回老家的时候,熟人所托在邵阳接了一个讼案,原告讼师就是杜九言。"

    郑秋和颔首,"等仲岸有空的时候,我请来他和你们说说,他的那个案子。"

    大家都兴奋的应着是。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都回家去吧。不回去的也去洗洗头洗洗澡,要过年了,别蓬头垢面的迎新年。"郑秋和道。

    大家笑嘻嘻地收拾东西。

    杜九言打了个喷嚏,看着面前堆的像山一样高的菜,再看看对面一群女人,砸了砸嘴,"金秀姐姐,姜姨娘,你们真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来就好了。"

    "先生太瘦了。"姜姨娘整个人都开朗了很多,像是卸掉千金中的枷锁,"多吃一点。明天开始我们姐妹几个就要做年夜饭了,先生喜欢吃什么菜,我们好准备。"

    "我喜欢吃肘子。"小萝卜举手,"漂亮姨姨,我吃胖胖的肘子。"

    姜姨娘欢喜地亲了一下小萝卜胖嘟嘟油腻腻的小手,拿帕子给他擦,"姨姨记住了,小萝卜要吃酱肘子。"

    "夫人说她烧。"金秀笑着道:"还有呢,几位先生还有跛爷和花小公子呢。"

    "我...我想吃鲈鱼,现在能买到吗?"花子害羞地道。

    郭夫人接了话,"有,就算没有,明天一早也让人去钓去,定要钓条鲈鱼上来。"

    大家都笑了起来。

    陶姨娘扶着马玉娘从卧室出来,大家都朝她看来,马玉娘道:"明天你们都歇着,我来掌勺!"

    "夫人,您的伤还没有好呢。"姜姨娘扶着她坐下来,郭夫人也道:"你好好养伤,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没有年夜饭吃。"

    马玉娘摇头,道:"我的伤一点不碍事,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应该就没事了。这么多年,什么伤几天能好我心里很清楚。"说着,坐在小萝卜面前,摸了摸他的小脸,"这顿饭你们别和我抢,让我尽点心意。"

    她说着,看向杜九言,"先生说让我闲暇反思自己,我刚才就在想,从今天开始,我要为自己活着,为对我好的人活着,活的好好的,才对得起你们为我做的这么多努力。"

    大家都红了眼睛,又感动,又激动。

    "夫人说的对。"杜九言道:"放下过去,迎接新生!"

    大家都跟着点头。

    "老爷回来了。"郭庭进门来,见家里开了两桌,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心里也跟着一松,笑和杜九言还有跛子以及钱道安几人道:"趁着酒铺没关门,我买了一车酒,这几日大家都没事,年夜饭谁都不许推脱,不醉不休。"

    "好!"杜九言道。

    跛子无奈地看她一眼,和郭庭道:"九言酒量浅,我们多喝些,她就随意了。"

    "九、九哥、酒、酒、不、不、不浅。"宋吉艺道。

    跛子目光一转过来,宋吉艺吓的一抖,脱口就道:"浅!"

    跛子没绷住,笑了起来。

    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郭庭和杜九言道:"方才我被圣上招进宫中,"就将在宫中的事情说了一遍,"...初一百官进宫拜年,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小萝卜也要去的。"郭庭摸了摸小萝卜的头,"如果有幸见到太后娘娘,一定要嘴甜一点。太后娘娘人极好,哄的好了,定有很多赏赐。"

    小萝卜眼睛一亮,看着杜九言,"爹啊,去不去?"

    "敢不去?"杜九言笑眯眯地道:"何况是去领赏,当然要去的。"

    小萝卜吆喝了一声,高兴地和郭庭道:"郭爷爷,太娘娘娘大方吗?"

    "应该不会小气的。"郭庭笑着道。

    小萝卜笑嘻嘻点着头,又对花子道:"等我拿了礼物,再和你分。"

    "我不要的,到时候你给我看看宫里的东西就好了。"花子激动地道:"那可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呢。"

    小萝卜点着头。

    跛子端茶喝着,眉头微拧。

    晚上回客栈,跛子敲门让她出来,杜九言问道:"你这一脸忧愁,是担心我去宫里会有人认识我?"她说着,摸了摸下巴,"难道我的身份,是个皇妃?"

    "胡言乱语!"跛子打量着她的脸,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担心的,只道:"总之,你想继续做讼师,就自己谨慎一些。"

    杜九言颔首,拍了拍跛子的肩膀,"放心!"

    "不过,你这天天跟着我,自己的事情都不用管了?"杜九言扬眉道:"你来京城了,不趁机投资房产、买个铺子?

    跛子忍着笑意,"这是我的事,和你有关系?"

    "不够意思。"杜九言摆手,"不聊了不聊了,简直没法做朋友了。"

    跛子轻轻笑着,低声道:"也没想和你做朋友。"

    "绝交了啊。"杜九言指着他,"从现在开始。"说着,哼了一声回了房里。

    跛子在外面喊了一声,"小萝卜,今晚要不要和我睡?"

    "好啊。"小萝卜蹬蹬跑门口来,却被杜九言一把抱住了,"不许去,我刚刚和他绝交了,你要支持我。"

    小萝卜愕然,朝跛子看来,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

    "那...那什么时候和好?"

    "看他态度了。"杜九言关了门,边走边道:"如果态度诚恳,我会考虑重新和他做回朋友。"

    小萝卜问道:"那怎么表现呢?"母子两人的议论声,从房里传出来,跛子将一根丝线连在门上,回到隔壁睡觉。

    那道丝线不防别人,他只担心桂王夜里会来骚扰。

    一夜无话,第二天外面铺子都关了,七八个人窝在暖烘烘的房间里打叶子牌,宋吉艺被画了一脸的乌龟。

    隔日,便是年三十,一早大家收拾好,去了一条巷子相隔的郭府,姚启新正笑盈盈地抱着一堆零嘴,顶着一头的雪花回来,"正要去喊你们呢。有好些东西没买到。不过幸好有一家杂货铺子还开着的,我买着零嘴还买到鞭炮了。"

    "一会儿我要放鞭炮。"花子笑着道:"可以吗。"

    姚启新点头,"当然可以啊,等吃过年夜饭我们一起去放。"

    马玉娘亲自下厨,家里的五个女人跟在她后面打下手,厨房里时不时传出笑声来,郭夫人抱着小萝卜去房里,郭庭迎着一群男人去书房说话。

    "本来以为今年只有我一个人在京城过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热闹。"

    "我们去年过年好好可怜,就买了几个馒头和一点酱牛肉。"窦荣兴笑着道:"连家都不敢回。"

    "与今年相比,确实是天壤之别。"周肖轻笑,"三尺堂也好,我们也好,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211 新年醉酒(四)

    杜九言颔首,"不用天天夸我,我晓得你们内心对我感激涕零。"

    "九、九哥、不、不要、脸!"宋吉艺道。

    大家都笑着,聊天说话到下午,那边花子跑过来,隔着门喊道:"开饭啦!"

    "开饭啦!"

    门打开,一群男人说说笑笑去正厅,摆桌椅板凳倒酒摆碗,女人们鱼贯进来上菜。

    马玉娘收拾干净自己,一个人蹲在屋角,将自己叠好的纸钱元宝起火烧了,轻轻哭着,说了许久的话,等火熄了她跪地拜了几拜,抚了抚头上给乔妈妈带着的孝,才回了正厅。

    "夫人快来,就等你了。"

    "今天的菜好丰盛啊。"

    大家各自坐下来,郭庭端了酒盅,笑着道:"这一杯先祝乔妈妈和死去的人,望她们能安息,来世一生无忧,平安喜乐。"

    大家倒了杯中酒。

    "这第二杯,祝玉娘劫后重生!"

    大家喝了杯中酒。

    "郭某一生都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两桌人坐在一起,一起辞旧迎新,所以这第三杯祝我们自己。"

    "能认识你们,是我们夫妻的荣幸。我们夫妻两个敬大家!"

    众人笑着应是,小萝卜站在凳子上,端着茶,喊道:"新年好!"

    大家说说笑笑坐下来,马玉娘给小萝卜还有花子一人夹了一个肘子,"尝一尝,前天就起酱了。"

    小萝卜和花子两个孩子抱着肘子啃的吭哧吭哧的,大家都停下来看着她们。

    "好吃。"花子点着头,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夫人,您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马玉娘笑着。

    "嗯,嗯。"小萝卜年纪小,牙也没换,吃的牙缝里都卡着肉,可还是跟着点头,"好吃好吃,特别好吃。"

    马玉娘眸含泪光,端酒起来,和众人道:"借着这个机会,我想说两句话。这第一,我想和姜姨娘,陶姨娘,还有金秀...道歉,因为我的软弱无能,让你们跟着我一起受苦受累,过去这六年宛若地狱,而我却还时常抱着希望和幻想,有一天他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我错了,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让你们跟着我吃了那么多的苦。"

    "这辈子,我马玉娘都欠你们的,欠你们所有人的。"

    几个女人都站起来,陪着她一起哭,姜姨娘道:"我们不后悔。我和陶姨娘不进李府的门也会去别的人家被糟践。但在李府我们认识了你们,我们姐妹在一起,哪怕吃苦受累,我们心也暖的。"

    "都过去了。"陶姨娘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马玉娘点头,让她们坐下来,又咳嗽了一声,看向郭夫人,郭庭和杜九言,"第二件事,就是感谢,谢谢你们愿意救我这个累赘。以后我一定好好活着,活成以前的马玉娘,不让你们失望,不让你们后悔为了救我受的苦累。"

    大家都起身和马玉娘碰杯,杜九言道:"夫人,再有几个时辰就是新年了。这是最后一次说这件事,以后再不提起。"

    "好!"马玉娘点头。

    众人碰杯,笑语盈盈。

    跛子喝完酒坐下来,看着正侧面对着她的杜九言,这个女人...变化真的太大了。

    他还记得她当时出城的时候,就是一个从未出过门的大家闺秀,他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肚子一天天大,半夜逼着稳婆去客栈给她接生。

    她还天真的以为,稳婆是真的住在隔壁那么巧合。

    再后来,小萝卜一天天长大,她不会带孩子,磕磕碰碰摔摔打打,等小萝卜长大,会说话的时候,就几乎变成了小萝卜照顾她。

    他不愿意出现,更不想认识她。所以,只要确保她们母子安全,至于她去哪里做什么,和他没有关系。

    有时候他也会没耐心,很想一走了之。

    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他苦苦隐瞒,再也不想她变回原来的那个女人?

    跛子自己喝了一杯酒,苦笑。

    "跛爷啊!"杜九言笑盈盈拍着他肩膀,"我和三尺堂兄弟,敬你!"

    跛子嘴角抖了抖,看着她,道:"你想清楚了?就你们五个人,车轮战也喝不过。"

    "郭大人,姚相公!"杜九言喊道:"有人吹牛,和他拼了。"

    郭庭和姚启新端酒过来。

    跛子揉了揉额头,无奈地道:"你这是想灌醉我,然后套我的话?"

    "不,"杜九言摇头,"我只是单纯觉得你最近很拽,想欺负你。"

    跛子哈哈笑了,挽起袖子,道:"那就放马过来。"

    女人在那边一桌跟着笑,小萝卜拍着手,"爹啊,你要努力啊。"

    杜九言道:"从来就没懈怠过。"

    一桌子的男人先是斯斯文文你来我往敬了两圈,最后变成划拳...一个半时辰后,一桌子人都趴下了。

    宋吉艺抱着桌子腿,"喝、喝、啊、喝啊、五、嗝儿..."吐了窦荣兴一脚。

    "恶心。"窦荣兴气的扯宋吉艺的脸。

    跛子醉了撑着头睡觉,钱道安和周肖则靠在一起睡着了,郭庭直接去了隔壁,姚启新则跪在丈母娘面前,叨叨咕咕又是哭又是磕头。

    只有杜九言端着茶盅,坐的倒是很笔挺,但若细看,眼睛迷蒙着,神智不清。

    "爹,爹啊。"小萝卜晃着手,杜九言毫无反应。

    小萝卜叹气,回头看着剩下还清醒的人,"怎么办?"

    "我去把醒酒汤端来。"她们早就预料到有人喝醉,所以早早把醒酒汤煮好了,姜姨娘笑着道:"听药铺伙计说,他们的醒酒汤特别好用。"

    "喝了醒酒汤,把地龙烧热点,门关着,就这么各自躺会儿,下半夜酒都会醒的。"郭夫人随军,男人吃醉常有,而且是千姿百态,她波澜不惊地道:"我们把桌子收拾了,打马吊。"

    于是一桌子的酒鬼东倒西歪,一个端着茶假装清醒,一个跪在墙角不停哭着喊丈母娘,两个小孩拿着帕子跟着姨姨后面,给这个擦脸,给那个喂醒酒汤,忙的一头的汗。

    忽然,外面传来砰地一声响,小萝卜和花子眼睛一亮,姜姨娘道:"在放烟火,把衣服穿好我带你们去看。"

    马吊停了,马玉娘留下来看着大家,剩下的人都去了外面。

    就见一朵朵烟花,在郭府门外绽开,五颜六色,艳丽夺目。

    "好漂亮啊。"小萝卜拍着手,忽然想起来,"谁放的?"

    郭夫人道:"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他们外面是客栈,客栈一般不会这么大手笔放烟火。

    他们打开院子正门出去,就看到门口的街上列了一排烟火,桂王一身红衣在烟火的光亮中格外的艳丽炫目。

    大家都给他行礼。

    桂王一回头哼了一声,指着小萝卜,道:"不准看。"

    小萝卜手叉腰,"你在我们门口放,我为什么不能看,就看,就看。"说着瞪大了眼睛。

    "说话不算话。"桂王道。

    小萝卜道:"是你送我跟前来的,我就要看。"

    两个人一个在街上,一个在台阶上...顾青山几个人将烟火都点了,蹭蹭蹭,烟火都窜上了天空。

    小萝卜看得高兴拍着手。

    桂王哼哼着,问道:"你爹呢。"

    "喝醉了。"小萝卜道。

    桂王哈哈大笑,"又喝醉了?"他想到那天杜九言喝醉的样子,还有胸前的腱子肉,咂了咂嘴不高兴。

    "王爷可要用宵夜?"郭夫人含笑道:"现在时间还早,要是不嫌弃进府里来坐会儿吧。"

    桂王这次帮了很大的忙,她们正愁着没有机会答谢,而且也猜测桂王根本不需要她们的谢。

    但人到门口来了,客气的话肯定要说的。

    更何况,杜九言可以不给桂王面子,可他们不可能也和杜九言学,那估计明天就没命了。

    "可以。"桂王咳嗽了一声,负手过来,"煮好吃点,我挑食。"

    郭夫人应是,她陪着桂**了正厅,姜姨娘几个人去准备夜宵。

    桂王一进去,就看到捧着茶盅漏光了半杯茶的杜九言,正睁着眼睛看着门口发呆,目光很呆滞,一看就是喝醉了。

    "今天怎么不睡觉?"桂王走过去,戳了一下杜九言的额头,杜九言软软的往后一倒,他伸手扶住了,将她放在椅背上,嫌弃道:"蠢样!"

    小萝卜哼了一声,叉腰道:"不许说我爹。"

    "小孩,你再和我吵架,我要揍你了啊。"

    小萝卜瞪着他,他也瞪着小萝卜,瞪的累了就拖个凳子坐着,接着瞪。

    "王爷,煮了烩面,是我们家乡的那边的,不知道您吃不吃的习惯。"金秀放下面碗,小心翼翼地道。

    很香!桂王摆手道:"随便吧。"

    就趴在桌子上大口吃着,他吃的很快但吃相却很好看,一点不显得粗鲁,小萝卜就在一边接着瞪他,他一回头,道:"你想吃?没了。"

    说着,把汤喝掉了。

    小萝卜撇嘴,"小气!"

    "不和你吵架。"桂王一回头看到那边一桌马吊,"在打马吊?"

    郭夫人笑着应是。

    "来!"桂王挽起袖子,"都把钱放桌子上,不许赖账啊。"

    郭夫人和马玉娘对视一眼,纷纷应是。

    于是桂王、郭夫人、马玉娘并着陶姨娘凑了一桌马吊,一直玩到下半夜。

    小萝卜由姜姨娘抱着睡着了,花子则趴在金容腿上打着盹人,桂王看了看时间,"不玩了。"说着看着自己面前一堆银子,咳嗽了一声,昂着头道:"这钱,给你们做压岁钱吧。"

    说着起身看见小萝卜,想了想,朝他怀里塞了一个薄薄的压岁包,又丢了一个花子,大步走了。

212 拜见大人(一)

    "桂王来过?"杜九言天快亮的时候醒来,揉着头道:"还和你们打马吊,是不是赢你们钱了?"

    郭夫人笑着道:"他一人赢我们三家,可最后走的时候也没拿钱。"说着失笑道:"认识了王爷,才知道他真是赤子之心啊。"

    虽闹了点,可人却一点不坏。

    "算他有点羞耻心。"杜九言道。

    金秀带着金容打热水进来,给大家洗漱,杜九言摆手,道:"我回去沐浴更衣,不是要进宫的吗。"

    "对。"郭夫人道:"穿的俊美一些。"

    杜九言笑着应是,抱着小萝卜,跛子也醒过来,将小萝卜接过来,三个人踏着晨曦出了门。

    "好冷。"杜九言打了个寒颤,"早知道多穿点。"

    跛子被气笑了,"难道不是你挑事?"

    "跛爷,是你挑事,你最近一直在挑事。"杜九言道。

    跛子无奈地摇头,"不和你说,反正也说不过你。"

    回去,跛子带着小萝卜睡,杜九言洗漱换了衣服,细细的将面皮贴好,过去将小萝卜抱回来,一动他就醒了抱着她拱了拱,迷迷糊糊地道:"娘,你酒醒了啊。"

    "嗯。我们去洗澡换衣服,一会儿要进宫拜年呢。"杜九言柔声道。

    小萝卜揉着眼睛打了哈欠,杜九言将他外衣脱了,从衣服掉了红包出来,他一愣弯腰捡起来,"爹啊,谁给我的压岁红包?"

    大家给他的红包他都放在荷包里了,这个是塞在胸口的,显然是在他睡着以后给的。

    "不知道。"杜九言扫了一眼,扬眉道:"王爷?"

    小萝卜拆开了封红,顿时垮了脸,"肯定是王爷没错了。"说着给杜九言看。

    一枚系着红线的铜钱。

    "确定了。"杜九言确定了。

    小萝卜将钱塞进荷包里,嫌弃道:"爹啊,王爷好小气,一文钱也好意思拿出来。"

    杜九言深以为然。

    "再遇见他,不要理他。"杜九言给小萝卜换了一身红彤彤的小棉袄,不长的头发绑在头顶上,扎了一个蝴蝶结,衬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像是善财童子。

    "爹啊,我好看吗?"小萝卜扭来扭去,杜九言捏着他的小脸,"好看,像我!"

    小萝卜嘻嘻笑着,自己穿鞋,"可是大家说我不像您。"

    杜九言就看着他。

    "但是,"小萝卜道:"您更帅点。"

    杜九言满意地点头,抱着儿子去了郭府。郭庭已换上朝服,旁边歇着马车,他笑着招手,"小萝卜,到爷爷这里来。"

    "好!"小萝卜由郭庭抱着,三个人上了马车。

    在路上郭庭将规矩说给他们听。

    到宫门,杜九言就看见外面已经站了很多人,乌央央的人头,她忽然想到那句,一砖头就能拍死七八个一品大员的戏言。

    "裘大人会不会来?"杜九言问郭庭。

    郭庭摇头,"裘樟官阶太低,不会来。"

    "裘大人还要再努力啊。"杜九言没去拜见裘樟,只写书信,因为她这次来也不是顶好的事,裘樟也只是给她回了信。

    郭庭引着他们在一边等着。

    许多人和郭庭打招呼,纷纷打量着杜九言,有官员问道:"你就是邵阳杜九言?"

    "在下邵阳杜九言。"杜九言拱手回道。

    谁料,那官员哼了一声,道:"歪门邪道,不务正业,枉为读书人。"

    杜九言一怔,打量着对方的官袍,绯色云雁是四品,只能打黑棍了。

    "柳大人,你这样说太偏颇了。讼师辩讼各有各的方法,每个案子不同,自然用的手法也不一样。你不懂不要乱说。"柳大人前面的一位大人打抱不平,和杜九言道:"别理有些没事抬杠的人。律法都没读熟,挑刺抬杠却是一把好手。"

    杜九言呵呵笑着。

    "曹大人,你的律法还不如我吧,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柳大人道。

    两位大人,就你一句我一句争执了起来,于是战局延伸波及面越来越广,嗡嗡嗡像是捅了蜂窝似的。

    郭庭道:"咱们到一边去。"

    杜九言和郭庭躲武将那边去了。

    "杜九言,听说你两次将桂王爷抓到,这么说你武功不错啊。"一位袍服为绯色绣狮子二品武官道。

    "有没有想法来五军都督府?"

    "改天切磋一下吧,你用什么兵器?"

    杜九言愕然,呵呵笑着,客气地回答着各式各样的问题。

    在百官最前面,鲁章之咳嗽了一声,道:"成何体统!"

    场面迅速安静下来。

    杜九言打量着对方,六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品绯色绣仙鹤的袍服,气质端肃不苟言笑。但五官看上去很不错,可以想象年轻时,应该很俊朗。

    "爹啊,"小萝卜低声道:"他是不是鲁阁老?"

    杜九言点头。

    "我要他给我写字。"小萝卜跃跃欲试,兴奋地道:"先生最喜欢他的字了。"

    杜九言嘘了一声,道:"找机会,现在不是时候。"

    小萝卜点着头。

    正好鲁章之朝这边看来,小萝卜顿时神色一怔,冲着鲁章之小嘴一咧,笑的见牙不见眼。

    鲁章之一怔,冲着小萝卜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回身过去。

    "我和他打招呼了,"小萝卜低声和杜九言道:"我感觉,我很有可能会和他成为朋友。"

    杜九言抚额,鼓励道:"待会儿找机会抱大腿,找靠山。"

    "好,我努力。"小萝卜道。

    皇城门开,內侍在里面喊了一嗓子,大家鱼贯进去。

    杜九言带着小萝卜跟着郭庭混在人群里,没东南西北的拜了赵煜,又没东南西北地拜了太后,最后分了几间房间休息,赵煜分别赐茶赐点心。

    "我们去哪个房间?"杜九言问郭庭。

    郭庭道:"要不,去武将那边?"

    "不去!"杜九言道:"去最高官阶的那个房间。大人啊,我们要抓准时机混脸熟抱大腿。"

    郭庭一怔,"抱大腿?"

    "嗯嗯。"小萝卜道:"就是巴结,这件事主要靠我,我爹说我卖萌一级棒。"

    他们早就商量好了。

    郭庭听的一愣一愣的,"巴结?你们要巴结鲁阁老?"

    "嗯嗯。"小萝卜道:"我刚才对他笑了,他没有不高兴,肯定会喜欢我的。"

    郭庭哦了一声,发愣中指了最前面一间房间,"鲁阁老在那间房。"

    "儿子,上!"杜九言放了儿子,小萝卜一点头,"爹,我去了!"

    于是就蹬蹬跑去了第一间房,守门的小內侍见着小孩白白嫩嫩,也不知道谁家的,忙给他开了门。

    门一开,房间里内阁六位阁老,并着安国公等朝中二品以上十几位官员都朝门口看来。

    就见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穿着大红的棉袄,吃力的跨过门槛,在有人开口问前,一拱手,奶声奶气地道:"杜红麟,给各位大人拜年,祝大人们身体健康,每天都高高兴兴。"

    说着,重点冲着鲁阁老一笑。

    鲁章之正喝茶,不由被呛了一下,侧身问自己的常随,"这谁家的孩子。"

    "大人,是邵阳杜九言的儿子。"

    鲁阁老是知道今天太后召见杜九言的,可没有想到,杜九言没厚着脸皮来拜见他们,反而是让他儿子来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小孩子都天真可爱,尤其是小萝卜这样像个年画娃娃的孩子,更加讨喜,"进来做什么。"

    小萝卜拱着胖嘟嘟的小手,回道:"我来拜见鲁大人的。"

    "找鲁大人?"大家笑了起来,有人道:"找鲁大人干什么?"

    小萝卜就蹬蹬跑到鲁章之面前,噗通一跪冲着鲁章之抱着拳,昂头看着鲁大人,像个拜佛的童子,"大人,我好喜欢您的字,真的特别特别好看。"

    "哈哈,这孩子还很有眼光。原来是来求字的。"

    "阁老,您看着孩子这么诚心的份上,就赏他一副吧。"

    鲁阁老放了茶盅,弯腰看着小萝卜,问道:"真觉得好看?哪里好看?"

    "有风骨。"小萝卜道。

    鲁阁老露出了笑脸,将他拉起来,站在他面前颔首道:"这样,下午你去我府中取可好?"

    "真的吗。"小萝卜顿时跳起来,"谢谢大人,大人您真是平易见人,为国为民的好官哪。"

    鲁阁老嘴角抖了抖,摸了摸小萝卜的头,道:"快去玩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是,是!"小萝卜点着头又拱手和大家道:"打扰了,打扰了。"

    跐溜一下跑出去了。

    四周的人都愣了一下,鲁阁老居然让这小孩子去他家拿...那位邵阳来的讼师还真是不简单啊。

    一来就打了个天下闻名的官司,还用儿子来攀交鲁阁老。

    是个聪明精明的人。

    "这小孩,瞧着很讨喜。"安国公笑着道:"不过,有点眼熟啊。"

    大家就都看着安国公。

    "一时想不起,倒瞧见像谁的小时候。"安国公笑着道:"等老夫想到了,告诉你们。"

    众人虽不知道安国公说的真假,但依旧附和着。

    小萝卜冲到杜九言怀里,贴着她的耳朵嘀嘀咕咕说话,杜九言眼睛一亮,冲着他竖起个大拇指,"我儿厉害。"

    小萝卜又高兴地和郭庭说了一遍。

    郭庭目瞪口呆,"小萝卜,你再和我说一遍,当时的情况。"

    小萝卜就说了。

    "也是机缘,鲁阁老向来不喜和人多言,尤其是孩子。他育有一儿一女,女儿早年和家里闹了一通,嫁去了安国公府,生了个女儿难产没几年就去世了,女婿也没半个月也自缢跟着去了。"

    "外孙女也不亲。他家里还有一位老来儿,但一生下来..."郭庭指了指脑子,"听说不大好。"

    杜九言愕然,如鲁阁老这样的位高权重的人物,居然还有这样的家庭烦恼啊。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郭大人,"一位年纪偏大的內侍笑盈盈地过来,看了一眼杜九言和小萝卜,行礼道:"太后娘娘那边的外命妇都散了,这让您陪着杜先生过去呢。"

    郭庭忙应是,转头给杜九言还有小萝卜整理衣服,"太后人很好,不用紧张。"

    "表现好点。"杜九言道。

    小萝卜点头,"爹啊,我努力!"

213 劈死他吧(二)

    坤宁宫富丽堂皇,来往侍女个个青春貌美,杜九言不由多看了几眼,就听小萝卜咳嗽了一声,"爹啊,您严肃点。"

    真的头疼啊,他爹真把自己当男人了。

    杜九言清了清嗓子,理了理眉毛随在郭庭身后,进了太后待客的房间。

    郭庭交代不能随便抬头。杜九言垂着头,能看到正对面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位穿着深紫色宫装的女子,她身边则是另一位穿着官靴,朱红袍服的男子。

    腿...很长,翘着,坐姿很不端正。

    杜九言不用往上看也知道这人是谁。

    "微臣郭庭叩见太后娘娘。"郭庭拱手作揖,杜九言跟在后面有样学样正要跪,太后已经摆手道:"大过年的,别拜来拜去了,免了吧。"

    郭庭应是谢恩,杜九言和小萝卜也跟着谢恩。

    太后打量着郭庭身侧站着的,一大一小父子两人,父亲穿着天青色夹棉长袍,个子不算高,身形消瘦,容貌还算清秀,但儿子却白白嫩嫩机敏可爱。

    她看着眼前一怔,盯着小萝卜,"过来,让哀家看看。"

    "是!"小萝卜蹬蹬走过来,在太后面前麻溜一跪,拱着手道:"杜红麟给您拜年,祝您财源广进,容颜永驻。"

    祝太后财源广进,容颜永驻?太后哈哈一笑,道:"钱嬷嬷,赏!"

    钱嬷嬷捧了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放着许多的封红,她挑的最底下最厚的给小萝卜。

    小萝卜冲着钱嬷嬷一笑,见牙不见眼。

    "哎呦!"钱嬷嬷吓了一跳,"这..."说着朝太后看去,太后也正盯着小萝卜,拉着他起来,盯着他的脸,"钱嬷嬷,这孩子哀家怎么看着眼熟啊。"

    杜九言心头一跳,遭了遭了,小萝卜不会长的像他死鬼爹吧?

    完了,别认出来啊。

    "像王爷小时候!"钱嬷嬷将托盘交给身后的女官,蹲下来盯着小萝卜,"像啊,娘娘,真是太像了。"

    太后颔首,又转头去打量正一脸嫌弃的桂王,将他领子一扯,隔着炕几,把儿子的脸拖了过来,"这眉眼,就是像!你...不会在外面胡来了吧?"

    "娘!"桂王撇了一眼杜九言,脸腾得一下红了,小声道:"有什么话不能等会儿说,我会没面子。"

    太后噗嗤一笑,将儿子推回去,认真盯着小萝卜,"钱嬷嬷,你去,去将皇帝请来也看一看。"

    "娘娘,前面这会儿人正多呢,圣上肯定走不开。"钱嬷嬷道:"不会看错的,这就是王爷小时候。"

    太后将捏了捏小萝卜的脸,问道:"你叫杜红粼?你娘是谁啊,今年几岁了?"

    "我娘生我的就去世了,我今年...嗯...五岁零八个月!"小萝卜嘻嘻笑着道。

    "五岁零八个月,那时间不对。"太后又看向桂王,"真不是你在外面留的种?"

    桂王垮着脸,很不高兴,扭扭捏捏咕哝道:"没有,我...我就只有过一次。"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太后爱怜不已,又抬头看着杜九言,"真是你儿子?"

    杜九言的人皮底下都是汗水,她好怕一会儿不粘了人皮掉下来,"太后娘娘,确实是学生的儿子。"

    "巧了,巧了。"太后扯了扯桂王,桂王一抖不理她,太后抓着他胳膊的肉,一拧,桂王疼的嗷的一声叫,"娘,你怎么也掐人呢。"

    天后嗯了一声,看着儿子,"也?还有谁?"

    "没,没了。"桂王揉着胳膊咕哝着。还能有谁,就是这个死娘娘腔呗。

    太后哼了一声,"儿子,你认杜红粼做义子吧。这小孩和你有缘?"

    "不要!"

    "不要!"

    杜九言和桂王同时开口,两人都神色激动。

    "那...那个,王爷您先说。"杜九言想立刻走啊,还以为进来能抱大腿,没想到掉粪坑了。

    不对,小萝卜像桂王小时候?

    难道...

    宛若晴天霹雳啊,杜九言脑子轰地一声炸开,这只妖精不会真的是小萝卜的爹吧?

    不会,不会!

    不会这么巧,如果小萝卜是桂王的儿子,那肯定是她前身在路上捡的。

    可是...心里隐隐有个声音跳出来否定她。

    杜九言撇了一眼,念着阿弥陀佛。

    如果是,就让雷劈死桂王吧。

    她只要儿子,带着儿子守寡。

    "娘,我小时候哪有这么丑?"桂王道:"而且,我不认义子!"

    杜九言附和,"是啊娘娘,我们父子身份低微,不敢高攀王爷的。"

    桂王目光刷地一下朝杜九言投来,眯着眼睛道:"不敢高攀?"

    "是啊,是啊。"杜九言拱手道。

    分明就是嫌弃,桂王磨牙冷笑起来,顿时改变了主意,"行吧,本王就委屈一下,让你们高攀了。"说着指着小萝卜,"小孩,过来给我磕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爹!"

    "爹,爹?"小萝卜一脸懵地去看杜九言。

    杜九言舔了舔嘴巴,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郭庭在旁边咳嗽了一声,示意杜九言应了。

    她敢应?她不敢啊,杜九言生平第一次懊悔,想撞晕在这大殿上,或者...将太后打晕。

    "是这样的,太后娘娘。"杜九言拱手上前,"我们父子一来身份低微,认了王爷做义子,这光沾的也太耀眼了一些,难免引人非议。二来,王爷还没成家,这就收了个义子,对王爷的名声不太好。"

    "别的大家闺秀一听他还有个平民百姓一心想要占便宜打秋风的义子多不高兴啊。将来王爷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不定还觉得有这么个义兄丢脸呢。"

    "更何况,和王爷做了父子,那我儿岂不是算半个皇家人,这要见着圣上见着您见着太子殿下,这...这哪敢攀交关系。"

    "太后娘娘,您可要三思。这义子千万不能认。而且我和我儿子都是泼皮无赖,会拖累...拖累王爷的。"

    杜九言说完,冲着太后一笑。

    您老听的懂吧,就不要凭一张脸,就胡乱认亲啊。

    这天下的坏人多,您老不常出宫门,容易被骗。

    "不亏是讼师啊,这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太后看着杜九言,眉头一挑,"但没用,哀家高兴!"

    吩咐宫里伺候的人,"拿个蒲团来。"

    女官就拿了蒲团放在桂王脚边,又倒了茶过来。

    桂王咳嗽了一声,腿放了下来,大刀阔斧地坐的很板正,等着小萝卜磕头。

    她不该打主意抱皇家的大腿,失算了,杜九言惆怅地看着小萝卜。

    儿子被人抢走了,这皇家的人...也太霸道了。

    杜九言撇了太后几眼,这个连黑棍都不能打,只能忍了。

    小萝卜悲壮地点了点头,腾挪着跪在了蒲团上,拱着小手,"孩儿叩见义父王爷!"

    "义父喝茶!"小萝卜将茶捧过去。

    桂王接了吸溜喝了一口,得意地撇了眼杜九言,放了茶盅和小萝卜道:"我儿请起!"

    "谢谢义父。"小萝卜皮笑肉不笑,冲着桂王眨了眨眼睛。

    认义父,我经查您是不是得给点见面礼?

    桂王皱眉,"眨什么眼睛,眼睛疼?"

    小气,装傻!小萝卜笑嘻嘻地道:"感动的眼睛发酸,眨一眨缓解眼睛疲劳。"

    桂王嘴角抖了抖,这小兔崽子和他老子一个德行。

    不过现在是他义子了,他就能管教了,瞧着不顺眼就收拾一顿。

    "见面礼呢。"太后敲了桌子,"人喊你义父了,你要给人家见面礼啊。"

    桂王脸色一变,"我没带东西,先欠着。"说着,将胸口的荷包压一压平,不想被发现。

    "抠搜!"太后不高兴,又让钱嬷嬷拿了一托盘的金子来,"这是你义父给你的见面礼。"

    又拿了一托盘的金子,"这是哀家给你的见面礼。"

    "谢谢太后娘娘,谢谢义父!"小萝卜顿时高兴起来,有钱,什么事都好说啊。

    太后哈哈大笑,和钱嬷嬷道:"这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是不是也像?"

    "像!"钱嬷嬷笑着点头,"小时候王爷还在后院的院子里挖了个洞。后来奴婢带着人翻土种花,一挖开里面埋了一地的金银呢。"

    太后哈哈笑了起来,越看小萝卜越喜欢,"你启蒙了没有?"

    "启蒙了,我家里有先生教我呢。"小萝卜道。

    太后微微点头,"你爹也是有学问的,倒不怕你不读书。"她说着看向杜九言,"这次来京城办事,是准备留下来,还是回邵阳?"

    走,必须走!再不走我儿就被你抢走了。杜九言笑眯眯地道:"邵阳是家,等过了年就走了。"

    "也是啊。"太后摸了摸小萝卜的脸,"你要真是哀家的孙子就好了,哀家啊,那么多的好东西,就都留给你了。"

    小萝卜眼睛锃亮锃亮,"您就把我当成您孙子就行了。"

    哀家哈哈大笑,"行,等你长大了,哀家就给你。"说着又指着桂王,"你瞧瞧,红麟都比你懂事,都晓得哀家想抱孙子。"

    桂王撇着嘴,指着小萝卜,"这不是有了吗,您就凑合认认吧。"

    "不孝子!"太后想了想没上手,当着外人的面,得给儿子点面子。

    小萝卜觉得叫大名不亲昵,他笑嘻嘻地道:"太后娘娘,您喊我小萝卜就好了。"

    "小萝卜?"太后打量着,点着头,"还真是像个成精的白萝卜!"

    小萝卜点头,"是啊,是啊!"

    杜九言没眼看,垂着头看着自己脚尖,脑子却在飞快地转着...

214 瑟瑟发抖(三)

    桂王说他十七岁成亲,洞了一次房就出海了,然后她的王妃还去送子娘娘庙...

    如果推算一下,那就是顺天五年的事。

    小萝卜是十月生的,那日子...真对的上啊。

    她前身不是说找夫君的吗,她当时还奇怪,为什么跑邵阳来找夫君。

    可如果她的夫君是在广西的桂王,那、那刚好说的通。

    杜九言下意识的摁了摁自己的面皮,她的身份,真高贵!

    可她不想做王妃。

    要不要找机会把桂王暗杀了?

    跛子说不定能做到。

    桂王死了,那她就永远不用做王妃了。

    "你想什么呢?"桂王一直盯着杜九言,就见她虽垂着头,但眼珠子却一直骨碌碌转着,他现在很了解她,只要她是这种表情,就一定是在算计什么东西,他踱步过来停着他面前,"你不会在诅咒我吧。"

    "不会,不会。"杜九言笑眯眯地道:"王爷现在是我儿的义父,我怎么会诅咒您呢。"

    桂王撇嘴,戳她的额头,"你脸上都写着呢。"

    "不会,不会!"在太后宫里,杜九言忍,"王爷误会了。"

    戳她,她还不敢还手,桂王很高兴,接着戳,"我告诉你,本王让你高攀,你应该感激涕零。"

    "是啊,是啊!"杜九言说着,压着声音咬牙道:"你有本事这辈子跟着你娘,否则我让你这辈子就只能收义子。"

    桂王眯了眯眼睛凑过来,"死娘娘腔,本王身体棒的很,生十个儿子都没问题。"

    "王爷,虫草鹿鞭丸要少吃。"吃,吃死你!

    桂王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太后道:"你们凑那么近,干什么?"

    两人朝太后看去,见她一脸惊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们...关系很好?"

    他的小儿子,成亲逃跑,不看女儿...不会是喜欢男子吧?

    太后看着桂王,用震惊的眼神询问他。

    "我们是好友。"桂王回道:"同过生共过死的好友。"

    说着,强势和杜九言证实,"是不是?"

    "是,"杜九言拱手和太后回道:"王爷当时在邵阳做县令的时候,一身正气,令学生折服。不单学生,邵阳人人都觉得当时王爷假扮的刘县令,是个铁面无私一身正气的好官。"

    太后暗暗松了口气。这事桂王和她吹过很多次,她都不信的。今天杜九言说,她就很想听一听,"还真的做了一回县令,他没捣乱?"

    "没有。王爷思路清晰,手法果断,说句不得当的话,王爷他很适提点刑狱。"

    有人夸自己不学无术的儿子,还是个鼎鼎有名的讼师,太后顿时笑了起来,道:"那就让他去做县令。"

    桂王压着声音和太后道:"娘,您今天有点过了啊。"

    "谁让你不去找媳妇,不再娶媳妇。"太后凝眉道:"哀家要抱孙子。"

    桂王幽怨地撇了一眼太后,不说话。

    这是他的软肋,只要太后说,他没话顶。

    "时间不早了。"桂王和杜九言道:"你们快回去吧,一会儿要吃午饭了!"

    这个人,肯定早就想走了,这种地方,对她来说还不知道多压抑。

    多狂的人,现在见着谁都要点头哈腰的,桂王直乐,和小萝卜道:"有人欺负你,就报爷名字,打得他满地找牙。"

    "谢谢义父!"小萝卜挥着小拳头,"一定不手软。"

    桂王满意地点头。

    杜九言巴不得现在就走,忙给郭庭打了眼色,郭庭上前道:"太后娘娘,叨扰了一上午,不敢再打扰您休息,微臣和杜九言就告退了。"

    "也行。这两日哀家来来往往要应付拜年的人,等过几天不忙的时候,再请你们到宫里来,正好皇后也说要见小萝卜的,无奈她今天事多没能来。"太后说着,又和钱嬷嬷道:"把你做的点心给小萝卜装上。"

    钱嬷嬷笑着应是去装了一匣子的点心,杜九言上前接过道谢。

    "娘,我送送!"桂王说着,跟着杜九言一起出了坤宁宫。

    人一走,太后唏嘘道:"小萝卜真的像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钱嬷嬷,你去和安国公说一声,让他再遣人查一查。"

    "您怀疑王妃娘娘失踪的时候,有身孕?"钱嬷嬷道:"可时间对不上啊。"

    小萝卜如果真是王妃生的,那应该是十月出生,到今天也就五岁零两个月。

    "也是,小孩子不会骗人。可是哀家瞧着真是喜欢。"太后心疼,"那兔崽子,成天就知道闹腾,也不正经过日子,气死哀家了。"

    钱嬷嬷给太后捶着肩膀,低声道:"娘娘今天让王爷认义字,奴婢觉得特别好。这小孩子要接触,越处就越有感情,到时候王爷天天看着杜讼师的孩子,就会想要自己的了。"

    "等到那时候,就是您拦着不让他成亲,他也会想要个自己的家。"钱嬷嬷笑着道。

    太后点头,"哀家刚才也是这么想的。"又左右看看,压着声音道:"你刚才可看见了,两个人说话还贴的那么近,这...不会是断袖吧?"

    "娘娘,您想哪里去了。"钱嬷嬷摆手,道:"不可能的,王爷哪能是短袖。而且那杜讼师还有儿子了,怎么可能呢。"

    太后想想也对,"那关系是真的不错了。"

    "也好,杜讼师是讼师,为人正直。多和她玩玩,不定能把那小兔崽子带的正经点。不是有句话说,跟好学好吗。"

    钱嬷嬷点头,"奴婢也是这么觉得。就看杜讼师辩马玉娘案子,就知道她是个仁慈善良的,不会错。"

    "那哀家就不管了。"太后松了口气,靠在落在床上笑盈盈地道:"这新年头一天哀家就高兴,这一年,定然太太平平好事不断。"

    钱嬷嬷笑着应是。

    郭庭抱着小萝卜快步走在前面,杜九言和桂王并肩走着,一路上不断有人行礼。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容灿烂,远远看着就是一对好友,交谈甚欢的样子。

    "王爷,你就是个卑鄙小人。"杜九言道。

    "本王认你儿子做儿子,是看得起你。"桂王道。

    杜九言讥诮地哼了一声,"你看到我嫌弃你的表情了吗。"

    "没有,你贴着人皮,很丑!"桂王道。

    杜九言愤怒地冲着他竖起一根中指,"这样呢,看得懂吧。"

    "还给你。"桂王也摆了一根手指头。

    杜九言道:"你这辈子都别去邵阳了,我让你有去无回。"

    "本王就去,看你怎么让我有去无回。"桂王道:"娘娘腔,除了掐人你还会什么。"

    杜九言伸手过去,在他腰上一拧,"王爷要求,不敢不应。"

    "嘶...娘娘腔,你当我不会掐是吧。"桂王说着扑过去,正要掐,就看到迎面过来一行女官,他顿时咳嗽了一声,杜九言忙拱手道:"天气不好,王爷您就走到这里吧,告辞了。"

    "我也要回家。"桂王负手跟着。

    一行女官行礼过去,桂王盯着杜九言,杜九言也盯着他,真的很想把这个人掐死啊...

    看不顺眼也就算了,要他真是小萝卜的爹。

    杜九言一点求生欲都没有。

    不是桂王死,就是她死!

    "王爷,请问您贵姓啊。"杜九言道。

    桂王看着她,"赵!你是傻子吗,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那王爷,你的名字叫什么呢?"杜九言道:"生辰八字又是什么呢?"

    桂王忽然凑过来,"你想扎我的小人?"

    "是啊!"杜九言道:"扎死你。"

    桂王昂着头道:"小心扎着自己眼睛。"

    说着拂袖而去,"我找我儿子去。"

    "站住。"

    "不站!从今天开始小萝卜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

    先出口气,不然她要气死了。杜九言抬脚踹他腰,桂王听到风声一让,转身一把攥住了杜九言的脚踝,冷冷一笑,"下黑手?"

    "王爷,你哥来了。"杜九言朝后一指,桂王回头去看,随即肚子上挨了一拳。桂王大怒,攥着她的脚踝一掰,杜九言的两条腿就成了个"一"字,他道:"爷现在把你腿给掰折了。"

    "那就看看,谁先折!"杜九言抓住他的手腕,凌空一翻,脚踝在他手里打了个转,她人已经下蹲,抓住桂王的脚,一扯,两个人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人拽住对方的一只脚,桂王的脚抵着杜九言的脑袋,杜九言的脚则顶着他的下巴。

    使劲扯、蹬!

    宫里,有女官路过来,顿时惊叫喊道:"有刺客!"

    刷刷刷,四面出现十几个带刀侍卫,十几柄刀对着他们,将他们围住。

    杜九言一用力,桂王觉得后槽牙都被她蹬掉了,他就踢她的额头,想了想曲腿去踢她的脸,但到底不如她方便。

    "王爷?"宫内侍卫看到倒在地上还在倔强打架的两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是刺客吗?"

    桂王吼道:"没见过打架啊,快拉架。"

    于是大家一拥而上,将两人分开来各自扶起来。

    桂王脸上一个脚印,杜九言的额头也被擦黑了一块。

    "看什么,走啊。"桂王骂侍卫,"立刻消失!"

    十几个侍卫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迅速消失。

    "你给我等着。"桂王指着杜九言,"我就要做小萝卜的义父!"

    说着,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走在前面。

    杜九言打一架心里气顺了一些,跟在他后面一起出了宫,桂王道:"是不是要去鲁府?"

    "你难道想做跟屁虫?"杜九言道。

    桂王白她一眼,"我走亲戚。鲁章之是我曾经王妃的外祖父,你说我能不能走亲戚?"

    "那...那你岳父...是谁?"杜九言瑟瑟发抖地问道。

215 头晕目眩(一)

    "你又想抱大腿?"桂王早就知道,她和郭庭还有小萝卜在院子里说的悄悄话,他拍了拍自己的腿,"这么粗壮的腿,你不抱,你瞎是吧。"

    杜九言嫌弃不已,"自己留着用。"

    "你会后悔的。"桂王道。

    "说人话,到底谁啊。"杜九言道。

    "你为什么突然关心我那不知死活的王妃?"桂王心头一跳,眯了眯眼睛,"你、不会真是断袖吧。"

    杜九言摆手,"不想理你了,再见再见!"

    "安国公是我王妃的祖父!"桂王道:"鲁阁老和安国公是亲家。安国公有三个儿子,我那不知死活的王妃是秦二爷的嫡长女。"

    杜九言受到了强烈冲击,扶住了墙一阵头晕目眩。

    她的身份是不是太高了点?

    "你干什么,想装晕让我扶你?"桂王跳开护着身体戒备地看着她。

    杜九言虚弱地扫他一眼,回道:"冷!"

    她终于明白跛子的良苦用心了。

    也对,能做桂王妃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普通老百姓呢。

    只有鲁阁老的外孙女,安国公的孙女,才能配的上皇家的高贵啊。

    但是这...这也太高贵了。

    京城,她不该来啊。

    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我衣服也不多。"桂王拢着衣服道:"谁让你不多穿点。"

    杜九言喘了口气,平复自己复杂的心情,盯着桂王上下打量,就是这个人...她要怎么弄?

    暗杀?投毒?

    "娘娘腔。"桂王道:"你放尊重点,这么直勾勾的打量,你要不要脸。"

    杜九言想弄死他,她舒出口气,看着桂王一笑,道:"叫什么名字?"

    肯定是断袖无疑了,不但追问他的名字,还关心倒霉催的桂王妃,"我姓赵,单名赵鼎,表字墨兮!"

    "鼎好听,一言九鼎,虽和你不太符合,但比文绉绉的墨兮好。"杜九言说完,咦了一声看着桂王。

    桂王也眯着眼睛看着他。

    "一言九鼎,这么说我一个人就是八十一个你啊。"她说着,两根手指捻了一条缝,"王爷,你很小啊。"

    桂王胸一挺,"娘娘腔,你再说一遍。"

    "八十一。"杜九言快步走着,"不同路,后会无期。"

    迅速上了郭庭的马车。

    桂王凝眉,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疙瘩,"九九归一?"

    "这个娘娘腔,占我便宜。"桂王不高兴,背着手负气地走着,顾青山上前来问道:"爷,您今天不在宫里用膳?"

    桂王扫了他一眼,道:"气饱了。"

    杜九言和小萝卜大眼瞪小眼,郭庭问道:"是...先回家还是去鲁府?"

    "先回家吧,小萝卜肯定饿了。"杜九言看着儿子。

    小萝卜点头,"郭爷爷我好饿啊,我们先回家去吃饭好不好。"

    "好!"郭庭摸了摸小萝卜的头,含笑道:"你今天表现的很好,小小年纪不卑不吭应变得当,将来不可限量。"

    小萝卜眯着眼睛笑着。

    回了郭府,跛子正等在门口,见着他们过来,忙上前来拱手道:"郭将军,我有事和九言说,说完就过来吃饭。"

    "好,去吧。"郭庭颔首回了家中。

    杜九言和跛子还有小萝卜回了客栈,小萝卜爬上炕坐着,杜九言和跛子各坐在一边。

    跛子打量着父子两人,凝眉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太后说小萝卜像桂王小时候,让小萝卜认贼做父!"杜九言看着跛子,"你从一开始就很确认?我姓秦,外祖是鲁章之,是桂王的王妃?"

    该来的总会来,而且,从来京城的时候,跛子就做好了准备,他点头道:"是!"

    杜九言就不打算再问了,她心慌。

    "幸好我今天说我五岁零八个月。"小萝卜拍着胸口,"吓死我了。"

    跛子摸了摸小萝卜的头,道:"你做的对。"又道:"现在只是怀疑而已,就算认作了义子,他们也不可能想得到,你就是秦九烟!"

    秦九烟?杜九言琢磨了一下名字,还是她的名好听。

    "爹啊,"小萝卜问道:"那这么说,我是桂王爷的儿子,你...是他媳妇?"

    杜九言看着他,"是啊小世子,你想认祖归宗吗?"

    "王妃娘娘,小萝卜不想的。"小萝卜摇着头,"这样的话,你就不能做我的爹了,也不能做讼师了。"

    杜九言颔首,"从现在开始,忘记今天我们知道的一切信息,你还是杜红麟,你娘已经死了,你五岁零八个月,记住没有?"

    "记住了。"小萝卜点着头,"爹啊,那...那太后娘娘也是我的亲奶奶了?"

    小萝卜摸了摸包袱,一包袱的金子啊!

    钱嬷嬷给他的时候他看了一下,前后给了两次,一共是二十锭两百两金。

    "小心为上。"杜九言严肃道:"千金难换我们两个人的自由。"

    小萝卜知道轻重,点着头,"您放心,打死我都不会说。"

    杜九言要很焦虑,对于秦九烟的身份她倒不排斥,但是她很排斥,她和桂王是夫妻的事实。

    每每想到这个,她就恨不得将桂王暗杀了。

    "能除掉吗?"杜九言看着跛子,"他没了,我就可以愉快地守寡了。"

    跛子失笑,道:"你确定刚要杀?"

    杜九言凝眉想了想,摆手道:"算了,暗杀太粗暴了,他不是造反吗?我得支持他造反,这样他早晚会被砍头的。"

    "你确定可以?"跛子问道:"不是舍近求远?"

    杜九言摇头,"这是借刀杀人,杀人于无形。等他真正造反了,我就里应外合大义灭亲!"

    "不对,不是亲。"杜九言嫌弃地摇头,"支持他造反也不行,我一点不想和他接触。"

    只要接触就有可能被发现,桂王这个人...她猜不到他会什么反应。

    没把握的事,不能做。

    所以最好的办法,赶紧离开这里。

    跛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拿不定主意,焦虑的模样。他沉声道:"他们查不到你在邵阳。一路上我将你的痕迹掩的很干净。"

    "真的?"杜九言问道。

    跛子颔首,"否则单靠你一人,你早就被人带回来了。这几年秦府和鲁府以及太后都在派人找你。"

    "你确定,我只要不自己暴露,就一定没事?"杜九言问道。

    跛子颔首道:"放心,我在你身边,就算被发现了,大不了再逃一次,换一张脸重新生活。"

    "也对!"杜九言释然,"跛爷,认识你这么久,你今天看起来特别帅。"

    跛子没眼看她,没好气地道:"那是你少了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现在有了。"杜九言拱手,"以后我们父子二人的幸福,就靠跛爷您了。"

    小萝卜站在炕头上,冲着跛子拱手,"跛子叔,就靠您了。"

    跛子虽面无表情,但眼底却都是笑意,这话他听着很舒坦,"别惹事生非就行了。"

    杜九言态度诚恳,姿态低下,"跛爷您放心,我父子二人,一定不给您惹麻烦。"

    "嗯。"跛子没忍住,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难得如此,我心慌。"

    杜九言咕哝了一句,"没出息。"

    "我不是世子,不是后娘娘的孙子,不是鲁阁老的...嗯...子孙,不是安国公的嗯...子孙,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我爹的儿子。"小萝卜闭着眼睛念叨着。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我儿聪明。"

    "因为我爹是杜九言!"小萝卜道。

    两人都松了口气,小萝卜问道:"爹啊,那还去拜见鲁阁老吗?"

    "他让你我过去,如果不去就太失礼了。"越心虚表面就要越坦荡,走前,决不能暴露。

    三个人收拾了一下去郭府吃午饭,大家听到小萝卜拜了桂王为义父的事,一个个的脸五颜六色。

    "也、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啊,呵呵..."窦荣兴道。

    钱道安咳嗽了一声,"不管怎么说,桂王都是王爷,身份尊贵,如何会是坏事。"

    "他要不继续造反,那就肯定不是坏事,可要是他继续造反呢?"窦荣兴道:"他回家撒个娇,就没事了。可他身边的人都得死啊。"

    大家唏嘘地看着小萝卜。

    "不着急。"杜九言含笑道:"等他真造反的时候再说。"

    大家想想也对。

    "王爷人很好。"马玉娘道:"他带我去宫里时,把他的轿子给我坐,他自己走过去的。我倒认为,应该多了解,我们似乎并不了解他。"

    大家都看着马玉娘。

    "我也觉得王爷不错。"郭夫人含笑道:"这个义父不白认的。"

    没几天,桂王在群众心里的形象就变的这么好了?

    "慢慢了解,不着急。"杜九言呵呵笑着道。

    中午吃过饭,杜九言拉着郭庭一起,去鲁阁老府。

    "其实,我可以不去的。"郭庭和文官这边不怎么来往,尤其如鲁阁老这边一品大员,就算迎面碰上,也不用打招呼。

    杜九言道:"大人应该和裘大人学习一下。"

    "嗯?"郭庭好奇,问道:"裘大人如何?"

    杜九言含笑道:"若我现在给裘大人送信,邀请他一起去鲁府,他一定在一盏茶内,快马而来。"

    "那倒是。"郭庭想到裘樟,"说起来,改日给裘大人送个请柬,邀请他到府中吃饭。"

    杜九言点头应是,"那要快点,我准备过几日就启程了。"

    "过了初十呢?"郭庭道:"圣上还没赏赐,你这么走了,合适吗?"

    杜九言现在不想要赏赐,只想离这危险的京城,远一点。

    三个人敲了鲁府侧门自报了家门,守门的小厮直接带着他们过了侧门,去了鲁章之的书房。

    鲁家的庭院不大,书房在外院,收拾的的比较普通,但鲁章之的书房却让杜九言大开了眼界。

    硕大的房间,堆的满满的书和字画。

    满室墨香不过如此了。

    此刻,鲁章之坐在桌后,穿着一件家常的藏蓝长袍,手中本来持着书卷的,但此刻已放了下来,朝他们看过来,目光和煦,比上午看到的时候要显得温和很多。

216 阁老大人(二)

    杜九言心头砰砰跳了几下,这...是原身的外公啊,一位超一品的两朝老臣,文学大儒,人人敬重害怕的首辅。

    要是她不想做讼师,她一定会过去认认真真的认亲。

    这么个大人物,认了不亏。

    她目光一扫,落在鲁章之身侧不远的地方,塞满书的书架边铺着一个毛茸茸的毯子,在毯子上趴着一位二十出头,生的圆乎乎的年轻男子,他穿着大红的棉袄,梳着总角的发髻,两条腿在空中交叠,摇来摇去。

    听到脚步声,一抬头朝他们看来,圆圆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鲁阁老的老来子,那位传闻先天不足的鲁念宗?

    "进来吧。"鲁章之先开了口,郭庭先进了一步,有些拘谨地道:"下臣郭庭拜见大人。"

    鲁章之嗯了一声。

    "学生杜九言拜见大人。"

    "杜红麟拜见阁老大人。"小萝卜冲着鲁章之笑。

    鲁章之微微颔首,指了指椅子,"都坐吧。"待他们坐下来,书童上了茶将门关上,鲁章之看向郭庭问道:"你到京中月余,宝庆都司谁在打理?"

    "回大人的话,是韩聊,他是下臣的副将,从军多年在操练军马上,比下臣老道许多。"郭庭道。

    鲁章之对郭庭高看了一眼,在外人面前,能夸自己的副将,可见此人心胸豁达,"今年的军饷,如实领到了?"

    "去年的领到了,但前年的还差三个月。"郭庭规规矩矩地回道。

    鲁章之微微颔首,道:"兵部也算照顾你了,这大概和孟大人帮你运作有关。辽东和宣统几处,不但前年半年的军饷,就算是去年的也只拿了半年。"

    郭庭拱手应是。

    "你们在外,没有军饷势必不稳。稳军心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辛苦你们了。"鲁章之道。

    郭庭听着一愣,蓦地眼睛一红蹭地站起来,冲着鲁章之行礼,"有阁老您惦记,郭某就算再辛苦,也值得。"

    从军多年,这是郭庭第一次从文官口中听到这种理解的话,而且,对方还是首辅。

    "将来有事,你可以写信给我,若我能帮,必会说上几句,若不能帮,我也会回信和你解释为何不能。"鲁章之对郭庭印象不错。

    郭庭应是,很激动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杜九言。

    杜九言,真的是他的恩人,每一次只要和她接触,他总是有各种各样想不到的好运气。

    "你是杜九言?"鲁章之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起身拱手,恭谨地回道:"是,学生邵阳杜九言。"

    "你过手的案件,我翻看过两件。一是严府父子杀人案,你能从现有的案件,回查到六年前,主动帮助受害者翻案,这一份心,很是难得。"鲁阁老道:"马玉娘的案子,你虽是剑走偏锋,但也没有错。"

    "小小年纪,既有仁爱之心,又不居功自傲,很是难得。"鲁章之道。

    或许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或许是这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杜九言被鲁阁老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她亦微微激动,拱手道:"学生作为讼师,为请讼人维护利益是应该做的,担不起阁老您的夸奖。"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是最难的。"鲁章之道:"喝茶!"

    这说话的过程中,小萝卜一直目不斜视安静地坐着,听着大人们的聊天。

    鲁章之看向小萝卜,"想要什么字呢?"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小萝卜在路上就想好了,"这个...行吗?"

    他听陈朗口中轻轻念过这两句。

    鲁章之微微挑眉,没有多问,执笔起身,**凤舞一气呵成。

    落笔印章。

    小萝卜好奇的不得了,悄摸地滑下来,踮着脚趴在桌子上看,字是写的很好看,但是他都不认识。

    不过,只要陈朗认识就好了。

    鲁章之将干了的纸,叠好交给他,小萝卜恭敬地接着行礼道:"谢谢大人赐墨宝!"

    "不谢!"鲁章之道。

    小萝卜笑嘻嘻跑回来,眼睛往一直躺在毯子上的鲁念宗看去。鲁念宗也正看着他,两个人都看着对方,歪着头。

    鲁念宗冲着他招手,小萝卜看鲁章之,"大人,我能去吗?"

    鲁章之点点头。

    "你在干什么?"小萝卜跑过去,蹲在毯子面前,鲁念宗嘘了一声,指着地上,声音极小,"你看你看,地上有只蚂蚁。"

    他说着,朝一边挪了挪,将毯子让开一点给小萝卜。

    小萝卜和他并排趴在地上,盯着地上的蚂蚁。

    "这只蚂蚁是找不到家了吗?"小萝卜低声问道。

    鲁念宗摇头,"他在找人,他没有人玩儿,他很无聊的。"

    "这样啊。"小萝卜道:"那我们和他玩?"

    鲁念宗点着头,"好,好啊。"说着凑着蚂蚁,"你要和我们做朋友吗?我们不会欺负你哦。"

    "嗯,不会欺负你的。"小萝卜道。

    鲁章之回头看着,眸光温暖柔和。

    杜九言在考虑如果认亲的话,小萝卜应该喊鲁念宗什么呢?

    她要回去问问郭夫人才行。

    生活真的很复杂啊,亲人多了,连称谓都要费脑子去记,还是算了,不认亲比较好。

    反正秦九烟已经死了,她是另外一个人,无论和鲁章之还是安国公,都没有关系。

    "老爷。"鲁府的管事敲门,隔着门道:"国公府的秦大爷和秦三爷来拜年。"

    鲁阁老微微颔首,道:"请去喝茶,我稍后就到。"

    "那...我们告辞了。"郭庭起身,拱手道。

    鲁章之微微颔首,"念宗,帮爹送客。"

    "哦。"鲁念宗外头看着小萝卜,"你要走了?"

    小萝卜点头,"是啊。"

    "那...那我送你吧。"鲁念宗牵着小萝卜的手,两人一起往外走,鲁府的小厮给鲁念宗披上大氅,他裹着毛茸茸的大氅露出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你叫什么?"

    "小萝卜。"小萝卜笑着道。

    鲁念宗想了想,龇着牙道:"我、我叫大白牙。"说着,叩了叩自己的牙,"白吧?"

    "白!"小萝卜也跟着他学着龇牙,跟着点头。

    "小萝卜。"

    "大白牙。"

    两个人看着对方,嘻嘻笑了起来。

    杜九言看着两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郭庭低声道:"鲁大爷的字画,非常好。"

    "字画?"杜九言道:"比鲁大人还要好?"

    郭庭摇头,"我不曾见过,但听说很有天赋。"

    杜九言若有所思地看着鲁念宗,忽然他转头过来,冲着她挥手,"烟烟,再见!"

    杜九言吓得心头一跳。

    "鲁大爷,您认错人了。"郭庭拱手道:"这位是邵阳杜九言。"

    鲁念宗歪头看着她的眼睛,杜九言假装坦然,笑盈盈看着他,"鲁大爷您觉得我像烟烟?"

    "不像了。"鲁念宗笑嘻嘻地道:"你聪明,烟烟很笨!"

    杜九言奇怪地看着他,一边里鲁念宗的小厮上前来,解释道:"杜先生,我们大爷喜欢看别人眼睛,她说您聪明,应该是从杜先生的眼睛里看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杜九言笑着拱手,"多谢您鼓励。"

    "不客气,"鲁念宗挥着手,"再见!"

    说着,就扶着小厮回去,走了几步又挥着手,"小萝卜,再见!"

    "再见!"小萝卜挥着手道。

    三个人离开了鲁府,上了马车后郭庭问道:"初几走呢?"

    "大人觉得呢?"杜九言想明天就走。

    郭庭道:"今天不还答应太后娘娘,还要去宫中拜见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要过了初十。"

    "初十啊。"杜九言叹了口气,撩开帘子看着外面冰天雪地,冷冷清清的街道,"那我先去裘大人玩。还是裘大人比较有意思。"

    郭庭失笑,"我来约。裘大人的家应该离这里不远。"

    下午,郭庭就遣小厮去裘大人的家中。

    裘大人虽有钱,但因为官阶低又不是燕京的人,所以他现在住的宅子是赁的,可怜巴巴一间四合院。

    第二日杜九言进去的时候,裘樟带着个两个常随站在门口,一身灰扑扑的长袍,像地里长出来的麻杆,不过,面色却很好,显然吃的伙食比他这身衣值钱多了。

    "大人,"杜九言红了眼眶,"您来了京城后,怎会过的如此落魄艰辛呢。"

    裘樟也擦了擦眼泪,"月余不见,你小子怎么又丑了点。"

    "不敢太俊俏,京城的姐姐们太热情。"杜九言道。

    裘樟哈哈大笑,"还是这么不正经。"说着,冲着钱道安和跛子以及小萝卜等人拱手了拱手,"外面冷,快进屋里说话。"

    大家鱼贯进去,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

    但好在烧了热烘烘的地龙,门一关很暖和。

    "喝茶!"裘樟亲自倒茶,他来京城没有带家眷,只有两个常随伺候着。说着,他压着声音,道:"这是福建内贡的大红袍,喝喝看。"

    钱道安几个人一怔,刚才他们进来的时候,居然认为裘大人是个好官,清廉清苦。可一转眼,他一个六品知事,居然喝内贡大红袍。

    "低调点,低调点。"裘樟将破了一个口子的大瓷碗放在杜九言面前,"本官现在人微言轻,不可出头。"

    钱道安和周肖对视一眼,周肖笑了起来,拱手道:"常听九言提起大人,今日一见,学生心服口服。"

    "她不会说我好话的。"裘樟笑呵呵地道。

    杜九言端着陶土的破口大瓷碗喝着内贡的大红袍,这体会,很微妙,"大人啊,您这外衣里面,穿的是金丝吗?"

    "陪葬的时候穿。"裘樟悄悄道:"低调,低调。"

    杜九言拱手,"届时,我一定会去给大人您送葬的。"

    "踩点刨坟?那本官一定不会让你知道本官葬哪里了。"裘樟啐了一口。

    杜九言摇头,"是盗墓啊,大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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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219/ 第一时间欣赏大讼师最新章节! 作者:莫风流所写的《大讼师》为转载作品,大讼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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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