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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全文阅读

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47 黄雀在后(三)

    衙门,路守正进了好几次,从七八岁开始到今天,估计得有十三四次。

    但每次都是被训斥一顿,踢几脚,然后让家里交钱领人,事情就结束了。

    但是这一次完全不同,他们居然对他用了夹棍。

    他捧着红肿的手,不敢哭,因为刘县令说了,哭一次夹十次。

    "我、我说,我都说。"路守正道:"榆钱村的赌坊倒了以后,我就没地儿去赌了。昨天吃过饭我睡了一觉,醒过来就睡不着了,然后我就打算出来溜达。"

    "当时已经快宵禁了,街上没什么人。我随便走走还在路边吃了一碗面。"

    "等我走到毕记杂货铺的时候,居然发现他家的门大敞着,我左右看看没有见着人,就溜了进去。我还喊了几声,没有人应我。"

    "我跑抽屉里,将里面的钱都倒了出来塞怀里了。正打算走,又想到了毕微那个...那个女人。我先去的后院,看到她继母带着孩子睡着了,他老子不在家,我又回来,把铺子的门给虚掩上了。"

    "虚掩的?"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恨杜九言,就哼了一声不回她的话,焦三一脚踹过来,路守正乖乖地道:"是虚掩的,我没找到门闩。"

    "她家后院我以前夜里来过两次,所以就直接撬开了他家阁楼的的门栓上了二楼。一进去毕微的房间,就、就看到那女人半裹着被子在睡觉。"

    路守正想到当时的香艳,还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我就上去摸她,不大不小,软软的感觉特别好。"路守正道:"我、我忍不住去脱她的衣服,没想到她醒了,我用左手去捂她嘴,她居然咬我,还把我手上的肉咬下来,我疼的受不了,就跑走了。"

    桂王听着眉头紧蹙,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又盯着杜九言看了一眼。

    "这簪子是你的?"跛子将簪子给路守正。

    路守正点头,"这簪子是蔡卓如送我的,我一直戴在头发上。是不是昨天晚上我掉她床上了。"

    "大人,我就做了这些,我就是一时糊涂。大人您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路守正道。

    桂王眯着眼睛看着他,"咬了你一口,你就走了?"

    "是、是的。"路守正点头。

    桂王打了手势,蛙子将玉枕取来给路守正辨认。

    "她咬你,你没有用这个枕头砸她的头?"桂王问道。

    路守正目光闪烁。

    "看来还要用刑,"桂王道。

    路守正道:"大人,我、我还小,你不能对我这样的小孩子用刑。"

    "欺负小孩最有意思,"桂王道。

    路守正怕了,磕头道:"我说,我说。她咬我咬的特别疼,我就用玉枕头打了她的头,血都溅出来,她当时就晕了,我...我一想这女人平日里对我爱理不理的,就她这个死样子,还好意思跟我家要一千两的彩礼。"

    "我一时脑子发热,就把她衣服撕了想睡她..."

    杜九言问道:"几次?"

    "根本没成。"路守正道:"你、你是没睡过女人吧,那种情况下,我...我慌的不行,根本没成。"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指着路守正道:"好好说话,别惹我生气。"又道:"怎么证明你没有jian占?"

    路守正道:"她...她如果是老实人,那现在肯定还是黄花闺女,你、你让稳婆去验。"

    "要、要不老实,那也能看出。这前后不一样,反正稳婆能验出来。"

    大家听着,互相对视一眼,面色凝重。

    "接着说。"焦三道。

    路守正接着说,"我没了兴致,胡乱把衣服穿好,也没发现簪子掉了,就下了阁楼跑走了。"

    "大人,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就砸一下她就死了。"路守正道:"我、我当时正的疼的昏头了,就想让她闭嘴而已。"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虽然偷东西打架赌钱,但是我从来不沾人命的。这可不是小事。"

    "求大人明辨!"路守正哭着道。

    桂王和蛙子道:"给他看看。"

    蛙子将剪刀拿出来,"认识这个东西吗?"

    "剪刀啊。"路守正道。

    蛙子正要说话,杜九言抬手示意他等等。她起身给路守正倒了一杯茶,站在左边递给他,路守正很自然地伸出右手过来接住了,咕咚咕咚地喝完。

    路守正不是左撇子,就算站在他的左边,他宁愿转个身也没有用左手来接的习惯。

    蛙子将剪刀递给他,"真没有见过?"

    "见过,我家里有剪刀啊,这个有什么稀奇的。"路守正说着,看着蛙子,"毕微、毕微真死了?"

    蛙子点头,"死了。"

    "完了。"路守正瘫在地上,脸色煞白,"完了、完了!"

    蛙子朝桂王看去,又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问道:"你逃走的时候,楼下的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你有没有再次关门?"

    "我不记得。"路守正失魂落魄地摇着头,他知道,一旦死了人,事情就不是小打小闹那么简单了。

    杜九言道:"再想想。"

    路守正抱着头,好一会儿他道:"我、我想起来了,我跑下楼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跤,幸好扶住了扶手。然后、然后我冲下去,打开门就跑回家去了。"

    "把衣服脱下来藏在床底下,躺在床上假装睡觉。"路守正道。

    "这过程中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道:"猫叫算不算?我滑脚的原因就是我听到猫叫,吓了我一跳,我才滑倒的。"

    在毕家没看到猫,杜九言若有所思。

    跛子问道:"你到家什么时辰?"

    "什么时辰?"路守正想着,道:"我进门的时候,家里守门的几个婆子还在打牌吃酒。她们每天子时差一刻钟开始巡查,应该就是亥时三刻左右。"

    "这是全部了?"桂王面色沉沉,"没有撒谎?"

    路守正摇头,"没有了。我发誓。"他说着磕头道:"大人,我真的不是有意杀她的。我就、我当时就疼急了,又特别的害怕,就只想让她闭嘴而已。"

    "你可知道这把剪刀是哪里的?"杜九言拿着剪刀,蹲下来看着路守正的眼睛。

    路守正摇头,目露疑惑。

    "这把剪刀是毕微房间里的剪刀。早上她继母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胸口插着这把剪刀。"杜九言盯着他的眼睛。

    路守正瞪圆了眼睛,惊恐道:"她、她、她羞愤自杀?"

    "不是因为我打死她的?"路守正惊恐之后,又换成了惊喜,"我没有杀人?"

    杜九言起身坐回椅子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

    路守正前后说的断断续续但是却都能对得上,他的惊恐和害怕以及最后的欣喜都装不出来。

    杜九言相信他说的话。

    "他娘的。"焦三气怒不已,踹了路守正一脚,"把这个龟儿子关起来。"

    蛙子应是,带着人将路守正捆着下去。

    "大人,大人我没有杀人,你要早点把我放出来啊,我年纪小。"路守正喊着,渐渐走远。

    沉默了一会儿,杜九言道:"现在有几个疑问可以解开并且确认。"

    "第一,为什么案发现场有许多矛盾的地方,包括凶手为什么擦拭楼梯以后,却独独留下楼梯扶手上的血手印。"

    "第二,昨天晚上,包括路守正在内,至少有两个人进去过毕微的房间。在路守正离开以后,对昏迷的毕微实行了jian占,在此过程中,毕微醒过来,反抗的过程中,凶手用剪刀杀掉了毕微。"

    "后面的进去的人要沉稳很多。"跛子补充道:"鲜少有人在杀了人以后,还能从容地将现场的脚印擦拭干净。"

    "是!"焦三道:"现在麻烦了,所有线索都断掉了。路守正这个龟儿子,就是欠收拾。"

    桂王靠在椅子上,喊道:"杜九言,怎么办?"

    "再走一遍案发现场。"杜九言看着他,无奈地道:"当下所有的线索集中路守正,现在断掉了,那就只能再走一次。"

    她直觉,第二次进去的人很有可能认识路守正,也亲眼见到路守正进出。

    她说着起身,道:"三爷,晚上再去将那小子收拾一顿,让他将昨晚的事前前后后都回忆一遍。从他离开家,到回家所有的细节,包括他在路上有没有遇到谁,从哪条路走的,等等所有的细节都描述一遍,明天一早让他从家里出发,重走一遍。"

    焦三应是。

    桂王补充道:"毕建雄给的求亲名单,还没查的,再查一遍。"

    "我去。"蛙子道。

    桂王没讲究,摆手道:"忙吧,忙吧。"

    他说着,扶着腰起来打了个哈欠,"忙活一天,睡觉!"

    焦三垂头丧气的拉着跛子,"还没吃饭,咱么吃饭去。"又压着声音道:"别掺和,一会儿王爷吃亏了,又要找我们麻烦。"

    "你就别担心九言了,她和王爷斗,什么时候吃亏过?"

    跛子嗯了一声,看了眼杜九言,和焦三出了院子。

    "大人,"杜九言挑眉,伸手道:"今天工钱,麻烦结算一下。"

    桂王眉头一蹙。

    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个稚嫩的声音,喊道:"爹啊,我来接你回家。"

    小萝卜躲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听到里面结束了,他才蹬蹬爬上台阶。

    桂王看到小萝卜,顿时嘴角抖了抖。

    杜九言跑过去,半蹲着抱着的儿子,靠在他怀里,"儿啊,有人想要赖账,怎么办?"

    "多少钱?"小萝卜看向桂王。

    杜九言就指着桂王,"整整五两银!"

248 跑呀跑呀(四)

    "小孩!"桂王指着小萝卜,"不要以为我不打小孩子啊。再说,你有没有规矩,见到我也不叩拜。"

    桂王扯掉面皮摔在桌子上。

    杜九言去将门关上,自己坐下来,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看热闹。

    "义父好。"小萝卜蹬蹬跑过去,冲着桂王作揖,"义父啊,您吃饭了没有啊。"

    桂王戒备地看着他,坐下来,道:"没有,你请客?"

    "我是小孩,哪有钱请客,还是义父请客比较好。"小萝卜说着上前,问道:"您知道我爹现在接讼案多少钱吗?"

    桂王眯眼睛,护住自己的钱袋子。

    "我爹接一个讼案,就是几百两银。您请她帮忙五两银子都舍不得给?"小萝卜语重心长地道:"您这样,以后您遇到难题了,我爹要是不帮忙您了,您怎么办?"

    "就跟借钱一样,好借好还,再借就不难了。"

    "义父,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啊。"小萝卜冲着桂王一笑,伸出手,"义父,为了以后我们能友好相处,把钱给我吧。"

    桂王道:"小气,我又没说不给。"

    说着,在钱袋子里摸来摸去,拿了两个碎银锭子出去递给小萝卜。

    小萝卜接过来就和桂王拱手,"义父啊,我和我爹都饿了,您请吃饭吧。"

    "没钱!"桂王道:"自己吃去。"

    小萝卜就扑过去,抱着桂王的腿,眨巴着眼睛,"义父,做一场父子是缘分,您要珍惜这缘分。"

    "我要不珍惜呢?"桂王道。

    小萝卜就红了眼睛,眼泪汪汪,"那我就单方面解除你我的父子的关系。"

    "你当我稀罕,就知道骗我的钱!"桂王看着杜九言,"把你儿子拖走,不然我要揍人了。"

    杜九言应道:"他有自己的想法,我决定不了。"

    小萝卜嘟着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控诉地瞪着他。

    "吃什么?"桂王吼道。

    这真是谁的孩子像谁,不但抠,还天天以占别人的便宜为乐,桂王控诉地瞪杜九言。

    小萝卜眼睛一亮,"德庆楼!"

    "没钱!"桂王将钱袋子里十几文钱倒出来,正要说话,小萝卜忽然一转身,拉着杜九言道:"爹啊,义父这么穷,我认义父做什么呢?"

    "认义父,抱大腿啊。"杜九言跟着小萝卜走。

    小萝卜摇头,"义父的大腿太细。而且,在邵阳地界,义父的大腿还不如您的牢靠。"

    "也对哦,那义父的作用是什么?"杜九言苦恼地道:"拖后腿的,不要也罢。"

    桂王怒道:"站住!"

    杜九言和小萝卜都停下来回头看着他,就见桂王将钱袋子扯开,里面有个夹层,夹层里有一张银票。

    "走吧,我请客!"

    小萝卜踮着脚看,"很多钱?"

    "一百两!"桂王道:"够不够?"

    小萝卜点头不迭,"够、够吃一顿了。"

    桂王嘴角抖了抖,"想得倒美!"话落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咕哝道:"就是知道占便宜,一点脸不要了。"

    小萝卜捂着嘴笑,低声道:"爹啊,不知道为什么啊,欺负王爷的感觉特别的好。"

    "你小心点,别被发现了,。"杜九言捏了儿子的小鼻子。

    小萝卜摇着头,"不会的,王爷很笨的,根本不可能发现。"

    "发现什么?"桂王回头看着,就见一大一小牵着手跟在他后面,背着光而来,两个人的都是笑盈盈地,他心头莫名一暖,咳嗽了一声,道:"走快点,磨磨蹭蹭!"

    "走不动。"小萝卜道。

    桂王就恶狠狠地指着他,"小孩,你不要得寸进尺。"

    小萝卜跑过去,笑嘻嘻地道:"义父啊,我爹瘦弱,您强壮的,背一背我吧。"

    "真的?"桂王问道。

    小萝卜点头。

    桂王蹲下来,小萝卜爬他后背上,桂王以为他要停,却没有想到,他滋遛滋遛就爬他脖子上骑着去了。

    "驾!"小萝卜道:"义父啊,跑呀跑呀!"

    桂王气的肺疼,磨牙道:"不跑!我又不是马。"

    "你是驴!"杜九言道。

    桂王瞪他,迈着腿小跑着颠了两下,敷衍地道:"嗯,跑了。"

    "不够,不够啊。"小萝卜道:"要风驰电掣!"

    杜九言左顾右盼,忍着笑!

    "你怎么这么烦!"桂王恼火,抓着他的脚又跑了两步,小卜就抱着他脑袋,哈哈笑着,"跑呀跑呀!"

    桂王哼了一声,"你说得啊,一会儿害怕地哭,我可不负责!"

    "不会的,跛子叔经常带着我这么跑的。"小萝卜道。

    臭道士!桂王不服气,甩开腿就跑了起来,一阵风似的...

    小萝卜抱着他头,哈哈大笑,"义父啊,你好厉害啊,跑的特别特别快。"

    "那是当然。"桂王道:"我身强体壮身姿轻盈。"

    小萝卜点着头,"跟马跑的一样快!"

    "会不会说话。"桂王气的磨牙。

    杜九言不急不慢地跟着,跛子从她身后过来,问道:"你不担心被认出来?"

    "不会。"杜九言道:"小萝卜比他聪明多了。"

    跛子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问道:"要是认出来了呢?"

    "看小萝卜,他要是想认这个爹,我不反对。"杜九言道:"但这个夫君,我是不会认的。"

    毕竟是皇家血脉,桂王世子,对小萝卜是好事。

    但对她来说,毫无益处。

    跛子无奈,道:"你高兴就行了。"

    "咦?"杜九言道:"这么说,你都给我想好了退路了?"

    跛子颔首,"只要你不想回去,我就有办法让你不回去。所以,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跛爷,你不但神秘有钱有能力,还特别的伟大,乐于奉献。"杜九言打量着他,"你...不会是深爱以前的我,所以化作我的守护神吧?"

    "这、这爱情太过伟大,我承受不起啊。"

    "秦九烟如果有这样的能力,她会颠沛流离,桂王连她的长相都记不住?"跛子道。

    杜九言一怔,跛子用的称呼是"秦九烟"而非"你"。

    在跛子的心目中,他将杜九言和秦九烟当成两个人看的?

    他是发现了,秦九烟的身体里其实换了个灵魂,而非仅仅是失忆,变了性情?

    其实,按照常理只要是熟悉的人,都应该发现。就算容貌一样,可确实是两个人,无论行为还是习惯都完全不同。

    "不要胡思乱想给自己贴金,我要保护的,是小萝卜。"跛子说着,走了。

    杜九言摇头道:"你不老实啊。"

    跛子正要说话,就看到桂王和小萝卜在前面停下来,小萝卜哈哈笑着,抱着桂王的脑袋,喊道:"爹,跛子叔,刚才义父跑的好快啊,我都快被甩下来了。"

    "磨磨蹭蹭。"桂王看着跛子,打量着他,"道士,你不干活去?"

    跛子拱手,道:"今天已经结束了,告辞了。"说着,就绕开他们走了。

    桂王等着杜九言。

    "走啊。"杜九言道:"很饿了。"

    桂王要将小萝卜扯下来,"重,下来!"

    "不要不要。"小萝卜摇着头,"义父的肩膀特别稳,义父强壮。"

    桂王撇了眼杜九言,腰背一挺,昂首道:"那是当然!"

    就不提将小萝卜放下来的事。

    杜九言瞪了一眼儿子。

    小萝卜冲着她吐舌头,嘻嘻哈哈地笑着。

    王爷这人吧,你刚相处的时候,觉得他很讨厌,可是处着处着你会发现他更讨厌,然后...你就习惯了他的讨厌。

    小萝卜总结着,又笑着道:"义父啊,太后娘娘好不好?"

    "不知道。"桂王道:"你想知道你自己问。"

    小萝卜道:"我怎么问啊,给她写信吗?"

    "可以。"桂王道。

    小萝卜摇着头,"这样不好。"

    "她喜欢看信。想必也喜欢你给他写信。"桂王道:"写完我让人你给你送回去。"

    小萝卜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

    和罗念宗来往和与太后来往可不一样。

    太后精明多了,小萝卜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嫰姜哪能和老姜比辣。

    桂王没强迫,三个人进德庆楼吃饭,桂王逼着董德庆打了折扣,十七两银子把零头抹掉了,给了七两!

    他们一走,董德庆就将门关好打烊了,告诫伙计,以后他们来只上便宜的蔬菜,贵的菜一律不给。

    这三个人,躲远点。

    伙计们牢记在心。

    桂王送两人到门口,陈朗正在院中和跛子说话,听见敲门声,正要来开门,就听杜九言道:"花子给我开门,小萝卜的义父送我们回来了。"

    "来了。"花子蹬蹬跑了过来。

    陈朗打了个哈欠,和跛子道:"我去休息了。"

    "好!"跛子颔首。

    桂王没有进来,盯着杜九言道:"明早,毕家杂货店见!"

    说着,就快步走了。

249 很欠收拾(一)

    "娘。"夜色深深,小萝卜趴在杜九言的怀里,托着下巴看着她,"我想银手叔了,什么时候去看他啊?"

    杜九言道:"过几天,把这件事案子办完。"

    "这个案子是不是很可怕,我今天听说了,说那个姨姨死的特别惨。"小萝卜道:"所以,女孩子长的太漂亮,一定要有人保护的。"

    杜九言敲他的头,"所以我受伤后,你打算剪掉我的头发,让我变的丑一点?"

    "是啊。不过幸好您变聪明了啊。"小萝卜打量着杜九言的脸,笑嘻嘻地道:"你现在还是很漂亮的。"

    杜九言无所谓这些,捏着儿子的脸,"今晚谁带你去衙门的?"

    "先生送我去衙门的,他进去以后他就回家了。娘,我和你说哦..."小萝卜压着声音,"先生不愿意进衙门。"

    杜九言嗯了一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不喜欢。先生高兴就好了。"

    小萝卜点着头,"我今天也很高兴。今天义父带着我跑的时候,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嗯?"杜九言道。

    小萝卜回道:"义父说,有没有见过娘亲。还问你怎么不成亲。"

    "我说我没有见过娘。你对我娘感情深重,不打算成亲了。"小萝卜道。

    还真是好奇,什么都打听,杜九言道:"他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然后蹭蹭地跑得更快。"小萝卜道:"吓死我了。"

    杜九言轻笑,将他被子盖好,"睡吧,睡的太迟会不长个子,那以后就只能做个萝卜了。"

    "不可能!"小萝卜道:"你和王爷的个子都很高,我的个子怎么可能会矮。"

    "不要提醒我这件事,我在努力忘记。"

    小萝卜嘻嘻笑着。

    杜九言熄了灯,母子两人睡下。

    第二日,杜九言如约再次去了毕记杂货铺。

    桂王已经在,他正盯着一楼铺子的门,蛙子在翻柜子。

    "你过来。"桂王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地道:"这个门上,是不是血迹?"

    杜九言上前查看,果然看到门头上有一个颜色浅粉的三根手指的印迹,她比划了一下,看着桂王道:"左手的。"

    "等路守正来了以后比对一下。"杜九言回头问蛙子,"三爷将人带出来了吗?"

    蛙子道:"估计这会儿正往路府走。路上人多,挤的很。"

    杜九言挑眉。

    "李栋和罗青苗上午在游街,正好碰到了路守正,路一下子被堵住了。丢了一地的鸡蛋菜叶子,今天当值的兄弟肯定要生气,晚上保不齐要去打一顿罗青苗出气。"

    杜九言将罗青苗忘了,"那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

    街上有许多人在看热闹,冲着杂货铺指指点点的,待桂**了院子,有人低声喊杜九言,"杜先生,刘大人又变好了?"

    "是啊,正亲力亲为地查案件呢。"杜九言道。

    大家啧啧叹着,各个一脸惊奇,"一个人的性情变化能这么大。"

    杜九言轻笑,进了院子。

    毕建雄萎靡地坐着,韩氏在房里哄着儿子睡觉,见他们进来毕建雄起来,道:"大人,杜先生,听说抓到人了?是路守正是不是?"

    "没有升堂定案之前,一切都是待定。你要做的就是配合调查,要是胡言乱语,我连你一起抓起来。"

    毕建雄道:"大人,那小子吃喝嫖赌,坏事做尽。肯定是他没错。"

    桂王不理他。

    杜九言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停在阁楼下面往上看,桂王过来,问道:"看什么?"

    "大人,如果路守正说的是真的,那么,第二个凶手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杜九言若有所思。

    桂王道:"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在路守正行凶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杜九言道:"我们去路家。"

    桂王摆手,"我再看看现场,你自己去吧。"

    "走吧走吧。"杜九言拉着他,"等会儿来查,我们先去找焦三。"

    桂王乖乖被她拉着胳膊出了门,他嫌弃地道:"是你提出来要来重走现场的,现在又去看热闹?"

    "我要证实我刚才的猜想是不是对的。"杜九言道。

    桂王不解,"你觉得凶手很有可能和路守正前后进来,或者说,他是亲眼看到路守正进来的?"

    "嗯。"杜九言道。

    桂王凝眉,"解释一下,有什么说法?"

    "这个没有说法,纯粹直觉。"杜九言说着,带着他进了路家门口的巷子里,路妙正站在门口,看见她来了挥着手,"九哥。"

    杜九言和她打招呼。

    "女人才说直觉,你还真是个娘娘腔。"桂王哼了一声,盯着路妙,不高兴。

    杜九言没接他的话,和路妙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热闹啊。"路妙道:"听说一会儿路守正要被带回来指路的。我在这里等着她。"

    她说着,从门内提了个篮子出来,一篮子的烂菜叶子还有几个鸡蛋。

    "你这是煮熟的鸡蛋。"桂王看路妙不舒服,"砸死人后,游街的就是你。"

    路妙愕然,又呵呵笑着,道:"那、那我就丟菜叶子好了。"

    说着话,焦三带着路守正过来,两人的身后几乎拖着一街的人。

    路守正一身脏污,头上还有鸡蛋黄,路妙看见了哈哈大笑,"路守正你也有今天!"

    路守正被吓着了,脸色煞白地看向路妙,忽然哭了起来,"姐,你快救救我,我害怕!"

    "啊?"路妙的笑容僵在脸上。从记事起,路守正就没有喊过她姐,向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你、你吓傻了吧!"

    路守正嚎啕大哭,少年的嗓子跟公鸭似的,特别难听。

    路妙嫌弃地瞪他一眼,轰着丫头婆子回去,啪地关了门。

    路守正哭的更凶。

    "闭嘴!"焦三喝道:"回头,一边走一边说你所记得的当时所有的情况。"

    路守正擦干净脸上的泪,折道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我往北走的,就这么晃荡,路上都没有人。"

    路守正往北走到邵安街后又进了巷子,他道:"我到鸡毛巷有点害怕,然后小跑了几步,又回了邵安街。"

    鸡毛巷靠近廖府,廖家两兄弟都死了,大家都觉得这里阴森森的,晚上不敢走。

    路守正从县衙门口一路往北,路过了严府,和东安客栈,再往前就是红楼和德庆楼,以及当初傅羽姐弟两人住的那一片巷子。

    毕记杂货铺还要往前走过三个路口。

    "这一路一人都没看见吗?"杜九言问道。

    邵阳宵禁的力度不大,一到晚上虽说不让上街,但是如果有人出来了,衙门也不管不抓的。

    主要一旦力度大了抓人管人,县衙就又多了很多事,人手不够。

    这种事几位县令包括付韬在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节省人力了。

    "没有。"路守正道:"自从你们把榆钱村的赌馆弄掉了以后,邵阳没地儿赌了,晚上出来的人就少了很多。"

    杜九言若有所思,桂王问道:"你在怀疑自己的直觉?"

    "不怀疑,我在找证据。"杜九言话落,在德庆楼停下来,"你路过德庆楼了吗?"

    路守正点头,"当然啊,我就从这里走的。哦,对了。当时德庆楼里很热闹。"

    "热闹什么?"杜九言道:"有人在吃酒?"

    路守正点头,"应该是有人在吃酒,反正都是男人的声音,闹腾的不得了。你可以问问董德庆,那些人走的那么晚他肯定记得。"

    董德庆一脸戒备地出来,一看他们是办公,忙热情起来,笑道:"大人,九言,有什么要帮忙的。"

    桂王招招手,"你过来。"

    董德庆过来,桂王问道:"路守正说,前天亥时左右,他从德庆楼门口路过,听到当时里面很吵。那天里面都什么客人,那么迟不走,吵什么?"

    "前天半夜?"董德庆记得,"哦,青山书院的学生。说是有人回家成亲,昨天回来请书院里同窗在我这里吃饭。"

    "开了三桌,花了三十两银子,吃到子时过才散场回家。"董德庆道:"我做点生意不容易啊,天天跟着后面熬,累死我了。"

    他说着,幽怨地撇了一眼杜九言和桂王。

    "子时才散场?开了三桌,一共多少人吃饭?"杜九言问道:"中途有没有人提前离开?"

    董德庆摇头道:"我当时坐在一楼算账,没看到谁出去。"

    "你带着当晚当值的伙计再想想。"杜九言道:"想到了来告诉我们。"

    董德庆点了点头。

    大家继续往前走,直到最后停在杂货铺门口,路守正也没想出路上还见到了谁,带着哭腔道:"我...我就进去了,拿了六两银子本来想走的,谁知道鬼使神差的我就想到了毕微。"

    路守正后悔不已,"都怪那个女人,她..."他没说完,杜九言啪地一声,抽了他的头,"什么事都怪别人,你就是欠收拾。"

    路守正哭的更凶,"我、我也不知道,事情闹这么大。"

250 青山书院(二)

    "比对一下。"杜九言指了门上很浅的手印。

    守正哦了一声,将自己左手贴上,摇头道:"这是食指中指和大拇指的,我要开门肯定不这么开。"

    "大人,这肯定是后面进来的那个人的手印。"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带着路守正去了楼梯上,比了楼梯上的手印。

    基本能合上。

    "这个应该是我的,我当时手上有血,我还将把手上的血迹擦衣服上了。"路守正道。

    他的衣服在他家拿到了,确实如他所言,衣服上不但有喷溅的血迹还有擦拭的血迹。

    "路守正,你这个畜生,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毕建雄扑过来要打路守正,"我和你拼了。"

    焦三将毕建雄拦住,呵斥道:"闹什么,闹什么。大人还在这里,不问你话你就老实闭嘴。"

    "我的女儿啊。"毕建雄哭着道。

    杜九言和焦三道:"三爷,把人送回去吧。"

    焦三吩咐人将路守正带回去,跛子回来了,道:"其他的人都排查了一遍,都没什么大的可疑。不过昨晚对面茶庄的东家说了,他昨晚走的急,将钱留在铺子里了,所以亥时一刻的时候他回铺子来取钱,当时街上没人,但是杂货铺的门是开了一条缝的。"

    "他以为是毕建雄喝酒回来,就没注意,回家去了。"跛子道。

    桂王在椅子上坐下来,不知从哪里摸了一把扇子出来扇着风,"这么说,杜九言的猜测很有可能是对的,路守正是亥时过进杂货铺,当时他在作案的时候,另外一个人也尾随他进来,藏在某个地方,待路守正离开以后,他再次进入了毕微的房间,将毕微奸杀。"

    大家都认同桂王的推测。

    "所以九爷让路守正走一路?"焦三问道。

    杜九言点头,"没有人查,那就去查青山书院,所有当天晚上在德庆楼吃饭的学生,都一一排查一遍。"

    "好!"焦三看着跛子,"你和我去?"

    跛子点头,两人去了青山书院。

    杜九言回了三尺堂,桂王带着乔墨回了县衙,黄书吏等在门口,带着哭腔道:"大人哪,要不您写奏疏问问,有没有县丞赴任?小人就一个书吏,哪敢处理这一县大事!"

    "就这点出息?"桂王白了他一眼,进了自己的房间,就见桌子上堆了一堆待处理的文书,他转头看着黄书吏,"你不是喊累的吗,你这忙了两天,就做这点事?"

    "许多事,小人不会也不敢做主啊。"黄书吏委屈的不得了,他这是有苦也得死扛着。

    桂王嫌弃不已,挥手让黄书吏退下,他带着乔墨坐在桌案后面看文书。

    "爷,县衙的事真的很多,要不,您安排调个县丞来?"乔墨道。

    府衙还有知州,大家将事情分摊了,县衙人少,县官的事情一天到晚不歇也做不完。

    "还真是。"桂王凝眉,道:"你去把杜九言喊来,告诉我给他一天十两银的工钱,让他来给我做事。"

    乔墨哦了一声去三尺堂喊杜九言,过了一会儿蔫头耷脑地回来,道:"...爷,杜九言说您给她一天一百两,她也不做。"

    "没良心!"桂王生气,咕哝道:"把东西带上,走!"

    乔墨抱着一摞文书,跟着桂王去了三尺堂。

    杜九言正在听大家讨论,刘、夏两家孩子伤人眼睛的诉讼。

    受害男子不愿意出钱告两家。

    夏家也不肯出钱。

    而刘家觉得,这么多钱他们不但拿不出来,而且也不服气全部拿。

    "大人?"窦荣兴最先看到桂**来,"大人快请进。"

    大家将桌子让开来。

    桂王大摇大摆地将文书丢在桌子上。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杜九言问道。

    桂王在正中坐下来,道:"做事啊。各自做事去,别打扰我啊。"

    大家都看着杜九言。

    "是!"杜九言道:"大人,您努力。"

    桂王撇了她一眼,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这个看不明白,听说你是秀才,来帮我一起看看。"

    说着,扯住杜九言坐自己旁边。

    "修水坝?"桂王恼火地道:"我怎么记得三四年前就修过的。"

    钱道安拱手,道:"当时毛县令在时修的,后来就没有修过,今年雨季就要来了,估计水坝不一定撑得住。"

    "那就让吴典寅上折子给工部,让工部拨银子修啊,关本官什么事。一个县衙哪有钱修水坝。"

    周肖道:"大人,工部层层拨款到邵阳,时间太久了。这种事,一般都是您先垫银子,然后再将花用报去工部,工部再给您拨款。"

    桂王抱臂靠在桌子上,凝眉道:"我看过县衙的账,拿个三五千还有,百十万那是不可能的。"话落,看着乔墨,"你得空去下河镇去看看,坝到底什么情况。"

    乔墨应是。

    "你打算修?"杜九言看着桂王,打量着他。

    桂王道:"如果需要,那就正儿八经地修。这种事是要死人的,死人的事本官向来很认真。"

    "大人真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啊!"杜九言拱手道。

    桂王撇着她,"那是当然。"

    "但是这钱,恐怕你就是以桂王的名义去要,也不可能立刻要到。就不说区区一个县令和吴典寅了。"杜九言道。

    桂王知道,杜九言这话说的没有错。他记得他哥前两年要钱做个什么事,户部和工部联手上折子,硬生生给压住了,到现在钱都没拿到。

    不但朝廷的钱,就是宫里想用钱,让内务府拨,都要一层层的手续。

    那可是他哥自己的钱。用自己的钱还要一层层关卡。

    "再想想吧。"桂王将文书放在一边,杜九言将文书拿过来,扬眉道:"你先去确认水坝,这个事我帮你去问问高人。"

    桂王冷笑一声,"你别去问路愈,那老头我知道,死脑筋,没意思。"

    "知道,知道。"杜九言将信收起来,"您忙着,这信我先留着。"

    一屋子人忙着,桂王要求钱道安买水果回来吃,钱道安买了桑葚,洗干净放在他手边上,伺候着。

    "味道还不错啊。"杜九言很无聊,用竹签吃着,靠在椅子上姿态很惬意,桂王看着她,张嘴,"我很忙,来一颗!"

    杜九言撇嘴,签了一个塞他嘴里。

    桂王吃的眉飞色舞,吃完了敲桌子,"继续啊!"

    杜九言抓了一把塞他嘴里,桂王堵着嘴瞪着她。

    "大人。"焦三回来,拱手道:"当天晚上是一位叫范立的举子请客吃饭,一共请了同窗三十四个人在德庆楼吃饭。"

    "有十一个年纪小的孩子,吃过饭就跟着师兄回去了。当晚闹腾留下来的喝酒到半夜的,包括范立在内,一共二十四个人。"焦三道。

    桂王顺手就将文书都收了,"人都带回来了?这二十四个人当中有没有左撇子?"

    杜九言赞赏地看了一眼桂王。

    桂王很得意。

    "都带回来了。都在县衙里面。"焦三道:"现在去问?"

    桂王点头,"嗯。"说着,喊着杜九言,"走啊,拿钱不干活啊。"

    杜九言和钱道安几人道:"东西收拾一下,我们一起去,跟着大人学习。"

    "好!"宋吉艺将桌上桂王的东西一抱,跟在后面。

    一行人去了衙门。

    青山书院二十四个学子穿着一样的灰白色长衫,从十六七岁到三四十岁都有。当晚请客的范立站在最前面。

    除了学子,还来了一位五十几岁的先生。

    人多了大家吵吵嚷嚷,和鸡笼一样。焦三呵道:"都闭嘴。现在大人有话问你们,你们一个一个说。"

    "嘘,听大人说话。"领头的先生邓先生道。

    众人都看着桂王。

    桂王坐下来,目光扫过,"当晚你们也是穿的这身衣服?"

    范立回道:"回大人,当晚上大家穿的都是书院的长衫。"

    还知道问这个,想的还真是细,杜九言扬眉。

    桂王颔首,"现在,每人说两位当晚曾经离席过的同窗!"

    "大人,我当晚喝醉了,不记得怎么办?"

    一位年纪小的学生道。

    桂王道:"那你就站在一边,一会儿本官会重点审。"

    那学生吓的一头汗,拉着自己的师兄,两个人商量怎么办。

    杜九言看得津津有味。

    一通攀扯,最后黄书吏记录的纸上,记了十二个出去过,有七个人出去的时间比较长。

    "都别怕。"桂王指着让人端上来的碟子,"瓜子,都来吃点。"

    邓先生就让大家都去抓瓜子吃,众人不明所以,有的老实真的抓了一把,有的则捻了一两粒,也不敢吃,站在原地。

    杜九言看着,二十几个人中,有五个人用左手抓的,而其中有两个人,是在方才出去过的名单中。

    "你们五个人留下来。"桂王点了五个左撇子,"其他人去隔壁吃瓜子。"

    邓先生一头雾水,"大人,到...到底什么事,我们、我们心里也没个底,弄的孩子们人心惶惶的。"

    "大人爱民如子。"杜九言笑盈盈地道:"见你们读书辛苦,特意请你么来吃瓜子的。"

    桂王点头,"没错,都去吧。"

    焦三领着剩下的人去了隔壁。

    留下来的五个人一脸发懵,杜九言打量着其中一位十七八岁个子娇小容貌清秀皮肤白皙的少年,因为他从进门来后,神色最镇定。

251 师兄师弟(三)

    "你叫什么,今年几岁,哪里人?"杜九言问道。

    学生拱手,声音也清脆,"学生伍俊峰,今年十七岁,邵阳上河镇人。"

    "前晚吃饭,你出去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做什么?"杜九言道。

    伍俊峰回道:"我当晚喝罪了,和卫师兄一起先去了茅房,然后就一直坐在茅房后面的走廊说话。卫师兄和我是同乡,因为雨季快要来了,我们听说家里那节的圩埂塌了不少,就想一起请命,求大人做主修圩埂。"

    "卫师兄是谁?"桂王看向其他四个人。

    伍俊峰回道:"师兄在隔壁,我去喊他来。"说着去隔壁,转头领了个个子很高,容貌端正的男子,他介绍道:"大人,他就是卫师兄。"

    "学生卫正安叩见大人。"卫正安拱手道。

    桂王道:"当晚,你在干什么?"

    "学生不胜酒力,喝了半场后就想吐,于是就和伍师弟一起去后院的茅房,出来后我们就在茅房后面的走廊说话,说多久我们也不知道,反正回去的时候,范师兄已经在和东家结账,我们就回书院去了。"

    旁边另外一位学生道:"你们回来的时候是子时过一盏茶左右。"

    "我也不记得,多谢任师弟。"卫正安拱手,含笑道回道:"不知大人和杜先生还想知道什么?我和伍师弟只要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桂王正要说话,杜九言在一侧按住了他的手,她笑盈盈地道:"没什么想知道的了。这样,你们先回去,这几天暂时不要离开邵阳,因为可能还要去书院寻几位。"

    "是,我们一定不离开。"六个人道。

    桂王的手放在椅子上,这会儿,杜九言的右手正摁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手又白又嫩还特别的小,这么盖着,不过遮了一半。

    纹路也不多,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居然是粉色的。

    咦?她的右手中指在无名指的一侧,居然有一颗痣,一颗特别小的痣,圆圆的还挺好看的。

    "大人。"杜九言咳嗽了一声,袖子挡着,在桂王的手背一揪,桂王嘶了一声,醒神过来不满地瞪了一眼杜九言,这才看向六个学生,道:"听杜先生的,有事我们会找你们。"

    六个人一脸不解。

    "大人的意思,你们先回去。"杜九言想捏死他,正办案呢他居然走神,要不让他说话,一会儿就得埋怨不给他面子了。

    焦三送青山书院的人离开。

    "你干什么呢,双眸含春魂不守舍。"杜九言盯着他的眼睛,"大人,您思春了?"

    杜九言瞪着她,"思春?"

    "心里有人了啊。"杜九言看着他,"这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啧啧...大人啊,您要把持住啊,否则这张脸实在是配不上这双眼睛,会露陷的。"

    桂王心口咚咚跳了几下,破天荒的没和她争,喝了半盅茶平复了胡思乱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说吧,现在怎么办?"

    "夜探书院!"杜九言扬眉,又冲着跛子和焦三看去,"去不去?"

    焦三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去啊。"

    "这两个人确实很可疑。别人都是一脸慌张好奇,只有这两个人自始至终很镇定。别人去茅厕都是一个人,没有时间证人,就只有他们是两人去,互相做了对方的时间证人。"

    "现在看来,这个叫伍俊峰很可疑。"跛子道。

    焦三点头,道:"看样子,应该是卫正安在帮伍俊峰做假证!"

    "行,我们先休息一下,天一黑我们就去青山书院。"杜九言说起来想起什么来,问道:"我记得刘家村刘二柱的儿子在青山书院吧?"

    焦三不太记得了。

    "嗯。"跛子道:"今日我去的时候看到了。"

    刘二柱就是杜九言当日考讼师牌证时,辩讼的刑事案件。妻子田氏用蛇入肛肠杀死了刘二柱。

    其夫妻二人十一岁的儿子刘展在书院。

    桂王扫了一眼跛子,道:"道士,你师父快来了。"

    "大人,我和茅道士并不认识。"跛子道。

    桂王哼了一声,"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那个..."焦三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我...能不能不去?"

    "行!"桂王道。

    "不行!"杜九言说完,瞪着桂王,"青山书院你去过吗,焦三爷不领着,我们根本不认识。"

    桂王哼了一声,没说话。

    焦三欲哭无泪,拉着跛子出去了,一边走一边道:"你说,我能不能装病?"

    "应该不能。"跛子道。

    天黑后,三个人吃过晚饭,去了青山书院。

    青山书院在邵阳城东面,靠近城墙的位置,早年是私塾,后来由官府扶持办立变成了半公半私的书院。书院虽在城中,但曲径通幽小桥流水犹如置身在深山之中,风景非常不错。

    三人没有走正门,而是翻墙进去,沿着围墙到学生住宿的院子里。

    一间房里住着六个人。

    伍俊峰和卫正安住在一间房,此刻,房里点着头灯,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做功课,有的则躺着在聊天。

    "你们说,今天刘大人让我们去衙门,到底干什么?"

    "我听邓先生问了,他们不说。不过,这两天衙门都在查杂货铺的杀人案。说不定喊我们过去就是因为这个案子。"

    有人惊呼一声,"不会吧。杀人案来问我们,难道是怀疑是我们之间有人杀了那个杂货铺东家的女儿?"

    "不然呢。案发的那天晚上我们都在德庆楼。不还问我们谁离开过吗?肯定就是这个原因啊。"

    杜九言站在窗外听着,辨别不了谁是谁,但是她能肯定伍俊峰和卫正安没有参与。

    "卫师兄,后来你们留在那边,刘大人还问了什么?"有个少年问卫正安。

    卫正安放了书,将聊天的内容说了一遍,忧心忡忡地道:"...我也感觉是和杀人的案子有关。我听说抓到凶手了,怎么还会找我们去问。"

    "我也听说了,就是路守正啊。那个败类,也只有他能做出这种事。"

    说到路守正,大家的情绪更加激动起来,有人道:"当年他在书院,占着家境好,几乎每个人都被他打过。后来先生将他撵走了,真的是大快人心。"

    "伍俊峰,他当时还往你书包里撒尿了是不是?我记得清清楚楚。"

    伍俊峰轻抚着左臂,低低应了一声,道:"那个书包是我娘做的,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算了!"

    "你就是好说话,就会让觉得你好欺负啊。"

    伍俊峰笑了笑,卫正安笑着道:"时间不早了,别聊了。这些衙门会查证的,我们操心也没有用。"

    他说着,取了洗漱的用具出去了。

    "我也去。"伍俊峰也跟着出去,"师兄,官府真的还会再来查我们吗?"

    卫正安停下来,接了他手里的脸盆,笑盈盈地道:"来就来,咱们知道什么说什么,不用怕。"

    "是!"伍俊峰站在井边,卫正安打井水,给他倒了一半,帮他拧帕子,两人一边洗漱一边轻声细语地说着书院里的事情。

    伍俊峰担忧地道:"那明日要不要和先生说,马师弟总是欺负刘师弟。我前两天还看到,他往刘师弟的书包里塞了一只癞蛤蟆。"

    "这件事你别管了,明日我去和马师弟说一声。"卫正安道。

    伍俊峰点着头,"师兄我洗好了。"

    "那回去吧。"卫正安给他拿着脸盆,伍俊峰低声道:"师兄,您真不回去吗,定亲你不在肯定不行。"

    卫正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道:"不说此事,回去吧。"

    两人回去,房间里熄灯各自睡下。

    杜九言坐在宿舍对面的太湖石上,看着学子们晾晒的和白天一样的灰色长衫,若有所思。

    桂王道:"你还觉得伍俊峰有可疑?"

    "今晚不白来,至少我们知道了,路守正和伍俊峰曾经是同窗,两人之间还有过节。"

    "走,"杜九言道:"德庆楼。"

    三个人去了德庆楼,董德庆领着他们去了当天晚上青山书院学生们吃饭的雅间。

    正常雅间,是一间一张大桌可以坐十个人。其中有一个大房间,中间隔着房间的那堵墙是个巨大的屏风,有需要的时候,是可以将屏风推开,两间合并成一间使用。

    当天晚上,他们就是如此。

    "三爷。"杜九言和焦三说了两句。

    焦三应是,下楼。

    杜九言和桂王站在窗口,过了一会儿就看到焦三踏着夜色,晃晃悠悠从南往北,从德庆楼外的街上走过,杜九言拉着桂王,"走!"

    "你们干什么去?"董德庆喊道:"我关门了啊,你们别回来吃饭了啊。"

    说着,催着伙计,"快,快收拾一下,走了走了。"

    杜九言和桂王跟着焦三,不远不近,焦三回头看了几次,居然都没有发现。

    他晃悠着,到了毕记杂货铺门口,进了门,毕建雄看到他一愣正要说话,焦三摆手径直去翻了一下放钱的抽屉,又停了一下,冒着腰去了后院。

    "三、三爷。"毕建雄一脸不解正要说话,忽然就看到刘县令和杜九言进来,两人没有像焦三那样,而是径直去了后院。

    毕建雄跟着。

    焦三上了楼。

    桂王和杜九言也跟着上去,推开毕微隔壁的那间小房间。

    就听到焦三隔壁嘶吼了两声,大概过了一刻钟,焦三慌乱地跑出来,冲下楼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九言和桂王两个人打开门,重新进了房间。

    "大人,这...这怎么了?"毕建雄看着房间里的两个人。

    焦三再次回来。

    "没证据!"焦三看着杜九言道:"怎么办?"

252 严刑逼供(四)

    "什么怎么办,抓回来。"桂王道:"两个人不老实,肯定有一个人在说慌!"

    "分开来,不要让对方知道被抓了。"

    焦三听着有道理,又忍不住去看杜九言。

    "照大人说的办,将两个人分开来抓。"杜九言道:"让书院的先生配合。"

    焦三点头,"我和跛子明天去书院。"

    第二日,跛子临出门前,杜九言叮嘱道:"此二人关系好,一定要小心。切不能让他们察觉。"

    "好!"跛子道:"不行就打晕带回来。二人不可能时刻都在一起。"

    杜九言轻笑,道:"行,跛爷出马,绝对所向披靡!"

    "贫嘴!"跛子穿着便服去了青山书院。

    杜九言去了厨房,陈朗正坐在桌前对着面团发呆,她笑着道:"王阳明"格竹",先生在"格面团"?"

    "不可玷污阳明先生。"陈朗嗔怪地看向杜九言,"今天没有被王爷招工帮忙?"

    杜九言在他对面坐下来,递了封信给他,"先生看看。"

    陈朗打开来一目十行地扫过,便将信收起来还给她,"朝中的事,我不懂。你和王爷都是聪明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先生不知道,年初一我在宫门外朝拜,见着密密麻麻的大人后,就在不停背诵颜色补子花色对应的品级。实在太难记了。"

    "就不要说工部户部那些衙门和职责了。"杜九言道:"这水利乃是百姓的大事,先生反正闲着,天天"格面团",不如做点别的打发时间啊。"

    陈朗无奈地看着她,"你这孩子,不管说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

    "搁在这里了啊。"杜九言拍了拍信,"这折子怎么写,应该要多少钱...我们不懂,只能靠先生了。"

    "最好先生写好了,让王爷照抄就好了。"杜九言一拱手,笑盈盈地走了。

    陈朗叹气,将面放进锅里发着面,他洗过手再回来,信依旧静静躺在桌子上。

    "这孩子!"陈朗在身上擦了擦手,拿着信去了书房。

    研墨,铺纸,提笔...四周安静,三个孩子趴在窗户上偷看,谁都没有说话。

    ...

    焦三很恼火地道:"这两人真的是,上个茅房都要一起去。"

    "真他娘的恶心,害的老子在茅坑外面等了半天。"

    杜九言失笑,道:"那最后怎么带回来的?"

    "趁着上课,让他们先生出面,将伍俊峰喊出来,从后院出去的。跛子则带着人大摇大摆从门口进去,将卫正安带回来了。"

    跛子道:"卫正安在路上一直在问为什么抓他,还让我给他一点时间,他要回去和师兄弟说一声。"

    "伍俊峰也是,那小子就一直吵着,要回去和师兄说一声,不然师兄会担心他。"焦三道:"娘们唧唧的,没见过这么娘的男人。"

    桂王就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抓了他放丢在一边的官帽,啪叽盖在他的脸上,"大人,您不考虑让朝廷换个年轻俊俏的后生来做县令吗?"

    "这脸好的很。"桂王将帽子拿下来,"安全。"

    杜九言没眼看他。

    "先审谁?"跛子问道。

    杜九言回道:"让路守正在外面听,我们去审伍俊峰!"

    只是怀疑却没有证据,他们审问也只能迂回。

    路守正一看到伍俊峰就惊呼一声,道:"居然是他...这娘娘腔..."他话没说完,就被桂王打了头,"好好说话!"

    娘娘腔,娘娘腔,他听了不顺耳。

    "我在青山书院待了半年,实在不喜欢就回家了。伍俊峰就是我当时的同桌,反正我看他不顺眼,没少欺负他就是了。"路守正道:"大人,那天晚上他是不是在德庆楼看到我,然后尾随我去了杂货铺,等我走了以后他把毕微杀了嫁祸我?"

    桂王指着他,"闭上嘴!"说着,转头喊杜九言,"娘娘腔,什么时候进去。"

    杜九言睨着他,进了房间。

    路守正咕哝道:"不让别人说,你自己还不是说。"

    "学生拜见大人。"伍俊峰和桂王行礼,又和杜九言拱手,"杜先生。"

    桂王颔首,"坐吧。"

    三个人分三个方向坐下来,伍俊峰垂着头,手指绞在一起,怯生生地看着桂王,"大人,您传学生来,有什么吩咐?"

    "将三月初四晚上,你做了什么去哪里,详细说一遍。"桂王道。

    伍俊峰应是,"...我和卫师兄都有点醉意,所以我们去德庆楼后面的茅房的抄手游廊上聊天,正好醒酒。前几天大人问的突然,我们没有想过具体待了多长时间,这两天大家说起这件事,我们两个估计在那边大概待了三刻钟。"

    "伍俊峰。"杜九言道:"德庆楼茅房后面的抄手游廊上有几盏灯笼,你还记得吗?"

    伍俊峰一怔,"我、我不记得,游廊上有灯笼吗?"

    "没有灯笼,你们怎么上茅厕的?"杜九言道:"想想看,有几盏灯笼。台阶有几节,你们是顶着茅厕后面坐的,还是离开一段?"

    伍俊峰摇头,"我、我不记得了。"

    "想!"杜九言觉得自己现在的脾气好的不得了。

    伍俊峰回忆着,"几节台阶我真的没有留意,但是我能想得起当时我们应该、应该坐在茅厕的斜后方,就是靠近主楼的那个位置。"

    "至于灯笼,我也不太确定,但是昏昏暗暗的,我只顾着和卫师兄说话了。"

    桂王道:"你认为你和卫正安谁醉的更厉害?"

    "卫师兄。"伍俊峰道:"他虽然看上去比较强壮,但是酒量却没有我好。"

    这话明显是想好了说的。桂王看向杜九言,低声道:"去隔壁问问?"

    "大人高见。"杜九言颔首,和桂王一起去了隔壁。

    卫正安腰板笔挺,一看到他们就问道:"大人,您将学生抓来是为何?"

    桂王将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卫正安和伍俊峰的丝毫不差。

    "...伍师弟醉的更厉害一点,他但是昏昏欲睡,要不是我喊他,他都快要睡着了。"

    杜九言拉着桂王出来。

    路守正喊道:"大人,我觉得是伍俊峰,这小子阴狠的很。"

    "你问问他去。"杜九言指着房间里,"去吧。"

    路守正一脸惊恐,"我、我问?我、我要是忍不住动手怎么办?你不会给我下套吧?"

    "让你去就去,罗里吧嗦的。"桂王踹他,路守正揉着屁股推开门。

    房间里,他和伍俊峰一对视。

    伍俊峰蹭的一下站起来,"路守正,你怎么进来了!"

    "是不是你杀的毕微来嫁祸我?你站在德庆楼的楼上看到我过去了是不是?"路守正喝问道。

    伍俊峰一脸莫名其妙,"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杀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子打死你。"路守正一拳打在伍俊峰的脸上。

    伍俊峰的脸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人又被重新打坐在椅子上。

    路守正扑过去,两人缠在一起。

    伍俊峰显然不是路守正这个混世的对手,被打的毫无还收之力。杜九言一脚踹开门,喝道:"干什么呢,住手!"

    她上去,揪起路守正就揍了一拳,"谁让你进来,出去!"

    打一拳,感觉不错,杜九言心情好多了。

    路守正被打懵了,看着杜九言一脸的委屈。

    明明是你让我进来打人的,现在居然来装好人。

    杜九言果然不是好人。

    "出去!"杜九言话落,焦三进来将路守正拖了出去,杜九言看着脸肿起来,哭的梨花带雨的伍俊峰,"抱歉啊,原本只是带他来,看看你们是不是认识,没想到他居然进来了。"

    "没事。"伍俊峰擦着眼泪,"他就是个疯子,我不和疯子计较。"

    杜九言给伍俊峰倒了茶,又折道出来,指着隔壁和路守正道:"去隔壁看看。"

    "我...我去可以,你不准打我。"路守正道。

    杜九言挑眉道:"不打你,让你去陪着罗青苗可好?"

    "不、不要。"路守正摇着头,"我不上街,打死都不上街。"

    他说着进了卫正安的房间,两人对视,但并未动手。

    焦三让人将路守正送回牢里。

    "是谁?"桂王道:"现在两个人捆成一团,除非用刑,否则不会招认。"

    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道:"大人,打吧!"桂王撇了眼搭在肩膀的手,没抖开。

    杜九言指着蛙子,"把两边的门打开,就用夹棍,夹到手不断为止!"

    "上!"蛙子将两个房间的门打开,夹棍一上,一开始两个人都能忍得住,但力道一大,伍俊峰就哭了起来,"大人,您这样无缘无故的用刑,学生不服!"

    "伍师弟?"卫正安听到隔壁的声音,"你也来了?"

    伍俊峰本来只是小声哭,可一听到卫正安的说话声,顿时就放声嚎啕大哭,"卫师兄,疼,好疼啊!"

    "大人!"卫正安面色发白,忍着痛道:"你放开他,所有的刑都冲着我来。"

    桂王白他一眼,"想得美!"说着,指着伍俊峰,"脚棍给我上,还有还有,那脸看着讨厌,上个烙铁烫个印。"

    "有什么后果,本官承担!"

    桂王说完,伍俊峰哭着喊不要,卫正安道:"大人,求您了,他怕疼,您不要这样对他!"

    "关门!"杜九言道。

    桂王凑上来,低声道:"心理战,各个击破?"

    "大人真聪明!"杜九言道:"一会儿有一场感天动地的好戏!"

253 巨大冲击(一)

    咔嚓,咔嚓!

    杜九言被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一个三四岁的熊孩子,正贴着她,剪她的头发。

    那孩子圆圆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婴儿肥的脸颊鼓鼓囊囊的,梳着个冲天的辫子,像个白白嫩嫩的萝卜。

    “小萝卜,”杜九言抓住小孩,喝道:“你谁家的,你家大人呢,太过分了。”

    地上掉了好几缕,要不是她醒的早,这小萝卜就要将她剪成秃子了。

    “娘,乖啊。”没想到,小萝卜一点不慌不怕,还反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抓着豁口的剪刀,奶声奶气的道:“头发剪了你就会变丑,变丑了我们才能接着去找爹,你想不想找爹啊。”

    他这语气,分明就是大人在哄小孩。

    “找什么爹,谁是你娘?”杜九言说完,才发现这小孩子穿了一件灰扑扑的短褂,虽然破旧但却是粗麻的,就是一副古代人的打扮。

    她像被雷劈了,又低头看看自己,也是一身粗麻的短褂,下面是条松垮垮的裤子,脚上一双圆口黑色布鞋,脚尖还破了个洞。

    杜九言僵在原地,脑袋里嗡嗡的响。

    她是谁,她在哪里?

    “娘长的太美了,”小萝卜还在循循善诱,“出门太危险了哦,头发剪短了才安全,这样你才能找到爹呢,是不是啊。”

    “娘乖乖的,”小萝卜笑眯眯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着杜九言的脸,“一会儿我就带你找好吃的。”

    这小萝卜一口一声的喊她娘……难道她不但穿越了,还成了别人的娘?

    这简直是一步登天,跨度也太大了。

    “我?”杜九言指了指自己,“是你妈妈?”

    小萝卜点着头,头顶的辫子一颤一颤的,“是娘,如假包换。”

    “我的天!”杜九言捂着脸,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她上个礼拜接了件案子,为被告辩护。今天刚去法院递交材料出来,在停车场刚打开车门,就出现了十几个彪形大汉。

    她专接刑事案件,经常遇到对手闹事甚至动手,所以她拜师练了散打过了六段青龙,一般应付自保没有问题。

    这一次不同,对方人多又带了兵器……最后的记忆,背后被人捅了两刀,扎在了要害。

    死了,还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的,杜九言沉着脸,一睁眼又看到肉呼呼的小脸,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容。

    很假,但耐不住人家长的软萌可爱。

    “娘,你是不是困了,要不再睡会儿?”

    杜九言捏着小萝卜的脸,“小子,你是打算哄我睡着了,再接着剪我头发,嗯?”

    小萝卜嘴巴一瘪,委屈巴巴的,“娘,您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不会乘人之危的。”

    “呃……”杜九言有种被小孩骗了的弱智感。

    但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她还没见过这么精明的小孩。

    虽然死了,可又重生了,不但如此她还免去了生孩子的辛苦,白得了一个儿子。

    这样想想,她死一回也不全是悲剧。

    “小萝卜,你几岁了?”杜九言看着小萝卜。

    小萝卜挤啊挤的,钻她怀里来坐她腿上,仰头望着她,大大的眼睛跟葡萄似的眨巴着,“娘,我四岁了啊。你都不记得了?要不要找大夫呢,头还疼不疼?”

    他说着,去摸杜九言的额头。

    受伤了?杜九言自己也摸了一下,果然在发根摸到了黏糊糊的血迹。

    看来原主的死是因为这伤。

    “没事。”伤口很疼,杜九言皱着眉头。

    小萝卜攥着她的衣襟,瘪着小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掉,“娘啊,你不要死。”

    可怜巴巴的。

    你娘已经死了!杜九言心软,抱着小萝卜,“我死不了,就是忘事了。我的伤怎么来的?”

    “真、真的?”小萝卜抹着眼泪。

    杜九言点头。

    “我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了。”小萝卜抱着杜九言,“刚刚我去找吃的,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赖四在欺负你,他还拿砖头打你的头!”

    赖四?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个好人!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脑袋,柔声道:“没事,以后谁都欺负不了我们。”

    “嗯嗯。”小萝卜抽着鼻子,点着头,“那我们把头发剪了好不好啊。”

    这孩子,哭的这么伤心还不忘记剪她的头发,“想丑办法多的很,剪头发多麻烦。”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名字,”小萝卜眨巴着眼睛试探的看着杜九言,“你一直喊我小宝。”

    小宝?杜九言撇嘴,这名字取的太没诚意了,还不如小萝卜好听。

    她左右打量,她们待的地方像是个破庙的后院,她们坐在宝殿的屋檐下,四处残垣断壁杂草丛生,但更破的是,她们母子两人周身上下的衣服,简直惨到衣不遮体的地步了,和乞丐没什么两样,“小萝卜,这什么地方?”

    “宝庆,隆安寺。”杜九言没有质疑,小萝卜暗暗松了口气。

    杜九言回忆方位地理,应该在湖南境内,但又不知道两个宝庆是不是一个地方,“我们就是宝庆人?你爹呢?家里人呢。”

    看这情况,她们母子应该在外很久了。

    “不知道。”小萝卜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我爹死了,祖父母也死了,至于外祖家……您说不要他们了,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爹死了,那原主就是寡妇喽?

    一个身体虚弱生存能力更弱的寡妇,带着小孩不回娘家,在外面流浪……古代这么开放了?她觉得奇怪。

    “不对,你刚刚明明说要找爹。这么快就死了?”不会哪天蹦出个男人,说是她相公吧?

    捡个孩子可以,可她不想捡别人的相公。

    小萝卜摇着头,“不,我爹真死了,可是你一直不相信,非要找我爹。我、刚才哄你呢,真的。”

    杜九言打量着小萝卜,小萝卜一脸纯真的看着她,点着头,“娘,我说的都是真的。”

    蹦出男人来,她也不会认,大不了鱼死网破!杜九言正要说话,忽然隔着一道墙的宝殿里传来砰的一声响,有个男人喝道:“都给老子蹲着别动,否则,将你们剁碎了喂狗!”

    她们一直在后院没留意宝殿内还有人,母子俩对视一眼,小萝卜一骨碌站起来,“有杀气!此地不宜久留!”

    “走。”杜九言当机立断,甩腿就溜,忽然,有人绕到后院,冲着他们一声爆喝,“什么人鬼鬼祟祟,站住!”

    “娘别怕,有我在。”小萝卜停步,原地转身,脸上挤出笑容,谄媚却不讨人嫌,拱着手作揖,像个招财童子,“大爷,我们是路过的人。”

    杜九言跟着点头。

254 被告讼师(二)

    "翻供,你耍我玩?"焦三大怒。

    卫正安道:"焦三爷,现在的事情不是小事,这关乎我们师兄弟的性命,我们要求见家人,请讼师辩讼,这是我们的权利。"

    "当年祖师爷说过,凡官司者,皆可自愿自主请讼、自讼、自证。"

    "所以我现在不开口,合情合理。"卫正安道。

    焦三指着他,点头,"行,你请讼师,老子让你请讼师。"

    "老子就他娘的不信了,你一个杀人犯还能因为辩讼从这个门口走出去!"焦三说完,啪地将门关上气冲冲地出去了。

    卫正安暗暗松了口气,刚才他被杜九言说的昏了头,居然和伍俊峰抢着认罪。

    他很确定,现场他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杜九言是不可能发现他杀人的证据,所以她来来回回不过是心理战术而已。

    他们也中了她的计策。

    现在,他镇定下来后,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所以他立刻改口,要求请讼师。

    只要有一个能力强的讼师,他和伍俊峰一定没事。

    就算他们知道他杀了人又如何,没有证据,还不是不能定罪。还有这个刘县令太过嚣张,他和伍俊峰都有功名在身,他居然说打就打!

    待他日他出去,他定不会放过他的。

    卫正安想着,冲着黑漆漆的牢房里,喊道:"师弟,我会请讼师,你不要怕!"

    他不知道伍俊峰在哪里,只能冲着里面喊。

    伍俊峰听到了,抓起来抓着栏杆哭着回道:"师兄,我知道了,我不怕。"

    ...

    杜九言洗漱躺下来,舒服地打了哈欠,揉了揉脸道:"明早不要喊我,我要睡到自然醒。"

    "你不练功了?"小萝卜坐起来,给杜九言捶着腿。

    杜九言摆手,"我要偷懒一天,犒劳自己。"

    小萝卜点头,"娘啊,王爷有没有给你发工钱?"

    "没有!"杜九言拍了拍儿子的手,"靠你了。"

    小萝卜点头,"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去办。"话落,忧心忡忡地看着杜九言,"娘啊,您这对钱太不上心了,真让我操心哪。"

    杜九言笑了起来,抓着儿子挠他的痒痒,"小兔崽子,给我办事还和我发牢骚了?"

    小萝卜咯咯笑着,像只小泥鳅一样的打着滚儿。

    两人闹腾了好一会儿,才歇下来。

    第二日,杜九言果然睡到自然醒,陈朗将早饭温热着等她。

    "先生,您今天气色看上去很不错啊。"杜九言坐下来吃早饭,陈朗将两张信纸给她,杜九言摊开来看。

    论邵阳上河镇埂坝的重要性!

    信中从上河镇的圩埂一直延伸到整个邵阳乃至湖广,对百姓以及朝廷的影响,以小见大徐徐铺开,虽说的多但文字简洁,最后点明了主题,要工部拨款。

    并在第二张纸上,列了并不算清楚的账目,共计四百万两。

    "先生太厉害了。"杜九言看的啧啧叹道:"您的文字既不直接又不至于太内敛含蓄,恰到好处点到主题。"

    "账目列的也有趣,说不清楚可您该列的都列了,说清楚,可细节一概没有。最后还给了个不大不小的数字。"

    杜九言拱手,"先生高人啊。"

    "别捧我了,这种奏疏不过稀松寻常。"陈朗道:"这四百万两必然是拿不到的,最后能到手六十万两已是幸运,所以你请王爷做好心理准备。"

    杜九言虽未入过官场,可里面的门道,她多少还是知道的,"有王爷在,事情或许比您想的好。"

    "也是!王爷若能将邵阳的水利办了,也是大功德,不枉费他屈尊做县令一场。"陈朗道:"只是这名头一直都是刘县令的,倒是委屈了王爷。"

    杜九言将信纸收起来,"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陈朗想想也对,桂王这个人是讲究实惠的,这些身外之名他根本不在乎。

    "我走了,忙了几天别人的事,今天该去三尺堂了。"杜九言抓着个馒头边吃边出去,花子跑出去,笑着道:"九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新化?"

    杜九言想了想,道:"今天我去三尺堂看看,如果没什么事,这几天我们就安排出行。"

    "好唉。"花子跑回去喊闹儿,"闹儿哥,我们可以准备东西啦,九哥说她要是今天去看没什么事,我们就去新化看银手哥。"

    闹儿也很高兴,两个人去拉小萝卜起床,三个人凑在房间里商量去新化的事。

    杜九言去了三尺堂。

    "九哥,路家的人找你。"窦荣兴出来迎她进去。

    杜九言朝正堂内看去,就见路厉勤陪着昨天从牢里出来的路励耘正坐着在等她,她快走了几步,拱手道:"路老爷。"

    "九言。"路厉勤起身过来,"本来想去家里找你的,可一想还是在三尺堂合适。"

    路励耘破天荒地和她拱了拱手,杜九言也回了礼。

    "请坐。"杜九言请两人坐,她含笑问道:"不知道二位来这里,是为什么事?"

    路励耘就看着路厉勤。

    "因为守正。"路厉勤叹气道:"虽是孽子,可到底是自家的孩子。他犯罪该受到什么惩罚,我们都认。但是今天早上,衙门那边传我们去了,才知道案子里另外两个人合伙请了讼师辩讼。"

    "卫正安和伍俊峰请了讼师?"这事杜九言还不知道,看来是昨晚招供后又反供了。

    路励耘激动地道:"是。他们家里的人也赶到了,说他们孩子根本没有罪。说人是我们守正杀的!"

    "杜讼师,这不是冤枉吗。我们守正虽浑的很,可他胆子小,根本不敢杀人。"路励耘道:"您全程在查案子,您是知道的,人根本不是我们守正杀的。"

    果然是为了路守正来的。

    这案子,责任界限模糊,不好辩啊!

    "九言,"路厉勤道:"这个案子是不是让你很为难?不容易辩?"

    杜九言沉默了一下,整理了一下用词,严肃地道:"不容易辩是另外一回事,我如果接那么就会全力以赴。可是,这个案子的结果,不会如你们所愿的。"

    "为什么?"路厉耘道:"我们守正没有杀人啊。"

    杜九言反问道:"路二老爷,对这个案子,您的诉求和最终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无罪,"路厉耘道:"他没杀人。别的事我们可以赔偿,哪怕倾家荡产,我们也愿意补偿。"

    杜九言就不看他,而是无奈地和路厉勤道:"路老爷,您们的要求太高了,我办不到!"

    "什么意思?"路厉耘问道。

    路厉勤低声呵道:"你少说一句。"话落看着杜九言,道:"你的意思是,守正有罪是肯定的?"

    杜九言点头。

    "你们再想想吧。"杜九言道:"如果对方不请讼师,我认为这个案子你们交给刘大人就好了。如果他们决定请,你们也确实可以请,但前提是,你们的期望值不要放的太高。"

    路厉勤很清楚,杜九言能说这番话,没有立刻拒绝他们的请讼,完全是给他的面子。

    "你跟我来。"路厉勤拉着堂弟出去,两人站在门口说话,"杜先生说的话,你听懂没有。她的意思,你要是指望她上场做无罪辩护,那是不可能的。"

    "那...那怎么行。"路厉耘道:"守正在还是个孩子啊。"

    路厉勤道:"你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吧。这事我就不给你做主了!"他说着回头和杜九言道:"我们再想想,您先忙着。"

    杜九言点头,送两人出门。

    路厉耘被拖着离开。

    "这个案子你不能接!"周肖过来,摇着扇子道:"比以往每个案子都要难辩不说,结果还可能吃力不讨好。"

    杜九言深以为然,"对方请讼师,最坏的结果就是路守正被判斩立决。其实这结果也不委屈他。"

    "嗯。"周肖笑着点头,杜九言却是担忧地道:"我现在比较想知道,对方两个人请的谁?"

    钱道安端茶给她,"你是担心,西南会接这个讼案,让你履行赌约?"

    "我有强烈的预感。"杜九言道:"所以我刚才没有立刻拒绝。"

    她话刚落,门就被人敲响,杜九言朝门口看去,随即笑了,"我最近的气场很强大啊,说什么来什么。"

    "薛先生。"周肖叹气,冲着薛然略拱了拱手。

    薛然独自而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杜九言,道:"毕家杀人案,我代表西南讼行接受了伍俊峰和卫正安的请讼!"

    "被告路守正或是原告毕建雄,二者你可以选其一。"

    杜九言似笑非笑地看着薛然,"薛然,你接讼案,你们会长知道吗?"

    "我虽被撤职,可讼师牌还在。"薛然道:"我既接了,付会长就必然知道,就问你敢不敢接。"

    杜九言叹气,道:"我要不接呢?"

    "那就等下次,一年之期,你大可挑选对你有利的案件,随你!"薛然很自信,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欲走。

    杜九言可以选择替毕建雄辩讼,也可以选择给路守正。

    虽都是辩讼,但在这个案子中,做原告讼师就简单许多,如果同样是被告讼师,那难度就大不相同了。

    同是凶手,辩的就是责任,而这个案子的责任相当模糊。

    看的就是讼师的本事了。

    "你说的对,一年为限,早晚的事而已。辩什么到不重要了。"杜九言挥了挥手,"啊,薛先生,我们公堂见!"

    薛然道:"公堂见!"

255 才华容貌(三)

    "真接?"周肖问道:"为路守正?"

    杜九言耸肩,道:"无所谓,等会儿谁先来找我,我就接谁的诉讼。"

    "那还是毕建雄比较好。"钱道安道:"至少证据明确,只要辩三个人都是死刑就好了。"

    这边刚议论完,路厉勤堂兄弟并着路印一起到了。

    "九言。"路厉勤拱手道:"守正的案子,只有你接才能有一点改观的可能性,守正他才可能保住一条命。"

    "所以,还请你一定要帮忙。"路厉勤拱手道。

    杜九言回了礼,含笑道:"路老爷,这事您说了没有用!"

    "二叔,励耘!"路厉勤明白杜九言的意思,忙喊路家二房的父子两人表态,路印沉着脸,道:"我们也不是不懂法,这个案子既然是请你了,我们就一切听凭你指挥,无论什么结果,我们..."

    路印拐杖往地上一杵,道:"我们听你的,都认。"

    "杜先生。"路励耘问道:"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杜九言道:"绞监候。"

    "绞监候?"路励耘眼前黑了一下,但杜九言又道:"他已有十五,虽生辰未到但这影响不大,就看定案后交由刑部复审,上面的人如何定了。"

    "如果成年呢?"路印问道。

    杜九言道:"杀人者斩立决。"

    "那...那守正到底有没有..."路厉勤面红耳赤地问道。

    杜九言道:"他没有承认奸占,但认了动手猥亵逼迫,伤人!"

    其实,到底有没有她还没有认真去确认。

    等接了讼案,一切从头来。

    路家三个人再次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路印道:"这个坎过不去了,就由杜先生决定吧。"

    路励耘也跟着点头,"就由杜先生做主,我们发誓,无论输赢,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

    这样的态度,杜九言是满意的。如果他们还抱着侥幸,那这个讼案她是不能接的。

    "那就签契约吧。"杜九言道。

    宋吉艺忙将现成的契约文书拿出来,铺在桌上,路厉耘上前摁了手印签了字,并交了一半的讼费二百两。

    "诉状我写好以后,会拿去府中找您签字。"杜九言和路家人拱手,"有需要家人作证的地方,还请配合。"

    路励耘拱手回礼,道:"好!杜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

    他说着,跟着路印出去,想了想又回头冲着杜九言拱手,道:"守正顽劣,皆是我们一家人宠惯的结果。以前和杜先生有冲突的地方,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路某在这里向先生赔礼了。"

    杜九言回礼,道:"二老爷不必如此,我既接了讼案就不会带上个人感情,我对路守正是否喜欢,不会影响我辩讼。"

    "所以,您放心,我会全力以赴。"

    路励耘感激不尽,垂着头随着父亲和堂兄出门。

    路厉勤先回到家,路印父子两人精疲力尽里到家里,王氏就等在门口,一见二人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杜先生接了没有?她是不是记着仇,不肯接我们守正的案子呢?"

    "杜先生说了,她只是接讼案而已,和她喜欢不喜欢守正没有关系。"路励耘道。

    王氏脸色一白,"那她会不会不用心?"

    "放屁!"路印道:"这个时候了,你把嘴巴闭紧!"

    路励耘也跟着瞪王氏,道:"不要胡说,讼师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这样议论。杜先生又不是第一次上公堂,怎么做她心里有分寸。"

    "我知道了,我就...就是心疼我守正啊。"

    王氏说着哭了起来。

    "还哭!"路印恼火死了,"让你媳妇闭嘴。"

    说着就回自己院子去了。

    路励耘扯了一下王氏,低声道:"行了。你还有脸哭,守正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你宠出来的。慈母多败儿。"

    "你有什么脸说我,难道你就没宠着依着他。"王氏喊道:"他小时候出去拿人东西回来,你不还夸他能干,说他机灵的。"

    "他拿回来就丢了,也不是真的有用的。但你也不说他,你怎么不管呢,现在来说我。"王氏嚎啕大哭。

    路励耘打了自己自己两个耳光,垂头丧气地走了。

    王氏就坐在房里抹眼泪,越想越恨,可又不知道恨谁,就不停地哭。

    ...

    杜九言在衙门里喝茶,桂王稀奇地看着她,"你居然接路守正?你不是很讨厌那小子的吗?"

    "不要侮辱我的专业性。"杜九言敲了敲桌子,道:"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我接了,劳驾大人您给我牌票,我要再走现场。"

    桂王打量着她,"还要走,现场难道还有遗留的证据?你不让本官侮辱你的专业性,我看你当时就在糊弄我。"

    "衙门办案不需要这么细致,有证据和供词就行了。"杜九言白他一眼,"劳驾,大人!"

    衙门办案和讼师调查自然不同。前者有证据和犯人供词,就可以定案,后者却要分斤掰两锱铢必较。

    "求人办事,要有求人办事的觉悟。"桂王道。

    杜九言道:"大人,作为讼师我要求牌票是合情合理合法,我不是求人办事。"

    "那等着吧,本官要审察一下,过几天再说。"桂王道。

    杜九言扬眉,低声道:"大人,您现在傲娇的样子,和昨天拽着学生袖子时娇羞的样子,可真是判若两人啊。"

    "呐!袖子在这里,再给你拽拽?"

    桂王指着她道:"你再说一遍?!"

    "事情你都做了还不让我说啊。"杜九言道。

    桂王冷哼一声道:"我明日就昭告天下,你满脸麻子,是个很丑很丑的人。"

    "去吧,去吧。"杜九言道:"好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有才华高过容貌!"

    "我,是靠头脑和才华的,大人!"杜九言道。

    桂王撇嘴,将牌票拍在桌子上,不屑道:"娘娘腔!我看你和伍俊峰很有话聊。"

    "大人还没从冲击里出来吗?"杜九言看着他,"是不是夜里梦回,都在想那个画面?"

    桂王面色僵硬。

    "走了。"杜九言拿着牌票摆了摆手出去,"大人哪,赶紧排排时间,好早日开庭,我迫不及待要和薛先生辩一轮。"

    她说着,走了几步,想起来陈朗写好的奏疏,又折道回来。

    愣在门口。

    就看到桂王正扯着脸皮、凝着眉头、山羊胡子直抖,表情痛苦而纠结地靠在椅子上。

    "羊...癫、羊癫疯?"杜九言问道。

    桂王从手指缝里看到她,一脚朝她蹬过来,怒道:"你才羊癫疯!"

    杜九言让开,可惜道:"好好一个位高权重年轻貌美的年轻人,隐疾还真多。一个虫草鹿鞭丸是解决不了了。"

    "你、你气死我了。回来干什么,我看你就脸皮疼。"桂王道。

    杜九言稀奇不已,"为什么脸皮疼?"

    "替你羞的,因为你没脸没皮!"桂王怒道。

    杜九言拱了拱手,"辛苦大人了,您接着羞!"说着,将信给他,"一百两一封,如若还需此项服务,请提前预约!"

    桂王一脸质疑地接过来看完,又一脸质疑地看着她,"你写的?"

    "别管谁写的,总之记得付钱!"杜九言道:"加上前面两天的工钱,一共一百一十两,杜红麟小朋友会过来收账。"

    她转身欲走,桂王将她拉住,"杜九言,这折子你要是会写,你就能去做首辅了。说,谁写的?"

    "大人,我很有才华的。"杜九言道:"我好歹是个秀才。"

    说着,拂袖出去边走边道:"记得准备银子。"

    桂王拿着信,盯着这个笔迹,目光微眯,"乔墨,你过来看看。"

    "爷!"乔墨进来,"怎么了?"

    桂王将信给他,"有没有觉得眼熟?"

    乔墨也觉得眼熟,可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的。

    "想起来了,就是我房里摆的那些书上写的释义!"桂王道。

    乔墨醍醐灌顶,"对,对!您房里书上好多地方都标着释义,就是这个笔迹。虽然大小不一样,但是这笔锋绝对是。"

    桂王若有所思,扬眉道:"陈怀安失踪有四年多了吧?"

    "属下记得是过年的时候,陈翰林回家探亲,年后开朝他就没有回来,年后您大婚的时候,他也没有参加,原本不是请他念祝词的嘛!"乔墨道。

    桂王点了点头。

    "原来来邵阳了,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桂王道:"她那个家还真是大啊,装了这么多人。"

    乔墨想到杜九言住着的那个房子,他也去了几次,但还没见过陈怀安。

    "爷,不去找陈翰林吗?"乔墨问道:"他当时离开的很蹊跷,要不要去问问?"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大家都以为他被人杀了沉江之类。

    "不用。"桂王淡淡地道:"他想找我自然会想找我。"

    他在邵阳,陈怀安早就知道,既然他不来,那就表现不想见到他。

    "可是,爷...我们不就是..."乔墨欲言,桂王打断他的话,"不用再说了。"

    他拍了拍陈朗写的奏疏,"誊抄一份,送去给吴典寅!"

    "是!"乔墨应是,坐在一边誊抄陈朗写的奏疏。

    桂王咬着笔杆儿,眸光微寒...

    "大人。"黄书吏从外面喊道:"西南的薛先生来请牌票,还要求见他的请讼人。"

    桂王目光一转,嗯了一声,道:"你按程序带着他去办。"

    "是。"黄书吏应是而去。

256 藏匿证据(四)

    "薛先生!"卫正安行礼,道:"我二人虽已画押了口供,但却是屈打成招,那口供会有影响吗?"

    "有影响必然是有的。"薛然道:"但是影响不大,你且放心。"

    卫正安应是,"薛先生,您一定要救救我们,我和俊峰都是无辜的。"

    薛然就看着他,"你现在将当天晚上所有的事说一遍,我要听真话。如若你糊弄我半句,案子输了丢掉的是你的命!"

    卫正安就低声将当天晚上前后都说了一遍,"...我和师弟进去,本来没打算怎么样,可是...那个女人赤身裸体地在床上,师弟上前去看问我,和我成亲的女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我也没有见过,但女人都是一样的,我就说是。师弟就上去...他一边哭一边...说并不舒服,让我也试试,我、我试了。我们还一起又试了一次,师弟说以后他和我妻子可以一起伺候我。"

    "那女人半道醒了,师弟让她闭嘴,她咬了师弟,师弟用剪刀扎了她的肩膀。"

    "我们收拾衣服,那个女人居然趁我们没注意,想要开门出去,我将她拉回来拔出剪刀,将她杀了。"

    "事后我擦干净了地板,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离开了。"卫正安道。

    薛然厌恶地看向卫正安,"没有了?"

    "没有了。"卫正安道:"薛先生,您要做无罪辩讼还是有罪辩讼?我们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来,他们告不了我们。"

    薛然合上笔记,"有没有留下证据,这个我会去查证,至于怎么辩讼,我会看着办。"

    他起身要走,卫正安道:"薛先生,现场都是路守正的证据。"

    薛然出去了。

    ...

    "杜先生,您这次来是重新查证吗?"毕建雄迎杜九言和窦荣兴进来。

    杜九言颔首,道:"我接了路守正的请讼,现在以讼师的身份来查现场。"

    "杜先生,您...您怎么能给路守正请讼呢。"毕建雄擦着眼泪,道:"杀人凶手就应该被杀头啊,您不能为他们辩讼。"

    杜九言回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在规矩里行事,并无不妥。毕老爷也不用担心,是凶手就不可能逃脱律法的严惩。"

    "可是...可是您那么厉害..."毕建雄害怕地道。

    杜九言回道:"我再厉害也不可能将真正有罪的人辩成无罪。"她顿了顿,道:"毕老爷不用担心。"

    毕建雄松了口气,想了想,小心问道:"那...那我要不要也请个讼师?"

    "此事升堂前我再和你说。"杜九言道。

    如果薛然做无罪,原告应该考虑请讼师。

    毕建雄听出杜九言话中的意思,忙拱手道:"是,是。我听杜先生的。"

    "你要是有别的诉求,你可以去和刘大人说。比如让对方给你经济上的补偿。"杜九言道。

    毕建雄怔了一下,"这也可以?"

    "可以。你找人代写诉状递交衙门,把你的诉求说清楚,大人会酌情满足。"杜九言道:"此事我不宜和你多言。"

    毕建雄明白,连连应是。

    杜九言和窦荣兴在杂货铺楼下走了一圈,又上二楼,

    "这就是案发的房间啊。"窦荣兴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进来,贴着墙靠着,看着杜九言,"九哥,还有线索?"

    杜九言看他一眼,"你很紧张?"

    "我不、不紧张。"窦荣兴道。

    杜九言低声道:"先前来,是找对路守正不利的证据,现在再来,是另外一个角度。"她将被单牵开仔细看着,"造化弄人!薛先生果然是看我不顺眼啊。"

    "把他辩的落花流水!"窦荣兴怒道。

    杜九言颔首,"好,落花流水,痛哭流涕!"

    "那要看你的本事了。"薛然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杜九言回身看了一眼,薛然正进来,她一笑,道:"薛先生偷听别人说话,不入流啊。"

    薛然道:"说别人坏话,入流?"

    "我在陈述事实。"杜九言将床单整理好,笑盈盈地道:"薛先生不要掩耳盗铃啊。"

    薛然冷哼一声,"狂妄!"

    杜九言出门,想起什么来提醒道:"薛先生,要正经点啊,不能弄虚作假。"

    薛然大怒,回过头正要回话,杜九言却已走了。

    "败类!"他怒道。

    杜九言围着杂货铺四周走着,窦荣兴问道:"九哥,你找什么呢?"

    "找一只猫!"这条巷子人来人往,就是不见有猫走动。

    宋吉艺不明白。

    "毕老爷,你家养猫了吗?或者,附近邻居、周围有猫吗?"杜九言回头来问毕建雄。

    毕建雄道:"我家没有养猫,附近有没有我没注意。这个重要吗,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好,你问问。"杜九言负着手慢悠悠地走着。

    窦荣兴不解地看着她,杜九言道:"路守正说他下楼的时候,因为被突然的猫叫声吓到,所以才会扶着楼梯摔了一跤。"

    "这个找到了也没有用啊,猫又不会说话。"窦荣兴道。

    杜九言摇头,"现在对路守正不利证据很多,但对方却什么都没有留下来。所以,我必须得重头梳理,不能错过任何的可能性。"

    窦荣兴点头。

    查完这边,杜九言一个人去了衙门。

    路守正听到脚步声,蹭地一下站起来,"杜先生、杜先生什么时候升堂,我、我好害怕,我后悔了。"

    "后悔有用,你也不用住在这里了。"杜九言搬个椅子过来坐下,指了指地上,"你也坐。"

    路守正乖乖地坐在地上。

    "我问,你答,不要废话!"杜九言道。

    路守正点头。

    "当年,你为什么欺负伍俊峰?"杜九言道。

    路守正回忆,想了想了道:"我、我也没什么理由,就是看他那样子不喜欢。成天说话跟捏着嗓子一样,别人一动他就哭,我瞧着可烦了。"

    "欺负了几次?"杜九言道。

    路守正回道:"我就在书院待了半年,总共去读书不超过十天。顶多欺负过三次。"

    "你在他的书包里小解?"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不记得了,"应、应该有吧。"

    "真是讨厌的人。"杜九言撇他一眼,"怎么打的?"

    路守正道:"其实也没有真正动手,我就嘲笑他来着,他自己小心眼一直记着。"

    "你坐着别动。"杜九言说着,起身拿着自己记录的册子,照着路守正的脑袋上就抽了两下。路守正捂着道:"你、你怎么能打人。"

    杜九言道:"看你不顺眼。打一顿我舒服一点。"

    路守正眼泪汪汪的,也不敢说话。

    "再回忆一遍,当天晚上的情形,细致一点。"杜九言道。

    路守正就将自己从睡醒后,到犯案后离开杂货铺以及回家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你打完她后,她立刻晕过去了,还是停了一下?晕的时候,你的手依旧被她咬着的,还是已经松开了?"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道:"她没有立刻晕,而是瞪着我骂了我一句。然后才晕的。"

    "骂的什么?"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道:"她说她会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做鬼都不会放过我。说完就晕了。"

    "这句话为什么不早说!"杜九言怒道。

    路守正摇头,"我、我以为没什么用,就带过去了。"

    "继续想,不要故作聪明略过什么。"杜九言道:"你下楼的时候,听的猫叫是怎么叫的?"

    路守正道:"这个很重要吗?我、我没太注意,就叫了一声没了,大概是这样的。"他学了一下猫叫,像压着嗓子或是被人摁着头闷闷地叫。

    "你歇着吧。"杜九言带着本子出去,路守正在后面喊道:"杜先生,你...你要帮我啊,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杜九言没理他出来牢房去找尸大。

    "怎么了?"尸大在整理卷宗,见她来道:"毕姑娘的遗体送去义庄了,你要是查的话恐怕要去义庄。"

    杜九言摇头,"那块咬下来的肉,我再看看。"

    尸大将肉拿出来给她看,"有什么问题吗?"

    杜九言用白纸托着那块肉站在太阳底下,看了许久才还给尸大,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尸大一怔,也拿着肉道:"果真?"

    他也拿着肉出去看,随即惊骇地回头看她,面色发白。

    "没事。"杜九言和他道:"保存好,别弄丢了。"

    尸大恍惚地点了点头,杜九言想到一件事,"洗掉的血迹,有没有办法再次显现出来?"

    "可以!"尸大回道:"我们老祖宗传的《验尸录》里就有,我也曾试过。"

    杜九言眼睛一亮,"行,等我将东西拿来给你。"

    尸大应是。

    杜九言再次去了毕记杂货铺,毕建雄跟着她问道:"杜先生,还要查吗?您这来了五趟了,还会有收获吗?"

    "我很闲。"杜九言说完,看见正抱着儿子出来,看见她行了个礼,道:"杜先生好。"

    杜九言走过去,"小孩子长的很好啊,虎头虎脑的。"

    "就是闹腾。"韩氏笑着道。

    杜九言道:"小孩子都这样的,闹腾的孩子更有活力嘛。"她话一顿,一边毕建雄打了个喷嚏,吓的韩氏手里正说着的孩子睁开眼,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韩氏忙抱着哄着,杜九言没什么经验,随口问道:"睡眠这么浅吗?"

    "是啊,有点声音就醒了。"韩氏道。

    毕建雄发牢骚,"夜里不睡觉,也不知道怎么养的。"

    杜九言看了一眼韩氏,转身上楼。

    毕建雄看着韩氏,道:"还不抱回去,不是说不能吹风吗。"

    小孩子哼哼唧唧又睡着了。

    "是!"韩氏应是,抱着小孩回房,忽然楼上传来砰地一声响动,又是一声惊叫,毕建雄吓了一跳,不等他出声,他儿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杜先生,您怎么了?"毕建雄正要上楼。

    杜九言出现在窗口,冲着他挥了挥手,"没事,摔了一跤而已。"她说完侧耳听着孩子的哭声,眸光微动。

    "你忙你的吧,我和韩太太聊聊育儿经。"杜九言和毕建雄道。

    毕建雄看了一眼韩氏,去前面守着铺子去了。

    "坐吧,我们聊聊。"杜九言在正堂里坐下来,韩氏抱着昏昏欲睡的儿子,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杜九言看着她,问道:"你恨毕建雄父女?"

    韩氏猛然抬头看她,迅速地摇头,"不、不恨。我家很穷,能嫁过来还帮弟弟娶了媳妇,我已经很高兴了。我不恨。"

257 韩氏私心(一)

    "那为何故意不关门?"杜九言问道。

    韩氏摇头,"不,我不是故意的。我每天都是这样,早上寅时末起来洗衣打扫,弄完了这些给老爷还有大小姐煮饭,等天亮了宝宝又醒了。他晚上睡的不好,就喜欢白天里趴在我背上睡觉。"

    "我喂奶收拾好他以后,大小姐也起了,我背着他上楼整理擦桌子,弄完了要赶紧下来做午饭,中午老爷和大小姐都要午睡,我就得在前面守着铺子,等他们起了,我要去收拾晚饭。"

    "所以,我晚上只要一碰枕头就会睡着,打个盹儿宝宝又会醒...那天晚上和大小姐说,我一会儿起来关门,大小姐她很少在铺子里,她可能以为我会起来关,所以就直接去睡觉了。"

    "是我错了,我没按时起来,我后悔死了。"韩氏垂着头,抹着眼泪。

    杜九言打量着她,两人沉默了许久杜九言道:"那为什么当晚你听到毕微呼救声时,却假装没有听到?"

    韩氏灰黄的脸色突然失了血色,她慌张地左顾右盼,抱紧怀里的孩子。

    "你要不说,我就会怀疑毕微身上的剪刀是你补的。"杜九言道。

    韩氏摇着头,"没有、没有。我没有杀她,真的。"

    杜九言静静看着她。

    "我说,我告诉你。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让我们老爷知道,我、我害怕他会把我赶走。"韩氏哭着,道:"那天晚上我原本睡着的,一开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我宝宝醒了,我正要喂奶,忽然就听到楼上传来惊叫声音。"

    "我以为是大小姐做噩梦就没有在意,哄着宝宝。后来大概隔了一小会儿,又听到砰地一声响动。"

    "我吓的彻底清醒过来,我想出去看,可我一走宝宝就会哭,于是我就抱着他偷偷出来,就在这时候宝宝好像害怕一样,哭了起来,我害怕的不得了,捂着他的嘴巴。"

    "那人有摔跤吗?"杜九言问道。

    韩氏点头,"那个人好像也被吓到了,在楼梯上摔下来,然后爬着起来跑了。"

    "他关门了吗?"

    "我不知道。我看不见的。"韩氏道。

    杜九言颔首,"你接着说。"

    "然后,我在门缝里看到一个男人逃出去。我...我以为没事了,正想上楼去看看大小姐,忽然又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

    "声音不大的,但是窸窸窣窣我都听到了。我怕那些人会来我这里,我跑把门栓插好,抱着宝宝躲在房里。"

    "那些人来敲你的门了吗?"杜九言问道。

    韩氏点着头,"敲、敲了。我不敢开门。"

    "他们敲了几声,就、就走了。我、我一夜没敢起来,我怕他们来,我宝宝还小。等天一亮我就上楼了,就...就发现大小姐已经死了。"

    "我跌跌撞撞地下楼,就去求人报案。杜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很害怕。"韩氏道。

    杜九言道:"可是,你如果一开始就说你所知道的,我们会少走很多弯路。"

    "对不起对不起!"韩氏噗通跪下来,磕头,"我害怕他们我也害怕老爷,我这几天每夜都噩梦连连,我特别的害怕!"

    韩氏压抑的哭着,生怕惊动了孩子也很怕惊动了毕建雄。

    "你可记得当时的时间?"杜九言问道。

    韩氏道:"我醒过来的时间我不知道,第一个人走的时候我回房看了漏刻,亥时半。"

    "后来那两个人来敲门的时候我也看了时间的,正好是子时左右。"韩氏道。

    杜九言颔首,"也就是说从你发现楼上还有人到他们离开,这中间有一刻钟?"

    "只多不少。"韩氏道。

    "杜先生,能不能不要让我们我们老爷知道。"韩氏求道。

    杜九言摇头,"不说你是继母,就算是邻居,没有守望相助,也要受责。若告你知情不举,则杖一百流三千里。"

    "怎么定你的罪,看大人定夺吧。"杜九言道。

    韩氏面若土色,她纵然不懂法也知道杜九言这个话说的很诚恳,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杜先生。"

    "不要往坏的方面想。"杜九言起身出门,韩氏抹了眼泪,送她出来。

    毕建雄迎过来,撇了一眼韩氏,问道:"杜先生,您...您问她什么?"

    "聊孩子!"杜九言道:"她可能会需要上堂作证,所以你保护她好,不得打人。"

    毕建雄应是。

    杜九言去了德庆楼。

    "听说薛然和你挑战了?"董德庆跟着她去后面的茅房,杜九言点头,道:"下了挑战书。"

    董德庆道:"那你要努力啊,千万不要输了,到时候就丢人了。"

    "我可告诉你了,你要是输了,以后来我这里吃饭,绝对不给你占便宜!"董德庆威胁道。

    杜九言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你这孩子,阴阳怪气的。我可告诉你,我很认真的。"董德庆道。

    杜九言拱手,"为了能常来打秋风,我一定努力!"

    董德庆点头,"这还差不多!"

    "你说那夜你在大堂里,没有看到人出去?"杜九言站在抄手游廊里,四周打量。怕有人借口茅房不付钱就逃走,所以整个后院的角门设在厨房那边,并且一直是锁起来的。

    如果有人想要逃走,就只能翻墙。

    "是啊。所以你们抓那两个学生后,我就一直在想,他们是怎么出去的。"董德庆道:"我确实没有看到人离开。"

    "就只能爬墙。"董德庆道。

    杜九言道:"我们来演示一遍。你从楼下经过,一直往前走去毕记杂货铺,不要回头,我来追你。"

    "我啊,"董德庆眼睛一亮,兴奋地道:"行啊行啊。"

    他颠颠跑门前的街上。

    杜九言站在楼上,看到董德庆晃晃悠悠地过来,她停了一下,也是不急不慢地下来,往茅厕而去,然后折道去围墙,用不熟练的方式翻过去,跑出巷子上街。

    董德庆已经看不见了。

    她小跑着,在杂货铺的门口,看到董德庆的衣服一闪进了门。

    随即他又出来。

    "来得及吗?"董德庆问道。

    杜九言点头,"时间有点紧,但是赶一赶还可以。如果路守正比你走的再慢点,就更好了。"

    "应该不会,晚上没有人,如果两个人在后面跑动的话,一定能听到脚步声的。"董德庆道。

    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厉害啊董掌柜,颇有名侦探之风采。"

    "名侦探是什么?"董德庆问道。

    杜九言失笑折道回去。

    "你不查了吗?我还可以帮忙啊。"董德庆跟着她喊道。

    杜九言道:"找近道啊。"

    "这个案子可真是辛苦啊,我鞋都要走破了。"

    董德庆随在她身后,"我看你查的不顺,你到底行不行啊?"

    "董掌柜,做人要念交情不能太绝情啊。"杜九言负手走着,道:"就算我输了,你也要让我打秋风。"

    董德庆哼了一声。

    两人拐进巷子里,渐行渐远。

    三月十五,毕微被杀案,升堂。

    桂王贴着面皮,穿着县令的官服坐在"明镜高悬"之下,桌上放了一叠的本案文稿,原告毕建雄跪在左侧,三方被告跪在右侧,杜九言从门外进来,大家都很紧张地看着她,指了指已经进来的薛然,"杜先生,这一场您一定要小心啊。"

    "好!"杜九言道:"我一定小心。"

    "杜先生,不管输赢你都是我们的杜先生。"

    "杜先生,"路励耘拱手,道:"一切顺利。"

    "好!"杜九言拱手,和窦荣兴一起进了县衙内,薛然由区恒陪同,两人拿着一叠的文稿,显然是准备充足。

    杜九言和桂王拱手行礼。

    桂王也一改作风,神色严肃地坐在堂上,和她微微颔首。跛子看向她,抱着手里的佩刀面色冷峻,杜九言冲他挑了挑眉头,负手站立在一边。

    伍俊峰和卫正安并肩跪着,路守正缩着肩膀,紧张的满头冷汗。

    原告没有请讼师,所以桂王拍了惊堂木,道:"本月初四,夜里亥时过半,毕记杂货铺的毕微,被人杀死于闺房之中。"

    "经过调查,最终定为三名被告,路守正、伍俊峰以及卫正安。"

    "当夜,路守正闲逛时偶见未曾关门的杂货铺,一时心起,便潜入杂货铺内偷盗银六两。随后,他则又想起居住于后院的毕微,并行至闺房内,欲行不轨,但遭受反抗后他伤其额头,致使受害人晕厥,随后路守正遁逃下楼回家。"

    "路守正在作案时,落下发簪一只,血手印一枚,皆已经核对无误。路守正本人也已画押认罪!"

    "路守正走后,而当时尾随他进入杂货铺的卫正安以及伍俊峰二人,再次进入毕微房间,并对她实施了jian占,最后,二人合力用剪刀分别伤受害人左肩以及受害人的心口,致使被害人当场死亡!"

    "此二人狡猾奸诈,离开时将现场脚印擦拭干净,虽不曾留下证据,但根据当晚种种线索,以及二人也已口头招供犯案事实,所以,本官今日设堂审理。望二位讼师秉公辩讼,不得弄虚作假,糊弄律法!"

    桂王说完,拍了惊堂木,道:"你二人谁先?"

    "大人,我先来!"薛然上前,略拱了拱手,昂首道:"学生薛然,今日作伍俊峰、卫正安的讼师。"

    薛然撇了杜九言一眼,高声道:"当夜,青山书院学生范立,因成亲大喜,回书院后在德庆楼请所有同窗三十四人吃饭,宵禁前有十一人离开。随后剩余二十三并范立二十四人,吃饭至子时一刻结账散去。"

    "卷宗中所做的假设,伍俊峰和卫正安在楼上看到路守正经过,于是二人尾随他至杂货铺,目睹路守正犯案后,并带着报复之心,同样进入案发现场,奸杀了受害人。"

    "以上,乃公文卷宗所列的线索和控告。"薛然环顾四周,道:"首先,当夜德庆楼的掌柜董德庆,并未看到有人从前堂出去。"

    "所以,就要排除二人是从正门离开。那么二人就必须在路守正经过楼下时,立刻做出决定,翻出德庆楼围墙,小跑着追上尾随路守正。此事我做过试验,并不能成立。"

    "第一,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两个人在身后疾步狂奔或是小跑,一定会有脚步声传来,路守正不可能毫无察觉。"

    "第二,多位同窗可以证实,伍俊峰和卫正安二人酒量很浅,当晚二人已醉酒,才去后院方便歇息。试问,两个已是酒醉的人,如何跟踪尾随?"

    "第三,案发现场所谓的推论,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二人到过现场,并且实施作案。"

    "至于案发现场的矛盾,这与我请讼人无关,所以,还请大人再勘察现场,找到当晚除路守正以外另一个杀人凶手,将之严惩,还我请讼人清白!"

    薛然话落,拱手道:"以上几条,大人若存疑问,可请德庆楼东家董德庆,以及青山书院当晚同席的学生出堂作证。"

    "学生所言条条据实,请大人查证。"

258 荣兴上堂(二)

    "杜九言,你说。"

    杜九言拱手,道:"我作为路守正的请讼人,本应只要为路守正做有罪辩讼便可,但因此案两个特殊,足有三位被告。"

    "所以,杜某只能越俎代庖,调换角度,来反驳薛先生一轮。"

    "因伍俊峰和卫正安是否有罪,直接关乎我的请讼人的罪责轻重以及他是否能尽快得到判决,我辩讼在情理之中。"

    她说完,薛然转头来看她,冷笑一声,道:"不行,你乃被告讼师,又为原告辩讼,你这是违规,不但不合理且也违法。"话落,拱手和桂王道:"还请大人驳回,否则,本案所有的审理结果,将难以让人信服。"

    桂王蹙眉,道:"信不信服靠本官吗,现在请了讼师了,你辩证得当,当然就令人信服。啰嗦!"

    "杜九言你说话。"

    他就知道,王爷坐堂必然会偏帮杜九言,但却没有想到,他偏的如此明目张胆!

    "大人言之有理,信服不信服,要看讼师辩讼。"杜九言拱手,语调一变,道:"不过,薛先生不服气呢,既是如此,那就另请讼师上堂吧。"

    杜九言看向毕建雄,"毕老爷,你可以愿意当堂请讼,让周肖周讼师为你辩讼?"

    "我愿意。"毕建雄道。

    薛然一怔,他是看出来了,杜九言显然是提前和毕建雄叮嘱过,否则毕建雄不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要知道,杜九言可是被告讼师。

    且,窦荣兴如果没有准备,又怎么可能临时上场辩讼。

    再有经验的讼师,也不可能不做准备和调查,就直接上场辩讼。

    "窦荣兴。"桂王看向杜九言身后的窦荣兴,"你既受原告委托,那么,你就是原告讼师,你说话。"

    桂王说着,冷冷瞥了一眼薛然。

    辩不赢你就弄死你。

    "是!"窦荣兴紧张地看着杜九言。杜九言低声道:"该说什么说什么。"

    窦荣兴应是,咳嗽一声,上前来,道:"就...就薛先生方才所列四点,我做反证。"

    "第一,我不知道薛先生如何做的试验,但官府在查证时间,也曾做过这样试验,包括我亦同行做过试验。从德庆楼出来到邵安街跟踪尾随,确实,在夜间空旷的街道上,路守正没有察觉,这不正常。"

    "但是,此二人走的并非是邵安街,而是绕道而行,从德庆楼旁边的巷子里,绕过两条巷子横插上来。这条路杜讼师和德庆楼的东家董德庆一起,前后走过四遍。"

    "插过来,时间刚刚好,更不可能被路守正发现。"

    "若薛先生对此事存在质疑,可下堂后自己再去走一遍验证。"

    "关于第二点,并不用多证,酒有没有罪,外人并不能看出来。常出去吃酒应酬的人很熟悉,当事人不想喝酒时,无论有无事情都可以装醉。"

    "第三,关于现场没有证据,此不成立。"

    窦荣兴说着,看了一眼杜九言。杜九言冲着他点了点头,低声道:"很好。"

    这是他第一次辩刑事讼案,虽不是主场讼师,可对于他来说,却是极好的学习机会。

    "施仵作,"窦荣兴看向听堂的尸大,"劳驾你了!"

    尸大上前来。

    众人都朝尸大看去,就见他捧着的托盘中呈着两样东西,薛然眉头紧拧,立刻认出来,一边是青山书院的的院服,一共两件,显然是伍俊峰和卫正安两人的衣服。其次一物他曾见过,乃是从毕微嘴里抠出来的一块碎肉。

    碎肉曾辨认过,乃是路守正左手大鱼际上的一块肉。

    尸大将两件衣服抖开,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一个刷子,沾上验尸醋,在被人清洗干净的衣服上刷上醋。

    浓郁刺鼻的醋味中,**峰面色发白地看向卫正安。

    卫正安冲着他摇了摇头。

    伍俊峰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

    "此两件衣服,你们可认识。"刷醋的间隙,窦荣兴问两人。

    卫正安回道:"院服的衣襟中绣有每个人的名字,既然施先生拿来了,想必已经确认了。"

    "是!"尸大点头,"两件衣服确实是从你们的住处,由你们的室友辨识过后给我的。"

    他抖开两件衣服,上面分别绣着伍俊峰和卫正安的名字。

    大家屏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见伍俊峰的左手袖子,卫正安的右手衣袖都有不少沾染上的血迹,而最为显目的则是卫正安右手以及左边胸襟上有好几处指甲盖大小的血点。

    "血迹啊!"有人惊呼一声,"人绝对是他们杀的。"

    尸大将衣服呈交给黄书吏,随即将托盘交给窦荣兴,他拱手大声道:"验血之法,乃《验尸录》上所记载的方法,若存疑问可请别的仵作来验,施某愿为今日的行事承担一切责任。"

    他说完,拱手退下。

    薛然扫了一眼血衣,面色很安静,他后退一步,拿起区恒手中的辩词翻看。

    "就如众人所见,这两件衣服上有血迹。伍俊峰的血迹在左手,是因为他是个左撇子,而卫正安是右边的袖子,是因为他惯用右手。"窦荣兴道:"这个方向,和死者身上的伤契合。"

    "死者周身的伤一共有三处,除路守正承认并画押的额头的伤口外,还剩下左肩和胸口的伤,而左肩的伤恰好是惯用左手人之人所刺!"

    "以上,为证据一。"窦荣兴说完,将托盘里的里那块碎肉拿出来,"这块肉相当巧合,因为路守正手上也恰好被咬掉了一块肉。"

    "参与调查的所有人,包括尸大在内,都核对并确认,这块肉是属于路守正的。但事实上并不是。"

    "这小块的碎肉上,有极细的毛孔。我们所有人可以看看,在大鱼际的这个位置上,是只有手纹而难见到毛孔。"

    "路守正,当夜死者咬你的时候,你用玉枕打她的头,他是立刻晕了?"窦荣兴问道。

    路守正摇头,"不是,我打她之后,她松开我的手,冲着我骂了一句,她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生生世世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那就对了!"窦荣兴看向众人,道:"死者在被打晕倒前,曾说过这么长一句话。如果她嘴里含着肉,是无法说出来来。而且,死者说她要吃路守正的肉,所以,我断定在当时死者就将她咬掉的,这块碎肉吞入腹中。"

    "如此,才正好和她所骂的言语吻合,那么,这块肉是从何处来的?"窦荣兴反问。

    桂王颔首,道:"是伍俊峰和卫正安身上的?"

    "大人明鉴,是!"窦荣兴道:"所以,请大人安排人查验二人身上,必然有一人身上有被人咬的伤口。"

    桂王道:"尸大,你来查验!"

    薛然看向杜九言,原来她私下里居然查了这么多证据。

    伍俊峰下意识捂着胳膊,惊恐不安地看向卫正安。

    "别怕。"卫正安说着,忽然抓起伍俊峰的右手,猛然去咬他的旧伤。

    跛子一个箭步上前,将卫正安踢翻,随即,刀已经架在卫正安的脖子上,冷冷地道:"公堂之上,若再放肆,杀无赦!"

    "漂亮。"桂王颔首,指着伍俊峰和尸大道:"验!"

    薛然神色变了变,负在身后的手,略收紧,他侧目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正一副事外人的模样,正看着热闹。

    薛然撇过脸去,两项证据,凭窦荣兴就将案情梳理了,看来杜九言准备的东西比他想的要多。

    速度也比他想的要快。

    "师兄。"伍俊峰看着卫正安。

    卫正安嘴角都是血,牙齿也掉了两颗,他紧咬着唇和着血沫道:"别怕!"

    伍俊峰的衣袖被撸起来,赫然一块牙咬的伤口,露在所有人眼前。

    尸大将碎肉拿上来比对,道:"大人,两块的纹理非常相似!"

    "嗯。"桂王微微颔首,看向伍俊峰,道:"招吧,还要矢口否认?"

    伍俊峰不说话,一个劲的哭。

    桂王看着来气,和窦荣兴道:"接着说。"

    "有此两厢证据,足可以证明,伍俊峰和卫正安两人到过现场,并实施了jian杀。"窦荣兴拱手道:"请大人明辩。"

    "窦先生有进步,这一段辩词说的条理清晰,我听的清清楚楚呢。"

    "那肯定的,都半年多了,他肯定有进步啊。"

    窦荣兴一手的汗,拱手退回来,杜九言服了一把他的腰带,待他站稳低声道:"小伙子,前途可期!"

    窦荣兴眼睛一亮,垂着头羞赧地笑着。

    "薛然,"桂王问道:"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薛然上前一步,拱手道:"学生做有罪辩讼。"

    门外一阵喧哗声传来,有人低声道:"薛先生这是认输了?"

    "嘘!这是开始,真正的大头在后面。"

    "什么大头?"

    "薛先生要和杜先生辩此案的责任划分。都是有罪,谁的罪比较重,这才是这个案子要辩的重点。"

    众人这才恍然明白,期待地朝县衙内看去。

    "你们...你们这三个畜生!"毕建雄大哭,指着三个人,"你们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路守正害怕地缩了缩,垂着头不敢说话。

    卫正安扶着伍俊峰,两人面色沉沉,贴靠在一起。

    "杜九言,你对路守正的犯罪事实可有异议?"桂王问道。

    杜九言拱手,道:"回大人,没有。"

    "好!"桂王拍了惊堂木,道:"本案涉及三个被告,经过两次犯罪残害,致使受害人惨死。但其中责任如何辨明,如何划分尚且模糊,现两方被告皆请了讼师,那么,现在二位可自由做有罪辩讼。"

    杜九言和薛然拱手应是。

    薛然看向杜九言,杜九言也看向他,薛然道:"先来后到,路守正先进入犯罪,便由你先做诉讼。"

    "那杜某就不客气了,"杜九言道。

259 来呀辩吧(三)

    "路守正!"杜九言指着路守正,并踢了他一脚,路守正不敢回嘴,乖乖被她踢了,"算是在下的老熟人了。"

    "去年,受请讼人所托,帮忙查了一桩银两盗窃案件,查到的盗贼,正是这小儿。"

    "他六月生辰,去年十四,如今十五岁还差两个半月!"杜九言道:"就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小儿,却是劣迹斑斑,在邵阳提起他,人人厌恶。"

    "邵阳大小铺子,没有他不曾下手偷盗过的。"杜九言说着,看着路守正,问道:"我问你,从你记事开始偷盗,你还记得你一共偷过多少回吗?"

    路守正垂着头,低声道:"不、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可我却能大概查出,他的家人父母,在这几年,光从衙门将他赎出,就有十四次。几乎是每年两次。"

    "他就是个没有教养的小孩,人人喊打人人厌恶!"杜九言道。

    衙门外,众人点头应是,路守正确实很让人厌恶,小小年纪一点好事没有,和他沾边的都是坏事。

    吃喝嫖赌,无一样他不沾。

    "我就此问题问过他的父亲,他曾说过。当年路守正三岁时在外面玩儿,偷拿了小摊贩一个梨。其父亲将他高高举起,夸他精明能干!"

    "从那以后,路守正每次偷东西回去,都会受到家里人的表扬,直到他到七岁,家里人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却为时已晚,恶习难改!所以还请在座各位,教养子女时记得,钱马粮草不过身外物,孩子的品行才是他为人一世的根本和护身符!"杜九言含笑道。

    门外,有人回应道:"杜先生您说的我们记住了。"

    "以路守正为鉴,切记切记!"杜九言话落,薛然打断她的话,道:"杜九言,这非书院案台,你说这些便是浪费大人和我们所有人的时间。"

    杜九言拱手,道:"杜某不说废话,薛先生勿躁!"

    薛然冷脸欲言,但杜九言已经接着说话。

    "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在三月初四的晚上,一觉醒来后再无睡意,无所事事的他像以前一样上街游荡。寻常的他会做什么呢?"杜九言看着路守正,"以往每次这样,你会做什么?"

    "要不然去赌钱,要不然去红楼,要是没钱我就会...就会偷东西。"路守正道。

    杜九言颔首道:"偷东西!这个小偷,他晃晃悠悠,从路府到邵安街,德庆楼底下过去,此刻,青山书院的范立正在宴请自己的同窗吃喜酒。"

    "曾被青山书院撵出来的路守正,并没有注意到。他漫无目的地走到毕记杂货铺,居然发现,杂货铺门未关,于是他偷心顿起,进了杂货铺!"

    "毕建雄,当夜杂货铺少了多少银子?"杜九言道。

    毕建雄道:"六两!"

    "路守正,你偷着钱了吗?"

    路守正点头,"偷,偷了六两。"

    "但这一晚却特殊,他偷了银子后,却想到住家的后院,想到了那位在邵阳很有名气的美人,想到了他曾想要提亲却被毕府高昂彩礼所吓退的糗事。"

    "他折返回来,将杂货铺的门虚掩住。"

    "径直推开了阁楼的门,上了二楼,打开了受害人的房间。"杜九言道:"作为一个惯偷,他无论是开锁还是推门栓,都已经是驾轻就熟。"

    "受害人在睡觉,他上前去猥亵并意欲不轨。受害人惊醒喊叫,他捂住受害人的嘴并被她咬掉一块肉。"

    "路守正慌乱之下,用床头的玉枕砸了受害人的额头。受害人在骂了他一句后晕厥。"

    "路守正害怕了,他离开了房间,并因为被猫吓了一跳后而差点摔倒扶住了楼梯扶手,因此留下了血手印。"

    杜九言拱手,道:"大人,所以,当夜我的请讼人有二罪,一,偷盗之罪,二,猥亵并意欲奸占且在受到反抗后伤人。"

    "此二罪,足可判他绞监候,还请大人不要手下留情。"

    杜九言说完,略拱了拱手,后退。

    "知道了!"桂王颔首。

    路守正愕然,随即又明白了什么,垂着头抹眼泪。

    门外,路励耘呵斥王氏,道:"你若再哭,我就休了你,闭嘴!"

    "老爷,这...这可怎么办。"王氏哭着道。

    路励耘怒道:"和斩刑相比,哪个重?"

    王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喃喃看着里面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身边站着的,是伍俊峰和卫正安的家人,三家人一对眼皆是满目愤怒,纷纷移开。

    门内,薛然开始说话,"大人,经现场证据,以及方才原告方提供的证据,确实能证明,我的请讼人到达过案发现场,但并不能证明他二人实施了奸杀。"

    "卫正安,你如实招来,当夜你二人到底做了什么?"薛然问道。

    卫正安很镇定地改了口,回道:"当晚,我二人在德庆楼的楼上看见路守正路过,并想和他叙旧一番,所以翻墙而出,走的小巷,见他进入毕记杂货铺,我们一时惊恐也跟着他进入案发房间的隔壁小房间,听到他与受害人的争执,待他离开后,我们潜入房间,才发现他杀了人,慌乱之下我们试探了受害人的鼻息,甚至想要搬动她施救,但并没有成功。"

    "至此,我二人才开始害怕。我们下楼之时,还拿了抹布将我们的脚印擦干净。"

    "我们当时并未多想,现在想起实在是后悔至极。"卫正安磕头道。

    他说完,杜九言轻笑一声,道:"刚刚被踢了牙,转眼就忘记了?"

    "不是,我们在移动受害人的时候,她以为我们是同伙,所以就咬了俊峰。"卫正安道。

    杜九言扬眉,"被扎了胸口却没有立刻死,还能闭息窜起咬住伍俊峰的手臂?"

    "卫正安,你认为你说的可信吗?"杜九言道。

    卫正安神色镇定,面无表情地回道:"杜先生要是觉得不信,可以用证据推翻我。"

    "哈!"杜九言看向薛然,"这倒像是考试了,随口编个理由,然后让我来推翻。记住了,稍后我来推翻!"

    她说着,晃晃悠悠地回去。

    薛然神色认真,沉声道:"事实的情况就是如此,我的请讼人在进入案发现场时,受害人已经被路守正杀死,他们进入现场纯粹是因为好奇而已。"

    "所以,我认为我的二位请讼人如果有罪,那也只是知情不报,夜入人家二罪。请大人明辨!"

    薛然说完,拱手后退。

    "薛先生认定路守正是凶手?"杜九言道。

    薛然面无表情地道:"那是自然,我的请讼人说的很清楚,他们进入案发现场时,受害人已经将死,除了路守正,还能有谁?"

    杜九言笑了笑,不到黄河心不死。薛然这手法也是特别,边走边退,你退他进,你进他退让你摸不准他的底线在哪里。

    "既如此,那就传证人吧。"杜九言拱手,和桂王道:"大人,我要传证人!"

    "传!"桂王道。

    薛然微怔,这个证人他不知道。

    韩氏被带到隔壁,杜九言问道:"韩氏,将你当天晚上被吵醒以后,所听到的声音,说一遍。"

    "是!"韩氏道:"那天晚上我原本睡着的,后来我宝宝醒了,我正要喂奶,忽然就听到楼上传来惊叫声。"

    "我以为是大小姐做噩梦就没有在意,哄着宝宝。但隔了一小会儿,又听到砰地一声响动。"

    "我吓的彻底清醒过来,想出去看,可我一走宝宝就会哭,于是我就抱着他偷偷出来,就在这时候宝宝突然哭了起来,我害怕的不得了,捂着他的嘴巴。"

    "然后,我在门缝里看到一个男人逃出去。我...我以为没事了,正想上楼去看看大小姐,忽然又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和打斗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声音不大的,但是窸窸窣窣我都听到了。我怕那些人会来我这里,我跑把门栓插好,抱着宝宝躲在房里。"

    杜九言问道:"隔了多久以后,楼上的人下来敲你的门?"

    "至少有一刻钟多的时间,因为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快要子时了。"韩氏道。

    杜九言颔首,道:"那么,在路守正离开,到楼上的人下来敲韩氏的门,这足足一刻钟多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杜九言看着卫正安,"发生了什么事呢?你不说,那我就辛苦点。"

    "把血衣拿给我!"杜九言道。

260 别太贪心(四)

    黄书吏将血衣递给她。

    杜九言抖开卫正安的当晚所穿的衣服,走到他面前,道:"根据你方才所言,你们衣服上的血迹,是救人搬动时沾染上的?"

    "是!"卫正安道。

    杜九言颔首,"除了搬动受害人外,可做过别的事,譬如将她身上插着的剪刀拔出来?"

    "没有!"卫正安道。

    杜九言满意地道:"好!"她说着,指着胸襟上的血迹,"那么你来告诉我,这些大的血点是如何上去的。"

    "我说了,是搬动受害人时蹭上去的。"

    "好一个蹭字!"杜九言道:"那么我来给你普及一下,什么是喷溅状血迹!典型的喷溅状血迹,是在一定面积内均匀分布的、圆点状的血迹,其面积的大小与破裂血脉大小有关,于距离的远近相反。距离越近,面积越小血点越大,反之,距离越远血点越小,面积则越大。"

    卫正安目瞪口呆,他从未听说过这样辨别血迹的说法。

    尸大也怔了一下,招呼着施常阳,"记上!"

    他们也有,但没有她总结的这么好。

    "卫正安,你说你没有杀人也没有拔掉受害人身上的剪刀,这些明显的近距离喷射的血迹作何解释?"

    杜九言看向黄书吏,"劳驾,将路守正的衣服给我。"

    黄书吏赶忙递上来。

    路守正的衣服上右手的有喷溅的大的血点,而胸襟上的血点却小一些。

    "路守正当夜,用玉枕砸了受害人的头,所以他的袖子以及衣襟上留有这些血迹,不但他的身上,受害人的床头以及帐子皆有。"

    "所以,你身上的这个血迹,唯一的可能就是,受害人被剪刀插入的一瞬间,你就在旁边。"

    杜九言将衣服丢在卫正安的面前,"这个故事不成立,我现在给你时间,你再给编一个好的故事出来。"

    卫正安垂着头和伍俊峰紧握着手,两人浑身冰冷,面色发白。

    "杜九言!"薛然道:"你这是威胁我的请讼人!"

    杜九言转头看着薛然,挑眉道:"他邀请我用证据来反驳他,现在我反驳了,薛先生当如何?"

    "还没完!"杜九言上前攥住伍俊峰的手腕,露出他手臂的伤口,"撒谎也要有点常识。你们说进房时,受害人半昏迷,见到你以为是同伙,就扑起来咬住了你。我告诉你那一剪刀的深度正中她的心,血液外流,心脏压力过大而无法外周供血,受害人就算不会立刻毙命,也必定会因为脑缺氧而死。"

    "简而言之,就是受害人在受到正中心口的一刀时,即便不是立刻死亡,也不可能回光返照扑起来咬你一口。"

    杜九言甩掉伍俊峰的手臂,看着两人道:"综上,喷溅状的血衣,以及伍俊峰手臂的伤口,足够证明你二人就是杀人凶手。"

    "怎么样,时间到了,你想到新的理由和故事了吗?"杜九言盯着卫正安,"很不错啊,跟踪尾随构陷嫁祸强奸杀人清理现场当场翻供,这一套你做的相当熟练,很是令人佩服!"

    "我没有!"卫正安道。

    杜九言道:"用你刚才回的我话来告诉你,用证据来反驳我。只靠你一张随时能翻供的嘴,毫无可信度!"

    "大人!"杜九言和桂王拱手,道:"按《周律、刑律、犯奸》,轮奸者并杀害妇女者,首犯枭首示众,同犯从!"

    "请大人依律明辨,从重处罚!"

    桂王一拍惊堂木,道:"好!"

    "学生有话说!"薛然上前一步,道:"就如你言,首犯枭首示众。那么你可知他三人,乃是昔日同窗。"

    "从无罪到有罪的辩讼历程很有心计,一步一步攻守兼备,不亏是薛先生啊!"杜九言道:"怎么,开始谈从前,那我就和你谈!"

    杜九言道:"三人昔日确实是同窗,但却是势同水火,并无同窗之谊!"

    薛然心头一跳,因为杜九言把他想要走到路堵住了。

    "当日,他二人随同路守正进入毕记杂货铺,三个同窗,先后进入案发现场,先后实施了奸占,若要论首,也该路守正为首!"薛然道。

    他不曾说过有罪或是无罪,只要这个案子能赢即可。

    这才是他今天在这里真正的目的。

    杜九言做的有罪辩讼,但最后的结果如果路守正依然被斩首,那么她就是输,而卫正安和伍俊峰能最后判斩监侯,也是他赢。

    "不是谈从前吗,接着谈啊。"杜九言根本不接他的话头,"当年,顽劣的路守正在书院读书,和伍俊峰是同窗同座,他打过他至少三次,还曾在他去世母亲亲手缝制的书包内小解。"

    "此矛盾,青山书院众多学子都记忆犹新,也都知道,伍俊峰对此耿耿于怀。"

    "薛先生,如此关系的同窗,你和我说他们伙同犯罪?你不如说杀人构陷更有说服力。"杜九言道。

    "我的请讼人生性绵柔,心地善良,他早就不再记得当年的事,所以当晚他追随路守正而去,只是叙旧并非报复更谈不上构陷。"

    "前后脚,卫正安甚至替路守正将现场脚印擦拭干净,这善后的行为,分明就是伙同。"薛然道。

    "薛先生上茅房吗?我先上过后,薛先生再上,是不是就算我们共同上茅房?"杜九言道。

    薛然冷嗤一声,"既然你不认同这个说法,我换个方向,只问你,如果路守正不进入毕记杂货铺,伍俊峰和卫正安会不会进入?"

    "因为案件由路守正主导,我的请讼人不过跟从,如此关系就是伙同。"薛然道。

    杜九言道:"什么是主导?是在一个相互依存的关系中,发挥主观能动性的一方。路守正当夜和伍俊峰二人根本不曾见过,哪里来的相互依存,哪里来的主观能动性?"

    他二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旁边所有人听的目瞪口呆。

    "老爷,杜先生...会赢吧?"王氏道。

    "会!"路励耘道:"杜先生年轻,思路清晰逻辑更紧,肯定会赢。"

    他身边,卫正安的兄长卫正平的冷嗤一声,"一个首犯,还好意思谈赢,赢了你们有脸活吗?"

    "你有从哪来钻出来的?我们夫妻说话,你何来资格插嘴!"路励耘道。

    卫正平啐了一口,"要不是你们家孽障儿子,我们正安就不会做错事,都怪你们。"

    "你再说一遍。"王氏一下子扑过去挠卫正平的脸,"我打死你这个混账,刚骂我儿子。"

    哗!

    两家的人扭打在一起,县衙门外如同捅了马蜂窝,嗡嗡声之下是嘈杂尖叫和嘶吼谩骂。

    围观的百姓嘻嘻哈哈蹲在一边看着,喊道:"打吧,打死一个少一个祸害。"

    "到一边打去,别耽误我们听讼。"

    "滚!"刘婶叉腰一喝,"再耽误听讼,老娘让你们后悔生一回。"

    打架的被撵到一边,路家人多势众,一对二打伍、卫两家,乒乒乓乓不绝于耳。

    "说话呢,嘘!"衙门外,大家继续听里面的辩讼。

    "你偷换了概念。"薛然道。

    "我的概念就是你的概念。"

    "那么,当夜路守正不进毕记杂货铺,这个案件还会不会发生?"

    "结果是,路守正不曾做过的事情,他二人做了!"杜九言道。

    "这存在因果,所以路守正是首犯,伍卫二人乃从犯!"

    "两个年近二十身负功名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们头脑清醒,学识渊博、懂得规避律法甚至公然在公堂上撒谎翻供,这样健全且智力高于大多数的人,是不可能跟随跟从别人犯下杀人罪行!"

    "所以,一个嫁祸构陷之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会因为你在强词夺理扭曲律法,就能遮盖掩饰过去!"

    薛然道:"这和犯罪人是否学识渊博毫无关系,当夜二人饮酒致半醉,亲眼目睹路守正犯案,他们二人跟随跟从并不奇怪。"

    "好!"杜九言突然话锋一转,道:"就算二人跟从,这么说你就是承认他二人奸杀了受害人,可是如此?"

    终于掉进了他的陷进之中,他道:"非也。他二人根本不可能奸!"

    "因为,他二人乃是断袖!断袖之人如何奸占女人,女人在他们眼中,势同水火!"薛然道:"所以,受害人奸占之事,根本就是路守正一人所为!"

    门外的打架声忽然安静下来,伍、卫两家看着对方,忽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打他们,是他卫正安带坏我们俊峰的。"

    "放屁!我们正安多正派的孩子,是你们俊峰那个娘娘腔带坏他的。"

    "打!"

    两家扭打在一起。

    路励耘和王氏本来打的挺起劲的,忽然被对手无情地舍弃在战场。夫妻二人带着小厮和婆子互相对视,一脸莫名其妙。

    "老爷,还打不打?"王氏问道。

    路励耘拂袖,道:"打什么,一群败类!"

    夫妻二人又回去继续听讼。

    "啊,断袖?"杜九言看着卫正安,又看看伍俊峰,最后回看薛然,"断袖怎么了?两人生理正常的吧,举吧?"

    薛然脸一红,可又不能呵斥她,因为这个话题是他提出来的,他只能憋着。

    "你举吗?"杜九言看向卫正安,

    卫正安攥着伍俊峰,道:"是!"

    杜九言脚尖一动,正要问伍俊峰。伍俊峰已是受不了,哭着道:"是、是的,是的!"

    "那不就行了。"杜九言看着薛然,道:"他们一切正常,怎么就不能行奸占之事,薛先生,你要是现在和我讨论他们的心理,我就从生理反应来告诉你,他们可以做得到!"

    "心理在这里个案件中,就是无法回避的问题,这关系我请讼人是否清白。"

    杜九言道:"有证据说什么心理?"她说着,和路守正道:"你说,你何时出门的?"

    路守正的心已经起起落落无数回,"我亥时正从家里出发的。"

    "韩氏,路守正是何时离开的?"杜九言问道。

    韩氏在隔壁回道:"亥时不到一半。"

    "从路府走到杂货铺,路上至少要用一盏茶的时间。"杜九言道:"剩下的一盏茶到两盏茶的时间内,路守正要完成很多事,他要进杂货铺,偷取银两,观察后院回身关门上楼和受害人厮打并打伤她的额头,脱掉她的衣服!"

    "并且,他还要在这个短短时间内,至少发生三次奸占之行。"杜九言道:"薛先生敦伦过吗,就算是一个有病的人,也无法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这么多事完成这样的数量并且对受害人造成那样的伤害!"

    "所以,唯一能做到这些事的,只能在楼上待了一刻钟的卫正安和伍俊峰二人。"

    薛然要开口说话,杜九言打断他,"谈心理,那么我们来猜猜当晚两个断袖,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是一个令人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但我并不想歌颂他们的爱情。当天晚上,伍俊峰看到美貌的死者,生了嫉妒之心,他要是女人该多好,于是他问卫正安,女人是什么滋味,为什么男人一定要爱女人。"

    "他想知道女人的滋味,想比一比到底是他好还是死者好。"

    "所以,昏迷的死者成为了他们想要尝试的工具。他们像是在酒席上品尝一道食物,互相谦让观摩,甚至于他们还讨论怎么品尝美味的方法和心得,共同享用。"

    "在这个过程中,受害人求饶,挣扎,强忍肩头和额头的伤痛,挣扎着起来,逃跑,他们追上去用剪刀扎在她心口,继续品尝!"

    "这个过程他们异常冷静,过后,他们用抹布擦干净地面,只留下了所有路守正匆忙间留下来的痕迹。"

    "过后,他们从容下楼并敲了韩氏的门,以确认她有没有出来过看到他们,然后他们才离开!"

    "对吗?"杜九言盯着伍俊峰的眼睛,"我说的对吗?"

    "敢做不敢认,你认为你们今天能逃脱律法的制裁?做不到的。"

    "大人!"杜九言拱手和桂王道:"定案吧。从重判,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凶手。"

    薛然大怒,呵斥道:"杜九言,事情没有辩论清楚,你未免太嚣张狂妄了。"

    "薛然!"杜九言转头看着薛然,"你输了!你就算站在这里,再说三天三夜你也赢不了这个案子。"

    "知道为什么吗?"杜九言很不客气滴戳着他的胸口,"因为你太贪心了!贪心的人终不会得到好报。"

    "杜九言。"薛然眼前发黑,扶住了区恒的手臂,"你不过站着刘大人的包庇偏帮!"

    杜九言冷笑一声,"薛然,今天你我辩讼之事,刘大人不曾开口!"她一转身看着门外,看着所有大人,"你们听到刘大人说话了吗?"

    所有人摇头,"没有!"

    杜九言盯着薛然,"这场辩讼谁输?"

    "西南薛然!"所有人齐声道。

    杜九言一字一句道:"我想欺负你,根本不需要刘大人偏帮,因为整个邵阳的百姓,都会帮我。"

    "你要不服气,就憋着!"

    杜九言说完,拂袖不再看薛然。

    薛然喉头一甜,指着杜九言,"无耻小儿!"就倒在区恒的身上。

261 先生保重(一)

    "薛先生,"杜九言转身看着薛然,"要请尸大看看吗?"

    薛然的嘴角溢出血。

    面色发白,摇摇欲坠。

    "杜九言,你不要太过分了。"区恒怒气汹汹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不和区恒说话,盯着薛然低声道:"这案子,你不该接啊。你猜你回西南是夹道欢迎,还是冷脸嘲讽?"

    "我西南人断不会如你这样咄咄逼人!"薛然道。

    杜九言摇头,"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薛然哼了一声了,强撑着扶着区恒站直了。

    "听判!"桂王起身,喝道。

    "路守正!"

    "是!"路守正垂着头,浑身发抖。

    "夜入盗窃,欲奸未成却伤人体肤,依律判绞监候!"桂王说着,看着路守正,"你可服?"

    路守正不敢说自己未成年,忙磕头道:"学生服,听凭大人做主。"

    黄书吏将卷宗拿来给他摁手印。

    门外,王氏嚎啕大哭。

    "伍俊峰卫正安,你二人蓄谋、构陷、翻案作假供、轮奸并杀害妇人,在此本官不论首从,一律判你二人斩刑!"

    "服不服?"桂王问道。

    伍俊峰看着卫正安,耳边听着衙门外此起彼伏没有停止的打斗声,他凄惨一笑,道:"师兄,认了吧。来世我还来找你。"

    "好!"卫正安道:"来世,我等你!"

    两人看着对方,决绝地笑着,低头道:"我们服从!"

    黄书吏将卷宗给二人摁压手印。

    "俊峰!"

    "正安!"

    两家人哭的撕心裂肺。

    **峰和卫正安眼中却只有对方,恋恋不舍,满目的深情。

    杜九言唾弃不已,和焦三道:"把他们看紧了,可千万不要让他们自杀了!"

    "好!"焦三盯着两个人冷笑道:"在我们邵阳的县衙,还没有哪个犯人能提前死的!"

    杜九言点头。

    "另!"桂王看向外面,"路守正、伍俊峰以及卫正安三家,在十日之内,每户赔偿毕府白银三百两,如若不兑现,本官会依法办,问责重罚。"

    毕建雄磕头,亦是大哭不止。

    "韩氏!"桂王道:"明知案情却瞒而不报,按律杖一百流三千里,但念其妇人胆小,幼子尚在襁褓,又出堂作证认错态度极好,本官判其杖责一百免流刑缓一年之期,一年一过自来衙门领罚。"

    韩氏在隔壁应是。

    "本案今日结案,退堂!"桂王道。

    "大人,我们告辞了。"区恒扶着薛然出去。

    杜九言拱了拱手,"薛先生要好好活着啊!"

    薛然靠在区恒身上快步而去。

    "杜先生赢了!"

    门外传来一阵欢呼声,"第一场,杜先生赢了,恭喜杜先生!"

    路守正判绞刑不怨,绞监候也可以,最后定案绞监候。而卫正安两人,若不查明辩讼又得当,流刑亦可斩立决亦可,最后判定斩立决。

    这个案子路守正证据清明,而伍、卫二人证据模糊,尤其是是否奸占一项。所以最后如何定刑,一看主判官员的态度,二则是讼师如何辩。

    若是得当,无罪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杜九言赢。

    "爹啊,恭喜恭喜!"小萝卜站在门外挥着手,说着,噼里啪啦放鞭炮。

    杜九言和众人拱手,道:"多谢大家,多谢!"

    "杜先生。"路印、路励耘和王氏以及路厉勤拥了过来,冲着她行礼,王氏哭着问道:"杜先生,我儿绞监候...会...会死吗?"

    杜九言回道:"看机缘了。"

    "这对于他来说是好事。如果在外面,他下一次很有可能就是杀头之罪!"

    王氏噗通跪下,抓着杜九言的衣摆,"谢谢杜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肯为我正儿辩讼,谢谢!"

    "不用谢!"杜九言道:"夫人请起吧。"

    王氏被路家人拉起来。

    杜九言朝伍、卫两家看去。两家人已经停手了,各自分开两边瘫坐在路边,伍俊峰姐姐道:"不行,我、我还要继续请讼师,给俊峰辩讼。"

    "胡闹什么,他从在衙门内出现,到最后被带走,连一眼都不曾看过你。"姐夫道:"你这个弟弟的眼里,只有他的师兄。"

    "他的爱情最伟大,为了爱情不惜牺牲一切。你在他眼里,就算把命给他了,他也不会觉得你好的。"

    姐姐愣了一下,顿时捂脸哭了起来,"这个孩子,爱情有这么重要吗...人活在世,那么多事可以做,偏偏为了个什么狗屁爱情。"

    对面,卫正安的母亲已直挺挺地躺在了路边,人事不知。

    养了十几年引以为傲期待光宗耀祖的儿子,不但是个断袖,还为此杀人丢命。

    这个打击,不如一生下来就掐死的好。

    杜九言收回视线,抱起小萝卜,含笑道:"刚才卖瓜子了吗?"

    "卖完了。"小萝卜摊手,"爹啊,瓜子不挣钱,但是薄利多销,我要再弄点回来,您要快点接下一场官司啊。"

    "对了对了,你赢了第一场了...如果都赢了,您会不会成为西南的会长?"小萝卜问道。

    杜九言若有所思,道:"高处不胜寒,你爹我还是适合在公堂啊。"

    "会长工钱多..."小萝卜说完,啊了一声,"义父欠你的工钱还没给,我去和他要。"

    说着,滋溜跑去找桂王。

    ...

    薛然由区恒扶着,沿着小巷子回去,区恒几次欲言又止,薛然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先生,我觉得您今天中了杜九言的圈套。"区恒道。

    薛然嗯了一声,"什么圈套?"

    "她算准了您的路数,所以做足了准备。验血衣,算时间以及引得您最后说出请讼人之间的龌蹉事。"

    "这些她都有准备,所以,您一直在辩的,都是她所准备过的角度。"

    薛然一怔,回忆方才的全部过程,果然如此。这一场看似主导权在他手中,但事实上,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控之中,都是她提前准备过的角度。

    "哈!"薛然忽然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以往,我教你们如何和辩讼,不要被她带着走,如今轮到我,却也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难堪,屈辱,愤怒,薛然已撑不住。

    "先生,您放宽心,还有两场呢,就算是三局两胜,我们至少还有一次机会,并不怕她!"区恒道。

    薛然惨笑,他一直害怕西南输,怕他的学生丢了西南的脸,今日,却是他薛然真正丢了西南的脸。

    "开门。"区恒敲门,侧门打开,小书童一眼投向薛然,也不行礼,掉头就走了,区恒骂道:"你这书童,还不快来扶先生。"

    书童道:"又不远,先生自行回去吧,我还有事。"

    区恒还要再说,薛然已摆了摆手,"不要和他计较,我们先回去。"

    区恒应是,扶着薛然回讼行馆,一路上来往讼师学子都垂着头匆匆过去,若是以前,薛然一回来就会有无数人迎过来和他说话。

    今日,却没有一个人看他。

    "薛先生,"刚到院门外,一位小书童跑过来,面无表情地道:"会长让我告诉您,您太辛苦了,就不要留在讼行馆了。藏卷阁里刘先生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您一起去帮忙。"

    薛然微微颔首,道:"告诉会长,我这就过去。"

    "先生,真的要去藏卷阁?"区恒问道。

    薛然松开他,"你回去吧,如今我是戴罪之身,你不宜和我多接触。"他说着踉跄着往藏卷阁而去,一直强撑到到藏卷阁外,扶着墙便将那口心头血喷了出来。

    "没有想到,我一生为西南兢兢业业,到头来,欺我辱我者弃我的,却是西南!"

    被杜九言那小儿说中了。薛然苦笑,靠在院墙上看着头顶上四方的天,云依旧是白的,天还是蓝的,而他薛然却不再薛然了。

    错了吗?

    到底哪里错了?

    ...

    杜九言陪路家人去牢房看路守正。

    "让你一直跟着忙了这么多天,"路厉勤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个人情他欠的太大了,"改日我设宴,你们一定要赏脸!"

    杜九言拱手,道:"您请客,我肯定我要去。更何况小萝卜也很惦记您。这会儿在和他跛子叔说话,等会儿见着您,肯定要撒娇的。"

    "我也正想着他,这孩子你教的太好了。"路厉勤说着,转头看想正哭着的路守正,叹了口气。

    "在牢里乖点,等过几日给你送书进来,你闲暇就看书读书,听到没有。"路印喝道。

    路守正跪着应是,抹着眼泪。

    王氏心头地摸着儿子的头,"是娘害了你,当初要是对你教养的严格一些,你也不会如此,是娘不对啊!"

    "娘,"路守正嚎啕大哭,"我,我想吃肉,我想睡家里的床。"

    杜九言听着耳朵疼,和路厉勤打了招呼就出来了,焦三问道:"今天辩的薛先生哑口无言,我看着好痛快。"

    "她久不上堂,还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杜九言得意洋洋地道:"不给他点教训,他还真当我周律都不会背。"

    焦三哈哈笑了,"你就得意吧,我看你要是有尾巴,都要将天捅破了。"

    "三爷,别人吹牛的时候,您应该捧场,这是做人的基本礼貌。"杜九言道。

    焦三呸了一口,"我要再捧着你,你还不知道得意成什么样子。"

    "膨胀啊。"杜九言咳嗽了一声,负手走着,"该膨胀的时候,决不能缩着低调。"

    焦三踢了颗石子袭击她,杜九言一闪避开,头也不回地摆着手道:"改日比试比试!"

    "小子,怕你不成!"焦三笑着道。

    杜九言去接儿子,一进去吓了一跳。

    就看到桂王正伏案在写判词,小萝卜盘腿坐在他的桌案上,拿着一本书读的摇头晃脑。

    气氛相当不错。

    "看的什么书?"杜九言走过去,小萝卜吓了一跳,迟疑地将书递过去,桂王火速伸手,夺了藏在怀里,"没什么!"

    杜九言看了眼儿子。

    小萝卜嘻嘻笑着,一副不好说不能多言的样子。

    "拿来!"杜九言敲了敲桌子,"我儿才五岁,聪明伶俐吧,前途不可限量!我需要知道是谁在毒害祖国的花朵。"

    桂王撇嘴,道:"他也是我儿子啊,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毒害他。"

    "想想路守正。"杜九言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主动交出来!"

    "瞧你狠的。"桂王扭扭捏捏将书递给她,"看、看、看!我这么正派的人,能给他看什么?"

    杜九言打开书,顿时面色发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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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219/ 第一时间欣赏大讼师最新章节! 作者:莫风流所写的《大讼师》为转载作品,大讼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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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