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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07 也要赔偿(三)

    杜九言找了白酒,给桂王消毒。

    桂王笑盈盈地看着她!

    这小子,明明抹了粉黑黢黢的,又瘦又小,说话又尖酸刻薄不留情面...可他看着,怎么就这么顺眼呢?

    反正不管用什么招数,只要看到她冲着自己笑或者一脸无奈顺带包容的表情,他就是当众跳粪坑博她一笑,他也会毫不犹豫。

    "义父啊,"一个小脑袋凑过来,盯着桂王的手指看了半天,"你、你的伤口在哪里呢?"

    "我怎么看不见啊。"

    桂王迷恋的眼神清明了一些,低头看小萝卜,道:"内伤!"

    "你爹的刀削铁如泥,现在外面虽看不到伤口,但是我里面的皮肉已伤的很深了。"

    "很疼!"桂王道。

    小萝卜哦了一声,胖胖的小手伸过来戳了桂王的伤口处,"疼?"

    "疼!"桂王道:"非常的疼。"

    小萝卜颔首,看着杜九言道:"爹啊,那我们明天去泡温泉,就不用喊义父了。有伤不能泡温泉。"

    "很遗憾。"杜九言收了工具,看到陈朗端上来的面条,将两碗都拉过来,"辣椒!伤口忌腥辣!"

    桂王举着的食指抖了抖,坐在一边看着杜九言,将两碗面都吃了。

    "疼!"桂王看着杜九言,很气!

    杜九言冲着他笑了笑,道:"您早点回家歇着吧,我也去睡了。"

    她抱着打盹的小萝卜,回房。

    "疼的走不了路,"桂王看着陈朗,"陈先生,我今晚住在这里。"

    陈朗失笑,"王爷,您自便!"

    杜九言能拒绝桂王,可陈朗不能,而且,桂王也不是真的好欺负的...能欺负他的,也只有杜九言和小萝卜而已。

    "行吧。"桂王去银手的房间睡觉。

    闹儿进来给他铺床。

    房间里两床被褥,一份是银手一份是桂王的。

    这是他吩咐陈朗买的。

    闹儿给他打了水,出去了。

    桂王洗漱,睡觉!

    茅道士和顾青山对视一眼,茅道士去门口道:"王爷,明早我们再来。"

    桂王嗯了一声,躺在床头摸了一本书出来翻着。

    越翻手越抖的厉害,啪叽一声盖在被褥上,过了一会儿又捡起来看了一眼,随手丢床底去了。

    "病的不轻。"桂王熄灯,睡觉。

    第二日,桂王回衙门没有再去西南讼行,陈朗坐在他对面,处理衙门公务。

    桂王翻着和银手一起去的书吏写回来的文书,眉头微锁丢给陈朗,问道:"下河镇你去过没有?"

    "不曾去过。"陈朗拾起翻看,奇怪地道:"做道场?"

    文书中,这位姓刘的书吏,提到下河镇捞淤泥的时候,捞出了一堆尸骨,经过拼凑比对,是四具男人的尸体,相距不远。

    于是,刘书吏说着不是吉利的事,请求刘县令,遣寺庙去做法师或者请道士去做到场,祈求顺利。

    "做也能做,"陈朗道:"民间对这些事很迷信,尤其涉及水利开山的事。"

    桂王觉得这不是大事,冲着门外喊道:"茅道士,你进来!"

    "大人,"茅道士推开里间的门,和行了礼又和陈朗拱手,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桂王将信给他,"这事交给你了。"

    "做道场?"茅道士瞪眼,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王爷,贫道是方外人,不是寻常的道士。"

    桂王睨着他,"不能炼丹,不能做军事,不能念经不能做道场,你还能干什么,混吃混喝等升天做神仙?"

    "就你这样,神仙也不会要你。"

    茅道士面皮抖动,痛苦地看着桂王,"王爷,原来在您心目中,贫道就是这样的?"

    "嗯!"桂王道。

    茅道士哼了一声,拿着信出门走了。

    "他生气了?不然换别人也行,城外龙庆寺做法事很不错。"陈朗看着桂王。

    桂王摇头,"他去道观偷师去了。"

    陈朗愕然,继而失笑,继续低头处理公文。

    茅道士快马加鞭去了宝庆城外三十里的青衫道观,跟踪道士,偷师了三天又租用了一批道场用的宝剑黄符去了下河镇。

    杜九言不知这些,一早到了西南,和毛献友夫妻二人对面而坐。

    她带的两个学徒一个是傅元吾,一个是讼师馆甲字组郑因的嫡传学生池玉。

    池玉今年二十八,容貌普通为人也很老实,杜九言挑选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字写的很合她的意,柳体,很有风骨。

    这让她很羡慕,所以让他来了。

    池玉一夜没睡,早上醒了洗漱好就等着杜九言通知...八十个师兄弟都写了自荐信,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当选。

    但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能在西南露面出头,而且,还是跟着杜九言办案。

    他听说过也见过杜九言,但却不了解,也没有机会加入反对讨伐她的大军。

    一直沉在甲字组的低端,若今年再无建树,明年开年他就要退级去乙字组。

    所以,当宴通来通知他的时候,他是跑着出来的,等到了门口听到杜九言说话声时,几乎腿软。

    直到此刻他心还砰砰跳着。

    "二位膝下只有毛寅一个儿子?"杜九言问道。

    郭氏看向毛献友。毛献友回道:"不是,我们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今年才及笄。"

    "虎子排行老三!"郭氏看向杜九言补充了一句。

    杜九言点了点头,"如果,毛寅死于他杀,您二位有没有想到过谁?"

    "没有!"毛献友很肯定地道:"虎子小子老实,莫说不和人来往,就算是以前的同窗也没有几个好友,更不说和谁结仇,让人起杀意。"

    郭氏在一边点头。

    "那家中呢?"

    毛献友摇头,"我们夫妻也没有结仇。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哪会有这种杀人复仇的事。"

    郭氏依旧在一边点头。

    "忘了问,您是做什么的,平日以什么谋生?"杜九言问道。

    能让毛寅读书考到秀才入西南继续读书的人家,想必家境应该还不错。

    "我在当铺做事,是个朝奉!"毛献友回道。

    朝奉是当铺中负责收验的伙计。

    昨天见毛献友,可能是因为丧子的缘故,他很失态,今日再听他说话,不急不躁确实是个颇为圆滑的人。

    "原来如此,。"杜九言道:"毛寅的事,我们也不难过,所以现在我们都在查,二位不要着急,西南讼行一定会给二位一个合理的交代。"

    毛献友凝眉看向杜九言,"杜会长,我儿死在西南,难道不是西南里的人所害吗?为什么您会来问我们家中的人员和交集呢?"

    "他回来以后一天都没有出门,就算中毒,也不可能是外人所为啊。"

    杜九言点头,看向郭氏,"这件事是蹊跷,夫人我有个问题想要问您。"

    郭氏点头。

    "您说他十岁时生病,当时的症状您可能细细描述?"

    郭氏回道:"拉肚子,还吐了两回,烧了一夜。第二天我带她去找大夫,大夫说是太阴症,给开了药,吃了几天就好了。"

    太阴症?昨天王大夫否认了毛寅有太阴症。

    杜九言颔首,若有所思。

    "杜会长,要是查不出死因,我儿的事你们要怎么办理?"毛献友问道。

    杜九言扬眉打量了他一眼,想到了什么,问道:"您是有什么诉求吗?"

    "不管怎么样,虎子是在西南没的,你们西南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毛献友道:"所以,你们要给我们赔偿!"

    "就算最后查到了凶手是谁,赔偿你们也不能少。我们虎子进西南时好好的,就要成亲了,现在你们在西南突然死了,你们西南一定要负责!"

    池玉听不下去和傅元吾对视一眼,傅元吾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怎么能让西南负责呢?"

    "当然要。"毛献友道:"六年前,我们当铺一个伙计在铺子里和人打架,将对方打断了一条腿,对方就请了你们西南的一个讼师,告我们掌柜,赔了白银二百两。"

    "你们说,这是有律法可依仗的!"毛献友道。

    杜九言点头,含笑道:"您的这个说法,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我现在还不能答复您,毕竟事情的牢笼去脉我们没有查清楚。"

    "等一切查清,我们再坐下来谈责任和赔偿的事。"

    毛献友盯着杜九言,"杜会长,西南势大任人多还是个讼行。当然是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听。"

    "但说句不敬的话,要是您反悔了呢?虎子是我们的命根子,可对于您来说不过是个学生,生死和你无关。您要是查到最后发现是自己人做的,想要掩盖罪行糊弄过去,我们怎么办,找谁说理去?"

    "我要掩盖罪行,那就更应该立刻赔偿。"杜九言耐心和他解释,"我现在就是要将这件事弄清楚,公诸天下!"

    毛献友道:"我不信。"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杜九言问道。

308 你去告吧(一)

    毛献友道:"你们的责任现在就已经很清楚,这和谁是凶手,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您应该现在就把这件事和我们说清楚。把钱赔给我们,然后再查办案子。杜先生我这么说,您能听得懂吗?"

    杜九言眉头高高扬,又沉下来,"你想要多少赔偿呢?"

    "一万两!"毛献友道:"他是秀才,今年二十岁,我们培养他出来很不容易。一条命一万两对你们西南来说,不多!"

    "一万两,这也太多了!"池玉道:"作为讼行,我们不否认您提的赔偿是合理的,但您一开口就一万两,这未免太过分了一点。"

    毛献友看向池玉,出声道:"这位先生,您既然认为我的要求是合理的,那您这句质疑的话,说的就毫无意义。"

    池玉被堵住了,气恼不已。

    "这样,"杜九言打官腔,"西南不是我一个人的西南,这么多人这么多先生,我要和大家商量的。而且,这一万两也不是小数,能不能拿出来我还不知道。"

    "毛寅是西南的学生,没有人高兴他出事,想必您二位也不是为了今天才将他送到西南来的。"

    "所以,劳驾你等五天。"

    毛献友听着这话,心里的火一拱,什么叫他不是为了今天才送儿子进来的...可反过来想,她这话又挑不出刺来。

    不由气的憋住,道:"不行,五天太久了,我等你们两天,否则我就去告你们。哪怕是告御状我也不怕的。"

    "要快给钱也不是不可以,我们有个要求。"杜九言看着毛献友。

    毛献友问道:"您请说。"

    "我们要毛寅的遗体。"杜九言道:"不管我们做什么,希望你们都能谅解,最后我们也会还你们一个完整的遗体,让你们下葬。"

    "时间就在这两日,毕竟天气热,久存不住!"

    毛献友一愣,郭氏惊恐地问道:"杜会长,您...您要他遗体干什么?"

    "他的死因不明,这是关键,如果不弄清楚这点,案子没法继续!"杜九言道:"所以,如果你们想找到凶手,当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这个。"

    毛献友问道:"剖开,看肚子?"

    "是这个意思,看完后会给他缝补上。"杜九言道。

    郭氏蹭地一下站起来,"不行!人死为大,你们怎么能把他肚子剖开,你这是让他死了也不能安生。去了阴曹地府,他也是个剖着肚子的鬼啊。"

    毛献友没有说话。

    "夫人,我的要求也很合理,这个官司我愿意和你们打,也支持你们去告我。"杜九言道。

    郭氏看着杜九言,又去看毛献友,喊道:"他爹,你...你说话啊。"

    "不行!"毛献友的态度很坚决,"自古没有这样的事,我们不可能答应的。"

    杜九言道:"那行!尸体我们送去义庄,案子查清楚了我们会还给你们。至于赔偿,您再等等,案子清楚了我们再来谈!"

    "你们再坐会儿,我还有事。你们要是有问题可以先忍忍。"杜九言正经说完,出了房门。

    池玉和傅元吾跟着她出来。

    毛献友和郭氏对视一眼,郭氏道:"他爹,不能让他们剖开虎子的肚子。"

    "嗯。"毛献友点头道:"我要去告她!"

    郭氏一愣,"告西南?"

    "告杜九言!"毛献友道:"这件事我们占理。而且,他们怕我们告,只会息事宁人。"

    当他毛献友好欺负的,不赔偿想糊弄还想剖开他毛寅的肚子,想都不要想!

    杜九言离开房间,正好撞见焦三和跛子带着五个学徒进来,她索性和傅元吾道:"请宴通和刘先生一起到我房里去。"

    大家就去了杜九言的房中。

    各自坐下,焦三道:"查到了十年前给毛寅看病的大夫,他记不清楚,听我描述后很肯定地说是太阴症。"

    "郭氏刚才也说了,当年大夫就说是太阴之症。"

    焦三点头,"我又走访了毛家左右隔壁邻居,打听到一件事!"

    "郭氏和毛献友是半路夫妻。毛献友死了原配带着两个儿子,郭氏也是守寡两年,带着毛寅嫁到毛家。毛寅姓毛不是跟毛献友姓,而是他们是一个村的,那个村里的人都姓毛!"

    刚才毛献友和郭氏可一句没有提过!杜九言挑眉道:"不亏是朝奉,不但能鉴宝还能忽悠。"

    "九言,你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问题?"焦三道:"不过也可能是我多想了,毛献友夫妻两个看上去还是很老实的。"

    "毛献友一直在当铺做朝奉,规规矩矩的没出过事。"

    焦三在邵阳,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不老实,"池玉看向杜九言,杜九言和他点头,池玉就将刚才毛献友和杜九言争执的事说了一遍,"他和会长说赔偿的时候,滴水不漏,言辞犀利,一点都不老实。"

    焦三很惊讶,"这到是没有想到。"

    "我去查他!"焦三道:"一开口就一万两,他毛家的人还真值钱!"

    杜九言道:"不着急。"说着看向宴通,"你这里可有收获?"

    "没有!就如方师弟所言,毛寅是性格很内向也很老实,他来西南一个月零十七天,和他说过话的人屈指可数。"

    "没有和任何结仇。"

    杜九言喝茶。

    过了好一会儿,她起身,道:"解剖!"她看向焦三,道:"你遣人去将尸大找来,再请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来,我们商量解剖的事。"

    "查来查去,每条路都不通,那就只有返回去继续查死因。"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宴通吃惊地道:"解剖?是剖尸体吗?"

    "是!"

    宴通吸了口冷气,喃喃地道:"这...恐怕不成,要是他家人不同意,您这么做就是违法啊。"

    "违法也要剖!"杜九言道。

    经过这半天的查证,她有感觉,所有的线索都还在毛寅的身体里,只要解开,一切谜题就会迎刃而解。

    否则,这个案子查不清楚。

    "要是对方真的去告你告西南,怎么办?"池玉问道。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她,杜九言无所谓,"任何事都有第一次,如果这个案子和我成为了"第一个",我愿意承担这后果。"又道:"每一个生命都应该被尊重,毛寅死了,无论他是暗疾致死,还是人为他杀,我们都必须认真对待。哪怕为此付出代价!"

    "这是作为讼师的我们,必须要秉持的准则之一。"

    "当然,如果你们有新的线索和办法,就更好了。"

    房间里的气氛一窒,大家都看着她,杜九言神色淡然,显然不是为了激励他们而刻意说的话,她很随意,仿佛这依旧是她茶余饭后的打趣贫嘴而已。

    她对待讼师和案件的认真程度,超过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刘嵘勤。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一直站在人群后的乔栋小声问道:"就、就算你被判刑了你也在所不惜?"

    杜九言惊讶地看着他,"那也不是。我所愿意付出的代价,一定是在合理的范围内。"

    "可是解剖尸体,是不被允许的,虽说律法没有规定衙门公职行不行,但是有规定不得伤人遗体,祖坟等,轻则笞三十,重则八十!"

    杜九言扬眉,刘嵘勤忽然出声道:"以前有!"

    大家都看着他。

    "当年祖师爷立法典的时候,是规定在公职人员办差的过程中,如必要,有权利决定死者遗体处置。"

    "但是后来被去除了。"刘嵘勤道:"具体何时我也不记得,平日鲜少注意这个。"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想到了丈夫家暴妻子的条例。被废除的一定是当世所难接受和容忍的,祖师定的这条,在现在的人们看来,确实难以接受。

    "不管结果,只问本心!"

    众人沉默着,跟着她点头。

    不管结果,只问本心!这样的杜九言太让他们惊讶甚至于惊奇。

    尸大和胡大夫从外面进来。胡大夫杜九言认识,医术在邵阳城中很有名气,两人和杜九言行了礼,围着桌子坐下来。

    尸大很紧张。

    "如果打开肚子看内腑,你们能通过内附的颜色大小和损伤程度,来判别死者由什么原因死的吗?"

    "按道理,是能的。"胡大夫年纪今年六十多,看上去精神很不错,他问道:"杜先生,您...打算剖死人的腹,查验死因?"

    杜九言颔首,"是这样没错。"

    "我觉得我可以。"尸大看着杜九言,他昨晚没有睡觉,翻遍了所有的验尸录集,将所有相关的内容都整理了出来,也回忆了他父亲以前和他说的,祖辈们在太祖时期能开膛剖腹查死因的时候,所留存的知识。

    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所以他没有注意过,现在有了机会再去翻查,才知道这其中有这么多的知识。

    "好!"杜九言道:"你先将尸体带去义庄保存,就这两日我再去和他家人谈。"

    尸大应是。

    胡大夫有些激动,他年轻时学徒,跟着师父干过一件此生他都不会告诉别人的缺德事。

    他们刨了一个新坟,开了那尸的肚子,师父一个一个内脏指给他认,还让他亲手去摸。

    那个黑漆漆没有光的夜里,是他毕生难忘的经历。

    从此以后,他学的时候更加用心,也容易很多,每一个脏器的位置他都清楚的记得,能够想象他们之间的关联。

    再去谈病情病因时,就变的更有底气了。

    所以,这一生他都在想,如果每个学徒都有这样一次机会,看一看摸一摸五脏六腑,这该是一件多难得的事。

    "杜先生,"胡大夫道:"老夫愿意帮忙。"

    杜九言拱手,含笑道:"您愿意帮忙,求之不得,谢谢!"

    胡大夫摆手,神色激动地看着杜九言,"...如果这件事真的能成,就是打破了世道常规,这是突破!若能因此重新立法,杜先生您此番的功劳,一定会被记入史册。"

    史册?那是死了以后的事。

    她现在就想把这件事弄清楚。

    "除此以外,你们有什么想法?"杜九言看着十个学徒,"尽管说。"

    十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池玉摇头,道:"会长,我们都没什么想法,主要是这个案子太蹊跷了。"

    "那行,大家都去吃午饭吧。"杜九言道:"这两天你们可以各凭显通,来查案。"

    "能找到有用线索的,只要我在西南的一天,我就收他做徒弟一日!"杜九言敲了敲桌子,"机会千载难逢,要珍惜哦。"

    众人眼睛一亮,乔栋激动地道:"真、真的能做您徒弟?"

    "想吗?"

    乔栋点头,"想,很想!"以前不想,因为他和大家想法一样,觉得杜九言就是运气好加上张扬和浮夸。

    可短短半天,短短一个时辰的聊天,他的想法和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这态度相当好。"杜九言扬眉道:"有觉悟。"

    大家都笑了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

    "要是...要是我们都有收获呢?"傅元吾问道:"你...你都收吗?"

    杜九言挑眉道:"如果有这多线索而我却没有发现,我认为,应该是你们收我为徒。"

    "会长,您太幽默了。"

    房间里十几个人都捧腹笑着。

    院外有个小书童走过,又速速跑去程公复的房间,推开房门,房间里坐了六七个人,大家都朝书童看来。

    "先生,"书童道:"他们都在笑。是因为杜九言说要收徒弟,他们就在那里抢呢。"

    "还有,杜九言说...说她要解剖毛师弟的遗体,查死因。"

    此话一出,程公复问道:"...你说什么?"

    小书童又说了一次。

    "简直胡闹!"程公复砰地一声拍了桌子,怒道:"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律法很熟,她难道不知道,毁人遗体是违法的。"

    "此事确实胡闹至极!"陆绽凝眉,道:"先生,我们一起去找她吧,如果她不听劝,我们就联手罢免她的职务。"

    这也是个极好的机会。

309 怎么样呢(二)

    "必须制止。"

    王谈伶低声道:"若真让她剖了,传到京中去,必然是一场风波,到时候她被免职事小,可波及了西南,岂不是再难收场。"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又都去看程公复。

    "走吧。"程公复愤怒起身,走了几步又随口吩咐了书童,"去告诉薛然这件事。"

    书童应是从小门跑了出去。

    一行人跟在程公复身后出去,路上就知道,杜九言在饭堂里吃饭。

    大家折道去了饭堂。

    一进门就看到杜九言正坐在学生中间,几十个人围着她坐着,小声说话大声笑,非常融洽热闹。

    程公复和陆绽惊讶不已。她上任前西南还是口径一致地讨厌她反对她。

    除了刘嵘勤带着的十来个学生外,没有人喜欢杜九言。

    可这才短短一天,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会长,"陆绽过去,笑盈盈地道:"您午膳用完了吗,我们有事想和您商量。"

    杜九言指了指自己的碗,"才吃,你们要是有事就等会儿。"

    "你们吃了吗,一起吃吧?"

    陆绽笑了笑,道:"也好!"说着,看向程公复,后者已经走过来,在几个学生让空的桌边坐下来。

    他们都不来这里吃饭,饭堂会将他们各自的饭菜给他们送去。

    "吃饭,吃饭!"杜九言招呼焦三和跛子。

    气氛就没有刚才那么好了。

    饭菜上来,程公复和陆绽以及王谈伶几人的脸色就没有刚才那么温和...短短一天,因为他们的到来,所以大家忌惮地开始不说话了。

    一天之前,这种事是只会发生在杜九言身上。

    大家吃饭,气氛压抑。

    一盏茶后,杜九言吃完放了筷子,焦三已经吃了三碗饭,摸了摸肚子道:"九言,以后没事可以来这里吃饭吗?"

    "可以啊,随便吃。"杜九言道。

    焦三嘿嘿一笑,"你来西南,终于有一件事情是好的了。"

    "我也觉得是,明天告诉钱道安四人,让他们中午也来这里吃。"

    焦三哈哈一笑,道:"我看可以。你一走他们四个人就是没娘的孩子,别说挣钱,饭都吃不上。"

    "小萝卜也可以来了。"跛子看着他,"省的先生在家里做饭。"

    杜九言觉得这个会长做的真不赖,虽奉例很少,但是好处很多,解决了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

    陆绽听不下去,起身含笑其他人道:"吃过饭就早点去休息,下午还要上课。"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大家都应是,鱼贯都退了出去。

    饭堂内就只剩下杜九言和跛子以及焦三几个。

    "会长,"陆绽问道:"听说你解剖毛寅的尸体?"

    杜九言颔首,指着桌子,"真好,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现在死因查不到,而别的线索也都截断了。现在最好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解剖查死因。"

    "如果只是猝死呢?"王谈伶问道。

    "如何证明是猝死?"杜九言道。

    王谈伶蹙眉,沉声道:"但是你这是违法,是知法犯法。"

    "不解剖也行,你们现在和我他怎么死的!"杜九言道。

    "一定要这样吗?"

    "你为什么来西南?是因为西南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劫难,是你靠着自己的能力和关系,解救的西南。"王谈伶有点激动,"可你一旦要解剖毛寅,必定会引发轩然大波,西南会被再次送上风口浪尖,到时候你还有能力维护好西南吗?"

    "两件事并不相干!"杜九言道:"西南的成败,不该寄存在一个案件上。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为什么会来做会长,难道你们心里就没有想过真正的原因?"

    "行了。"杜九言打断要说话的陆绽,"我说过了,我是会长。事情我做主就行了!"

    程公复盯着她,忽然出声道:"如若你执意如此,那我不介意带着讼行馆脱离西南行会。"

    杜九言噗嗤一笑,"如果可以,请你自便!"

    程公复大怒正要说话,忽然门口进来一人,大家转头过去,就看到毛献友进来,三两步走到杜九言面前来,道:"杜会长,我要将我家虎子带回去了。"

    "我是不可能让动他的。"毛献友的。

    杜九言看着他,"你带不走。"

    "老子他娘的还在这里,尸体是你想带走就能带走的?"焦三眼睛一瞪,"怎么死的都没有查清楚,你把人带回去毁尸灭迹?"

    毛献友看着杜九言,"看来杜会长铁了心如此了?"

    "行。"毛献友指着西南所有人,"你们等着,我去告你们!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他说着,掉头就要离开。

    "等一下,"王谈伶拦着毛献友,"有话好好说。"

    事情已经很棘手,现在毛献友还去告他们,那这事传去京城是必然的了。

    西南的命运!王谈伶埋怨地看了一眼杜九言,和毛献友道:"你的诉求是什么?"

    "给我一个交代,然后赔偿一万两!"毛献友道:"人在西南死的,你们西南就要承担责任。"

    跛子道:"如果他是生病呢,西南也有责任?"

    "不可能,"毛献友道:"你们可以去查!"

    程公复愠怒道:"不要再说了,"话落看向毛献友,凝眉问道:"交代如何说?"

    "你们是讼师,交代什么怎么交代当然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毛献友道。

    都是聪明人,毛献友话中的意思当然听得懂。

    他要钱,只要钱!

    只要给了他钱,毛寅怎么死的,他不会再追究。

    "丧子之痛我们深表同情,也能理解。这样,您去隔壁稍坐,我们商量出结果后,再来告诉你。"

    毛献友看着程公复,"行,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他说着出去,和由人扶着出来,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薛然碰上,毛献友大步走了。

    薛然进来。

    陆绽上去扶着,将事情前前后后都告诉了薛然,"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找你来商量。"

    薛然看向陆绽。他一直视为好友认识很多年的人,今天再看他突然觉得特别的陌生。

    可纵然知道陆绽在利用他,薛然也无所谓。

    因为陆绽说的事是真的。

    西南,是他在乎的。

    "会长,"薛然强撑着,开口道:"你不能这么做,你会再次毁了西南。"

    杜九言很惊讶,"何来再次?"

    "以前的事不提,但此时此刻,你明明有机会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一件事,你为什么非要复杂化?"

    "如果你能确定你这么做一定能证明毛寅是他杀,最后能找到凶手,那么无可厚非。"

    "可你自己也不确定。如果闹的人尽皆知,最后的结果还是和现在没有差别呢?你这不过是走一趟弯路,最后还是会回来的。"

    杜九言道:"那更好啊,经过重重验证,最后证明大家都是无辜的,皆大欢喜。"

    "可这个过程中,你将西南再次推上了风头浪尖!"薛然怒道。

    "薛然所言不差,作为会长你应当以大局为重。"程公复道。

    王谈伶颔首,"你现在不是单打独斗,你身后有这么多人,他们的将来和西南的命运都在你的手中。你纵然想要出风头想要表现,也应该先以大局为重。"

    "那又怎么样?"杜九言道:"我现在是会长,我说了算!"

    "你、你这是独断专行!"薛然怒道。

    "各位,我吃饱了准备干活了,你们要是闲着想磕牙就自己找石头磕去。我没有必要给你们解释科普律法知识和讼师基准。"

    "一句话,服,就老实做自己的事!不服,就给我憋着!"杜九言话落,拂袖欲走。

    薛然回光返照一般,追了她两步,喊道:"杜九言,你太自私了!"

    "薛先生,"杜九言回头来看他,似笑非笑,"我眼中没有大局,只有真相!"

    "你我道不同,没什么可说的。我改变不了你,你也不要来干涉我的事。"

    薛然气的眼前发黑,就要站不住。

    "各位,再奉送一句,当日你们欢欣鼓舞庆祝西南度过难关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会有今天!"

    "所以,"杜九言扫过众人,"憋着!"

    话落,拂袖而去。

    薛然要追,跛子拔出剑拦住他,冷冷地道:"她是会长,你们以往都这样质疑会长的决定?"

    众人一愣,薛然道:"那是因为她做的事不对。"

    跛子道:"对或不对,不是谁说了算的,而是时间来验证。"

    他说完,和焦三一起出去。

    饭堂内,气氛压抑。

    "怎么办?"陆绽看向程公复。

    程公复冷声道:"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恢复到几天前她没有来上任时的状况,这一次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今晚写联名信,明日我遣人送去京城。"程公复道:"既然这次是钱侍郎送的人情,那么下一次,就必然会有别人送人情!"

    众人应是,一边讨论一边出了饭堂,陆绽走了几步回头来扶薛然,"师兄,我送你回去?"

    "我能走!"薛然看着他,"你们一定要保住西南。"

    陆绽含笑道:"我们都是西南人。西南于我们而言是第二条性命,不会不顾它的安危。"

    "嗯。"薛然咳嗽了两声,摆手道:"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陆绽应是,出门走了。

    程公复被毛献友拦住了。

    程公复很尴尬,打着官腔道:"此事我们还在商议,你再等我们几日可好?"

    "你稍安勿躁,毛寅是西南的学生,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我们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不如这样,"陆绽走上前来,"银子我们给你,你要一万两我们给你两万。"

    毛献友看着陆绽,等他接着说下去。

    "但,毛寅的遗体你交给我们会长。她既然要查,就让她查清楚,这对于你来说也不是坏事,你也想要毛寅的死真相大白啊。"

    毛献友忽然冷笑一声,道:"我看,你们西南就是想藏匿凶手,推卸责任。我儿的尸体我不会给你们的,谁都不准动他!"

    "你们等着,我要告到你们后悔今天说过的话!"毛献友拂袖就走,边走边道:"西南又如何,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陆绽追了几步,程公复喊道:"不用追了!"

    "症结不在他,就算说服了他又如何!"程公复恼怒不已。

    第二日,王谈伶和陆绽以及府学那边的几位先生,私下里让所有学子按了手印。

    程公复亲自写了一封控诉文书,让人送去了京城,到任延辉府上。

    文中提到杜九言此番走的关系,是钱侍郎和鲁章之。在不久的将来,西南定然会成为鲁章之的刀剑!

    律法乃一国根本,而西南又是最大的讼行之一,其能力以及发声时的势力不容小觑。

    恰好,杜九言为人乖张,最喜打破常规行事彰显个人能力,不用一年,她必定会和鲁章之一起,将手伸入法典,此事关重大,请任阁老务必帮扶,不要让恶人之焰日夜高涨,而混乱了律法陷国于危乱陷君与不义!

    信送走,程公复就静等。

    同时,毛献友去了府城。杜九言则在他走后去找了郭氏。

    郭氏见到她就求着道:"您本事那么大,再难的案子您都能办成成,为何到了我虎子这里,却偏偏要剖他的遗体!"

    "先生,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夫人,"杜九言道:"您先前的夫家还有来往吗?"

    郭氏一愣,"先生是要查隐疾吗?"

    "是!"杜九言道。

    郭氏点头,"我陪您去,这就去!就在上河镇,离这里不过半天脚程。"

    杜九言和跛子一起去了上河镇。

    毛寅还有两位嫡亲的叔叔,身体健康并无不适,杜九言问郭氏,"他生父是如何死的,死时是什么样子?祖父又是如何去的?"

    "他生父是修城墙的时候被石头砸的,不是生病。至于祖父,听说去的很突然..."她说着,问毛寅的叔叔,毛寅的叔叔道:"是喝酒的时候去的,是八月初一,我记得清清楚楚。"

    "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杜九言问道。

    毛寅的叔叔摇头,"这不记得了,好些年了。"

    杜九言又去了郭氏的娘家,依旧如此,一无所获。

    郭氏看着她,"...查不到,是不是还要剖我儿的肚子?"

    "要!"杜九言道:"夫人,难道您不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吗?难道您不想找到凶手吗?"

    郭氏点头,又摇头,"可、可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如果有,我不会这么做。这对于我来说没有好处!"杜九言拱了拱手,"告辞了。"

    杜九言和跛子上马,往邵阳去。

310 一群男人(一)

    "毛献友会告你,"跛子看着她,道:"若他们都不追究,你还要查吗?"

    杜九言点头,"我没遇到当然不会多管闲事,可这件事让我碰见了,又出现在西南,我必然会管到底!"

    "我有种感觉,"杜九言看着跛子,"毛寅早不出事晚上不出事,偏偏在西南困难的时候出事了,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联系。"

    跛子看着她,"你认为,毛寅的死是有预谋的?"

    "那倒不是。毕竟西南遭此劫难,别人也难预料。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不单纯只是一件刑事案,但现在是什么,我还不能确定。"杜九言道。

    他觉得,有的人在趁火打劫或者落井下石。

    跛子颔首,凝眉道:"但解剖的事,你不再考虑一下?"

    "不解剖,案子查不下去了。"杜九言道:"还有别的选择?"

    也对!跛子道:"那你按照你的想法做吧,如果有事,我来想办法。"

    "咦!"杜九言看着他,"跛爷,你又要展现自己的暗势力了吗?"

    跛子抽了她的马,马吃疼跑了起来,他跟着追上去,杜九言一脸遗憾地看着他,"跛爷,你要是一直这么遮遮掩掩地,很有可能会失去我啊。"

    跛子道:"你可以去查。"

    杜九言白他一眼,"我还是觉得你接着神秘比较好。"

    桂王都没有查到的事,她何德何能去查。

    "那就别问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跛子道。

    杜九言点头,两人疾驰在官道上,天黑前进的邵阳城,蔡卓如在她家等她,带了两个箱子摆在地上。

    "送的什么?"杜九言走进来,"金砖玛瑙吗?"

    蔡卓如正弯腰在收拾里面的东西,闻言转头看她,展颜一笑,唇红齿白疏朗儒雅,"回来了?我朋友给我送来一点海货,拿一点来给你们尝鲜。"

    "这什么,鲍鱼?"杜九言捡起一兜,蔡卓如敲她的头,"鳆鱼,没有吃过?"

    叫法不同。杜九言点头,"我认为陈先生可能不会做海鲜。"

    "确实不会。"陈朗尴尬地看着他们,"只会吃。"

    杜九言笑了。

    "我来!"蔡卓如顿了顿,道:"这些都不能久放,今晚都做出来。"

    杜九言一怔,蔡卓如已经拿了围裙抱着个箱子子去厨房,又折回来抱一个。

    "这么多,吃不完吧。"杜九言看箱子里的虾就有不少,他们一家人根本吃不完。

    蔡卓如从厨房里回道:"你可以请你朋友一起来。"

    "请董掌柜吧,让他带个厨子来,你不用忙活了。"杜九言对花子道:"去和董掌柜说,晚上蔡公子出海鲜,我出地方他出酒和厨子,在我家吃饭庆祝我高升。"

    "顺便告诉他,素菜和肉炒两个带过来。"

    花子在桌子上抓了一把瓜子揣在兜里,一边吃着一边跑去德庆楼。

    "我来帮忙,"陈朗去厨房,蔡卓如笑着道:"那劳烦先生了。"

    蔡卓如这么大,进厨房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可别说做饭了。但做海鲜容易,吃的多了总会一些!

    杜九言看着跛子。

    "我去换衣服!"跛子说着去了房里,一会儿提了一桶水去了厨房,他也是不会,三个人就站在厨房里,商量龙虾怎么蒸,鳆鱼是炒还是清蒸。

    陈朗不确定地道:"我以往吃的都是蒸出来的,撒上一些黄酒?"

    "应...应该有黄酒吧?"蔡卓如凝眉,努力回忆以前吃的口感,又看着跛子,"还有什么?"

    跛子道:"蒜剁成泥,蒸!"

    "行!"蔡卓如点头,"这么大,要不要在上面切些小口子?"

    陈朗点头:"切吧,味好入。"

    "行!"蔡卓如应是,拿着刀比划了半天无从下手,跛子接过来手法又快又好地将鳆鱼划了小刀口。

    三个人大男人挤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忙活。

    杜九言搬了个椅子坐在厨房外面,托腮看着他们,摇着头叹道:"我可真是幸福啊。"

    "我也觉得幸福!"小萝卜也端个凳子来,托腮看着厨房里面。

    闹儿坐在抚廊下缝小萝卜秋天的长褂。

    蔡卓如失笑,道:"这样就觉得幸福了吗,还真是容易满足。"

    "幸福感和得到的多少没有直接的关联,"杜九言道:"而且,因为认识你们,我得到的已经非常多了。"

    "几位男士,你们真的太好了!"杜九言比了个爱心,"真想化身天使,给你们送上最美丽的姑娘!"

    蔡卓如脸一红,看了一眼杜九言。

    跛子脸一沉,丢了颗蒜出来,杜九言一让夹住了蒜。

    "莫膨胀!"跛子道。

    前面在温泉膨胀的事她这就忘记了。

    "我错了!"杜九言讪讪摸了摸鼻子,小萝卜凑上来,低声道:"爹啊,您不要觉得自己是男人,就天不怕地不怕。"

    "想想义父呢!"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

    她变成男人,就跟小偷忽然获得了隐身的技能一样,时不时就想嘚瑟,然后去偷一回。

    不求偷什么,只想享受这过程。

    "膨胀了,"杜九言摸了摸鼻子,叹气地和小萝卜道:"我觉得,可能是你爹我生的太秀美,魅力太大的缘故。"

    小萝卜深以为然地点头,"我也觉得是。因为我最近也有这样的烦恼。"

    "你?"杜九言看着儿子,是不是最近太忙,错过了什么,"有什么烦恼?"

    小萝卜托着腮帮子,苦恼地道:"这条街上的小姑娘、姐姐、姨姨和奶奶们,都喜欢我呢。我现在都不敢出门,不然办不成正事,而被人一直拦着说话。"

    杜九言扬眉,"那你以后不要出去了,安全为主。"

    "她们会想我的,"小萝卜道:"我少出一点就好了。"

    陈朗补话道:"我现在买东西都带着他,会便宜点。"

    "去菜市,先生不用带我,因为先生一去那些大婶们就会给先生很便宜的价格。"

    陈朗脸一红,无奈地看了一眼小萝卜。

    他打趣小萝卜没成,反而被小子反将一军。

    "哈哈,"杜九言笑着,"我们家男人的魅力,都很大!"

    大家就都看着跛子。

    "比这个有意思吗?"跛子砰砰地拍着蒜,"能不能说点有意义的事。"

    大家都笑了起来。

    "跛兄可想成家,我可以帮您搭线。"蔡卓如含笑道。

    跛子回道:"居无定所,不要耽误别人的好。"

    三个聊着,杜九言听的津津有味。

    真好啊,认识了这样一群人!

    "真要解剖吗?"陈朗拿着葱出来剥着,杜九言点头,"明天就剖!先生可是有交代?"

    陈朗看她,顿了顿,道:"刑狱我不大懂,但作为讼师你违背了律法,怕是会有麻烦。"

    "若只是在邵阳倒也无妨,但这么大的事,势必会有人抓住不放。"

    "你要做好被罚的准备。"

    而且,这件事也会引起巨大的轰动,最终会闹到什么程度,他也无法预估。

    杜九言点头,"毛献友已经去府城了!"

    "那是遮掩不住了。不过,这一顿责罚或许也会有别的收获。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事情不做,永远不知结果。"

    "我就不劝你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笞八十鞭吧。"

    杜九言摸了摸胳膊,有点怕疼,看着跛子,"跛爷,能代受吗?"

    "不能!"跛子头也不抬地道:"怕疼。"

    杜九言道:"行吧,打完劳驾各位照顾点我儿,我们父子二人,就拜托各位了。"

    大家都笑了,跛子无奈地看她一眼,道:"只要不去京城,朝中不派人下来,在邵阳或者去宝庆行刑,你有什么可怕的。"

    "也对!"杜九言道:"看来我更加不用担心了。"

    蔡卓如端着蒸好的鳆鱼出来,拿着筷子,"尝尝味道。"说着,夹了一个给闹儿,回头给小萝卜又给杜九言。

    "我等会儿,他们两个尝尝!"杜九言道。

    蔡卓如给小萝卜吹着,小萝卜咬了一口,蔡卓如期待地看着他,"好吃吗?"

    "好吃!"小萝卜点头,闹儿也在那边说,"很鲜!"

    蔡卓如松了口气,又夹了一个散着热送杜九言嘴边,"小弟不才第一次下厨,您吃吃看,给个评价。"

    "第一次啊,我们真是太幸运了。"杜九言就这筷子吃了,正要说话,一抬眸看到桂王正站在门口,眯眼看着她。

    气氛莫名其妙地尴尬起来,杜九言一头雾水,挥了挥手,道:"王爷,来吃饭呀!"

    桂王气鼓鼓地看着她,三两步走过来,"很好吃?"

    "嗯,很不错。"杜九言指着碟子里的鳆鱼,"吃吃看。"

    蔡卓如将碟子送到桂王面前,"王爷,试试?"

    从第一次见面,被他困在猪皮里,到今天...蔡卓如觉得他和桂王这辈子大概是不能好好说话了。他不敢高攀,可这也太尴尬了。

    他到底哪里得罪了桂王?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谁会这么毫无缘由地对他嫌弃。

    "不吃。"桂王扫了一眼鳆鱼,看了一眼闹儿,闹儿忙擦了手给他端了一把椅子过来。

    蔡卓如尴尬地去了厨房。

    桂王就盯着杜九言。

311 来了来了(二)

    "义父啊,"小萝卜凑过来,压着声音问道:"你牙疼吗?"

    桂王看着他。

    "脸、鼓鼓的,肿了?"小萝卜眨巴着眼睛。

    桂王敲他的头,"很好吃吗?"

    "是啊,是啊。"小萝卜道:"这个鳆鱼可贵可贵了,我第一次吃,特别的好吃。"

    有什么了不起的!桂王道:"我给你买,让你吃到吐!"

    小萝卜眼睛一亮。

    "还有虾,很大很大的虾!"小萝卜道。

    "买!"桂王道。

    "还有这么长这么厚的鱼!"小萝卜比划着。

    "买!"桂王道。

    小萝卜一把抱住桂王的腿蹭了蹭,大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义父义父您真的太好了,都快和蔡叔叔一样好了。"

    桂王沉脸。

    "蔡叔叔经常给我买好吃的。"小萝卜道:"很贵的吃的。"

    桂王敲他的头,"你是小狗吗,别人给你好吃的就是好人?"说着撇了一眼杜九言,这个姓蔡的,肯定没有安好心。

    杜九言附和道:"王爷,不可骗小孩,一定要买。"

    "这点东西,值得你强调?"桂王哼了一声。

    蔡卓如在厨房做事,听着外面轻声细语的对话声音,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感觉...说不清楚,总觉得梗着什么,做事的时候就没有方才那样高兴。

    他忍不住去看跛子。

    跛子面无表情,坐在灶台下面搁着柴火!

    是他想多了。

    他不该有这种占着好友的念头。杜九言那么出色,就一定会吸引很多人围在她的身边,每个朋友对于她来说,都是互不相同意义有别。

    只要彼此的友情是真挚的,一切,都不重要。

    "杜九言,"董德庆带着两个厨子进来,"蔡公子弄来海货,你让我带酒带菜还带人,就问问你,你是不是就出一张嘴?"

    董德庆让两个厨子把四坛酒放在地上,他虽一脸不情愿,可拿的酒却是店中最好的秋露白。

    "我出地方啊,"杜九言道:"而且,我升职了,作为好友你不该为我庆祝?"

    董德庆哼道,"你应该请客。"

    "不过,不是听说发生命案了吗,何以你这么悠闲,还有空喊我们来聚?"

    杜九言道:"能力有限,停滞不前!明天打算干作死的事,今天有机会就好好吃一顿。"

    董德庆一脸愕然。

    "我在,谁敢让你死?"桂王不屑地道:"尽管作,出事我兜着!"

    有钱算什么,他有权!

    比钱没意思,比权啊!

    杜九言拱手,道:"多谢多谢!"

    他今天没有戴刘县令的面皮,而这里不知他身份的,就只有董德庆...倒不是刻意瞒着,而是怕董德庆受不住吓跑了。

    "赵公子口气大啊。"董德庆想拍桂王的肩膀的,想了想没敢,折道拍杜九言,没想到还没碰上,桂王抓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喝道:"拍!"

    拍?拍什么?董德庆嘴角迅速抖动,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眼中划过笑意。

    董德庆迟疑地抬起头,在桂王的肩膀上,蜻蜓点水地拍了两下,"呵...呵呵...呵呵呵..."

    为什么这么尴尬?

    他招谁惹谁了。

    厨子做事,厨房里的人就没事了,大家都站在厨房门口,陪着一起尴尬。

    一院子的人,看着董德庆。

    "长、长高了啊。"董德庆拍了拍蔡卓如的肩膀,"最、最近好吗?"

    他都快二十了,还长什么?蔡卓如含笑道:"挺好的,董掌柜您气色很好,最近过的不错吧?"

    "是不错。最近天气也不错,每天都是晴天。"

    "是啊,都是晴天,感觉特别好。"蔡卓如道。

    都快热化了。

    杜九言搓了搓脸,给小萝卜打了个眼色。

    "啊呀!"小萝卜打破了尴尬的聊天,"我好饿啊,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一顿饭,吃的还算愉快,桂王坐在杜九言的身侧,一肘之内无人敢入。

    董德庆闷闷地喝酒,和跛子低声道:"这位赵公子,什么来头?"

    "王爷!"跛子道。

    董德庆哈地一声,推了跛子一下,"行了吧,还王爷呢..."他说着想起什么来,"什么王爷?"

    "桂王。"跛子道。

    董德庆的汗滴答落在汤里!

    难怪气质这么贵气,原来是桂王。

    他居然和王爷一个桌子吃饭。

    那...那以前昧他的钱...只能荣幸了。

    "没事,"跛子看他一脸紧张,宽慰道:"王爷虽阴晴不定,但人却亲和。"

    是很亲和,一点都不像王爷,坑蒙拐骗样样在行。

    董德庆砸了砸嘴,没敢说话。

    终于吃完,杜九言送客,桂王自己洗漱躺在院中的摇椅上。

    家里只有一张摇椅,他占了以后,杜九言很想将他踹下来,"王爷,您是不是要交租钱?"

    "交什么租钱,斤斤计较。"桂王拍了拍摇椅上空出来的位置,"来,一起摇!"

    杜九言一脚踹过去。

    桂王没让,让她踹了一脚,自己揉着腿四平八稳地躺在摇椅上,看着她,"你很穷吗?"

    "还行,"杜九言不想理他,桂王撇她,"蔡卓如比我有钱?"

    杜九言咦了一声,看着他,"蔡公子请我吃海货,一顿百十两,王爷请我吃混沌,一顿十多文。要比一比吗?"

    "吃饭那么讲究干什么,吃饱就行了。"桂王道:"我就十文,全请你吃饭了。"

    杜九言睨着他。

    "这是心意。"桂王振振有词。

    杜九言不想理他,回房关门落栓睡觉。

    "这么早睡,会胖!"桂王道。

    杜九言道:"不怕!"熄灯睡觉。

    桂王躺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跛子站在抚廊下拱了拱手,道:"王爷早些休息。"

    桂王嗯了一声,想起什么来,"臭道士,你有钱吗?"

    "有!"跛子一点不掩饰。

    桂王回头看着他,眯眼打量着,"和蔡卓如比呢?"

    "比他有钱。"跛子道。

    桂王磨牙,挥着手道:"看你就讨厌,睡吧睡吧。"

    "做人一点追求都没有,成日谈钱,庸俗!"

    还在他面前嘚瑟。

    桂王不想留在这里,起身开门走了。

    第二天一早,杜九言去了西南。

    这几天她一直忙着,许多人都没有见着她,今天上街,大家都涌过来恭喜她做西南的会长。

    杜九言笑盈盈地拱手道谢。

    进门,方显然和邱听声正等在门口,一见她就过来道:"九哥,我们昨天去找你,说你去上河镇了。昨天早上程公让我们摁手印了,都是空白的纸,也不知道是什么?"

    "刘先生猜测,很有是程公写去京城的信。"方显然问道:"怎么办?"

    写去京城的信?八九不离十是放大她和鲁章之的来往,甚至延伸到法带典之事,否则,程公复引起不了任延辉的重视。

    还真是有点手段,"我就奇怪了,西南这些人当年为什么不继续做官走仕途!"

    讼师入门最低就是秀才,西南里连进士都有。

    完全可以走仕途。

    这么好的政治手段用在讼师一行,可惜了。

    "先不管这些,你去喊十个学徒出来,还有刘先生和宴通以及你们两个,随我去衙门。"

    "今日我们办正事。"杜九言道。

    方显然和邱听声对视一眼,两人一脸惊愕地道:"...解剖?"

    杜九言颔首。

    方显然和邱听声互相看了一眼,激动地点这头,"好,我们这就去喊!"

    两人说着,分头去喊人。

    邱听声一路跑去找宴通,"宴先生,宴先生。"

    "是不是会长来了?"宴通知道昨天杜九言去上河镇了,今天一定会来,"是找我们去衙门吗?"

    邱听声点头,"是!您快将讼行里的学徒喊着,我们随会长去衙门。"

    "好!"宴通点头,匆匆出去,走十几步又一拍脑袋跑回去,取了纸和炭笔用布袋装着去找人。

    方显然告诉了刘嵘勤。

    "我知道了,"刘嵘勤凝眉道:"你们先去喊别人,我这就去找会长。"

    方显然应是。

    刘嵘勤拿了个早就写好的文书,疾步出门,看见杜九言坐在门房喝茶,便上前去递上文书,低声道:"此事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会麻烦不断。此事,若是上面问责,你就推到我身上来。"

    "由我一律承担。"刘嵘勤道。

    杜九言看了一眼文书,放了茶盅,道:"先生担责,我身为会长依旧难逃干系。此事我心中有数,先生不要焦虑。"

    "更何况,我杜某的责任,何时都不会找人替罪。先生只管将心放在肚子里。"

    刘嵘勤看着她,她也看着刘嵘勤,一笑,"先生是觉得我特别有魄力,心中震撼,难以言表?"

    "是!"刘嵘勤将文书收起来,"刘某做讼师二十年,除了我自己,你是最纯粹的一个人。"

    杜九言哈哈一笑,拱手道:"难怪先生喜欢我,是因为我们很像。"

    "不像,你比我圆滑也更会变通,"刘嵘勤道:"我羡慕你既有底线又够洒脱。"

    杜九言得意地挑了挑眉头,"先生的夸赞,我收了!"

    刘嵘勤失笑。

    "会长,会长我们来了。"

    "会长,我们去衙门吗?"

    杜九言点头,"人到齐了就走吧。"

    众人鱼贯出了西南讼行。他们一走,讼行里就如同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知道,杜九言带着他们去衙门,去解剖毛寅的遗体。

    有人焦虑躁动害怕,有人激动兴奋期待...

    程公复站在院门口,看着京城的方向,目光晦涩。

312五脏六腑(三)

    "她不会成功的。"王谈伶肯定地道。

    "解剖的事,祖师爷在的时候确实是制定了律法,但官府在查办案件的时候,真正操作实施的机会却很少。"陆绽道:"更不要谈他们这些毫无经验的人去操作。"

    "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开膛剖腹后,想要查明的真相,就立刻能自己跳出来。"

    程公复颔首,道:"这件事已经传出去了,估计再过几天,大周各地的讼师和衙门都会知道这件事。"

    "想隐瞒都不可能。"程公复叹气道:"倒也不是希望她不成功,只是盼着她能少做点这样出风头的事。"

    "别人低调还差不多,她肯定是办不到。"王谈伶摇头。

    ...

    后衙中,尸大手握一把锋利的匕首,和胡大夫对视一眼!

    "胡大夫,努力啊!"尸大道。

    胡大夫觉得这次好熟,似乎是杜九言的口头禅,他正要说话,忽然四周里再来传来一道:"施先生,胡大夫,努力啊!"

    声音很齐,是发自肺腑的鼓励。

    胡大夫怔住,朝众人看去,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看着他,郑重期待还有信任...

    这么多年,他看惯了生死,就连当年父母去世,他都不曾哭过。

    可今天,莫名的,他鼻子发酸,很想哭。

    "好,努力!"胡大夫点头,苍老的脸上是不顾一切的无畏。

    尸大看着他,在毛寅的遗体上比划,这一刀下去,等待他们的不是暴风雨,令他们尸骨无存...就是一场革新,让这个行业进入新的阶段。

    不是进步,就是后退!

    并不害怕,尸大一点都不怕,他转头看向杜九言。

    大家也都看向她。

    她是引路人,带着他们往前走,不管前路多崎岖坎坷,因为有她,就一定能看得见脚底的不平,往前走,无畏无惧!

    杜九言抬手,"等等!"

    大家一怔,心提到嗓子眼。

    就见她走了几步,到毛寅的脚边,冲着他的遗体拜了三拜!

    施常阳将香点上。

    众人松了口气,也跟着杜九言一起上前拜了。

    "开始!"杜九言道。

    尸大颔首,将毛寅的裤腰往下拉了拉,让胸腹全部露出来,刀落在皮肤上,划开...

    停尸房中没有任何声音。

    一股腥臭冲了出来。

    有的害怕则半闭着眼睛,有的胆子大的,则悄悄往前凑着。

    杜九言看向一直坐在一边的桂王,他始终没有动过,今天特别的沉闷,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也朝她看来,眉梢微挑。

    不好奇,这不像桂王的作风。

    桂王收回了视线,斜斜依在椅背上,把玩着手里一枚祖母绿的戒指。

    "有问题!"尸大惊呼一声,"你们来看。"

    十几个脑袋凑过来,尸大激动指着肝脏道:"我解剖过三具尸体,看我父亲解剖过一次,按我的经验,正常人的肝脏不会这么大!"

    肝肿大?

    "这是脾!"胡大夫道:"也有肿大!"

    杜九言低声道:"肾呢?"

    "这是肾脏,"尸大看着胡大夫,"是不是也变大了?我记得应该是比我的手掌小一些,但这个却明显要大一圈。"

    胡大人点头,"肝、脾以及肾都有不同程度的增大!"

    "压过尿液没有?"杜九言忽然想起来,她一直忘记了这一点,尸大摇头,"还没有!"

    人死后会大小便失禁,毛寅死前可能没有进食,并没有大便,小便应该是有,身上有些腥臊,但如果没有必要,尸大是不会脱掉死者的裤子去检查尿。

    所以,毛寅的裤子一直穿着的,失禁后的尿液也应该干了。

    "看看?"尸大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颔首,回头去找手套,桂王三两步过来,接了她手里的手套戴上,"查什么,我来!"

    "他穿着裤子,尿已经干掉了,看看裤子上可留着尿的颜色。"又看着尸大,"再挤压看看,可有尿液流出。"

    尸大颔首。

    桂王戴手套上,褪了死者裤子。白色的裹裤上有浅褐色的污渍斑块。

    尸大并未挤压出尿液。

    "这是为什么?"大家都感觉有问题,但具体什么原因却没有人懂。

    胡大夫道:"这种情况,应是火毒瘀滞,但他前期没有症状,我看应是某种毒物引起的!"

    "过敏。"杜九言和胡大夫道:"有人身体特殊,禁忌一些食物。比如有的人不能吃海货,但凡碰到就会周身起红疹,喉头肿大导致气喘胸闷,严重者甚至会死亡。"

    "我!"一位瘦瘦小小,名叫匡计的讼师举手道:"我就不能吃虾。小时候吃过一次后差点死了,以后再也没有吃过虾!"

    胡大夫道:"湿热内生,致使脾胃脉络受阻,外邪入侵而致。"

    "是!"杜九言道:"和匡计一样,毛寅也有这样一个会丧命的禁忌。"

    尸大看她一眼,忙去掰开毛寅的喉头,施常阳递了蜡烛,尸大道:"喉头确实有些肿大。"

    "嗯,三脏肥大,尿成褐色,应该是如此了。"急性肾功衰竭后,尿的颜色就会变为褐色甚至严重的有茶酱色。

    施常阳和胡大夫的一个徒弟在一边飞快地记录着,另外一个徒弟则是不急不慢地将内脏的位置画了出来。

    "会是什么?"桂王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不确定!各人不同,有人吃海货,有人是花生等等,病发时的症状和程度都不相同,有的会浮在表面,比如周身起红疹,有的则伤在五脏六腑,像毛寅这样,脏器受损后,人有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生命。"

    "姚琰和乔栋分别看到毛寅呕吐和头疼,加上他皮肤发黄,应该没错。"

    众人一阵唏嘘,池玉问道:"那...是意外?"

    "不好说。"杜九言凝眉道:"不过,现在知道了死因,我们要做的,就是去查清楚他的禁忌食物是什么。然后再去查,他是无意碰到还有人刻意为之。"

    "那、先把肚子缝起来?"胡大夫问道。

    杜九言点头,"缝好!"话落看向施常阳,"都记下来了吗?"

    "记了。"施常阳点头。

    杜九言倒希望只是意外,因为如果是凶杀,她要科普的知识还真不少啊。

    书到用时方恨少,她当年是不是应该再修一门法医学?

    缝合前,胡大夫和尸大带着大家又讲解了一番。

    杜九言从房里出来,焦三和跛子在门口等她,问道:"有结果?"

    "嗯。"她将结果和猜测说了一遍,"三爷,现在件事需要你去做。"

    焦三颔首:"你说。"

    "第一,让人去查毛寅回来的那天,有没有去过饭堂吃饭,西南讼行的饭堂内,烧了哪些菜!"

    "他沿途有没有吃过别的东西,见过什么,去过哪里。"

    焦三问道:"主要是吃和接触的东西,你怀疑这过程中,有让他致命的东西?"

    "是!"杜九言道。

    焦三颔首,"我亲自去,你放心!"他说着就走了。

    "我们去找郭氏。"杜九言道:"一定有遗漏的地方。"

    "一般这么严重的过敏,有一些是遗传病,祖辈中是有同类型的病人。"杜九言道:"郭氏说毛寅儿时就发病过一次,再问问她当时的情况。"

    跛子颔首,正要说话,忽然门打开桂王出来,道:"我和你去查!"

    杜九言和桂王去找郭氏,跛子去了上河镇查毛寅生父一家的情况。

    "你今天很奇怪啊,"杜九言打量着桂王,"闷闷不乐?"

    桂王白她一眼,"是不想看五脏!"

    "看过?"杜九言问道。

    桂王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说别的,"杜九言道:"你现在有什么看法?"

    桂王凝眉想了想,"如果他像你说的情况,死前是因为窒息,而致使痛苦不能呼吸。那么,床头的抓痕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杜九言点头。

    "那你当时还夸我?"桂王道:"我问过尸大,如果有人压手腕,会在手腕处留下痕迹。"

    杜九言道:"我当时也没有想好,当然要先肯定你。"

    "心痛!"桂王抓着她的胳膊,想将脑袋压着她的肩膀上,杜九言快走了两步,"身高之差,小心折断脖子。"

    桂王道:"小气!"

313 毛氏规矩(一)

    两人到了毛家。

    毛献友不在,他的两个亲生儿子不住这里,所以家中只有郭氏一人,开了们郭氏看着他们,有生气也有害怕,"...今天你们...剖了?"

    "嗯。"杜九言道:"夫人想知道结果吗?"

    "我的虎子,娘没有护好你啊。"郭氏捂着脸哭了起来,杜九言和桂王都没有打断她。

    好一会儿郭氏哭得累了,才擦了眼泪,强压着悲痛和不忿,道:"大人和先生进来说吧。"

    三个人坐下来,杜九言告诉郭氏结果。

    郭氏听得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虎子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死的?还不是中毒?"

    "食物或者那个东西本身可能不是毒,但对于他来说,却如同砒霜。"杜九言问道:"他十岁的时候生病,你可记得当时是什么季节?"

    乔氏想了想,脸色一变,道:"就、就是这个时候,我记得他还闹着要下河游泳来着。"

    "我不给他去,他就自己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一身的汗,我给他吃过饭,晚上他就有些不对。"郭氏道:"所以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受了风寒,没有太在意。"

    同样的季节,确实很巧,"这次他回家,他做了什么,出城了没有?"

    "出了。"郭氏道:"他说有人约他,他要出城去一趟隆庆寺。"

    "除了这些,你们吃了什么?"杜九言道。

    郭氏想了想,"他中午前到家的,我做了肉和莲藕,还有一盘河虾,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菜,肯定不会像您说都那样。"

    "他常出城吗?"杜九言问道。

    郭氏摇头,"不算常出去,他读书很认真,性格也很闷。"

    "他约的谁去隆庆寺?"杜九言问道。

    郭氏摇头,"他没说,我也不知道,但他一会儿就回来了,说约他的人没去。"

    "毛献友前几天干什么去了?"杜九言道。

    "他跟着镖局给一个大主顾送东西去了。走了四天,毛寅回西南讼行的那天他回来的。"郭氏道。

    杜九言颔首看向桂王,桂王摇了摇头。

    "他长这么大,不吃的东西或者从来没吃过的东西,有没有?"桂王问道,

    这个问题好,杜九言赞赏地看了一眼桂王。

    桂王对她的赞赏目前存着怨气。

    "这个,我一时想不起来了,"郭氏认真想了想,"让我想想?"

    桂王颔首,"你想到了以后告诉我们。"

    郭氏应是。

    "那我们告辞了,"杜九言起身,郭氏问道,"杜先生,我什么时候能将虎子接回来?"

    "入土为安,总不能一直...一直放在衙门吧?"郭氏声音哽咽。

    杜九言道:"明天衙门的人会给你送回来。"

    "杜先生,虎子他是意外吗?"郭氏难以接受。

    杜九言道:"现在知道了死因,结果一定会很快。"

    郭氏应是。

    两人出来,径直出了城门,先沿着官道到河边,一路并没有特别的东西,他们又折道去隆庆寺。

    "能找到?"桂王问道。

    杜九言并不确定,两人进了隆庆寺的,问了沙弥,才知道那日毛寅来的时候并未参拜,而是直接去了后院。

    后院中郁郁葱葱,是隆庆寺僧人自种的蚕豆,此刻已经开了花。

    "他去了亭子,"桂王指向对面的凉亭,杜九言面色微变,穿过凉亭就要拂开这些郁郁葱葱开着花的蚕豆,她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桂王,道:"我知道了!"

    桂王问道:"知道什么?"

    "蚕豆病!"杜九言将蚕豆病和他解释了一遍,"现在我们就去查,当天,是谁约毛寅在这里见面的!"

    他突然回家,却又来了隆庆寺,而那人约他却又没有出现,"此人,是故意的。"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毛寅有这个病的?连郭氏都不知道。"杜九言低声道。

    桂王随在她身后,两人去前殿打听,有小沙弥能记得毛寅当天来的情况,但却想不起还有谁来过,"大人,杜先生。小僧虽没有注意过,但庙中其他的师兄弟可能会见过,我帮您二位一个个询问,一旦有了线索和消息,立刻去告诉你们。"

    "多谢!"杜九言拱手道谢和桂王出了隆庆寺,往城中走了一半,老远就看到郭氏提着裙子急匆匆往这边来,"大人,杜先生。"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她,"夫人可是想起来什么,您慢慢说。"

    "有件事,我本来忘记了。但是您刚才说禁忌,我想起来一件事。上河镇的毛家村,自祖先迁徙来了以后,就立了个奇怪的规矩。"

    杜九言看着郭氏,"是不是毛氏一族不能种和吃蚕豆?"

    "对,对!"郭氏道:"我还问过毛寅的爹,村里的人说先辈得罪了蚕豆娘娘,所以才会让这样。"

    "是和这个有关吗?"

    杜九言点头,道:"应该没有错了。得蚕豆病的人不但不能吃蚕豆,就连花粉都不可以碰。毛家村的祖先一定是吃过这样的亏。"

    "毛家村的祠堂,可有这些记载?"杜九言问道。

    "有村志,"郭氏道:"我陪您去。"

    杜九言看向桂王,桂王道:"这么离奇,一定要去看看。"

    三个人到上河镇毛家村,找到毛寅的二叔,将来由说明,毛寅的二叔道:"...我小时候就知道这个说法,所以长这么大没吃过蚕豆。我爹说,吃了蚕豆会得罪蚕豆娘娘,让我们得天花。"

    "所以毛家村祖祖辈辈口口相传,没有人敢吃蚕豆!"

    杜九言道:"和蚕豆娘娘无关,因为你们毛氏的先辈有蚕豆病。而蚕豆病多半都是会遗传。"

    "我们姓毛的人吃了蚕豆会死?"毛寅的二叔问道。

    "不是,遗传不是所有人都一定会,只能说可能。一家弟兄可能一个有另外一个却没有,没有固定。"杜九言道:"而且,就算发病也不一定必死无疑,还是有活下去的可能。"

    这也要和发病人当时的身体状况有关,杜九言无法给出详细的医学解释。

    只能粗略的说一说。

    "您不说,我们都不知道。"毛寅的二叔道:"我们村以前有村志的,但是很破了,我去找族长拿出来给你们看。"

    说着他请杜九言他们在祠堂外等,自己跑去找族长。

    过了一刻族长赶到,拿了一本新的村志和族谱,"...这是新订的,旧的那个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没有了。我也没有仔细看过。"

    "不过这上面的内容也差不多,大人你们看看。"

    杜九言翻看了一遍,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没有提到你们祖先搬来这里时,为什么制定了这样的族训。"

    湖广一带种蚕豆很普遍。毛家村的人不允许,那一定是因为,曾经因为蚕豆而发生过可怕的事情。

    "旧的村志,找不到了?"杜九言问道。

    族长点头应是,"我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也不晓得是不是丢哪个地方去了。反正现在有的,旧的丢了就丢了吧。"

    "族长,您也不知道毛氏祖先为什么不让你们种蚕豆吗?"

    族长摇头,"就一直是蚕豆娘娘。后来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不问了,默认了这个说话。"

    "不过我记得我是见过旧的村志上是有写的。不过我识字不多的,也没记全,所以不确定。"族长道。

    杜九言颔首没有再多言,拱了拱手和族长道:"多谢您了。"

    "要搜查吗?"桂王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朝郭氏看去。

    三个人出了毛家村,郭氏疑惑地看着杜九言,问道:"杜先生,现在怎么办?这个村志很重要吗?"

    "很重要!整个毛家村谁都不知道真正不种不吃蚕豆的原因。那么,拿到记载缘由的那本村志的人,就很可疑。"杜九言道:"夫人,当年毛寅第一次发病的时候,都有谁知道他生病的事?"

    郭氏一怔,凝眉想了想,道:"当时我们已经搬到城里来了,所以也就他两个哥哥和我们夫妻知道而已。"

    "杜先生,"郭氏不傻,说完这句话就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不敢置信地问道,"您...您不会是怀疑家里人吧?"

    杜九言和郭氏边走边道:"您说毛寅不和人来往,朋友很少。那么能约他出去他就出去的人,应该不会多吧。"

    郭氏脸色煞白,看着杜九言没有说话。

    "您应该去隆庆寺看看,它整个后院都是蚕豆!"杜九言道。

    郭氏脑子里嗡地一声响,人踉跄了一下,不敢窒息地看着杜九言,"那个人故意约我的虎子去隆庆寺,是为了让他发病?"

    "为什么?我虎子不和比人来往的,更不会结仇了。"

    杜九言看着她,低声道:"先去您家里看看。"

    "好、好!"郭氏走不稳,双腿发软,杜九言将她扶上马车回了城里。

314 各路反应(二)

    四日后的京城,任延辉将程公复的信递给吴大人,"...没想到,事情还没有结束,你看看。"

    吴大人双手接过,仔细看信。

    "文钧,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办?"任延辉问道。

    吴文钧眉头微蹙,看完整封信,抬眸看向任延辉,"大人,程公复的话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杜九言此人他却没有说错,乖张且又会钻研,上次来一趟京城,他就结交了鲁章之和钱侍郎,甚至连太后那边都有了交情。"

    "她和西南斗了一年多,最后西南功败垂成,不但走了刘公宰和好几位讼师,就连付怀瑾都进了大理寺。"

    "她却稳稳坐上了西南的会长。"吴文钧道:"若说她有野心,我相信。"

    任延辉道:"她再有野心也不过是个讼师,翻不了多大的浪花。但鲁章之却不同,他的手如果伸到讼行,那么我们就必须要想想,他想做什么。"

    朝中向来有约定,不管怎么争,都不会去争夺讼行。

    一来,讼行虽受朝廷任命和嘉封,但却是民间的权势,对大家在朝中的助益不大,动他们还不如控制三司。

    所以,鲁章之想做什么,他确实很好奇。

    "大人,不管怎么说,程公复投诚,总比用鲁章之的人要好。"

    "更何况,钱侍郎作保,如果杜九言因为犯了大错而被撤职,甚至连累西南被撤并,对于钱侍郎来说,也是个能拿得出手弹劾的事。"

    任延辉颔首,"把这消息想办法送到燕京去,申道儒说他不想去西南,那就试试他到底想不想。"

    "大人高明。如此也不用我们动手了。"吴文钧道:"下官这就让人去办!"

    话落,外面常随敲门,进来送了封信,任延辉看过来信的地方,立刻拆开看了过一遍丢给吴文钧,"...这小子,确实胆大包天,她真的解剖了尸体。"

    "简直目无法纪,不成体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去毁坏,当年太祖定这个条例的时候,据说就受到了很大的阻力,虽然依旧定了,但真正用的却屈指可数。

    所以,太祖去了以后,这个条例就被废了。

    "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用了,还先斩后奏,她以为她是谁,她难道能和太祖比不成。"

    任延辉一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也不得安生而被人解剖的话,就浑身不自在。

    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人会愿意。

    "将这件事透给几位御史,写本参她!"任延辉道。

    吴文钧拱手应是。

    第二日,杜九言解剖尸体的事情,迅速传播出去。

    无数奏折送到内阁,内阁几位阁老看的头昏脑涨让人送到宫中。

    隔日早朝,立刻就有人提出这件事来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直到死我们都不会有人想要一具被人毁的七零八落乱七八糟的身体,这是侮辱、违背人伦。"

    "圣上,杜九言此人必不能再留,就算不杀她,也决不能让她继续做讼师。否则,讼师一行一定会被她带成歪门邪道。"

    另一位御史拱手道:"人死后虽无知无觉,但尸体却依旧包含着,死者家人对他的爱和爱护。试想,如果自己的亲人去了,自己却不但不能将他厚葬,还要亲眼看着,他被人开膛剖肚。"

    "但凡是个有血性的人,都做不到,也无法忍受。"

    "所以,请圣上撤掉杜九言的职位和她的讼师牌照,责令她向天下人道歉,终生不得在涉足讼师领域。"

    "否则,此事必将弄的人心惶惶,民心不稳啊,圣上!"

    赵煜听的头疼,不由朝鲁章之看去。

    "各位大人所言都有道理。但各位大人气愤和不能接受的理由,是辱!但讼师以及仵作查验尸体的初衷恰恰相反,不但不是辱而是尊敬。"鲁章之出列,拱手道:"正是因为尊重,他们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违,来查证死因,帮死者伸冤昭雪。"

    "所以,看问题要看多方面去看,不能只看表面。"

    鲁章之说完,赵煜松了口气。

    解剖的事他也不赞同,但正如鲁章之所言,杜九言也不是有意思辱没谁。

    "看来,鲁阁老是赞同这件事?"任延辉问道。

    "如果我的死需要解剖才能查明死因,那么我会告诉我的子孙,让他们不要阻拦仵作解剖。我要真相大白,至于这一身躯骨,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并无意义。"

    "如鲁阁老您这般深明大义的人不多啊,非但不多,而是这天下恐怕没有几个人愿意。一旦默许和放开了这件事,将来必定会有层出不穷的麻烦。比如仵作可能会滥用职权,威逼死者交钱,否则开膛剖腹假意查证。而死者家属为了亲人,也只能忍气吞声交钱保尸体。"

    "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绝不是这一点,其深远的影响,很有可能是你我都难以想到的。"

    鲁章之回道:"路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至于影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因此而不去做,那不就是因噎废食,本末倒置。"

    两人争论不休,赵煜揉着去看安国公。

    "二位,二位!"老规矩,安国公出列,和以往无数次的情况相同,"不如这样,杜九言不是要通过解剖查明死因吗,现在也不知道她查到了没有。"

    "如果她没有查到,那么就讲她撤职,按照原来的计划,撤并了西南。如果查到了,我们再来商量这件事到底怎么办。"

    "杜九言毕竟是个例,就算允了她这次,别人也不敢效仿她。所以,这件事的影响或许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大也未可知呢。"

    "二位看,如何?"安国公问道。

    "国公爷所言很对,下官认同。"任延辉道。

    鲁章之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那就听老夫的,此事就看案子最后的结果。"安国公笑盈盈地劝着,又低声和有任延辉道:"杜九言是圣上钦点的会长,半年的试用起先可还没有到。"

    任延辉颔首。

    鲁章之也没有反对。

    两个人给安国公面子,一是朝堂争吵,就一定会有结果,无论谁输都不合适,所以安国公每每递来的梯子,他们都很乐意去接受。

    安国公见两个人都没有意见,就回赵煜的话,"圣上,那就等邵阳那边的结果?"

    "嗯,那就等结果。"

    有御史喊道:"可是她违法了律法,这没有冤枉她,所以情可包容但律不能违背,请圣上责罚她。"

    赵煜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位愣头青似的御史,朝钱侍郎看去,"此事你让三司去商量吧!"

    钱侍郎应是。

    ...

    此刻,燕京讼行中也在激烈的争论着,开膛剖腹查证尸体的事情。

    只要是事情,自然是各有各的观点。

    有时间,燕京讼行内也是热闹非凡。

    "不管查到查不到,都要受到责罚的。一件事归一件事,她知法犯法还要罪加一等。"

    "胆子可真够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初生牛犊不畏虎。"

    "她可不是初生牛犊,她拿讼师牌证虽只有一年,可处理的案件七七八八足有二十多件了,早就经验丰富。"

    "分明就是故意的。"

    "但我觉得鲁阁老鲁大人说的对,她本意不是为了辱没毁坏尸体。她是为了查证案情找死因。我们接讼案也会遇到这种情况,跟着衙门的人去查案,有时候也能见到死因不明的人。"

    "如果以后能仵作剖腹查找死因,那咱们岂不是多了一条路。这对我们来说晚上好事。"

    有人反对道:"好事?你要弄清楚,这天下不是百姓的天下,不是咱们讼师的天下,而是当权者的天下。"

    "你去剖当权者的肚子?他们会愿意吗?你查不到死因只能是你无能,他们是不可能协助你把自己的身体给你剖了,让你查证的。"

    大家一阵缄默,方才说话那人大声道:"可就算如此,也应该去做啊!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你害怕我退缩,那永远都是停滞不前。祖师爷说,人类的进步最先体现的地方,就是律法的周全和完善。"

    他说完,又有一些人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的观点。

    两方就争吵了起来。

    申道儒将信递给随从,交代道:"告诉夏百川,让他认真辩讼此案,他知道我要什么。"

    "是,属下一定将您的话带到!"

    随从将信放好,取了骏马,一路飞奔出了京城,跑了几个时辰后,他在凉棚里喝茶歇脚,就听到凉棚其他桌子上的人,居然都在讨论杜九言。

    "真想去宝庆府啊,上次她来京城的时候,我正好出去了,没有听到她的辩讼也没有看到她人。"

    "解剖是好事。这是革新和推进。"

    "你想见那就去宝庆啊,快马加鞭也用不了多少天。"

    "你去不去?要去咱们一起。"

    "走啊,我陪你一起!"

    "你说的,咱们现在就调转马头,往西南方向走!"

    一行四个人一拍桌子,跨上马就走了。

    随从一脸惊讶,嘀咕了一句,"...跟着疯子后面,都是疯子。"

    但令随从惊讶的事,越往西南去,议论杜九言以及解剖的声音就越大越多,几乎反对的人很少!

    "什么时候,大周人的思想觉悟这么高了?难道就不怕死了被人开膛剖肚?"他在饭馆里自言自语,上菜的小厮鄙夷地看他一眼,道:"杜先生说了,身体和冤情相比,当然是冤情更重要。你是愿意保存尸体却喊冤憋屈而死,还是拉着杀你害你的一起?"

    常随被问的噎住,挥着手道:"去去,一个个都弄的像讼师一样!"

    "这位爷,您不读书也应该多了解这天下事啊!"小厮走了。

    常随匆匆吃了饭去找夏百川。

315 被人告了(三)

    杜九言并不知道外面的事。

    她坐在付怀瑾曾坐的椅子上,看着对面来告状的丁字组讼师邹凯玄,约莫三十左右,在西南五年,办案三起上堂一次,是以为人到中年却前途渺茫的讼师。

    邹凯玄拱手道:"虽是行会,但历年来,却只举办过两次聚会,别的行会若有事也都是私下里解决。"

    "那西南行会的行会名头,就名存实亡了。"

    "所以,学生认为,应该多举办几次,让世人知道,西南行会的地位存在。"

    说完行礼,看着杜九言。

    "说的很好,很有想法,"杜九言很赞同地道:"此事我会认真考虑,看看有没有举办的必要和可能!"

    邹凯玄眼睛一亮,喜形于色,拱手道:"谢谢会长!"

    "你多努力,我看你很有前途!"杜九言道。

    邹凯玄应是,再三行礼,才退了出去。

    桂王看着杜九言,"你这虽麻烦,但还真有效果!内部瓦解。"

    "我就闲的,并不稀罕他们对我崇拜,信服。"杜九言喝茶,发现作为会长,每天都是琐碎的事情,非常能消磨人的意志。

    还不如在三尺堂,有官司她办,没官司她睡觉聊天打架,都比做这些要好。

    "听各式各样的人每天来说话,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杜九言靠在椅子上,桂王坐在他对面,桌子上放着文书,他埋头批改一头火,"你有趣了,快来帮我看文书。"

    "我才不看,"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你现在就不留在衙门,天天赖我这里?"

    桂王放了笔揉了揉胳膊,不满地道:"有我陪着你,你难道不觉得幸福?"

    "幸福,幸福的昏头了!"杜九言叹气,揉着额头,桂王起身过来给她揉,"哪里不舒服,我现在手法很好。"

    "王爷,您是王爷呢。"

    "王爷怎么了,也要吃喝拉撒娶媳妇。"桂王道:"我对你好,应该的。"

    杜九言抓住他的手攥着,扯开推远,"不要和我扯没用的,继续干活去。"

    桂王撇嘴拿着扇子摇着,杜九言顿时觉得微风徐徐,凉爽了几分。

    她哭笑不得。

    "感动吗?"桂王看着她,"言言。"

    杜九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着他,"要是焦三现在每天来问你感动吗,对你示爱,你会怎么样?"

    "弄死他,"桂王道。

    "我也想。"杜九言道。

    桂王将面皮扯下来,冲着她抛了个眼色,"焦三能和我一样?"

    "焦三比你好。"杜九言起身出去,刘嵘勤正好要进来,碰见了拱手道:"府城那边有毛献友的消息。"

    杜九言扬眉,"他没有回邵阳?"

    "他告你了。"刘嵘勤道。

    还真告上了,杜九言和刘嵘勤边走边道:"去哪个衙门告的,府衙?"

    "嗯!"刘嵘勤道:"请了一位燕京的讼师,和上次和你对堂的那位讼师听说是师兄弟,也是燕京七星院的。"

    "特意来的?"

    "听说人在汉中办事,所以来的这么快。因为告的是你,所以府衙不得不接案子,到时候应该是吴大人坐堂。"

    "告西南包庇纵容,告是未经得家属同意,私自解剖受害人尸体?"杜九言问道。

    "是!"刘嵘勤道。

    "这个切入点可不怎么样。我现在就能认罪,有什么好打官司的。"杜九言轻笑,"告我前应该来问问我啊,浪费资源。"

    刘嵘勤露出无奈的表情,"你要自辩吗?"

    "还没自辩过,生平第一次,自然不能浪费。不过如果在府城开堂,还要先生把马车准备好,里面的褥垫弄的松软一些。"

    "毕竟,八十鞭子不好受啊!"

    刘嵘勤很担心,"你和吴典寅关系不错吧?"

    "有我在,谁敢打她?"桂王上来,讥笑一声,"在这大周有我护着你,就是我哥也打不着你。"

    刘嵘勤松了口气,道:"有大人,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嘘!"杜九言道:"现在不谈,以后再说。"

    三个人说着话到院中,来往的学生和讼师有的行礼,有的则是机巧地避开。

    杜九言除了第一天动手了,后面就办了两件事,一是查办毛寅的死因,而则是每日听告状。

    至于整顿,他还没真正动手。

    所以,这半个月对于西南的众人来说,除了毛寅的死引起了风波外,杜九言的到来并没有如他们所想带来翻天覆地的影响和变化。

    更没有成为一种灾难。

    这就好像,以为来的是一阵飓风,但最后却是和风细雨温柔绵绵。

    一开始大家还忐忑不安,可半个月后,就已经完全适应了。

    去了府学,周岩和蔡寂然几人正和一群人说说笑笑迎面过来,大家脸上的笑容一凝,退在了路边恭敬地行了礼。

    杜九言懒得看他们。

    "去看看肖师兄吧,"蔡寂然道:"大夫说他只要再躺半个月就能下地走动了。"

    当时刘先生去撵人,他们苦苦哀求,说等肖青枫的伤好了再走。

    于是肖青枫这段时间一直在养伤。

    "嘘,"周岩带着他们离开,低声道:"毛寅的父亲,状告杜九言了。"

    "或许,过一段时间,西南又将引来一次很大的波动。"

    "或许肖青枫不用走,或许,我们都要走!"周岩道。

    大家脸色一变,又紧跟着叹气,"今年的西南,真的是风雨飘摇,命运多舛。"

    "会好的。等度过了这次的危急,我们一定会迎来新生!"周岩低声道。

    其实不是今年,而是从去年就开始了,从杜九言的出现,西南的风波就开始了,就好像被她在什么地方凿穿了一个洞,这个洞在一年的时间里,慢慢塌陷,再难收场。

    "程公一定会有办法的。"蔡寂然道。

    几个人都是这么想的,默默等着毛献友告杜九言的案子到来。

    第二日,府城的文书送到西南,定在六月二十开堂审理毛献友状告西南会长杜九言案。

    一时间邵阳城里沸腾起来,几个妇人打听到毛献友家在哪里,趁着半夜,往他家院子里丢了一堆粪便和石头。

    还有人站在门口,拦着门,将毛献友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作死眼瞎的东西,居然告杜先生。杜先生不管做什么,难道不是为了你家好,为了查你儿子的死因。"

    "儿子死了,就知道盯着要钱,我看你儿子就是你杀的,你就是去西南骗钱的。"

    毛献友没有回来,郭氏早回了娘家,所以毛家的院子里一片臭气哄哄却没有人清理打扫。

    六月十九,三辆马车去府城,小萝卜忧心忡忡地道:"爹啊,您真的会被打吗?"

    陈朗和闹儿以及花子都在。

    都不放心,所以要跟着一起去。

    "打就打吧,多大点事。"杜九言道。

    陈朗凝眉,"最后折算下来,大约能有十几下,忍一忍就过去了。"

    "九哥,我代你受刑。"闹儿道。

    "我也可以。"花子道。

    "官司还没打,就抢着证明我一定输啊,别说丧气的话,鼓励我才对!"

    "可,你解剖了毛寅的尸体,是不争的事实。"陈朗道。

    杜九言摇头,"先生,我好困,我要休息一会儿。"

    车到城门口,刘嵘勤正带着西南二十几个人在城门口等她,杜九言咦了一声,跳下来,问道:"先生,你们怎么在这里,我自己去好了,不用担心我。"

    "会长,我们不放心您。"

    "九哥,我们和您一起去。"

    话落,就看到刘婶也带着许多朝城门走来,她喊道:"杜先生,明早开堂,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宝庆。"

    "您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您的。"

    "不用不用,宝庆也不近,你们一早赶路,太辛苦了。"杜九言道。

    "我们不怕,怕宝庆那边的人不知道怎么办,他们没有我们有经验。"刘婶道:"更何况,宝庆也不远的,我们有车,都准备好了。"

    杜九言很感动,一一拱手,道:"那我去将客栈安排好,届时大家都去客栈休息!"

    "不用,我们早上过去晚上回来,杜先生您不用担心我们。您只管专心辩讼!"

    杜九言应是,刘婶一会儿喊着大家回家准备,小萝卜站在车上挥着手,"我们明天见,我请大家吃饭!"

    "小萝卜,还卖瓜子吗?"有人问道。

    "卖的、卖的我都准备好了。不过大家不用花钱,我给你们免费。"小萝卜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杜九言看着刘嵘勤和西南近三十人,笑着道:"先生回去吧,我没事的。"

    "行,这么多人去,我们就不用再去添乱的,你自己多警醒。"刘嵘勤说着,就招呼大家回去。

    大家都散了,杜九言上了车。

    "义父没有来呢?"小萝卜朝外面看。

    杜九言道:"他说他明天早上去。"

    "我就说嘛,他不应该不来的啊。"小萝卜嘻嘻笑着,躺在陈朗的怀里,"先生我要睡觉。"

    陈朗抱着他拍了拍,柔声道:"睡吧,我抱着你。"

    小萝卜点着头,窝在陈朗怀里睡着。

    下午到的宝庆,住在上次的客栈里。

    几个证人也各自安排了房间。

    杜九言去府衙,吴典寅正要出门,见她来了就取消了行程,和杜九言去书房,道:"我正要让人去邵阳找你,就在昨天,刑部送来了公文,你看看!"

    这些公文是不能给杜九言看的,但是吴典寅还是拿出来了。

    "训斥我违法乱纪毁人尸体?"杜九言不惊讶,"这件事大人不必犹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更何况,事情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大人不必有负担。"

    吴典寅一怔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还有别的转机?"

    "如果我发挥正常,会有转机。"杜九言道。

    她也还有别的打算,"等讼案结束后,可能还要大人您再帮忙。"

    "当然可以。"吴典寅点头道。

    杜九言说着,又递了一封诉状,给吴典寅,"既然人都在府衙,那么这个案子就在这里办,您看可妥?"

    吴典寅看完之后惊了一下,问道:"这个两个案子一前一后...我要是接的话,放在一起办理?"

    "可以并案一起查办,因为是案中案并不冲突。"杜九言道。

    吴典寅颔首,"行,我知道了。"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练完功脱衣洗澡,房门被人啪啪拍响,桂王喊道:"开门,我一早赶路要进来睡会儿。"

    杜九言缩进水里,"找地方坐一盏茶,我马上出来。"

    "义父啊,"小萝卜隔着门道:"您等下哦,我爹现在有点事。"

    桂王竖着耳朵,顿时眼睛一亮。

    他听到了水声。

    杜九言早上都会练功,天气这么热她必然会再洗澡...

    桂王搓了搓手,看向屋顶,正要动就听到房间内,杜九言警告道:"想想你的祖师爷,他可能不太愿意被我骂!"

    不用看到,也能想象他现在肯定是一脸猥琐,想翻屋顶。

    "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遮掩的,矫情!"桂王哄小萝卜,"义父好累,让我进来休息一会儿。"

    小萝卜抵着门,戒备地道:"不行,一会儿就要上堂了,您休息不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什么意义。"

    "一会儿也是好事,我一早赶路,很辛苦的。"桂王道。

    杜九言迅速擦干穿衣服,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就想到了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

    幸好她儿聪明!

    穿戴整齐打开门,桂王已经坐在石墩上打盹了,杜九言走过来看着他,凝眉道:"真的这么累?"

    "嗯,真的好累。"桂王抬头看着她,额头有着薄汗,面颊绯红,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眨巴着眼睛,"你都不让我休息一下,我还不是为了你了。"

    杜九言就想到了小萝卜,哄她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占着自己好看,装可爱扮无辜。

    "吃饭!"杜九言拂开袍子,转身就走,手腕却被桂王一把抓住,"言言,等我。"

    杜九言费了一些力气忍住了想动手打人的冲动。

    吃过饭,一行人去了府衙。

316 我认罪的(一)

    大堂内,吴典寅高坐主案,桂王旁听,杜九言见到了离开半个多月的毛献友,以及和季仲岸一样出自燕京七星院的讼师。

    "在下燕京七星院夏明川,拜见杜会长。"

    "有礼!"杜九言颔首。

    夏明川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个子矮矮的,鼻翼边有颗痣,看面相是个聪明人。

    "杜先生,"门外,有人喊道:"杜先生,您要努力啊,一定没事的。"

    杜九言一回头,就看到了府城门外,密密麻麻的人头。

    来了这么多人?杜九言很惊讶,站在门口冲着大家行了礼。

    夏明川也惊讶地看着,一直听说杜九言在西南一代很有人气,几乎每一场官司都会惊动方圆百里,有的人一早就会从家里出发,走几个时辰赶到衙门,就为了听杜九言的一场辩讼。

    有的人场场不落,就因为如此,据说连邵阳的人口都多了一些,买卖人也更加多了起来。

    吴典寅冲着桂王行了礼,拍了惊堂木,道:"升堂!"

    府衙用的不多,吴典寅来宝庆做知府以后,在这里升堂的次数屈指可数。

    没有想到时隔很久以后,审的居然是这样一件特殊的案件。

    西南会长杜九言,毁尸!

    "半个月前,在邵阳的西南讼行中,发生了一件离奇的死亡案件,学生毛寅半夜死在卧室之中。在西南会长杜九言的带领下,西南全力查办此事,并得出了结论,所以,今日西南会长杜九言,也给本官递交了一份诉状。"

    "但巧合的是,毛寅之父毛献友在十日前也给本官递交了诉状,告西南会长杜九言,知法犯法违背人伦毁坏毛寅尸体。"

    "因两案乃出自一个案件,所以今天本官放在一起办理。"

    "二位可有意见?"吴典寅看着堂下的三人。

    杜九言拱手,道:"学生并未意见。"

    毛献友去看夏百川。夏百川拱手道:"既是一个案件,那就由大人您做主。"

    "嗯!那就现在开堂。"吴典寅看着吴百川,道:"先来后到,你先递交的诉状,就先来审理你的案件。"

    夏百川拱手应是,"毛寅在两个月前进入西南府学读书,作为西南的学生,吃住在西南,但却意外在西南命丧。西南府学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依律,西南应当做出以下两点的应对。"

    "一、西南应当查明并向外以及死者双亲交代,毛寅的死因。若属于意外死亡,那么西南就有失职并见死不救之嫌,应当给于我请讼人赔偿。"

    "二、若毛寅的死乃是被害,那么西南就应当速速查明凶手,给与严惩!并给我请讼人赔偿。"

    夏百川看了一眼杜九言,接着道:"以上两点,除了赔偿之事西南没有去做意外,其余他们都做了,甚至超出了律法的范畴。"

    夏百川提高了声音,说到重点,"这超出的范畴,就是西南会长杜九言,在得到我请讼人明确反对的前提下,一意孤行,执意要解剖毛寅的遗体,寻找他的死因。"

    "她明知毁坏他人祖坟、尸体等行为已经违背了讼师操守和大周律例,可她依旧做了,并确确实实将毛寅的遗体开膛剖肚!"

    他说完,外面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呼声,毕竟开膛剖肚的事太过匪夷所思。

    想想就觉得可怕。

    "杜九言,你对你的罪行,可认?"夏百川道。

    所有人都压住了一口气,盯着杜九言,想告诉她不要认,这种事虽有些匪夷所思了,但作为西南的会长,她也不是没有理由和立场。

    "我认!"杜九言冲着吴典寅拱手,"大人,学生确实为了查清毛寅的死因,而解剖了他的遗体!"

    吴典寅点头。

    夏百川一愣,他没有想到杜九言认的这么干脆!

    他可是堂堂西南的会长,而且,如今的西南岌岌可危,如果再经过一次会长犯法的事,圣上就绝对不可能再留着西南了。

    她居然毫不犹豫地认了这个罪行。

    "大人,依大周律法,杜九言毁坏他人尸体,按律笞八十,但因她乃西南的会长应当罪当一等!"

    吴典寅看向杜九言,等她辩讼。

    桂王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夏百川,丑人多作怪!

    "认,都认了!"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夏百川又是一惊,不得不向杜九言拱手,道:"杜会长敢做敢当,实在令人佩服!"

    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惩罚,还在京城!

    他们会再经历一次付怀瑾的事。

    会长犯罪撤职,西南撤并。

    就算是桂王相保,就算是圣上开恩,也保不住的!

    解剖查死因,难道还想恢复祖师爷的当年的条例?不可能的。

    因为被废的,就是为世人所不容的。

    这是必然。

    违背这一切的人,就会被大势所不容。

    夏百川收手,这一场辩讼才开始。他现在很想知道,杜九言准备怎么做她的原告。

    "既毁尸一案,杜九言已认罪,那毛献友状告案,便在此暂告一段。待杜九言做原告案审理完毕后,再行讨论赔偿一事。二位可有意见?"

    夏百川拱手道:"学生同意。"

    杜九言点了头,吴典寅就看着她,道:"第二案,杜九言你说!"

    "是!"杜九言应是,看向毛献友。

    毛献友一直没有说话,被杜九言看的心头一跳,垂下了眼帘。

    "你想赔偿多少钱?"杜九言没头没尾地问毛献友,"还是一万两吗?"

    毛献友看向夏百川,夏百川和他点了头,他才回道:"是!"

    "那,你关心你继子的死因吗?"杜九言问道。

    毛献友回道:"杜先生说笑了,我们一直在等西南给的交代。就是不知道,杜先生今天作为原告和此案一起审,告的是什么名目,告的是谁。"

    "告你!"杜九言看着他,"杀子讹钱!"

    毛献友猛然抬头看向杜九言,脸色瞬间一变,继而开口道:"杜先生又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杀我虎子。"

    "杜先生,您告毛献友杀人之罪,这么说,案子已经查破了?"夏百川问道。

    杜九言颔首,"破了!"说着,冲着吴典寅拱了拱手,道:"半个月前,毛寅死在房中,我查探了现场,只有两个线索,第一、床头留下了挠痕,第二、死者周身肤色蜡黄!"

    "死者的死因,成了迷!没有死因本案根本无法下手,毫无头绪。"

    "于是,我做了决定,解剖尸体查死因!"杜九言拿了邵阳县衙案件卷宗,"尸体解剖后,我们发现,毛寅体内的肝、脾以及肾都有不同程度的肿大。仵作和邵阳胡大夫就此给出了结论,毛寅死于食物过敏。"

    "什么是过敏?"吴典寅问道。

    "每个人的身体不同,有的人天生不能吃海货,但凡碰一碰就会喉头肿大,周身起红斑,轻则呼吸困难重则有性命之忧。为此,我查阅了邵阳数家医馆的病者录,在这十年间,邵阳一共发生了八十三例海货过敏的病,因此死去的人,有十六个!"

    "你的意思是,毛寅也是不能吃海货?"吴典寅问道。

    "不可能!毛寅最喜欢吃的就是鱼虾蟹。"毛献友回道。

    杜九言摇头,"过敏的东西很多,有的人在春天对花粉过敏,有的人终生不能吃花生,有的人不能吃黄豆和豆腐,五花八门难以圈定。我提到海货和这些食物,是举例,意在让各位明白,这种病的特点。"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吴典寅点头。

    杜九言看着毛献友,道:"毛献友,你和郭氏虽半路夫妻,却却成亲多年。毛寅八岁时他生父去世,两年后你们成亲,算算时间你也做毛寅父亲足有十年之久。"

    "且,你们还是同村,你和毛寅生父算起来还是五服内的堂兄弟,你...不知道毛寅对什么食物忌口?"

    毛献友摇头,"我不知道。这件事他亲生母亲都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杜九言话锋一转,提高了嗓门,道:"你为何约毛寅在隆庆寺见面?"

    毛献友一抖。

    "隆庆寺和毛寅的死,有关?"吴典寅问道。

    "这世上有一种人,不能吃蚕豆,甚至于连蚕豆开花时的花粉都不能碰!"杜九言看着毛献友,"一旦碰到,轻则皮肤发黄腹泻头晕,重则会在两三天内迅速脏器衰竭而死亡!"

    "而隆庆寺的后院,却种了满满一院子的蚕豆。毛寅如约去的那天,正是蚕豆开花的时间,在我们看不见的四周,飘着的都是花粉。"

    "寻常人无所谓,可毛寅不可以。所以,等他从隆庆寺回到家中又返回西南的第二天,他开始周身发黄,腹痛呕吐出现了症状,或许他想忍一忍,或许他觉得无所谓,但没有想到,那天夜里,他没有熬住,丢了性命。"

    "所以,毛寅是你杀的,你的动机就是,他死后你和西南讹诈的这一万两银子。"

    毛献友开始流汗。

    夏百川拱手,道:"杜先生,你又如何证明,是毛献友约毛寅去的隆庆寺,可有证人?"

    他虽没有针对毛寅的死因亲自调查,但就通过杜九言说的这些,也能轻松应对。这个案子就像一只没有脚的鸟,只能浮在空中,而没有具体的落脚点。

    杜九言说清楚容易,但是想辩讼并且定罪,却难如登天。

317 是何居心(二)

    "大人,学生要传证人。"

    她来,三辆马车同行,其余两辆车中,坐着的都是本案的证人!

    吴典寅颔首,"传!"

    话落,门外进来八个人,有的跪下有的则立在一边拱手行礼。

    其中有几位是毛献友认识的同村和当铺的同事。

    "乔栋,你当时是什么时间,发现毛寅面色蜡黄,呕吐腹痛?"杜九言问道。

    乔栋拱手回道:"是六月初二,当时是毛寅从家中回来的早上,我看见他面色发黄,问他是不是生病,他说没事,他儿时也得过这样的病,吃一点药就好了。"

    "六月初二,就是毛寅死前的白天。"杜九言走到另一个证人面前,问道:"毛献友和你是哪天离开邵阳?你们又是何时确实行程的?"

    当铺的伙计道:"五月十七八的时候就知道要走的,因为那个客人写信来约的时间。于是五月二十八的早上,我们就启程走了。"

    "五月二十八,他就离开了邵阳,却在离开前的一个晚上,他约了毛寅六月初一在隆庆寺见面。"杜九言看着毛献友,"如果我没有记错,当日我问你的时候,你亲口说你和毛寅有两个没有见面,可是如此?"

    毛献友点头,"是!"

    "没有见面?"杜九言走到从西南一起带来的书童面前,"你告诉大人,五月二十七的晚上,你看到了什么?"

    小书童回道:"大概吃过晚饭快要休息的时候,毛献友就来找毛寅,当时天黑对方穿的又多,我没怎么注意。但毛寅来的时候,我亲耳听到他在台阶上喊了一声爹!"

    "两人说话的时间很短,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毛寅就回来了。"

    "这叫没有见?"杜九言道。

    毛献友要说话,杜九言打断他,"大人和我没有问话,你不要开口。"

    "小师傅,"杜九言拱手到一个小沙弥面前,"毛献友是何时去的隆庆寺?"

    小沙弥回道:"是五月二十七的白天,去的时候在后院待了很久,我以为他有什么事,所以偷偷去看了几眼,记得的比较清楚。"

    杜九言总结道:"时间顺序是这样的。五月中旬的时候,毛献友就知道,五月二十八他要出差去办事。但是二十七那天,他却去隆庆寺种满蚕豆的后院,待了很久。回城后他去了西南找到毛寅,说有事要和他商谈,但是不能让郭氏知道,所以约毛寅初一去隆庆寺见面。"

    "毛寅去了,但他没有去。"杜九言看着毛献友,"你知道自己要出门,却还约他见面。如果谈事,你完全可以选择在家中,甚至可以去西南,你为什么偏偏选在隆庆寺?"

    "你是何居心?"杜九言质问道。

    毛献友擦了擦汗,不知道要怎么说,夏百川却反问道:"他或许忘了,或许是真的有事。杜先生,这并不能证明他有杀人的嫌疑。"

    "忘记?是不是太牵强了?"杜九言盯着毛献友,"做实地考察,确定时间,约人然后自己离开邵阳做出不在场的时间。"

    "如此完美的准备,分明就是一桩有预谋的杀人案!"

    "我没有!"毛献友反驳道:"就就是忘记了,我真的有事和他说。"

    "说什么?"杜九言盯着他,"你和他一年说不了几句话,为何突然有话和他说?"

    夏明川道:"您这句话并不能证明什么,以前没有话说,不代表现在没有。他们虽非亲生,但毛献友能将毛寅养大成人供他读书考上讼师,可见对毛寅很关爱。"

    "你这样说太过武断,他根本没有杀人的动机。"

    杜九言回道:"动机自然就是我所说的,为了讹诈西南的一万两!"

    "毛寅来西南近两个月,不早不晚为什么是现在。还有,毛寅读书的时候也曾住过书院,他为何不讹诈书院,偏偏是此时来讹诈西南?"夏明川道。

    "因为他现在需要钱。因为此时此刻的西南是最合适的时候。西南人人害怕再次被告,如果出了事一定会想着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杜九言道:"所以你选择了现在,在你看来是最佳的时机。"

    "他的长子,在辰州赌钱前后一共输了六千两。他为了帮长子还债!"

    "毛寅的怪病所有人都不知道,就连当年他第一次发病时,大夫都没有诊断出来,毛献友又是怎么知道的?"夏百川问道。

    杜九言道:"我去隆庆寺后,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再次去上河镇的毛家村。"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毛家村祖辈有个规矩,那就是全村的四周不可以种蚕豆,全村人不可以吃蚕豆!"杜九言看着毛寅的二叔,"你可知道,这个规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知道。我爹告诉我的,可能还要更早点。但是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杜九言看着众人,"不是没有人知道,是极少一部分人知道。这极少的一部分包括毛献友。"

    "因为毛献友叔叔和父亲,就是吃了一颗蚕豆后脸色发黄死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太阴之证,发了丧。但是,当年已十几岁的毛献友却存了疑惑,他去了祠堂,翻找了毛家村所有的记载和村志,他找到了祖辈定着这个规矩的原因,并偷偷将这本书拿回家藏了起来。"

    杜九言拿出一本薄薄的泛黄的册子,举在手中,"这本册子里,非常详细地记录了毛家村的蚕豆病,两百年前,他们的祖先当年迁徙来时,学着邵阳的百姓种了很多蚕豆,而就在蚕豆开花和结果的时候,有七个人因为蚕豆死了。"

    "他们认为这是不吉利的事,认为这是受到了蚕豆娘娘的诅咒,所以,祖先下令,毛家的子孙不能种蚕豆和吃蚕豆,甚至连有蚕豆的地方,都不要轻易去。"

    大家听的目瞪口呆,因为这种病确实非常的怪,他们没有人听过。

    也能理解,毛家的祖先忌惮和担忧。

    "那是不是毛家村的人,都有这个怪病呢?"门外,有人问道。

    杜九言摇头,"不是,这种病遗传的几率非常高,但却不是人人都会有,就算是一家的兄弟,也有可能哥哥有而弟弟没有。"

    "但很可惜,这种病无法试验和区分,所以,毛家的祖先才有这一项规定。"

    "当年,郭氏带着毛寅嫁给毛献友,一直不曾见过和碰过蚕豆的毛寅,却发了病。而就在那次,毛献友知道了毛寅的病情。"

    "或许当时的他并没有多少的打算,只是本能地将毛寅的病情隐瞒了下来。他在等,等待能用得上的时机!"

    "而毛寅并不知情,他的生命被某个食物操控着,只要他碰到那个食物,他的生命就会在碰到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杜九言看着众人,大声道:"就在这个月处,毛献友等到了他等了十年的时机。强大的西南风雨飘摇,作为朝奉他很清楚,西南不敢惹这种事的,所以,他动手了!他让毛寅悄无声息地死在西南,然后他会顺利得到一笔赔偿。"

    "如果不是我到了西南,他的计划会完美无缺,他也会顺利拿到赔偿的钱,终此一生都不会被人发现!"

    杜九言弯腰盯着毛献友,"是吗,毛献友!"

    天气很热,但毛献友却觉得很冷,他瑟瑟发抖,求救地去看夏百川。

    夏百川脸上的血色也渐渐退去,早知道杜九言的厉害,也听过季仲岸的描述,可是总归是出自他人之口,并没有感同身受,可今天他看到了也感受到了。

    杜九言的厉害,不仅仅是她思维逻辑的缜密,还有她对待案件的态度,分毫必究,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就像她说的,如果不是她到西南,那么,这个案件不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没有人去会剖毛寅的肚子,没有人去查证十年前的事情,甚至于连毛氏祖辈的事情她都查了出来。

    八个证人,毛氏祖辈的族训,毛献友偷回来的族训册子,这一切...

    夏百川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这样的态度,注定了每一个到她手中的案子,会清清楚楚。

    "所以,杜先生方才一上来,就认罪了?"夏百川脱口问道。

    杜九言颔首,"在律法面前,只分真想和对错。在律法不允许的情况下,我做了有违律法的事,我就是错!"

    "所以,你也是一样的。"杜九言看着毛献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做的事,瞒不了别人,也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杜九言提高声音,道:"所以,现在我们还要谈论赔偿的事吗?你认为你还有资格来谈赔偿吗?"

    毛献友跪的摇摇晃晃,难以支撑。

    毛寅的二叔此时此刻才反应过来,指着毛献友骂道:"你这个畜生,当年我大嫂改嫁,我们要将毛寅留下来,是你说都是自家兄弟,你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毛寅。"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为自己亲生儿子还债,却要拿我大哥骨血去换。毛献友,你要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毛献友抬头看着毛寅的二叔,喝道:"你们留他养着,你就放屁!要不是我收留了他们母子,他们早被你们吃光了骨头。这十年的命是我给他的!"

    "你、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毛寅的二叔道。

318 都支持你(三)

    杜九言拱手和吴典寅道:"大人,人证,动机,证据皆在,所以毛献友杀害继子以及讹诈西南二罪清楚明了,请大人依律判处毛献友斩立决!"

    "我不服。"毛献友看向夏百川,"夏讼师你说话啊!"

    他不会认罪,这个案子一定还有转机的,他请的可是燕京讼行的讼师。

    果然,夏百川道:"我有一问!"

    杜九言看着他。

    "剖腹验尸,真的如同你所言,确凿确实吗?"夏百川道:"虽祖师爷曾立法过,但那几十年里,也不过发生了几列,所有的卷宗中,对于解剖查找死因的准确性,并没有明确的定论和说法。"

    "而毛寅案,所有的证据和人证,全部建立在解剖的基础上,如果这个基础都是错的呢,你当如何?"

    果然是冲着解剖的事来的,燕京也不是他们所表现的那样超然脱俗。

    对于吞并西南的事,他们分明就是迫不及待。

    "此事,有邵阳的胡大夫以及县衙的仵作签字摁了手印。你来质疑这件事的结果,没有意义。万事都有第一次,我们刚对这个结果负责。期待并等着所有人提出质疑,并推翻我们的结论。"

    "所以,夏先生您还有什么可说的?"

    夏百川抿唇,摇了摇头!

    杜九言看吴典寅。

    吴典寅醒神过来,拍了桌子,道:"本案经过邵阳县衙以及西南讼行的查证,认证物证确凿无误!毛献友,你可认罪?"

    "不认罪,我没有!"毛献友指着杜九言,"她就是袒护西南,就是推卸责任,就是不想赔钱,才将所有的事推到我身上来。"

    "这样毛寅的死,就和她和西南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吴典寅懒得和他说,指着书吏,"让他画押!"

    "我没有,你们这是屈打成招,你们所有人都是蛇鼠一窝,来坑害我。"

    "什么解剖查死因,谁相信你解剖的结果。你们这是官官相护!"

    毛献友说着,忽然低头,将自己的两个拇指和食指咬住,撕了两块皮下来!

    "我不会摁手印的,你们定不了我的罪!"

    "刁民!"桂王指着毛献友,"不摁手就摁脸!"

    他说着,抄起吴典寅的砚,随手将里面的墨泼在毛献友的脸上,摁着他脸贴在了画押的纸上。

    毛献友嗷嗷的大叫。

    "咬手!你就是断手了,本王也能让你认罪!"桂王丢了砚台,拂袍回到椅子上。

    夏百川看了一眼桂王,转身冲着门外看去。

    人,应该到了!

    就在这时,一位身穿豆绿色官袍的刑部知事,急匆匆进来,"吴知府,吴大人稍等!"

    所有人朝外面看去。

    "下官刑部刘戎,叩见王爷,拜见吴大人。"

    桂王看着对方没什么反应,吴典寅微微颔首,道:"刘大人从京城而来,可是有事传报?"

    特意从京城来的,还赶在了这个时候,看来,来者不善啊。

    吴典寅眉头紧蹙和杜九言对视一眼。

    "下官奉命前来,传三司之命!"说着去找,"谁是西南会长杜九言?"

    杜九言拱手,道:"正是在下!"

    "你解剖办案,自以为标新立异,实则刚愎自用荒诞乖张!不但违律更是违背了道德底线,不但会受到律法的责惩更会受到世人的谴责!"

    "所以..."刘戎没有说完,杜九言打断对方的话,"大人,本案通过解剖,不但查明了死因,更在此基础上找到了杀人真凶。如今得到了验证的手法,如何是荒诞乖张。"

    "我还没有说完!"刘戎道。

    "您不用说完,若要对我违律的行为进行责罚,我杜九言认罪,也愿意接受。但并不能就此否决解剖查验死因的手法。百年前祖师爷定下这个条例,就一定有他的根据和道理。"

    "若刑部对仵作的查验结果存在质疑,欢迎你们用一切辩证的、正常的手段来反驳这个案件。"

    "杜九言,你果然狂妄!"刘戎道。

    "这不是狂妄,这是认真!你们可以来抨击我的行为,但这个案子,你们没有经过查证,就没有资格来质疑。还是这句话,我的罪我认,但这个案子的真实性,请用证据来反驳!"杜九言拂袖道。

    她的话一落,刘戎正要说话,忽然外面传来无数人的齐声高喝,"不查证,没资格!"

    "对!不查证,没资格!"

    "杜先生行的端坐的正,请你们来查!"

    刘戎看着外面,指着杜九言,一转头又看到了桂王冷冷的脸色。

    他来的时候就听说了杜九言在宝庆府的很受爱戴和拥护,却没有想到,居然到了这样的程度。

    他今天来,有两个任务。

    一是监督杜九言的责罚,二则是将杜九言以戴罪之身带回京城。

    "杜九言,你这是煽动百姓造反,你好大的胆子!"刘戎道。

    杜九言挑眉,"刘大人,您是只桂王吧,我可没这个本事造反。"

    刘戎吓的一跳。

    "本王造反了,怎么了?!"桂王道。

    刘戎噗通一声跪下来,"王爷误会了,下官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就好好说话,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话都说不清楚,你当的那门子的官职!"桂王道。

    刘戎吓的不敢辩驳。

    "刘大人,"就凭借夏百川的态度,杜九言也猜到了刘戎此次来就是要带她去京城责罚,圣上说给她半年时间,可她不过一个月,就做下了如此大的事情,圣上就算想再给她机会,都开不了口,"您来一趟,不能让您白跑。您可以观看行刑,但我不会跟你去京城。"

    "西南还有许多事在等我处理,圣上只给了我半年时间,我不能错过这个时间。"

    "所以,请转告三司的各位大人,有什么话,等半年后我去京城述职的时候,再提出来聊吧。"

    刘戎起身看着杜九言,压着声音,道:"你这是违抗命令!"

    "谁的命令?"杜九言看着他,"你来,是三司之命。而我半年之期是圣上金口玉言!刘大人,我是应该听圣上的,还是应该听三司的?"

    刘戎语噎。

    "你不是传话的,做决定的人不是你,我不与你为难。"杜九言道。

    刘戎气的冷笑,眯眼道:"行!那本官今日就做一回监官!"

    "好巧!"桂王跺着步子过来,盯着刘戎,"本王今日也做监官,一起啊!"

    刘戎吓的腿一软,道:"不敢!"

    "你不敢,有的人敢的很。"桂王怒道。

    刘戎连连拱手道不敢。

    杜九言和桂王拱手,转头看着吴典寅,"大人,判吧!事情要一件一件的了,您定了毛献友的罪,结了毛寅的案件,学生才好名正言顺的领罚啊。"

    "好!"吴典寅也是一头的汗,这案子怎么就到府衙来了,真的是两头不能得罪。

    他这个知府,做的也太累了。

    "此案证据确凿清明,毛献友已画押认罪,本官依律判毛献友故杀之罪,斩立决!"

    毛献友磕头大喊冤枉。

    "西南讼行会长杜九言,因违反律例,毁他人尸体,按罪加一等处罚,笞一百六十下,以儆效尤,责令天下!"

    毛献友被带了下去。

    桂王凝眉看着杜九言,低声问道:"真想被打?"

    "真想!"杜九言道:"王爷您只要负责,让他们打轻点就好了。"

    说着凑上去,"做做样子就好了。"

    桂王微微点头,不等他说话,府衙的捕快上前来,做出请的手势,和杜九言低声道:"放心,在下手中有分寸!"

    杜九言眼睛一亮,拱手道:"多谢多谢,改日请喝酒。"

    捕快笑着道:"不敢。"

    "大人,学生好歹也是西南的会长,"杜九言含笑道:"这在府衙打,实在是..."

    吴典寅想想也对,总归要给杜九言留点面子,"来人,将门关上!"

    "大人误会了。"杜九言道:"学生是要去菜市口啊。"

    吴典寅一怔,桂王没忍住笑了起来。

    刘戎一怔,但转念一想,就明白杜九言这是为了出风头,没想到被打了,还要这么高调张扬。

    夏百川也是惊住,越发不能理解杜九言的想法。

    "好,就依你!"吴典寅道:"带杜先生去菜市口。"

    菜市口通常是斩首的地方,这里是城中心,每每行刑都是人山人海。杜九言出了衙门,顿时四面八方涌出来无数人,有人喊道:"你们不能打杜先生,她是为了查办案子,为了将凶手绳之以法。"

    "你们打他,太寒天下人的心了。"

    "我们邵阳的百姓,愿意替杜先生受罚。"

    "我们宝庆的百姓也愿意替杜先生受罚。"

    杜九言走在人群之中,一一拱手,含笑道:"大家的心意杜某心领了,但一人做事一人担,岂能叫各位代我受累。"

    "不用难过。我今天虽违背了现在的律法,但却不后悔,因为我查明了毛寅的死因,审判了凶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杜先生,呜呜...会很疼的。"有小姑娘哭了起来。

    "谢谢妹妹关心,我..."她没说完,桂王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走快点,磨磨蹭蹭的。"

    小姑娘哭的更伤心。

    "杜会长,"有几位穿着讼师服的年轻人上前来,拱手道:"您做的事,我们支持您。解剖查验死因,对于查办案件来说,多了一条路。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我们支持您。"

    "对,我们襄阳的讼师支持您。"

    "我们蓟州的讼师也支持您。"

    "杜先生,我是蓟州衙门的仵作,我也支持您。解剖查验老祖宗就用过,有了这个手法,我们仵作查办的时候更加轻松。杜先生,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支持您。"

    "杜先生,我是宝庆的仵作,我也支持您。"

    杜九言一一拱手,道:"多谢各位远路而来,杜某很感动,铭记在心,多谢多谢!"

319 必须悲壮(一)

    杜九言走在人群之前,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宝庆的街上一下子被塞满了人。

    人声鼎沸,有人在喊着支持杜九言的口号。

    有的姑娘则跟在后面哭。

    "慢慢走,别挤着杜先生。"刘婶一脸不满意,埋怨着道:"宝庆这里的人就是没有规矩,跟的这么近,要是撞着杜先生了你们能负责啊。"

    "都慢点,慢点听到没有!"刘婶呵斥道。

    朱蓁低声和刘婶道:"原以为宝庆这里的人对杜先生不熟悉,肯定没有多少人护她,没有想到一点都不比咱们邵阳人少。"

    "就是没规矩,"刘婶很不满意,"喜欢杜先生,心疼杜先生!谁不喜欢和心疼呢,可也要懂分寸才行。"

    朱蓁点头,"幸好婶子您来了,控制场面,不然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那几个讼师,说你们呢,"刘婶指着七八个穿着讼师服的年轻人,"挤什么,你们是讼师了不起了啊,就能跟着杜先生这么近啊!这么多人,要是被人撞一下,你们可就碰着杜先生了。"

    那几个人讼师忙拱手应是,往后停停。

    一盏茶的脚程走了半柱香,菜市口更加的热闹,早有人得了信,早早赶在这边等着。

    小萝卜骑在跛子的肩头,陈朗和花子以及闹儿还有杜九言带来的八个证人都在,立在一边,她一转头,居然隐约在人群中看到几张熟悉的脸。

    "是西南离开的刘公宰吧?"桂王道。

    "好像是,没看清楚。"杜九言道。

    "这件事动静很大,熟悉的人出现,正常!"桂王盯着她,"你真要被打?"

    杜九言点头,"说好了打,当然要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我看你是皮痒,"桂王白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把盔甲穿着。"

    杜九言低声道:"不合适,鞭子抽下来布就裂了,里面的东西就能看得见,多尴尬。"

    "我受得住。王爷记得给我营养费。"杜九言道。

    桂王不高兴,瞪了她一眼。

    吴典寅和刘戎到了,桂王没有坐,他们当然不敢坐,站在一边。

    人群中一道道仇视的目光,让刘戎胆怯低声和吴典寅道:"宝庆府百姓太刁了,恐怕今晚还要劳驾吴大人给下官遣两个护卫。"

    吴典寅看了对方一眼,点了点头。

    不过是个跑腿传话的,就像杜九言说的,没必要和他说什么。

    场面闹哄哄的,下面人头攒动,议论声不断。

    菜市口中间,几块大石头垒着铺平了做刑行台,此刻,杜九言独自站在高台上,一身青衣袍服在烈日下令人目朗神清,就如她此刻轻松的表情和笑容一样,一直给人安定和稳重。

    仿佛只要她在,什么样的冤屈,都能查证。

    众人看着她,静静安静下来。

    "我有几句话!"杜九言冲四方拱手,人群密密麻麻,各行各业各色的人都有,"还劳驾王爷和各位大人,略等一等。"

    桂王点头,"尽管说!"

    吴典寅和刘戎自然是点头应是。

    "大家不要难过,也不用为我杜九言抱不平。解剖查案百年来第一次,任何事的第一次,都是有着巨大的冲击和难以接受。所以,我先谢谢各位,能够对我的行为无条件的包容和理解。"

    "解剖,我的初衷并非是毁和辱,我是为了查办案件!或许有人不知道,毛寅死的时候非常蹊跷,我们所有人做了很多分析,也细细查了现场,但死因始终不明!"

    "死因对于一个刑事案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我决定解剖,寻找死因。"

    "有很多人不理解,劝我,甚至威胁我。认为我一意孤行、刚愎自用,认定我一定徒劳无功,哗众取宠!但结果是什么,我们找到了死因,并在今天,审清了此案。"

    "那么,我就要告诉所有人,我解剖仅仅是为了办案,我成功了,死者的尸体给了我想要的答案!"

    "现在若回头,事情重演我,我依旧会这么做!为了一个案件,为了一个真相,作为讼师,作为世道公证的维护人,我应该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哪怕为此我肝脑涂地,我也愿意死而后已。"

    "如果能因为我而推动大周律法的进步,哪怕是一点点我此生足矣!"杜九言大声道。

    "现在,我站在这里,呼吁朝廷,呼吁所有的官员,呼吁所有的讼师,呼吁你们,请大家正视解剖!任何事情在真相面前,都不足一提。"

    "古往今来,世道的进步,最先体现的,就是律法。只要律法完善了,周全的保护我们的人生安全和财产,那么这个世道必将一天天走向繁盛。"

    杜九言说着,一挥手,喊道:"所以,为了自己为了后人,我们都应该做点什么!"

    "让有权的人重视,让他们看到,大家说,好不好?!"

    "好!"所有人振臂高呼,激动地道:"我们支持杜先生。"

    "支持杜先生!"

    "杜先生,您尽管做您想做的,我们知道您是为了大义,我们支持您。"

    "支持杜先生。"

    杜九言拱手一一道谢,忽然跪下来,冲着京城的方向,大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跟在她身后,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一般,是近千人的齐声呐喊,震天动地!

    声落,杜九言冲着捕快喊道:"来吧!"

    "杜先生,"捕快起身,热泪盈眶道:"世道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杜九言点头,"对!在圣上的治理下,一定会越来越好。"

    刘戎心头震撼不言而喻,第一次见识到,有一种人仿佛与生俱来的,带着一股煽动性。

    这种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总能引起所有人的目光的,得到别人无条件的信任。

    他忽然很庆幸,杜九言是简单直接的拒绝他不去京城,否则,要是他强行抓他,只怕要引起民变。

    这罪责,他可担不起。

    夏百川的小书童怯生生地问道:"先生...事情闹的这么大,圣上肯定会生气吧?"

    "他没有造成民变,也没有带着大家去闹衙门,就算参她也没有抨击之带点。"夏百川道:"这个案子,势必会在朝中再次引起风波。"

    他立刻想到马玉娘案,当时也是震惊天下,一鸣惊人。

    事后,她轻松回到邵阳,而京城的争斗却久久未平。

    "这个人,真的很聪明。就算是煽动群众造势,也会拿捏分寸!"夏百川道:"会长想要吞并西南,恐怕很难。"

    书童点头,觉得夏百川的说法没有错。

    以前的西南或许可以,可现在有杜九言在,肯定不行。别的不谈,就这个人的个性就不好惹,像话本里的孙猴子,是一点亏都不能吃的。

    想从她手里抢西南,除非她不要,否则就是虎口夺食。

    最后就算燕京赢了,也一定被她撕的千疮百孔。

    啪!

    一鞭子下去,杜九言后背的衣服顿时落了一道痕,第二鞭,衣服就就裂了一道口子,鞭子甩开时发出的哨声,在寂静的菜市口上空飘荡。

    像是一把尖刀,一下子扎在人的心里。

    有小姑娘哭着喊道:"打轻点、杜先生没有错。"

    "是,打轻点!"

    "杜先生是为了查案,她没有错!"

    捕快的手很有数,看着痕迹留了,但也只是留了痕迹而已!

    "跛子叔,我爹疼不疼啊。"小萝卜抱着跛子的头,眼睛红红的盯着杜九言。

    跛子回道:"不疼!"

    "那为什么她脸上的表情那么悲壮,肯定疼的。"小萝卜道。

    "她必须悲壮啊。"跛子道。

    小萝卜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爹啊..."

    她一哭,花子和闹儿也跟着哭,现场一片哭声。

    "你为什么哭?"跛子问道。

    "我必须哭啊。"小萝卜道。

    跛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杜九言真的不疼,后背感觉如同被针扎一样,这种痛感在她的感官里,完全能够轻松承受。

    桂王负手立着,也没有说话。

    一百六十鞭,多一个都没有,捕快迅速收了手,桂王三两步上去,杜九言适时地一倒,桂王搂住了她。

    "杜先生,杜先生!"

    人群跟沸腾了一般,一下子要往上涌,胡大夫喊道:"我是大夫,我来给杜先生上药。"

    "让开让开,把路让开,让杜先生的车过去。"

    "大夫跟着上车!"

    "大家不要吵,先让杜先生回去养伤,不要堵着路耽误了时间。"刘婶喊道。

    桂王想要将杜九言打横抱起来,可想了想对她形象不太好,就背着她起来,掂了掂低声道:"这么轻,你平时不吃饭?"

    "王爷,严肃点。"杜九言趴在她肩头,假昏。

    桂王嗯了一声,随即大吼一声,"都给本王让开!"

    大家都让开,桂王三两步上了马车,胡大夫跟着上去,马车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许多人跟着追了过去,有的人转头看着刘戎,满脸愤怒,目光仇视。

    "我...我告辞了。"刘戎抓着吴典寅的袖子,"吴大人,宝庆府民风也太彪悍了。"

    吴典寅道:"这是凝聚,是上下一条心!"

    说着,拂袖要走,刘戎跟在他后面喊道:"吴大人您别走啊,我和您一起。"

    众人陆陆续续散了,又去了客栈外等着,夏百川站在人群外,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见小萝卜从里面出来了。

320 影响之大(二)

    小萝卜冲着大家供着手,奶声奶气地道:"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爹已经睡了,大夫说只要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

    "上药了吗?"

    "上了上了,虽然有点严重,但是我爹不怕疼的。我爹睡前让我来告诉大家,说大家都辛苦了,她连累大家担心了一整天,都回去歇着吧,没事的。"

    "杜先生也没有指示,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吗?"一位讼师道。

    "等他去京城,再邀请大家一起去相聚!别的事暂时没有了。"跛子道。

    那说话的讼师顿时点着头,有人喊道:"大家也一定都会去的,请让杜先生放心,请她好好养伤就行了。"

    去京城聚会,这得多大的盛会,大家激动不已。

    小萝卜点头如捣蒜,"知道了伯伯,等我爹醒了我就告诉他。"

    被喊伯伯的一脸激动,被杜九言的儿子喊伯伯,那天和杜九言就是兄弟了。

    "走了走了,别打扰杜先生休息。"

    大家招呼着,不急不慢地散了。

    杜九言正和桂王对峙着,胡大夫在一边很尴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伤口!"桂王道:"就算再轻也会留下伤口。"

    杜九言摆手,"把药膏给我,我自己来就好了,不劳您费神了。"

    "我来!"桂王道。

    "出去!"杜九言道。

    桂王还要再说话,杜九言眼睛一瞪,桂王就将手里的药膏丢给她,撇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谁稀罕给你上药,疼死你才好。"

    说着,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杜九言松了口气,和胡大夫道:"我这还是头一回受伤,不大习惯别人,您也歇着吧,把小萝卜喊进来就好了。"

    胡大夫拱手,"你有事就喊老夫,老夫就在隔壁。"

    "爹,"小萝卜从门外进来,迅速关上门插上门栓,"娘啊,你疼不疼啊?"

    杜九言抖了抖嘴角,道:"疼!你快帮娘把衣服脱了!"

    小萝卜点着头,爬床上给杜九言脱衣服。

    她今天没穿跛子给她做的人皮背心,不是不舍得,而是怕打完了不出血不够悲壮努力。

    衣服黏在了身上,一层层的裹胸布解开,杜九言疼的眉头直抖,小萝卜捂着嘴低声哭了起来,"娘啊,很惨啊。"

    "镜子我看看。"杜九言道。

    小萝卜爬下去拿了两面镜子来,杜九言就看到后背一片红,也出了血,但有趣的是,都是只是皮外伤。

    "这水平,够我练半辈子了。"杜九言将镜子放下来,看着小萝卜,"儿啊,娘很疼。"

    小萝卜抱着杜九言,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心疼的很,"娘,要怎么做,我给你擦药啊?"

    "先等等。"杜九言道:"我现在身心俱疲,又痛又累,你...心疼娘对不对?"

    小萝卜点着头。

    "心疼放在心里不行啊,来点实际的。"杜九言道。

    小萝卜一怔。

    "钱啊!"杜九言道:"拿个一千两给我,安慰安慰我。"

    小萝卜的眼泪挂在脸上显得很尴尬,"娘、您现在谈钱,是不是不太合适?"

    "合适啊。你去看望伤重的病人,是不是应该包个红包带点礼物呢?"杜九言道。

    小萝卜悲壮地点了点头,"您别说了,我给,给还不行吗。"

    "我儿真好。"杜九言亲了儿子一口,笑眯眯地趴下来,"来,上药!"

    门外,跛子抱着剑守在门口,桂王眯眼看着他,两人对视,若有火花必然四溅。

    就这么站了一柱香,小萝卜吱嘎开了门。

    "好了!"小萝卜道。

    桂王三两步进去,杜九言已经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眉头紧蹙着将睡不睡的样子。

    跛子也随后进来,问道:"今天的场面,就是你要的场面?"

    "差不多吧。"杜九言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曾益其所不能。"杜九言道:"我这该受的都受的,半年后该我升华了。"

    "我看你是该升仙了。"桂王冷笑道。

    杜九言掀开一只眼皮撇了他一下,"王爷,跛爷,您二位来看我呢,感动啊。"

    桂王哼了一声,"才发现我们来了,你刚才做梦呢?"

    "想吃什么?"跛子问道。

    杜九言又掀开半个眼皮看了看两个人,扫过他们空空的手,"二位,今儿这规矩...差了点啊。"

    桂王和跛子难得的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找到了同仇敌忾的情谊。

    "看病人,哪有空手的。不过念你们来不及去买,所以呢,一人一千两的营养费,总要意思意思的吧。"杜九言说着,吩咐小萝卜,"儿啊,收钱!"

    小萝卜跑上来,冲着桂王嘻嘻笑。

    过了一刻,就听房里杜九言嗷地一声惨叫!

    "杜先生怎么了?"吴典寅正好进来,小萝卜迎出来,拱手道:"吴爷爷我爹没事,就是王爷和我跛子叔在比谁给的营养费高,两个人就打起来了,然后误伤了我爹。"

    原来如此!

    营养费?吴典寅一拍脑袋,他来看望病人,居然忘记提礼品了,"那你让你爹好好休息,我这还有点事,等会儿再来!"

    小萝卜点头,"吴爷爷您慢点走。"

    桂王写了欠条,跛子给的银票。

    杜九言很嫌弃地看着桂王,"这张欠条我留着,等你下次受伤需要营养费的时候,我再给你。"

    "乌鸦嘴,我才不会像你这么虚伪。"桂王说着看这跛子,"你不是很有钱吗,为何只有一千两?"

    跛子回道:"礼轻情意重,更何况我这礼也不轻了。"

    桂王撇嘴,"虚伪!"

    "王爷啊,您速速写信回京啊,添油加醋描述一番我方才的悲壮。"杜九言道:"等我睡一觉后,我也要写奏疏去京城。"

    桂王嗯了一声,道:"知道了,你赶紧睡吧,打成这样也没把你疼晕过去。"

    "其实不疼,就跟针扎似的。"杜九言道:"感谢二位的深厚情谊,我现在要睡会儿了。"

    她说着,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桂王去将笔墨纸砚拿过来,坐在桌前给赵煜和太后写信。

    跛子没多说什么,出去办事了。

    杜九言睡了一觉醒过来,执笔给赵煜写了一封奏疏。

    "圣上亲启,学生杜九言感谢您给的机会,代理西南讼行。为了报答您的信任,学生带着满腔的热忱去了西南上任。且料到了西南后就遇到了棘手的案件。"

    "被害人死因不明,其学生的继父提出要求,只要西南赔偿一万两,就可以息事宁人不再追究。西南风波刚平,学生是想要平息,拿一万两出去将这件事压下来。可是夜里,学生做了一个梦,梦见圣上您很生气地训斥学生,说学生辜负了您的信任。说学生不称职,实在令您失望。"

    "学生夜半惊醒再难入睡,第二天一早,学生就决定一查到底,就算堵上自己的前程和整个西南,也不应该辜负圣上您对学生的信任。"

    "所以,学生先斩后奏,让人解剖了尸体。托圣上您的洪福,学生找到了死因,查明了真凶,学生为自己所作所为感到骄傲,因为学生没有辜负您的信任!"

    "但是,律法就是律法,学生作为会长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私自解剖了尸体,学生错了也甘愿领罚。但纵然此刻学生周身血迹斑斑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但依旧要给您写这一封信,感谢您的包容,您是仁君是开明的君主,在您的治理下,大周每一处都生机勃勃,每一个百姓都对您有着崇高的敬意。"

    "就如今日,山呼海啸的呐喊声,虽远隔千里但您一定能听得见。圣上,那都是百姓爱您的声音啊。

    "学生对您的敬爱,寥寥几笔也难以写明,只想用尽毕生之寿,祝吾皇开创盛世,千秋万代!"

    薛按的声音在朝堂上停下来,赵煜听的嘴角含笑,不由和薛按低声道:"这小子,这么会拍马屁的?"

    "讼师,都会说话!"薛按将信折好,低声道:"无论黑白,他们一张嘴盖了掀、掀了盖厉害的很。"

    "不过,心意却是真的。"薛按笑着道。

    赵煜颔首,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众臣,"这是杜九言写的奏疏,你们也听到了。都有什么感觉?"

    "案子她查清楚了,尸体也解剖了!朕也看过卷宗,这个案子她要不解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有人会得这样一种怪病。还有人会用这样的杀人手法来。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所以,不抱着一丝不苟分毫必究的态度,这案子必定会成为无头之案。"

    赵煜说完,等大家的反应。

    殿下的百官,面色各异,很显然,圣上被这一封信打动了,说服了!

    "这个杜九言,果真是讼师。全文看着在请罪,但处处都在拍马屁!"

    他们也知道宝庆那天的事,确实很轰动。不但他们知道,现在天下人都晓得这件事。

    因为她被打前,气壮山河舍我其谁一般的演说,现在添油加醋地传遍了天下,仿佛杜九言为了讼案牺牲了一样,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人人都说,有这一点讼师,是大周之福。

    要他们说,是福是祸不知道,反正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周百姓如此懂法,并深明大义,实在是可喜可贺!"鲁章之上前一步拱手道:"正如杜九言所说,圣上是明君仁君,大周必定千秋盛世!"

    鲁章之一说,他身后的百官,所有人都跪下来,"恭贺圣上,千秋盛世!"

    任延辉跪在第一个也不得不顺着杜九言的信,顺着鲁章之的话,一起行礼,恭贺赵煜。

    赵煜的心,很熨帖。

321 暂时结果(三)

    "都起来吧。"赵煜看着大家,心情舒畅,"朕要开创盛世,离不开尔等的辅佐啊。"

    众人拱手道:"臣等定当披肝沥胆,死而后已!"

    赵煜满意地点头。

    薛按从小內侍手里接了两封奏疏过来,在赵煜耳边低声道:"圣上,桂王爷和宝庆知府各送了一封奏疏来,您可要阅?"

    "桂王写的奏疏?朕看看!"赵煜接过来,从头开始看,越看越哭笑不得,索性递给薛按,道:"拦中读!"

    这臭小子,用一半多的篇幅和他哭穷,让他弄个两万两花花。

    居然在奏疏里也不写正经事。

    薛按清了清喉咙。

    百官停下来,听他读奏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人反对这句话,那些说出来强调的人,不是在强调这句话,而是在强调他是个人。"

    薛按读着嘴角抖了抖,这语气,还真是桂王爷的语气。

    下面,任延辉眼皮子跳了一下,因为这话他也说过,桂王这是嘲讽他。

    "好好的,谁闲的无聊刨你的坟是给你开膛剖肚,弄不好一手尸油,恶心个三五年。解剖是发生在人被害却又无从得知死因的前提下。"

    "到这个时候,你要还较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恐怕你父母都要被你气死!不先伸冤雪恨,还管什么身体是不是完好,我怀疑在乎这件事的人,脑子都不是完好的。"

    "关于这件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杜九言错没错,都已经被打了。她被打的时候,还跪在百姓面前,说圣上打的对!可见其确实是一片赤子之心,一心想要通过所学所长报效君主报效国家。这样的人要是埋没了,实在是天下之悲哀。"

    薛按收了奏疏没有再继续读下去,因为后面的内容,依旧是桂王在哭穷,要钱!

    "微臣王爷句句在理,微臣附议。"鲁章之道。

    他一说,他的人也纷纷跟着附议。

    半边朝堂官员都跪下来,任延辉气的拂袖,也跟着跪下来。

    "杜九言也按律罚了一百六十鞭子,这鞭子下去可不轻,她也没有辩驳,生生受了,还真是个有血性有担当的人。"赵煜道:"既然她有桂王担保,又有朕给的半年之期在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依旧是给她半年,等半年期满再召她上京。"

    任延辉还没有说杜九言抗命不来京城的事!可现在赵煜都已经说算了。

    这事,只能算了。

    鲁章之也暗暗松了口气,他还记得那孩子来家里时的样子,规规矩矩,人既聪明又守礼。

    这一次,他准备保他,若圣上不读奏疏,他必当要奏请。却没有想到她自己写了奏疏过来,还和桂王商量好了,一前一后一捧一压,将这件事轻飘飘地就这么揭过去了。

    既保住了她西南会长的位置,保住了西南讼行,还让她再次名动天下。

    确实是个人才,令他惊喜。

    散朝后,钱侍郎追上鲁章之,低声道:"大人和下臣白担心了,那杜九言只怕是解剖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行刑前,拉着百姓喊万岁。

    说的好像她是被陷害的,一切都是听命于圣上的忠臣一样。

    这事传道士圣上耳中,自然是听的舒服!

    "嗯,确实是白担心了。"鲁章之失笑,"不过,怕是她志不在此,这事没完。"

    钱侍郎想了想,"她不会是想要重新恢复太祖修订的律法吧?"

    "我看是。"鲁章之道:"律法初稿乃是最完善的,只是可惜了..."

    ...

    任延辉很不高兴,他不在乎一个西南,但是这件事他既然出手了,就没有理由就这么轻易地被人四两拨千斤地给挡回去,尤其对方还是个毛头小子。

    "付怀瑾在大理寺?"任延辉问道。

    "是!到大理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门客回道。

    任延辉道:"你去将这件事告诉他。"

    他要看看,困在牢中的付怀瑾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门客应是而去。

    付怀瑾正盘腿坐在炕上,虽在牢中,但气质依旧不同于左邻右里。常随和狱卒说话,边走边道:"杜九言有本事,闹了这么大的事,最后会长还是会长,圣上不但没有责怪她,反而还夸赞她办案认真。"

    "她不是运气好就是朝中有人,否则哪能这么轻易地过去。"

    "本事肯定有本事。她可是通过解剖查出了死因的。"

    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

    付怀瑾猛然睁开眼睛,眼中都是冷意...他听说了杜九言解剖查死因的事,他一直在等这件事的后续,也认定杜九言即将成为西南历来任期最短的会长。

    "怎么会这样!"付怀瑾想不通,"就算有桂王的帮助,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要知道,桂王在朝中,给白官的影响并不好。而且,他也没有真正去和谁走的近,就算是他王妃的外家安国公府和鲁府他都吵过的。

    总之,朝中有权的官员,他从没有结交谁,所以,他说的小事,别人或许会给面子,可要遇上了大事,是没有用的。

    付怀瑾想不通!

    "不能再等了。"他站起来,冲着刚刚过去又走回来的两个人,道:"劳驾二位,能不能帮我请燕京申道儒来。"

    两人一愣看着他。

    "你们去请,他一定会给你们赏钱,不会让你们白跑一趟的。"付怀瑾道。

    两人中的一人点头,道:"行,那就帮你走一趟吧。不过,你确定申会长会见我,会来见你,你现在可是阶下囚。"

    "他回来的,因为我有他想要的东西。"付怀瑾道。

    那人有些意外,冲着付怀瑾拱了拱手,走了。

    任延辉去了宫中,赵煜不解道:"爱卿是为西南讼行而来?"

    "微臣想到一件事,想来回禀圣上听。"任延辉道。

    赵煜看着他。

    "圣上说半年为期的考核,那么这个考核什么?"任延辉问道。

    "这件事朕还没有仔细想过,爱卿有想法?说来听听。"赵煜还真是没有想过,他的本意,只是等待西南恢复好的口碑,但任延辉提出的有明确标准的考核,很不错。

    "不如半年后,让杜九言选十个西南的讼师或者学子来京城和燕京比试,辩讼和查案,以此来衡量杜九言的成绩。"

    "两个讼行是天下讼行的标杆,这一场比试也必将意义非凡。"任延辉道。

    "这个主意不错。"赵煜很赞同,"那这件事就交给爱卿去办,通知两个讼行各选取十个人,半年后...就十月十五吧,到时候朕亲自主持。"

    他还没见过辩讼。

    真正的高手辩讼,一定很精彩,说起来赵煜也很期待。

    "是!"任延辉道。

    ...

    此刻,程公复焦虑地来回走了几遍,停下来看着陆绽,"确定她今天回来?"

    "确定。"陆绽道。

    杜九言被罚后在宝庆养了七天,刚刚遣人回来传话,今天下午回到。

    "先生,要不要...去城门接?"陆绽道。

    程公复心中不爽,京城那边的消息传回来了,杜九言被打的当天就和桂王以及吴典寅,一人一封奏疏快马加鞭送去了京城。

    隔了几日早朝上,圣上让薛按在百官面前读了两封奏疏。

    圣上很受用。

    "先生莫气,怪只怪她运气好,还有桂王相助!"陆绽道。

    程公复凝眉,好一会儿,道:"这次她回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几个人强调息事宁人,不要再查。只有她坚持查证,最后居然真的让她查出来了。

    以她的个性,肯定不会轻轻揭过去的。

    原以为她会被撤职,没有想到圣上居然放过她,还让她以半年为期,做西南会长。

    程公复既焦虑又难堪。

    他在西南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像这段日子这样煎熬过。

    实在是难受至极。

    "迎的事...谁想迎谁就去吧,不要拦着就行了。"程公复道。

    陆绽应是正要开门,门外的小书童敲门回道:"先生,会长到城门口了,大家都去城门口接会长了。"

    "都去了?"陆绽问道。

    书童回道:"那倒没有,但还是去了很多人。"比他们想象中的人数多。

    "嗯。"陆绽应了一声,也算是欣慰,总算还有人没有被杜九言拉拢过去。

    "估计她会直接来西南,她向来喜欢炫耀出风头!这么好的机会,她不会错过的。"路障道。

    程公复点头,犹豫着要不要去门口迎,毕竟对方是会长。

    两人犹豫着,原以为小书童一会儿就会来禀报杜九言到了,但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听到他回来的消息。

    "外面怎么这么安静?"陆绽开门问道。

    小书童回道:"会长说今天放假一天,庆祝她和西南平平安安。这会儿大家应该都出去玩了吧。"

    "放假?"陆绽不可思议,和程公复对视。

    程公复摆手道:"算了,歇着吧。"

    猜不到杜九言的心思,索性不猜了吧,这个人从来不按牌理出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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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219/ 第一时间欣赏大讼师最新章节! 作者:莫风流所写的《大讼师》为转载作品,大讼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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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