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 单口相声(一)
"换了几个方子了?"茅道士打量着昏睡的吕氏,丁府的人都陪在床边,胡大夫回道:"换了三个方子,都没有用。"
他也是觉得奇怪,这情况还真是说不过去。
"贫道看着,这气色好的很,一点不像病着了。"茅道士不会把脉,只能通过面色来判断,"贫道来驱鬼除魔吧。"
要不是因为茅道士是杜九言让来的,胡大夫真是要生气的,他以为茅道士也懂医术呢,没想到是装神弄鬼,"这...行吗?"
"试试吧,行不行的又不会伤着他。"茅道士说着从自己的包袱里掏了一把黄符出来,丁韬看着一惊,"你不会想要给我娘喂符水吧?"
茅道士点头,"小伙子,不算笨。"
丁韬脸色尴尬。
"我、我婆母信佛,喝您的符水合适吗?"王氏问道。
"不冲突,"茅道士道:"等她醒了,她可以修道。"
王氏一脸愕然,朝丁玉看去,打了眼色。
"这...这行吗?"丁玉道。
茅道士很生气,"什么意思,到底要不要治?不治贫道可就走了。"说着将自己黄符收起来,"说的好像大夫能治好她一样!"
"治好了还能找我来吗。"
茅道士嘀咕着。
胡大夫耐着性子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烧、烧吧。"丁韬道:"你烧完了,让吴妈妈喂!"
茅道士骄傲地道:"不要反悔啊,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贫道懒得搭理你们。"
丁韬应是。
茅道士烧了黄符让吴氏喂吕氏。
"都出去吧,"茅道士道:"天黑之前,一定能醒!"
丁玉要说话,丁韬就拉着他,道:"哥,我们先走吧。等娘醒过来再说。"
"只要娘能醒,我们就信这道士一次。"丁韬道。
丁玉和王氏被丁韬带了出去。
到晚上,就听到吴氏在房里大喊一声,"夫人!"
王氏和丁玉一直没有离开,闻声就从暖阁里出来,要去卧室,但门关着的,丁玉喊道:"吴妈妈,我娘是不是醒了?"
"让我们进去看看我娘。"丁玉拍着门喊道。
"大爷,道士说要五天不能见人,所以你们别进来了。夫人没事,您就放心吧。"吴氏隔着门道:"这几天,奴婢会好好照顾夫人的。"
丁玉道:"看也不能看吗,我就看一眼。"
"不行,道士说只要见着人了,夫人还会再晕的,以后就真的再醒不过来了。"吴氏道,
丁玉点头正要说话,王氏道:"我们是家里人,又不是外人,让我们见一见。"
"吴妈妈,你这样岂不是让大爷和二爷担心。"王氏道。
吴氏拖桌子过来抵着门,"就五天,五天过后夫人就能见人了,到时候你们再来看。"
"你们要是为了夫人好,就安安心心等着吧。"吴氏道。
丁玉没有再强求,和王氏道:"我们回去吧,这边有吴妈妈没事的。等娘真的醒了以后再说。"
王氏勉强点了头,跟着丁玉走了。
果然,吴氏连着两天没有出门,家里无论是谁都不给进去,但每天三餐的粥菜米饭都吃完了。
两人份的,拿出来的时候一点没有剩下。
"看来,娘真的醒了。"王氏含泪,激动和丁玉以及丁韬道:"等娘醒了,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丁玉点头,丁韬淡淡嗯了一声回去了。
"我们去吃饭吧,今天初八了,也没有几天我们就能见到娘了。"王氏喊丁玉去吃饭,"走吧。"
夫妻二人吃过饭,天色暗下来,丁玉想来想去,打算去一趟西南讼行问问案子的进展,王氏则打着伞冒雨去了正院。
七月初十,断断续续下了六天的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令人心情烦闷。
"终于有讼案了,听杜先生辩讼,心情会好点。"
"今天不是杜先生辩讼,是她带的学生。"
"知道知道,她和程公各带十个学生辩讼,谁赢了谁就带着人去京城和燕京讼行比试。这可是大事,燕京和西南比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正面较量了。"
"真想去京城看啊!"
大家议论着,就看到杜九言和程公复各自带着十个学生过来的,大家纷纷拱手行礼,喊道:"杜先生,您今天会上场吗?"
杜九言含笑道:"我今天不主讼,不过,请大家一样支持啊。"
"肯定支持。"
"努力啊!"众人对着宴通他们喊道,"不要丢杜先生的脸。"
宴通拱手,笑着道:"多谢各位支持,我们一定努力。"
"爹啊,"小萝卜提着篮子蹬蹬跑上来,塞了一包瓜子给杜九言,"您今天不主讼,这个给您。"
杜九言将瓜子塞怀里收了,摸了摸儿子的头,"你也努力,财源滚滚!"
小萝卜嘻嘻笑着,点头道:"嗯!等我挣了钱,请大家吃饭。"
大家都看着他笑了起来,段应道:"不能让你请,我们请你!"
"小事小事。"小萝卜很大方,"谁请都一样。"
还真是聪明会说话啊,段应笑着应是,和大家一起进了衙门。
程公复一行人已经在公堂上。二十个讼师,外加捕快和杜九言几个人,一个衙堂都快被塞满了。
两队人各站了两边,各自行礼以示友好。
杜九言和程公复各有椅子,对面而坐。
今天的辩讼,主要是各方十个人的辩讼,杜九言和程公复依情况而定,可上也可以不上。
赢了自然不用上,输了的...所以最后可能还是他们压轴。
"升堂!"桂王拍了惊堂木,焦三将丁胜带上来,原告江仁超跪在堂下,丁府的人就坐在隔壁的房间里听堂。
桂王打量着堂下挤挤攘攘一堆人,凝眉道:"江烨在丁府被杀之案,今日开堂审理。本案原告江烨之父江仁超,可在?"
江仁超磕头应是。
"被告丁胜可在。"
丁胜应是。
"原被告都到场,本案正式辩讼。"桂王看着程公复这边,"你们是原告,你们先说。"
众人应是。
程公复看着殷超。殷超拱手上前一步,道:"七月初一夜里,丁胜从辰州路过邵阳去永州,他因思念家人,所以就折道回到邵阳。但进城时碰到到了自己的好友,于是两人相约去吃酒,"
"一直到半夜,丁胜回到家中。"
"按照寻常的习惯,他先在外院书房洗漱换了干净的衣服,又醒了一刻钟的酒,去府中的正院。丁胜外出做买卖,他的夫人吕氏和儿媳带着三岁的孙女在家中,以往无论丁胜何时归家,三人都在家中。"
"这一次也不例外,丁胜推开自己卧室的门,本以为会看到自己的妻子吕氏,但却没有料到,他看到了床下两双鞋,床上一对人。"
"床上躺着的男人就是江烨!"殷超说着往前走了一步,全然忘记了,他身后还有九个人。
"江烨去年给丁府修理花园,为期一个半月,他人健壮年轻风趣健谈,很快博得了丁府下人的好感,同时也博得了丁胜妻子吕氏的好感。"
"两人从年前开始暗中来往。据丁府下人李婆子和马婆子交代,江烨每个月都要来丁府三次,和吕氏相会。"殷超道:"李、马两位婆子的供词,已经上呈。"
桂王微微颔首,打量了一眼他身后九根木头桩子,眼底划过笑意,接着听辩讼。
程公复咳嗽了一声。
殷超一怔想起来他还有同伴,便拱手后退了两步,挡住了范素石的脚步。
余一坤立刻上前,道:"丁胜见床上两人,抓起桌子上的匕首,在江烨腹部捅了一刀,江烨醒来,两人打斗了两个回合,期间吕氏惊醒便吓至昏迷,丁、江二人接着打斗,丁胜在打斗的过程中,再次划破江烨的胸膛,刀扎入他的腹部。"
"事后,江烨倒地,丁胜很冷静地坐在地上,直等到江烨血尽气绝,才让人来报官,承认他杀人的事。"
范素石面色通红。
"自私!"范素石心中骂了一句殷超,要不是在公堂上,他正想动手教训殷超。
仗着自己有程公的喜欢,第一个上场说话也就罢了,居然还占着不肯结束。
真当他是主场辩讼。
殷超给周岩打了颜色。
周岩上前,出声道:"江烨和吕氏通奸,丁胜羞愤杀人。在道德中似乎是理所应当,但是律法是律法,丁胜杀人,便就应当按律去办,所以请大人依律判处丁胜斩立决!"
话落拱手退下。
第一轮原告方讼师辩讼结束。
剩下的七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井序低声,"会不会就此结束了?"
"那也是我们赢了。"包泽道。
井序冲着他笑笑,朝周岩看去。
十个人中,只有周岩是府学来的学生,本来以为他会没机会开口,没想到周岩巴上了殷超,让殷超在这里帮他。
真够无耻的。
"被告辩讼。"桂王道。
338 群口相声(二)
宴通上前,拱手道:"此案,丁胜杀人是事实。丁胜本人也已认罪。但本案除了杀人之事确认之外,却处处透着蹊跷和疑点。"
"是的,疑点重重。"段应附和道:"第一件,就是本案的起因,吕氏和江烨通奸。如果吕氏不和江烨通奸,那么江烨也就不会半夜出现在丁府,如果没有这个前因,自然就不存在丁胜杀人的结果。"
"是的。"宴通配合道:"段师弟,吕氏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清高,孤傲,一心向佛。"段应道。
"如何看得出?"宴通回道。
段应回道:"吕氏吃斋念佛,常年不和人来往。她随丁胜在邵阳住了数十年,可在本地,她认识的人却屈指可数。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吕氏的性格,这样的人,和外男来往还和人通奸,实在是说不过去。"
"性格只是表现,和她是否和外男来往与人通奸,并无直接因果关系。"殷超插话反驳。
"是不能直接否定果,但也不能否认,这是因。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如何为人处事,也意味着他能做什么,他的底线在什么地方。"宴通道。
"但是江烨每月三次来江府,这是事实。"殷超道。
"殷师兄,不然你接着说?"段应讥诮地看着殷超。
殷超脸色僵住,悻悻然退了回去。
"宴师兄,您继续。"段应道。
宴通一笑,接着道:"方才,殷师兄有一点说的我不否认,那就是丁府的下人口径一致,可以证明江烨一个月三次,来丁府走动。"
"所有下人吗?"池玉上来了,"这比亲戚还频繁啊。"
宴通道:"还真是,这来的非常勤快,要是江烨和吕氏真的有来往,那么吕氏还真是一位大胆的妇人,一点都不怕风声露出去,而让丁胜知道。"
"宴师兄,我认为这事逻辑不对,正常人做这种事,遮掩都来不及,哪会让奸夫这么正大光明,所有人都知道的地步。"邹凯玄道。
"不对啊,丁府的下人中,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江烨一个月来三次的事。吕氏身边的吴妈妈就不知道。"傅元吾道。
"那就是奇怪了,江烨来府中就是为了和吕氏幽会的,何以贴身伺候吕氏的吴妈妈不知道这件事呢,按道理说,吕氏的事,能瞒得住别人,但一定瞒不住吴氏才对。"徐子玉道。
"那一定有人在说谎话。"宴通道。
"我听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吴氏和丁府的下人中,有人在说慌!"萧罄道:"那请大人传唤那几个婆子问话对峙吧,问一问就知道了。"
宴通就拱手和桂王道:"请大人传那几个婆子在衙堂外问话。"
几个人对答问话这形式很有趣,桂王笑盈盈地道:"好!"
"你这是什么辩讼方法?"焦三戳了戳杜九言,"一人一句,你来我往的。"
杜九言眉梢一挑,道:"群口相声!"
焦三一愣,"真是新奇,但能说得清吗?"
"一会儿更精彩!"杜九言道:"让你感受一下团队吵架...不对,辩讼的力量。"
焦三一脸好奇,回去立着。
对面,程公复面色平静,心中却不以为然,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就跟串通好说书一样,不但乱而且还没有章法,很容易接不上话,辩讼不清。
不过,这也符合杜九言的行事风格,向来浮夸和高调。
几个婆子被带上来,就跪在衙门外面,宴通站在门口问道:"李婆子,你说一说,最近一次江烨来是什么时候,你看到他的时候,他穿的什么衣服,可和你说话了,打赏你了没有?"
李婆子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堂内坐着的杜九言,又飞快地垂下来,眼底露出一丝恐惧,回道:"最...最近一次是今年三月份。"
大家一愣,殷超三两步出来,呵斥道:"什么三月份,上次你当着大人的面,分明亲口说江烨一个月来丁府三次!"
"我、我、我记错了。"李婆子低声头道。
"大人,她撒谎!"殷超拱手道:"证人供词上,她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桂王微微颔首,道:"李婆子,你上次确实不是这么说的,为何这一次又改了?"
李婆子摸了摸自己后腰,那地方还火辣辣的疼,若是脱了衣服,就会发现上面布满了针眼,她道:"我上次忘记了。"
少奶奶去拜佛的那天,西南的人串通二爷将她们所有人关在房里审过了。
也不知道谁想到的扎针,她们后腰被扎成了马蜂窝,疼的不得了,不得不说实话。
"是你们,你们是不是逼迫证人改证词了?"殷超道。
"在公堂上,我们要为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你有证据证明我是逼迫证人改证词了?"萧罄大声道。
"不可能!短短数日,她的证词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肯定和你们有关。"殷超道。
"那你也审问啊,请大人审。"池玉道。
"马婆子,你说。"殷超道。
"奴婢也记错了,最后见到江烨确实是三月份的时候。"马婆子道。
其她的婆子也跟着点头。
殷超脸色极其难看,盯着宴通几个人,怒道:"弄虚作假,做伪证!"
"对,做伪证!"宴通忽然大喝一声,打断了殷超的话,指着李婆子等几个婆子道:"是谁指使你们做伪证的?"
殷超一怔,几个婆子吓的磕头,"没有,没有人指使我们做伪证。"
殷超气的面红耳赤,上前拦住了宴通,"是你们做伪证,你还在这里指责她们,若非你们做手脚,他们又岂敢!"
"大人。"段应拱手道:"既然这几个婆子说话颠三倒四,前后不一,那么这几个人证人的证词,就不能继续被采用。"
桂王颔首,道:"允了!"说着指着焦三,"将这几个婆子扣住,退堂后一人三十大板!"
焦三应是让小捕快将几个婆子带下去。
殷超发现他拦住了宴通却拦不住其他人,莫名其妙,他们原告方的证人和证词就少了一份,他气怒地回头瞪着自己的同伴。
宴通他们是个人你来我往打着配合,可他的同伴却一个个如同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原地。
根本没有人帮他。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殷超低声质问道。
范素石冷笑一声,"殷师兄还没有说完,我们不敢乱插嘴。"
"我们在比试,在公堂上辩讼,我们是一起的,有什么恩怨回去再说。"殷超道。
众人不屑地看着他。一起的?你刚才可没有记得我们是一起的。
案子大家一起查,现在却是你一个人辩讼,你分明就是踩着我们的肩膀往上爬!
谁也不会傻到,让你一直踩。
殷超气的去看程公复。
"不要意气用事。"程公复警告九个人,"顾全大局!"
众人面无表情。
"现在李婆子等人的证言不足为信,那么,江烨有没有一个月来三次丁府呢?"依旧是宴通主导,九个人跟随。
邹凯玄道:"我认为没有。"
说着拿出一张纸,抖开,"这上面,列举了今年一年,江烨所接的活,在四月份的时候,他曾带着人在新化做了二十二的事。四月初六去的,二十八回到邵阳。"
"这一个月,他没有离开过新化回到邵阳。"邹凯玄说着,低头问原告江仁超,"四月份的事,您可记得?"
江仁超点了点头,"四月份他确实在新化待了一个月。"
"李婆子说他每个月都来,就可见说法不对。"宴通道。
萧罄道:"宴师兄,李婆子等人的供词已经作废,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证明,江烨和吕氏,并没有所谓的私通呢?"
不等宴通说话,殷超反驳道:"各位,不要忘记了,案发的房间,江烨叠的整齐的衣服,还有地上擦拭用的敦伦布,这中些细节,足可以见他当时不急不慌。若他是夜半入府奸占吕氏,又怎么可能有心思叠衣服,又怎么可能睡在吕氏的身边。"
"这个问题,暂时不能给你答案。"宴通道:"但请各位记下,这个疑点。"
徐子玉上前,"丁胜,你进门的时候,房间的灯是亮的吗?"
"亮的!"丁胜道。
徐子玉道:"所以,你进门后看到江烨,随即发现了桌子上的匕首,可是如此?"
丁胜点头。
"各位,"徐子玉说着,傅元吾去帮他将凶器取出来,他拿在手里展示,"这把刀一直放在吕氏的暖阁之中,从不曾拿到卧室。"
"而案发当晚,这把匕首就摆在桌子上,就这么巧,在丁胜找凶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这把匕首。"
"这是第二个疑点。"徐子玉道。
"第三个,"萧罄上前,"吕氏的次子丁韬,每个月的初一都会从书院回家,这已经是几年的习惯,家里所有人都知道。据丁韬自述,他回去以后,都会睡在正院的暖阁,陪他的母亲吕氏。"
"如果江烨和吕氏常来常往,吕氏就算再大胆,也不可能选择初一这个晚上,不但和江烨幽会,还将他留宿在自己房中。"
"这是第三个疑点。"萧罄道。
"第四个,"邹凯玄上前,道:"两人打斗时,吕氏醒过来,没有和丁胜解释,更没有拦着他杀人,而是惊叫一声晕。大夫查验,她是受惊过度痰迷心窍。"
"吕氏的反应,违背正常人的反应,这是第四个疑点。"
几个人打着配合,每个人都说了话,互相配合对方,接着话思路不但没有断,反而能配合和提醒对方,将案情顺理的更加清楚,让听的人也听的更加明白。
四个疑点,居然他们都找到,这让程公复有些惊讶...这些他也发现了,但发现了并不能代表什么。
因为他们讼的是丁胜杀人案,他杀人是事实存在的,就算有疑点反证也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除非,他们有彻底推翻丁胜杀人的证据,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339 不敢置信(一)
"四个疑点,"宴通竖起四根手指,"但在现场,却没有任何答案。"
"这很奇怪啊,"童刃上前来,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存在这些疑点呢?如果有人指使婆子说谎、散播吕氏和江烨通奸的谣言、知道丁韬每月初一回家、还能将暖阁的匕首放在吕氏的房间,那这个人一定是吕氏很亲近的人,就是丁府的人吧?"
宴通颔首,"童师弟问的好,如果能做到这一切的人,一定是吕氏非常亲近的人,否则,办不到。"
宴通话落,门外的雨渐渐小了一些,听讼的百姓以及西南的学子比刚才更多,人山人海,嗡嗡的议论着,热闹非常。
"故弄玄虚,"范素石翻了个白眼,"明明都知道,还这样你来我往,当唱戏呢。"
对面大家都没有看他,宴通道:"大人,各位父老乡亲,现在放一放疑点,我们要给大家说一个故事。"
隔壁,丁韬站了起来,面色沉凝,丁玉一脸不解低声道:"他们在说什么,难道父亲杀江烨的事,是被人设计了?"
丁韬看着丁玉,目光森凉,点了点头。
"谁、谁会设计父亲?"丁玉不敢想象,如果真是有人设计,那这个人是有多恨他家。
设计他母亲与人通奸,并打算让初一回来的丁韬撞见、桌子上还摆了顺手就能拿到的匕首,这就是要让他母亲和丁韬一起死啊。
丁韬看向王氏。
"是谁?"丁玉脸色发白,顺着视线去看自己的妻子。王氏腰背挺直,手放在肚子上,目视前方,见他看来,和他微微一笑。
这个时候笑什么?
丁玉一瞬间毛骨悚然,跌回到椅子上,耳边传来隔壁宴通的声音,"二十三年前,两个男子一见如故,决定结拜为异性兄弟。此后一起做生药的买卖,两个人,一个性子外放活络,擅长交集,一个内敛沉稳擅于管理。那几年生药铺子做的很好。"
"在这一年,兄长的妻子有孕,年底时生产却因为难产而死,兄长受不住打击,在开年后的正月,将唯一的儿子托付给弟弟,自尽而亡。"
他说着,现场很安静,段应接着道:"大家能知道吧,这个弟弟就是丁胜!"
"丁胜,你义兄托付你照顾的孩子,是谁?"段应问道。
丁胜早已是泪流满面,垂着头回道:"是...是我长子丁玉!"
"爹!"隔壁,丁玉的蹭的一下站起来,"您说什么,不可能!"
他从后衙上公堂,跪在丁胜面前,面色如土,"您说什么...我不是您亲生的?"
"是!"丁胜道:"你父亲去世前,让我这一生都不要告诉你,让我将你当亲生儿子。"
丁胜捂住脸,"我对你...并未如同亲生,我对不起义兄。"
丁玉愣愣地看着丁胜,说不出话来。
"非也!你对丁玉并不差,虽没有让他读书,但你更希望,他能继承属于他父亲的那一份买卖。你帮助他娶妻生子,手把手教他认药,你做的足够好了。"池玉道。
丁胜羞愧地看着丁玉,苦笑道:"不是。在我心中我一直将你和丁韬分开,对他,要疼爱的更多一些。"
"这不是怪您。"丁玉磕头,"如果真是这样,您将我养大成人,给了我这么多,已经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您没有对不起我!"丁玉哭着道。
丁胜抱着丁玉,闷声哭着。
"你觉得足够了,可有的人不觉得!"宴通忽然提高了声音,"有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她害怕你最后什么都得不到,所以,她计划了这一切。"
丁玉停了哭,抬头看着宴通,"谁、你说谁?"
他猜到了是谁,但不愿意相信。
"你的夫人,王氏!"宴通道。
现场一阵吸气声,丁玉猛然转头朝隔壁看去,虽隔着一道墙,但是他知道王氏能看得到他。
"大人,请传王氏上堂。"宴通道。
桂王点头,转眼,大家就看到王氏从后堂走了出来,她的目光紧紧锁在杜九言身上,扶着腰不急不忙地走过来,却没有跪拜而是盯着杜九言,问道:"来给吕氏治病的道士,是你故意安排的对不对?"
她今天是听众啊,正听的精彩呢!杜九言扫兴地看着王氏,"是啊,怎么了?"
"吕氏根本没有醒,那天晚上,是你设局在等我,就是为了确认,是不是我做的局?"王氏质问道。
那天晚上,她撑着伞去正院,假借问吴氏孩子的事,将她喊出来。
吴氏出来了,她说她要喝茶,吴氏也给她去倒了。
她趁机进房里,果然看到没有点灯的房里,坐着一个人,她喊了一声吕氏,对方却没有转身,而是冷笑了一声!
她吓的迟疑了一下,正好吴氏回来,她则关门出来。
回来后,她越想越觉得蹊跷,但却再没有得到答案。
这才有了此刻的一问。
杜九言懒得理她。
王氏呵呵一笑,凑近杜九言,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她,"聪明绝顶,明察秋毫的杜先生,您现在猜猜看,我为什么设局呢?"
"不想猜。"杜九言道:"赶紧去跪着吧。"
王氏脸色一僵,桂王适时拍了惊堂木,"王氏,跪下!"
挺着肚子也不安分,桂王幽怨地看了一眼杜九言,杜九言一怔,摊开手很无奈。
"民妇丁王氏,叩见大人。"王氏很从容地行礼磕头。
丁胜和丁玉父子两人看着她,神色复杂,不敢置信。
"几日前我们查过,江烨在票号的户头,在去年工期结束后,存了一笔两千两。这个钱来路不明,无从查起。但巧合的是,在前一天,王氏从她的户头里取了两千两。"段应道。
"二,丁府所有婆子的供词,皆受王氏吩咐。但因吴氏她不敢妄动,所以才造成了,吴氏和众人供词不同的境况。"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王氏偶尔得知,丁玉不是丁胜夫妻的儿子,她联想到丁胜夫妻的偏心,以及丁韬即将弃文从商,她很害怕丁胜会将所有家产都交给丁韬,而丁玉却什么都没有。"
"所以,她设计了这样一个局,让吕氏通奸被丁韬看见,让他愤怒之下杀了江烨。若能成功,既除去了一直不喜丁玉的婆母,又除掉了和丁玉争夺家产的丁韬,一石二鸟,完美至极。"
"王氏,可是如此?"宴通问道。
王氏依旧看向杜九言,眼底是愤恨。这件事如果不是杜九言来掺和,不会有人发现的。
她做的很好,天衣无缝。
可偏偏这么不巧,让她碰到了杜九言。
王氏盯着杜九言道:"他们夫妻二人,既然答应好好教养丁玉,却口是心非,只做表面。"
"吕氏一向不喜丁玉,不止一次建议,让丁胜将家里的买卖转给丁韬打理。"
"丁玉从小在外面东奔西走,为了买卖,我们夫妻聚少离多。他如此辛苦,却最终为丁韬做嫁衣。"
"凭什么?"王氏道:"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退一万步说,丁家现在的家产,也有丁玉生父的一半,他们必须给丁玉一半的家产。"
丁玉惊愕地看着王氏,喃喃地喊道"英娘,你...真的是你设计的?"
王氏不接他的问句,"家里的事你都不管,你除了挣钱外,你还知道什么?"
丁玉摇着头,难以接受他的一向温婉的妻子,会设计害他忽然的亲人。
"你、你疯了吗?"丁玉不可思议,"爹娘对我们那么好,丁韬也不知道这件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要等到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才去后悔吗?"王氏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爹就是这么从王家出来,他不会居安思危,不懂人性,他以为别人都和他想的一样,互相尊敬善待。可结果呢,他被人赶出来,一无所有流落街头。"
"丁玉,你还不懂吗?不要去相信别人!"王氏道。
丁玉震惊又失望,掉着眼泪,"你这一番话,太让我震惊了,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有这样的心思。"
王氏不屑地笑了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垂着头低声道:"我要为我的孩子考虑,你不懂流落街头的滋味!"
丁韬从后堂出来,站在阴影里,看着王氏手攥着拳头。
丁胜抱头大哭。他杀人时他都没有痛哭过,直到此刻受不住,才哭了起来!
原以为是意外,没有想到却是自己儿媳设计好的。
"你做什么!"丁玉要打王氏,"你做什么,爹、爹已经说了,要将家产拆开两份,他说偏心,不是钱上的偏心,而是不让我读书,非要我去做买卖的偏心。"
"你、你太自作聪明了!"丁玉没有打下去,收回手抽在自己的脸上:"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王氏的怔了一下,随即抿着唇没有再说话。
桂王靠在椅背上,将手里的瓜子塞回去,侧目朝杜九言挑了挑眉头。
这么复杂,他不会判。
杜九言正要给他打眼色,程公复起身拱手道:"大人,可否休堂?"
"准!"桂王道。
340 有因有果(二)
桂王给杜九言打了个眼色,去了后衙。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不动声色跟着他去了后面,桂王在房间里等她,问道:"这什么妖怪案子,我不会判。"
杜九言看着他一脸纠结的样子,不由失笑,"我看你一点都不纠结,刚才嗑瓜子的声音,可不小。"
"看热闹,有什么。"这个案子里头,死的人该死,没什么可悲可同情的,"你先给我分析一下,这案子一会儿我要怎么判刑。"
杜九言和他对面坐下来,给他说案子,"王氏的罪,等会儿没有证据证明她设计陷害,那你按《周律、刑律、诈伪、教诱人犯法》来判,又因为江烨已死罪可重拟,杖八十徒三年。"王氏还有教唆作伪证之嫌。
"如果有证据证明,那你则按《周律、户律、人命》,凡卑**谋父母财产,谋杀谋害者,按律凌迟。"
"如果最后证明吕氏和江烨通奸罪,那么就按照《周律、刑律、人命》,判吕氏通奸罪的同时,判她从犯,"杜九言看着他,"明白吗?"
桂王嘴角抖了抖,"这么复杂?"差距还很大。
他不是刑名出身,虽会背周律,但要遇到这种复杂难以界定的案子,他就没有办法了。
"王氏的案情可花判,全靠大人您的感情倾向。最重要的,她还怀有身孕,现在无法行刑,只能等她顺利生产后,再领罪。"杜九言道。
桂王点头,用一副崇拜的眼神看着她,"言言,你真厉害!"
杜九言一口气没喘匀咳嗽起来。
"是不是受凉了,要不要请大夫?"桂王轻轻给她抚摸着后背,"要喝水吗?"
"王爷,我们好好说话行吗?"杜九言拍开他的手。
桂王看着她,"言言,你要努力,让他们无地自容!"
"好,"杜九言道:"大人,您也要努力啊,罪名实在不会判的时候,就休堂!"杜九言起身,鬼使神差地摸了摸桂王头,"我要去和我学生们商量对策了。"
她的手落在他的头顶,他眼睛一亮,跟着她的手走,在她手心里蹭了蹭。
杜九言愕然,回头看着他,收回手,桂王一把摁住在他头顶上,冲着杜九言一笑,"再摸摸,舒服!"
"王爷啊,"杜九言捏他的脸,"您的脸呢,真不要了吗?"
桂王摇头,"不值钱的东西,不要也罢。"
杜九言白他一眼,"嫌弃!"
说完走了。
桂王坐在原处,笑了起来。
堂内,宴通几个人迎上来围着杜九言,低声道:"会长,他们肯定要辩讼丁胜杀人的事实,等会儿重点是什么?"
"还是重点是蓄谋陷害以及丁胜捉奸杀人,两件事上。"杜九言道:"王氏也是丁府的人,死者作为原告,完全可以将两个人合在一起,如果被他们合在一起,那么蓄谋杀人就是他们即将辩讼的目的。"
"所以,在他们这么做以前,你们要先下手。"
这件事在发现王氏的时候,杜九言就和他们说过,具体怎么辩讼,她也仔细讲解了。但直到此刻,大家还是不敢置信,程公复会往这个方向走。
这个方向,有些卑鄙了。
抛开杀人不说,丁胜实际是受害者,可要是硬辩他和王氏是同谋,那就将丁胜彻底变成施凶者。
且,他还牺牲了妻子,用一种最令人鄙夷的方式杀了江烨。
所以说,这个方向很卑鄙。
"刚刚你们表现的很不错,但等会儿才是这个案件的重点,继续努力。"
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童刃道:"我、我都没敢说话,宴师兄帮我说了好几句。"
"那一会儿你多几句,"杜九言道:"你表现不好,我就把你刷下来,和燕京比试才是关键。"
童刃面色一变,点头道:"我、我知道了。"
"去吧,不要被对手牵着鼻子走,对手说什么你跟着反驳。可对手既然开口了,就应该是想好了攻守,你跟着对手的思路,结果不会好。"杜九言道。
大家都点头应是,回道公堂上。
堂外,程公复正冷着脸道:"此案疑点,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但因为笃定丁胜杀人的事实,所以并未花费时间去查明。但现在王氏的出现,让这个案子出现了转折。"
范素石咕哝道:"没有查?是根本没查到!"
"稍后如果对方要辩丁胜无罪,那你们就往王氏和丁胜的关系辩,可明白我的意思?"
殷超道:"他们是一家人。"
"那动机是什么?"周岩问道。
"依旧是通奸!"程公复道:"夫杀通奸妻和通奸之人,很合理。"
大家都跟着点头。
"这一次,你们要同心协力,不可再意气用事。输赢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你们共同的。输了,你们谁也无法去京城。"
众人应是。
"升堂!"桂王重新回来,公堂内,丁玉和王氏不知在说什么,一直在哭。
王氏依旧面无表情,直挺挺地跪着。
现在,王氏是否有罪,是什么罪,成为这个案件的重点。
"接着说。"桂王道。
宴通上前一步,道:"方才我们列举了,王氏和江烨来往的证据。"他说着看向王氏,"王氏,你可认罪?"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认什么罪?"王氏道。
宴通一怔,她刚刚明明已经和自己的夫君说过了,现在居然明目张胆地推翻了自己的话,"这么说,你不承认,是你和江烨设计陷害你婆母和你公爹?"
王氏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殷超要说话,却被段应打断,"那就让你知道。"他说着,对桂王道:"大人,我们要传证人。"
王氏一愣。
程公复也是一愣,就看到江华从外面进来,跪在父亲江仁超的身边,磕头,"草民江华叩见大人。"
"你来干什么?"江仁超瞪着儿子,"做什么证人,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江华回道:"爹,事情回去后和你解释。"
江仁超要说话,桂王已经开口,问道:"江华,你要做什么证?"
"我证明,我哥并非主动和吕氏通奸。就如我上一次所言,吕氏的年纪和我们的母亲相仿,就算我哥再浑,他也不可能和吕氏不清不楚。"江华看向王氏,指着她道:"是他答应给我哥一万两银子,我哥才同意的。"
"你哥为什么同意?通奸虽罪不及杀头,可依旧要判刑,声名也毁于一旦。这是一辈子的事,你哥如何会因一万两而毁自己的一生?"殷超道。
如果让宴通等人辩成,王氏和江烨合谋陷害吕氏,致使丁胜杀人,那么丁胜就真的要轻判了。
"呵呵,胡言乱语!"王氏看明白了双方讼师的立场,若有必要,她就拉着丁胜一起死。
童刃上前,道:"江华,你且说。"
"因为我哥有病,大夫说他活不过今年!"江华道:"所以,他要在死前,迅速为家里人挣一笔钱。恰巧王氏找到他,他就答应了。"
"如果不是王氏许以重利,我哥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江华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举过头顶,"各位,这就是我哥和王氏签订的契约,他先支付我哥两千两,等事成后,我爹还会再收到八千两。"
"这是我哥留在枕头里的信,他在信中交代了后事!"江华道。
现场一片寂静,这个事情是意外,程公复也站了起来,想要看这封信。
原本以为这个案子原告比较容易辩讼,现在辩讼过后,却成了他们更难辩了。
他甚至怀疑杜九言作假。
桂王扫了他一眼,让人将书信给他看。
程公复看过之后递给江仁超,江仁超看完大呼一声,"我的儿,你怎么这么傻!"便嚎哭不止。
程公复就知道,信是真的信。
那接下来,他们想要赢,就不容易了。
桂王从黄书吏手中接过来扫了一眼,看向王氏,"你还想说什么?"
王氏紧紧抿着唇。
"人证,证据确凿,本官也不用问你了。"桂王摆手,焦三上前来王氏带去隔壁,稍后会判刑。
丁玉跌跌撞撞地磕头爬起来,跟着王氏往后衙去。
"大人,"殷超拱手,道:"王氏有罪,和丁胜杀人的事实并不冲突,就算填补了被告方才所列的四个疑点,也只能证明,王氏有罪。"
"是!"周岩抢话道:"丁胜杀人是事实。他本人也供认不讳,不管有什么前因,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两人话落,童刃上前一步,道:"有因才有果,若没有王氏和江烨合谋陷害吕氏的因在前,又怎么可能有丁胜杀人这个果。"
双方辩论起来。
外面的听众竖起耳朵,显得很兴奋。
等着双方一较高低。
"我们不否认王氏这个因,但现在的这个果,应当如何?"彭沿辉终于抢到机会,上前看着丁胜,"我且问你,桌上的匕首是不是你拿的,是不是你捅进江烨的肚子上。"
丁胜点头。
"这是事实,明明白白,不容质辩。"彭沿辉道。
"大人。"包泽上前拱手道:"请大人依律判定丁胜杀人罪!"
宴通冷笑一声,道:"各位,你们掩盖事实的本事确实令人敬佩。如果没有王氏和江烨设的陷阱,江烨就不会到丁胜家中来,丁胜又怎么可能去杀素不相识的江烨。"
"否定了因,何来的果!"宴通质问道。
"王氏和江烨所拟的契约,才是这个案子的根本,而丁胜,也是这个案子的受害人!"段应大声道。
一声落,对面的众人顿住,一时,竟想不到词来反驳。
因果,因果,谁都知道。
但这是辩讼,他们就必须否认这个点,不然这个案件就要被他们辩成丁胜无罪,江烨死有余辜。
那么,结果就是他们输了。
殷超上前一步,正要说话,他身后程公复冷冷地道:"请问,吕氏和江烨有奸的事,是不是事实存在?"
对面,宴通一愣。
341 这是情景(一)
这话不好回答。
否定她,但从现场来看,江烨和吕氏肯定有过那种事...至于吕氏的反应,现在不得而知,因为实在太过矛盾。
此事不等吕氏醒过来亲自说,无人能分辨。
因为若说奸占,但江烨当时确实睡在吕氏的身侧,可要说吕氏同意,但从案件种种以及江华的证据和合约可证明,吕氏应该是不同意,两人不存在通奸之事。
但程公复问这个问题,显然意不在此。
殷超几个人顿时高兴起来,有了这句话镇场,他们的气势顿时又回来了。
"江烨睡在吕氏身边,吕氏没有反抗,甚至整晚家中都无人听到她呼救,那么由此可见,就算是江烨和王氏有合约在前,对于吕氏个人来说,通奸就是准确存在的,那么,丁胜因羞怒而杀害丁胜的动机就不容置疑,他的罪也不该因王氏和江烨的契约而得到减轻和谅解。"殷超大声道。
宴通被镇住,他不由去看自己的同伴。
这句话有问题,从程公复说话开始,就变了。
大家也都噎了一下。
"咳咳..."杜九言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道:"出杀招!"
大家眼睛一亮,宴通拱手应是。
程公复脸色发沉看着杜九言,不知道她的杀招是什么。
"大人,我们要求传当事人吕氏!"宴通道。
本案涉及通奸,吕氏上堂无可厚非。
吕氏?
所有人惊住,殷超几个人看向程公复...
"吕氏醒了?"程公复问道。
前几天的道士,难道不是杜九言故弄玄虚欺骗王氏的?
他猜错了?
就连丁胜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吕氏醒了这件事没有人和他说。
后衙,王氏惊骇不已,走了几步想要进去,可惜被捕快拦住,丁韬冷冷地道:"我娘,早就醒了!"
王氏惊讶地看着丁韬,"果然...你们早就在设局,等着我进来了。"
"是谁设局你不知道?你在我娘喝的茶里下了五石散,她恍惚醒来惊觉房中有人,这才痰迷心窍,几日不醒。"
"若不是茅道士去,恐怕没有人会想到我娘服用了五石散。"丁韬道。
五石散服用后,人会亢奋,会对男女之事兴奋难以自控,会神智不清。
但因为此药是禁药,寻常都是道士用来炼丹的,或者青楼里老鸨用来给客人助兴。
所以杜九言在问过牡丹姑娘以后,找了茅道士来去丁府,而茅道士也不负所托,一眼就辨出来了。
王氏笑了笑,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没有说话。
衙门内,吕氏从门外进来,穿着一年素白的衣服,全身素净没有任何首饰,但是收拾的却很干净体面,容貌也是难得一见的精致端庄,确实不像年近四十的妇人。
她进门目光投向丁胜,没有多少的表情,安静地跪下来,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就道:"民妇和江烨见过三次。是因为他手中不知从何处弄到了民妇的一件小衣。"
"他说我若不去见他,他就会将此事传扬出去。我没有答应,打定主意若他传言出去,我就以死证清白。"
"但最后一次,江烨说他放弃了,不再威胁我,并将小衣还给我了,我以为他放弃了,没想到他是另有打算。"
吕氏冷静地道:"此乃一。其二则是,当夜我喝过茶以后,便浑身燥热,事后我知道江烨进来,但却不能自控,我知我着了别人的道,虽不知是什么,但已猜到是我儿媳王氏所为。"
"她大概很恨我,为何原因我并不知道。"吕氏淡淡地道:"大人,通奸之罪民妇绝不承认!"
她说完看向丁胜。
丁胜也看着她,膝行了两步喊道:"丽娘..."
"胜哥,你也别难过,人活一世总有意外,就这样吧。"吕氏看着丁胜,拿出手帕掩面擦了擦嘴角...
杜九言忽然跳了起来,"拦住她!"
吕氏却拿下手帕冲着她一笑,丁胜扑上去抱着她,吕氏面色更白,倒在丁胜的怀中,一笑,道:"砒霜难解,就让我去吧。"
"丽娘,丽娘!"丁胜紧紧搂着吕氏,"你别这样,你还有我们啊。"
吕氏扯了扯嘴角,"胜哥,我不欠你的,你也别内疚。你我能做半生夫妻已是缘分,现在缘尽也不必难过。"
丁玉和丁韬冲出来,跪在一边喊着娘,丁玉磕头道:"娘,我对不起您,你养我一场,我却害了您!"
他磕着头,额头在地上咚咚响着。
"没事,"吕氏道:"我养了你,你尽了孝,了清了。"
丁玉不肯,哭得没了声音,吕氏抓住丁韬的手,七窍留出血来,她道:"给娘擦擦脸!"
丁韬颤抖着手,拿出帕子来给吕氏擦脸。
"好好活着,娘死了也就死了,谁都会死,别哭!"吕氏说着就咽了气。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快到大家没有反应过来,快到所有人不知道对王氏生出怎样的态度。
一家三个男人声嘶力竭地哭着。
杜九言看着,忽然很烦躁,她转过头去就看到后衙门口,王氏静静看着,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
是什么样的仇,造就了她如此冷血无情?
衙堂内,鸦雀无声,这一幕令所有人震惊,好一会儿桂王道:"丁玉丁韬,现将你们母亲带下去,稍后再议。"
丁韬推开丁玉,抱着吕氏出门。
丁玉踉跄了一下无力地跟在后面。
"还辩吗?"杜九言看着程公复,没了耐心,"王氏和江烨设局,有两人契约作证,王氏教唆家中婆子诬陷吕氏与江烨常来常往,王氏下五石散令吕氏失了心智。"
"由此,才有丁胜夜间回家,而捉奸杀江烨。"杜九言道:"丁胜虽杀人,可在情境之中,在别人的局中,他或许有罪,但却绝不是杀人之罪。"
程公复起身,看着杜九言,道:"死了一个人,你辩凶手非杀人之罪,你不觉得可笑?"
杜九言道:"江烨之死,真正的凶手并非丁胜,在此情境之中,他是王氏手中的一把刀,更是江烨求死的那柄剑。当下,他恼羞成怒失去理智时,他就已经没有自主,如此,程公认为应当如何判定?"
"当然是杀人偿命!王氏设局我并不否认,但丁胜杀人亦是事实。事实胜于雄辩,你莫要强词夺理。"程公复道。
"情境也称作情势,这某种情势之下,存在着领导者和被领导者。王氏做局,等着丁韬入瓮,而机缘巧合丁胜入局,他从进入府中开始,就已经进入王氏所设定的情境当中。他被王氏操控,引导,从进门看到江烨,到拿起桌上水果刀,直至江烨死亡,这一切的发生都在这个情境之中,换言之,丁胜在当时当下,就是被情势操控,被王氏领导着,做出这一系列的行为。"
"若要论,那王氏便就是领导操控者,她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谋害长辈,当凌迟!"杜九言转头看向王氏,视线凌厉。
程公复被噎住,停顿了一下,气的手抖动了几下才平复了情绪,他道:"你这是狡辩。我只认一个点,丁胜到底有没有杀人!"
他不能和她辩,年轻人思维缜密,带动性很强。他必须稳住心神,扣住这一个点。
只要扣住了这个点,即便王氏定罪了,那么他也可以再回头辩王氏和丁胜合谋,总之,退可攻进可守,是稳局。
"你不懂?"杜九言道:"程公,我说给你听啊。"
"只有说清楚这一点,才能判定丁胜杀人之罪是否成立!"她不否认丁胜有罪,但绝不是简单的以杀人罪斩立决来判断,王氏对丁胜的影响,在那时那刻,绝对大过于丁胜自身的判断。
"我且问问,广大男性,若回到家中看见自己的床上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你们会如何做?"杜九言道。
"杀了他!"桂王低声说完,就听到无数男子附和道:"杀!"
"这种情况下不杀了奸夫,那还算是个男人吗?"
程公复眉头微蹙。
"程公呢,您会如何?"杜九言问道。
"你放肆。无论从年岁还是从业时间我都是你的前辈,你居然这样和我说话,你到底有没有规矩。"程公复呵斥道。
"公堂上不论辈分,只有真相!"杜九言道:"一个普通的情景之下,大多数男性的反应,都是杀了奸夫。那么在引导之后呢,就更加不用去分析推理。"
"所以,丁胜有罪,因为他作为一把匕首,致使江烨死亡,即便他送上门来让他杀的,即便他抱着必死之心,即便他设局害丁胜,但依旧改变不了丁胜挥刀向他的事实。"
"但不是死罪!"杜九言拱手看向桂王,"请大人依《周律、刑律、人命》,判属从误杀之罪,杖一百徒三年!"
"胡闹!"程公复道:"他杀了一个人,就仗责八十徒三年,那以后谁杀了人,都只是这样轻飘飘责罚过,那世道岂不是大乱。"
杜九言道:"情景不同,自然结果也不相同,这是个案,具有一定的特殊和代表性!"
程公复道:"那谁来负责江烨的死?"
"他自己。在他的心中,他是自杀。因为他命不久矣,所以他在找死。在王氏,因为她谋害长辈图谋财产,她是杀人、陷害两罪相叠。他们对此事负责,就已足够!"
"你,"程公复气的头晕目眩,指着杜九言,"你这是歪理。"
342 阴暗的人(二)
"大人,"杜九言无视程公复,而和桂王道:"我的请讼人丁胜,被人设计陷害致使他冲动杀人。所以,请大人按判丁胜杖八十徒三年。"
"若大人重判,我等必定申诉,直至此案得到合理的审判!"
程公复道:"杜九言,你太猖狂!"
"猖狂是我的行事风格,和这个案子并无关系,我句句在理,事事依法,何来的猖狂?"杜九言道:"您先入为主,认定丁胜杀人并最终不改口,您可曾想过,此案已有两命!江烨的死他自己负责,那么吕氏的死呢?"
"她虽是自杀,却是被人逼迫,谁逼迫她的?"杜九言追问道:"是江烨,是王氏。在他们合谋的情景下,吕氏受到了侮辱,所以她羞愤自杀,而同样,丁胜也收到了羞辱和引导!"
"若否定这情景的影响,那么吕氏今天的死,是她吃饱了撑的死一死让我们乐一乐吗?"
程公复哑口无言。
杜九言拂袖,不再看程公复!
"好!"有人喊道:"杜先生说的对,江烨害了人媳妇,他就是找死。找死人凭什么还要让人负责!"
"就是,案子和案子有不同,一直死盯着律法也不知道变通。"
程公复气的胸口一窒,踉跄了一步被殷超扶住。
他们整个人听的脑袋嗡嗡响,不说口辞,便是思路也慢了几拍。
这样的辩讼,绝不是单单只是经验分出来的高低,还有学识和临场的应变以及她对这个案件的认知和情感的共鸣。
情、法从来都无法割离,在辩讼时不但要秉公依法也要和请讼人有着情感的共鸣。
只有这样,才能从情辩,依法讼!
殷超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围着程公复不敢再开口。
后衙,王氏扶住了门框,几乎要站不住,她也读过律法,否则,她也设不了这样的局,但她所读的,在今日彻底被颠覆。
人和人,从一开始就有差别吗?
王氏想到儿时跟随父母被撵出家门。他父亲因为是庶子,所以在祖父死后被嫡母赶走,他的嫡母恨他!
可错在他吗?他并没有选择!
但王家的人并不这样想,毫不留情将他们赶走,让他们自生自灭。
而这不是她最恨的,这么多年,她每每想起,最恨最厌的却是她的父亲,那个愚蠢的男人。为什么不未雨绸缪,为什么要等到被赶出家门,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因为他的无能,而让他的妻儿流离失所。
"犯人王氏何在!"公堂上,桂王呵道。
王氏被重新押到堂上,跪下。
"按《周律、户律、人命》,凡卑**谋父母财产,谋杀谋害者,按律凌迟,是以,本官今日判你凌迟之刑!"桂王说完,指着黄书吏,"让她画押!"
王氏被摁着手,手在颤抖,害怕地捂着肚子,喊道:"大人,民妇有孕在身!"
"那就等你生完了剐!"桂王道:"摁!"
捕快将王氏的手印摁在纸上,拉着她出门。王氏跌跌撞撞面若死灰地被拖走。
"犯人丁胜,虽有杀人之罪,但却是被人陷害,故本官依《周律、刑律、人命》判处你仗八十,徒三年!"
丁胜磕头,捂脸恸哭。
"退堂!"桂王拍了桌子,拂袖离席回了后衙,他也气的不轻,恨不得一脚将王氏踹死。
什么女人,女人都这么可怕?!
实在是难以理解。
程公复缓过一口气,看着杜九言。杜九言拱了拱手,道:"要不要反省自己?"
程公复又是一闷,喘不过来气。
"第一,你们十个人的队伍松散,毫无纪律,且内部矛盾影响外部战斗力。今天是和我们辩讼,大家都是第一次没有经验,可要是和燕京,你们恐怕被对方吃的渣都不剩。"
"第二,团队战中,是没有个人的。"杜九言看着殷超,"你说呢?"
殷超脸一红。
"此一比试,我们就不客气了,细节之事回去再说!"杜九言说完,挥手喊着自己的小队伍,"回讼行。"
"先生,您刚才说的太精彩了。"宴通道。
"先生,情景的事您能和我们细细说说吗?"傅元吾道。
"先生,您收徒弟吗?"邹凯旋道。
杜九言道:"奉承的话一律接受,讲课的事乐意为之,至于收徒就算了。实在是怕你们哪天出去报师门,丢我的脸。"
"先生,我们努力学习,争取不丢您的脸。"邹凯玄道。
杜九言摆手,走到院内停了下来,衙门网开一面,让丁胜在停在院内的吕氏的遗体边停留一刻钟。
父子三人围着吕氏哭着。
丁胜交代事情,"你们娘素来喜净,一定要将她的遗容收拾妥帖。墓开双穴,将来我去了,你们将我和她葬在一起。"
丁韬和丁玉哭着应是。
"丁韬,你和兄长好好相处,切记不要兄弟离心!"丁胜道:"王氏是王氏,和你兄长没有关系,你不要怪他!"
丁韬看了一眼丁玉,没有说话,显然存着怨怒。
"丁玉,家产我早已分好,契约书存在票号中,你若想要分家随时取出来。所有家产你和丁韬都是一人一半。"丁胜交代完,抱着吕氏在怀中,又是撕心裂肺的痛哭。
丁玉跪在一边,恨不得撞死在这里。
是他太粗心大意了,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王氏做出这种事。
好好的一个家,被她弄的支离破碎。
丁胜被带回牢中,丁玉去求焦三,但焦三不在他便去求跛子,"跛爷,我、我就想见她一面,一定不做多余的事情,就、就和她说几句话。"
"求求您了跛爷。"
有事求焦三,用钱还是可以解决的,但是在跛子这里,钱是解决不了的。
跛子看了他一眼,颔首道:"去吧!"说着喊了个小捕快,"带他去女牢。"
小捕快应是,冲着丁玉打了个手势,丁玉塞了一个银锞子给小捕快,跟着他进了牢里。
王氏盘腿坐在地上,大大的肚子顶着腿上,面色平静,听到小捕快喊她,她睁开眼睛看着丁玉。
"孩子你照顾好。"王氏静静看着她,"这一次我做的很漂亮,若非杜九言,不会有人发现的。我死了也就死了,你就好好照顾孩子。"
"这一生,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包括你在内。如果你来是为了指责我的,那你就请走吧。"
王氏说着,重新闭上眼睛。
丁玉所有的话噎在喉咙里,她一直以为王氏和吕氏很像的,他还为此而高兴。
现在看来,她们截然不同。
"你不了解母亲,她虽然和谁都不亲,看上去冷漠,但是她也不会去害谁。你这么对她,太忘恩负义畜生不如。"丁玉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丁玉质问道:"平平安安不好吗?就算我什么都得不到又怎么样,只要能和你和孩子们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无能!"王氏没有睁开眼睛,讥诮地道:"你流离失所,一无所有,自己无所谓,可你的孩子你想过没有?"
她跟着父母无家可归的那一段经历,历历在目,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人活着,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啊。"丁玉看着她,"我从来不知道,你心里藏了这么多的事,你应该和我说的。"
"你没有资格来对我说教。"王氏冷冷地道:"我不做这些,他分好的家产不会拿出来给你的,你且等着吧。"
"丁家的事还没有结束。"王氏道:"我只提醒你,为了孩子,你不争也得争,愚蠢也得学聪明!"
王氏说完不再说话。
"你都要死了,你的孩子能好吗?"丁玉大吼一声,道:"你说我愚蠢,说我不知道防备别人,可他们害你了吗?他们和你王家的人是一样的吗?你就是自私凉薄的女人,你的眼中只能看得到自己的利益,东西在你手里才是东西,可是我们是一个家啊,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感情?"
"你嫁进来,娘是让你立规矩了,还是苛责你了。你每个月的例钱是双倍,要什么有什么,这些难道不够?"
"你不要和我说未雨绸缪,天不会下雨,丁家的人不会变,我和丁韬是兄弟,就永远是兄弟!"丁玉说完拂袖要走,一转身就看到丁韬站在不远处,他喃喃喊了一声,"韬..."
"王氏,"丁韬过来站在栅栏面前,看着她,"我来是要告诉你,我不读书的目的,不是来和我大哥抢夺家产,而是来换他去读书。"
"先生说了,只要喜欢,任何时候开始读书考功名都不晚!大哥聪明能读书,现在换我去努力做买卖,帮他撑起一片安宁的天。"
王氏猛然睁开眼睛。
"你的经历我不想知道,对你也不同情。但是我要告诉你,你就是愚蠢的贱人。若你不被凌迟那就在牢里待一辈子,不要出来,否则我会亲手将你千刀万剐!"
丁韬说着,大步而去。
王氏的手用力捧着肚子,看着前方发呆,面色苍白如纸。
"对现在的结果你感到满意了吗?"丁玉呵斥道:"你的孩子,咱们的孩子要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里,她们会和你一样,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在心里防备着时刻算计着别人!"
"王氏,你错了,大错特错!"丁玉说着也快步出去。
王氏怔怔看着前方,惨笑一声。
343 得到什么(一)
"女人心海底针啊,杜先生幸好是您打这个官司,要不然丁胜一家子要冤死了。"
杜九言含笑道:"今天功不在我,是所有讼师们共同的努力的结果。"
"往后他们辩讼,也请大家多多支持。"杜九言介绍身后跟着的十个人。
有的年纪比她大,有的做讼师的时间比她还久,可此刻站在她身后,就如同初出茅庐的孩子,羞赧地搓手站着,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
"几位先生要努力啊,"刘婶看着几个人道:"你们能跟着杜先生辩讼,不说输赢,就这学到的东西,也能受用一辈子了。"
大家都点头应是,宴通道:"婶子说的半点不错,杜先生身上有太多我们应该学的东西了。"
"就是,就是!"刘婶道:"我们杜先生虽然有时候有点不正经,可辩讼的时候却比谁都认真,这天底下就没有比我们杜先生更认真的人了。"
"西南由她做会长,那可真是西南命里修来的福气,不然西南现在就不是西南了。"
大家都跟着点头,杜九言哈地一笑,和刘婶道:"婶子,咱们收着点,这口气有些过了。"
"没有!"刘婶昂着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又转头问大家,"你们说,我说的有没有夸大?"
近百人异口同声,"没有!"
刘婶和杜九言得意地道:"先生,您可不能谦虚,您担得起任何赞扬!"
"婶子也是,"杜九言一脸佩服,刘婶的号召力。吹捧力,那绝对是出类拔萃,寻常人难以企及,"九言很佩服!"
这次换刘婶不好意思了,呵呵笑着道:"先生别说我,我哪有什么本事。"
大家说笑着,簇拥杜九言往西南去,人群之后,小萝卜和花子闹儿还有三尺堂的宋吉艺、窦荣兴蹲在路边上。
"唉!"小萝卜道:"我爹哦,注定是天下人的。"
花子道:"嗯嗯,九哥现在忙的都没有和我们玩了!"
"嗯,"宋吉艺点着头,"我、我、我好、好几、几天、没、没和、和九、九哥聊、聊天了。"
"我、我的人、人生都、都、都迷、迷迷茫了!"
他说完,杜九言一行人已经走远了。
四个人一声长叹,"等过段时间,九哥去京城了,别提说话了,就是想看到她也不容易了。"
"唉!"四个人叹气。
"怎么蹲在这里?"蔡卓如发现他们,指了指小萝卜提着的小篮子,"今天的瓜子卖掉了?"
小萝卜点着头,"蔡叔叔您想吃瓜子吗,家里还有,我给您留着的呢。"
是没有全拿来,所以留在家里,可小萝卜说出来,就成了给他留着的了。蔡卓如越看他越可爱,摸了摸他的头,道:"我不吃瓜子!你留着卖。"
"你爹今天赢了对吧?"
四个脑袋拼命点着,窦荣兴道:"必须的!"
"那倒是,"蔡卓如道:"今晚我请客,晚上我们去德庆楼庆祝。"
宋吉艺眼睛一亮,小萝卜点着头道:"蔡叔叔您请客吗?那真是太好了。"
他原本说请他爹收的十个学生的吃饭的,现在有蔡卓如请客,那他就不用啦!
"嗯,尽管多喊点人。"蔡卓如含笑道。
小萝卜摇头,"不行,一定要喊好朋友啊,随随便便的人去,也是要花钱的。花您的钱我也是很心疼的。"
"你怎么这么聪明可爱呢,"蔡卓如将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脸,"就不要长大了,永远都做我们都小萝卜。"
小萝卜笑眯眯地点着头,"好啊,好啊。我也愿意的。"
蔡卓如哈哈大笑。
杜九言回到西南,十一个人到府学的院子里,就听到一阵喧哗呐喊声,大家都冲过去将他们团团围住,"你们太厉害了,今天的辩讼特别的精彩,我们听的一愣一愣的,幸好自己没有上,不然就真的要拖后腿了。"
"都是先生的功劳,我们在前面辩了半天,都不及先生最后几句话。"宴通拱手,无奈地笑道:"我们还要再修炼啊。"
"我们一起修炼!"大家一起道:"跟着先生,好好修炼!"
杜九言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我难道入了狐狸窝?一群小狐狸修炼成人,惑乱人间?"
"哈哈,"哄堂大笑,有个声音嘻嘻哈哈地道:"您就是老狐狸,还是最狡猾的那只!"
杜九言挑眉,"谁的声音,谁说的话?"
"邱听声,"人群让开,躲在人群后的胖子立刻显露出来,他吓的肉一抖,转身要逃,杜九言指着邱听声一声令下,"打他!"
大家一窝蜂将邱听声放倒。
前院里欢声笑语一片。
教室里,无数双眼睛羡慕地看着,有人低声道:"你们没有听到上午的辩讼,会长将程公辩的快要晕倒了。"
"不会吧,不是说只是师兄弟们比拼吗?为何最后是会长和程公辩讼了?"
"是程公先开口的,他说了好几次的话,会长才开口的。而且,我看会长是被那个王氏气着了,才开口辩讼的。她不是针对程公说话,而是看那个王氏一副得意的样子不满意,才开口辩讼,意在让王氏受到律法的惩治。"
"那...程公那边输了吧?"
"嗯,输了!本来也赢不了。宴师兄他们辩讼的时候,你一句我一句无缝衔接,听着不但生动有趣,还特别容易听得懂。再反观殷师兄几个人,可真是丢人丢到到家了,一个个抢着说话,说不到还生气翻脸,就差自己在公堂上吵起来了。"
"丢人!"
大家不忿,觉得他们丢了西南的脸面。
"团结就是力量啊,"教室里说着话,听到杜九言在外面给大家说话,她道:"还是那句话,无论何时何地,你们都是师兄弟,在内还是在外,都必须团结。"
"如果有意见不服气的,就吵!"
"吵不过也可以动手,打到哭打到服。打完了就结束!"
杜九言道:"在我这里,可以奉承拍马,但这一切只是生活中的,在案件中,在公堂上,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们的输赢,对于你们而言不过是一场官司,可对于两方请讼人,却是天大的事,甚至有关于性命。切不可偏颇自私目光短浅只顾自己,一切从请讼人的角度出发,以请讼人的利益为基准。"
"如果让我知道谁违背了操守和准则,就绝不是撵出西南这么简单!"杜九言道。
众人大喝一声,"是,我们记住了先生!"
"行!为了给十位师兄弟庆祝,今儿中午咱们让饭堂加餐,想喝酒的弄一杯,喝醉的自己滚去睡觉别碍眼。"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围着杜九言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
"我...我想去跟着会长。"教室里有人说道。
"我们一起去吧。"
"我也去。"
一群人结伴壮胆去找杜九言。
"老规矩,诚心写自荐信,文笔要好,字迹要美!"杜九言道。
大家笑着应是,跑回去写信。
...
丁韬拦在门口,冷冷地看着江华,"你如果来吊唁,我们并非亲友,你如果来赎罪,抱歉,我不会接受来自己你的道歉。"
"往后毕生,我每日都会诅咒你的兄长。"
"往生轮回,百世为畜!"丁韬说完,反身关门。
江华抵住门,"我没有别的意思。"他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封,"这是我哥拿回来的两千两,剩下的他应该还没有拿到。"
"这个钱我们退还回来、"江华捧着银票,"以后你家无论有什么事,只要用得上我江华的,只管吩咐。"
丁韬没看他也没有收他的银票,将门关了。
江华倚着门坐在了门槛上,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哥也死了,可也害死了无辜了人。
"哥,你怎么这么傻!"江华道:"有口饭吃就行了,你为何要听别人蛊惑!"
他在丁府门口坐了很久才离开,丁韬不收回这两千两,那这钱在他的心中,永远就是一根刺,扎在脸上,让所有人看见,江家的耻辱。
他的孩子和他的后代,都不能抬头做人。
永远都会记得,江烨为了钱出卖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江华想做什么,但双眸茫然,失神地蹲在路边。
县衙中,晚上的饭菜摆在脚边,是一个黑黢黢的高粱馒头,还有一碗没有油水的清汤,稻草从里虫子爬来爬去,老鼠蹲在角落里虎视眈眈。
王氏看着那只老鼠,冷笑着,抓起馒头塞进嘴里,将碗里的汤倒在地上,冲着老鼠冷笑了一声。
那只老鼠吱吱叫唤了一声,消失在墙角。
王氏靠在墙上,隔壁埋在稻草堆里的女囚,用沙哑的声音问道:"看你年纪不大,做什么缺德事了?"
"缺德的是别人。"王氏看着高高的天窗上投下来的月光,"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
那个女囚动了一下,但也只是动一下,乱蓬蓬地头发堆在脸上看不到脸,"看来,你也是个果断的人,做完自己该做的事然后去死,够种。"
"我不会死,"王氏并没有回头看死囚,"我腹中有孩子,等他出生的时候,正好是过年。今年秋审轮不到,那就到明年了。"
"明年三月十五,是太子的十周生辰,圣上必然会大赦天下。"
"所以,我死不了!"王氏道。
女囚发出咯咯地笑声,"你第一次进来吧?"
王氏也笑,"也是最后一次。"
"死?能死才好啊。"女囚道:"你能杀了我吗?摔了碗用、用瓷片割断我的喉咙,求你了。"
女囚腾挪着爬过来。
"你的腿是他们打的?"王氏问道。
女囚抬起头,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满面的泥垢已难分辨她的原本的容貌,"这里潮湿,你待个十年也会和我一样的。"
"谁在这里待十年,都会和我一样的。"
王氏瑟缩了一下,往后退,仿佛看到了十年后的她,"我不会像你这样的,我宁愿体面的去死。"
"你以为我没有,可他们会救你的,牢里死了人衙门也会受罚。"女囚道。
王氏抱着肚子,在地上腾挪了几步,地上黏糊糊的,她的手忽然一痛,随即听到老鼠吱吱一叫,溜走了。
"啊!"王氏抬手,手指上被上老鼠咬出了血,她使劲擦着,真正开始害怕起来。
女囚还在往这边爬,盯着她,"杀了我行吗,把碗摔碎了,来割我的脖子。"
她说着,用尽全力拨开自己头发,露出脖子来指着,"你是杀人犯,你肯定会杀人,来,快来!"
"滚,滚!"王氏喝道:"你给我滚!"
女囚哈哈笑着道:"害怕了?这才开始而已,你怕什么,别怕!"
王氏捂着肚子,慌乱地朝门口看去,有人来了,脚步声在门口绕了一下,喊道:"安静点,再吵老子抽死你。"
说着,又关门走了。
王氏攥着木栏站起来,身后,女囚还在重复着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你当时是什么罪?"王氏问道。
"斩监侯,"女囚道:"你呢,什么罪?"
王氏道:"凌迟!"
女囚愣了一下,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她,"你、做了丧尽天良的事?"
"那你别等大赦了,早点死吧。凌迟,是不会给你大赦的。"女囚道:"看不出来,你这么狠,那你快来杀我啊。"
王氏抱着栏杆闭上眼睛。
"你为什么杀人,为了财还是为了仇?"女囚问道:"我是报仇,因为那个畜生杀了我爹!"
王氏道:"为了财。"
"为了财判凌迟,我说你蠢还是聪明?为了财你花到了吗?"
"万贯财产,你花不到那就是一堆狗屎,连你刚刚吃的黑馒头都不如。"女囚笑着,"你早点死吧,凌迟很可怕。"
花不到?
他花用不到。
"孩子别生了,生下来受罪。他娘那么缺德都被剐了,他一辈子都要被人笑话。"
"你生他就是害他。"女囚笑道:"等他爹再娶个后娘,那更惨。"
王氏吼道:"闭嘴,我让你闭嘴!"
"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会这样的。"
344 打呀打呀(二)
后院中,程公复盯着十个人,怒道:"让你们辩讼,你们在公堂上自己吵架!"
程公复拍着桌子道:"你们这是把机会拱手相让!"
"如果不是你们,岂会输的这么狼狈!"
众人垂着头,却没有服气,明明最后输的人是你,现在你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来。
你不是也没有辩过杜九言。
"为什么不说话?"程公复呵斥道:"现在都哑巴了吗?"
范素石喊道:"先生,今天的事不怪我们,我们几个人都没有说话!"他话落,瞪着殷超几个人。
殷超转头指着范素石,"是我让你不说话的吗,我停下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上来?"
"你停下来?我为什么要等你停下来我才能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范素石指着他,指着周岩指着余一坤,"你们多能耐,不要我们开口,你们一样啊,这输的多漂亮!"
"你再说一遍?"殷超吼道。
范素石昂着头,冷笑道:"我就说了怎么样,我难道还怕你不成。"
"范师兄,你们都少说一句吧,听程公说话。"周岩开口道。
"马屁精,一点屁用没有,就知道跟着拍马屁!我们九个人都是讼师,只有你一个学生,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说话!"
周岩脸色难堪。
"住口!"程公复看着范素石,"公堂上你不开口,现在和师兄弟吵架倒是厉害,可现在厉害有什么用。"
"去走廊下站着,将周律背完再回去。"程公复道。
范素石指着殷超,"那他们呢?"
"只有你在吵闹!"程公复道。
范素石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吵闹难道你不知道吗?"他说着,指着程公复,指着所有人,"既然要偏袒,让他们几个出头,就不要再来选我们。现在输了,就把所有责任怪到我们头上来。"
"我们做傻子做了陪衬,现在还要来背黑锅!"
"小爷不伺候了。"范素石拂袖,摔门而去。
彭沿辉几个人也看着,冲着程公复拱了拱手,六个人也跟着走了。
"愚蠢!"程公复气的捂着胸口,透不过来,"自己错了,却毫无反省之意!"
周岩和余一坤上前扶着程公复。
"你给我站住,"殷超去拦住范素石,"想走,没那么容易。"
范素石停下来看着他,"你什么意思,想打架,我奉陪!"
他说着,丢掉手里的包袱,等着对方来。
"不识好歹的东西,程公给你机会,你就应该感恩戴德,居然还好意思反过来脸怪程公。"殷超说着,挥拳朝范素石打过来。
范素石也挥拳相向。
两个人纠缠着打在一起。
"过来帮忙!"殷超喊周岩和余一坤。
余一坤立刻冲上前去,那边彭沿辉几个人也加入,四五个人滚作一团。
"周岩,过来打他!"殷超吃不住对方人多,周岩并不想上,现在打架不会有好结果的,可不等他说话,就听到看热闹的师兄弟道:"...他一向这样,当时肖青枫和蔡寂然走的时候,他屁都没有放,也没有去和陆先生求情。"
"他怎么可能求情,把大人情用掉了,陆先生怎么可能保他进组打辩讼。"
"真是成笑话了,进组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个输!你是没看到,他跟着殷超打配合,在公堂上就像个小丑一样!"
大家哈哈大笑。
周岩看着议论他的师兄弟,脸色难看至极。
"周岩,你这个孬种!"殷超发现周岩并没有上来帮忙,而是在一边看热闹,他气怒不已,呵斥道:"你就是个孬种!"
范素石趁着殷超分神,一拳打在他脸上,殷超倒在地上,牙都松了。
"在打架呢?"忽然,杜九言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有人喊了一声,"会长来了。"
打架的两边人停下来,各自想要起来收拾自己的衣服头发,就见杜九言负手过来,一副热闹没看到遗憾的样子,"这场面不行啊,脸都没挂彩,牙都没掉,不够劲。"
"不然,我做裁判,你们再打一次?"杜九言看看两边人数不对等,"殷超,给你个机会再去喊人过来帮忙。"
殷超看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翻什么白眼,喊人去啊。"杜九言道。
殷超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居然是真的。
"好,是你说的,事后你别说是我闯的祸让我担责。"殷超道。
"不会!"杜九言摆手,"尽管去!"
殷超立刻跑走了。
杜九言就看着范素石,"去啊,一会儿他喊了十几二十个人来,你岂不是要吃亏。"
"今天的面子,就看你们能喊多少人来帮你们出头!"杜九言道。
范素石也跑去喊人。
一刻钟不到,两人各自带着熟悉的师兄弟过来。
殷超带了十一个,范素石喊了十七个!
两边一对比,殷超就输了。
"就这么点人?"杜九言嫌弃地看着两班人马,"约架的水平很次啊。"
大家都看着她,殷超道:"你说让我们打架的。"
"嗯,我说的。"杜九言说完,挥手撵着看热闹的,"都散开啊,别看热闹伤着自己了。"
大家一开始不知道杜九言真假,以为她不过说说,然后就要动手收拾打架的人,可现在看她这样,分明就是认真的。
她真的在怂恿殷超和范素石起哄打架。
"会长,"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真让他们打啊?"
"你想去也可以啊,"杜九言让人拖了一把椅子过来,说话的人嘻嘻一笑,躲进看热闹的人群里不敢出来。
两边真的打了起来!
程公复听到消息带着陆绽几个人赶了过来,喝道:"住手!"
闹哄哄的,根本没有人听到他说话。
"杜九言!"程公复看到正在看热闹的杜九言,道:"你身为会长,看他们大家斗殴,你不管居然还在这里看热闹。"
"你还是不是会长,你这样太失职了。"程公复道。
杜九言耸肩,"他们没将我当会长,您去一定成。"
"过为己甚!"程公复怒着说完,冲着打架的人呵斥道:"都给我住手,否则全部给我滚出西南!"
杜九言抚掌,点头道:"有魄力,有魄力!"
打架的人却没有立刻停下来。
"住手,听到没有。"陆绽怕程公复丢面子,忙冲进打架的人群里分开殷超和范素石,"住手!"
范素石根本不想留在西南了,故意的,顺势就给了陆绽一拳。
陆绽被打倒,摔在地上。
架,这才停下来。
"陆先生,"殷超吓了一跳,上去扶陆绽。
陆绽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缓神,指着范素石,"你、你太过分了,立刻离开西南!"
"我还不想留了。就你们这样偏心没底线的人,我范素石不屑为伍!"范素石道。
他说完,杜九言抚掌,"硬气,像个爷们儿!"
范素石嘴角抖了抖,他不喜欢程公复他们可也不喜欢杜九言,这个人像个千头千面的怪物,他惹不起也不敢惹。
"杜九言,你是在太过分了。他们可都是西南的人,你这样就不怕受人非议?西南倒了,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西南少几个败类,不会倒的。"杜九言无所谓,"只会越来越好。"
"你们,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所有人脸色难看至极。
可骂人的却还偏偏一副真诚的表情,更是气人,
杜九言毫无察觉一样,喊道:"范素石,继续!"
"杜九言,你在挑唆打架!"程公复道。
"啊,程公!他们打架是为了你啊!一群热血少年为了您打架,您不应该高兴吗?"杜九言道:"您这是装的吧,看着不高兴不喜欢,可是内心肯定小鹿乱撞,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了吧。"
有人偷笑,低声道:"会长这话好暧昧,感觉程公好像是个小姑娘。"
被一群年轻人抢着喜欢抢着娶。
"诶,"杜九言打断程公复的话,"这些呢,都是你的追随者,我就算管了他们也不听我的啊。您惹的祸自己解决好了。"
她说着,拍了拍衣服起身,负手踱步看着一众人,"大家斗殴是大事,程公可要好好处理啊,该赶走的可不能留。"
他说着,慢悠悠地走了,跟着她来看热闹的人也走了。
明明是她挑唆的,现在却将这烂摊子丢给他,程公复气怒不已,指着范素石,"你不是走了吗,为何还在这里。"
"先生果然偏袒到没边了。"范素石冷笑一声,道:"两边打架,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指责我。"
"各位!"范素石和众人道:"今天的辩讼,我们在公堂上说的话加在一起不超过三句,现在输了,他却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说我们的问题,导致我们败了。"
"我奉劝各位,跟着这样的人可要小心了,不但偏颇不公,还厚颜无耻,你们自求多福吧。"
范素石说着,和自己的朋友们行礼,道:"多谢你们了,改日我做东,在德庆楼请客,各位务必赏脸。"
"这西南,沆瀣一气臭气熏天,我也不稀罕。"范素石说着,走了。
留下来的人,都是维护程公复的人,此刻看着他,面色就很复杂。
上午的辩讼,大部分人都去看了,就算没有去的,也都听说了。
到底什么情况,不需要要解释,大家心里都清楚。
"都站着做什么,回去做事去。"程公复呵斥道。
忽然,不知道是谁喊道:"程公,您不处罚吗?他们可是打架!"
这又是一波人。
范素石一帮人不服气,是因为辩讼时觉得殷超太过分,强占了风头。可是另外一些人,却生气程公复在选择十人辩讼的时候,不公平。
凭借关系而非是真正看本事选人。
所以,现在两拨人大家,换做他们看热闹。
"处罚什么?"程公复呵斥道:"什么时候西南做事,都是商量着做了,什么时候先生的决定,你们可以随便质疑。"
有人喊道:"会长那边就可以,会长说有不服气的人可以来找她单挑!"
"谁在说话。"程公复循声看去,人群中,大家都看着他,却没有人出头承认是自己说的话。
也没有人指着谁来告诉他。
"你们一个个的眼中是毫无规矩。"以前的西南,先生是先生,学生是学生,现在的西南一个个目无尊长,乱象丛生,"杜九言是什么人,她那边有规矩可言吗?你们跟着她学,能学到什么。"
输了就来诋毁杜九言,原来程公复是这样的人。
众人不屑。
"都不要跟着她胡闹,自己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程公复道:"都回去。"
大家不走,等着他处罚殷超。
程公复脸色难看至极,不是他多喜欢殷超,而是因为殷超是他点出来的,此刻处罚殷超就等于打他自己的脸。
大庭广众,又是在后辈面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做这种事的。
"程公,您这样就是不公平!"有人道。
程公复这次看到说话的人谢林,他目光一眯,正要开口,忽然无数人跟着他一起,道:"程公,您这样就是不公平!"
"大家斗殴,会长说她管不了,那么您是不是应该管?"
"这么大的事情,您就这样带过去,那以后我们打架,您是不是也不管了呢?"
程公复指着谢林,"带头挑事,你是不是也不想留在西南了。"
"程公,您这是又怪我头上了,我带头挑事?"谢林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不过一句话,您就说我挑事?"
先前,他和殷超打架,他罚的就最重。
"走!"谢林道:"有人不公,我们就去找会长。虽然她为人乖张,但至少做事情公平!"
说着,拂袖就走了。
他一走,大家都跟着他。
转眼功夫,人群中就只剩下他自己和殷超几人。
程公复气的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345 应得待遇(一)
杜九言很喜欢新建的球场,没有草地,所以她让人铺了沙地,沙子不算平整,可和坑坑洼洼的泥地比起来,好用多了。
她做完,许多地方也跟着她学,将地面用沙子抹平。
谢林站在杜九言面前,道:"您说过,西南内部分裂,我们之前都算是程公的拥护者。"
"但经过笔试选拔和刚刚的事情,我们对他很失望。"谢林道:"我们想留在西南,可却不想再做程公的拥护者,所以,会长您收我们吧。以后我们不和您对着干,您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看来打架的效果还不错。
"跟着我可以啊,我这门槛很低,规矩你们也知道。一人写一封信,夸我的夸的真诚一点,辞藻要华丽,文笔要优美,自己要俊秀!"杜九言道:"有信投诚,我等各位豪杰,去吧去吧!"
她的规矩人人知道,所以她一说大家都拱手应是,各自散开回去写信。
杜九言收到四十九份信。
文笔都很优美,堆砌的辞藻一看就是翻了书想了很久的,还有人甚至改写了古诗。
"诚意很足!"杜九言道:"很好!以后呢,讼行没事就来这里跑步踢球,除此以外,没别的事依旧和往常一样,有事,就来找我,我罩着你们。"
大家应是,三三两两说笑走了,一派和谐。
杜九言打了哈欠,刘嵘勤走过来无奈地笑道:"你上午过去挑事,就为了这个?"
"先生误会了,我纯粹是闲的。看打群架还有是很有意思的,"杜九言笑着起身,"拳头没有打在自己身上,热闹总是好看的。"
拳头没有打在自己身上,所以热闹很好看!刘嵘勤扬眉,笑了起来,"你这话,很有意思。"
"是啊,我一向很有趣的。"杜九言心情很不错,"虽是意外收获,但也是收获,还是不错的。"
刘嵘勤根本不信她是闲的无事去惹是生非。她这种人要是一点心思没有,是连看对方一眼都懒的人。
"马上西南就要考试了,你又要准备带他们去京城。"刘嵘勤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本来是六月初八,但是今年西南太多杂事,而且报考的人统计后实在太少,所以就顺延到七月底,算起来也不过只有十几天了。
杜九言道:"考试的事,您操办吧,我是不懂的。比试我来负责。"
"今年很有可能只是西南内部的人考了。"刘嵘勤苦笑,"许多人宁愿千里迢迢去燕京考试也不愿意来西南。"
杜九言不客气地道:"西南风气太差,还是少点人比较好。"
"你现在可是西南的会长,还说这样的话吗?"
"我说以前,现在可不一样了。"杜九言笑盈盈地走了。
刘嵘勤失笑,但发现他要想反驳,还真是不能。
自从她来了以后,大家都变的有凝聚力,活力十足而且,对本职的要求也变的更高了,不再是得过且过。
...
程公复又气又怒,病倒了。
周岩被陆绽训斥了一顿,在抚廊下背了半个时辰的《周律》,等大家散了他又被殷超训斥了一顿,说他不够义气。
他疲惫地回到府学,宿舍里其他三位同学都在。
平日里都以他为首,可今天看见他避之如蛇蝎,他一进去,就纷纷收拾了书本走了。
周岩倒在床上,想着今天在公堂上的表现,很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他不知躺了多久,天快黑的时候,去找马易去饭堂吃饭。
"去吃饭吧,"周岩站在马易宿舍的门外,喊了一声。
马易应了正要走,忽然就听到房间里其他人冷嗤一声,道:"见风使舵的小人,伪君子!"
"我们去和会长说,让他们两个人住一个房间吧。我看就毛寅那个房间去最好,省的祸害别人。"
"毛寅那边原来住的姚琰和肖青枫,正好,你们蛇鼠一窝!"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马易怒道。
周岩脸色也很难看,看着众人,道:"比我们,你们也高贵不到哪里去,以为跟着会长,就水涨船高?真是可笑,不依旧是个学生!"
"谁也不比谁高贵。"
"哈哈,真的可笑!墙头草什么时候也能自诩清高了。"
房间里三个人毫不掩饰地笑着。
"不用和他们多言,"周岩拉着马易离开,两人到饭堂,大家仿佛不认识他们,无论是府学的学生还是讼行的讼师。两人坐在角落里,相隔不远的是殷超和余一坤,也是同样的待遇。
但殷超和余一坤也不待见他们。
"没想到会输,"周岩苦笑,和马易道:"连累你了。"
马易冲着他笑了笑,没说话,"好好考试吧,等成了讼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周岩应了一声。
除了考试,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吃过饭,他想了想去找陆绽,隔着门他低声道:"...先生,程公好些了吗?今晚我留在这里照顾他吧。"
"不用了。"陆绽并没有开门,"稍后程家两位公子会来伺疾。"
周岩顿了顿,道:"那先生您可还好,也没有需要我做的事情?"
陆绽敷衍地道:"没有,你回去吧。"
陆绽的态度,和以前对他大不相同。
周岩如同跌入冰窟窿里,浑身冷的发抖,他能感觉到,陆绽要放弃他了。
是因为什么今天辩讼的事吗?
可今天在公堂上,他没有错!
今天辩讼输了不能怪他,这一场官司他不过是跟随殷超而已,为什么所有人都来指责他。
周岩漫无目的离开院子,心里空荡荡的,他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仿佛被所有人抛弃了一样。
忽然,围墙的拐角处,传来两个人渐行渐近的说话声,他下意识地贴墙站着避开他们。
"殷超这个人太得意了,这次输了,绝对是活该。"
"是,看他以后还怎么在讼行里横着走,他也不想想当年宴通和他差不多,可宴通如今都是丁字组的组长了,他却什么都不是。就他还有脸得意。"
"应该就是着急,才会急功近利吧。反正这一次他将所有师兄弟都得罪了。我要是他我就不会留在西南了。"
"对了,府学那边的周岩以后不要和他来往。这个人太虚伪了。前面还跟在殷超后面喊师兄,可你看他,殷超打架的时候,他却站在一边看热闹。白瞎了殷超对他的好了。"
"他又不是第一次了,肖青枫的事也不过几天而已。"
两人语气讥诮,满是嘲讽。
周岩脚似千金重,往回走,方才说话的那两个人到洗漱房,许多人蹲在井边在洗衣服洗漱聊天,有人道:"...说起来,会长去年讼师考核前,来过西南,准备入府学的,可是一进来就被周岩和肖青枫那群人戏弄,随后又被薛先生轻瞧了,所以这才有了西南和会长之间的仇怨。"
"都是肤浅的人,以貌取人。会长说她读了两天律法,大家都笑话她不知天高地厚,可谁知道,会长过目不忘,两天比咱们两年都牢靠。"
"所以,错还是在咱们!"
"在周岩,他一副清高的样子,谁知道,一肚子的坏水,看着就讨厌!"
"就是,要不是他自以为是,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恩怨,那西南也不会经那么多的波折,会长也不会与我们为敌。"
"那怎么有脸继续留在西南,也真是不要脸。"
所有的地方都在议论他,周岩跌跌撞撞地回去宿舍,门一推发现根本推不开。
门被栓了。
"开门!"周岩喊道。
"你门路大,找程公去就好了,就不要来和我们为伍了。"
"找殷师兄啊,你们关系那么好,他答应会帮助你的。哦,对了,今天你把殷师兄也得罪了,我看你找陆先生去吧,陆先生最器重你了。以后啊,西南就靠你们出头了,我们就跟着会长在西南混混就好了。"
周岩靠在门上,长大后,第一次掉眼泪!
此刻,程公复靠在床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不少,他看着陆绽,问道:"申道儒提到的圣物,可有眉目?"
"还没有,我找了藏卷阁,里面并没有提到西南的圣物。也去试探了薛然,他也不知情。"陆绽道:"要不要写信去问付怀瑾,让他明说是什么,有什么作用,我们找起来也方便。"
"嗯,明日就写信,想办法给他送进去。"程公复道:"京城那边还没有开堂办理吗?我怎么没有听到他判刑的消息?"
"可能是有人保住了。不过,虽暂时不会判刑,可也不会放出来。"
程公复闭上眼睛,面色死沉,"今天输了,又经历了下午的事,往后的西南更加没有我们决定权了。想要翻身,这个圣物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要速速弄清楚才好。"程公复道。
陆绽应是,犹豫了一下,"杜九言会不会打击报复?"
"她暂时没有空,应该不会报复我们,所以趁此机会,我们赶紧想办法。"程公复道:"等她去京城比试,无论她输赢,都要想办法,将西南从她手中拿回来。"
陆绽点头。
"先生也不要生气,这个案子..."陆绽要劝他,程公复摆手,道:"案子的事不要再提,是我选人时考虑不周。现在想想,杜九言做的对,他从一开始让大家斗完了,选出来的人都是令大家信服的人,事后大家也就没有异心团结一致。"
"这一次,是我失策了。"程公复道。
陆绽道,"她一直和人斗来都去,对这些手段自然驾轻就熟,我们没有经验,自然是比不过她的。"
程公复微微颔首。
...
西南后院,厨子们住的小院中,薛然咳嗽了两声,区恒给他倒茶,低声道:"先生好好养病,明日就不要去后厨了吧,您不去他们也不敢对您怎么样。"
"无所谓了,我的身体养一两日也不会有起色。"他喝了一口茶,道:"今日她赢了辩讼,是不是所有人都改拥护她了?"
区恒犹豫了一下,点头道:"是!现在程公已经彻底失了大家的心了。"
说实话,这一场辩讼客观的说,杜九言赢的不但光彩还相当漂亮。
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程公最后辩讼的点,令他不齿。
不管杜九言是不是喜欢杜九言,但有一点他现在也渐渐认同,她这个人在辩讼上,一向光明磊落。
区恒想到上一次和她辩讼的情景,有些懊恼...
他确实不该,但实情已经发生了,再想,已是枉然。
"她确实有手段,这么短的时间,就让所有人对程公离了心。"薛然道:"如果,如果她能全心全意留在西南,想让西南好,我也不说什么。"
"可西南的今天就是她造就的,她对西南的心,不如程公纯粹啊。"
薛然叹气,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想做的事很多,却已没有能力。
日薄西山,有心无力,就是说他此刻了。
"先生,我觉得您应该试着对杜九言有点信心,或许...我是说或许,西南在她的带领下,真的会迎来一个新的辉煌呢?"区恒道。
薛然看着区恒,苦笑了一下,"看来,就连你对他也有改观啊。"
"那就祝她这次去和燕京比试,能旗开得胜吧。"
"所有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西南啊。"薛然道。
区恒低声道:"或许,他去比程公去更好呢。"
"是吗?"薛然怅然一笑,心中有不甘和失落却又无能无力,"拭目以待吧。"
246 竿儿不错(二)
德庆楼中,杜九言一家子并着桂王主仆几个人、三尺堂的四个人以及焦三和蔡卓如聚在一起。
西南的十多个人吃过饭就回去歇着了,现在一个大桌挤了十七个人,根本坐不下。
董德庆抱着两坛子上好的秋露白上来,吆喝着道:"这酒可是特贡,寻常人都喝不到,我也就这两坛的存货,喝完了再和我要,我和谁急!"
"特贡?"桂王看着董德庆。
董德庆心里哀嚎一声,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忘记了,这里可是有个王爷。
这一次的牛皮吹到刀尖上去了,一下子就被扎破了。
"特...特供,供...供给我德庆楼的。"董德庆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供,"赵公子,此供非彼贡,呵呵..."
桂王看着他,扯了扯嘴角,放过他了。
董德庆擦了擦汗。
"喝、喝、喝酒。"宋吉艺像只煮熟的虾,抱着酒盅摇摇晃晃,将杯子啪叽伸到杜九言面前来,一杯酒被他甩出来半杯,倒在杜九言的衣服上,"九、九哥、喝、喝酒。"
"我怎么就这么嫌弃你,"杜九言拿了个帕子擦衣服,"这衣服,我也不要了,你赔钱吧。"
杜九言一动,桂王就将帕子也递给她,嫌弃地对宋吉艺道:"你先蹲在一边醒醒酒去,这点酒量也好意思出来混!"
"我、我没有,没有混!"宋吉艺往前一趴,就听到凳子吱吱嘎嘎乱响,所有人吓的带着椅子后退,留了宋吉艺啪叽趴在了桌子上。
酒杯倒扣,脸贴在菜汤上。
"谁灌他酒的?"杜九言问道。
大家一致摇头。
知道宋吉艺酒量浅,喝酒的时候大家都不搭理他。
"我、我..."小萝卜举起手,"我、我和他、喝了几杯。"
大家都吃惊地盯着他。
"我喝水宋叔叔喝酒,然后他教我划拳,输了几杯。"小萝卜看着睡的很香很沉的宋吉艺,后悔,"早知道,不喝了。"
喝酒不行,划拳也不行。
杜九言叹气,"想想办法吧,怎么弄回去。"
宋吉艺这体重,一个人根本挪不动。
全体失声,周肖道:"我瘦弱,大概挪不动他。"
钱道安也点头。
"留这里吧,"跛子道:"让董掌柜给他一床被子,省的拖来拖去,他也难受。"
大家都点着头赞同,合力将宋吉艺放椅子上睡觉。
"最后再喝一杯,"陈朗道:"恭贺九言掌权,即将去京城和燕京比试。"
"一定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对!"大家都举杯,杜九言敷衍地笑了一下,道:"不要对我太有信心,我感觉此去希望不大。"
窦荣兴道:"九哥,您要自信。"
"自信要有用,我早就天下无敌了。"杜九言喝了杯中酒,道:"事前不吹牛,现在什么都别说,喝酒!"
事前不吹牛,事后再嘚瑟,这是她的宗旨。切不可打乱了顺序,否则,就会丢人现眼啊。
"这次案件,还要多谢茅道士。"杜九言看向今晚很低调的茅道士,"要不是你,我们也不知道五石散,吕氏也不可能醒过来。这一次,我一定要敬你的酒。"
"你这太客气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互相帮忙,互相帮忙!"茅道士嘿嘿笑着,和杜九言碰杯,喝了酒,他道:"别的事不敢说,这炼丹的事,这世上我敢论第一,就没有人敢说第二。"
"这是没钱,你们谁有钱,给我三十万两,我一准练出丹药来,保你们所有人长生不老!"茅道士一脸诚恳,"只要三十万两哦。"
说着,看着跛子和蔡卓如。
因为他小道消息得知,蔡卓如很有钱,而跛子比蔡卓如还有钱。
"长生不老有什么用,钱都给你造掉了。"杜九言嫌弃地道:"我有三十万两,我天天快活似神仙,活够五十年也比你八十年舒服。"
"丹药,不需要!"杜九言道。
茅道士急了,指着她道:"你这是侮辱我,我的丹药出来就是无价之宝。"
"千金难求!"茅道士道:"尤其是我这种不世出的高人炼丹,效果好到你难以想象。"茅道士道。
他说完,大家都一脸质疑,就连乔墨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作为多年好友,他实在是没法支持他。
三十万两...谁愿意用来炼丹,早干别的事去了。
"你再说,我真的要侮辱你了。"杜九言道。
"为了不给你侮辱,我不说了行吧。"茅道士憋着嘴,去找小萝卜,"喝酒,敢不敢?"
"我是小孩,"小萝卜笑眯眯地道:"喝水行不行?"
茅道士一拍桌子,豪气干云,"行,喝水!"
两个人躲在一边划拳,闹儿贴心地准备了六壶茶,茅道士道:"拿水,小孩子也不能喝茶。"
闹儿冲着他腼腆一笑,却并没有去拿水。
这一刻,他没有懂闹儿为什么笑,但一刻之后,他就明白了。
小萝卜划拳根本不会输,六壶茶都是他一个人喝的,他扶着肚子,打了嗝,茶水从鼻子里溢出来。
"不行了,"茅道士倒在椅子上,"今晚,我也要睡在这里。"
"从来没有喝茶把自己喝吐的时候,"茅道士仰头看天,手指着小萝卜,"贫道和你势不两立。"
小萝卜嘻嘻一笑,道:"您要愿赌服输才行啊,这样才是好汉!"
茅道士想哭,转头去找桂王,这才发现,他们王爷和杜九言已经不在座上了。
"重色轻友啊!"茅道士叹道。
屋顶上,桂王和杜九言并排坐着,笑眯眯地道:"言言,月亮是很圆的吧,又亮又圆!"
"今天是七月初十,离七月半的中元节还有五天,王爷,您今年上来的有点早啊?"杜九言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上的毛月亮。
"我上来也是为你上来。"桂王道:"喝多了,头晕!"
就将脑袋搁在杜九言的肩膀上。
杜九言扣了一块瓦,冷飕飕地道:"脑袋拿走,不然你就要赔董德庆的瓦了!"
"屋顶哪个缺德的,是不是偷窥我洗澡,把瓦还回来。"屋里有人喊。
杜九言讪讪然,将瓦给塞回去。
"明天有空吗?"桂王得意地道。
"干什么?"杜九言道:"祭拜祖师爷?"
桂王瞪眼,"你好好说话。"
"该好好说话的是你,"杜九言盯着桂王,"你不会练茅道士给你的神功了吧?"
桂王白了她一眼,"我堂堂男人,岂会练那种功夫!"
"那就行,否则好端端的王爷变成了太监,我可真是对不起太后娘娘厚爱了。"杜九言道。
"这不重要,"桂王道:"明天我们钓鱼去,我陪你游山玩水。"
杜九言不喜欢钓鱼,"我宁愿睡觉。"
桂王就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仿佛漫天的星斗,都落在他的眼睛里一样,杜九言哀嚎一声,道:"行吧!"
"一叶扁舟,你我二人,偷得浮生半日闲!"桂王道:"你要敢喊别人来,我弄死你。"
杜九言看着他。
"不弄死你,弄死我自己行了吧!"桂王立刻改口,"但我死了,你也有罪!"
"我看我不是有罪,我是有病,陪你在这里闲磕牙!"杜九言摆手,"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见!"
桂王很满意,没拦着她。
蔡卓如付钱结账,大家闹哄哄说了一路的话,各自散了回家休息。
小萝卜跟花子在前面跑,杜九言和跛子还有陈朗走在后面。
"这一次去京城,我看不会顺利。"跛子看着她,道:"准备何时启程,我准备一下。"
杜九言看着他,"跛爷好贴心,我准备过了中秋节就出发。跛爷您要多准备点盘缠啊,最近没有进账,我很穷。"
"你占便宜的本事越来越大了。"跛子唾弃地白了她一眼,杜九言拍了拍跛子的肩膀,"咱们情同手足,跛兄不要如此现实。"
跛子道:"我的足是瘸的。"
"我就是您这条瘸了的腿,虽不完美,但聊胜于无啊。"杜九言道。
跛子不理他,好一会儿问道:"王爷如何说?"
杜九言还没和桂王聊过这件事,"不知道。但估计他很有可能借机去广西。"
这半年,桂王没有离开过邵阳,因为他答应过赵煜不去广西闹腾。
"有可能,"跛子颔首。
"先生,您这次和我们一起去吗?"杜九言看着陈朗。
陈朗摇头,"老规矩,我守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要是...您不方便,可以让茅道士给你做个面皮。"杜九言道:"您不想回去看看?"
大家没聊过陈朗的过去,但这样浅浅的提一句也是有过。
"我如今这样,就算不贴面皮也不会有人认识我,"陈朗道:"我就不给你们额外惹麻烦了,你们办事,早去早回就行。"
杜九言应是,没有强迫他。
第二日,杜九言练功的时候,桂王就来了。
端个椅子坐在院子里喝茶,看她练功。
"你不考虑练个兵器?"桂王问道:"赤手空拳杀伤力太小。"
杜九言收拳,摇头道:"我不太擅长用刀剑!"
或许是现代人的缘故,打架更多的是为了自保和吓退对方,用兵器杀人伤人,无论是内心还是手法上,都有一些缩手缩脚。
用兵器缩手缩脚,那不如不用。
"匕首也行。"桂王道:"走吧,时间不早了!"
杜九言换了衣服,两人出门。
门外停了一辆马车,顾青山赶车,两条很长的鱼竿从里头伸出来。
钓鱼的地方就在城外的江中,租了一叶小舟,桂王拉着杜九言上船。
没找船夫,桂王撑着船,杜九言很惊讶,"不错啊,这手法很老道!"
"那必须的,我可是在海上飘过快一年的人。"桂王得意地道。
杜九言上下扫了他一眼,暧昧地道:"你在海上难道用竹竿撑船,您竿儿不错啊,够长。"
桂王脸一红,肩膀怼了怼她,"别说有的没的,钓鱼!"
两人比肩而坐,鱼钩垂进江水里,随着浪花浮动。
347 同归于尽(一)
"行不行啊,"杜九言道:"这里水流这么大,你确定能钓到鱼?"
桂王贴着她靠着,"不为鱼,只为钓!"
"再说,最近你忙西南的事,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话!"桂王冲着她挑了挑眉头。
这张脸...杜九言眼花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桂王很得意,又用肩膀怼了怼她,"言言,你和我去广西吧,在广西大家会更加敬重你的。"
"不去!"杜九言道:"我要小命,不和造反的王爷同流合污。"
桂王指了指船,"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了,你这是撇不清了。"
"说起来,我下个月就启程去京城,你什么打算?"杜九言换话题。
"你不去广西,那我只好回京城了。"桂王道。
"你放弃自己的宏大目标,彻底不造反了?"杜九言道:"王爷,您真是太明智了。"
桂王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道:"现在是言言比较重要!"
"我要不要去和圣上邀功呢?"杜九言思索了一下,"因为我,他那不成器的弟弟开始学乖了,不造反了,老实呆着了。"
"我感觉,我可能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桂王点头道:"去吧。为了配合你,我还可以再老实一阵子。"
"一言为定啊,王爷!"杜九言笑着说完,一抬头吓了一跳,"要、下雨了?"
刚才还艳阳高照的,杜九言催着桂王,"回去回去。"
"哦,"桂王撑着竹竿,还没拨弄两下,大雨就跟兜头倒下来一般,粗密的雨点打在两人头脸上,杜九言扯住桂王的袍子遮住头脸,"赵鼎,你说你有病吧,好好的来钓什么鱼!"
雨一下,江面就开始起雾,四面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见。
桂王放了竹竿,将自己外套脱下来,站在她身边用外套和身体给她挡着雨,"我哪知道会下雨。"
他呸着嘴里的水,两只手扯着衣服挡在杜九言的头顶,喊道:"冷不冷啊,现在撑不起来船,等下再走。"
杜九言一抬头,透过薄薄的料子看着桂王立在她身侧,雨点落在衣服上渗下来滴在她脸上,她抹了一把脸道:"不冷!"
"王爷啊,你此时此刻好伟岸啊。"杜九言夸赞道。
"那是!"桂王挺了挺胸膛,"我何时都伟岸。"
杜九言不想理他。
"言言,你现在有没有一点感动?"桂王问道。
"本来是有点的,但你的问题问的,让我没有感动了,只觉得你...很做作。"杜九言道。
手不能松开衣服,桂王低头在胳膊上蹭了蹭脸上的水,雨水打的眼皮都睁不开,"行,那我不说了,你再酝酿一下情绪,保证感动一下。"
"好的,王爷!"杜九言道。
桂王喜滋滋地撑着衣服,立在她身边。雨雾迷蒙中,两人一舟孤零零飘荡在江面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杜九言道:"王爷啊,咱们船里的水,是不是太多了。"
桂王低头看看淹着脚脖子的雨水,嘴角抖了抖,道:"是,一会儿要沉船了。言言,和你死在一起,我好幸福!"
"滚!"杜九言将衣服推开,翻了甲板边的水瓢,开始舀水,"赶紧弄水,我一点都不想死在这里。"
桂王撇了撇嘴,蹲在她对面,用手捧着水,又觉得太慢,就脱了鞋子往外拂。
"说好的阵雨呢,乌云就挂我们头顶上了吧。"杜九言泄气,抬头看着桂王,瞪眼道:"你说你脑子是不是坏了,没事来钓鱼,鱼呢?"
别说鱼,鱼竿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也是发病,居然答应来和他钓鱼。
"言言..."桂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死死地盯着她,一双眼睛仿佛被雨水冲刷了一样,特别特别的亮,透着贼光,"你真好看啊。"
杜九言愣了一下,暗骂了一句他祖宗,翻了个湿漉漉的帕子出来,要包着脸。
完了完了。
她真是定力不行啊,一被色诱,就脑子犯浑跟着他出来!
出来就出来,居然还下雨。
下雨就下雨,她一脸黑炭妆算是毁了。
"言言,"桂王跳了过来,一下子将她扑倒在船上,他趴在她身上压着她的手,死死盯着她,打量她的五官。
杜九言的五官很小巧,细细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小小的薄薄的唇瓣...都说薄唇好口才,这一点桂王很赞同。
以往,她黑黢黢的画着粗眉毛,大家就不太关注她的容貌,可是现在被雨水重刷了以后,她的皮肤显露出来。
又白又嫩。
"言言啊,"桂王吞了吞口水,"难怪你要弄成黑炭,你这样真是太好看了。"
杜九言用腿抵着他肚子,使劲抵着,"王爷,有话咱们好好说行吗?"
"我知道我好看的,不用你来证明。"
"你要再不起来,咱们就要沉江喂鱼了。"
桂王看着,低头在她脖子里蹭了蹭,又抬头看着她,咧着牙,"言言啊,我更加喜欢你了。"
杜九言想弄死自己。
放桂王去祸害人间。
她要报复社会。
"乖啊,王爷!"杜九言一副好脾气,"你先起来,咱们一边舀水一边讨论美貌的事,怎么样!"
"这样躺着,脸上的肉都塌下来了,鼻孔朝天一点都不好看。我坐起来,五官立体更加美,真的!"杜九言谆谆善诱。
桂王摇头,"我再趴会儿。"说着,又在她脖子里蹭了蹭,"真香!"
哪里香,她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了。
"赵鼎!"杜九言喝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和你割袍断义,势不两立!"
桂王嘟哝了一下,看着她一动一动的嘴唇,鬼使神差地头一低,亲了上去。
杜九言愕然...
僵在原地。
她的唇软软的,桂王亲了一下,觉得不过瘾,啪叽又亲了两回。
"我和你同归于尽!"杜九言暴怒,桂王眼睛发亮,忍着肩膀被她打的一拳,又亲了一下,才翻身起来,坐在她对面傻笑地看着她。
杜九言一拳挥过来,桂王将脸伸过去,"嗯嗯嗯,你打吧!"
"你高兴就好了。"桂王道。
"同归于尽算了!"杜九言摁着他在船底,一顿雨点似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你刚才淋雨,脑子是开门了吧。"
"你娘生你的时候,马桶离太远懒得丢是吧。"
"你小时候得天花,全长脑袋里了吧。"
桂王疼,但是疼比不过刚才的甜。
这唇,这脸,值了!
杜九言打雷了,收了拳头,将他的脸捏住一扯,"赵鼎,你还要不要脸?"
"和你,不要!"桂王的脸被她扯变形了,乐呵呵地道:"左边要不要,给你,给你。"
他的言言真好看。
打一下有什么关系,留口气就行了。
杜九言忽然就泄气了,将水瓢丢给他。
桂王得令,喜滋滋地开始舀水。
雨停了,太阳从乌云里露出笑脸来,实在是刺眼,杜九言坐在床尾,闭眼、盘腿打坐,桂王问道:"你干什么呢,学茅道士?"
"我在吸收天地精华,助攻我飞身成仙。"
她不想看到他。
她没有飞身,但某个妖精显然是飞身了。
"言言,把衣服脱了晒晒,一会儿就干了。"桂王说着来解她的扣子,杜九言猛然睁开眼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桂王急转话题,"言言,你饿不饿啊,我下去抓鱼上来,一会儿给你烤鱼吃!"
杜九言被气笑了,"鱼都钓不到,你还抓鱼?"
"你有所不知,刚刚下雨水底闷,鱼很焦躁的。这个时候抓鱼很好抓。"桂王也不知真懂假懂。
杜九言白他一眼,道:"劳驾你速速靠岸,我要回家了。"
她造的什么孽,跨了千年就是为了见这只妖精的吗?
这么感天动地的爱情,不适合她啊!
杜九言决定趁着七月半,给祖师爷烧点金银珠宝香车宝马,如此,祖师爷可能会保佑他的子孙赵鼎能变回一个正常人。
"我会做烤鱼,很好吃。"桂王说着,手脚麻利将衣服脱了,噗通跳进水里。
杜九言愕然,趴在船沿看着水面,好一会儿,就看他哗啦钻出来,手里还真抓了一条鱼,献宝地递过来,"言言,抓好了,我再去捉。"
"我是水獭吗?"杜九言接过鱼来,"用得着你一条条抓鱼,怎么着,打算存粮过冬啊。"
桂王哈哈大笑,道:"一会儿让你尝尝我烤鱼的手艺,绝对妙极。"
杜九言一脚踩住活蹦乱跳的大鱼,生无可恋的在坐在船头。
她有种感觉,桂王知道她不会撑船,可能会想要在船上困住她一辈子。
"貌美是祸!"杜九言对着水面照了照,一张脸从水底浮上来,比她的还要好看,杜九言想戳瞎这双眼睛,"王爷,抓着没有?"
桂王又丢了一条给她。
"够了,真的!"杜九言道:"我们两个人,够吃了。"
她一只脚一条鱼踩着,板着脸,真的特别想动手。
桂王又扎猛子下去了。
"猛子扎的这么好,你当年海飘不是撑船,是肉体在海面漂浮了一年吗?"杜九言对着水面说话,两条鱼在她的脚下挣扎。
活蹦乱跳,很新鲜。
桂王出来了,又丢了两条鱼,抹了一把脸,道:"言言你感应到了啊,我真的在海面飘了四天。"
348 王子公主(二)
杜九言觉得可以编故事了,"你是王子,美人鱼公主救你的吗?"
桂王不知道美人鱼,"鱼,还有什么美人不美人,腿都没有,美不到那里去。"
"还是言言好看,"桂王盯着她,想了想又蹙眉道:"回去一定要让茅道士给你做个人皮,这脸,只能我一个人看。"
"你脸大呢。"杜九言拉他上来,桂王撑船,杜九言脚踏四条鱼,生无可恋,"此时此刻,无以伦比的想把你沉江。"
她今天真的是乌云盖顶。
跛子说的对,她就是太膨胀了。
以后不能再膨胀了,她得低调,收敛一点,否则眼前这个人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是不是初吻?
杜九言摸了摸嘴唇,是不是秦九烟初吻她不确定,但是一定是她的初吻。
感觉...体内杀气在澎湃翻腾,克制的好累。
"言言,你是不是在回味?"忽然探了张脸在她眼前,正懊恼的杜九言一掌将他的脸推开,怒道:"离我远点。"
桂王笑眯眯的,觉得这风吹在身上清清凉凉,从周身到内心,都轻盈舒坦。
人生,很美好,光亮,色彩斑斓。
"彩虹!"桂王指着远处,"言言你快看。"
杜九言意兴阑珊地扫了一眼,"我要不要拍着手,称赞彩虹的美丽?"
"我拍。"桂王拍了两下。
杜九言想把他踹下去。
"言言,以后你和我去广西吧,"桂王道:"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杜九言道:"等我老了吧,毕竟我现在有宏大目标的。"
"目标?"桂王看着她。
杜九言道:"我来这个世上,背负着使命。我是使命就是补太祖皇帝的窟窿。"
她不会相信也不会承认,她穿越而来,是为了和小妖精谈恋爱的。
这么弱的事情,不会让她杜九言来做的。
她来这里,必须是祖师爷召唤她这个天才,来拯救天下。
如此,她心里就舒坦了许多,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律法的窟窿吗?"桂王看着她,"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目标,我们赵家人是不是要感谢你呢?"
杜九言点头。
"我替赵家人谢谢你,言言你真是太好了。"桂王坐下来看着她,"为了报答你,我可以娶你做王妃。"
杜九言指着江面,"继续撑船。"
"修补律法的不足,确实是大事。以前我没有注意过这些。自从认识了你也做了县令,才知道律法的重要性。"桂王道:"以后,言言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
"不过,这个目标应该不需要你用一生去完成,"桂王看着她,"剩下的时间呢?"
杜九言道:"留在原地,受人追捧!"
桂王点头道:"这也是大事。"
"我和你一起,受人追捧!"桂王认真道。
杜九言又不想理他了,踩着鱼看着水面发呆。
上岸后,发现刚才的暴雨之后,根本找不到干的柴,桂王看着杜九言,杜九言看着桂王。
"天都要谴责你,"杜九言戳他的额头,"脑子呢?"
桂王抓着她的手,"我们往前走走,刚才是暴雨,前面说不定没有下。"
杜九言上了马车,顾青山看着两个湿漉漉的人假装没看见,提着四条鱼,赶着车找没下雨的地方。
走了半个时辰的路,杜九言怒道:"你再走一走,我们就能到新化了。"
"你想去新化啊,那我们去啊,"山脚,桂王生火,顾青山将鱼清理干净提过来,坐在一边发呆。
他不敢说话,这个时候也不适合他发声,否则,爷会打他。
但是杜九言的脸...
顾青山揉了揉额头,这张脸这么看着,觉得好熟悉啊。
在哪里见过吗?
"盯着我干什么?"杜九言警告顾青山,"要是说出去我化妆的事,剪掉你的舌头!"
桂王跟着点头,"戳瞎眼睛。"
果然,他们爷看到杜九言的脸后,更加的死心塌地了,顾青山迅速背对这边。
"没事,"桂王一抬头看着她,"咦..."
杜九言心头砰砰跳,抓了一个帕子出来蒙住自己的脸,"干什么?"
"有点面熟,"桂王蹙眉,看着她的眼睛,"你没有化妆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见过呢?"
杜九言摇头,"或许有过吧,毕竟我的美貌会令人过目难忘。"
"那不可能。"桂王道:"我记不住人脸,尤其是女人的脸。"
杜九言眯眼。
"算了不想了。"桂王专心烤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傻笑。
杜九言情不自禁地想哭。
她今天一定是被秦九烟操控了,毕竟快要中元节了。
鱼很快,撒上盐花,桂王给她两条,他和顾青山一人一条。
杜九言尝了,味道还真是很不错,"你在外走动,常烤鱼?"
"嗯,经常烤,"桂王看着她吃的香,自己也不动,笑着道:"以后我天天给你烤鱼。"
"好意心领了,"杜九言道:"我还是喜欢山珍海味,软玉温香。"
桂王道:"我也喜欢。"
杜九言认真吃鱼,将另外一条给他,"饱了,你快吃,我要回去了。"
桂王将鱼扫干净,三个人回城,杜九言捂着脸滋溜跑进自家的院子里,桂王回了衙门,将睡午觉还没起来的茅道士揪起来,"给你三天时间,给言言做个人皮。"
"王爷,贫道肚子疼,昨晚茶喝太多了。"茅道士道:"您为什么突然给她做人皮呢?"
桂王道:"上次就和你说了,你一直拖着我都没和你算账。你这次再拖,我就把你送红楼里挂着去。"
"王爷您太重色轻友了。"茅道士坐起来,跑床头的箱子噼里啪啦一通翻,取了个木头匣子出来递给桂王,"贫道早就做好了,就是不乐意拿出来。"
桂王将人皮塞怀里,指了指他,"涨你一文例钱。"
茅道士嘴角抖了抖,接着睡觉。
桂王依旧穿着皱巴巴的衣服,献宝似的将面皮给她,"茅道士做的,你戴着试试。"
"他什么时候做的?"杜九言很惊讶,"一直藏私没拿出来?"
桂王点头。
杜九言戴上面皮,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这手感确实比跛爷拿回来的要好点。"
面皮也是黑黑的,但没有粗粗的眉毛,看上去比较自然也要好看一点,"这是一颗痣吗?"
杜九言发现鼻翼边上有个黑点,但又被挖走了,但还是有点明显的印迹,仔细一看就有点瑕疵。
桂王咳嗽了一声。
他大概猜得到,一定是茅道士心有不忿,所以在做人皮的时候想给她加颗很丑的痣,但是又没有胆子,所以挖掉了。
"不影响,挺好的。"桂王道。
杜九言也觉得不错。
"爹?"小萝卜从外面进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咦,你戴新的面皮了吗?"
杜九言蹲下来让他摸摸。
"这个更好点,好看不少。"小萝卜又摸了两下,杜九言问道:"去哪里了?"
小萝卜回道:"妙妙姨说想我,我去给他看看。没想到他们一家人都想我,所以我一个一个的拜访还吃了顿饭,耗了点时间。"
他说的一本正经,杜九言几乎要怀疑他是去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
"路老爷和夫人还有你妙姨还好吗?"杜九言道。
"不太好,夫人要让妙姨姨定亲,说她年轻很大了,必须要成亲了。可是妙姨姨不肯,说要离家出走。"
"夫人就让我劝劝她!"小萝卜苦恼的很,"爹啊,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给妙姨姨介绍呢?"
杜九言就想到了三尺堂里四个光棍,又否定了,常见面估计没办法了,"西南里的人可以考虑,回头和你妙姨姨说,欢迎她去参观西南讼行。"
"好啊,好啊。"小萝卜道,说完,才看到坐在一边很安静的桂王,"咦,义父您也在啊。"
桂王嘴角抖了抖。
"义父啊,我的温泉庄子呢?"小萝卜问道。
"那户人家不卖,我正在考虑要不要亮出身份,强取豪夺。"桂王道。
杜九言无语,"那口泉眼在邵阳独一无二,他们怎么可能舍得卖给你们,就别想了,还是去新化买吧。"
"那边泉眼多点,可以考虑。"杜九言道。
小萝卜想想也对,看着桂王,"要不,您折价给我?"
"我为什么折价给你?"桂王道。
小萝卜就坐在凳子上,掰着手指和桂王算账。
杜九言无声无息地出房门,溜了。
"温泉庄子你打算送我的礼物,可是现在您买不到,我也不不生气,您把准备好的买温泉庄子的钱,折合成银子给我也是一样的。"
"反正是礼物,我虽遗憾不能去泡温泉了,但还是很高兴,收到义父别的礼物。"
桂王被小萝卜气笑了。
"知道了,知道了。"桂王道:"跟我去衙门,我立刻给你钱!"
言言肯定高兴,言言高兴了什么都值得!
小萝卜站在凳子扑倒桂**里,"义父啊,您真是太好了,抱抱!"
说着,吊在桂王的脖子上。
"你也真是好意思。"桂王抱着小萝卜出来,喊了两声杜九言,发现没有人应他,就知道她溜走了,"你爹刚得了我的面皮,随后就翻脸了。"
"一家人啊,计较这些多没意思。"小萝卜道。
一家人?桂王熨帖地笑了,颔首道:"你说的对!"
349 烦心的人(一)
"爹啊,爹啊,"小萝卜像只小鸟一样,冲进杜九言办公的房间,她身后跟着送她进来的方显然。
"二位爷爷好!"小萝卜刹住脚,停下来拱手行礼。
刘嵘勤和郑因笑着点头。
杜九言接住儿子,给他擦汗,"干什么呢,跑的一头汗。"
"爹啊,"小萝卜爬杜九言腿上,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义父啊,刚刚给了我三千两!"
杜九言嗯一声,惊讶地道:"为什么?"
"因为他说要给我买房子,可是又买不到,所以把房子的钱,折算给我了。"小萝卜道。
"养小孩很贵的,这五年他都没养过我。"
杜九言深以为然地点头。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办事了?"小萝卜规规矩矩地站着,冲着刘嵘勤和郑因笑。
这样的小孩,就算真的被打扰,也是无法的生气的,郑因笑着道:"没有,我们手里的事不重要。"
"那就好,"小萝卜笑着道:"那我去和叔叔伯伯玩了,你们接着做事。"
说着,又对杜九言道:"爹啊,我等你一起哦。"
杜九言点头。
"我带你去蹴鞠,"方显然抱着小萝卜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上次我看你踢过,是不是在家里也玩这个。"
小萝卜点着头,"玩的,但是人很少的。"
"这里人多,现在下学了,会有很多人陪你玩儿。"
两个人去蹴鞠场,召了一堆人,大家看到小萝卜都高兴地围着他,"小萝卜,你中午应该过来,食堂做了鸡腿呢。"
"晚上还有,我问大师傅了。"
"等会儿我去打饭,把鸡腿留给你好不好。"
小萝卜摇着头,"叔叔吃,您都这么瘦了,要多吃点才好。"
"哎呀,真会说话啊,"
大家围着他,你一句我一句,小萝卜嘻嘻哈哈地应着。
远处,周岩站在角落里,朝这边看了一眼,拿着书找地方背去了。
要考试了,去年他没过,今年无论如何,都要考过才行。
天色渐渐暗下来,大家带着小萝卜去食堂吃饭,厨房里厨子见是小萝卜来了,给他找了个大碗,挑了两个最大的鸡腿,小萝卜奶声奶气地道谢,厨子恨不得连锅一起端给他。
大家都围着他吃饭,问这问那的,饭堂里很是热闹。
"我们先生的饭菜,怎么还没有送去?"程公复的书童来催,厨子撇了一眼书童,"现在天气冷了,先生来这里吃比较好。"
"我们这个点很忙,实在是抽不出人手来。"
书童大怒,"送了这么多年了,你现在说抽不出人手来。再说,现在不过七月,怎么就凉了。"
以前冬天的时候,可没听厨子说这样的话。
"那以后你来拿吧,"厨子随意打了一份饭菜给他,咕哝道:"生病了也不回家养着,西南又不是颐养天年的别院。"
书童想把饭菜砸厨子脸上,指着他骂道:"踩地捧高的东西,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气呼呼地提着食盒回去,将这些事告诉程公复。
程公复强撑着起来吃饭,冷冷地道:"世态炎凉,有什么奇怪的。以后你去取饭菜就好了。"
"不行!"小书童道:"我去找陆先生。"
说着跑了出去,程公复没拦着他。
一会儿,陆绽便出现在杜九言的房内,质问道:"...既是比试就一定有输赢,你都赢了为何还要为难程公。他年纪大了,如今又生病,你这样做太不厚道了。"
"有吗?"杜九言从书信里抬起头来,"你来质问西南的会长,你认为你有资格?"
陆绽面色难堪,看了一眼各自坐在两边的刘嵘勤和郑因。
"西南一向如此,这是你们种下的因。以往,你们谁失势不是被踩,现在换成了自己就难以接受了?"杜九言道:"风气这种事,非一蹴而就,我正在努力纠正,但一时半会,恐难以根除。"
"说来说去还是我们的错?"陆绽问道:"那现在,厨房为难程公,你如何处理?他作为西南的大先生,被人刁难,你理应出头。"
杜九言道:"我支持语言暴力解决问题,大家都是讼师,吵架这种事最擅长。若吵架解决不了,可以动手。"
"杜九言,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你就这样做会长的?"陆绽道。
"刘先生,"杜九言看向刘嵘勤,"我可以让所谓的大先生离开西南吗?"
刘嵘勤咳嗽了一声,"你是会长,可以的。"
"权限不小啊,"杜九言看着陆绽,"许多权限我都没有启动使用,你想要我启动吗?"
陆绽气的拂袖而去。
"找不自在,"杜九言继续做事,郑因道:"你要撵他们走吗?"
杜九言点头,"付怀瑾都能走,程公复也没什么特别的。"
郑因失笑,摇了摇头。
"我看他不顺眼,就不会给他出头。他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也不可能在官僚风气这么重的西南做到大先生。"杜九言看着二位,"所以,陆绽来这里,纯粹是为了给我不自在。"
刘嵘勤和郑因对视一眼,不得不承认,杜九言说的有道理。
做完事,杜九言带着吃饱喝足玩的一头汗的小萝卜回家。
"爹啊,我没事能来这里玩儿吗?"小萝卜道:"饭堂的饭菜很好吃的。"
杜九言道:"可以,不要影响别人读书就行了,他们很快就要考试了,正在发奋读书呢。"
"我也很忙的,所以不会天天来的。"小萝卜道:"过几天,我要带妙姨姨来这里。"
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
茅道士的水平很不错。杜九言摸了摸脸,回到家里给跛子展示,"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做的好?"
"你摸摸,无论是触感还是视觉都能以假乱真。"杜九言道。
跛子犹豫了一下,摸了一下她的脸,又迅速收回手。
"你的朋友水平不行,"杜九言喝茶,"让他拜茅道士为师吧。"
跛子的手指动了动,面无表情坐下来,道:"我的朋友很久没有做了,手生而已。"
"吃饭了,"陈朗看了一下杜九言的脸,笑着道:"确实不错。不过桂王为何突然给你做了这个?"
杜九言就含糊地道:"今天钓鱼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吧。"
"你淋雨了?"跛子看着她,"桂王没有认出来你?"
还真是聪明,一下子就联想到这些。杜九言撇嘴,低声道:"他说有点眼熟,但没有深想,估计成亲那晚没有点灯吧。"
说到成亲那晚,杜九言一下子没胃口了。
不过,正是因为有了那晚才有小萝卜,也不亏。
"你现在对他很不一样了。"跛子低头吃饭,声音不高,"是想重新做桂王妃吗?"
杜九言愕然,"我做了桂王妃,谁来做杜九言?"
"放弃事业,投身家庭?"杜九言摇头,"我有儿子,有朋友还有钱,成亲毫无意义。"
准确的说,男人对于她来说,毫无意义!
跛子颔首,"还是继续做杜九言比较好,这是真实的你。"
"如今的皇室看着风平浪静一派和谐,可谁也不知道内情如何,你这样的人,在皇室活不了几天。"
杜九言瞪他,"跛爷,去不去是一回事,可你不能看扁我。"
跛子不置可否。
"那我呢,我呢?"小萝卜凑过来,"我能活几天?"
跛子看着他,道:"你有前途,可以到最后。"
"哈哈,"小萝卜哈哈大笑,抱着杜九言的胳膊,"爹啊,没事的,我保护你啊。"
杜九言唾弃。
第二日,杜九言开始训练十个人,先是五对五蹴鞠,"团队协作,不要个人主义,除非你有一对五的本事,否则就老实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和别人打配合。"
"知道了,先生,"十个人应是。
杜九言有种改行的错觉,她坐在椅子上吃枣子,看着十个人挥汗如雨,虽斗的很凶,拼尽全力的在争抢,但是却都没有翻脸。
这让她很惊喜。
上午蹴鞠,下午十个人接龙背《周律》。
这个方法好,以至于整个西南里所有人闲着无事,都拉着几个师兄弟一起接龙背《周律》
"可以啊,"杜九言道:"每天背二十页面,到京城前,把一整本书都背掉。"
重点还是默契,一个不足另外一个立刻填补上,如果能配合的好,威力无穷。
"先生,"小书童跑进来,道:"刘大人来了。"
小书童是原来付怀瑾门外的书童,杜九言来了以后就留着他用,"知道了。"
她迎出去,桂王朝她大步走来,笑盈盈地看着周围没有人,低声道:"言言,要不要去下河镇看看?"
"叫杜九言,"杜九言盯着他的面皮,"引起我的不适。"
桂王咳嗽了一声,道:"想不想去?"
"水位涨了吗?"这几天一直下雨,杜九言也很担心,洪水不是小事。
桂王摇头,"听说弄的很不错,你不去看看银手的能力?"
"也是,反正我很闲。"杜九言道:"什么时候去?"
桂王道:"明天一早,我带着马来找你。"
杜九言点头,"你带马车,我们人多。"她想带小萝卜和花子闹儿一起顺道散心。
虽是近郊,但总比成天守在家里
好。
桂王颔首,"走,我送你回家。"
"你回去吧,小萝卜还在饭堂,我去接他。"杜九言没留桂王去了饭堂。
刚到饭堂,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有人在吵架。
350 工头失踪(二)
"会长来了。"有人喊道。
里面的声音一静,杜九言跨进门内,目光扫过就看到了人群里正端着饭菜的却被汤汁泼了一身的周岩。
他目光赤红,浑身在微微发抖,显然被气的不轻。
"爹!"小萝卜跑过来,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众人,"干什么呢,给的饭太多吃撑了?"
说着,她指着厨子,"明天开始,一人少半勺饭菜。"
"是!"厨子应是。
大家内心一阵哀嚎,却没有人敢反对。
杜九言这个人,你看着她成天嘻嘻哈哈,和你打斗玩闹像个挚友,于是你完全不当回事,以为她好说话,那你就错了。
她好说话的地方,是生活中。
在大事上,她很认真,且也较真。
"散了,吃饭吧。"杜九言扫了一眼周岩,懒得理他。
因为他还没犯错,暂时没找到让他走人的理由。在这之前,她是看都不想看到他的。
"会长,"周岩看着杜九言,似乎即将崩溃,"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吗,你都不管吗?"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他,"都是大人了,不服去就打架!"
说着,挥了挥手往外走。
就听到身后砰地一声响,她以为打起来了,不由回头去看,谁知道只是周岩将手里的餐盘摔在了地上,人跨过了餐盘大步冲了出来。
杜九言撇了撇嘴。
身后传来笑声,大家嘻嘻哈哈出来送杜九言回家。
周岩魂不守舍上了街,再回神,就听到有个女声娇笑着在喊他。
他一抬头,这才发现他人在红楼门口,二楼抚廊上,好几位衣服单薄的姑娘,正冲着他笑。
"这位小哥好俊俏呢,"楼上的姑娘道:"开荤了吗?"
"上来,姐姐们帮你开荤啊,不要钱!"
几个姑娘都笑了起来。
周岩怔住,满脸通红,转身就走,可一转身就被人拉住了手,一位年纪小的丫头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哥哥,进来坐会儿吧。"
说着,拉着周岩进门。
"爹啊,我们真的和义父一起出门吗?"小萝卜道。
杜九言点头,"江水涨了不少,我们去见识一下,你银手叔治水的伟大成果。"
"好啊,好啊。"小萝卜点着头,笑嘻嘻地道:"那我要给银手叔带点好吃的,那边肯定没有他喜欢吃的零嘴。"
父子两人沿街逛着,小萝卜买了许多的零嘴,还给桂王也买了不少。
杜九言给他提着东西,"你的银票,存钱庄去了?"
"是啊,带在身上不安全。"小萝卜道:"我去找你的时候就存钱庄了。"
杜九言白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
第二日,杜九言带着一家人出门,陈朗押后锁门,一行人出了巷子,就看到外面街上站着十几个人,除了桂王身边的几个人,焦三和跛子以及蛙子几个人居然都在。
甚至,杜九言还看到了跟车骑马的尸大父子两人。
"什么意思?"杜九言审视桂王。
桂王下马来,很热情地给她提着包袱抱着儿子,"不碍事的,人多热闹啊。"
说着,将儿子和包袱塞马车里去了。
"后面的车能坐。"桂王请陈朗和花子闹儿坐后面,陈朗则看着杜九言,她要点头才行。
"不知道有什么幺蛾子,"杜九言看跛子在这里,大概也猜到桂王此行应该是和案子有关。
作为一个代班的假县令真王爷,他有这样的觉悟和热情,她还是高兴,并应该支持的。
谁让她心系天下人,是个伟大的讼师呢。
杜九言上了车,掀开车帘盯着桂王,"此行所有费用,你出!"
"衙门出。"桂王道。
杜九言放了帘子,桂王上马,一行人出了城门往下河镇而去。
下河镇很近,一个时辰不到就进了镇子上。
"九哥!"银手像只鸟似的跑来进来,"我以为你不会过来呢...小萝卜,哎呀,我好想你啊。"
小萝卜扑过去让银手抱着,两人嘀嘀咕咕地说话。
"还是小萝卜对我好,知道我在这里什么都没的吃,来的时候还知道给我带点吃的。"银手亲了一下小萝卜,转头看着家里人,"全体出动,是不是都因为想我了?"
"你离开也没几天,"杜九言道:"你住哪里?"
银手道:"我住在河坝边的棚子里,离这里有点路,等你们休息好了,我带你们去啊。"
"好!"杜九言点头。
"是不是到尾声了?"陈朗问道:"一共用了多少银子?"
"用钱的事不是我管的。哦,对了,你们来是不是因为河工失踪的案子?"银手问道。
杜九言愕然,"什么河工?"
"有个河工失踪了,"银手道:"说起来也不是河工,是工头,他带了二十个匠人给我们做事,我们付他的钱。"
这些手艺人做事要收钱,其他打下手的,则是附近有徭役的百姓。
"就前几天,我们准备收尾了,然后那个李工头就不见了。"银手道:"他头一天晚上和田漕官结算了工钱,第二天早上就不见了。"
漕官是工部跟着银两一起下来的小吏,虽是杂流但是有实权,直属工部。
主要职责是督管银两,对朝廷和工部定期禀奏河工进度,以确保钱用在了实处。
"携款潜逃了?"杜九言问道。
银手摇头,"不确定,我看他的人都在找他,还去他家里找了。他家里人也不知道。"
"不过也有人说可能是那天夜里下雨,他失足掉水里淹死了。因为跟着他的那些工匠都跟着他很多年了,以往他从来不拖欠大家的工钱,而且,这一次一个月才结算了两百两银子,他根本不差这点钱。"
"听着是有点奇怪,"杜九言道:"所以,这里有人报官了?"
银手摇头,他也不清楚。
"银手哥,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花子将茶递过来给他,银手敲他的头,道:"我是外面请来的,又不是官府的人,他们说朝廷的事都不带上我的,我也不高兴听。"
"我只管施工,和将我的想法告诉他们,顺便督促那些工匠们,严格将我的想法和图纸落实到位就行了。"
说的很顺溜,杜九言觉得此刻自己一定像个长辈,脸上是慈爱的笑容。
"九言,"焦三敲门进来,见银手也在,就道:"正好,那个失踪的李工头你认识吗?"
银手道:"这几个月我们天天在一起。你要问人怎么样,我觉得其实很不错。他常年走动在各处各地,什么场面都见过,应该不会拿着几百两银子逃走的。"
"嗯。"焦三点头,他们也怀疑这里面有鬼,所以连桂王都亲自出马来查了。
牵扯到河道还有工部拨下来的款项,就不敢有疏漏,更何况,这条河坝可是投入了三十多万两白银。
"王爷亲自去了?"杜九言问道。
"还没有,王爷正在见田大人。田大人就是工部派下来的那个杂役漕官。"焦三道。
杜九言颔首,没有再问。
"九言,"桂王也进门来,见大家都在,尴尬地笑了起来,冲着杜九言小声道:"你来,我有话和你说。"
杜九言和他出来,在隔壁房间说话。
"这次来,主要是看风景,其次是找人。"桂王道:"你虽是讼师,但办案我只相信你。"
"这个李工头失踪的事,我觉得问题很大,所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桂王道。
杜九言凝眉。
"我以衙门的名义给你工钱,一天十两,如何?"桂王道。
"涨价了啊,还不错。"杜九言本不想掺和,但桂王说需要她帮忙,她不帮说不过去,"看在你心诚我又有工钱的份上,帮你好了。"
"不过,找人的事我不在行,你不要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我身上,我一个公门外人,可不想担负这么大的责任。"杜九言道。
桂王理解,点头道:"还有我呢,我陪你一起找。"
大家吃了午饭,下午就一起去河道。
邵阳的江水,是从上河镇往下河镇流动,到下河镇这里的水道忽然就变窄了不少,所以,旱时下河镇最先没水,涝时,最先淹的地方也是这里。
有一年江水溢出来,将整个镇子都吞了。
银手的工棚就在河道变窄的上游不到一里路的地方。
是个用稻草和泥浆搭的一个临时的棚子,里面铺着被褥,但都是湿漉漉的,条件非常艰苦。
"这也太差了,"杜九言心疼地道:"怎么没有要求给你弄个好点的住处。"
银手道:"我要求住在这里的。"他很兴奋,指着拦腰地方建起来的坝,这个坝横穿到对面,现在是汛期,所以水位很高,坝只能看到隐隐的石头,上流的水像瀑布一样流泻而下。
等汛期过后,这个坝就是一条路,能走人走车。
"这是我主意,"银手和杜九言道:"九哥,我厉害吗?"
杜九言很真诚地点了头,"非常厉害。"
银手就笑了起来。
"这滚水坝的方法,你从哪里学来的?"杜九言问道。
351 失踪始末(一)
"我也不知道,我一看到这里就知道了应该怎么办最好,既能节省成本,又能缓冲水流。"
"九哥,你说我是不是和你一样失忆了?"银手低声问道。
杜九言打量他。
"我会不会是个学富五车的世家公子,我的家族是个名门望族?我小时候顽皮走丢了,然后遇险后失忆?"银手道:"说不定,哪天我就认祖归宗了,啧啧...我的身份,高贵到吓死人。"
杜九言道:"你几岁开始有记忆的?"
"我能记得八岁时的事情。"银手笑着道:"八岁前年纪太小了,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
"什么片段,有具体的人物吗?"杜九言问道。
银手点头,"有啊,很多小乞丐在一起讨饭吃,我还和人打架来着。"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我骗你的,其实我能记得很小的时候啦,反正一直是乞丐。不可能是什么富家公子。"银手道:"再说,哪个富家公子身边不是跟着许多伺候的人,哪有可能将他们的主子丢了。"
杜九言也这么认为,不过,万事都不能笃定,"有机会,我们一起查一查。"
银手点头。
"九言,"焦三站在前面一个棚子里喊她,杜九言过去,小萝卜和花子闹儿则由顾青山和乔墨陪着。
大家都去了棚子里。
这边不住人,放着两张桌子和几把矮脚的凳子,炉子上烧着热水,咕噜咕噜不知煮了多久,杜九言看到了田大人,一个五十岁左右瘦小的男子,看人的时候眼睛眯着,视力不好。
"杜先生,"男子拱手道:"在下田卯,是工部遣来的漕官,早就听说您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杜九言拱手回了礼,"田大人客气了,我不过一个讼师而已,过誉了。"
"请坐请坐,"田卯给大家倒茶,将茶杯送给陈朗的时候有些奇怪地撇了他一眼,"这位是..."
陈朗微微颔首,"在下姓陈。"
田卯怔了一下,觉得陈朗有点熟悉,但又不熟悉,应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失礼了,只是见陈先生有点熟悉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田卯道。
陈朗没有解释,笑了笑。
桂王扫了一眼陈朗。陈怀安要是回京城,自然认识他的更多。听说他当年点了状元后,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毕竟鲁章之之后,他是时隔近二十年的三元及第。
文章也被天下读书人争相传阅。
陈朗低头喝茶,倒不回避。田卯官阶太低,和他并无来往,就算记得也不会记得很清楚。
一阵安静之后,桂王问道:"这李工头叫什么,多大年纪,什么地方的人?你说他失踪前在你这里领了银子,领了多少?"
每个月初五的时候,账房会过来对账结算工钱,然后钱从县衙拨,由田卯监督付钱。
这个月耽搁了三天,初八才来的。
"此人叫李二,是常德人,今年四十岁。初八的下午,他在我这里结算了二百三十二两七钱。但是他没有立刻走,而是让人买了酒菜,和账房一起,就在这里吃酒了。"田卯认真答了。
其实论起来,田卯虽然没有官职,但他是工部派遣的,正常来说,刘县令就算不用敬着他,但也不敢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和田卯说话。
如果真这样,田卯也会不高兴。
但这会儿,田卯是半点没有不高兴,仿佛就应该如此。
"喝了多少?"桂王问道。
"我们三个人二斤酒,他酒量很不错,一个人就喝了一坛。走的时候都快半夜了,摇摇晃晃的。"田卯说着又道:"对了,他就住在旁边的棚子里,那边搭了五六个棚子,他的人和他都住在那边。"
"从你这里走了以后,他没有回去睡觉?"桂王问道。
"我问过跟着他的工匠,没有人看到他回去,就算和他同住的人也没有。"田卯道:"他身上带的钱也没有踪迹。我这两天就在猜,会不会是他掉河里淹死了。"
"淹死了也要把尸捞上来,"桂王带尸大过来,就是这个目的。
田卯点头应是,奇怪这位刘县令怎么突然变的这么认真负责了,他可是听说,刘县令为人又怂又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他带来的人,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一直都在?互相能作证吗?"杜九言问道。
"这个我没有仔细查。说实话,我觉得他要不然就掉水里淹死了,要不然就带着钱逃走了。那天夜里正好下雨,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田卯细眯着眼睛看着杜九言,又指着外头道:"您来的时候看到了吗,从我们这里回他住的地方,也要走个一盏茶的时间。圩埂很陡,搞不好他就失足从圩埂滑下去,掉水里去了。"
"现在水流大,人淹死了,尸体都不晓得飘什么地方去了。"田卯道。
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见天的下雨后,水位上涨水流湍急,人要真掉下去,还不知道被冲去哪里,或者被水底的杂草缠住。很难找上来。
杜九言看向桂王。
桂王和她一起出来,两人圩埂沿上,桂王低声道:"这个人,一定要找到。"
"你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人,失踪了派人找找,找不到也就算了,毕竟衙门的人手也不多到可以随意派遣。
桂王道:"那到没有。但这个人是工头,是他负责这次河坝所有的工匠,就连水中那些大石,都是他安排负责的。"
"你的意思是,宁愿费点力气,确认他真的是意外死亡,也不要侥幸?你是担心,这河堤造的有问题?"杜九言问道。
"是,"桂王看着水面,凝眉道:"这种事说不清,毕竟不是小事。如果有人造假,就算银手治水再有本事,也无济于事。"
"今年没事,那明年呢?如果真突然溃堤了,后果不可设想。"
杜九言转头打量着桂王,高高地扬起眉梢,"就刚才这一瞬,忽然觉得刘县令这张脸很顺眼。"
"王爷啊,您认真办事的时候,浩然正气,令人倾到。"
桂王眼睛一亮,冲着她抛了个眼色,"言言是被我感动了吗?"
"有的,被你为国为民的心,感动了。"杜九言拱手道。
桂王盯着她咂了咂嘴,神色猥琐。
"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并肯定你会像只粪球,停都不停就滚到水里去。"杜九言道。
这个猥琐的人,定然是在想昨天亲吻的事。
她都没打死他,他居然还有脸在她跟前得意。
桂王咳嗽了一声,"你要是蜣螂,我愿意做粪球。"说着,加快步子逃走了。
杜九言心里啐了他一眼。
桂王吩咐焦三,"带人沿途去找,再四面八方打听一下,有没有人见过此人。"
焦三应是,带着捕快去办事。
"喊几个脑子清楚的工匠来。"桂王道。
"是!"田卯应是,亲自去找李二带来的工匠,过了一会儿,就来了两个浑身湿漉漉的工匠。这些人几乎每天都要泡在水里,所以皮肤黝黑不说,手的指节和膝盖都因为湿气而扭曲变形,另外一个走路时腰都直不起来。
都是老实人,进来就跪,桂王让韩当搬了凳子过来,"坐着说吧。"
两人浑身滴水,不敢坐更不敢拒绝,又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屁股。
"你们工头什么性子,寻常对你们如何,缺钱吗?"
两个人中的年轻一位,道:"我跟他出来做事有五年了。我们专门跑河道做工。他人很好,对我们也很不错,毕竟像我们这样的手艺,是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常年在水里,就算不被淹死被水冲走,也是活不长的。所以只要还能干活,他都不小气。"
"别人都说会李头是带着钱跑了。我们觉得不可能,他缺钱不缺钱我们不知道的,但是他肯定看不上这二百两的。以往结账五六百两一千两的银票也见过,他都没有动心,哪可能为了二百两就跑。"
旁边年纪大的男人点头附和。
"但是他不见了,你们认为可能是什么?"桂王问道。
两个想了想,年老的那个回道:"那天晚上暴雨,他又喝酒了,很有可能掉水里去了。"
"他水性好,要是平时肯定没事,可他喝酒了就不一样了。而且那么大雨,又黑漆漆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桂王颔首,道:"水里的事,还有几天能做完?"
"还...还有一天的工期。"
"去做事吧,有事会再喊你们来。"桂王道。
两人应是又要起身磕头,田卯拉着两人出去了,"就知道磕头,话都说不利索,快去快去。"
两人一迭声的应是,又到圩埂下面,拴着绳子进水,继续做事了。
问了一圈,说法都差不多。
就是一桩普通的人口失踪案,不普通的是这个人的身份以及他身上带着的二百多两银子。
"看看初八的夜里,这边有没有盗贼出没。"杜九言和跛子道。
"好,我去查。"他说着去办事,想起什么来,又道:"河岸很滑,你担心点。"
小萝卜反倒还好,身边都跟着人护着,只有杜九言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才有可能出事。
杜九言和他笑笑,道:"你也注意安全。"
跛子颔首去办事。
"咳咳..."桂王在她身后咳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