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 奇怪绳结(二)
"茅道士呢?"出客栈就没看到他,杜九言奇怪,"他不是来捉鬼了吗,让他带路,找人去。"
桂王回道:"在客栈里补觉,说昨晚太辛苦没有睡好。"
杜九言无语。
陈朗和田卯一起从棚子里出来,陈朗道:"我带着小萝卜他们回下河镇,看着天说不定还要下雨,留在这里不安全。"
"让顾青山和乔墨陪你们回去。"桂王招呼了一声,顾青山和乔墨应是,去准备马车。
陈朗带着三个孩子回镇上。
杜九言和桂王沿着圩埂下去。如果水位退了,这个圩埂应该很高,两人不急不慢地往下游工棚去。
很近,就算是晚上也顶多一盏茶的脚程。
"露面这么宽,想要摔下去也不是容易的事。"杜九言在工棚前停下来,招手喊了在生火做饭的一个妇人。
妇人有些害怕,一边走路一边擦着手过来,行礼道:"两位大人。"
"你是跟着来,给他们做饭洗衣服的吗?怎么称呼?"杜九言问道。
"我姓姚,我男人姓李,叫李双,他就在水里头,刚才你们就喊他上来问话了,他这几天腿疼,走路很瘸的那个。"姚氏道。
杜九言知道是哪个。
"他们二十个人出来做事,身边没人照顾不行,所以我就跟着出来了,每天给他们洗衣服做饭。李头也给我工钱,一天八十文钱,做几个月我也能挣不少钱呢。"
姚氏说着笑了起来,"我孙子今年读书了,可聪明了。他说他一定好好读书,以后也要考功名做大官,孝顺我们。"
"真有出息,一定能考上的。"杜九言笑着问道:"你们李工头的酒量好不好,经常喝醉吗?"
姚氏想了想,"这个我不晓得,大人等一下啊,我去问问。"她说着就手脚麻利的下了圩埂,冲着水面吆喝着,水声太大杜九言没有听清。
过了一会儿姚氏又爬上来,"他们说东家一次能喝一坛子白干,喝完了照样干活,一点事不碍着。"
"不醉?"杜九言问道。
"醉肯定有点的,谁还能喝一坛子酒不晕的,就是没有那么醉。"姚氏道:"他喝醉撂倒睡觉的话,估计还得再来个两大碗。"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桂王道:"你做事去吧。"
"是!"姚氏跑回去,过了一会儿抓两个烤地瓜出来,一边走一边吹,"两位大人,我刚烤好的地瓜,可香了,给你们吃。"
说着,把地瓜递过来。
地瓜放在炉子上烤的,上面还有泥巴,但确实能闻到一阵香气。
桂王看着杜九言,杜九言看着他。
"多谢。"杜九言接过来,"很香,我们这就吃。"
姚氏很高兴,"炉子上还有,吃的好我再给你们送去。"
杜九言道谢,递了一个给桂王。
两人一人捧着一个地瓜,往前走,桂王低头看着滚烫的地瓜,嫌弃地道:"我怎么记得,这东西是养猪的?"
"王爷,您不是号称过过艰苦生活的吗,没吃过地瓜?"杜九言道。
桂王道:"再艰苦我也是王爷,还能寒碜地去和猪抢吃的?"
杜九言撇嘴,拉着他,"到这里来。"她自己蹲在圩埂边上,"来,王爷请蹲下!"
桂王蹲下来。
两人面对着水面蹲着,杜九言撕开地瓜的皮,黄澄澄的肉露出来,香气扑鼻很有食欲,她咬了一口,"很香甜。"
桂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剥开塞嘴里砸吧砸吧,"还行。看来猪的待遇也是不错的。"
"大人,九言,"焦三从下游回来,老远就看到两个人,岔腿蹲着手里捧一堆黄澄澄的东西,他快步跑过来,长吁口气,"吓我一跳,原来是地瓜啊。"
"你再说一遍。"桂王盯着焦三,"你认为不是地瓜的时候,在想什么?"
焦三拱手,"大人,属下还有事,这就去忙了。"
说着,脚底抹油溜走了。
桂王将地瓜皮摔地上,冷笑道:"韩当,给姚氏钱,把她手里的地瓜都买了,今晚的饭除了地瓜,一概没别的。"
"爷,"韩当小声道:"我、我没说话。要不,只给焦三买?"
桂王撇了他一眼。
韩当灰溜溜地买地瓜。
"大人,"杜九言在江水里洗了手,看着湍急的水面,低声道:"这江面树和杂草不多,被缠在水底的几率不高,你说,如果没有沉在江底,大约几天会付出水面。"
"两三天。"桂王道。
那现在就有三天的时间,按道理说应该是要浮出水面了。
"蛙子,"杜九言招呼远处的蛙子,"你骑马,沿着江和各村的村长里长说一声,让各村的村民都关注一下水面。"
蛙子应是,骑马去了。
找了一个下午,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没有任何消息,包括沿江的村民和渔民,没有人发现有尸体浮在水面。
而附近各县,也没有消息。
"这找不到,可能就找不到了。"大家坐在工棚的里头,焦三凝眉道:"第四天,如果掉水里,肯定会浮出来的。"
桂王回头看着江水,道:"捞!"
"捞?"田卯最先的反应,"大人的意思,是要下水捞尸吗?"
桂王颔首。
"这江面这么宽,也不知道冲那里去了,不好捞啊!"田卯道。
桂王扫了他一眼。
"那...那就让那些工匠捞吧,只有他们水性最好。"田卯不敢反对,立刻改口应了。
桂王点头。
下午,十九个工匠并着两个水性好的年轻捕快下水,每个人腰上都拴着麻绳,每人相隔一丈的距离,在水里进进出出。
桂王坐在圩埂上。
起风,开始下起了细雨,天色渐渐暗下来。
忽然,就听到远处水里有人惊呼一声,喊道:"快过来,这里有东西。"
喊的人距离工棚的位置足有三四丈。
大家都朝那边跑去,岸上火把点了起来,十几个人沉水底去找东西。
杜九言站在岸边,打量所有人的神色。
"是人!"水里的人喊道:"是个人!"
过了一会儿,水里的尸体被拖了上来。
尸体穿着一套黑色的褐衣,脚上没有鞋子,身上背着个包袱,浮肿发涨,脸被泡的发白面目全非,样子非常可怖。
桂王去找杜九言,以为她会害怕,但她已经上前去,戴着尸大给她的手套,在研究死者胸前包袱系的绳结。
"这个结很紧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杜九言和施常阳道:"能画下来吗?"
施常阳道:"不确定。"
"给我。"杜九言摘了手套,捧着施常阳垫着木板的记事簿,十几笔就勾勒出绳结的样子,将画板还给施常阳,她又解开腰带,在自己身上试了试。
扎不起来。
"怎么了?"桂王问道。
"等会儿和你说,"杜九言将自己腰带扎回去,就动手去剪开李二身上的包袱。
留着结,从侧面剪断。
"是李头!"工匠里有人喊道:"初八那天他就穿的这件衣服。"
"是他没错,这脸虽肿的面目全非,但还是能看出来的,是他没错了。"
"李头,"有人哭着。
气氛顿时压抑起来。
"银子!"杜九言拆开硕大的包袱,包袱里装着银锭子。
点算了过后,一两没有少。
"他那天就带这个包袱来领钱的。"田卯和众人道:"那肯定是李二了。"
"果然是失足滑水里淹死了。"田卯道。
桂王和杜九言都没有接话。桂王问尸大,"是淹死的吗?"
"鼻子里有泥沙,看样子应该是。"尸大说完看向杜九言,意思是这具尸体能不能解剖。
杜九言道:"再等一天,你先想别的办法。"
解剖的目的,是为了查明死因,如果死因能够确定,那自然就能免则免了。
"好,"尸大低声道:"从鼻子里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溺水。"
人溺水的时候是会呼吸的,鼻子里就会留下一些诸如水草和泥沙之类的东西,如果能切开气管,会看到更加清楚。
但如果是人死了以后下水的,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先抬到棚子里去,天亮以后再看。"桂王道:"大家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合力将李二的尸体抬回去。
桂王和杜九言、跛子以及焦三和尸大父子两人去了银手的工棚里。
顾青山和乔墨守在外面。
"九言,你刚才一直在看绳结,是有什么问题吗?"焦三问道。
"你们看。"杜九言将李二剪开的包袱拿出来,铺在地上,又脱了手套给大家示范,"这个绳结的系法很特别,看着是个活扣,但只要解的不对就成了一个死扣。"
"我问过,李二不是左撇子,那么如果这个包袱是他自己扎的话,方向就应该是相反。"
自己系绳和别人帮忙,扎的方向是不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他身上的包袱,是别人扎上去的?"焦三问道。
"是!是有人帮他系的。"杜九言道:"还有个关键点。二百两银子称重的话,估计得有十几斤重,背上身上足以让他沉在水底延长浮起时间。"
大家一脸惊讶,跛子道:"他杀?"
353 水坝银两(一)
"溺水淹死我能确认。"在尸体送走后,尸大又检查了一遍,"死者的手臂和后背有一些擦伤,可能是滚下江的时候,擦在了什么地方。"
"除了这些意外,暂时没有别的了。"尸大道。
气氛就压力下来。
以为是一场意外,但现在只是粗略的查一查,就发现了疑点。
"绳结的事,能确定?"桂王看着杜九言。
"找几个工匠来,看看他们会不会打这个结。"杜九言道:"据说水手打结的方法,就和一般百姓打结的方法不同。"
桂王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当年我们船上的水手,打结的方法就很特别。"
"这个结我会。"顾青山上前来,指了指道:"这个结打的不地道,但应该是水手结没有错了。"
他说着,解下自己的腰带,像被包袱一样,斜绕肩膀在胸口,低头打了个结。
和李二的包袱的结乍一看是一样的。
"不同的是绳头的朝向,"杜九言比对给大家看,"如果是左撇子倒还好解释,如果不是,那么这个结就是别人系上去的。"
顾青山认同。
蛙子找了姚氏的男人李双,和另外一位最年长,有点驼背的李英。
桂王问了绳结的事,两人看过就道:"这个结和我们打的都不一样,我们在水里的结是这样的。"李英站起来,随手了个结,"各位大人看。"
"这个结是做河工入门第一个要学的本事。这个结越扯越紧,外面拉扯是怎么都不会松开的。"李英道。
大家上来扯了扯,还真的是。
但李英找到绳头,就很容易解开。
"这个结不会是河工打的结,他绕错了,但也能用。"李英道。
杜九言把玩手里的腰带,若有所思。
李英说不对,是因为这个是水手结,所以在打发上和河工们常用的不同。
"你们都姓李,是一个村的人吗?"她问道。
"是,我们都是常德李家村的人,"李英道:"李二早年拜了师父,开了门路后,就带着我们出来做事。这些年我们都跟着他。"
杜九言点头。
"你们觉得,如果有人杀他,会是仇杀还是情杀?"杜九言突然问道。
李英和李双脸色一变,李英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知道,他和人有没有仇,我们也不知道。"
"知道了。你们回去吧。"杜九言道。
桂王和杜九言对视一眼,跛子出了工棚看着李英和李双的背影,直到他们走远才进来。
"东西保管好。"桂王将证据交给焦三,"明天再查,大家先回去睡觉。"
大家应是,收拾好东西,留了两个捕快守着工棚里李二的尸体。
回去的路上,桂王挤到马车上坐在杜九言对面,"身体虚,我冷!"
"嗯,大人您身体虚,"杜九言靠在车壁上,眉头微蹙,叹气道:"我这第二天了,西南眼见就要开始考试了,我这会长,不称职啊。"
"内疚,心虚!"杜九言道。
"你要回去?"桂王问道。
"心虚使人勤奋。"杜九言道:"我太懒惰了,需要激发潜能。"
桂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车外,焦三差点摔下马来,指着脸皮和跛子低声道:"九言的道行,是不是又深了?"
跛子板着脸没说话。
"要查凶手,从哪个方向查?"桂王看着杜九言,在查办案情上,他对她报着全身心的信任。
杜九言凝眉道:"绳结,寻常人不会,你让三爷带人查一查,这个河坝上所有人,谁曾经做过水手,或者,家里有人和水手有关。"
"刚才那两个河工明天来了以后再审问一番。"杜九言道,
她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朝廷拨来的四十万两,花用了多少?"
"不知道,"桂王道:"我没关注这件事,府衙那边派人下来,事情都是他们在做。"
"我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县令,在这条河坝上,将来建立功德牌,可能也没有我的名字。"桂王道。
杜九言哭笑不得,"那你现在怎么又管了?"
"事情和事情不一样。正常运作大家平安的时候,有我没我都一样。但现在出事了,我当然要来。这四十万两是我递的奏疏,钱也是送到县衙。"桂王道:"少了钱,不定谁给我扣什么帽子。"
杜九言咦了一声,"你在乎这声名?"
"我在乎别人给我扣帽子,是我的做的,就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谁也别想让我背黑锅。"桂王道:"我一闲散王爷,还有造反的名头,就觉得我是黑的。黑的再描黑点也不会在乎。"
桂王冷笑一声,"不在乎的那是傻子。我黑是我自己作出来的,被动让我黑,就不行。"
杜九言拱手,一脸敬佩,"您相当有原则,杜九言佩服。"
"言言,"桂王笑眯眯的,低声道:"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人很像?"
杜九言摇头,"不一样,我比你更有原则。"
桂王被口水呛了,咳嗽起来,指着杜九言,"佩服!脸皮之厚,赵某甘拜下风。"
杜九言颔首。
一行人回到客栈,陈朗几个人在客栈下面的大堂里等吃饭,茅道士正在和小萝卜下棋,两个人一边下棋一边吵架。茅道士面红脖子粗,一副要动手打架的气势。
"爹啊,"小萝卜扑过来抱着杜九言的大腿,"你饿不饿啊,今晚我们吃饭。"
昨晚吃的地瓜,好吃是好吃,但是吃过一会儿就饿了。
他还偷偷放了好几个屁。
很臭。
"你们怎么不早点吃。"杜九言摸了摸小萝卜的头,视线投到棋盘上,看笑了,"你们在下什么棋?"
她记得小萝卜不会下棋,没有人教过他。
"五子棋,"小萝卜道:"我赢了!"
茅道士拍着桌子道:"什么破棋,一点内涵都没有,敢不敢下正经的棋。"
小萝卜笑嘻嘻地道:"等我学会儿了围棋再找你哦,象棋也行。先生说回家就教我。"
"贫道等你。"茅道士气的不得了,将棋都收起来,一回头打量着众人手里,发现没有提地瓜,顿时松了口气,"听说今天找到尸体了,要捉鬼吗?"
桂王挥着手,"真有鬼,也先捉你。"
吹一次得了,还天天吹上了。
茅道士摸了摸鼻子。
后厨将饭菜上来,开了三桌大家各自坐下来,银手从外面进来。
这两天杜九言不让他继续睡工棚,毕竟死人了,她不放心。
倒不是怕鬼,是怕人。
"我看过李工头的尸体了,"银手坐下来扒了两口饭,"靠水吃饭,最后又死在水里。"
茅道士塞了一块肉,问道:"前面三具骸骨找到主了吗?"
"您都没问到,我们哪晓得。"银手摇头,"几年前的事了,查不清楚了。"
杜九言顿了一下,又接着吃饭。
"九哥,"银手问道:"我回来的时候听到李英叔他们在和田大人说绳结的事,什么绳结。"
杜九言将事情和银手说了一遍,"他们在哪里说的,怎么说的?"
"就在放李工头的棚子里,他们在门口聊天,我走前和他们打个招呼,就听到了一耳朵。没头没尾的,所以我来问问。"银手问道:"这么说,你们怀疑他杀喽?"
杜九言点头。
"他杀的话,有点说不过去啊。"银手道:"他的钱还在身上,那肯定就不是劫财,李工头长的那么丑,也不可能是情杀,那就只有可能是仇杀。"
"仇杀的话...我感觉也不像,说不出来哪里不像。"
"灭口呢?"跛子忽然问道。
银手看着他,嘴里还含着半口饭,"为什么灭口?"
"水坝,"跛子问道:"这个水坝,你知道用了多少银子了吗?"
银手摇头,"这事不归我管,我不知道。"
"材料呢,用的什么?"跛子问道。
银手将饭吞下去,"材料不可能,我天天看着呢,都是大片的石头,从水底木桩打地基,到铁锭压实...没有一点问题。"
"两岸加固也是的。"银手道:"不是,你们怀疑李工头是因为水坝,而被人灭口了。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大家没有人说话。
都有这样的猜测,但目前又没有证据。
事情不好说。
"能知道什么啊,我都在啊,"银手道:"银钱的话,可以去和工部来的田大人还有府衙送来的吴先生问一问,还有县衙和府衙两个账房。"
"坝上做事的人多的很,要灭口的话,应该要灭漕官田大人吧,他知道的肯定最多。"银手道。
他们来了两天,没有追问过府衙来的吴先生,也没有问过两个账房,一来是三个人暂时都回去了,二来,今天以前还没有找到李二,问了也没什么方向。
"查啊,"杜九言道:"好事不怕查!"
桂王颔首,道:"查!"
第二天,桂王让顾青山去查常德原来的工头,核实四年前来过这里的人。焦三则带着人,一方面去查住在坝上所有人里,谁曾经是在船上做过事或者是水手,抑或家里谁是水手。
跛子则和陈朗一起查账。
杜九言和田卯坐在圩埂上聊天。
"田大人是第一次来邵阳吗?吃住还习惯吗?"杜九言闲聊问道。
354 胆大包天(二)
"我这是第二次来了。上一次是四年前。"田卯回忆了一下,"对,当时县令还是毛大人。毛大人你知道吗,就是现在的江西临江知府。"
邵阳最近的三任知县,杜九言虽没见过本人,但在卷宗中早已熟悉。
现任"刘县令"的前面是邢大人,邢大人在邵阳没待多久就被罢免了,再之前就是这位毛大人。
毛大人手里有个案件她记忆犹新,就是当初马毅夜入严府被乱棍打死,毛大人判严府无罪,所以,纵然没有见过,但她对这位毛大人的印象,实在是不怎么样。
"这个河坝,前一次修建是毛大人吧。"杜九言似乎听说过。
田卯点头道:"是。确实是毛大人。"
"当时朝廷拨了多少银子,比这次多还是少?"杜九言问道。
这些事都能查得到,所以田卯也不吞吐,直爽地回道:"当时拨了六十万两。不过工程要比现在大很多,堤坝从上河镇一直到下河镇,足有五里路。"
双面修,总共就是十里。
十里水路修堤坝,用了六十万两。杜九言没有接触过关于河坝的数据,所以心里没有数,准备等会儿去问问懂行的人。
"那上次也是李二带人来修的吗?"杜九言问道。
"上次是个很大的工队,一个工队有两百多个人,也是常德那边来的。"
"做事很麻利。"
"这回是银手小哥做军事,修了个拦水坝,要的人手不用多,所以就找了李二。二十人加上徭役的百姓,两个月的工期足够了。"
田卯显得很得意,"您看看,这拦水坝一做,立刻缓解了上下游水势,确实是个好东西。"
"杜先生不做水利,不能体会我们的心情。每当我们到一个地方,看到的都是千疮百孔的堤坝,可我们走的时候,却是焕然一新。"
"这个新,绝不是是一件衣服的新,这是无数人的心血和汗水,也蕴含着堤坝下,无数百姓的性命和财产。"
"心中激动和骄傲,油然而生!"田卯说的激动的时候站了起来,面对涛涛江水,恨不得投身其中。
杜九言笑呵呵地道:"问个不恰当的问题,"田卯回头看她,等她说话。她顿了顿道:"四年前六十万两投入后,四年后为何又是千疮百孔?"
田卯脸色一变,方才的飒爽豪气顿时消失,他尴尬地道:"杜先生有所不知,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一个人完成。这做事的人一多,就会层次不齐。"
"就算是监工天天盯着也没有用,总有人偷懒。您想想,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一点点小瑕疵,都有可能成为大窟窿,这种事谁也不敢保证啊。"
"四年就千疮百孔,"杜九言一副吃惊的样子,"难怪这河坝每隔几年就要修葺一次。"
"对啊。"田卯道。
杜九言和他笑了笑,正好那边跛子喊她,她和田卯拱了拱手,去找跛子。
"账有眉目?"杜九言问道。
"没有,快查完了,账面毫无瑕疵。"跛子看着她,道。
"没有瑕疵就是瑕疵。"杜九言道:"这进出的账目,必定会有问题,只是大小的问题。"
越完美的账,就表示很有可能粉饰过了。
"再深入的查,就不容易了。"跛子看了一眼江面站着的田卯,"我认为,今晚应该将李英等人抓起来审问一遍。"
杜九言赞同,"夜里的时候收拾。"
"好。"跛子再回去,杜九言则去了工棚那边,李英正在吩咐两个工友,"...大人给了安排了马车,你们两个现在就走,速速让李头的儿子找过来,你们辛苦点,一定要快。"
"这遗体是不能放了,顶多还有两天,一定得烧了。"李英道。
两个人应是,去找蛙子,两个人赶车回常德找人去了。
"杜先生,"李英和杜九言道:"我刚才让人回去找李英儿子去了,等他儿来了,我们把骨灰让他带回去,您看行吗?"
杜九言道:"大人说行就行吗,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那我去问大人。"李英四处找桂王,杜九言道:"大人镇上有事,这会儿估计府衙的黄先生和两个账房到了。"
"你不如在这等等,大人下午会回来。"
李英应是,忙进忙出的安排李二的后事。
吃过午饭,桂王提着一个食盒过来,身后还跟着府衙来的懂水利的吴觉和账房谢先生以及县衙遣来的账房乔先生。
"账对完了,有几处不明白,还劳烦二位去看看。"杜九言道。
二位账房去了工棚。
吴觉和杜九言行了礼,她在府衙见过杜九言,不过杜九言没有注意他而已。
"正好家里有点事回去了,准备十六过来的,没有想到出了事。"吴觉道。
"有没有事情需要我做?"
桂王看着他,道:"你把水利的图纸拿来我看看。"
吴觉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死了一个李二后,刘县令会查工程的图纸和账目。
"小人这就去取来。"吴觉说着去取东西。
桂王将食盒递给杜九言,"给你带的饭菜,饿了吧?"
"还真是,"杜九言提着食盒去银手房间里。姚氏也做饭,但做出来口味实在不敢恭维,桂王无所谓,但知道杜九言吃不习惯,所以就来的时候给她带了饭菜。
看她吃相就知道她中午没吃,这会儿早就饿了。
"慢点,"桂王拿个帕子给她擦嘴,"我和茅道士说了,以后他中午负责给你送饭。"
"不能把你饿瘦了,我会心疼。"桂王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一口饭卡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憋红了脸看着桂王,他上前来给她拍背,"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
"要命啊,"杜九言喝了口茶,将桂王推回去坐好,"王爷啊,您正经点。"
桂王给她倒茶,喂到她嘴边,"喝水。"
杜九言颤抖着嘴唇,就着他的手喝了杯中茶。
"这才对,"桂王笑眯眯地看着她。
"鬼...鬼附身?"杜九言一脸惊恐,"王爷,您还好吗?"
桂王道:"我这两天想了想,那天我亲了你,我就要对你负责,所以得对你更好点。"
杜九言咳嗽起来,"王爷,有件事我得提醒您。"
桂王看着她。
"您、是有王妃的。"杜九言道。
"死了!这么久没有出现,当然就是死了。"桂王道:"就是没死我也不理她,这么多年谁知道她嫁谁去了。"
杜九言眼皮子跳了跳。
"可要是她不但活着,还爱你爱的死去活来呢?"杜九言道。
桂王一脸嫌弃,"我和她都没见过,爱什么,有什么可爱的。"说着顿了顿,"就算爱,那也是爱的桂王,不是我赵鼎。"
浑人说了句明白话,杜九言生硬地转换话题,"接着聊案情吧。"
她将刚才和田卯聊天的内容告诉桂王,"有个想法。"
"你说。"桂王认真看着她。
杜九言沉吟了一下,低声道:"前些时候挖出来的那四具骸骨,查一查来路。"
"你的意思是,四年前的四具骸骨和四年后的李二,是一样的。至少杀人动机上,很有可能相同?"桂王道。
办案的思路,真是越来越清晰了,杜九言赞赏地道:"没错。"
"从四年前的来这里做事的工匠开始查吗?"桂王问道。
杜九言给他竖起个大拇指,"王爷,你真是聪明啊。"
桂王挑眉,得意洋洋。
"让顾青山去查,"桂王道:"既然是工队,查起来比想象中会容易一些。"
杜九言点头。
吃过饭,两人去找李英,准备将他和李双带着一起,仔细问。
昨天两人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们不是没有看出来,而是想暂时放一放。
"李英和你男人呢?"杜九言找到姚氏。
姚氏喊了两声,又朝水里看,发现水里并没有人,"奇怪了,刚才我家双子还在这里呢。"说着想起来,"大人,英大哥说去镇子上找你的。没有碰见您吗?"
桂王凝眉,回头喊蛙子,"追去,将人带回来。"
蛙子应是,快马往镇子上去,跑了两个来回,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蛙子不服,回来喊了两个兄弟往三个方向去。
下午的时候,三个人在镇子的门口碰头。
"没有找到人,但看到了这个,我见过这个腰带,和李英身上的一模一样。"
蛙子脸色一变,喝道:"我和大林子去找,你速速回去禀报大人。"
一个时辰后,蛙子在山里找到了李英的尸体,带回来的时候,李双也躺在床上,肚子上被人捅了一刀,失血过多奄奄一息。
"胆大包天!"桂王满目冷光,"我们在查,他居然还敢杀人灭口!"
杜九言回头问银手,"水坝还有什么没做?"
"没有了!"银手摇头,"本来就准备这两天结账撤走了。"
杜九言颔首,看着桂王,"都带回去,一个一个的审问,我敢肯定杀人者,就在这些人里面。"
355 来吃补药(一)
请了大夫来,但李双失血太多,生死悬在一线。
姚氏在一边哭。
田卯呵斥道:"哭什么,刘大人在里面办事,你这哭的嗷嗷叫,会影响刘大人办案。"
姚氏吓的捂着嘴使劲忍着,趴在李双身上。
跛子和焦三亲自守在门外,所有的工匠都在外面的等着。
半个时辰后,所有工匠都审完,乔墨从里面出来,看向面色恍惚的吴觉和两位账房以及田卯,道:"黄先生,大人请你进去。"
"是!"黄觉应是,起身进了门内,桂王和杜九言各坐了一遍,乔墨拿着本子在一边做书记。
桂王指了指凳子示意皇觉坐。
"大人,"黄觉忐忑不安地坐下来,"您问了工匠,可有收获,是不是他们起内讧杀人的?"
桂王打量着黄觉,凝眉道:"是谁还没定论,暂时不知道。"一顿,问道:"四年前的邵阳县令毛文渊修建这里的时候,你在不在?"
"在的,小人在宝庆府效力,算起来有十六年了。这十六年里下河镇的堤坝连着这次一共修过三次。"黄觉道:"三次,小人都在。"
杜九言问道:"上一次找来的工头也是常德人,为什么这次没有继续找他?"
"不瞒大人和杜先生,上一次的事做的不好,我们这回也不敢找了。其次,这次就做了个滚水坝,工不算大,再找他们就花费就有点大了,没有必要。"
"就四十万两,我们得省着花啊。"黄觉道。
桂王蹙眉,"省着花,不还是用了三十三万两。"
"大人,您不知道这十五丈宽的水坝,光铁锭、石锭木桩就数不清了啊。先截流,挖淤泥,您不知道这多少劳力在里面,一天数百人的吃喝也都是钱,我们真是这里省着那里省着,否则,三十三万两哪够。"
"这水坝铸成,真的是一尺地十两金,"黄觉叹气,"不知道,没有亲眼看到的人,是不知道里面的门道啊。"
这语气,就是在说桂王和杜九言不懂水利。门外汉只看到三十三万两很多,却不知道这里头的要用钱的地方更多。
"银子砸下去,连个响头都没有。"黄觉叹气道。
桂王和杜九言对视一眼,顿了顿,桂王问道:"四年前,李二在工队里吗?"
"这小人还真没有注意过,也没有问过。不过,当时那个工队不是一个人的,我听说是三支凑在一起在有两百多个人。"黄觉道:"或许,李二在里面也未可知。"
"你认为,李二是怎么死的?"杜九言问黄觉。
"不是意外吗?"黄觉道:"我来的时候就听大家将意外失足落水。"
"那李英的死和李双的伤势呢?"杜九言道。
"李英这个人不老实,听说他还赌钱,保不齐被讨债的人杀敌也说不定。"黄觉道:"至于李双,我就不讲清楚了,没说过几句话,不大清楚。"
桂王颔首,"你去将田卯喊进来。"
黄觉应是出去喊田卯,"大人喊你进去。"
田卯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刘县令不过是一个县令,他尊称他一声大人,纯粹是因为邵阳是他的管辖,可这会儿审,居然连着他一起审。
他就算少不入流的小吏,可也是工部的吏。
要是去京城,他刘县令可不如他。
"嗯。"田卯颔首进了工棚,冲着桂王行了礼,在对面的凳子坐下来,桂王问道:"我记得当时京城押送官银,来了许多人。那些人都回去了吗?"
田卯一愣,没有想到对方第一个问题居然是问这个,他想了想,回道:"是,银子由府衙和县衙验收了,他们也就功成了。"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没带家里人或者小厮跟着吗?"桂王道。
"大人说笑了,我们这样的人出门,都是一个包袱提着就走,那还能带小厮带家里人。"田卯道。
桂王颔首,又将刚刚问黄觉的问题拿出来问了一遍。
"...四年前李二在不在,小人还真是不记得了。不过,应该是不在的吧,如果在的话,这一次李二怎么着也要提一嘴才对。"
"人太多,我又每年到不同的地方,实在是记不清了。"田卯道。
"那今年是谁找来李二的?"杜九言问道。
"是府衙那边找来的人。我到这里一天后,李二才到的。"田卯道。
杜九言颔首。
桂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吧,有事我喊你。"
田卯再难维持,脸色铁青地走了。
这个刘县令,可真是一点分寸都没有。在宝庆府你耀武扬威我管不着,居然对着我也是这样的态度。
不说尊敬,尊重一下是应该的吧。
这是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他很生气,"杜九言低声道:"看来是不服气你这个县令对他颐指气使,挥之即去的态度。"
桂王撇嘴,"就算我是一个县令,我也不可能对他点头哈腰巴结奉承,一个杂役而已。"
"跛爷!"杜九言冲着外面喊了一声,跛子进来,门外头两个小捕快自动顶上,守着门口。
三个人对面坐下。
"姚氏说了,四年前他们跟着常德的大工头李知水在这里做了三个月的工,但,当时不是李二出头,他们都是在一起做事的。"杜九言道:"但黄觉和田卯都说不记得李二这些人。"
"田卯说,如果李二来过应该会提一嘴,我倒觉得,李二是一定会提一嘴的。"桂王道。
"现在的意思是,田卯和黄觉都在撒谎?"跛子总结道。
桂王颔首,手指敲了敲桌面,"至少,两个人很可疑。"
"现在就等焦三的消息,如果他能查得到谁和那个绳结有关系。还有常德李知水的工队里,有没有少人。"杜九言总结道。
"好。"跛子道:"尸大刚才验尸了,李英的后脑勺被石头砸中,以及肋骨断掉了四根,肚子按压有水流声,应该是内脏大出血后死的。"
肋骨断裂后扎破了肺或是别的内脏,最终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李英是腹部一刀外,身上多处擦伤,找到的地方是个山坳。刚才我去看过,四周草地以及地上都有脚印和跑动的痕迹,应该是在追杀的过程中,李双失足掉到山坳里,杀他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继续追下去。"
"或许是知道有人找来了。"杜九言道:"今晚我有个想法,不过在做以前,要等焦三回来。"
希望能有点消息。
傍晚,西面半边天都是霞光,焦三骑马从霞光中跑来,杜九言一脸期待,看着他道:"三爷,您是踏着祥云来的啊。"
"祥云?"焦三回头看看,"难道不是乌云,我看要下雨了。"
杜九言点头,"三爷的气质,更适合乌云。快进去,汇报总结你今天的工作成果。"
焦三进门喝了茶,擦了把脸道:"时间来不及,我没有去宝庆衙门,所以只查了田卯和黄觉几个人的背景。"
"有收获?运气这么好?"杜九言不敢置信。
"还真是,"焦三朝外面看了看,四个脑袋占着四方往中间凑,就听焦三压低了声音,道:"田卯能做漕官,是因为他家祖辈都是做漕运的,他几乎是在船上长大的。"
四个脑袋分开,露出神色各异的表情。
"那就审田卯。"跛子下结论。
桂王难得附和他的决定,"要是不招往死里打。"
"大人,他是朝廷..."焦三说了一半,桂王摆手,道:"我要是连一个杂役都不敢打的话,还活个什么劲。"
焦三点头不迭。
坐在这里的人是桂王,不是刘县令。
要忘记这张脸才行。
"现在就差顾青山回来,估计他至少要明天下午了。"桂王道:"我们今晚就收拾东西,带着人回县衙去。"
杜九言道:"明早再走,今晚再做点别的事。"
三个人都看着他。
夜色渐沉,唯一做饭的姚氏哭瘫在在李双的床边上,大家都没有饭吃,桂王就遣人去镇子上买了两百个包子,回来一人三五个分着吃了,杜九言则是吃的茅道士亲自送来的饭菜。
"胡大夫来了。"蛙子领着从邵阳接过来的胡大夫,"大人,胡大夫来了。"
胡大夫一把年纪了,但却是越过越精神,从马车上下来,来不及整理衣服,就冲着桂王和杜九言拱手行礼,桂王道:"大晚上让你跑一趟辛苦了。"
"大人您客气了,衙门有事,您让我来不管什么时候,老夫都义不容辞。"
"辛苦了。"杜九言笑着道。
"不客气,不客气。"胡大夫跟着杜九言进了房里,所有人都站在门口,蛙子和大家介绍道:"这是邵阳的胡大夫,"现在是宝庆府最有名的大夫,医术最好。"
"只要他在,就没有医不好的伤病。"
众人都亮了眼睛,姚氏一个劲儿的道谢。
大家都等在门口。
杜九言从里面出来,"都回去歇着吧,胡大夫在施针,要醒过来估计还有一会儿。"
"走吧走吧。"杜九言挥着手。
大家各自散了。
杜九言和桂王去了银手的工棚,这边就剩下胡大夫和在里面施针,外面守着个小捕快,正蹲在地上吃没有吃完的包子。
"胡大夫还在里面吗?"田卯笑盈盈地问道:"人醒了吗?"
小捕快摇头,"胡大夫去马车里取药了。针还在身上,说至多半个时辰就能醒。"
"我去看看,"田卯说着就进了门,小捕快拦着道:"大人不让进,你不能进去。"
田卯道:"大人不让别人进,还能不让我进吗,我又不是外人。"
他说着,推开小捕快进了门。
房间很小,进去就是床,李双躺在床上,黝黑苍老的脸没什么生气,直挺挺地躺着,身上扎着的银针随着呼吸欺负微微颤动。
田卯走道床边上,喊了一声,"李双。"
李双没有反应。
田卯摊开手,手心里赫然是一包药粉,他拆开来掰着李双的嘴往里头倒...
356 使个大招(二)
"哎呀呀,田大人这倒什么?"
忽然,田卯的身后传来嬉笑声,他吓的一抖,药粉撒了许多在李双的肩头,"杜、杜先生,刘大人。"
"在干什么?"杜九言上前,打量李双肩头洒下来的药粉,他捻了一点闻了闻,挑眉道:"是补药?"
田卯点头,"是、是补药。我看他还不醒,就想着给他喂一点补药。"
桂王站在杜九言身后护着她。
"这样啊,"杜九言接过田卯手里的粉包,"这么好的东西,田大人怎么不自己吃呢?"
田卯瑟瑟发抖,声音都打着颤,但又故作镇定。毕竟他是朝廷派遣下来的,就算是有点问题,区区一个刘县令也不敢对他怎么样,"我、我吃过了,这会儿给李双吃点。他醒过来,案子就好办多了。"
"吃过了,也吃点。"杜九言说着,忽然掐住田卯粗短的脖子,将他往桌子上一摁,捏住他的下颌,冷笑道:"田大人先吃。好东西县衙多的是,不能让你破费了。"
田卯吓的大惊失色,这可是砒霜,吃下去就没有命了,他拼命的摇着头,"饶命,饶命啊杜先生。"
"饶什么?"杜九言松开他的嘴,但是手却依旧掐住他的脖子,"不是补药吗,何来饶命一说?"
田卯呼呼喘着气,吓的几乎失禁,"不、不是,不是药有问题,是、是我觉得杜先生您这会儿很可怕啊。"
不是读书人吗,不是讼师吗?
怎么还会武功的,这么瘦弱的一个人,力气居然还不小。
田卯使劲全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以被宰割的姿态,摁靠在桌子上,后腰硌的他龇牙咧嘴的疼。
"不是药有问题,我怎么就不信呢。"杜九言和桂王道:"大人您信吗?"
桂王道:"信!田大人正直善良,说的话肯定不会有假。"
杜九言摇头。
"那让他吃吃看,给你证明吧。"桂王上前来,要喂药,田卯吓的哇哇大叫,喊道:"不、不要,我的身体,身体不好,受不起补。"
"有胡大夫在,只要不是立刻死,胡大夫总会让你活过来的。"杜九言道。
"不、不要啊。"田卯没说话,桂王捏住他的嘴继续倒药,田卯唰地尿了一裤子,一股骚气弥漫,杜九言骂了一句,桂王啪叽扇了对方一耳光,"敢杀人就要想好了不被杀。"
"本官看你胆子大的人,现在就成孙子了?"
两人嫌弃地跳开,田卯烂泥一样滑到在地上,"刘大人,我、我说、我什么都说,只要不杀我。"
你会发现,吃砒霜的死法有可能是你最好的死法。杜九言不屑白他一眼,桂王道:"说!"
"我、我和李双有仇,平时看打不过他,所以趁着他病倒了,就想来报仇。"
"大人饶命啊,我虽有意想杀人,但是还没有杀成,您就绕了小人吧。"田卯道。
"够狡猾的。"杜九言上前去,将田卯拖到门边上,蹲在他面前低声道:"李二,李英的命就这么被你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
"你现在老实交代了,就免了皮肉之苦,否则,一会儿带你去县衙,有的是办法让你尿一百次裤子。"杜九言道。
田卯惊恐地看着杜九言,但神智也在迅速恢复,他摇头道:"不是、杜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有杀人。李英和李二都不是我杀的,我也没有理由杀他们啊。"
"看来要用刑。"杜九言看向桂王,"让三爷来吧,他最擅长这些了。"
桂王颔首。
田卯吓的一个激灵,指着桂王,"你敢!"
桂王不解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不敢?"
田卯冷笑道:"你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就敢打朝廷派来的人。你信不信,我一封信回京,就能把你一撸到底,滚回老家种地?"
桂王上去就是一脚,踹的田卯像个土豆,在地上滚了两圈。
"你,你敢打我。"田卯疼的咬牙切齿,捂着肩膀缩在地上,"你给我等着,我和你势不两立。"
桂王指着他道:"一个杂吏,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威胁我,你刚才怎么不乘机照照自己的老脸。"
"你写信回去,我给你机会。你要不能将我一撸到底,我就去把你家祖坟扒出来吊城门口去。"
田卯气的发抖,撑着坐起来,指着桂王,"都是做官的,谁的手里还没点事。你也知道,我一个杂吏能做到漕官,可见我背后一定有人,你不怕无所谓,可你想过没有,我背后的主子,你能不能惹得起?"
桂王很生气,杜九言笑了起来,哈哈大笑,和桂王道:"吃瘪了?"
桂王摆手,"和一个傻子没的说。"话落,冲着外面道:"焦三,进来!"
焦三在外面听到了,进来扯住田卯的头发就往外拖,杜九言看着啧啧佩服道:"还是我们三爷心狠手辣。"
焦三给她一个白眼,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隔壁一阵阵的哀嚎声,焦三出来了,道:"不经打,打一打就说招,不打了又赖了。"
"有没有什么新颖刺激的办法?"杜九言问道。
焦三喊了蛙子一起进门,然后就听到田卯的惨叫声,过了一会儿大家一起进去观赏。
田卯双手的虎口,被对穿了,焦三很手巧地穿了个绳子,将田卯双手吊房梁上。
手掉的酸就想动一动,可一动虎口这里就痛不欲生。
"我自己研究的。比穿琵琶骨要方便一些。"焦三很认真的介绍自己新刑,"这样也很疼,出血量不多,犯人不会死,但疼却不是假的。
"很有水平。"杜九言由衷赞赏,"三爷,还有哪里能对穿,我也想试试。"
桂王附和,"很不错,我也试试。"
"很多地方都可以对穿,又疼又不会立刻死,"焦三拿起门口姚氏用的铁叉,由上而下的点着田卯的身体,介绍着,"耳脆骨,后脖子的肉,胸口的ru尖,腹股沟这里,还有..."
"够、够了!"田卯要疯了,邵阳县衙的人都是群鬼吗。他要活活被吓死了,"够了,求求你们够了。"
焦三敲了他一下,"闭嘴,我还没说完,"他难得像个先生一样,给桂王还有杜九言讲授他最擅长的地方,无论如何都要把话说完,"还有脚踝,脚底,还有男人的那话儿,都可以的。"
"不要人的命,但是要人的胆。一般人坚持不了多久就招了。"焦三很认真地道。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很受教地点头。
"三爷太厉害了,这方面我们两人甘拜下风,佩服佩服!"杜九言行礼。
焦三摆手,"客气,客气了。雕虫小技而已。我还有大招,一会儿他要是不招,我再给你们展示一下。"
蛙子在一边点头,"三爷的大招可厉害了,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谁受得住的。"
杜九言一脸惊叹,转头拍了拍田卯的肩膀,"田大人,你要坚持住啊,我们还等着你和三爷的表演呢。"
田卯吓的整个人都在发抖,"说,我说,我都说!"
"我都说还不行吗。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田卯道:
"我都说啊!"田卯道:"别用刑行。"
焦三虎着脸,不高兴。
"李二和李英三人你让谁杀的,你的手下呢?"杜九言问道。
田卯回道:"都住在镇子上,也不是我的手下。只是帮我做事的人而已,我给他们钱。"
焦三问道:"镇上哪里?"
田卯说了个地址。
焦三去看跛子,跛子已经准备出门了,边走边招呼了人手,去抓人。
这边继续。
"为什么杀他们?"桂王问道。
田卯的手一直挂着,血冲不上去双手就发麻,跟蚂蚁咬一样,实在太难熬了,他哭着道:"我杀他们,是因为我们有仇!"
"四年前,我监工的时候,李二和李英还有李双曾经对我出言不逊,我这个人向来要强,当时就记着仇。这次我来又看到他们,所以一直寻找机会报仇。"
杜九言不听田卯说什么,和焦三道:"三爷,用你的大招吧,我特别想见识。"
焦三点头,"行,敲碎一个膝盖骨。"
田卯熬地一声惨叫,"我都说了,你们为什么还用大招。"
杜九言看着他,"你猜呢!"
焦三拉着田卯的手一扯,虎口的伤差点把田卯疼死过去。
"不见棺材不掉泪,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耍花枪,你他娘的怎么不去唱戏?"
杜九言深以为然地附和。
"我、我..."田卯不敢说,说了就不只是死那么简单了,他还有家人孩子。
桂王道:"你的家人,我保你没事。"
田卯道:"你一个屁大的县令,你保个什么劲儿啊!"
桂王很生气,"你保你的主子,我看你的主子也不怎么样,不是官位太低,就是对你不上心!"
田卯摇头,"你一个外放官,什么都不懂!"
桂王想动手,这人太蠢了,冲着焦三挥了挥手。
焦三就在田卯耳边说了一句话,田卯怔了一下,随即抬头朝桂王看来,上下打量。
难怪...难怪他觉得这个刘县令浑身透着古怪,明明五十岁的人,可个子还是这么高,腰板还很笔挺,说话也是中气十足,浑身透着一股贵气。
没想到!
居然是桂王。
是了,是了,他也听说过桂王不在广西也不在京城,不晓得去哪里了,但是圣上和太后娘娘也没有找他。
原来他扮作刘县令在邵阳。
田卯头一歪吓晕了。
357 贪官之道(一)
"黄觉和两个账房都稳住了?"桂王问焦三。
焦三点头应是,"都照顾着的,四周也遣人警戒了,不会有人知道的,大人放心。"
桂王点头,看着田卯,"说吧。"
田卯哭着道:"我杀李二是因为灭口,他、他知道我贪污了水利的银子。"
桂王问道:"贪污了多少?"
"十、十万两。"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桂王忍着怒气,"两边账房对账,你如何贪的?"
田卯回道:"他们只管账,却不懂料。一个大铁定四两银子,我从熟悉的矿山拿过来,只要一两。"
一两银子的铁锭和四两银子的铁锭,那必然是不同的。
"铁定里装的什么?"桂王问道。
田卯哭着道:"其实是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的是石头或者是土,从外形和重量上是看不出来的。"
"还有下去的木桩。都是不好的木头,外头刷上一层桐油,看着成色就特别好,但只要进水里,一年就烂掉了。"
银手跳了起来,指着田卯道:"你们太过分了,这些怎么能以次充好。"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堤坝三四年就千疮百孔的原因。"
银手气的不得了,"我要去看看,你们这些畜生,畜生!"
他说着跑出去,一路将自己衣服脱了,拴着绳子跳河里去了。
几个工匠怕他出事,跟着下去护着。
"韩当,"杜九言道:"劳驾你跟着去看看,他年纪小没见过这些龌蹉事,我怕他受不住。"
韩当应是,去岸边守着。
"你他娘的!"焦三抽了田卯一巴掌,"淹死的不是你家人是吧,老子他娘的告诉你,要是圩破了发大水,老子拖你过来填坑。"
田卯的牙晃荡,嘴角也破出血了,带着哭腔道:"你们不知道,这是...这所有的地方都这样啊。"
"因为要给下一任知县留活路?"杜九言问道。
田卯一愣,看着她点了点头,"这是路子,你不做就是罪人,得罪了谁你都不晓得。"
杜九言颔首,这些外放的县令,三年一个任期,有的在这里待三年,有的待六年,来来去去无数个知县父母官。这些人来过就想做功绩,在这里留下痕迹。
这痕迹怎么留?无非就是修路,修桥,修堤坝修粮仓。
几乎每任县令都要修。
修了,对上是政绩,勤政爱民,对下是美名,爱民如子不辞辛劳。
可每一任县令要口碑,可留痕迹的事情就那么些...于是,就形成了一条默认的规矩,路,不能修好、桥不能耐用。你修桥千年不倒,那后面来的知县,他做什么?
互相留路,官场规矩。
"打他!"桂王和焦三道。
"王...大人,您打小人也没有用啊,小人不过是个杂吏!"田卯道。
"出气。"桂王道。
焦三乒乒乓乓一顿抽,田卯嗷嗷哭着。
"接着说,"杜九言道:"这是今年贪污的,四年前呢?你说当时朝廷拨款六十万两,可水坝用了四年多就不顶用了,贪了多少?"
田卯回道:"四、四十万两!"
看,对半都不止,难怪一个堤坝三五年就不行了。
铁皮盒子装石头装土,水冲个几年还能剩下什么,堤坝就跟纸糊的差不多。
"这么多钱,你一个小杂吏吃不下,说吧,还有什么人!"
田卯不敢说,摇着头道:"大、大人您们去查吧,求求你们了。我死了就死了,可要是我说了我家里人也活不成了。"
桂王冷笑一声,"谁敢动手,本官第一个弄死他!"
田卯看着桂王,哭着道:"大人,这里头盘根错节...就算是圣上...也是要伤筋动骨的。"
桂王道:"给你机会,你要不说,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田卯害怕地摇着头。
"把黄觉带进来。"桂王道。
焦三将黄觉带进来,他一进门腿一软就跌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地看着田卯。
两人对视,面若死灰。
"吴典寅参与了没有?"桂王开门见山的问黄觉,"你说,我就打他,你要不说,我就打你。"
黄觉磕头,"小人就是一个杂役,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焦三拿着铁签子,上来就在黄觉左手虎口上扎了个对穿,黄觉的手被钉在了地上,疼的哭。
"你说,"桂王问田卯,田卯吓的瑟瑟发抖,"没有,这个事吴大人不上不下在中间,根本不用过他的手。"
桂王又看黄觉,"说你知道的人。"
黄觉道:"就我和田大人还有当年的毛大人,京城的几位大人,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只有田大人知道了。"
田卯怕被打,立刻道:"工部督管河道水利的邱侍郎,监察御史督管河道的金大人。今年的十万两我和黄觉两个人各得了一万,京城那边孝敬了七万两,余一万两各处打通用去了。"
"四年前的呢?"桂王道。
"四年前的,我们人多,我和黄觉两个只得了三万,往上送了三十万,剩下的...剩下的都是坏的账,现在也想不起来怎么没的。"田卯道。
七八万两的坏账,说起来轻飘飘的。可国税收这么多钱上来,得多难。桂王触了底线,来回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田卯,眯了眯眼睛,"你给我好好活着,待本王回京城,收拾他们去。"
田卯不敢说,只能跟着应是。
黄觉一脸发懵,他听到了桂王自称本王了。
眼睛转了好几圈,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吴典寅对刘县令的态度本就让他好奇,现在听到桂王这一句,仿佛一下子解开了所有的谜题。
黄觉吓的倒在地上。
这一次,连打通关系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爷!"顾青山从外面进来,桂王道:"不用避讳的事,就直接说。"
顾青山应是,回道:"找到当年李知水的那个工队,他们就离这里不远的石迁。"顿了顿又道:"李知水在四年前就失踪了,跟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两个堂兄弟和一个表哥。"
"大家都猜测是掉水里淹死了,因为那天结款,都喝了不少酒。"顾青山道:"一直没有找到人,他的工队也散了。现在是另外一个同村的人,带着大家做事。"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一起看向田卯。
田卯已经知道自己必死了,所以现在多几条人命,也不影响了,"也是我让人杀的。李知水兄弟四个人看着老实,可都不是好东西,包括现在的李二李英三个人,狗胆包天,居然敢来和我谈条件。"
"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开口乱说话。"田卯道。
他话音落,跛子回来了,带着六个人,用一根铁链子困住,一个个被打的鼻青脸肿,一字排开面朝工棚跪在圩埂上。
"是六个人?"桂王确认道。
田卯点头。
"两个账房知道多少?"桂王确认。
"欺上不瞒下,他们都知道的。不但他们,那些工匠也都知道的,只是不敢说而已。"田卯意欲多拉一些人,声势越大,牵扯的人越多,他反而有生还的可能。桂王颔首,和焦三还有跛子道:"将人都收押好,今晚你们就押送回去。"
在这里办是办不了的,只能回京城一个个的算账。
焦三和跛子带着人,将田卯等人都押回邵阳县衙。
十六个工匠都留了下来,姚氏坐在门口发呆。
桂王出来看着十六个工匠,问道:"铁锭换成铁皮,你们都知道?"
"都晓得。这些东西的好坏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上回来说话的年轻的工匠道:"但是我们就拿钱做事,问的多了管的多了,就没活干了。"
桂王没说话,转身看着水里已经建成的滚水坝,"现在有什么办法补救吗?"
"大人,补救的办法就是推倒重新弄。否则,就等三年后再弄。"
"按照我们的经验,索性等到三年后,不然今年这些钱就白花了。"
桂王颔首,没有反驳。
银手失魂落魄地走上来,红红的眼睛像个灯笼似的,盯着杜九言,眼泪啪啪地掉,"九哥,我、我怎么这么蠢!"
"来!"杜九言张开手,银手扑在她肩头嚎啕大哭,"我怎么没想起来验货呢,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真的太蠢太笨了。"
初出茅庐的少年人,一心想做点事,奔着自己的理想...可到了中年以后,却都变成碌碌无为平庸平凡的人。每个人的赤子之心和一腔热血,大约就是在这样一件件的事情中,彻底凉的。
"能撑三年,"杜九言低声道:"三年后,你再来。"
银手很内疚,"我辜负了你们的信任,辜负了王爷的,我对不起你们。"
"我来抱!"桂王将银手从杜九言怀里拉出来,自己抱着,生涩地拍了拍,"你虽然笨了点,但还算善良。错不在你,我也不怪你。"
银手尴尬的全身僵硬,眼泪一下子消失了,抹着眼泪挣扎着出来。
"谢谢大人,"银手擦着眼泪,道:"我以后知道了,不管做什么事,都应该谨慎小心。"
第一次做事就遇到挫折也不一定是坏事。
他太年轻,纵然经历了困苦,可世界里还是黑白分明的,所以和田卯这样的人接触,就算防备也很难面面俱到。
358 少年的心(二)
堤坝的事,已经是定局,推是不可能推的。
等案子提审的时候,这就是证据!
"消息能封锁的了吗?"回下河镇的路上,杜九言问道。
桂王道:"封锁不了又如何,本王想弄他,没有证据一样弄。"
在颠簸的马背上,杜九言看着他的侧颜,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很长,也第一次看到真正生气是的桂王是什么样子。
不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浑身透着一股她在他身上从未见过的萧杀之气。
散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这才是掩藏在"桂王"之下的赵鼎吗?
她扬眉笑了,"王爷,您这样有几分颜色。"
桂王一转头撕了脸上的面皮,冲着她抛了个眉眼,霞光中他周身度着金光,眸光清亮似淬炼过的宝石,眼尾上挑透着一丝妖冶,气质矜贵...高坐马上走的不疾不徐,宛若画中仙子。
她点头,赞叹道:"风情万种,美不胜收!"
桂王洋洋得意,方才的冷漠和萧杀从他身上消失了。
像是一道雾气,迷迷蒙蒙,风一吹消散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杜九言有些恍惚,却又不觉得奇怪,每个人都有秘密的,藏在心底,压在梦里,不为外人知也不能为外人道。
是苦还是甜,夜深人静时,自己品尝。
"言言,"桂王拉着马凑过来,"这一次去京城,你要帮我!"
杜九言愕然,"王爷,您刚才杀气四溢,霸气侧漏的样子呢?"
桂王一笑,"外人面前,总要装一装的。这些事,你不帮我,我做不成的。"
鬼才信你的胡话。杜九言道:"你让我一个无门无路的小讼师,和你一起去撕京城贵人。王爷,您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桂王摇头,"我的言言,无所不能!"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她了。刚才,应该是她一时的错觉。
他没有正经过,是个外强中干的人。
全身最厉害最有本事的,就是他的色相,卖一卖倾国倾城也是可以的。
"看时间吧。但我不冲锋陷阵,出谋划策我可以试试的。"杜九言看着他,"我这样的小羊羔,进了京城那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桂王不相信,"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
杜九言道:"这叫自知之明。我螳臂当车,死了你给我厚葬啊。"
桂王道:"我陪葬!"
"驾!"杜九言一甩鞭子,马撩开蹄子,跑的飞快。
桂王看着她瘦小的背影,缩着肩膀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哈哈大笑,喊着道:"言言,我们双穴合葬,永不分离。"
"驾!"杜九言啪啪甩着鞭子,一会儿就不见了。
桂王往前追,两人你追我赶回到客栈。
"爹啊,跛子叔叔回去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小萝卜站在门口等杜九言,"这里附近我都看过了,不好玩了。"
"我想念妙姨姨,想回家了。"小萝卜抱着杜九言的腿。
杜九言将他提起来抱着,道:"明天一早就回去好不好啊。"
小萝卜点头,这才看到桂王,挥着手道:"义父好!"
桂王点了点头,将马丢给小厮,纵然见过这张脸,可小厮还是迷恋地盯着看了好几眼。
银手稍后回来,大家吃过饭,去了茅道士的房里。
"为什么来我房里开会呢?"茅道士将椅子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了,又被要求开窗通风。
桂王嫌弃地道:"我们身上有灰,进房间不合适。"
茅道士瞪眼,"王爷啊,你这样说太伤贫道的心了。"
桂王撇了一眼茅道士的床。
被子一半垂在地上,另一半被一堆脏衣服压着。
乔墨问道:"你又不洗澡,为什么换衣服?"
茅道士将衣服用被子裹起来,外表看上去整洁了不少,"就是因为不洗澡,所以才要换衣服啊。你们不懂,我们方外人,都不常洗澡的。"
"洗澡多了,仙气就少了。"
大家一脸嫌弃,杜九言道:"说正经事。"
"今天银手受伤了,"杜九言和大家道:"往后你们要对他更加爱护点。"
茅道士和陈朗都还不知道,花子和闹儿以及小萝卜忙扑着去抱银手,问他怎么了。
顾青山负责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这是好事啊,"茅道士大言不惭,"人生嘛,就是要多跌倒几次,这样才能体会百味。"
杜九言道:"跳楼呢,要不要体验?"
茅道士看着窗户,这是二楼,"不要,我现在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只要舒心舒服甜蜜蜜就好了。"
"邱文力,现在是工部侍郎了吧。"忽然,陈朗开口,道:"他是天化十八年的进士,比我早一届,为人还算正直清廉。倒是没有想到,现在变成这样了。"
陈朗的过去,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他也不再避而不谈,有必要的时候,他会去谈起。
"世道都是这样,"陈朗看着垂头丧气的银手,"你还年轻,只要保持住一颗赤子之心,将来必有作为。"
银手擦了眼泪,点头道:"多谢大家开导,我现在没事了。等三年后我再修建这条滚水坝,一定将它做成几十年几百年都不倒能传世的水坝。"
桂王颔首,"那你努力。"
银手拱手应是,"谢谢王爷的信任,让我有这样锻炼的机会。"
桂王颔首,受了他谢。
第二日,留了人在这里扫尾,烧了李二和李英两个人的遗体,将李双和十几个工匠带回去。
又开始下雨,水位涨了,但下河镇却没有以往那样,以往水流快水位涨速太快,而来不及应对。
正如工匠所言,三年内这个水坝是肯定有用的。
大家回到邵阳。
蔡卓如在家门口等他们,笑着道:"昨晚跛子哥他们回来了,我就猜想你们今天是不是要回来了。"
"是不是都饿了,我在德庆楼定了席面,一会儿就会送来,你们好好吃一顿休息一下。"
小萝卜抱着蔡卓如的脖子,贴心地道:"蔡叔叔,您真是对我们太好了,难怪我爹夸您最温柔。"
蔡卓如脸一红朝杜九言看了一眼,她正在搬东西,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颔首道:"说的没错,是很贴心。"
"有一夜我很无聊,忽然想起来,你和路妙是不是有婚约?"杜九言抱着行李进去,蔡卓如顿时笑的无奈,"早就取消了,她当我是兄长,我当她是妹妹,不合适。"
"近亲别结婚,生孩子不聪明,"杜九言将脏衣服丢墙角,"律法里也有,不要违法哦。"
蔡卓如笑着道:"知道了,不违法!"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件事?"杜九言自己鄙视自己,又跑了一趟搬东西,蔡卓如接过来,"九言,你什么时候去京城?"
杜九言道:"过了八月十五,你也要去吗?"
这次去,事情还真多。
蔡卓如想了想,觉得看时间合适,"我也很久没有去过了,这次去想等等也没有合适的铺子。"
杜九言咦了一声,"你要做什么买卖?我出资搭伙。"
蔡卓如道:"还没有想好。不过左右两种可能,一个是做湖广菜色的馆子,一个是卖西洋的舶来品。"
"舶来品我看没什么路子,我上次去的时候,就看到街面上有两家铺子。"杜九言道:"饭馆好,只要有后台撑着,不怕做不好。"
蔡卓如就看着她。
杜九言想了想,道:"等到了京城,先找铺子再找门路。都知道寸土寸金,铺子比门路靠山还难。"
蔡卓如深以为然,点头道:"确实如此。"
"听说昨晚焦三爷从河坝上抓了人回来,是那边出事了吗?"蔡卓如问道。
果然,消息是封锁不了的,得把田卯和黄觉两个人看管好了,一定不能让他们死了。
"嗯。有人在堤坝的材料上动了手脚,贪了巨款。"
蔡卓如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无奈道:"处处都一样!"
"先生!"门外,傅元吾和邹凯玄跑进来,杜九言停下来看着他们,"消息这么灵通啊?我准备下午去的,你们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两人和杜九言行了礼,看了眼蔡卓如。
"他没事,你们说吧。"杜九言泡了茶,给三个人各一杯,傅元吾道:"从你走了以后,我一直在注意程公和陆先生他们。"
"我总感觉,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但是,是什么我猜不到。"傅元吾道:"去过藏卷阁,将里面的书都翻了一遍,还找一个废弃的书阁。"
找东西,难道想要带着西南的宝贝投奔燕京?应该不会,西南的人对西南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爱。
"让他们找吧,等找到了再把他们摁倒撵出去。"杜九言很大度地道。
傅元吾和徐子玉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杜九言问道:"见到我这么开心,以至于失心疯?"
"是刘先生,他说如果我们将这件事告诉您了,您一定说不要管,等他们找到了,再把人抓起来!"徐子玉道。
"刘先生现在很了解您呢。"
杜九言道:"突然有点不喜欢刘先生了。"
大家都笑着。
下午,杜九言往西南去,考试临近气氛很紧张。
359 夜半鬼出(一)
"先生,先生。"杜九言进门,大家都涌了过来,围着她道:"您去水坝那边是帮大人查案子吗?"
"您查清楚了吗?"
"先生,下次再有请带上我们吧,我们想跟着先生学,绝对不捣乱。
杜九言盯着说话的邹凯玄,"你的存在,就是捣乱!"
"怎么看着,几天不见你又发福了点?"杜九言道:"是不是西南的伙食太好了。"
邹凯玄呵呵笑着,道:"先生,这菜做出来就要吃,不吃坏掉了多浪费。饭堂每天都要倒菜,实在可惜了。"
"那在后院养几头猪。"杜九言道:"这样剩下的饭菜,就不浪费了。"
大家都笑着,刘嵘勤无奈地道:"人手不够,哪有人去管猪的吃喝拉撒。"
"没关系,以后谁犯错误了,就遣送去喂猪几日。保证每天都有人去就好了。"杜九言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不但管教了学生,还有免费的劳动力。
刘嵘勤眼睛一亮,颔首道:"别说,你这个提议确实有可行性。"
"那是,我从来不说白话。"
刘嵘勤失笑。
"走,蹴鞠去。"杜九言带着大家去蹴鞠场,以抽签的方式玩,剩下的人是学生的就站在一边背《周律》。
程公复听完陆绽说的话,道:"暂时不去管她,先仔细找东西。"
他们写信送去京城了,但现在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两个人依旧在猜测,圣物到底是什么。
"您说,会不会是祖师爷当初留给西南的那本手札?"陆绽突然想起来,祖师爷当年扶持西南和燕京的时候,给了西南一本案件审理手札,燕京一本《周律》修订前的初稿。
"但是手札历来都是传给会长,由会长保管。杜九言还没有正式任职,也没有和付怀瑾交接,那么这本手札应该还在付怀瑾的房间中。"陆绽道。
程公复觉得有道理,因为西南百十年传承,如今能称得上圣物,又和祖师爷有关的东西,实在是不多了。
唯一还能称作圣物的,应该就是这本手札了。
"那就想办法拿到手。"程公复道:"在她们去京城前,我们先去。"
陆绽懊恼,前两天杜九言都不在,他没有想起来,偏偏她回来了,他反而想起来了。
"只能晚上去了。"陆绽道:"今晚我去将手札找到。"
程公复颔首。
"先生,府学的周岩求见。"门外,书童敲门道。
陆绽道:"问他何事,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就让他回去。先生和我都没有空。"
书童道:"是!"
杜九言没有待多久,酉时半就回家了,她一向如此,早上辰正来,下午酉时半离开。也有过时间的,但极少。
书童去拿了饭菜回来,就是和饭堂里的学生一样的伙食。以前都是厨子单独给他们做。
陆绽忍辱负重地吃过饭,等夜深大家都休息后,他便去了杜九言如今办公的房间。
虽去的不多,但东西大概被付怀瑾放在哪里,他多少能猜的出来。
门没锁,里面也没有点灯,陆绽很轻松就进到房内,径直走到多宝阁,推开多宝阁后面出现一个暗格,暗格中放着一个匣子,他将匣子取出来。
借着月光,打开了匣子正要拿,门忽然被人推开,有人进来喊道:"陆先生。"
陆绽的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本就提醒吊胆的心虚,突然有人出现,他吓的眼前一黑,扶住了桌子,道:"周岩,你做什么!"
"先生在找祖师爷的手札吗?"周岩没有管陆绽,而是道:"这里面没有手札。"
陆绽恼怒地看着周岩。
"我拿走了。"周岩道:"本来今天下午是要送去给先生您的,但您没有见我,我只好又回去了。"
陆绽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匣子里只有付怀瑾的私章还有一些私人的信件,陆绽将这些都拿走,将空掉的匣子放回去。
"走,先回去说。"陆绽拉着周岩往外走。
周岩却不着急走,而是拉住陆绽,道:"先生打算去京城吗?"
"你什么意思?"陆绽这冷着脸看着他。
周岩固执的问道:"先生打算将这本手札,带去京城和申道儒交换?"
"周岩,这是你能和我说话的语气吗?"陆绽大怒,第一次审视周岩。他是不是看错这个小子了。
周岩没有说话,只盯着陆绽。
陆绽忽然明白,这小子想要讹他,他忽然笑起来,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这次考试你认真努力,考上了我和程公就带你一起去京城。"
"整个西南,我最看重的就是你是了。等在京城把事情办妥当了,程公做了西南的会长,你就是组长了。"
周岩拱了拱手,道:"我知道了先生,这就回去给您取来。"
陆绽颔首。
周岩迅速打开门出了房间,陆绽脸就冷了下来,这个周岩,可真是一只白眼狼。
难不成他以为,拿着这本手札去京城,他就能做西南的会长?
陆绽冷笑一声,开门出去。
他离开,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
陆绽回到房内,将事情告诉了程公复。
"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胆子,"程公复很生气,当时不应该额外高看他一眼,"本事不大,野心却不小。"
陆绽朝门外看了一眼,周岩依旧没有过来,他有些奇怪,又等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先生,他不会逃走了吧?"
这个时间,周岩就算是十个来回也够了。
"我去看看。"陆绽径直去找周岩,学生们都睡了,但房门是虚掩着的,他推开门就看到周岩的床铺是空着的,他脸色微变迅速退出来,又去找马易。
马易宿舍的房门是拴着的,但是能听得到马易正在和谁吵架。
周岩显然不在。
陆绽目眦欲裂地道,骂道:"这个小畜生!"
程公复脸色也很不好看,靠在椅子上,面色灰败。
周岩出不了城,背着包袱极快地穿街走巷,天亮以后他就会离开这里。
只要出了邵阳,陆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不是我不够义气,是你们逼我的。"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不停的说着,来平复最后的内疚和慌乱,忽然,他脚步猛地止住,看着眼前的人。
杜九言靠在墙壁,抱着手臂,抬头看着天,淡淡地道:"七月十五的月亮,还是很圆的嘛。"
周岩掉头就跑,可一转身方显然和傅元吾以及邱听声三个人将唯一的出口堵死了。
"中元节夜里不要出来,"杜九言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打量着周岩,"你娘没告诉你,今夜不走人,只走鬼?"
周岩声音干哑,颤抖地道:"你就是鬼!"
"还真是,"杜九言道:"专门来抓你这样宵小之辈。"
周岩怒瞪着她。
"进我的房间偷东西,还夹私逃跑!"杜九言看着他,"本事见长啊。"
周岩后退了一步,瞪着她,"我、我没有!"
方显然道:"你下午去偷的,我都看见了。"
杜九言让他们盯着她的房间,说他们想要找的东西,既然藏卷阁没有,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原来会长的房间了。
果然,他们只蹲守了一个下午,就抓到人了。
"那又怎么样,这东西不是你的,谁都可以拿。"周岩道。
杜九言道:"看你也不是很笨的人,你拿着这个什么东西去京城,也做不了西南的会长。不说你的能力,就申道儒的能力和人品,也不值得信任。"
"就这么想拼一把?"
周岩道:"我不做会长。"但也不想给你做。
他要去找付怀瑾,将这个东西交给付怀瑾。
等付怀瑾出来,他就是付怀瑾最得力的弟子,以后他在西南,就再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找付怀瑾啊?"杜九言嗤笑一声,"那你还不如自己做会长呢,我认为,你的能力和人品要高过付怀瑾。"
"当然,你们都不如我,还是我比较合适。"
周岩冷笑,"可惜你不会做长久的。"
"那你就静静等着吧。"杜九言道:"快把东西给我,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我要回家去了,阴森森的。"
周岩护住了自己的包袱。
"不给?"杜九言道。
周岩后退,靠在墙上。
"打他!"杜九言挥手,周岩大喝一声,"你敢,你不准打我,否、否则我就将圣物撕了。"
他将手札拿出来,攥在手里,一副要撕了的样子。
"打!"杜九言不耐烦地道。他们好奇圣物想要得到,可对于她来说,毫无意义。
方显然三个人冲上去,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
长这么大没这么打过人,还是讨厌的人。
感觉特别的舒爽。
"会长,手札。"傅元吾拿到了手札,杜九言接过来,借着月光翻了两页,"说手札还真是手札,不过祖师爷的字...好看。"
字是好看,苍劲有力,但都是简笔字。
她很怀疑,除了她还有没有人能看得懂。
要这个有什么用。
"过瘾了吗?"杜九言问道。
三个人点头,杜九言挥挥手,蹲下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周岩,低声道:"西南你是回不去了,估计陆绽想吃了你的心都有了。"
"赶紧找个地儿躲几天。"杜九言说着起身,带着三个人大摇大摆地离开。
周岩喊道:"杜九言,总有一天,我会将你踩在脚底。"
"就你那腿跟倭瓜似的,慢慢长吧。"杜九言说着,消失在巷子里,边走边道:"律法太周全也不好啊。"
邱听声问道:"为什么不好?是手札里写什么了吗?"
杜九言摇头,"律法周全了,就不能随便杀人灭口出气了。"不然,今晚一刀捅死了周岩,然后再手刃程公复和陆绽,这才像话!
身后的三个人一脸惊愕,傅元吾道:"幸、幸好周全。"
360 夜半游街(二)
祖师爷是个勤奋的人,他在三年间,一共辩讼了两百件案件,调节了数不清的民事纠纷。
律法和讼师,在他的手里,从无到有一点点周全。
"你看,"杜九言只给跛子看后面几页,"祖师爷说话很硬气啊。"
跛子只能连蒙带猜,感觉自己像个文盲。
"你、看得懂?"跛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跛子道:"你、和祖师爷的认识?"
"怎么说?"杜九言看着他。
"因为你们很像,而且,他的字你认识。"跛子指了指她的身体,"你的魂魄,和祖师爷认识?"
身体是秦九烟的,这一点他能确认,因为,再伪装相似哪怕是双胞胎,也必然有不同的之处。
杜九言摇头,"不确定,毕竟没见过祖师爷。"
跛子沉默了一会儿,"七月十五,对你没影响?"
杜九言合上书,道:"一会儿我就要去参加百鬼游街了,记得给我留门。"
跛子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很傻。
虽然他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他能肯定,眼前的杜九言不是秦九烟。
一个人在经历生死之后,或许会有变化,但无论怎么变,他的思考方式、生活习惯、吃菜口味,说话的语调等等这些,都很难改变。
最重要的,秦九烟很笨,那么笨的女人,死十次也变不成杜九言。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跛子看着她,问道:"你,是男是女?"
他高兴眼前的人是杜九言,至于原来的秦九烟去哪里了,他不想知道。
杜九言托着下巴,冲着跛子眨了眨眼睛,道:"跛爷觉得呢?"
"不确定,"跛子道:"若说你是女人,可你行事坦荡性格直爽,不像女子。可要说你是男人,但你成为女人后适应的太快。"
如果是他,应该会很受打击,但是当时在隆庆寺醒来的杜九言,非常的自然,完全没有不适。
但是她又很享受,做男子的时光。
"是男是女并不重要,我在这里,以如今的肉体形势存在。你认为我是男人,那么你就将我当成男人看待,你认为我是女人,那么我就是女人!"杜九言道。
"那你就是女人了。"跛子道:"以后,这个问题我不会再问。"
杜九言崇拜地看着他,"我们跛爷太爷们儿了。"
跛子不想和她说话了,起身道:"行了,你去参加百鬼游行吧。"
"好的。"杜九言接着看手札,"记得留门哦。"
跛子没有点灯,静静地靠在床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扳指,翠绿的颜色,玉色纯净,他无意识地把玩着,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杜九言时,她的表情和样子。
"还有这样的女子,"跛子想着想着笑了,"从哪里来的呢?"
不过,不管从哪里来的,如果她的魂魄离开了她原来的身体,那么...她原来也是死了吧?
至少如她所言,她存于这个世上的肉体形态消失了。
她原来是做什么,怎么死的?
有没有成亲,有没有家人,她想家吗?
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死亡的时候她害怕吗?
应该不会吧,她的内心那么坚韧且强大,一定不会惧怕死亡的吧?
他顿了顿,扪心自问,他自己惧怕吗?
答案是肯定的,他害怕的。
现在想想,他似乎从未去探究过,她内心里真实的感受,她累不累,痛不痛,会不会想念前一个肉体的亲人呢?
跛子起身坐起来,开门出去。
杜九言还在原处翻看着手札,对于她来说,没什么特别大的价值,但是,很励志。
祖师爷是个很厉害很有手段的男人。
"九言,"跛子站在门口,杜九言抬头看他,"跛爷要送我?还没到子夜,再等等。"
跛子道:"我陪你一起。"
这一次换杜九言愕然,"你,认真的?"
跛子点头,绕开桌子扯住她的胳膊,道:"今晚,我陪你去游街!"
说着,拖着她到院子里,开门,两人上了街。
"跛兄,跛爷,您这大半夜的是被附体了吗?"杜九言左右看看,路上黑漆漆的,只有森冷的月光,不咸不淡地照在路面,勉强能看到景物,但留下来的阴影却更加的明显。
张牙舞爪的。
"你不想家吗?"跛子低声道。
好伤感的语气,杜九言看着跛子,"你想家了?"
跛子看着她,"我从出生就跟着师父,师父在我十岁去世后,我就没亲人了,所以就算是思念,也没有对象。"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没关系,以后你闲暇时就能想念我们了。"
"你的人生,因为有了我们,会更加饱满的。"
跛子看着她笑了,低不可闻地回应了个"嗯"字。
"我在问你,"跛子忽然反应过来,"你不要扯到我。"
和她说话她总会这样,你只要不注意,就会被她带偏,你想问的一句没有,她反而能问出你一堆的话。
这个女人,真的是不讨喜。
"想的,"杜九言点头道:"父母家人还有那些暗中喜欢我的男生们。"
跛子一怔,"什么叫暗中喜欢你?"
杜九言道:"我太优秀,那些男生们只敢表白喜欢,没人敢追求,所以叫暗中喜欢。"
"不过,他们也满足了我对于男女情爱的虚荣心。"
"你没有去喜欢他们其中某一个吗?"跛子问道。
"没时间,工作至上,毕竟我是有理想的五好青年。"杜九言道:"事业有成且聪明稳重的人,感情只是调剂品。"
最重要的,是那些人太怂了,不敢追。
不然她也会在青春萌动的时候,享受一下男欢女爱。
快哉!
"你、生的不美?"跛子问道。
今天这是怎么了,自从确认她是杜九言而非秦九烟后,这位跛兄就成了好奇宝宝,一直在探究她的过去。
"美!前凸后翘肤白貌美大长腿。"杜九言道。
她果然是女人,跛子笑了,转头过来看着她的侧颜,道:"你一直都是这么自信?"
杜九言挑眉,不置可否。
"看到你的同伴了吗?"跛子问道。
"看到你了。"杜九言道。
跛子哈哈大笑。
"娘,街上真的有鬼啊。"忽然,不知谁家的孩子听到了笑声,被吓哭了,他娘哄着道:"没有鬼,哪里来的鬼,别怕别怕。"
母亲的声音也发抖。
跛子和杜九言对视一眼,她道:"到子时了,我要回去了。"
说着,掉头往家走,跛子笑着跟在她身后,他心情很不错,这个中元节,过的特别有意义。
"你哪天生的?"跛子问道。
杜九言回道:"不重要了,我都是孤魂了,还谈什么生日,死忌更适合我啊。"
跛子又不想说话了,和她一起回家,杜九言忽然停下来看着她,语重心长地道:"跛兄,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啊,否则你我真的只能中元节见了。"
"此生不对外人道!"跛子道。
杜九言拱了拱手,回房睡觉去了。
跛子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月亮,目光清亮,神色轻松。
天亮,陆绽报了官,说周岩失踪了,请衙门帮忙找。
找了一上午,一无所获。
陆绽气馁,看着程公复问道:"先生,还去京城吗?"
"去,"程公复道:"只有去了京城,才存在转机。"
陆绽应是。
杜九言将祖师爷的手札交给刘嵘勤,"西南的东西,先生保管着吧。"
"这是祖师爷的手札,一直都由会长保管。"刘嵘勤道:"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暂时替你收着,等你从京城受封回来后,我再还给你。"
杜九言含糊地点了头。
七月底,西南考试,考试前半个月来了许多人报名,都是冲着杜九言做会长来的。
一心想要进西南。
"会长,"考试前两天,方显然来找杜九言,道:"马易退学了,刚才和刘先生说了,就卷着包袱走了。"
杜九言颔首,"伙食费结算清楚了吗?"
"您交代过的,无论谁来去,都要结算伙食费的。"方显然道。
"那祝他鹏程万里吧。"杜九言喝着茶,看着方显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还有什么八卦?"
方显然低声道:"我感觉,程公和陆先生可能也要走了,这几天他们在暗中安排车马。应该是在考试后,就会离开。"
"他们要不要结算伙食费?"方显然问道。
杜九言道:"按照程序办事。"她不认为程公复会彻底离开西南,两个人离开,应该是打算在她前面赶到京城,一是找周岩,二则是想亲自去动用关系。
"去通知所有人,一刻钟后到蹴鞠场集合。"
今天正好有空,她要在走前再让自己的存在感强烈点!
方显然应是,跑出去喊人。
361 西南众生(一)
一刻钟不到,所有人都到了蹴鞠场,太阳明晃晃的照在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朝气蓬勃。
"我来西南也有一段时间,今日人整齐,顺口问一句。时至今日可服我?"杜九言问道。
"服!"众人齐声道。
"有不服的不用藏着掖着,尽管站出来。"杜九言的目光扫过姚琰,扫过区恒扫过殷超和余一坤。
被扫过的人心头一跳,忙垂下头。
时至今日,他们也没有服不服,但是对杜九言的能力无话可说。
她来了以后,西南更有活力了,大家也更加的团结,被排挤的他们,也满心的羡慕。
"服!"殷超垂头道。
众人又高喝一声,"服!"
"我就喜欢听这种话,看到你们这样的态度。"杜九言笑了,"既没有,以后就不要再让我听到或者看到,有人背后用手段。有话当面说,支持一言不合就找先生作证,互相辩论。"
众人应是。
杜九言颔首,负手走了两步,又道:"今年府学参加考试一共有六十一,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得偿所愿,考学成功。"
"但有一点必须提醒,考试虽只是一个门槛,但却能体现人品,所有恶意作弊打压抱团排外的人,一旦发现,成绩作废并取消终生考试资格,明白?"
大家齐声回道:"明白。"
"祖师爷定的准则,不是背给别人听的,而是来约束自己的。"杜九言道:"律法没有捷径,因为你不知道你绕过去的地方,是不是有重要的线索遗漏。唯一且必须的,就是一步一步的走,每一步你都要对得起你的职业。"
"输赢很重要,但又不重要!如果你赢了一场官司,而输掉了底线,那你枉为讼师。"
"我希望,在今后的西南,无论任何案件,大家都是认真去调查,去查求真相,而不是将所有的聪明才智,用在如何去赢官司碾压对手。如果是这样,我建议大家武力解决,能正大光明动手的时候,就不要阴则则地使坏。"
大家都认真听着,陆绽蹙眉只觉得奇怪,杜九言为何突然喊所有人来,说这样的一番话。
说的她好像不回来了一样。
"新规矩,"杜九言道:"但凡有违纪违法者,一旦发现立刻取消讼师牌证,终生不得再考牌证!"
"违纪违法,懂不懂?"杜九言看着大家。
"懂!"所有人,齐声高喊。
杜九言颔首,"赢,不是最终目的,伸张正义,才是你们应该追求的。"
"记住了!"所有人齐声高喊。
她说,从今天开始的西南是重生的,重生后的西南,即将迎来最新的考试,迎来新的血液。
想要世代相传,想要立足于世成为大鼎,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要初心,守纪守法!
"真不错。"杜九言道:"以后,蹴鞠课和跑步课都留着,每个人每一个七天内,都必须有两次的户外活动。"
"记住没有。"
众人回道:"记住了。"
"另,饭堂会养猪,以后每日犯错的人,去猪场为主洒扫。"杜九言眉梢一挑,"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希望能吃到你们自己样的猪。"
众人哀嚎一声,有人喊道:"先生,养猪很臭的。"
"那就别犯错,"杜九言道:"看别人被熏,也是享受。"
众人又哈哈笑了起来。
"她做什么了吗?"陆绽问身边的人。
他不解,杜九言才来的时候,大家不都是不待见她的吗,为什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所有人都尊称她为先生,对她也不再有抵触的情绪。
就连昔日跟着他们的学生和讼师,此刻也恭恭敬敬,再没有嘘声和不屑的嘲笑声。
"是因为赢了辩讼吗?"旁边的人回道。
陆绽面色发沉。
"诶?陆先生你还在?"杜九言仿佛才看到陆绽。
陆绽回道:"会长,你何意?"
杜九言道:"收拾了细软,准备了马车,我当你们这就启程走了呢?"
"你们要再不走,恐难追上周岩了,她从我房里偷的那本祖师爷手札,可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所有人一脸惊讶地看着陆绽,没有想到陆绽居然联合周岩去偷祖师爷的手札。
这可是独属于西南的宝贝。
太无耻了。
"快走,快走吧。"杜九言挥着手,"手札的事,就拜托二位了!"
陆绽怒着要说话,杜九言大声道:"宴通,段应,帮我送送二位先生。"
"记得,账要结算清楚!"
陆绽难看至极,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这样离开。
奇耻大辱!
他怒着指着她,"你想赶走我和程公是不可能的!"
"要走,也是我们自己走。回来,我们也是自己回来!"
他一定会回来的。
陆绽拂袖,大步而去。
宴通和段应跟着去送,一会儿工夫回来,道:"先生,程公和陆先生走了。"
"嗯。"杜九言接着道:"我话还没说完,收收心,听我说!"
"别人的事,等会儿再去打听!"
众人应是。
杜九言接着道:"从今天开始,每个组将所有讼师的名字制作牌号,所有人按照牌号拿讼案,除非他自己放弃,否则所有的讼案,按照牌号依次派给讼师。"
"讼案的难易程度,由会长和讼行的大先生定夺筛选后,派送给各个组别。"
"任何人,不得私底下操作,走动,拉拢先生多派发讼案。"
"若名声在外,请讼人慕名而来者另外。其余一切,必须公平公正!"
"各位先生,记住了吗?"
余下的西南的先生,没有一人敢出声,态度之恭谨,比宴通几人还要好。
杜九言就轻轻揭过去,道:"此事从今天开始安排,八月十五我去京城前验收。若提前做好也可拿来给我看。"
她说完,摆了摆手,"我要说的说完了,天气热,大家都散了吧。"
"等一下!"忽然,小萝卜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杜九言扬眉,就看见儿子站在树荫鬼鬼祟祟给她招手。
她过去问道:"干什么?"
"爹啊,"小萝卜拉着杜九言说了几句,杜九言失笑,道:"你确定?"
小萝卜点头,"确定,肯定!"
"行。"杜九言走回去,冲着众人道:"现在已婚、订婚的年纪超过二十五的,可以回去了。"
众人哑然,有人问道:"先生,要蹴鞠吗?我虽然过了二十五,可是身体很好啊。"
"哪来的问题,让你走你就走。"杜九言挥着手。
问话的委屈巴巴地跟着人群走了,但是又因为好奇,躲在一边偷看。
留下来的约莫五十几个,高矮胖瘦不相等。
方显然和邱听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徐子玉和傅元吾几个一脸荣耀,先生留下他们,肯定是有什么好玩的事。
"确定都没有未婚妻或者成亲?"杜九言问道。
"我、我夫人去了,算不算?"说话的二十出头,杜九言问道:"有孩子吗?"
那位讼师点头,"两岁。"
"那你也走吧。"杜九言道。
那人委屈地道:"先生,为什么我不行?"说着也搓着手躲走廊下偷看。
杜九言忙完了,就找个阴凉的地方歇着。
大家一脸莫名其妙,站了一盏茶的时间,也不见杜九言有什么事,过了一会儿她挥手,道:"都散了吧,忙自己的事去。"
"先生,这就结束了啊?"
"看你们太白,晒黑点好娶媳妇,有意见?"杜九言道。
大家都笑着摇头走了。
杜九言回了办公的房间,小萝卜和路妙在里面等她。
"怎么样,有喜欢的吗?"杜九言问道。
路妙抱着杯子,道:"倒是有一个我看着还不错,可是个子太高了,跟个麻杆似的。"
"个子高不还好?"杜九言道。
路妙贴过来,"我就喜欢九哥你这样的,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丑不俊的。"
"您这是夸我?"杜九言道:"我是不是也应该回敬你几句以示礼貌?"
路妙就摇头,"不用,你肯定不会夸我。"
"九哥和小萝卜的心意我知道了,方才我看中的那个,勉强凑合吧。等回去我打听看看,再找机会让我爹接触一下。"路妙一脸遗憾,"九哥,你要是娶妻的话,你会不会娶我?"
"我是说如果!"路妙眼巴巴地看着她。
杜九言喝茶。
"好吧,我知道了。"路妙趴在桌子上看着她,"一见九哥,误终生啊!"
杜九言瞪她。
路妙嘻嘻笑了起来,道:"我不这样说,你怎么可能记得我。等将来我成亲生子守在内宅里,不能没事就跑出来找你的时候,你肯定很快就会忘记我的。"
"不会,路小姐在哪里都是个妙人!"
路妙摇头,"除非,你给我画一张画,我知道你画画很好的。"
她说着坐着了,"快点快点,要画的漂亮点啊。"
杜九言失笑,给她画了一副,路妙将小相递给她,拍了拍,"裱起来,不管去哪里,都给我挂在书房里!"
"你要不答应,我就一辈子不成亲,让你内疚一辈子。"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败了,"好,挂,我一定挂!"
路妙笑了,"那我回去了。你好好做事,想我的时候看看我的小相。"
杜九言点头。
路妙笑盈盈地跑出去,一路上引得讼行里的年轻人驻足打量,满目惊艳。
"爹啊,"小萝卜一脸感动,"妙姨姨,好痴情啊!"
杜九言侧目看他,小萝卜道:"你要是真能娶她就好了。"
"我真能娶也不敢娶啊,"杜九言将小相收好,"她这样的姑娘,就应该像花一样娇养着,呵护着。"
小萝卜凑过来看着她,低声道:"娘啊,我呵护你!"
"好的。"杜九言摸了摸儿子的头,"我有儿子呵护,此生足矣。"
362 父子承诺(二)
刘嵘勤端着一盘枣子进来,在杜九言面前坐下来。
"喊大家去说话,就是为了赶程公离开吗?"刘嵘勤问道。
杜九言吃着枣子,摇头道:"临时起意。"
"那又怎么突然想起来立规矩了?"刘嵘勤觉得有些奇怪,刚才还将祖师爷的手札交给他保管。
杜九言含笑道:"这种事讲究灵感,我今天正好有,打铁趁热做了也完事了。"
刘嵘勤心中有些不安,他有种杜九言此去不再回来的感觉。
"你来了以后,西南已经在变好了,生机勃勃,每个人都有了奔头,你要继续再接再厉,让西南更好才对。"刘嵘勤回想这段时间,一上午大家分批次,蹴鞠跑步背诵周律看卷宗,中午歇了午觉,有课的上课,没有课的又去跑步和蹴鞠。
似乎每个人都有事情做,而不像以前,没有课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一些无聊的事,甚至打牌凑热闹。
每个人的精神气足了很多,就连他也感觉愉悦轻松了很多,尤其是上午,听着年轻人嬉笑怒骂,只觉得活力充沛,自己也年轻了很多。
杜九言道:"所以我离开以后,先生您要督促他们,坚持实行这些规矩!"
刘嵘勤点头,"你放心,我一定认真实行。"
两日后,西南的讼师考试正式拉开序幕。
杜九言负手巡视教室,就听到有人窃窃私语,"那就是杜先生吧,我的天,真的是杜先生。"
"是他没错了,去年我和他一起考试的。"
"他去年是第一,一门重考时间不够还是第一。真是厉害啊!"
"所以人家一年后就做了西南会长,而你还在这苦哈哈的重考。"
说话的考生红了脸,笑着道:"人家是杜先生,我算个什么东西。"
杜九言很骄傲,在隔壁的教室停下来,傅元吾抬起头来看她,冲着他一笑。
少年人的笑容天真纯粹,杜九言报以微笑。
三天的考试,杜九言没有参与,西南的先生们操作的驾轻就熟。
杜九言第二天就没来,躲在家里陪小萝卜玩儿。
桂王靠在摇椅上打盹。
"田卯几人的供词你都收着的吧,还有半个月咱们可就启程了。"
桂王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收的很好。"
"消息泄露出去了,你得仔细派人护着。"杜九言道。
桂王就笑了,言言就是关心他,西南考试都不管,就坐在这里叮嘱他的事情,他笑眯眯看着她,道:"我们去钓鱼吧。"
杜九言抄起桌上的书丢过去,桂王啪叽接住,笑了起来,"那你想去新化看看吗?这一去京城至少要明年才能回来。"
"等三天考完,我们去新化。"
桂王点头。
三天考完名次发布,西南今年六十几人考试,过了四十人,成绩相当不错。
杜九言让饭堂加餐,一人奖励了一个鸡腿。
傅元吾的成绩名列前茅。
"去年没吃我的卷子,想必你也是能过的。"杜九言道:"说起来耿耿于怀,就想打你一顿。"
傅元吾红了脸,"我一直觉得愧疚,如果我不吃您的卷子,您肯定是西南历来的第一名。"
"天意啊,"杜九言道:"不过没关系,现在天天听你喊我先生,我也是很舒坦的。"
傅元吾笑了,"那我多喊几声。"
"来日方长。"杜九言交代道:"中秋节后我们就启程,你也收拾准备一下。"
傅元吾应是。
八月初十,大家去了新化的矿场。
小萝卜每次来这里都特别的高兴,满山的跑,一会儿去看他的鸡,一会儿去看猪,一会儿拉着铁牛兄弟两个人去山里找蘑菇。
"真忙!"跛子没来,银手不在,桂王和杜九言坐在山顶上看风景,"你在看什么?"
桂王指着后面,"那边是镇远府。"
杜九言道:"您这是在思念故乡?"
桂王抓着她的胳膊,道:"是,我在思念故乡,难道你不思念?"
"你是镇远府的人,不想回去看看?"
杜九言摇头,"家中已无亲人,不想回去。"她转换话题,"你想去就去啊,反正离的近,八月十五前回来过节。"
"不去,"桂王道:"我和我哥说好了,不去广西和镇远的。"
杜九言惊讶地看着他,"那你以前为什么还造反呢?"
"闲的啊,"桂王笑呵呵说完,在一块大石头上平躺下来,看着天上走动的云,"希望,我真的是闲的。"
杜九言没听清他后面的话,奇怪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藏着莫大的冤屈,而这世上却无人能理解你,你为此感到苦闷?"
"言言,"桂王坐起来,期盼地道:"你了解我的苦闷?你果然是我的知己!"
杜九言垮脸,一点面子都不给,"错,我和世人一样,拥有着庸俗的想法,觉得你是吃饱了撑的。"
桂王又躺下来,"我们也算是知己了吧,你说这话,伤我心啊。"
"我和你不是知己好友,你我的友情,薄的像纸,一撕就碎了。"杜九言道。
桂王生气不理她。
"走了,要吃饭了。"杜九言走了两步,发现桂王没来,"走啊,一会儿天黑了,不好下山。"
桂王哼了一声。
"生气了?"杜九言过去,低头看着他,"这么小气?"
桂王道:"你哄我一下,我就不生气了。"
杜九言哈哈笑了,"王爷,您这样居然有点可爱。"
桂王倔强地看着她。
"乖了乖了,"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不生气。"
桂王笑了,"你我的友情,像纸?"
杜九言摇头,"不像纸,铜墙铁壁无坚不摧。"
"吃饭去。"桂王从善如流地拉着她的手,"下山下山。"
杜九言要将手扯出来,桂王回头瞪她,"让我牵一会儿,不然我接着生气。"
杜九言愕然,"我儿都没有你这么霸气。"
桂王道:"所以我不是你儿。"
"我是被你魅力折服,对你痴心不悔的人。"
杜九言想将他冲山顶踹下去。
"言言,"桂王停下来,"想不想吃烤鱼?"
杜九言摇头。
"烤鸡?"桂王看着她,"我去打猎,烤给你一个人吃。"
杜九言指了指他脚边。
桂王一怔低头去看,就看到小萝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脚边,抬头看着他,一脸幽怨,"义父啊,就烤给我爹一个人吃吗?"
桂王嘴角抖了抖,"小孩不宜吃太多的肉,你太胖了。"
"你看你爹瘦的。"桂王捏杜九言的脸,扯的她贴的面皮都松了,又贴心给她敷上去,"她要多吃。"
小萝卜哦了一声,"义父,您解释这么多我听不懂的,我是小孩子啊。"
桂王愕然。
"小孩子只能记得您不想请我吃烤鸡而已啊。"小萝卜说着,失落地往上下走。
桂王看着杜九言,"这什么道理?"
"哄吧!"杜九言道。
桂王眼皮子直跳,咕哝道:"真是风水轮流转。"说着,上前将小萝卜从后面抱起来,"想吃鸡啊,我现在就去给你打。"
养个儿子真费神,谁说小孩可爱的。
"义父是真心实意的吗?"小萝卜问道。
"一百个活蹦乱跳的真心。"桂王道。
小萝卜笑了,"那义父带我一起去。"
桂王有求必应,"去,去,现在就去。"说着,回头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我不去,我要去大家聊天!"
说着,自己下山,"注意安全,天黑路滑!"
"知道啦,爹!"小萝卜挥着手。
桂王扛着小萝卜进了山。
"我是不是对你很好?"桂王问道。
小萝卜点头,"还不错吧。"
桂王不满意,但是忍了,"想不想去广西?翻过这座山就是了。"
他说着,站在山顶眺望,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他露出一脸骄傲。
"广西很好吗?"小萝卜问道:"哪里好?"
桂王道:"不好说,要你去了才会知道到底哪里好。"又道:"我的本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
小萝卜捂着嘴笑,等桂王看他,他又板着脸,很真诚地点头,"嗯,我知道了,您特别有本事。"
桂王很满意,"你劝你爹,我会给你一个巨大的报酬。"
小萝卜眼睛一亮,"多少钱?"
"许你万两黄金,再一幢宅子,良田随便挑!"桂王豪气地道。
小萝卜怀疑他,"义父啊,您确定您说的这些,不是别人的?"
"这天下都是我赵家的。"桂王道:"这点东西..."
小萝卜捂着他的嘴,笑眯眯地道:"义父,说不如做。"
桂王嘴角抖了抖,咕哝道:"等着!将来用金子把你房间填满了。"
"我等着!"小萝卜道。
桂王哼了一声。
杜九言到盐村溜达了一圈,现在半个村的地基都已经建好了,按照这个速度,她觉得年底就能住进来一部分人了。
路老四将晒在路边的木头翻个身接着晒,过了雨天,等木头再干点,他就要开始打家具了。
这样等房子好了,家具也能装进去了。
"先生,我们给您也建了一间,在村中间,最大的一间。"路老四指着里头,"一间小院子,后面还留着一块空地,小萝卜也能养鸡养鸭了。"
杜九言很惊喜,走到自己宅子的地基前面打量。
五间房子,前面一个小院子,后面带着菜地。
"还真是好看啊,"杜九言笑着道:"等我闲了,想退出江湖的时候,就来这里住。"
路老四跟着点头。
363 幸福的笑(一)
山上喊吃饭,大家都回了山上。
马玉娘忙前忙后,给杜九言斟酒,"我自己酿的果子酒,您尝一尝,也不辣,大家喝了以后都说不错。"
"我尝尝。"杜九言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她问道:"您放糖了吗?"
马玉娘点头,"放了许多的冰糖,先生喝了好,回去的时候都给您装车上。"
"放一坛子就好了。"杜九言和陈朗碰杯,陈朗喝着也觉得不错,"这酒适合酒量浅的饮,不会醉。"
姜氏和陶氏几个人围着上菜,周围帮忙的矿工不远不近地围着他们转。
金秀去提饭,黑头脚步老快地跑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来,金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黑头笑嘻嘻的,一脸憨傻。
金秀看着他哭笑不得,嗔道:"傻笑什么,快送去给大家吃啊。"
"诶,好!"黑头脚下生风,走的稳健有力。
金容将茶壶放一边时,路过旁边的一桌,一个年轻的男子塞给她一把野果子,金容发现有人暧昧看着她,她顿时满脸通红,拍着男子的手,"一边待着去,谁稀罕你的果子。"
说着瞪了男子一眼,走开了。
男子也红了脸,惹的大家都笑了起来,有人道:"你这不行啊,还送果子,弄的容姑娘跟没见过一样。"
"要办喜事了,"马玉娘坐在杜九言身边,一边喝酒一边等桂王和小萝卜回来,低声道:"现在才明白,您当时让我们来矿山的原因。"
杜九言砸吧了嘴,这样说起来,她就像个媒婆,专门做点鸳鸯的的事情。
阿弥陀佛,她这算是积德积福了。
"杜先生别害臊,"马玉娘笑着道:"这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金秀她们几个都是大闺女,要真的跟着我一辈子,那真是害了她们。"
"这里的矿工都是老实人,能照顾好她们。她们五个人成了家有了男人,我就算是死了也能闭上眼睛了。"
不老实的,在这山坳坳里也熬不下去。
"那就办酒席,"杜九言笑着道:"等得及新房子吗?"
马玉娘失笑,"等得及。等先生从京城回来,再给她们办婚事。"
"好!"杜九言顿了顿,"要是等不及就不要等我,我回来喝孩子的满月酒也是可以的。"
马玉娘掩面笑着,想象着金秀她们都有孩子的情景。
"姜姨娘和陶姨娘呢?"杜九言观察着,姜姨娘和陶姨娘则冷漠一些,倒不是拒人千里之外,而是对婚事死了心,不报期望的态度。
"暂时还没有看出来,"马玉娘道:"不着急,等她们自己想通了,就没事了。"
杜九言深以为然,"不想是因为没有遇到想的人,不着急,慢慢来。"
"就算最后没遇上也无所谓,和大家一起有个照应,不寂寞。"
马玉娘笑着道:"先生说的是,我现在就是这样感觉的。"
桂王和小萝卜打猎回来,两人猎了几只鸡,小萝卜道:"你们先吃饭,我和义父要吃烤鸡。"
杜九言招呼大家吃饭,不等他们。
他们每次来都这样,大家也不客气了。
"银手还回来吗?"蒋掌柜问道:"我听说水坝的事,百姓们都在传颂呢,说今年水位涨了不少,但两岸的圩埂都没有淹,他们晚上睡觉都踏实了。"
杜九言道:"他过两天应该会回来。"
银手又去下河镇了,这是他做的第一件大事,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看他自己的打算。"杜九言道。
银手八月十四回来的,蒋掌柜见到他便问他是继续留在矿山,还是出去做事。
银手想了想,道:"我刚接到乌罗县衙的信,请我去给他们修水坝。"他说着看着杜九言,"九哥,我想去试试。"
"去啊,"杜九言道:"做你想做的事,并努力做好。"
银手笑着点头。
"银手,你现在大出息了啊,以后你会不会是大工匠?"黑头喊着他,当年他和银手一起偷东西,没想到几年后他们都金盆洗手了,做着另外一件事,并且做的还很好。
"不过你有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我们啊,没事也要回来看看我们。"
银手不好意思,笑着道:"放心,我走到哪里都会回来的,盐山是我的家,就算以后我死了,我也会葬在这里。"
"是我们所有人的家。"杜九言酒杯,"为了我们的家,干杯!"
一百多个大男人一起抬着碗,齐声喝道:"为了我们的家,干杯!"
那么齐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间,桂王也跟着喝了一大碗,杜九言笑道:"又不是你的家,你跟着激动什么。"
"是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桂王道:"更何况,这天下都是我家的!"
杜九言拱手,"这一局,王爷您赢了。"
天下都是他家的,她还说个什么劲儿。
中秋节那天,矿山休息,所有人分工协作做月饼。
晚上大家就各自坐在身侧的石头上,昂头赏月,分食月饼。
不知是谁开了嗓子,在这明亮的山间,唱起了歌。
小萝卜趴在杜九言怀里听着,低声道:"爹啊,这位伯伯唱的真好听。"
"我也觉得很好听。"桂王将杜九言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感觉很不错!"
杜九言想踢死他,抬头又被他摁住,"嘘,听歌!"
杜九言生气,掐他的腰,桂王疼的嘶了口气,咧嘴笑着。
杜九言也忍不住失笑。
这么多人一起过团圆节,月色清凉,人心纯粹,在这歌声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干净。
这个盐山,是她最大的惊喜和收获之一。
第二日,辞了大家,杜九言一行人准备回邵阳,大家都站在山头送他们,小萝卜趴在窗户上,一边哭着一边擦眼泪。
等彻底看不见了,才将小脑袋收回来,趴在杜九言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又不是不回来了,"杜九言摸着他的头,道:"过完年我们就回来了,就像今年那样,一回来我们就来看他们。"
小萝卜点头,"爹啊,其实我也很想去京城,我要去见大白牙。"
"好,去看大白牙。那你是不是要准备礼物呢?"
"要的,我去的路上,每到一个地方,都给他买一个礼物,他一定会高兴的。"小萝卜道。
"真有心,"杜九言搂着他哄着,"睡会儿,等到客栈我喊你。"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去了路府,和路家的人告辞,又沿街和大家告别,一路收了许多东西到了德庆楼。
"过完年回来?"董德庆给她倒茶,"那你可记得要回来,我费劲花心花大价钱巴结,你要是不回来了,我多亏。"
杜九言道:"你可以去京城啊,蔡卓如要开个饭馆,你可以合伙。"
董德庆眼睛一亮,"他说他要去京城开饭馆?"
杜九言点头,"嗯,你可以去问问他,他明天和我们一起走。"
董德庆想了想,"你让我再想想,毕竟我也是穷人,出一趟门不容易。"
杜九言道:"我看,你是不想和我们一起,怕我们坑你吧。"
董德庆摸着鼻子,色厉内荏地道:"胡说,我是这样的人吗,我董德庆多大方。"
"是,是,您最大方了。"
"晚上过来,我请吃饭给你们践行,祝你们马到功成,旗开得胜!"董德庆道。
"你说的,可别怪我坑你。"杜九言笑着道。
董德庆撇嘴,"我有这么小气吗,可真是看扁我了。"
"行,晚上见。"她出来去了三尺堂。
四个人忙的团团转,她进去坐下来,窦荣兴才发现她,"九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你自己坐,我们在收拾东西。"
杜九言不解地道:"收拾什么,这么忙碌。"
"去京城啊,"窦荣兴道:"明天不是要启程了嘛,我们要赶紧把手里的事做完,把家里收拾妥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你们也去?"
钱道安从房里出来,见着她含笑道:"我们去能给你打下手,有什么事你喊我们做,比你那些学生总要强一点。"
宋吉艺在自己房里喊道:"默、默、默、契!"
杜九言无语,"我有十个人打下手,不需要再多四个。"
"不一样。"钱道安笃定地道。
杜九言拱了拱手,"钱兄,你的面皮也见长了。"
"近墨者黑,我也是无奈的。"
"行吧,明天见。我下午还有别的事,就不和你们说了。"她说着去了西南。
刘嵘勤带着西南的几位先生过来,郑因递给他做好的甲字组的名单,"你看看,可合适?"
杜九言看了一遍,颔首道:"和我想的差不多,还可以再另外配一个册子,对每一个讼师每一个案件写一个总结,让他自己写了交来给你。"
"好。这样有利于总结不足,我记下了,今晚就做出来。"郑因道。
刘嵘勤递了西南新招生的名单,"你走了以后新招了二十二个人,比往年这个时候来的学生要多很多。"
"以前大多数人读书就只想入仕,现在不一样,选择做讼师的人更多了。"刘嵘勤道。
因为大家从杜九言的身上看到了讼师的前景和未来。
做的好的,比仕途更好。
因为入仕后走到哪里,并不是由自己决定,而讼师却不一样,前途和命运都握在自己手里。
"有你们在,我就放心了。"杜九言冲着大家拱手行礼,"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中午在西南吃过午饭,杜九言去通知了焦三晚上去德庆楼,便回了家里,小萝卜蹲在房里收拾箱子,一回头发现杜九言进来,忙往箱子里压了压,呵呵笑着,道:"爹,您回来了。"
364 爹我错了(二)
"藏什么?"杜九言走过来看着他。
小萝卜摇头,"没有!"
"去钱庄取点碎银子换点小额银票带着。"杜九言道:"一路上吃用不少,要拿一点。"
小萝卜道:"我、我有啊。"说着,将自己荷包递给杜九言,"我准备好了。而且,不用带那么多银子,一路都能取得到。"
杜九言看了一眼,五十两的碎银票。
"不够。再去取点出来。"杜九言道:"你要路上取银,你才叫露富,懂不懂?"
"我们要在京城住半年,要是没钱了呢?"杜九言道。
小萝卜哦了一声,"那、那我去取,你在家等我。"说着蹬蹬往外跑,没跑两步被杜九言提溜起来,"我和你一起,正好我要去买件好看的衣服。"
"哦。好吧。"小萝卜道。
杜九言喊闹儿,"去不去买衣服?"
"我有!"闹儿指了指床上放着的衣服,"你们自己去买吧。"
杜九言带着小萝卜出去,闹儿将一床的衣服叠着放箱子里,想了想又将给杜九言新做的那条裙子,用布抱起来放在箱子底下。
"不定哪天用的上。"闹儿收拾着,又塞了一本书,针头线脑放包袱里,去找花子给他收拾。
杜九言坐在钱庄的大堂里,小萝卜扭扭捏捏地店里的伙计说话,"掌柜爷爷不在吗?"
"掌柜的昨晚添了个大孙子,今天没事应该不会过来的。您要是找他,我给您请去?"伙计道。
小萝卜道:"算了,你帮我取五百两的小额银票,再换五十两的碎银子。"
"您的票根带了吗?"伙计道。
小萝卜点头,递了票根给他,伙计拿进去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出来,笑着道:"您这九万两都存的一年死期,这才过了两个月,您要是现在取出来,可就没有利钱了。"
"这样啊,"小萝卜想了想,道:"那您借我五百两,等我回来还您。"
小伙计一愣,没想到小萝卜反应这么快胆子也大,他不由朝喝茶的杜九言看去,"您不用问问杜先生。"
"我爹会支持我的。"小萝卜道。
伙计应了,"那成,我这就给您去写借据。但一会儿还得劳驾杜先生签字才行。"
"一定要我爹签字?"小萝卜道。
"是啊,您毕竟是小孩,五百两也不少,要是...您看我一个小伙计,挣多少年也填不上这坑。"伙计道。
小萝卜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又掰着指头算了算整存一年损失多少...
"那,那算,"他话刚说完,就听到头顶上,杜九言阴则则地道:"为什么要借钱?"
小萝卜吓了一跳,拼命冲着伙计摆手。
伙计不是掌柜,认的当然是杜九言,也以为钱是杜九言的,"是这样,小公子整存了九万两,一年的利息给的是最高的。但他现在要取五百两出来,那这整存就算是违约了,不但没利息还要赔我们的银子的。"
"所以,小公子才决定和我们借五百两。虽也要给利息,可却是最划算的。"伙计道。
杜九言笑了,看着儿子。
小萝卜心虚地呵呵笑着,道:"爹、爹啊,要不继续占义父的便宜?"
"借给他,五百两!"杜九言道。
伙计应是,一会儿将手续办好了,杜九言拿着银票指着小萝卜和伙计道:"找他要钱,如果他还不了钱,你们就将他卖了换钱。"
"这哪敢啊。"伙计笑着道。
也不怕不还钱,毕竟小萝卜还存了这么多。
"乖儿子,回家!"杜九言慈祥地摸了摸小萝卜的头。
小萝卜夹紧了屁股,迈着小步子蔫头耷脑,顺从地跟着杜九言。
到家,关院门。
陈朗从书房出来,看见两人,道:"这么快回来了,没有买衣服吗?"
"先生,您继续回书房。"杜九言将陈朗推进书房里,关门。陈朗喊道:"九言,你这是做什么?"
杜九言冷笑一声,一回头盯着小萝卜。
小萝卜一抖,捂着屁股,立刻认错,"爹、爹啊...我、我错了,真的错了。"
"九万两?我看你不是貔貅,你是聚宝盆啊,钱生钱的速度比我挣的都快!"杜九言就是不记得钱数,可也知道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多。
她想起来,去年存钱的时候,这小子就和掌柜嘀嘀咕咕看商量事。
"我、我就放、放了利钱、掌柜说坑谁都不敢坑我,因为我是杜九言的儿子。"
"让我放心大胆的放!"小萝卜道。
"呵呵,这么说还是我的错,是我名气太响,导致我亲儿子在外头放利钱?"杜九言道。
小萝卜道:"爹啊,您不要觉得利钱不是好事。拿利钱的人都是急着用钱的,我、我这是在帮助他,否则他就得去偷去抢。可是现在能借到,这多好啊。"
杜九言被气笑了。
"我、我错在不该瞒着您,我错了。"小萝卜。
杜九言指着客厅的凳子,"裤子脱了,趴好!"
"爹啊,我年纪小,打屁股很痛的。"小萝卜道:"打在我身上,疼在您心里。您心疼我就更疼了。"
杜九言道:"你错了我一点都不心疼!"
小萝卜夹着屁股趴凳子上,"爹啊,我、我不脱裤子行吗?"
杜九言抬了鸡毛掸子就要打,小萝卜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抱着杜九言的大腿,"娘啊,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我挣钱是为了我们啊。"
"我想您有钱了,就可以使劲买东西了,是吧。"
"您高兴了,我就高兴啊。"
"娘啊,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真的真的。"小萝卜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
杜九言道:"认错这么快,我看你根本不知道错。"
"那、那我再想想?想过以后和您认错行吗?"小萝卜道。
"还要想?你就是不知道错在哪里,还想要拖延时间!"杜九言道。
小萝卜一愣,小声道:"那、那到怎么、怎么样?"
"我就是想打你!"杜九言道。
陈朗在隔壁喊,花子和闹儿站在门口跟着哭也不敢进来。
"这是怎么了?"跛子推门进来,看见三个孩子都在哭,杜九言手里还拿着鸡毛掸子,摁着小萝卜一副要打的样子。
他三两步过来,"为什么打他?"
"你让他说。"杜九言道。
小萝卜哭着道说了原委,"...跛子叔,我知道错了,您劝劝我娘吧,屁股好痛。"
说着,还扭了扭。
"我还没打呢,你就痛了?"杜九言气道。
小萝卜哽咽地道:"想想就痛!"
"他知道错了。"跛子将小萝卜抱起来,给他擦了眼泪,"何况放利钱本来也没有违哪条律,又没逼死谁,你情我愿的事。"
杜九言瞪着跛子。
跛子目光闪烁败下阵来,叹气道:"你把他屁股打烂了,明天怎么坐车?"
"票根交出来。"杜九言伸手,"从今天开始,没收所有的钱!"
小萝卜瞪眼,嘴角抖着想了想从跛子的胳膊上滑下来,趴在凳子上,"打、打了后是不是就不没收了。"
"你看看,"杜九言道:"你要儿子吗,送你吧。"
跛子也笑了起来,轻拍了一下小萝卜,道:"别气你娘,这是不孝。"
"哦。"小萝卜扣扣搜搜地递出荷包给杜九言,又舍不得收了回来摸着荷包,小声安抚,"你们先跟着我娘,等...等我长大了,再接你们回来。"
杜九言抢过荷包收好,指着他道:"剥夺你的继承权。"
说着,回房睡觉去了。
小萝卜看着跛子,嚎啕大哭,"我、我一无所有了。"
跛子无奈地道:"等去了京城,我给你。"
"不行,"小萝卜道:"我要我的继承权,我娘说继承权很重要!"
跛子问道:"怎么继承?"
"就是要写遗嘱什么的...不然就是亲生儿子女儿,我也不懂。反正我只能要我娘的钱就对了。"小萝卜道:"跛子叔,你留着以后给你的儿子女儿。"
跛子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
晚上睡觉,小萝卜又是捶肩膀又是唱歌,围着杜九言哄个不停。
杜九言裹着被子,笑着睡着了。
"唉!"小萝卜道:"我爹到底还是女人,女人很难哄呢。"
说着,钻杜九言怀里睡了。
第二日一早,衙门的囚车,西南的学生和三尺堂的人还有家里人以及送行的百姓,朋友...
若有外来的人,大约会以为,这是一支送亲的队伍。
焦三一脸不高兴地站在路边,"早点回来啊。没事就出去,也不知道忙什么。"
杜九言笑着道:"是,三爷,我一定早点回来。"
焦三别扭地嗯了一声。
杜九言又转头和刘嵘勤和郑因交代道:"家里就劳烦二位先生了,有什么事就自己做主了,不用特意等我回来。"
"朝中调派的县令月底就会到,你们记得好好相处个关系出来。"
刘嵘勤和郑因应是。
杜九言上了车,刘婶在后面喊道:"先生,您要早去早回啊。"
"杜先生,我在红楼等你啊。"
"杜先生,新炒的栗子路上吃。"
"杜先生,给您和小萝卜做的冬衣,路上穿。"
到城门三十丈的路,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
365 各有安排(一)
"先生一个人在家里,会很无聊的。"小萝卜忧心忡忡地掀开帘子看着邵阳的方向。
住的久了,都将那个房子当成自己的家,一走就是半年,很舍不得。
"那你留下来陪先生。"杜九言道。
"爹,"小萝卜扑过来抱着杜九言的脖子,"翻过去行吗,您都没收了我的银子了,就消气吧。"
"父子哪有隔夜仇,是吧,是吧。"小萝卜说着,撅着嘴要亲她。
杜九言嫌弃地推开他,笑了。
小萝卜也跟着嘻嘻笑了起来,低声道:"我娘最好了,心宽大肚,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娘。"
杜九言气的捏了捏他的脸,"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刘婶和李婶他们都会来照顾他的,朱蓁闲还会来帮先生做饭的。"
"希望先生不要太想我们。"小萝卜担忧地道:"爹啊,我们去京城后还住在客栈吗?"
杜九言正要说话,马车上悠悠传来桂王的声音,"住我家。"
小萝卜眼睛一亮,爬起来钻窗外看着他,"义父啊,我们这么多人能住得下吗?"
"多少人都住得下。"桂王豪气地道。
王府啊,肯定很豪华很大的,小萝卜笑了起来,"那义父,你家有做饭的人吗?"
"你们去了就有了。"桂王看着小萝卜,"路上,你就给我娘写信,告诉他你的苦处,表示要住在王府。"
小萝卜咦了一声,"我写吗?"
桂王颔首。
小萝卜回头看着杜九言。杜九言低声道:"太后会主动遣人来照顾,还会主动负担来人的例钱。"
"好的,义父!"小萝卜道:"不过,您要教我怎么写。"
桂王颔首。
"九哥,九哥!"窦荣兴道:"我们这次去荆州,还去上次那个饭馆吧,他家便宜。"
杜九言笑了,道:"这么多人,你怎么吃住?"
窦荣兴讪讪然摸了摸鼻子,笑道:"那、还是一路从简吧。"
不止他们,还有田卯和黄觉等人、押送的捕快,这样的队伍住驿站方便。顾青山也早在昨天出发,一路打点食宿,基本不用他们特意安排。
路过宝庆府时,吴典寅在官道上等着他们,和桂王行了礼,他笑着和杜九言道:"开年后我也要去京中述职,若能遇到,我们再聚!"
"那大人要早点啊,我们期待和吴大人相遇。"
吴典寅拱手应着,"一定,一定。"
吴典寅准备了很多零嘴和点心,小萝卜抱着零食一个劲儿地谢爷爷。
越往北走,天气渐渐冷冷下来,晚上一行人无论到哪个驿站,都会被塞的满满的,跛子很忙要看顾田卯几个要犯,杜九言七八天都没和他说上一句话。
桂王也没有随意走动,闲了便留在房中,田卯几人就住在他的隔壁。
天干物燥,灰尘虽大,但路却好走,行程不但没有耽误,反而比上一次快了很多。
...
程公复和陆绽在客栈住下来,刚收拾妥当,准备去打听任延辉的行踪,便有人登门而来,"请问,是西南讼行的程公和陆先生吗?"
"正是,"陆绽打量着面前的书童,"有什么事?"
书童回道:"我们申先生请二位先生去喝茶。"
申道儒?陆绽回头去看程公复。
"可以。"程公复道:"我们换件衣服就去。"
书童应是在门外等。
陆绽将门关起来,低声道:"看来,这件圣物对申道儒来说,很重要!"
申道儒的态度,让他们觉得,那个手札反而不太像是圣物。
难道是手札里存着很重要的信息吗?
"他看不懂的,那本手札我读过,里面的字相当怪异。"程公复道:"不管这些,先去见过他再说。"
两人收拾过,去了申道儒的家。
申府在邵阳来说,不算大,可在京城这样的寸土寸金的地方,和寻常人家相比,就很不错。
两进的宅子,雕梁画栋清幽别致,有一种闹中取静独居世外的错觉。
穿过如意门,在墙边就是一片竹林,林子里建造了一个小小的凉亭,程公复打量着,有一种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精致感。
申道儒就坐在凉亭里饮茶,听闻脚步声就起身,拱手道:"程公,陆先生,久违了。"
陆绽是第一次见到申道儒,但程公复和申道儒算是旧识。
一番寒暄,三人坐下,申道儒含笑道:"二位来京,可想去探望付怀瑾?"
简单一句话,申道儒既是询问又是试探。
试探程公复两人此行的野心,他们是想自己掌控西南,还是仅仅反对杜九言,依旧推举付怀瑾出面。
"大理寺岂能随意进出,付怀瑾的罪名还没有定,我们还是暂时避嫌的好。"程公复道。
申道儒颔首,给两人斟茶,"那就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将当初祖师爷存在西南的圣物给我,此次辩讼我就会输给你们。一旦我们输,西南就能得以保住,此后我再帮你们引荐任阁老,虽不敢保证程公能做会长,但却能推动一二。"
程公复和陆绽对视一眼。程公复问道:"既然如此,我二人也有一问。"
申道儒洗耳恭听。
"我二人找遍了西南,可并没有找到所谓的圣物,也没有看到能称作圣物的东西。"程公复道:"申先生可否明示。"
申道儒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说着,从袖子拿出祖师爷给燕京留的《律法》初稿的最后一页,是一张废纸,废纸上写着一段话,隐约能辨认圣物和西南二字。
"这就难办了。"程公复道:"完全没有头绪。"
申道儒将东西收起来,眉头微拧。
"圣物,有何用?"陆绽问道。
申道儒一笑,"也不知道。老夫纯粹是好奇,想要知道这个圣物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找到了圣物,也就知道了圣物的真正用途。"
申道儒的解释,程公复和陆绽一个字都不信,要是不知道作用,申道儒怎么可能费力气去找。
"那现在,就只能认真去赢了。"申道儒看着二位,"待赢了西南后,我再亲自去西南查找吧。"
程公复道:"您只要圣物,还是要整个西南?"
"我对西南没什么兴趣。"申道儒看不上西南,也不想让西南彻底消失。只有坏的存在,大家才知道什么是好。
所以,西南对燕京来说,很有意义。
"待我赢了以后,我依然会竭尽所能帮二位保住西南、夺得西南会长的职位。"
"但最后能不能,还要看二位的本事。"
"望此番能一切顺利,达成心愿。"
三人以茶代酒,砰了杯。
"我听说,这次他们上京,还带了贪污的两个漕官?"申道儒问道。
这个案子邵阳并没有往上递交任何的公文,但是从半个月前就在京城传开了,工部派去的漕官田卯,四年前和今年,都在同一地段的水坝,贪污了朝廷的公银。
此人为了灭口,还先后杀了六个工头。
性质之恶劣,令所有人气愤。
圣上几次下公文催促邵阳将人送来,一并上缴公文,但邵阳迟迟没要送来,直到最近才知道,邵阳县令打算和杜九言一起上京,亲自押送犯人。
"是,相关人等一共十几人。"程公复道:"八月十六启程,算算日子,还有七八日也要到了。"
申道儒问道:"这位邵阳县了刘大人,手腕如此硬,为何我以前从未听说过,你二人接触过,应该有所了解吧?"
"真正的刘县令早就被撤职,撵回乡了。"程公复道:"如今的刘县令,是桂王!"
申道儒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又了然,失笑道:"难怪如此雷厉风行,难怪啊..."说着顿了顿,道:"这一次,朝中恐又不太平了。"
这个和程公复本来没有关系,他想了想,问道:"很有可能牵扯到很多人,那任阁老那边,会不会受到影响?"
"这就不好说了,事情没有查清楚,谁也不知道结果。"申道儒道:"不过,越是有牵连,任阁老就越帮你们。"
任阁老会发现,掌控一个讼行的妙处,尤其是,让一些律法的口舌为他做事为他说话的时候,收效会让他震惊。
如此的买卖,任延辉再分身乏术,也不会不管的。
程公复心中也有想法,如果贪污案真的和任延辉有关,那对于他们来说可真的是好事啊。
因为,任延辉就更加不会留着杜九言了。
保住西南去掉杜九言,那么会长之职,就毫无悬念了。
两人说着话,心意相通地一笑。
...
"人到哪里了?"太后问龚大姑姑。
龚大姑姑一边给太后梳头,一遍回道:"听说已经快到开封了。娘娘每早都要问一遍呢。"
太后摇了摇头,道:"你们没有养孩子,不知其中辛苦。这孩子就是讨债的,你抓心挠肺地惦记着他,他呢,就跟出了笼的鸟一样,天高海阔的闹腾去了,心里眼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你。"
龚大姑姑笑着。钱嬷嬷道:"我们王爷肯定会想您的,他只是不说而已。"
太后不置可否,"哀家是惦记着小萝卜,那孩子真是太讨喜了。也不晓得这一年没见,长多高了,是不是更加精明了。"
钱嬷嬷笑着递了一封信来,"您看看,这是不是心意相通呢。"
太后就接过信来,一看信封上并不好看的字,就猜到了是谁,"还真是,哀家刚刚说起他,他就把信给哀家送来了。"
信很厚,小萝卜写了五页纸,虽然很多错别字,还有一些写错了被他划掉后成了一块墨汁的地方,但很有诚意。他在信中细细说了他这一路的见闻,以及他和桂王相处的点滴,用事例来反应和衬托桂王的责任心。
说桂王怕犯人出事,所以夜里不睡觉和大家轮流守护,说桂王路上看到乞丐,还拿了一两银子施舍,说桂王路遇恶霸,还除暴安良了。
如此等等,描述了一遍。
虽文笔生涩,但胜在情真。
"真变化这么大?"太后表示怀疑,"这还是我儿子吗?"
钱嬷嬷笑着道:"当然是您的儿子,也就您不相信我们王爷而已。"
太后不和钱嬷嬷聊桂王,在她的眼里,桂王就是把谁杀了,她也只会肯定,是对方的错。
"他说桂王邀请他们一行人住在王府,"太后道:"就他那王府跟废墟似的,他还好意思邀请人住在他家?"
366 内部消化(二)
"义父啊,太后娘娘回的信中说,她已经派人去给您收拾房子了。"
"她说,等我们到了以后,就有干净的宅子住呢。"
桂王嗯了一声,道:"再给她回信,问她京城冷不冷?"
小萝卜点着头,趴在驿站的桌子上,在灯下执笔给太后写信,"义父啊,就问她京城冷不冷吗?不问布料好不好买,炭好不好买吗?"
冷,传达了他们穿的衣服不够,他们的宅子里取暖的炭还没有买。
委婉的提示太后,希望她能考虑的周到一点。
"先问她冷不冷。要不要吃羊肉,我们在路上可以买一只羊给他。"桂王道。
"羊不好带啊。"小萝卜道。
"她不吃羊肉!"桂王道。
小萝卜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点头道:"好的。"
灯下,两人抵着脑袋,小声商量着,杜九言也在写信,但已经写错了三个字,好一会儿她抬头看着两个人,轻蔑地道:"赵鼎,不要带坏我儿子。"
"我顶多雪上加点霜而已。"桂王道:"他已经很坏了。"
杜九言哼了一声!
基因太可怕了,无论你怎么诋毁不屑,都无法改变。
两人商量好,让急递铺将信送出去。
桂王打了哈欠,看着小萝卜,"睡觉去吧。"
小萝卜屁股挪啊挪啊,挪到杜九言身边坐好,抱着杜九言的胳膊,道:"义父啊,时间还早,我想赔我爹一会儿。"
"我也想。"桂王道。
小萝卜摇头,"他又不是你爹,你不用陪他啊。"
桂王气的嘴角迅速抖动,看着杜九言,"言言,打他!"
杜九言抬头看着他,挑了挑眉头,"喊声爹听听啊,王爷。"
桂王也盯着她,眯着眼睛,"我喊,你敢应?"
杜九言撸起袖子,大刀阔斧地摆正了姿势,挺着胸膛,"来吧,我能受得住。"
"不要脸。"桂王含笑白了她一眼,"你在写什么信?"
不能撵走小萝卜,那他就无视他。
"给刘先生回信,他猜测程公复和陆绽已经到京城了,提醒我注意。"
桂王点头。
"小萝卜,"门外,蔡卓如提着夜宵过来,"你饿不饿,我给你买了羊肉炕馍。"
不等他进门,桂王一把将小萝卜抱起来往蔡卓如手里一塞,"快去吃羊肉炕馍,冷了就不好吃了哦。"说着,啪叽将门关了。
蔡卓如惊讶地看着小萝卜。
"人小力气小,脑子不吃亏,身高会吃亏。"小萝卜无奈地道:"蔡叔叔,我们去吃夜宵吧。"
隔着门,蔡卓如顿了一下,笑着点头,"我们去找宋叔叔他们一起吃,很好吃的。"
两人渐行渐远。
桂王和杜九言并肩坐,腰往下垮,把脑袋搁在杜九言的肩膀上,"言言,你饿不饿,我请你夜宵。"
"你吃什么长大的?"杜九言问道。
"难道你以为我吃鲜花长大的,所以有这样的美貌?"桂王道。
"你的脑袋很重,我怀疑你是吃铅长大的。不但重还实!"杜九言拱着肩膀,"拿走。"
桂王点头:"言言说的对,我脑子是实的,因为里面装的都是你。"
情话还真多,杜九言道:"我现在脑子想的也是你。"
桂王一脸惊喜,激动地看着她,"言言,你终于被我感动了!"
杜九言摇头,"非也,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才能悄无声息地弄死你。"
桂王力道恰到好处地撑着面颊,既不会让自己的脸被挤变形而不好看,又让自己的姿态摆出杜九言喜欢的样子。
杜九言喜欢他的容貌,这一点他很肯定。
既然喜欢了容貌,那么离喜欢他这个人还远吗?
更何况,上次他亲了她,她都没有生气。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桂王想着,舔了舔嘴唇,她的唇怎么那么软,粘附着魔力,让他无法自拔。
"我想亲你。"桂王道。
话落,啪地一声,杜九言将手里的信纸拍在他的脸上,怒道:"我忍你很久了!"
桂王抱着头,坐着不动让杜九言噼里啪啦一顿打。
门外,大家都来听,就听到杜九言隔着门,咬牙切齿地道:"我有办法,让你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不可能,"桂王道:"我现在就去告诉大家,我死了以后要挖两个穴。"
杜九言又打了他两拳。
门外,茅道士一脸暧昧地挥着手,"走了走了,年纪轻轻的听人家墙角,这种话是你们能听的吗?"
"我、我、我长、长大、了!"宋吉艺道。
茅道士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长大了有什么用,你能娶到媳妇吗?娶不到媳妇,学那些没用的就是害人害己。"
宋吉艺指着茅道士,气的道:"你、你才、才娶不到。我、我、我可以。"
"娶,娶一个我瞧瞧!"茅道士一竿子扫翻了一船的人,"一群光棍!"
窦荣兴道:"王爷、王爷也是。"
茅道士道:"所以啊,赶紧娶媳妇,不然就..."
"娶不到媳妇,娶兄弟,你们兄弟几个商量商量?"茅道士道。
窦荣兴看看宋吉艺,又看看周肖和钱道安,嗷地一声叫唤,跑了。
"散了散了,"周肖含笑道:"都歇着吧,明儿还要赶路呢。"
散的特别快,昔日的兄弟在此刻,特别的碍眼。
蔡卓如停下来朝门内看了一眼,和跛子问道:"九言他...会同意?"
跛子看着蔡卓如,笑了笑,"可能会。她的事情不好说。"
话落,指了指房间,他去睡了。
蔡卓如的心一下子空掉了一块,他很震惊,这份震惊并非是来自于跛子的话,而是来自于他此刻的感觉...
他自身的反应,是不是太激烈了一些?
蔡卓如捂着胸口靠在墙上。
"心疼?"茅道士像只鬼,冷飕飕地冒出来,"为什么心疼?"
蔡卓如看着茅道士尴尬地一笑,道:"自小心悸,难得发作。"
"哦..."茅道士拖着尾音长长的应了一句,"那,我去睡觉了,你再疼会儿。"
蔡卓如苦笑。
"疯了,疯了。"茅道士关上门吹了灯,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来回的走。
男人啊,那是男人啊。
做光棍没什么不好啊。
非要成亲吗?
成亲就成亲啊,有那么多女人啊,为什么要找男人呢。
"蔡卓如,"茅道士忽然打开门,蔡卓如一惊看着他,"道长,何事?"
茅道士道:"我看你天资不凡,颇有慧根,不如做我的徒弟吧。"
他太有同情心了,居然在做好人好事。
蔡卓如笑了,拱手道:"抱歉,在下受尘俗浸染,无法做到超然于世,多谢道长好意。"
啪!茅道士关了门。
"不识好人心。"茅道士道。
蔡卓如又站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忽然隔壁又传来打斗声,随即门打开,桂王被从里面丢了出来,杜九言压着声音很给面子地道:"再来晃悠,我打到你娘都不认识你。"
说着,关了门。
蔡卓如愕然。
就听到桂王贴着门,道:"晚安啊,言言!"
说着,揉着后腰回房间睡觉了。
蔡卓如笑了。
天亮,大家起床,继续赶路。
但气氛很诡异,大家互相不说话。
"昨晚集体做噩梦了?"杜九言坐在马上,看着众人,"梦见什么,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窦荣兴苦着脸道:"我、我梦见了周兄。"
周肖脸色一僵,优雅被撕裂,摆着手道:"你我还是不要梦中见的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窦荣兴揉着额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杜九言立刻明白了这几个人的哑谜,顿时哈哈大笑,和桂王道:"都是你造的孽!"
"关我什么事。"桂王白了杜九言一眼,"他们应该感谢我,认清自己才对。"
窦荣兴快哭了。
前面,宴通几个人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喊道:"先生,你们想不想听古琴?"
"听啊,"杜九言道:"徐子玉背的就是古琴?"
宴通点头,"他说路上无趣,给大家助兴。"
"好,我们洗耳恭听。"杜九言道。
徐子玉抚琴,一路琴声未断,引的小萝卜也钻他们车上,去跟着学。
如此,打打闹闹走走停停到九月二十,众人到了京城,顾青山和乔墨押送人犯去大理寺,桂王则带着所有人去桂王府。
穿街走巷往北,傅元吾好奇地小声问道:"刘大人不是京城人士吧,他家在京城的宅子很大吗?"
他们这么多人,宅子至少得有个五进,否则也住不下。
他的话刚落,大家停在了挂着烫金牌匾的桂王府门外。
西南的学子一个个目瞪口呆。
"王...王府?"宴通都惊的结巴起来,还是桂王府。
杜九言指了指贴着面皮的刘县令,"他家!"
"谁家?"邹凯玄吞了吞口水,"难道大人是桂王的..."內侍。
桂王抬手打住他的话头,"未免你说出不中听的话,请将余下的吞回去。"
"进去吧。"桂**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