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2 替天行道(四)
"没有!"杜九言道:"张蛮子的家里暂时没有发现任何篮子的东西,稍后再审他。"
"有消息我会通知。"杜九言道。
徐氏点着头,由两个儿子扶着,腿迈不开。
回了衙门,齐代青已经来衙门报道了,一副节没有过完就被人打乱的烦躁感,他盯着张蛮子,道:"这就是碎尸案的凶手?"
"是!抓的现形。"单德全把经过说了一遍,"...我们早早跟着他,见他们出城就在那边安排了人守着。"
他们从昨天开始就跟着张蛮子了,看到他去找庄月,看着他和庄月一起出城。
要不跟着,估计今天又要添一桩杀人案了。
"审!"齐代青喝道:"好好的年节,被他一个搅的血雨腥风,实在是可恶至极。"
"连圣上的年都没有过好。"齐代青道。
单德全应是,让刁大将干尸带走,他则带着张蛮子去了审讯的房间。
直接拴着手半吊在横梁上,张蛮子只能脚尖点着地,跟待宰的猪一样扭动着。
杜九言和桂王以及跛子进来,一人拖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
"篮子呢?"单德全问道:"刘家的大儿媳余刘氏,是不是你杀的?"
张蛮子抿着嘴不说话。
"单捕头您这太客气了,先抽他一顿再说。"杜九言道。
桂王颔首,"我哥会负责。"
单德全取了鞭子来,噼里啪啦一顿抽,张蛮子没什么表情,仿佛根本不怕疼。
"说不说?"单德全道:"你不说,我他娘的就让你把牢里所有的家伙什都试一遍!"
张蛮子面无表情,"你们这些蠢人,我是为民除害,这些女人不除,这世道不会干净。"
"这世上就不该有水性杨花的女人。"张蛮子道:"你们不懂这些道理我不怪你们。你们要杀就杀,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单德全气的取了夹棍过来,夹住张蛮子的膝盖,两边一扯,张蛮子嗷地一声惨叫,疼的一头的冷汗,道:"你们都是蠢人,蠢!"
"我是替天行道!"
"我是替天行道!"
张蛮子大声喊着,"我是替天行道!"
单德全气的不得了,指着放在炉子里的烙铁,"烧热了!"
"出出气就行了。"杜九言道:"不用这么狠!"
张蛮子盯着杜九言,就听她一笑,冲着他道:"单捕头,那具干尸不宜再葬了,烧了吧。"
单德全一愣,忙应是。
"你敢!"张蛮子道:"你不许碰我娘,不许碰!"
杜九言道:"你杀了她,将他做成了干尸,我可看不出来你有半点敬爱她。"
"想必,她也不想看到你了吧,烧了的好,一了百了。"
张蛮子整个人都在发抖,"不行,我不会放过你的。"
杜九言道:"莫说你现在动不了,就是动的了,你也奈何不了我。"
"走了,走了。"杜九言起身,大家都跟着她起来,张蛮子忽然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说!"
杜九言回头看着他,"篮子和大壮呢?"
"篮子我杀了,他要跟男人私奔。他更水性杨花!"
"大壮呢?"杜九言道。
张蛮子回道:"什么大壮,我不认识他!"
"好。"杜九言道:"还有谁,你将名字一起报了!"
张蛮子道:"还有城外柳家庄里的苗寡妇,他勾引我,我把她杀了。"
"没有其他人了。"他说道。
杜九言打量着他的神色,"说一说,你杀篮子和春桃的经过!"
"记不得了。"张蛮子道:"我都承认是我杀的了,你们想砍脑袋就砍脑袋说难么多废话干什么。"
杜九言道:"点个火很快的事。"
"你!"张蛮子死死盯着她。
"上个月初五的时候,我一早出城,就看到篮子提着一个包袱,跟着一个男人出城,两个人一前一后,以为别人不知道,那个贱女人...我就跟着他们,看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一直走到土地庙,篮子把手里的包袱给那个男人,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那个男人就背着包袱走了,还一边走一边回头对篮子说等他三年。"
"三年后他回来娶她!"张蛮子说着很气愤,"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居然没有拒绝。"
"等那个男人走了以后,我就上去和篮子说话。"
"请她帮我一天的忙,我给她一天的工钱。果然,她一点不顾忌男女有别就答应了。我把她带到山脚边,将她掐死了。装在我的车上推回来了。"
"我在家里将她剁碎了,把她的肉煮的半熟,喂了全城的狗!"
张蛮子看着她们,眼睛通红,"你们说,这个女人该不该杀?"
"她的头呢!"杜九言问道。
张蛮子道:"我埋在西山了,就在你们找到春桃尸体的不远处。"
杜九言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春桃呢?你怎么杀的?"
"她去上香,还和一个人勾勾搭搭,两个人从素斋堂到后面的林子里说话,我跟过去。等那个男人走了以后,我见周围没有人,直接将春桃掐死,将她背走了一截路,丢到外面去了。"
"我就在那边分尸的。"张蛮子道。
杜九言起身走到张蛮子的身边,看着他,"你分尸的时候,用的什么刀?"
"剁骨刀!"张蛮子道。
"你去法华寺上香,为什么带剁骨刀?"
"我每天身上都带着剁骨刀。"
杜九言摇头,"不对!"她将张蛮子带在身上的褡裢拿过来,"你今天计划杀庄月,为什么没有带剁骨刀?"
张蛮子道:"我今天没打算分尸。"
"你杀春桃那天打算分尸?"
"是!"张蛮子道。
杜九言冷声道:"你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张蛮子看着她。
"你说你和你的邻居一起去的法华寺,最后你们一起回来的。"
"你们到家的时候辰时不到,春桃大约辰时到的法华寺。"
"你是如何看到她和男人勾搭去树林的?"
张蛮子嘴角抖动,喊道:"你是不是傻?这都是我为了洗脱罪名故意编的。"
"我问你的邻居,他们四个人可以证明,你和他们一起进城的。"
"他们四个人回来的,我到城门口就折返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张蛮子道:"你爱信不信。"
"这不是我信不信的事,而是你说的太矛盾。"杜九言将张蛮子的刀拿出来,里面有一把手臂长的刀,这刀应该是放血用的,还有一把不大不小,应该是剔骨刀。
就是没有他说的剁骨刀。
"张蛮子,"杜九言道:"春桃是你杀的吗?"
张蛮子道:"是我杀的,我将她肠子翻出来和头埋在一起。你说是不是我杀的。"
"法华寺后面有篱笆,你怎么将她弄出去的?"
张蛮子道:"我踹断了一截篱笆墙,将她弄出去以后,用随身带的草绳将篱笆墙重新绑好。"
杜九言道:"好,就算你这些都是你做的,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做的?"
"那边山后没有人,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山里,关城门前我才进城。"张蛮子道。
杜九言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杀的她,你回到城里以后,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才说过了,我进城后就出来了。"
杜九言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我再问你一遍,什么时候杀她的?"
张蛮子被她打得一懵,喊道:"我说了,我进城后就回来,看到她和男人说话,我就将她杀了。"
又是一巴掌,杜九言喝道:"什么时候?"
张蛮子瞪着她,不敢再说。
"王爷,"杜九言拿着刀比划着,"我要一刀一刀的割他的肉,您能去和圣上解释一下吗?"
桂王颔首,"我割的!"
"王爷义气!"杜九言摸了摸手上剔骨的刀,刀尖极其的锋利,她抬眸冷冷盯着张蛮子,"你有经验,告诉我从哪里开始割肉会比较好?"
张蛮子抖了抖,像是给自己鼓劲似的喊道:"要杀要剐随便你。"
"好!"杜九言将刀贴在他的胳膊上,"我也感受一下,割肉放血是怎样的舒爽。"
她说着,刀一压还没见血,张蛮子吓的大吼一声,"我是替天行道!"
"我来!"单德全道:"先生手法不如我熟练。"
单德全说完,接过刀,照着张蛮子的大腿就扎了下去。
张蛮子嘶吼一声,喊道:"你们用私刑,我要告你们。"
单德全的刀没有拔出来,顺着力道往上一拉,切开一道口子,"杜先生问你的话,你老实说清楚。"
"否则今天就不是这一刀这么简单。"
张蛮子大喊大叫,拼命嘶吼着,"我是替天行道!"
单德全回头看杜九言,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张蛮子这样的人明显是一根筋,好像没有开化一样。
杜九言道:"你娘的干尸,你也不要了?"
"烧吧,"张蛮子道:"我是替天行道,我死了,这天下就乱了,那些水性杨花的女人,会越发的猖狂无耻,你们就等着吧,等着吧!"
"你为什么杀你母亲?"杜九言问道。
473 似曾相识(五)
张蛮子摇头,"我没有杀她,我没有!"
"你不说我来猜猜。"杜九言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父亲在你四岁时就生病了,或许病的很严重,且病中需要精心费力的照料,比如失禁和呕吐。"
"你母亲一个人,要抚养你成长,要挣钱养家。她照顾你父亲时,难免偶有怨言和抱怨。"
"而那个时候,你认为父亲是弱势的,是可怜的。你同情你父亲,而你母亲的埋怨含着不满。"
"或许,他还曾在你面前打骂过你母亲,他在你的面前贬低你的母亲,告诉你,你母亲不称职不守妇道,没有照顾好他。"
"六年后,在你十岁的时候,你父亲去世了。"
张蛮子紧紧盯着她,目光中露出怒容,"没有,我父亲不麻烦,他生病了,他也不愿意。"
"她作为女人,就应该照顾他,这是应该的。她凭什么抱怨,她没有资格抱怨。"
杜九言道:"所以,在你年幼的心中,你有了一个使命,那就是替你死去的父亲,看住你的母亲,是吗?"
张蛮子一副理所当然。
"坐吃山空不可能,更何况,你家根本没有山。所以你母亲必须出去做事,一旦出去,她就必须和男人接触。"杜九言道:"你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无论她和哪个男人说话来往,你都认为,她对不起你父亲,是不是?"
"终于,你长大了,你开始杀猪卖肉能挣钱了,你想将你母亲关在家里。可是,你母亲还是会出去,她去买菜,她和邻居说话,她遇上遇到以前的熟人...你受不了了,开始对着她动手,你打她,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终于有一天,她死在你的手里。在你扭曲且变态的心里,终于想起来她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于是,你舍不得她离开你,你将她风干做成了干尸,放在床上,时刻的自己我安慰迷惑,她还活着,她只是生病了而已。"
"我说的没错吧?"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谁告诉你的?"张蛮子问道:"是不是我娘?她告诉你的是不是?她又和你抱怨了是不是?"
杜九言道:"不用谁来告诉我,你的经历都在你脸上显示着。"
"你别听她抱怨,都不是真的。她照顾我父亲,照顾我都是她应该做的。"
"她嫁给我父亲,就是我张家的人。她就该守妇道,她必须时刻记住,她是张家的人。她和那些男人说笑,来往不清不楚。"
"她不要脸!"张蛮子喊道。
杜九言走过去,盯着他道:"她很傻。"
张蛮子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她应该在你父亲生病那年,就用老鼠药将他药死,不然就在你父亲死的那年,将你药死。她太心软了,所以,她嫁了一个畜生,又养了一个畜生。"杜九言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天天杀猪,其实该杀的应该是你,你连猪都不如。"
"你母亲没有错,她很优秀,她善良温暖且守妇道。是你们父子两个人才是畜生。她是对的,对的!"
张蛮子摇着头,瞪眼眼睛,"不对,不对。你不要胡说了。"
"你不要胡说。"
"不但你母亲没有错,篮子,春桃都没有错。"
"她们年纪轻轻,她们有大好的人生的,男人死了她凭什么守寡,就是律法也没有规定他们要守节。"
"畜生,你错了。"
张蛮子摇着头,"没有。没有。"
杜九言忽然问道:"春桃,当时你看到什么了,她和哪个男人在说话?"
"我没有看到,没有,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张蛮子盯着她,神色恍惚,已是半疯癫的状态,"我没有错,都是她们错了,她们都是贱人。"
"女人都是贱人!"
杜九言道:"杀春桃的那个人,和你的想法一样吗?"
"对,我们都是一样的,"张蛮子道:"我们想法一样,女人都是贱人。"
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张蛮子,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不相信,这个世上不会还有第二个人和你的想法一样。"杜九言问道:"我要去问他,来证明你的话是真的。"
张蛮子看着她,目光瞪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他告诉我春桃死了,他帮我杀了春桃。"
"你为什么不信我,你相信我。我们都是男人,你能懂我。"
"他怎么告诉你的,你们不见面他是如何告诉你的,这不可能。"杜九言道。
张蛮子摇着头,周身都在发抖。忽然,他好像目光一清,看着杜九言啐了一口,"杜九言,你是杜九言对吧。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我做的都是对的,我是替天行道。"
问不出来了。杜九言不再问,摆了摆手道:"让他疼会儿,我们去吃晚饭。"
说着,将张蛮子吊在原地,刀依旧扎在他的腿上。
"杜先生,您为什么认为春桃不是他杀的?"单德全不明白。
杜九言道:"不是我认为,是他的答案前后矛盾。"她顿了顿道:"他一开始说他和他的邻居一起去一起回来的,这一点我们验证过。"
"他的四位邻居都能证明这一点,他们一起回来,各自到家。"
四个人帮他作伪证?她问的时候,那四个人的表情不像作假。
"明天你将四位邻居请来再问一遍。"杜九言和单德全道。
单德全应是。
"他刚才说的话。是有人将春桃杀了以后,喊他来的,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跛子道:"对方很有可能蒙面或者通过别的方式告诉他的。"
"他识字吗?"杜九言问单德全。
单德全颔首,"认识几个字。"
杜九言更倾向张蛮子见到了杀春桃的人。
"一件事一件事的做,不着急。"杜九言和单德全道:"先带着她去找篮子的头。让他将剩下的身体部分都找出来。"
单德全点头,让人将张蛮子带上,打着火把出城去找篮子剩下的部分。
杜九言焦虑地来回地走动着,桂王道:"你走来走去,我眼晕。坐下来一样可以思考。"
"我很烦躁。"杜九言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张蛮子这样的状态,似曾相识?"
桂王和跛子对视一眼。
"什么意思?"跛子道。
杜九言凝眉沉声道:"常柳!"
饶是桂王和跛子经历丰富,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心头寒了一下,桂王惊愕地道:"你觉得张蛮子和常柳,是同一个人指使的?"
杜九言道:"我说不好,只是一种感觉,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关联。"
她的感觉告诉她,张蛮子在喊"替天行道"的时候,和张柳在大喊"我没有错,我在讨回自己的公道"时的精神状态非常的相似。
张柳的求死以及张蛮子对恐惧和疼痛的麻木。
"像不像...邪教?"杜九言问道。
桂王蹙眉,"目前为止,我还不曾听说过有邪教一说。"
"还有一件事,"跛子问道:"如果篮子是张蛮子杀死的,难么...大壮去哪里了?"
大壮如果真的是张蛮子所说,他拿了篮子给他的东西就离开的话,那么他的帽子又怎么解释?
杜九言摇头,"不知道。"她觉得,她现在是一颗棋子,下棋的人正在用神的视角打量着她,笑她的愚昧,笑她身在局中的混沌不清。
"我想到一件事,"杜九言转道往外走,桂王和跛子跟上他,桂王问道:"什么?"
杜九言没有说话,径直去找刁大。
刁大正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张蛮子母亲的尸体,见他们进来,忙起身道:"王爷,杜先生,跛爷。"他顿了顿又道:"初步断定,这具尸体是被人打死的。"
他指着死者的头骨,"头骨有骨裂的痕迹,肋骨也有折断的迹象。"
这和杜九言自己判断的差不多。
"我想看看春桃的尸体,"杜九言道:"你放在那里了?"
刁大指了指屋后,"在后面。我正想问什么时候能还给她的家人。"
几个人去了屋后。
死者残破的尸体上盖着百布,杜九言将白布解开一些,露出死者的头。
"头发?"桂王忽然想到什么。
"苏八娘的那一缕头发还没有找到。"跛子道。
刁大听着两人的话,一脸的惊恐不敢置信,"和苏八娘的死有关系?"
常柳的案子确实还有疑点,但那些疑点并不影响常柳被定罪,所以衙门在定案后,就没有再继续查证。
所以听他们这么说,刁大惊骇又茫然。
"你们看。"杜九言将春桃打结拧在一起的头发略理顺一些,低声道:"这里,是不是被剪断了?"
大家都聚拢过来,蹲在垂下来的头发前面。
杜九言挑起中间的一缕。
很明显的,能看到这一截确实被剪断了。
几个人都面色凝重。
474 发生意外(六)
怕看错,杜九言亲自给死者将头发冲洗了一遍。
洗去泥污秽后,那一截被剪短的头发,看起来更加的明显。
"没错了。"桂王道:"和苏八娘的头发如出一撤。"
刁大问道:"杜先生,难道...常柳和张蛮子都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不是,"杜九言道:"他们确实杀了人,但是他们杀人的手法和为什么杀人的心态,是有人教的。"
包括张蛮子制作干尸的方法,以及常柳杀苏八娘奇特的手法。
刁大似懂非懂,"教唆犯罪?"
"差不多这个意思。"杜九言道:"把这一项写在验尸的文书中,会用到的。"
"现在就等单德全找到篮子的头了。"杜九言道:"是巧合还是线索,就能确认了。"
三个人休息了一番,因为桂王在,齐代青不敢回去,让人叫了席面来,请三个人吃饭。
三人没客气,一桌子的菜一扫而空。
"吃饱点,吐的时候不至于太辛苦。"桂王将最后一块肉给杜九言。
杜九言颔首道:"王爷言之有理。"
三个人都闭着眼睛靠
在椅子上打盹休息,好一会儿,杜九言道:"如果这个人真是存在,你们认为,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
"聪明。"桂王道。
"学识渊博。"跛子道。
"有高超的交际能力。"杜九言道。
"财力雄厚。"桂王道。
"为人看似温和实则极端。"跛子道。
"爱干净。"杜九言道。
桂王和跛子都睁开眼看着她,桂王问道:"爱干净是什么意思?"
"从以上观点总结的。"杜九言道:"一般这样的人,都爱干净。"
桂王白了她一眼,跛子道:"有用吗?"
杜九言摇头,"有用的都被你们说了,我不能输,扯也得扯一个出来充门面。"
说着话,一个小捕快推门进来,"出事了。"
"怎么了?"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小捕快气喘吁吁地道:"张蛮子、张蛮子死了。"
杜九言脸色沉了下来,抓了椅子上的外套,"你详细说,怎么回事。"
三个人一起出去,小捕快跟着他们一边走一边说,"刚才,大家在山里搜查的时候,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一头疯牛,将大家冲散开了,等将牛制服了,我们就发现张蛮子死了。"
"怎么死的?"
"撞死的,一头撞在了树上,虽然止血了,但还是没有救过来。"小捕快道。
撞死了?就这么撞死了?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不好!"她说着,拔腿就跑,桂王和跛子跟在她后面,小捕快愣了一下,"怎、怎么了?"
也跟着跑去了。
杜九言到牢房门口,守门的牢头认识她,喊道:"杜先生,您..."
"开门。"杜九言指着他,牢头忙推开门,杜九言就冲了进去,随即桂王和跛子也跑进来。
就在这是,牢房里传来砰地一声响。
里面两个值守的狱卒看着杜九言进来,惊的跟着她一起往里头跑,到倒数第二间的地方,杜九言停了下来。
怒火蹭地一下蹿了上来,她一脚踹在门上,喝道:"开门!"
狱卒也傻了眼睛,一个去开门,一个去多点几盏灯,左右隔壁的犯人也木愣愣地看着这边。
栅栏打开,杜九言进去,一把将常柳拉起来。
他额头撞得凹进去一块,满脸的血。
手上捆着的绳子还在,但是脚上的却已经松开了,杜九言喊道:"找大夫来!"
她掐着常柳的人中,常柳像一块破布一样,躺在她的胳膊上,毫无生气。
"嚣张!"桂王恼怒不已,刚听到张蛮子死了,紧接着常柳就死了。
接下来,所有的线索都被切断了。
就在他们的眼前。
"这、这怎么会这样。"牢头也是一脸纳闷,"腿上的绳子明明系着的啊,怎么会松了。"
牢头将绳子捡起来,没有被人割断的痕迹,分明就是绳结松开来。
杜九言没有说话,用布捂住了常柳的额头。
血止不住,杜九言去摸常柳的后脖子,紧紧蹙了眉头。
"死了?"桂王问道。
杜九言低声道:"力道很大,脖子受伤了。"常柳这一次撞的角度和前一次不同,上一次只是撞了额头,虽受伤并流了很多血人也昏迷了,但其实并没有生命危险。
这一次却不同,角度和力道明显不同。
"大夫来了?"杜九言烦躁,燥的想要做点暴力的事,来泄去心中的愤怒,"再流血下去也活不了了。"
牢头道:"过年里面又是晚上,大夫不容易请来。"
"那就请刁大叔啊。"杜九言喊道。
"请、请了,刁大没一会儿回家去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睡觉了。"牢头道。
太医是不可能的,只能去街上请大夫来,这个时间,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到大夫。
杜九言死死摁着出血的地方,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刁大赶回来了,用了止血的药,但效果并不好。
去请大夫的狱卒带着个老态龙钟的大夫回来,"跑了两条街,医馆都关着门,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说着,将老太夫推进来,"好不容易敲开胡大夫家的门。"
胡太夫看外伤的手法,和刁大并没有多少区别。
"没气了。"胡大夫道。
杜九言已经知道了,她看着刁大问道:"我们吃饭前您还在的,怎么突然回家去了?"
"我养了一只兔子,养了很久了,准备用来剖的。"刁大道:"刚才家里人来找我,说兔子死了。我就打算先回去看看,然后再回来。"
刁大道:"刚离开衙门,就看到一个人翻别人家的围墙,我既然看到了就喊了几声,那个吓的跑,我就跟着追了上去。"
"也没有追到。"刁大叹气道:"等到家门口,才晓得衙门里有人来找我。"
杜九言点了点头,看着牢头,"将这三天进出过牢房以及当值的人名单列出来。"
"啊?"牢头反应了一下,应是道:"好、好!"
杜九言起身和刁大道:"交给你了。"
她要去看看张蛮子。
三个人跟着方才来报信的小捕快,找了四匹马出了城。
不到西山的脚下,就能看到那边灯火通明,有人在嘈杂地说着话。
"单捕头。"桂王喊道:"张蛮子呢?"
单德全正在和牛的主人说话,闻言拱手道:"王爷,人在那边,已经死了。"
大家去看张蛮子。
他的双手是反捆着的,额头上的伤明显要比常柳要大,整个太阳穴的位置已经凹陷进去,脖子也因为撞击受到了折损。
"当时是谁看守他的?"杜九言问道。
两个捕快站出来,都是杜九言认识的,一个焦汉,一个叫陈营,两个人年纪都在三十几岁左右,做捕快都有不少年了。
"当时什么情况?"杜九言问道。
焦汉道:"我们本来抓的好好的,突然那头冲了过来,就径直照着我们这里撞过来,我拉着张蛮子要逃,谁知道被他挣脱了,他突然就冲了出去,撞在了树上。"
"我本来要去拉的,可是那头牛冲了过来,我一时慌张拿刀,就这会儿功夫就..."
说着懊悔不已。
陈营也垂着头一脸的内疚,"汉哥拉的时候我还推了一把张蛮子,没想到被他挣脱了。"
"他冲过去力道不小,我抓了他衣袖,可却是没有抓住。"
杜九言打量了两人一眼,又问单德全,"篮子的头找到了吗?"
"找到了。"尚德全道:"就埋在那边,刚才已经挖了一半了。"
杜九言过去,果然看到树根底下有颗女子的头。
她拿了一个火把过来,桂王已经蹲下来翻着已经散乱的头发。
"这里。"桂王挑给杜九言看剪断的地方。
杜九言打量着,颔首道:"知道了。"
他们猜想的得到了验证,两个案件,三条人命...看似不相干,但实则却有联系。
"怎么了?"单德全问道。
杜九言道:"回去再说吧,先收拾这里。"
她起身问牛的主人,牛被打死了,老农正蹲在牛边上掉眼泪。杜九言问道:"你家在家里,牛没有拴着吗?"
"我就住在山底下,平时给村里人犁地耕田什么的收点钱。牛平时就拴在我房间隔壁,有什么动静我都知道的。"老农说着又道:"前面我刚睡着,忽然就听到隔壁有声音,我赶忙起来,就看到牛冲出去了,门也撞坏了。"
"我一路跟过来,等到的时候,我的牛已经死了。"
杜九言发现他上面披着一件破旧的棉袄,下面穿的单裤,确实是夜半惊醒起来的样子。
"去你家看看。"杜九言道。
老农应是,又指着自己的牛,"我、我的牛怎么办?"
"等天亮你找人来抬回去。"杜九言道:"至于你的责任,官府会调查清楚。"
老农不敢多说话,因为他也知道他的牛闯祸了。
老农家不远,就在山脚下。
三间房,土夯的墙,老农住在南面的房间,牛就住在他的隔壁,收拾的很干净,地上连牛粪都没有。
杜九言要进去,桂王忽然抓着她的手,低声道:"我感觉附近有人。"
他停下来,没有动。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跛子道。
杜九言没有灵敏,低声道:"现在出去,能追到吗?在哪个方向?"
"左边。"桂王说完看着跛子,"两边包抄,比一比谁的速度快?"
跛子道:"比就比!"
桂王低声吩咐,"都进去,外面不要留人。"
大家不懂,都进了门。院里没有了光,桂王和跛子同时发力,朝一个方向不同的角度冲了出去,转眼消失在黑暗里。
475 虎头蛇尾(七)
"有人盯着我们的?"单德全低声问道。
杜九言颔首,"就当不知道,该做什么做什么。"
大家都不说话,但所有的感觉都放在了外面。
杜九言蹲在牛桩前面,"老伯,这个是你的东西吗?"她捡起个玉质饰品样的东西。
像是磕碰在牛桩上面,所以断裂成了两半掉在地上。
东西和戒指差不多,但是尺寸又要小一些。
"不是我的东西,我哪有这么好的东西。"老伯道。
杜九言看着他,"客人的呢?"
"我这里没有人来,就算来也不可能到我的牛圈里来的。"老伯道。
确实没错,就算有人来也不可能来他的牛圈,再说,如果之前有老伯不可能没有看见。
唯一的解释,就是刚才将牛弄疯,并引着它去树林的那个人的。
"戒子?"单德全道:"有不少男人喜欢戴,就戴在小指头上。"
单德全拿过来比划了一下,但并没有套进自己的小指里,"有的人讲究,还会在里面刻字。"
"是吗,"杜九言扬眉,拿了火把过来,照着这块青白色的两块戒子,"还真的有字。"
"侠之大成?"杜九言扬眉,冷笑道:"还真是邪教的中心思想。"
常柳的讨回公道。
张蛮子的替天行道。
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侠之大成。
她几乎要笑了,就这样一个邪教组织,也好意思标榜自己侠之大成?
"应该是解开牛绳,牛冲出时他自己一时有些慌乱,无意间磕断了这东西。"杜九言扬眉道。
单德全道:"杜先生,这个东西的尺寸,是不是太小了点?"
单德全刚才试过,他连小指都套不进。
杜九言试了试,她能戴得进小指但不能进无名指。
她的手指已经很细了。
"难道不是戒指?"杜九言奇怪,单德全摇头,"应该是戒指,这样的形状,除了戒指没有别的东西了吧?"
尺寸这么小,难道是女人?
"看看王爷和跛爷追踪的结果。"杜九言道。
杜九言和单德全在院子四周溜达着,再往前走一段路,是个村子,从不到村口的地方往山上去,就是法华寺和集贤书院的地方。
"回来了。"有人喊道。
杜九言到前面去,就看到桂王和跛子都回来了。
空手而归。
"逃走了?"杜九言问道。
桂王摇头,"无路可逃,跳崖了。"
杜九言愕然,"此人肯定对这一带很熟,他不可能不知道往哪边走能规避山崖。"
"自杀!"跛子道:"他从发现我们追上来,就知道跑不过我们,所以径直往山崖去,一点没犹豫直接跳下去了。"
单德全道:"我带人去搜,那个山崖我知道。"
"一起吧。"杜九言道。
苏八娘死了,篮子死了,春桃死了,以前还死过两个女人...现在两个凶手也都相继死了,就连监视他们的人都毫不犹豫的自杀跳崖。
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线索,再次中断了!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讨论,单德全问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不到,苏八娘和篮子以及春桃看上去都是普通人,不像是对什么人什么事有影响和威胁的样子。
对方为什么要教唆和蛊惑常柳以及张蛮子杀他们呢?
"张蛮子和常柳杀人,不是为了他让杀的。"杜九言道:"他教给他们的是自以为是的价值观,让他们在扭曲的观念下,选择最激进极端的方式,他教给他们的是杀人的方法,而不是杀谁。"
"您的意思是,他们杀谁对于幕后指使的人来说,其实不重要?"单德全道:"他要的,只是控制这些人的快感?"
或许是吧,杜九言也不确定。
一行人到山崖底下时,天色已经微亮。
那个人的尸体在山崖底下,死的很透。
桂王盯着这个人的脸打量着,道:"你们看他的脸。"
"咦,"杜九言看着摔变形的脸,凝眉道:"刺字?"
在《周律》的定法中,只有偷盗久教不改者,才会被刺上"盗"字。
"单捕头,这样的刺字是能查得到的吧?"杜九言问道。
单德全点头。
杜九言拿起这个人的手,将方才得到的戒指拿出来比对,"戴不上。难道是挂在身上的?"
"这里。"跛子将此人腰间的坠子提起来,上面有一个拴着半截的玉牌,剩下的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摔碎了,但是在玉牌的旁边,有一个散开的结。
杜九言比对了一下,"那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这个装饰物,很有意思。
"看看身上还有什么。"
跛子仔细搜了一遍,找到了一串钥匙,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带回去吧。"杜九言拿着钥匙掂了掂,"希望回衙门后,能查到线索。"
大家将尸体和先前找到的篮子的头带回去,各自在衙门里休息了半天,等杜九言醒过来的时候,齐代青已经让人查到了,他亲自过来找桂王,递了一个卷宗,"此人叫郝林,保定府人,今年四十六岁,举人。从二十五岁开始因偷盗断断续续坐了十一年的牢,十年前在脸上刺字后,勒令他不准离开京城。"
"他登记在册的宅子,在西六街的如意巷。"
居然还是个举人,这让杜九言很意外。
她拿着卷宗和钥匙,道:"去看看。"
一行人去了如意巷,这里住着的都是穷人,巷子里也明显不如别处干净。找到郝林的家,很轻松就打开了门。
是个很小的院子,一共只有三间房加一个极小的厨房,院子里没有打井。
杜九言进了房间,床铺收拾的很齐整,衣柜里挂着衣服,几双鞋子摆在门口,上面还沾着没有干透的泥巴。
"九言!"跛子从床底拖了个箱子出来,打开来后就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箱子里放着用红绳捆着的,一缕一缕的头发。
"五缕头发,长短不同,从软硬程度看,剪下来的时间也不同。"跛子道:"不像一个人的。"
杜九言道:"这是...有收集头发的癖好?"
"为了这个癖好,去费劲心思蛊惑别人杀人?"杜九言道:"不但变态还有本事啊。"
跛子将箱子里的东西都翻出来。
有一个很有趣的本子,本子上记录了常柳和张蛮子的性格特点,以及他们的经历和心中的不满。
并详细记录了两个人在郝林的蛊惑之下,从一个心中并没有多少怨愤的人,渐渐变成了一个充满愤怒,愤世嫉俗的人。
"这语气,很骄傲很有成就感啊。"杜九言将本子给桂王看,她在房里随意翻动着。
除了那口箱子里,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值得看的有线索的东西,非但如此,连一点像样的值钱的摆设都没有。
客厅和厨房也是如此,收拾的很整齐,但除了整齐以外什么都没有。
"完了!"杜九言苦笑着挥开袍子坐在门槛上,长呼一声,"我输了啊!"
"杜先生,"单德全出来,问道:"您所说的,常柳受人指使,就是受此人指使吧?"
杜九言苦恼且挫败地看着他。
"那两个案子,现在可以彻底结案了吧?"单德全道。
杜九言生无可恋地点头,"你按照程序走。也给两个死者的家人详细公布一下细节吧。"
"其他的事,我这个半瓶醋的捕快也帮不上忙了。"
单德全拱手道:"杜先生不要这么说,这几个案子,如果没有您的帮忙,根本不会发现郝林。"
"多谢杜先生!"
杜九言摆着手,道:"和我客气什么。"她说着,摊开手,"这个东西你回去交差登记后,能不能再还给我?"
"当然可以。"单德全道:"您是觉得这个有意思?"
杜九言点头,"是啊,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戒指,这么小,恐怕也只有小孩子能戴上了吧。"
单德全道:"也有可能不是戴的,只是挂在身上的。"
"也有可能。"杜九言往外走,想了想又回头看着单德全,吩咐道:"有件事要和你说,大壮的去向,还请你接着查。"
单德全点头,"是!"
"还有一件,"她低声和单德全叮嘱了几句,单德全一愣,正要说话杜九言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啊,单捕头。"
"走喽,我最可爱有趣的伙计们。"
"这就没了?"桂王很扫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什么东西,本王劳累了几天,也没有看到你上堂辩讼,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没了?"
杜九言苦中作乐,"王爷,您这个态度不对啊,我们应该高兴才对,现在是结案了。"
"怪!"跛子道:"但是说不出哪里怪。"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虎头蛇尾的感觉,对吧?"
"是!"跛子道:"死了这么多人,劳累了这么多天,最后幕后凶手自杀了。"
"像吃了个苍蝇。"桂王道:"这案子是故意恶心我们的。"
杜九言笑了,"苍蝇虽小也是肉啊,别人送的别浪费。"
"不饿。"桂王嗤笑一声,刚到街上,对面迎来一位小內侍,拱手道:"王爷,杜先生,圣上召见二人进宫一趟。"
杜九言转头问跛子,"一起去吧,带你见识一下皇宫的富丽堂皇。"
"我回去看小萝卜,顺便收拾东西准备搬家。"跛子道。
杜九言颔首,"行!"
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去了宫里。
476 郎才女貌(八)
在一间并不敞亮的房间中,两人坐在炉子前烤火,炉子边上烤着地瓜和栗子,火上温着酒,香气弥漫充斥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
外面在下雪,四周的宁静远离城嚣,就连屋顶上的雪花落下的声音,都能听的见。
许久后,左边人喝了口酒,道:"您这鱼钓的极好,上了钩又丢下去,噗通噗通落水声,我都能听得到。"
右边的人道:"她确实聪明,心思缜密办事沉稳,和她平时吊儿郎当的感觉,很不相符。"
"再聪明也是您手里的棋。不足挂齿。"
"不是棋,我们只是在看戏而已。"
脚本他们在写,人物的结局也有他们来定,这感觉确实不错。
"杜九言,是个好戏子,看她的戏比以往看过的任何一场,都要精彩。"左边人又道:"您说,她能看出郝林也是棋吗?"
右边人点头,"以她的能力,肯定是看出来了。"
左边人笑了,"看出来也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定然是百爪挠心千转百回啊。"
"这就千转百回了?"右边人摇头,"我看未必啊。此人洒脱,拿得起放得下,不定此刻又搂着桂王逍遥去了。"
左边人笑了,"那我们再接再厉?"
"给她增长见闻,锤炼心志,也是为国培养栋梁之才了。"
右边人颔首,"确实如此了。"又道:"她以往案件中你查过,取来我看。"
左边人取过来递给他,"有几个案件确实特别精彩,遗憾错过了辩讼了。"
"是吗?"右边翻着卷宗,细细看了一会儿,顿了顿去桌边掌灯写了封,"你看看,这个戏本好不好。"
左边人抚掌大笑,"妙、妙极!"
...
桂王搭着杜九言的肩膀,两个人晃悠在街上。
"死重死重的胳膊!"杜九言嫌弃不已,矮身一躲让开了,"王爷,您最近是不是吃太多了?"
桂王捏捏了腰上的肉,"没有,我熬了几天,明明瘦了!"
"我看看。"杜九言上前,捏住他腰上的肉,一拧,"明明有肉。"
桂王疼的扭曲了脸,拉着她的手抖着嘴唇,"杀人不过头点地,杜九言,你太狠了。"
"不行了,本王要死了。"桂王靠着她的肩膀,"走不动了。"
杜九言推着他,"捏腰和走路有关系?"
"受伤影响心情,心情左右一切,懂不懂?"桂王道。
杜九言笑了,"我刚刚看你捏的不是肉是肾,王爷,您肾亏啊!"
桂王凑过来猥琐地笑,"有没有肾亏,试一试就知道了!"
"王爷,小心痔疮,稍后钱嬷嬷又得给您送一打来了。"
桂王怒,指着跑在前面的杜九言,"本王的痔疮?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他说完,路上的人都停下来更加明目张胆地看着他,一个个的脸上,露着我的天啊原来如此的表情。
"看什么?"桂王道:"十人九痔,你们就没有?"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有人拱手道:"王爷,我们都知道了,您别害羞。"
"是啊,是啊。"
法不责众,百姓占着一条街行上看热闹的人山人海顿时壮了胆子。
"王爷,您和杜先生特别佩服,男才女貌!"
"是,杜先生那么有才华,王爷那么好看,可真是天生一对啊。"
"我们还觉得,以王爷您的容貌,这京城是没哪个女子配得上的。杜先生也是一样,这么有才气又风趣幽默的人,也没有哪个女人配得上。"
"正好,两个出色的人一起,皆大欢喜啊。"
桂王消了气,指着众人道:"京城的百姓就是好,算你识相!"
"恭喜恭喜。"
"王爷和杜先生大喜之日,我们一定登门贺喜讨糖吃。"
大家说笑着。
"走啊!"杜九言扯着桂王,"你脑子也丢法华寺后山了吧?"
她说着,和大家打着招呼,拖着乐呵呵的桂王走了。
"风气开化啊。你不是说了吗,社会文明的进步的表现之一,是普通百姓对于稀奇古怪人和事有着强大的共存和包容心吗?"
"心在这就是包容和共存。"桂王道。
杜九言被气笑了,"我是不是还要去一趟皇陵给各位皇家先祖们上柱香谢谢和慰问一番?毕竟都是你祖宗啊。"
"侮辱先祖,有没有学识和修养?"
杜九言道:"我没有学识也没有修养,但是我有脑子。"杜九言点着他,"自己想想。"
桂王不会去想的,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他也是能承受的,既然能承受就没什么可怕的,"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他说完,琢磨了一下刚才百姓的话,蹙眉道:"怎么我就是男才女貌的貌了?"
他成女人了?
明明杜九言才是娘娘腔啊。
"您有痔疮了,还怕担不起这个貌?"
桂王颔首,"过程无所谓,结果最重要。走了,走了!"
"谁和你有结果,贴金。"
两人吵着到了御书房,赵煜一看两人就明白了,"都气鼓鼓的,吵嘴了?"
"没有,我和言言不存在吵架,只有意见不合的争论,是聪明人之间的讨论。"桂王道。
赵煜被气笑了,"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桂王坐下来,接了薛按送过来的茶。
"杜九言,案件如何了,朕听说你们熬了几天,有结果了吗?"赵煜问道。
杜九言就讲案件前后都说了一遍。
"这个郝林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应该千刀万剐,实在是可恶可恨!"赵煜道。
杜九言应是。
"年节里弄的人心慌慌,待府衙结案后,朕会让他们出个告示,安抚民心。"赵煜道:"辛苦你们了,这几日好好休息,上元节的时候朕会宴请百官,杜九言你一定要来。"
杜九言行礼应是。
"薛按,"赵煜吩咐道:"将朕那块鸡血石拿来。"
薛按应是拿了过来,赵煜给杜九言,"这个鸡血石朕一直很喜欢,虽是不大,但是雕刻一个私章最是合适了,今日朕赏给你了。"
"谢谢圣上。"杜九言打量着,这石头只有两根指头那么宽,但是颜色非常漂亮,"我这就回去找个最好的工匠,刻个最好看的私章,每天带在身上。"
赵煜哈哈笑了,指着桂王,"不用找什么工匠,你让他给你弄。小时候朕有个私章就是他刻的,非常好。"
杜九言很惊讶地看着桂王,此人的技能有点多啊。
桂王洋洋得意地喝着茶。
"不过他为了练刀工,不知道毁了多少个好石头。"赵煜道。
桂王就垮了脸,"您夸我就夸到地,夸一半毁一半,我不会感谢您的。"说着起身,道:"您要没什么吩咐我们回去睡觉了,为了京城百姓的平安,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也不想着赏赐我点黄金,以资鼓励。"咕哝了一句。
赵煜丢了本厚厚的奏疏过去,"你这个臭小子!"
桂王没让,让他砸在了肩膀。
"薛按,"赵煜心情很好,对桂王真的是见不着他的时候想想就生气,见着人了就什么气都忘记了,"赏他一块糕!"
薛按小心翼翼端着一个碟子过去,碟子里放在一块黄金糕。
桂王撇了一眼赵煜,拿了黄金糕掰开分了一半给杜九言,"我哥小气,不要理他。"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离开了御书房。
"真是一对活宝。"赵煜哭笑不得,"估计是没钱花用了,一天就知道来朕这里抠。"
"一会儿你亲自给他送一千两去。"
薛按道:"一千两不够用呢。"
"给他一千他十天半个月来抠我一回,给他五千他也是十天半个月来抠一回。他不是为了钱,他就是抠朕的他高兴。"赵煜道。
薛按掩面轻笑,"还是圣上最了解王爷。"
"薛公公,"外面守着的小內侍喊了一声,薛按开门出去,问道:"怎么了?"
小內侍低声道:"刚才王爷从圣上的小厨房里,提了一篮子的黄金糕走了。"
薛按一愣,随即轻轻笑了,挥着手道:"和你没关系,就当不知道。"
小內侍也笑着退下去了。
薛按将这件事告诉了赵煜,赵煜揉着额头笑着,道:"他自觉自己立功了,所以上赶着的邀功,这便宜和赏赐要是不给他,他明儿还会来。"
"那奴婢这就给王爷送去。"薛按笑着道。
赵煜颔首。
宫里的黄金糕确实很好吃,杜九言一边走一边等桂王,就见他从坤宁宫出来,接过她手里的食盒,道:"我娘很高兴。"
借花献佛,他从皇帝那边拿的黄金糕,绕道坤宁宫给太后献了一些。
"不过还是很多,要不,咱们去城门口看看你家不体面的人?"杜九言道。
桂王咳嗽了一声,"这点东西,不够分。"
"再买点馒头吧。"
两人回了一趟王府将黄金糕放下,又去了东城门。
477 有人抢我(九)
今天没有太阳,城墙这边一到下午就没有太阳,阴冷的不得了。
杜九言其实很难想象,这些人住在这里而没有被冻死。
北方冬天的夜里实在太冷了,如果没有地龙或者火炕,她是坚持不住的。
"杜先生,"他们一到,上次帮他们找大壮帽子的小孩就跑了出来,他不知道桂王是王爷,所以没敢喊,就拱着手行礼。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道:"上次忘记问你了,你叫什么?"
"我叫肥肉。"小孩笑着道:"我爹还活着的时候给我取的,希望我天天都有肥肉吃。"
杜九言笑了,摸了摸他的头,"今天吃饭了吗?"
"没有。杜先生,您要请我吃饭吗?"大肉眨巴着眼睛问道。
杜九言点头,"借口的包子铺开门了,你去告诉他们,让他们送三百个包子三百个馒头来。"
"不用这么多。"肥肉道:"现在这里只有六十一个人了,我们一人两个您只要买一百多个包子一百多个馒头就行了。"
杜九言扬眉,"怎么少了这么多人?"
"前几天一共冻死了九个婆婆和老头啊,我帮着一起葬了,不过昨晚没有死人,要不然您今天来,就看不到我了。"肥肉道:"还有一些叔叔伯伯们被招工走了,去保定府修庙,要到夏天才回来。"
这么小的孩子,对于生死已是这样的态度了,这是经历了多少的磨难。杜九言捏了捏他的脸,"辛苦你了。"又道:"去保定府修庙,去了多少人,一天多少钱?"
"去了五六十人呢,一天五十文钱,给的价格很高,所以能干活的都去了。"肥肉道:"我也想去,不过他们不要小孩子。"
一天五十文还真的很多,杜九言道:"那还是买三百个肉包三百个馒头,人少有人少的分法嘛。"
"好啊,谢谢杜先生。"肥肉说着跑走了,过了一会儿带着卖包子的人来了,卖包子的人本来还不信,等看见杜九言和桂王了,就赶忙回家将铺子里的包子馒头都拿来了,又急吼吼地道:"还差两百个,我们这就回去做,半个时辰内就送过来。"
肥肉并没有站在路口喊,而是拿着包子挨个棚子送。
棚子里的人都是老弱病残,已经走不出来了。
"季林的那个院子还空着吧?"桂王负手看着,眉头轻蹙。
杜九言道:"您说空着就空着。王爷,您有权势啊,不用白不用。"
"有道理。"桂王点头,"我去一趟承德侯府,你在这里。"
杜九言笑盈盈地点头。
肥肉发好了包子馒头,自己也留了五六个,用布包好背在上,跑过来看着杜九言,"杜先生,这几天我们都有东西吃了,谢谢。"
杜九言摇头,肥肉问道:"大壮叔找到了吗?"
"没有!"杜九言问道:"你说,大壮会不会也去保定修庙了呢?"
肥肉摇头,"应该不会,这个招工还第一次来,大壮叔不知道的。"
"嗯,知道了。衙门还在找他,等找到了告诉你。"杜九言说完,又道:"你找地方晒太阳去吧,在这里太冷了。"
肥肉摇头,"我要照顾大家的,一会儿要是再有人冻死了,我还要干活。"
"不会了。"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王爷为你们想办法去了。"
肥肉瞪眼,"王爷?刚才那位漂亮哥哥是王爷?"
"嘘!"杜九言道:"要保密。"
肥肉点着头,王爷的身份太高贵了,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
桂王到了承德侯府,刚开口季夏楠就答应了,"老臣这就让人去安排,这六十一人的食宿,老臣一定料理妥当。"
"辛苦了。"桂王颔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本王会在圣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季夏楠拱手作揖,"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桂王谢绝了季夏楠相送,刚到承德侯侧门,季玉追了上来,"王爷!"
"嗯?"桂王戒备地看着她,难道是想打听杜九言?
刚才应该提醒承德侯,姑娘大了不要留,成天出门野,给别人添麻烦。
小人哪天败坏了府里的名声。
"王爷,杜先生最近好吗?"季玉问道:"我本来想去给你们拜年,但是听说你们正在查办案件,我就没有敢去叨扰。"
桂王颔首,"嗯,不去是对的。"
季玉已经习惯了桂王的不留情面。她已经听说了,桂王和杜九言之间不是男人之间是情谊,而是...
"王爷,有件事想和您说。"季玉道。
对方是女孩子,桂王忍了一下,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谦和一些,"说吧,什么事?"
"王爷您不考虑娶我吗?"季玉问道:"其实,我是桂王妃最好的人选。"
转来转去还是冲着桂王妃的位置?桂王蹙眉道:"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本王的耐心没有了,你速速消失!"
说着要走。
"王爷,"季玉追了几步,"我和杜先生聊的来,王爷您也不是多讨厌我吧?"
"我做桂王妃,既能帮您挡住纷纷而来的烦恼和流言,又能让太后娘娘放心。如果王爷愿意,我也愿意给您留下子嗣。"季玉道:"我只要一个桂王妃的位置,对有您别的事情,我绝不会干预。"
桂王看着她。
季玉故作了勇气,"这世上,无论是谁做了桂王妃,都不会甘心没有您的呵护和爱,只有我,我绝对不会干预你和杜先生,而且,我们还能做朋友。您看到了,其实杜先生对我的印象也很好,我和她一定会相处的很好。"
"你几次三番接触杜九言,就为了这个目的?"桂王问道。
季玉摇头,"不是,这个想法是我刚刚想起来的。"季玉解释。
她确实是刚刚想起来,以前接触杜九言的时候,是因为桂王不好相处,而杜九言却平易近人风趣的很多。可是和杜九言接触后,她又确实觉得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想要和她来往。因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最后的结果如何,和他们来往都不会是坏事。
最重要的,太后娘娘会看得见她。
桂王看着她道:"我和她不需要挡箭牌,我们刀枪不入!"
说着就走了。
季玉愣住,站在门口看着桂王头也不回的身影,好半天才回神过来。
怎么办?
她茫然地靠在门上,焦虑又不安。
桂王在三尺堂找到杜九言,一进门就拉着杜九言道:"我刚才,差点被人抢走了。"
"啊?"杜九言一脸惊愕地放了花生米,"杀猪的又出来杀鳏夫了?"
桂王嘴角一抖,拍着桌子道:"季玉,他非要嫁给我。"
季玉?她很奇怪啊,杜九言还真的很迷惑。
"季姑娘很好啊,人爽快又漂亮,不是一般的姑娘,王爷您不考虑一下?"杜九言道。
桂王摇头,坚定地看着她,抓着她的手表忠心,"我对你情比**。"
"呕!"窦荣兴捂着嘴,生理反应过去以后,他看着桂王脸色一白,蹭得一下站起来,"我、我去茅房。"
说着,脚底抹油跑的极快,身后桂王冷飕飕地道:"吐干净再回来!"
宋吉艺哈哈大笑,"茅坑、茅坑是拉、拉、拉不,不是、不、不是吐!"
桂王看着他。
"我、我、我、也去。"宋吉艺指着外面,沿着墙壁滋溜出去。
钱道安和周肖也抱着卷宗走了。
"王爷,您今儿是立功了吗?也太横了!"杜九言道。
桂王就看着她不说话。
"确实立功了。"杜九言想起来,忙竖起双手拍着,"王爷好棒!"
桂王没眼看,靠在椅子上生无可恋地开始打盹。
杜九言无奈地傻笑,低头接着看张蛮子和常柳案的卷宗。这卷宗是宋吉艺整理的,相当的整齐出彩,看的人也很清晰。
"杜先生在吗?"门外,余氏从外面进来,她瘦了不少,整个人像是脱了水似的,摇摇晃晃地进来。
杜九言去迎了两步,扶着她,"您找我是有急事?"
"我来给您送讼费,我们篮子的事,给您添麻烦了。"余氏将自己钱袋子塞给杜九言,"钱不多,先生您千万不要嫌弃。"
大家都从房里出来,看着他们。
"没有上公堂辩讼,我不能收钱。"杜九言将钱还给她,"我的主业是讼师,找人查案都是副业,不收钱。"
余氏含着泪看着杜九言,"先生您...您真是好人啊。"
"篮子的事您节哀,实在是没有想到。"杜九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余氏擦着眼泪,道:"这孩子就是命苦,自从出嫁就没过过好日子。我现在后悔的恨不得代替她去死。"
"回头想想,她还不如跟着大壮私奔了。我把我这闺女教的太老实了。"
余氏掩面叹气。
"不是您的错,错的是杀人者。"杜九言道:"您不要自责。"
余氏应是,叹了口气。
"谢谢您,杜先生!"她说着,给所有人行礼,蹒跚地出门而去。
杜九言回头看着大家,道:"我好气啊,特别地生气!"
"我也气。"桂王道:"我带你们去打猎啊,去不去?"
杜九言点头,"去!"
478 不爱打猎(十)
万岁山的猎物,都是皇宫圈养的,野性不足,自然没有去深山老林狩猎有趣。
但是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好。
从皇后后面出去走一炷香,就是后山,中间有个很大的马球场,球场边上有护栏,以前赵煜和桂王还带着京中勋贵公子们一起玩过马球。
但现在赵煜年岁大了,太子又小,这球场就好些年没有用了。
球场四面都有围栏,还能跑马。
过了对面的围栏就是猎场,所有的猎物都在里面。
小萝卜和年周还有八岁的二皇子赵文樾,六岁的五皇子赵文棕以及京中和他们差不多大,送来宫中陪读的小公子们,杜九言在林子里粗略地数了数,有十三四个人。
"这里打猎能猎到老虎吗?"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道。
赵年周道:"猎不到,但是能猎到鹿。很凶的大虫这里没有养。"
"那很没意思吧,我听说王爷的功夫了得,应该去更大的林子打猎。"
"王叔不想跑吧,更大的林子很远的。"赵文樾道。
"前段时间我四叔就去了,听说在关外,打了很多兔子和鹿肉带回来。"
"我伯伯也去了。"
"我表叔也去了。"
"废话,你表叔不就是我伯伯嘛,真笨!"
"你才笨。你说你的伯伯,我说我的表叔,各说各的。"
两个小孩吵起来,推推搡搡要大家,年周咳嗽了一声,"都消停点,闹腾。"
大家就不敢再闹了。
"他是谁家的孩子?"有人对小萝卜好奇。
赵年周道:"杜先生的儿子杜红麟。"
"就是那位很有名的杜先生吗?我知道的她的,她可厉害了,前天才查破了一个大案子。"
"碎尸案对吧。那个凶手还有个人指使,就是说有两个凶手。"
"好可怕!"
几个孩子又开始议论碎尸案。
小萝卜托着下巴,心头腹诽道:"碎尸案可怕,你们也很可怕,一直说话也不辛苦哦。"
赵年周也不耐烦,问小萝卜道:"你爹有武功吗?"
"我爹是书生。"小萝卜笑着,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赵年周也就随口问问,"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收获,王叔说带我们吃烤肉,这都快中午了。"
林子里,杜九言拖着山鸡,桂王脚踩一头野猪。
"王爷,您似乎和猪分不开了。"杜九言想到第一次和他见面,他就是用猪皮困着蔡卓如的。
桂王道:"你是嫉妒我,跑了一个上午就用石头砸死了一只鸡!你身上的弓箭,背出来干什么的?"
"装饰。"杜九言抖了抖背上的箭,绝对以后再不打猎了。
这不是她的强项。她绝不会再用自己的弱点,来存托他人的优越。
感觉不好。
"走了。"她拖着一只鸡,晃晃悠悠骑马,走在前面,几个侍卫上去抬着野猪,桂王很得意在杜九言面前彰显了自己的强大,"一会儿我给你烤肉吃。"
杜九言敷衍地嗯了一声。
"不高兴?"桂王道:"我哄哄你?"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晚上在宫里烤肉,说是烤其实还是內侍和女官们吃的多,皇子和勋贵公子们没敢给多吃,一人尝了一小口就撵走了。
桂王带着烤好的肉和杜九言一起回了王府。
跛子在院子里等杜九言,"东西都收拾好了,什么时候搬家?"
"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好了。"杜九言道。
桂王凝眉,道:"再等一天,我东西还没收拾好。"
杜九言和跛子都看着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要不要点着灯笼给你们欣赏我的美颜盛世?"桂王撇嘴道:"你们搬家,我当然也要搬的。"
跛子道:"这里就是你的家。"
"你们搬过去的地方,也是我的家!"桂王道:"我住哪里,有什么分别?"
那是他给钱嬷嬷买的宅子,也算是他的家。
跛子无话可说,看着杜九言。
"那还搬个什么劲。"杜九言道:"就赖在王府,白吃白喝还有人伺候。"
跛子也不计较,颔首道:"行,我去告诉大家,不搬了。"
说着就走了。
"酒,来点?"桂王问道。
"走两杯!"杜九言说着冲着跛子的背影喊,"喊大家来喝酒。"
跛子嗯了一声。
晚上一群人坐在暖阁里喝酒,喝的东倒西歪胡乱睡在地上,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下午又拿肉出来烤,晚上接着喝,又是日上三竿才起来。
"王爷,各位爷,今儿可不能再喝了。"谢桦急的团团转,以前还挺好的,没见着大家酗酒,这几天跟着了魔似的,"再喝就伤身体了。"
"杜先生,大家都听您的,您劝劝!"
窦荣兴道:"就是她要喝的。"
杜九言冲着谢桦嘿嘿地笑,道:"不喝了不喝了,今晚老老实实吃饭。"
"就是就是。"谢桦和桂王道:"王爷,承德侯府来人说了,城墙边上的人都安排住那边院子里去了,炭和粮食都充足的很,一直到天暖和都没有问题。"
桂王颔首。
"杜先生,有个叫肥肉的小孩子昨天就来找过您了。可奴婢要和您说,您这又喝醉了。今天那孩子来过又走了。"
"还有单捕头也来过。"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道:"知道了,今天真不喝了。"
"都去洗洗,一会儿出去见见太阳。"
一个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
"九哥,"宋吉艺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为、为、为什么你、你、你没有、胡、胡子?"
大家都盯着她的下巴看,虽然黑了点,但是皮肤格外的细腻,莫说胡茬连根像样的汗毛都看不见。
"皮肤好,你不服气?"杜九言抹着自己下巴,"都去洗澡,臭烘烘的。"
说着,快步出去了。
"奇怪,"宋吉艺撇着嘴,又去看桂王,他也长了胡渣。
桂王看着杜九言,悄摸地跟着过去,杜九言回头看着他,"干什么?要一起沐浴?"
桂王脸一红,"要点脸!"话落又觉得是他占便宜,顿时点着头,"好,好啊!"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回房去,桂王跟着,"言言,把面皮摘了我看看你的胡渣。"
"我还小,没长胡子。"杜九言和他笑了笑,"走了。"
桂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了她的面皮,"我就看看...咦,你真的没有长!"
你才发现吗?我没长的东西多呢!杜九言将面皮拿过来,"满足你了的好奇心了吧?"
"奇怪。"桂王摸着自己下巴,"只有谢桦才不长。"
杜九言就冷飕飕地看着他。
"走、走了!"桂王回去洗澡。
杜九言梳洗换了衣服,和桂王一起去了府衙。
"找我有事?"杜九言碰见单德全,单德全拱手道:"大人今天结案了,卷宗已经交上去了。"
杜九言颔首,"结吧,也没有别的线索。"
"这个东西,"单德全给她那个摔断的戒指,"您不是要留着玩的吗?我和大人已经说过了,大人说只要您保管好,上峰查的时候能拿出来就行了。"
杜九言接过来,颔首道:"好!"
单德全不明白她为什么留着这个东西,但杜九言既然要留,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两人从府衙出来,去看望肥肉。
院子很大,一个反击干挤了六个人,地龙烧的热热的,吃的饱了,一个个脸色都好看了很多了。
"有新衣服啊,承德侯府真不错。"杜九言打量着肥肉身上的新衣服。
肥肉笑着道:"大家都有,是季小姐从各家各户讨来的旧衣裳,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很好了。"
季玉还真是个别致的姑娘。
如果她是男子,想必承德侯府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你记得谢谢季小姐。"杜九言道。
肥肉点着头,"杜先生,我真的吃到肥肉了,今天吃了三大块。"
从小院里出来,杜九言没急着回去,而是晃悠着沿着小路往法华寺的后山慢慢走。
与此处相隔不远的徐村村头,徐田一脚踹在媳妇的肚子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老子天天拿钱回来,你居然一文钱没有存。你是不是他娘的在外面养野汉子了?"
"你今天要不说明白,我离开就杀了你。"
"像张蛮子那样,把你剁成肉块喂狗去。"
王氏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衣服,左眉心有颗痣。她趴在地上哭着,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姑娘七八岁的年纪,小的是个儿子不过两三岁才会走路,都害怕地蹲在一边哭。
"徐田,你再打我就带你去衙门了啊。"要是在自己家里打,里长能不管自然就不会管,可人打到路上来了,他这个里长要是不出面就说不过去了,"能耐的很呢,见天的就说杀人杀人,你当官府是摆设啊。"
"这种娘们留着干什么?"徐田道:"我累死累活一年到头挣的钱都给她,可刚才问她,她居然一文没存,你说气人不气人。"
里长就问道:"你挣了多少钱,今年?"
"少不得三四两银子。"徐田道。
里长就看着王氏,"这钱也不算少了,钱呢?"
王氏擦着眼泪,道:"一家人吃饭买菜穿衣,老的小的今年就光生病看大夫就去了四五趟医馆,哪一回去不得五六十百十文钱。他爹那个病前后少说得有一两多银子了。"
"过年买菜买肉,哪里还有钱剩。"王氏哭着,"我一年到头没买一件新衣服,没舍得吃块肉。没存钱难道还是我的错吗。"
徐田推开里长,上去就是一脚,"你、你给我等着,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479 一个浅梦(一)
"你说什么浑话。"里长骂道:"没听京城里那位杜先生说的吗,只有没用的男人才回家打老婆。"
"就是。"旁边有几个同村的婶子道:"一家过日子哪里不花钱?她都把账算给你听了,你还打。"
"你有本事多挣点钱啊。一年到头不着家,她一个人伺候老的小的,吃也舍不得吃穿也舍不得穿,你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
王氏爬起来,簌簌地掉着眼泪。
"快去扶你娘起来。"里长和孩子们道。
徐田一肚子的火没处发,见大家都帮着王氏来数落他,顿时恼怒地道:"行了,就你们家日子过的好,就你们有钱,行了吧。"
说着啐了一口回家去了。
两个孩子见徐田走了,才敢过来扶王氏。
"谢谢大家。"王氏强撑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家走,里长跟在后面送她,"我送你回去,他要是敢再动手打你,你到我家来。"
王氏哭着应是。
里长送王氏回去,徐田已经坐在堂屋里喝酒吃饭,两个老的也跟着吃,见里长来了也不说话,三个人瞪着王氏。
"不要再打了,打死了,你不但没媳妇,还要坐牢。"里长也啐了一口,看不惯这一家子,"再让我听到,我第一个不饶你。"
说着让王氏回家去,他也走了。
王氏颤巍巍地回去,给两个孩子盛了饭,她一个人坐在灶膛里吃中午剩下来的粗面窝窝头。
...
杜九言和桂王正坐在法华寺的禅房内,三人围着棋盘坐了三个方向。
桂王和方丈大师在下棋,杜九言在打盹。
头一点一点的,睡的又实又香。
桂王右手悬空撑着她的脑袋,左手执棋落子间隙端茶喝了一口。
"杜施主近日为了查案,太辛苦了吧?"方丈看了一眼睡着的杜九言,眼角含笑,"这个年轻人,稳重、洒脱不拘小节,难得一见啊。"
桂王不需要别人来肯定杜九言,所以敷衍地应了一声,"您这棋不对,给您一次悔棋的机会。"
"落子无悔。"方丈道:"王爷您尽管落子吧。"
桂王从鼻尖哼了一声,落了一颗子,随即吃了十几颗白子,"这五六年您的水平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王爷。"方丈有些绷不住,"您这一次吃了这么多,老衲、老衲还下什么啊。"
桂王道:"方才和您说过了,您不是不悔棋吗。"
方丈喝茶,摇头又摇头,"这棋,老衲是下不了了。"
"您认输了?"桂王问道。
方丈点头,"认输了。"又道:"改日王爷您去和荆先生将那盘残局收拾了吧,老衲还等着呢。"
桂王颔首,"荆先生还没有回来?"
"说是过了正月,一时半会儿不回来。"方丈道:"老衲也想去云游一方,可王爷您回来了,老衲想了想,等王爷您走了再去吧。"
桂王道:"您走您的,我又不吃您的饭。"
"王爷,老衲的意思,您还不懂吗?"方丈意味深长地看着桂王。
桂王不下了,挪着褥垫到杜九言身边,将他脑袋搁在自己头上,他一动,杜九言就醒了,打量了一眼棋盘,"这是结束了,谁赢了?"
"老衲认输了。"方丈含笑道:"杜施主可做了美梦?"
杜九言摇头,"倒是做了个噩梦,梦里头喝醉了,没穿衣服满街溜达。"
"被羞醒了。"杜九言叹气道。
方丈一愣,笑了起来,"看来,杜先生您想要守住的东西,恐怕要更多费点心思了,否则就要城池不保了!"
"大师您还兼职解梦?"杜九言问道。
方丈一笑,"这事儿还是茅道士教老衲的。这事儿茅道士在行。"说着看着桂王,"他回来还没来过,不知近年身体可康健?"
"老而弥坚,身强体壮。"桂王给杜九言倒了茶。
杜九言喝完道:"王爷,咱回去吧,饿了。"
"走,走。"桂王起来,方丈道:"不如留这里吃?"
桂王摆着手,"无肉不欢,就不在您这里委屈了。"
说着两人就走了。
方丈站在门口看着两人轻笑。
"师父,王爷这次来是找您说经还是查案?"
"都不是,是来找东西的。"方丈轻笑道:"找他们心头的疑惑,可惜,老衲这里也给不了答案。"
桂王和杜九言回了王府,晚上早早睡了。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就被小萝卜摇醒了,"爹啊爹啊,单伯伯找您。"
"说什么事了吗?"杜九言打了个哈欠,缩在被子不想动。
小萝卜道:"他说城外徐庄出了个人命案,有个女人被杀了,问问您要不要去。"
"不去。"杜九言道:"你给他回个话,让他自己查吧。"
她是讼师又不是捕快,她只要负责上公堂辩讼就好了。
小萝卜哦了一声跑去回了单德全,又跑了回来,"爹啊,那您今天没事,想不想去找大白牙玩?"
"不想去,"杜九言抬头看着他,低声道:"我其实很不想去鲁府,我很心虚。"
方丈大师说她即将城池不保了。
小萝卜道:"可是鲁大人和大白牙都没有怀疑啊。"
"还有鲁夫人,"杜九言起来靠在床上,指挥儿子给她倒水,"女人的心思深不可测还很敏锐。上次季玉看到我,就直呼我表姐,谁知道这次去鲁府,鲁夫人会不会直呼我外孙女?"
小萝卜想了想,点头道:"您说的有道理,那就不去了。我们去听戏吧。"
"行!"杜九言道:"你蔡叔走了吗?他有没有说春桃家现如今怎么样了?"
小萝卜点头,"说昨天下葬了,蔡叔叔给他们家留了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做点小买卖。"
"起床,听戏去。"杜九言起床洗漱,出门时桂王正好也出来,"王爷,听戏去啊?"
桂王道:"你先去,我去见个人。"
"知道了。"杜九言去喊了跛子,吃了早饭去听闹儿和花子的戏。《白蛇传》唱完了以后,又开始唱《将军传》。
这一出是苏八娘去世前一直在唱的,现在闹儿接着他没唱完的继续往下唱。
但听戏的人却明显多了很多。
花子没有上台,常班主说他年纪小,唱一天要休息一天养着嗓子,免得将来长大了,嗓子毁了。
桂王去了安国公府。
"王爷,"一进书房就有个婆子带着两个丫头噗通跪下来,"奴婢叩见王爷。"
桂王打量着三个人,又蹙眉看向安国公。
"王爷忘了,这是您去年回来时吩咐出去找九烟的丫头婆子,六个人暂时回来了三个。"安国公道:"这是是宋妈妈,穿绿衣服的是翠珠,穿黄衣服的是绿珠。"
"当年六个陪嫁丫头,两个婆子。"
安国公说完,桂王颔首道:"都起来吧。"
"您请我来,是找着人了?"桂王问道。
安国公摇头,"没有,"话落和宋妈妈道:"你和王爷细细说说。"
"奴婢去了福建和江西,打听了许多地方,都没有王妃的消息。"宋妈妈含着泪,"奴婢只好沿路回来了。"
其他两个结伴的丫鬟说的也是大差不差。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桂王看着安国公,"您是不是有线索了?"
安国公摇头,"老臣还是维持观点,当日肯定有人将九烟挟走了,否则,她那么乖巧老实的孩子,是不可能离开的。"
桂王根本不知道秦九烟什么性格,"那就再找找吧,生见人死见尸,总要有个说法。"
"是,老臣再派人去找找。"
桂王颔首,"既是无事,我就走了。"
"王爷,"宋妈妈道:"王妃娘娘还有一些东西在王府,奴婢...奴婢能不能去取点回来留个念想?"
桂王颔首,"正好,将她嫁妆一并带回来。到时候你去找谢公公就可以。"
"是!"送妈妈应是。
桂王就拂袖走了。
安国公和三个人道:"都去休息吧,跑了这么多日也辛苦了。"
"是,国公爷!"送妈妈道:"国公爷,奴婢、奴婢们想去隆恩寺给王妃娘娘守灵,请国公爷恩准。"
安国公道:"家里也不是没你的地方,你们想离开就放你们出去,不必非要去隆恩寺。"
"奴婢们当年失职,国公爷没有怪责,可奴婢们心中有愧。"宋妈妈道:"就让我们去王妃娘娘的灵位守着吧,奴婢心里也能好受些。"
安国公颔首,"随你们的意思吧,走前去将身契取了,再每人领一百两银子,将来不想在隆恩寺了,就自己寻出路吧。"
三个人应是走了。
安国公靠在椅子上,揉着额头叹了口气。
杜九言又晃了两日,小萝卜缠着让她做灯笼,她蹲在地上看着心灵手巧的跛子一会儿拧了一个兔子灯出来,就一脸的惊奇,"跛爷,您这手艺了不得啊!"
"那是。"跛子刚说完,桂**来,将她的鸡血石递给她。
一枚新刻出来的私章,留着原始的形状,名字也刻的非常规整漂亮,她惊喜道:"王爷,你这手艺也是了不得啊。"
"那是。"桂王说完看着小萝卜,"扎那么多干什么?"
小萝卜道:"我要送人的。外面买一个灯笼要十几文甚至更贵,自己做的划算啊。"说着塞了米糊和纸过来,"义父义父,您来糊纸。"
桂王和跛子分工,一人扎灯笼,一人糊纸。
"我看,这手艺上元节时我们能出去卖钱了。"桂王糊的一头浆糊,很燥。
杜九言父子两人趴在桌子上,一脸崇拜地看着两个人。
"九哥,"窦荣兴从外面进来,"三尺堂来了一个人请讼,说求您帮忙辩讼,她女婿杀了她女儿,但是对方请了讼师,他们不想凶手逍遥法外。"
杜九言扬眉,"徐村的案子?"
"是。凶手徐田被抓了,昨天刚过的堂,今天他家里人去燕京请到了讼师。估计死者家里人着急,就来找您了。"
杜九言哦了一声,道:"成,去看看!"
480 徐田王氏(二)
杜九言打量着对面王氏的父母,问道:"您二位和我说说情况。"
"是这样,"王汉将徐田打王氏的事情义愤填膺地说了一遍,"...里长走了以后,说是没有再动手了,晚上他去同村的徐大力家里接着喝酒去了。"
"他说他一夜都没有回来。我亲家两个老不死的吃过晚饭以后就睡觉了,两个孩子睡在房间里。"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村里有人塘里洗衣服,就看到个人飘着的。"王汉哭着,道:"脸上血肉模糊的,泡的发白。"
"是您女儿?"杜九言问道。
王汉点头,"我们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不管什么样子,我们都认得。"
韩氏在一边哭,"确实是我丫儿,我恨不得她不是才好呢。"
"我苦命的丫儿啊。"
杜九言看了一眼在一边记录的宋吉艺,他记得很快,便又问道:"然后呢,你们报官了?"
"肯定要报,都成这样了,不可能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然后跳池塘里去自杀。"王汉道:"杀人的肯定就是徐田,果然官府来了一查,就把徐田带走了。"
"本来一审一问还在村里找了证人,就要定罪了,他们今天居然请讼师打官司,实在是...实在是欺人太甚。"
"杜先生,我丫儿嫁过去十年,一直本本分分。他平时打骂不说,居然还把她杀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啊。"韩氏哭着道。
杜九言颔首道:"尸体在衙门吗?"
"在的,衙门带回去验尸的。我们也不懂,反正验的结果就是我丫儿是被人杀的。"王汉道:"他说没有杀人,我是一个字都不信!"
"我先去衙门看看卷宗,再答复你们。"杜九言道。
王汉和韩氏一个劲的应是。
杜九言去了府衙,单德全看到她很惊讶,"杜先生,您怎么来了?"
"徐田的父母请我做讼师。"杜九言道:"有酬劳!"
最近她都没拿到酬劳,所以这个案子算是今年开门红了。
"这样啊,那您要看卷宗吗?"单德全道:"验尸的结果都在里面。"
杜九言去看卷宗。
卷宗里写的很清楚,报官的人是里长,发现的人是村里一位姓庄的妇人,早上在村口池塘洗衣服看到水面上漂浮的尸体,然后喊的村里人来。
"池塘里没有结冰吗?"杜九言问道。
单德全道:"结了一半,还有一半因为村里人要洗衣服洗菜什么的,就敲碎了。"
杜九言继续看。
尸检的结果,是王氏死于溺水,脸上是被砖头砸的,在池塘边的草丛边上发现了冻住的血迹,没有找到砸人的石头。
尸检的结果定性为他杀。
对徐田的尸检调查,他和村里的徐大力以及徐朝三个人喝酒赌大小,闹腾了一夜,但是后半夜徐大力和徐朝两个人都证明了,徐田去茅坑了,尸检估计有半柱香的时间。
回来的时候徐田的鞋子都是泥巴,他还脱了鞋袜烤火,这以后就没有出去过,一直到天亮,三个人在徐大力家吃了早饭,他才回家,紧接着就知道王氏的尸体出现在池塘。
而对于两人的供词,徐田没有反驳,但是不承认他回家去杀王氏,而是真的在屋后面蹲茅坑,但是因为酒喝多了,就蹲在屋后面打两个盹儿,冻醒时迷迷糊糊的,一脚踩屋后的阴沟里。
"案件很简单。"单德全道:"现在就差杀人时的那块石头没有找到,我估计被丢到塘里去了,很难找到。"
杜九言问道:"第一案发现场,就在池塘边上?"
"岸边的泥土里有血迹,八九不离十了。"单德全道。
杜九言颔首,"我去看看死者,稍后再去徐村走一趟。"
单德全陪她去找刁大,掀开白布杜九言楞了一下,因为死者的脸几乎辨识不了五官,整个头都被砸的变了形。
死者穿着一件底色是白色但已因为太久已成灰色的中衣,衣领上少了一颗扣子,看断裂的痕迹还很新,应该是最近掉的。
"身上也有伤。"刁大指着死者的腰腹部,肩膀,胳膊,"死者生前遭受过虐打。"
杜九言仔细看了伤口,颔首道:"是溺水死的?"
这么严重的伤,居然是溺水死的?
"后脑勺有三到四次的击打,脸上至少有七八次,否则不会这样。"刁大道:"我估计,死者在晕厥和被打死以前,被推落入水中,从而溺水。"
杜九言觉得这个说法是可以成立的。
她看过死者的手和脚,又查看了脖子,道:"我能见徐田吗?他请的讼师来过了吗?"
单德全点头,"请的是太阿院的讼师,叫贺封,和寇礼征是一个先生,以前和我们打过不少交道。"
"看过卷宗后,现在估计去徐村了。"
杜九言颔首,"我去见徐田。"
徐田蓬头垢面坐在牢里,关进来几天,天天喊着冤枉,以至于现在说话都是哑的。
"你是王家请的讼师?"徐田戒备地看着杜九言,"你、你不会是杜九言吧?"
杜九言颔首,"是,我是杜九言。"
徐田骇然变色,"杜先生,您别做他们讼师,我不想死,我没有杀人。"
"是不是你杀的,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杜九言道:"劳驾和我说说王氏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徐田道:"我都说过了,我出去的那半柱香,就蹲在茅坑外头,靠着墙打盹。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一脚踩到泥沟里了。"
"那你认为,如果王氏不是你杀的,会是谁杀的?"
"谁有这个动机?"
徐田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平时不在家里,我哪晓得她和谁有矛盾。"
杜九言没有再说,和单德全一起离开了。
单德全问道:"要我陪你一起去徐村吗?"
"好!"
两个人出城往徐村去,到村口的时候,就听到村口的池塘边上有人在吵架,等他们走进,王汉和韩氏就迎了过来,喊道:"杜先生,杜先生您来的正好,我来看我外孙和外孙女,他们也不看我们看。"
"他们杀了人,还这么嚣张啊。"
韩氏嚎啕大哭。
杜九言打量着徐田的父母,两个老人目光闪烁,垂着头不敢杜九言。
"于公于私,他们都有权利看外孙和外孙女,你们无权拦着?"杜九言问道。
徐田的父亲徐舀道:"他们害我儿子,我儿子没有杀人。他们姓王的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对!"徐田的母亲蔡氏怒道。
杜九言愕然,"人家女儿死了!"
"死了就死了,又不是我们杀的,谁知道她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徐舀道:"和我儿子没有关系。"
杜九言懒得和他们说,和王家老夫妻道:"你们去看吧。单捕头在这里,谁敢拦着就一起抓了。"
"是,是!"王家老夫妻忙过去抱着外孙和外孙女。
徐家两位老人不敢再说话。
"劳驾问一下,是谁第一个发现的死者?"杜九言问站在一边的里长。
里长就喊了一位妇人出来,妇人有些紧张,指着离池塘边六七尺的地方,"就在那边,我来的时候天还没大亮,我也没有往别的地方看,等天稍微亮点,我就看到了,可把我吓的不轻。"
"当时她的脸是朝上还是朝下?周围的水里能看到血吗?"杜九言问道。
妇人回道:"没有血,就趴在水里飘着。"
"推断死的时间,估计是后半夜丑时到寅时。"单德全道:"而且水里冷,没有血迹。"
杜九言蹲在池塘边上,单德全用石灰圈出了一个圆,里面有明显的脚印和血迹以及脚半踩在水里,滑下去的痕迹。
"去他家看看。"杜九言进了徐田家的院子,大家都跟着她站在院子门口,议论着杜先生的厉害。
杜九言站在院子里,四处打量着,就推门进了王氏的房间。
案发当夜两个孩子住在这里,等报官后官府来办案,就将这个房间给封了,暂时不给人进出。
杜九言站在门口,床上的被子没有叠,两个孩子换下来的脏衣服就堆在椅背上,房间里不算整洁。床靠墙放着,床脚这头是两顶都是双门的立柜,打开来后,一个放的两个孩子的衣服,还有一顶则是王氏和徐田的。
衣服也没有折,就堆在里面皱巴巴的。
床上的被单有一些孩子留下来的小便污渍,床底下放着几双棉鞋。
杜九言蹲下来,将鞋子拿出来。
481 案中详情(一)
两个孩子各一双棉鞋,一双新的一双半旧,还有王氏自己的一双黑色圆口单鞋,鞋后跟踩破了,另外一双则是徐田的,洗的很干净,落了一些薄薄的灰尘。
"徐田当时穿的鞋子在衙门里。"单德全道。
杜九言颔首,又将几双鞋放回去。
"当晚和他喝酒的徐大力在不在?"杜九言往外走,到门框边上忽然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一颗扣子,单德全咦了一声,道:"这扣子好像是..."
杜九言交给他,道:"是死者身上穿着的那间中衣衣领上的扣子。"
"哦,对,对!"单德全将扣子收起来,"我去让里长将人喊来了。"
他说着出去吩咐里长,过了一会儿徐大力就来了。
是个黑黢黢个子不高但是身体很健壮的男子,和徐田的年纪差不多,三十岁上下。
和徐大力一起过来的,还有燕京讼行的讼师贺封。
贺封个子中等,人很清瘦,眼缝狭长给人一种孤冷不好相处的感觉。
"杜先生,"贺封拱了拱手,道:"听寇礼征常提起您,幸会!"
杜九言回了礼,"幸会!"
她说着问徐大力,"劳驾和我说说,当天晚上的情况,事无巨细,细细的说。"
"徐田一天到头,就逢年过节回来住几天,其他的时间他都在外面做事。这一次回来过年,过几天又要出去做事了。徐大力道:"前天晚上我家亲戚正好都走了,我就请他来我家里吃饭。"
"只请了他一个人吗?"
徐大力摇头,"还有徐朝。我们三个人就围着炉子温酒,还赌了一会儿牌九。没玩钱的,就输的最多的人,明天晚上请喝酒。"
"那谁输的比较多?"杜九言道。
"徐田输的最多,我们还笑他,说谁让他手欠打娘们的,活该输。"
杜九言颔首,"你接着说。"
"喝到后半夜,我们就有点困,徐田说他去茅坑,我和徐朝就围着炉子打一会儿盹。等我醒过来一看徐田还没回来。"
"当时什么时辰?"杜九言问道。
"我家没漏刻我不能确定,但肯定是后半夜了,我都听到隔壁村子里有鸡叫,少不得丑时过了。"
"你们酒量好吗,当晚上你买了多少酒?"
徐大力道:"我们三个人喝酒,二斤半的坛子是喝不醉的,那天我就提了一坛子出来,到早上里面还剩下一大海碗。"
"也就是说,你们都没有喝醉?"
徐大力摇头,"是,都没醉。我们睡是因为困,前几天家里有亲戚来,天天喝酒打牌,夜里也捞不着觉睡。"
"知道了。"杜九言没有再问,去了徐大力家的茅房。
茅房就在正屋的后角边上,徐大力指着屋脚背风的地方,"徐田后来说他就蹲在这里打盹了。"
"夜里很冷。"单德全道:"又没有喝醉,再困都不可能蹲在这里打盹。"
杜九言蹲在这个地方,四处打量着,"他有没有说鞋子上的泥巴在哪里踩的?"
徐大力家条件不错,他应该也是个勤快的人。因为从正屋到茅坑的小路,都铺着石头,石头路有两尺宽,就算下雨天上茅坑,也不可能踩到泥巴。
"他说他不记得。"单德全道:"但是他如果没有去别的地方,而只是在这里睡觉的话,是不可能踩着一脚泥水。"
确实是这样,杜九言在四周走动了一番,就折道回去。
王汉和韩氏在路口等她,看见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杜先生,您...您接我们的讼案吗?"
"接!"杜九言颔首道。
王汉和韩氏顿时高兴起来,韩氏红着眼睛从怀里拿了个钱袋子出来,"讼、讼费多少钱?"
"暂时不用给,等结案以后再说。"杜九言道。
老夫妻也不懂行情,一切都听杜九言的。
"杜先生,"贺封也准备走了,"我们公堂见了。"
杜九言颔首。
"贺先生,"徐舀追上来,"贺先生,我儿子肯定没有杀人,您一定要帮他伸冤啊。"
贺封颔首,"我会尽力。"他说着看了一眼杜九言,心里跃跃欲试,这个案子对于他来说最大的挑战,就是杜九言。
先生说了,无论成败,于他而言都是很好的历练。
杜九言蹲在路边,看着两个孩子,"前天晚上,你娘和你们一起睡觉的吗?"
"我娘每天晚上都不和我们一起睡,都是等我们睡着了,她会去厨房里煮粥,一边煮一边纳鞋底。"徐田的女儿道。
七八岁的孩子已经知道许多事了。
"那她什么时候睡的,你不晓得?"杜九言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小姑娘点头,"半夜我听到声音了,我爹回来了,揪着我娘的头发,打了他一个耳光,那个声音特别大,我吓醒了。"
"然后呢?"杜九言问道。
四周围着不少人,大家都没有说话,很吃惊地看着小姑娘。
这个话,之前没有人问,小姑娘也是第一次说。
"然后我爹就拖着我娘的头发,把他扯出去了。"小姑娘道。
"然...然后我爷起来骂了一句又去睡觉了。"
小姑娘说完,害怕地看了一眼徐舀,徐舀呵斥道:"你说什么胡话,你爹夜里就没有回来。"
"回来了。"小姑娘道:"我看他拖着我娘出去的,我娘的头还撞在门框上了。"
杜九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转头看着徐舀,"知情不报,也是要坐牢的。等开堂的时候,会传你上堂的。"
"我没有,我没有啊。"徐舀脸色发白,目光闪烁。
贺封紧紧蹙着眉头,低声道:"她才八岁"
杜九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他,而是看着单德全。
"去外祖家住几天。"单德全吩咐王汉老两口,"你们把孩子带回家住去。"
两个人孩子的眼睛顿时一亮,显然比起住在家里,更愿意跟着外祖父母回家。
"好、好!"王汉道:"我正不放心把两个娃留在这里。"
老妇人拉着孩子就走。
"这是我孙子,你们要带把大丫头带走,我孙子留着。"蔡氏道。
韩氏不管,带着两个就走,"这是大人让我们带走的,你找大人说理去。"
杜九言重新回了衙门,拿着卷宗去找刁大。
就趴在刁大的桌子上,将一些信息誊抄下来,又添了自己刚才查到的信息。
"这个案子还挺清楚的吧?"刁大坐在旁边看着杜九言,"比前面几个好查多了。"
杜九言点头,"是,人证物证时间线都很清楚,辩讼起来也比较容易。"
"从你到京城来,一桩接一桩的案件,就属这个最容易了。"刁大笑着道。
杜九言停下来想了想,"还真是。是不是京城的凶手知道我业务能力高超,所以特意来挑战我的。"
刁大笑了,"说起来,燕京其实不应该接这个讼案。"
"他们这是历练,跟我打辩讼,能增长能力啊。"杜九言道:"我特别的荣幸。"
刁大笑着应是,"能者多劳,您这也是为国培养讼师人才。"
"也没有人给我送快锦旗牌匾什么的,让我光荣嘚瑟一下什么的。"杜九言将卷宗收拾好,又重新回到摆在正中间的死者面前,"张蛮子母亲葬了?"
刁大应是,"单捕头说不要葬张家祖坟,想必她娘也不愿意和张家的男人接触。"
"那倒是。"杜九言仔细看着死者的伤口,一边看一边记录,想了想又检查过死者的头发,刁大道:"我看过了,没有断发。"
杜九言回头看他,轻笑道:"让您也跟着受惊了。"
"是啊,大概以后我看到任何一具尸体,我都会先去看头发了。"
这成了终身难消的阴影。
死者身上很多伤,旧伤新伤叠加,衣服也比较破旧,衣领上掉扣子的地方,和她捡到的能核上。
"这个扣子是刚捡到的?"刁大问道。
杜九言颔首,"在徐田的卧室门槛边上。"
"那应该是被拖出去的时候拽掉了。毕竟死者被发现的时候,身上就穿着睡觉的中衣。"
杜九言颔首,伸了腰,道:"我去写诉状,请齐大人定开堂时间。"
"祝杜先生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杜九言笑着点头,指着死者,"暂时先留着,等案子结束了再说。"
"是。天冷,放个五六天没有问题。"刁大道。
杜九言颔首,去找齐代青借了笔墨,在他桌案对面写了诉状,写好递交上去,笑着道:"大人,您能定在哪天?"
齐代青翻了最近的日程,"案子查的差不多了,被告讼师那边要是没有特殊的情况,就后天吧。"
杜九言应是。
"你等等。"齐代青想到个事,从桌案上的卷宗里抽了几份,"你不是让市舶司和各地县衙协助找大壮吗?"
杜九言问道:"有消息了?"
"没有!"齐代青给了她七份回函,"沿途往江南和山东以及保定几处都回函了,都说没有看到疑似大壮的人。"
杜九言叹气,找人不容易,如果大壮不进城,那就算官府设卡去查,也很找到。
"随缘吧。"杜九言说着,去了庄村,请了王家二老到府衙。
三日后,徐田杀妻案第二次开堂审理。
482 上堂辩讼(二)
顺天十年,府衙开堂审理的第一个案件。又在上元节前,许多人还是闲着的,所以府衙前一大早就聚集了很多听讼的人。
"今年真是不太平啊,一个年节里出了这么多事。"
"可不是,我就回了一趟山东老家,一回来就听到这么多事,死了几个女人,这又是一个。"
"现在恶人怎么这么多。"
"嘘,别说话,杜先生出来了。"
"杜先生今天怎么没走大门?什么时候进去的,我们都没有看到。"
"别说话,哪来的这么想法,肃静!"
大家都安静下来。
公堂内,齐代青拍了惊堂木,道:"带犯人徐田!"
徐田被带了上来,几位证人在后衙等待。
杜九言和贺封各站一边。
今日立在杜九言身后的是周肖,他捧着杜九言要用的东西。
"杜九言,你是原告,你先说?"齐代青道。
杜九言各方行了礼,道:"初五下午,徐村的村民徐田,在村口处因家中经济纠纷,而将当时在池塘里洗衣服的妻子王氏扯起来打,当着全村人的面,他不但将妻子王氏打的起不来,更是大放厥词,要将她杀了。"
杜九言说着一笑,"说句题外话,"话落走到徐田面前,道:"单捕头在这里,你要气不顺可以打他,打自己老婆,你不算个男人!"
"我打他干什么,他又不是我媳妇。"徐田下意识回道。
"不,是因为你知道打不过单捕头,不过捡软柿子捏而已。所以你不但不是个男人,你还是个怂包。"
徐田怒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一会儿还有更难听的,怎么着!"
"杜先生,你这是对我请讼人的侮辱。和案件本身无关。"贺封上前插话道。
杜九言拱手,"方才打过招呼了,说了是题外。"她一顿,大声道:"以上乃我对这个人的看法,和本案没有关系,完全是因为我瞧不起,出口气而已。"
外面有人啸了起来,喊道:"对,就是怂包,不是男人。"
"感觉一样!,"杜九言笑着和说话的人拱手,接着道:"言归正传,当晚徐田去同村好友徐大力家中吃酒,酒吃了一夜,夜半时分徐田出去茅房,据两位证人所言,他大约去了半柱香的时间,这一点徐田自己也不否认。"
"大人,关于这一点我要求传证人上堂。"
齐代青道:"传!"
徐大力和徐朝两个人被传了上来,徐大力将当晚三个人喝酒的事说了一遍,"...因为是后半夜,我和徐朝也睡了一会儿,就打了个盹儿,醒过来有一会儿徐田才回来。"
"我看到他鞋子上都是泥巴,还问他去哪里了,他说他哪里都没有去,就蹲在屋角那边睡着了。"
"然后他一边说着晦气,一边将鞋子袜子脱了放在炉子边上烤火。"
杜九言颔首,又问道:"你刚才说你们三个人赌牌九,谁输了第二天请喝酒,那么谁输的最多?"
"徐田输的最多。"徐大力道。
徐朝跟着点头,"我们还说他打老婆晦气,手气臭。"
"徐田,他们说的话你认可吗?"杜九言问道。
徐田点了点头,"是、是这样没有错,但是我真的在屋角睡着了。"徐田道。
"蹲在屋角睡着了。"杜九言说完,门外立刻有人道:"这不是鬼扯吗,这大半夜滴水成冰,在外头一会儿就能冻成冰疙瘩了。"
"是啊,半夜在外面睡觉,且脚上的鞋子还在踩着泥水里湿掉了。"杜九言负手走着,问道:"徐田,你的鞋子在哪里踩湿的?"
徐田道:"就在屋后头,当时我迷迷糊糊的,一脚踩到泥水里了。"
"可是屋后根本没有泥坑。"杜九言问道:"你可有人证?"
徐田摇头,"那是下半夜,外面怎么可能有人。"
杜九言说着不再问他,而是拿了仵作验尸的卷宗,"经过查验,王氏死亡的时间,就在子时到寅时之间。"
"这是时间线,徐田在消失的一炷香时间内,他没有时间证人。"
"但是,他并不承认,他回家杀了王氏。"杜九言道:"那么他这一炷香干什么去了呢?"
徐田道:"我睡着了!"
"徐田!"贺封提醒他,"不要插嘴。"
杜九言道:"大人,我要传召徐田的女儿徐红上堂作证。"
"杜先生,"贺封道:"那是个八岁的孩子,并不能上堂作证。"
杜九言道:"没关系,我们就听她说说话,她的话能不能成为证词,全凭齐大人判断。"
她都这么说了,贺封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因为按律法齐代青是不可能将八岁孩子的证言列入卷宗。
"那就传上来听听。"齐代青道。
徐红被带了上来,怯生生地站在公堂上,徐田一回头,她吓的跳起来,躲到杜九言身后动都不敢动。
"不用怕。"杜九言将她拉到前面来,"告诉所有人,那天夜里,你看到了什么?"
齐代青颔首道:"有本官在这里,谁也奈何不了你。"
"死丫头。"徐田低声咕哝了一句,没敢大声嚷嚷。
徐红绞着自己的衣角,低声道:"我娘每天在我和弟弟睡着以后,会去厨房一边熬粥,一边将第二天早上要吃的稀饭熬出来,顺便坐在灶膛烘火纳鞋底,所以她睡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我不晓得我娘什么时候睡的,但是我睡的好好的,就听到啪地一声,我吓的睁开眼睛,就看到我爹扯着我娘的头发骂他,然后拽着她出去。"
"我娘求他,他根本不听,酒气熏熏的将我娘拽出去。"
"我很害怕,躲在被子里不敢动。后来我爷听到动静也出来了,站在院子里吼了一嗓子。"
"然后...然后我爹就想我娘拽出院子里,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徐红说完,徐田大吼一声,目眦欲裂,"你这个婊子养的赔钱货,你居然睁眼说瞎话!"
"我、我没有。"徐红摇着头,"我真的没有。"
齐代青蹙眉,"你爷爷也出来看到了?"
"是!不信你问问我爷爷。"徐红道:"我娘从早上到晚上一直做事,一点空都没有,她特别的可怜。"
她说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杜九言轻揽着她,递了一块手帕给她。
"大人,我要求传徐舀上堂。"杜九言道。
贺封眉头紧紧蹙着,意识到这个案件,他很有可能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传!"齐代青道。
随即徐舀被传了上来,跪在堂上,齐代青问道:"当夜,你是不是看到徐田回家,将你儿媳王氏从房间里拽出来?"
"没、没有。"徐舀摇着头,"大人,小孩子的话不能信。"
齐代青拍了惊堂木,"徐舀,你可知道你说不说,徐田的罪都已是定局,改变不了这个结果。但是你的结果却不一样,本官定会追究你知情不报的罪责。"
徐舀吓了一跳,看着自己的儿子。
徐田也看着徐舀,摇着头,喊道:"爹!"
"我、我、我没有看到。"徐舀摇着头,他一把老骨头了,死就死了,可儿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徐田松了一口气。
"徐舀,"杜九言道:"你可以没有听到大人方才说的话,你说不说都无法改变徐田杀人的事实。"
她一顿,和齐代青道:"大人,父子之情难以抉择可以理解,不如给他一点时间好好考虑,学生接着说。"
"你说。"齐代青道。
杜九言从书吏手中拿出一颗扣子,"这颗扣子,是在死者王氏房间里发现的,从断面的颜色来看,扣子是新掉的。"
"从掉的位置来看,只有可能是凶手拖拽王氏出门时掉下来的。"
她说着,将扣子还回去,看了一眼贺封,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地方,案发时间是夜里,徐田一家人在睡觉,院门以及王氏房门都是拴着的,如果不是徐田回来,王氏又怎么可能在半夜的时候,给一个陌生人开门?!"
所有人啊了一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啊,大半夜的,要不是自己男人回来,她怎么可能去开门。"
"就是,这一点就能证明徐田是凶手了。"外面听讼的百姓道。
齐代青颔首,道:"这个论点很有道理。"
徐田脸色发白,喊道:"她、她就不能给她野男人开门?"
"野男人是谁?"杜九言问道。
徐田一怔,看着贺封。
贺封没有说话,拢着袖子听的很认真。
"既然没有,那我就继续,"杜九言道:"再来说徐田鞋面的泥。"
杜九言将徐田的鞋子拿上来,"徐村周边的泥略发黄,带着少许的沙粒,但他鞋面上的泥却是黑泥,这样的黑泥只有池塘边才有。"
"所以,"她忽然蹲下来看着徐舀,"我要说完了,你考虑好了吗?其实你说不说都不影响我,但是会影响你自己。"
徐舀看着徐田,徐田也看着徐舀。
483 辩的轻松(一)
"我、我没有看到,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徐舀摇着头,捂着老脸跪在堂下。
杜九言颔首,道:"既然不说,那我就继续。"
"其实,这是一个人证,物证俱全的案件。徐田的杀人动机,或许根本不需要,因为打王氏于他而言从来都是顺手的事,就王氏死前的那个白天,他当着村中里长的面,打到她爬不起来。"
"在死者王氏的身上,新伤旧伤无数。"
"而那个夜里,徐田喝了酒输了牌九又被好友嘲笑,他心中积了怨怒,趁着中间出来,摸黑回到家中,将王氏拖到院子里。"
"但又怕吵醒了父母,所以将王氏带到院子外面。他打王氏跑,直到在池塘边上,捡起一块石头,照着王氏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或许是王氏的逃跑激怒了他,他像一只疯狗,拼命的打。将王氏打到血肉模糊!"
"随后,他将快要死的王氏丢入池塘中,王氏伤势严重又沉入水中,当场便死了。"
"综上,徐田杀人事实清楚明朗,请大人依律重判!"
徐田跪在地上,抱着头,痛苦不已。
"不是,不是的,我儿子没有杀人!"徐舀喊道:"贺讼师,你快说话啊,说话啊。"
贺封没有作声。
齐代青颔首,道:"原告讼师辩讼的很清楚,徐田无论是杀人动机还是杀人的时间,以及种种物证都非常的清楚。"
"被告讼师,你可还有辩讼的的地方?"
贺封这才上前一步,道:"学生有。"
"你说。"齐代青很惊讶贺封居然还能说。
贺封拱了拱手,道:"关于案件的过程,杜先生方才已经阐述的非常清楚明了。在此我只提出几个疑问。"
他看向徐大力和徐朝,"请问二位,徐田当晚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就他身上这件事,他这衣服是过年做的新衣服吧?"徐大力看着徐田。
徐田点头,"孩子他娘做的过年新衣服,上下身一套。"
贺封道:"这衣服从过年一直穿到今天,中间也没有换过?"
"没有,旧棉袄年前拆了洗了,还没有干。"徐田道:"一直穿着的。"
贺封颔首看向齐代青,"大人,王氏无论是后脑勺的伤还是脸上的伤,那样重创之下,必然会有血迹溅出来,那么作为凶手的徐田,身上不可能一点血迹都没有。"
"我记得杜先生曾经辩讼过一个案件,说过在杀人时,血迹的喷射是有固定的弧线。"
"那么,徐田是不可能不沾上血迹。"贺封指着徐田的浅灰的棉袄,"但是他的衣服上,无论胸口还是袖口,都没有血迹。"
"杜先生,这一点要如何解释?"
贺封并不等杜九言回答,而是接着又说第二个问题,"方才,杜先生说半夜敲门,若非熟人认识的人,王氏不可能会开门。"
"这一点我是赞同的,所以,这个敲门的人一定是王氏的认识的。那么,王氏认识的人就只有徐田吗?"
大家都很惊讶,已经意识到贺封接下来会说什么。
"王氏虽然看上去老实本分,但其实不然,"贺封和齐代青道:"大人,我要求传庄村的证人庄二。"
齐代青蹙眉,点了点头。
杜九言打量着贺封,到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也查到了这些。
庄二被带了进来,一个瘦瘦的邋遢的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必定是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之辈。
徐田也很惊讶地看着庄二,因为这个人他也认识。
门外,王家的老两口喊了一句,"庄二无恶不作,他不能作证。"
"叩见大人。"庄二磕头道。
齐代青颔首。
"庄二,你和王氏是一个村里的?"贺封问道:"你对她可有了解?"
庄二点头,"我们一起长大的,小时候穿着开裆裤玩泥巴,我就看过她屁股。"
"公堂之上,不许污言秽语。"齐代青呵道。
庄二应是,就正色道:"长大以后,王氏要说人家,我还让我爹去他家说过,王氏是同意嫁给我的,但是他爹不同意,说我好吃懒做。"
"可是,我虽然好吃懒做,但是我不打人啊。"
庄二说完,徐田怒道:"你放屁!"
"我又没有说假话。"庄二道:"王氏不经常回家,因为她根本没有空,一天到晚做不完的事情,但是每次回去她都会和我说说话。"
"我们关系很好。"
贺封问道:"好到什么程度?"
"你不要胡说。"王汉在外面喊道。
庄二道:"也没有睡觉,就是说说话,她和我哭诉在婆家的事。不过,她也不是和我一个人关系好,村里还有几个人她关系都不错。"
"都是一起玩到大的。"
"和他们有没有什么,我就不好说了。"庄二道。
贺封问道:"是哪些人,请你说出名字,大人自然会去将人请来。"
庄二说了两个人的名字,"他们初六早上就走了,说出去做工,估计要到年底才回来了。"又道:"还有一次我看她和一个年轻人,在西山那边聊天,两个有说有笑。那个年轻人我没见过,后来也没有看到过。"
"好。"贺封颔首,和众人道:"所以,王氏的个性和人际来往,并不是大家所看到的,一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她有朋友且来往密切。"
"所以,夜里敲门的不一定是徐田,也有可能是别人。"
"第三,"贺封看向徐红,"既然杜先生问了你,那么我也问你几个问题,你不用害怕,知道什么回答什么就可以了。"
徐红点了点头。
"你看到你爹进来揪着你娘的头发出去,是吗?"贺封道。
"是的。"徐红点头。
"那么,你看到你爹的脸了吗?"
徐红怔了怔,摇头道:"没有点灯看不见的。"
贺封颔首,"所以,其实你看到的,只是一个像你爹的男人,将你娘拖出去了是吗?"
徐红毕竟只有八岁,对于贺封的提问,她转不过弯来,迟疑地点了点头,"是!"
"好。"贺封道:"你看不清是正常的,因为没有点灯。那么,在那样黑漆漆的夜里,毫无光线之下,徐红唯一判别对方是她爹的条件,就是对方打她娘。"
"因为,在孩子的潜意识里,只有他爹才会半夜打她娘。"
"是不是?"贺封问徐红。
徐红点了点头,"我爹是经常打我娘,没有错。"
"谢谢。"贺封问完了,和齐代青道:"大人,虽然我不能对徐田脚上的泥巴做出反驳,但是以上几个疑点,却足以能够推翻方才杜先生的推论。"
"她说这个案件清楚明朗,其实在我看来,刚好相反,这个案件非常不清楚。"
"处处都有矛盾点,而这些矛盾点还难以证实。"
"所有,请大人暂不要判定此案,待查清楚王氏来往的朋友后,再定案不迟。"贺封说完,又退到一边。
齐代青觉得贺封说的也很有道理。
衙门外此刻已经是嗡嗡的议论声,有的人觉得杜九言说的很清楚,有的人觉得贺封反驳的观点是能站住脚的。
两厢争执起来,热闹非常。
"杜九言,你可还有说的?"齐代青问道。
杜九言道:"还真有。"
她开口,外面就安静下来。
"关于贺先生说的第一点。首先,徐田杀人一定不是临时起意,他在当天下午的时候,就放了话,说要杀了王氏,所以在杀人中,他这是属于蓄谋,而非临时起意激情杀人。"
"那么,一个蓄谋杀人的人,他有所准备,这完全合理。贺先生这个疑问提出来,只能代表,我们并没有找到案发时,徐田可能套在外面的另外一件,真正沾染了血迹的衣服。"
"而且,没有找到的东西不止衣服,还有那块打死王氏的石头。"
"这二者结合在一起,恰恰能说明一点,徐田很有可能用衣服包着石头沉进了池塘,毕竟,并没有打捞池塘。"
贺封微怔,难怪都在说杜九言厉害,她居然用这个点来反驳。
她这样的说法,就是你明明知道她有漏洞,可还无从反驳。
"第二点,夜里没有看清人。但是不要忘了,徐红刚才说了,来人是骂了王氏的。"
"看黑漆漆的身影,或许难辨是谁,但是听声音就可以。毕竟,那是她的父亲,就算看不清脸,但是从身形还有声音,都是能够辩出来的。"
"第三点,关于王氏所谓的朋友来往和不清不楚的男性,这一点更是无从考证。"杜九言问庄二,"你和王氏之间,只是邻居和同村的关系,是不是?"
庄二点头,"是,她和我之间是清白,但是和别人就不知道了。"
"这个不知道,是你的猜测,还是你有所根据的推断,抑或你曾见过呢?"
庄二回道:"我的猜测。"
"猜测!"杜九言道:"毫无根据,没有证据的猜测,这岂能作为证据?"
庄二要说话,杜九言根本不给他机会,道:"大人,学生坚持认为,徐田杀妻案证据确凿,证人供词清楚,动机明显。请大人依律判刑。"
"大人,"贺封还要说话,齐代青抬手打断他,道:"此案虽还有几处疑点,但这几个疑点并不能推翻整个案件其他的证据。"
"你可还有确凿的证据?"
贺封没有,他准备了很多讼词,今天就打算像杜九言上次辩常柳案件那样,空口打辩讼。
但是显然,他不是杜九言,对方也不是寇礼征。
他口空说不过杜九言。
484 不感兴趣(二)
"本官现判定徐田杀妻属实,按《周律》判徐田斩刑。"齐代青拍了惊堂木又看着徐舀,"其父徐舀,因包庇纵容,按律判其杖八十,以儆效尤。"
"退堂!"
齐代青说完,就拂袖走了。
徐田大喊,"冤枉,我冤枉啊!"
"大人,您不能这样就这么判我儿子啊,我儿子没有杀人。"徐舀道。
徐田被捕快押着起来,他冲着杜九言啐了一口,道:"你这个狗屁讼师,你一定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早点做鬼。"杜九言道:"我等你。"
徐田父子被拖了下去。
门外响起一阵阵的掌声,有人喊道:"杜先生,您讼的太精彩了。"
杜九言微笑着拱了拱手。
"杜先生,"贺封上前一步,道:"这个案子,您真的没有疑问吗?"
杜九言道:"您要是有疑问,可以再递交诉状,请大人三堂审问。"
"贺某没有证据,辩不过杜先生。"贺封拱了拱手,道:"恭喜杜先生赢了。"
杜九言也拱手,"同喜同喜。"
贺封没有回头,拂袖走了,眼底露出轻蔑,虽是能力不错,可为人却轻浮好胜,先生说了,做讼师需要好胜心,却不能只一味的争强好胜。
早晚,她都会吃亏的。
他等着!
"喝茶,"周肖给她倒茶,杜九言一口喝完,"话说多了,还真的渴的很。"
周肖笑着道:"当然渴,这一个时辰,你就没有停下来过。"
"说起来,小萝卜今天没有来卖瓜子。"周肖朝门外看,"王爷和跛爷也没有来。"
杜九言颔首,"他们可能觉得今天这场没有看头,所以不来了吧。"
周肖失笑。
"杜先生,我爹他会死吗?"徐红站在一边,小声问道。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你爹也不例外。"杜九言道:"去找你的外祖父母吧。"
徐红低头哭了起来,"我、我能去看看我娘吗?"
"可以。"杜九言道。
徐红出去找王氏老夫妻两人,杜九言也迎了出去,王汉道:"辛苦杜先生了,讼费..."
"不说这个,你们去后衙吧,会有人带你们去仵作房里看她。"杜九言道。
王汉犹豫了一下,看着杜九言想了想,点头道:"好!"
杜九言待外面的人都散了,和周肖不急不慢地回王府。
桂王不在,跛子也不在,就连小萝卜也去戏班子看戏去了,杜九言苦哈哈地道:"看见了吧,再精彩的节目,看多了也会腻歪。"
"肯定都有事,要不然一定会来看你辩讼的。"
杜九言摆手,"周兄不用安慰我,让我一个人伤心一会儿去。"
"你干什么去?"
"睡觉啊,我得养养精神才行,你看我的脸,最近都长皱纹了!"
周肖哈哈大笑,摇头道:"你才二十出头,老什么。"
"诶?周兄是不是快三十了?"
周肖拱手,"睡觉去吧,我走了。"
说着快步走了。
杜九言靠着枕头就睡着了。
齐代青写了判词,喊了单德全来,"明天就能让他们家人将王氏的遗体带回去葬了。"
"是!"单德全道。
齐代青有些奇怪,"你这两日在做什么,怎么本官每次找你,他们都说你不在?"
"我、我有点私事要办。"齐代青不太好意思,"大人是不是有事吩咐?"
齐代青摆手,"没什么,你忙你的吧。"
单德全应是在衙门里办了几件事,又出去了,跛子在城门口等他,两人碰上,跛子低声道:"如果有线索,你不要妄自行动,对方在暗你在明,防不胜防。"
单德全已经领教过跛子的沉稳办事能力。跛子的武功也在他之上,他现在很好奇,如跛子这样的人,怎么会委屈在邵阳那样的小衙门。
"是!"单德全道:"我一定小心。"
同样是捕快,他对跛子心服口服。
"一切小心。"跛子说完,两人分开两个方向离开。
大下午,杜九言被饿醒,迷迷糊糊坐起来,就看到小萝卜趴在桌子上练字,她道:"我聪明机灵的儿子,你在做什么?"
"练字啊,大白牙给我布置的功课,我明天要去找他玩了,如果没有写完,他会生气。"
"爹啊,你睡醒了啊,是不是很饿?"
杜九言又倒回去,用怪里怪气的腔调,唱道:"我儿,你如何得知为父腹中饥饿?"
"父亲,因为你的肚子一直在叫呢。"小萝卜唱道。
杜九言哀嚎一声,道:"为父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父亲,您想多了,您没有那么伟大的,江东父老不认识您。"小萝卜道。
杜九言眯眼,杀气腾腾。
小萝卜嘻嘻笑了起来,道:"但是邵阳父老认识您。"
"吃饭!"杜九言穿衣起来,"甭管有脸没脸,反正肚子是要的。"
小萝卜给她拿腰带,点头道:"脸不如肚子重要。"
"你今天为何没有去卖瓜子?"
小萝卜哦了一声,"因为怕没脸啊。"
"嗯?"杜九言道:"你说什么,为父没有听清楚。"
小萝卜哎呀一声开门跑出去,咯咯笑着,"父亲,我功课做完了,作为小孩子我要去玩了。"
"小兔崽子。"杜九言哼了一声,晃晃悠悠去了正院,在院子里就听到有女人在说话,她咦了一声往院子里去。
原本太后娘娘也遣了几位女官来王府服侍,但是被桂王撵回去并换回了几个內侍。
现在,王府能开口说话的,不是男人就是內侍。
听到娇滴滴的女声,连她都很激动。
"谢公公,有没有吃的。"她进门去,谢桦道:"杜先生,饭菜给您温着呢,奴婢这就让人给您拿过来,您在暖阁里用?"
杜九言一边打量着院子里的一个婆子两个丫头,眉头抖了抖,电光火石间,她转身开始往外面走,"不用,送我房间就好了。"
"是!"谢桦应了一声。
那一个婆子带着两个丫头有些奇怪地盯着杜九言的背影,三个人面面相觑。
婆子问道:"谢公公,方才离开的是大名鼎鼎的杜先生?"
"是了,你三位等一等,杂家这就回来带你们去库房找东西。"谢桦说着,出了院子去办事。
"宋妈妈,"绿珠恍恍惚惚地道:"刚才的杜先生,怎么...怎么那么像王妃娘娘?"
她妈妈也觉得像。
她虽不是秦九烟的奶娘也不是最贴身的婆子,但是却一直在秦九烟的小院子里做事,说一句看着秦九烟长大的也合适。
亲近的人,就算只是远远扫一个背影,也能认出对方来。
"难道真的是王妃娘娘?"宋妈妈心头一转就追了出去,但是已经看不到杜九言了,"难道王爷找到王妃娘娘,但是没有说?"
绿珠和翠珠也跟着出来,翠珠低声道:"妈妈,就算再像也不可能是,杜先生是男人啊。"
宋妈妈一怔,"也是哦。"
"但是也太像了,"她刚才没有仔细看到脸,但是眼睛鼻子和嘴巴还是有些像,就是皮肤黑的很,眉毛也不如以前秀气。
绿珠道:"走路姿势和气质都不像的,就连说话的口气都也不一样。"
"嗯。"宋妈妈道:"如果真的是王妃娘娘,王爷不会隐瞒不说的。"
三个人嘀嘀咕咕在门口说话,就看到桂王从一边过来,看见三个人愣了一下,"你们来取东西?"
"是!"宋妈妈道:"谢公公去给杜先生送午饭去了,让奴婢们在这里等。"
桂王颔首,"那你们接着等,"他说着要去找杜九言,宋妈妈喊住他,"王爷,您...对王妃可有印象?"
宋妈妈知道,秦九烟虽然也曾经见过几面,但是两个人一个木讷一个爱玩,王爷根本没有注意过秦九烟,她怀疑桂王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的王妃长什么样子。
更何况,当时成亲是太后娘娘逼着他的,他本来就不愿意,就更不会短短的一个晚上,就对秦九烟有所留意。
原本以为婚后两个人会慢慢相处出感情来,却没有想到桂王第二天就走了,就连他们王妃娘娘也跟着失踪了。
真是造化弄人啊。
"怎么?"桂王问道。
宋妈妈摇头,"其实、其实我们王妃很漂亮的!她不常出门,但容貌比承德侯府的季小姐还有其他几位小姐都漂亮。"
季玉的容貌在京中女眷小姐中算是翘楚。
桂王等她接着说。
"王爷,奴婢觉得我们王妃娘娘没有死,她如果还活着,肯定会找您的。您...您如果碰见她,能认识吗?"
桂王摇头,"不认识!"
"我有小相!"送妈妈将怀里的小相给桂王,"我们出去找的时候,带在身上问人的。"
桂王接过来微微一怔,"这画的什么东西?"
毛笔画的,也是个人样,但没有杜九言画的清楚,他扫了一眼就懒得看了。
宋妈妈道:"眉眼画的其实很像的,您仔细看看?"
桂王还给她,"本王知道她的容貌了。"
"王妃娘娘还有几个特点..."她刚说了一半,就听到杜九言在喊他,"王爷,一个人吃饭很无聊,快来!"
桂王将小相塞给宋妈妈,"来了。"
说着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宋妈妈拿着小相,楞了半晌叹了口气。
485 拦轿喊冤(三)
"上午没丢脸?"桂王吃过了,见她吃又端碗开始吃。
杜九言吃了几口就不觉得饿了,百无聊赖地喝着汤,白了他一眼,"王爷,我会丢脸?"
桂王撇嘴,"你又不是没有丢过。"
"还能不能聊天?"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刚才我看到王府来了两位小姑娘,是找王爷的?"
桂王颔首,"秦九烟的陪嫁丫头和婆子,过来取点她的东西做念想。"
果然是啊,幸好刚刚她走的快。
这样下去不行,她迟早会被认出来的。
她的容貌一开始是抹黑了脸,所以后来做面皮的时候,还是照着她的五官做的,除了皮肤和眉毛不同外,其他地方其实只要给她们多几眼,就会发现和秦九烟一模一样。
头疼啊,京城实在不能久待。
但是现在走不了!就算让她走,她也不会走的。
不雪耻了,她的脸往哪里放。
"在想什么,一脸心机的样子!"桂王欣赏地看着她。
"在想人要怎么让自己的魅力降低一些。"杜九言道:"小姑娘们前赴后继的,我也是很烦恼啊。"
桂王蹙眉,"又有小姑娘贴着你?"
"嗯。"杜九言道:"茅道士呢?"
"睡觉呢吧,昼伏夜出,不知道是不是准备羽化成仙了。"
杜九言低声道:"王爷,您说我要是再重新一张面皮,比如把五官再改一改,行不行得通?"
"微微调整一下应该是可以的,但是你要是想大动,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桂王道:"毕竟你这样的容貌,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杜九言也觉得是。
"你可以戴个面巾。"桂王道:"把脸遮住!"
杜九言摇头,"太鬼祟了,这和我光明磊落的气质不相符。"
"你光明磊落?"桂王不道,"就凭你这句话,就表示你不光明磊落。"
杜九言搅动着汤,不和桂王说话。
她这几天要低调,没有事她坚决不出门。
"王爷。"宋妈妈隔着门道:"奴婢们拿到东西了,这就去隆恩寺守着王妃娘娘的灵位,这就给您磕头,祝您往后平安康健。"
宋妈妈说着,朝门里面看着,很想再看一眼杜九言。
"不用磕头了。"桂王开门出来,看着三人道:"也没做过你们主子,去留随意。"
宋妈妈送门里看着,杜九言正坐在桌边喝茶,那根鼻子的侧影真的是特别像。
不过翠珠说的没有错,无论气质还是谈吐都不像,就算坐在那边的气势也是截然不等的两个人。
"是!"宋妈妈拉着两个丫鬟,还是后退了两步,给桂王磕了三个头,行了礼告辞去了。
桂王看着三个人的背影的,倒是有些感动。
"秦九烟还不错啊,手底下的婆子丫忠心耿耿。"桂王道坐回来,"你又在想什么,今天一直在神思。"
杜九言哦了一声,道:"随便想想。我吃饱了要回去看书了。"
"不去听戏?"桂王问道。
杜九言摇头,跑回房里躲着去了。
"祖师爷啊,"杜九言靠在床头嘀咕道:"我现在怀疑,是您暗中安排,将我弄死再来大周的。"
"毕竟我这样的人才放在现代也是个难得的人才。"
"看在您爱才和懂我的份上,您弄死我的账就算了。但现在劳驾伸手帮帮忙,我这篓子要是捅出来,您那被后世不肖子孙改的漏洞百出的律法,我可没办法给您补回去了。"
毕竟,作为的秦九烟她只有两条路。
一是换一张面皮隐姓埋名带着小萝卜逃跑,二则是就住在这四方院子里,和所有妇人一样,相夫教子做个桂王妃。
两个都不愿意。
杜九言爬起来坐镜子前面端详自己的脸,小萝卜推门进来,"爹啊,您在干什么?"
"欣赏美貌,"杜九言看着他,"你跛子叔回来过吗?"
小萝卜摇头,"爹啊,跛子叔干什么去了?"
"秘密。"杜九言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小萝卜道:"我去弄我的灯笼了啊,还有几天就是上元节了,我要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宋叔叔正好有空,在帮我在灯笼上作画呢。"
"嗯,辛苦了。"杜九言道。
第二日一早,齐代青去刑部将案件递交上去,便回了衙门,让人去请杜九言来一趟。
杜九言收拾了一番出门,街上几乎人人都认识她,纷纷打着招呼。
"杜先生,徐村的那个案子结案了吗?"
杜九言含笑道:"是啊,结案了。大叔可是有什么新的案件介绍,我现在很闲啊。"
"我们哪有什么案件介绍啊,就是问一句,不晓得杜先生什么时候再上公堂辩讼,我们都很喜欢看您辩讼。"
杜九言一路说着话去了府衙找齐代青。
齐代青听完她说的话,一脸惊奇,"你、确定?"
"确定!"杜九言道。
...
雪很早就停了,万籁俱寂,有人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进来,含笑道:"想要雪彻底化掉,估计要等到四月了。"
"有雪才有意思。"
"是啊,"进门的道:"循着脚印打猎,有迹可循,非常不错。"
那人将外套和木屐脱下来,坐在炉子前面烘手,接了对面人给他倒的酒,一口喝掉了,"那边来信了,案子结案了。"
"今天早上递交到刑部去了,刑部核实也就这两日,案子比较恶劣,估摸着审完就直接拉菜市砍了。"
"杜九言呢,还在京城?"
"还在,还请百姓给她介绍讼案,急需要事情做。"说着笑了起来,"她说她很闲。"
"那就让她忙点。"对面的人心情还不错,看着外面的厚厚的积雪,端着茶慢慢品着,"按脚本走吧。派人跟着她,看清楚了她的表情和反应,回来和我细说。"
"好。"酒杯放下来又斟了一杯,他接着道:"看来,她也不过如此啊,并没有外面传言那样厉害聪明。"
喝茶的人道:"人总有糊涂的时候,不过,这案子了了她名声也差不多了。"
"到没意思了,"喝酒的人道:"你的人情还送不送呢?"
喝茶的人道:"送自然要送的。天气不大好,我们也早些回去吧。"
"好,那我回去收拾收拾。"
两人说着话,窗外看到有人跑过去,喝茶的人含笑,道:"这大雪天里,跑来跑去有什么用。"
"是呢,确实没什么用。"
过了元宵节,菜市口进行了天顺十年第一次行刑。
每次行刑都会有人来观看,有人看着被扣着头的死刑犯,问道:"这是徐田吧?"
"肯定是,因为最近没有别犯人要斩首吧,毕竟张蛮子都死了。"
"那就是徐田了。这也是个畜生啊,杀老婆杀的那么残忍。"
齐代青丢了令牌,道:"验明正身,砍了!"
书吏和刽子手验明正身,手起刀落,一颗人头咕噜噜地滚在地上。
徐田的娘哭倒在人群里,没有人去扶她,大家都嫌弃地避开她。
...
一早,都察院俞绍从家里出来,坐着颠颠的去衙门,刚走了一条街,忽然路边上冲出来一位妇人,拦住了他的轿子,"大人,求大人做主啊。"
自从有了讼师后,本朝拦轿喊冤的事情鲜少发生。
俞绍围观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拦住轿子喊冤。
他的轿子被吓的停下来,他好不容易坐稳,透过轿帘打量着外面。
"你做什么的,有冤情去府衙门口喊冤,拦着我们大人的做什么,快走。"俞绍的常随呵斥道。
夫人手里捧着诉状,磕头喊冤道:"大人,我夫君的案件,就是府衙判定的,民妇不敢去府衙喊冤啊。"
"求大人为民妇做主,民妇当牛做马,报答大人的恩情。"
俞绍头一回经历这种事,百姓们也是难得一见,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咦,这不是...这不是王丫吗?"人群里有人认出来拦轿告状的女子,惊呼一声,不敢置信,"王丫,你、你不是你不是死了吗?"
围观的人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是庄村嫁到徐村的王丫?"
"说的那么复杂,就是徐田刚死的媳妇。"
大家一阵后退,惊恐不安地看着王氏,"你、你是人是鬼?"
"我是人、是人啊。"王氏哭着道:"我没有死,我回来了。我相公也没有杀我。"
"衙门里的人误判了。"
"那位杜九言杜讼师昏庸无能。"
"今天求各位乡亲父老作证,我要告杜九言,是她害死了我相公!"
"你、你真的没有死?"
"我真的没有死。"王氏哭着道:"是他们查案不清楚,害死了我相公,我一定要替我相公讨回公道。"
"我的天,那杜先生岂不是办错案子了?"
"这也...也太荒唐了吧,人都没死,怎么就判了凶手,还把头砍掉了。"
"杜九言和齐代青也太昏庸无能了吧。"
人群里有几个人大声议论着,其他人面面相觑,打量着王氏,判别着她的真假。
"徐田杀妻案?"俞绍从轿子出来,看着王氏,"你的意思是,你才是徐田的发妻,那个应该被徐田杀死的王氏?"
王氏高举着状纸,回道:"是。但是我没有被杀,我所有的冤情都在状纸里,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俞绍有些激动,他不禁想起来去年,季长平打鲁章之儿子和杜九言儿子事情。他早就看杜九言不顺眼,所以去年金銮大殿上,故意刁难她,却没有想到,被她一阵才明枪暗箭的挤兑。
现在机会送上门了。
"大周律法规定,但凡百姓有冤拦轿申诉,百官不得置之不理的。"俞绍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状纸接下来,"本官虽不坐堂审案,但本官一定会将你的诉状递交上峰。"
"你且随本官来。"
486 想要打脸(一)
俞绍让人将王氏带到都察院,他则拐了个道儿,去等着下朝回来的任延辉。
以往,他都是和吴文钧走动,但现在吴文钧在大理寺牢里待着,俞绍不能再去找他,但却因别人的祸得了自己的福,直接能和任延辉说上话。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任延辉不急不慢地回来。
"老大人,"俞绍上前行礼,任延辉颔首道:"怎么现在来了,有什么事?"
俞绍陪着任延辉走了几步,低声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任延辉道:"这个案子我也听说了,还夸赞府衙办案快,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曲折。"
"死的不是死者,那讼师和府衙是怎么查的?实在是失职!"
俞绍点头应是,"大人说的是。这其中最令人气愤的,还是本案的徐田,在前几天已经被斩首了。"
"斩了?刑部是谁审核的?"任延辉蹙眉。
"卞文清才进刑部,办事的程序和能力可能有些不熟练。"俞绍似笑非笑,任延辉道:"既然你接了案子,那就好好给对方主持公道。先回去和谢允商量,问过他的意思,就算是三司会审也很有必要。"
"毕竟一条人命,不可儿戏。"任延辉顿了顿,"这样,你和谢允商议过后,道本官这里来批三司会审。"
他的机会来了,俞绍心里高兴,忙拱手应是,"那下官这就回去办这件事,一定办稳妥。"
任延辉颔首,"去吧。"便走了。
俞绍脚步轻快地回了都察院,直接找了顶头上峰谢允,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大人,这诉状到底几分真假,只要将王氏的家人和孩子请来一认就可以了。"
谢允道:"本官记得,这个案件刑部审核过了吧?头也砍了?"
"是,刑部已核查过了。"俞绍又道:"是左侍郎卞文清亲自盖章的。"
上一次贪污案,卞文清受了无妄之灾,被金嵘诬陷。但卞文清随后靠杜九言洗脱了嫌疑,还了清白。
随后,卞文清因祸得福,在钱羽高升大理寺正以后,居然走了运投到鲁章之门下,顺带接任了钱羽的位置,做了刑部的侍郎。
这一次,不但能让杜九言讼师之名臭掉,更能顺带给卞文清当头棒喝,如果能拉下来,那是最好了。
而谢允和刑部尚书缪征一样两边不靠,所以,任延辉才说三司会审。
"此事,既然是刑部审察,那就还是拿去刑部。"谢允知道俞绍的打算,所以不想搅和进去,"我们半道插手进去,考虑难以周到,还是还回去的好。"
他并没有看诉状,直接还给了俞绍。
俞绍道:"大人,这个案子到了您手中,您若是不接,要是圣上知道了,定然会...您不如先听听,若真有冤情,也是功德一件!"
和他谈功德?恐怕是已经找过任延辉了吧?!谢允看了一眼俞绍,只得将诉状拿过来看了一遍,蹙眉道:"如果真的是王氏,那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刑部审核,府衙判刑,杜九言作为原告讼师亲自查案辩讼。
这三方,看着是杜九言最弱,可是杜九言一点不弱。这个人要是吃亏了,肯定会得理不饶人。
要真是情况属实就罢了,要是...
谢允心里想了一圈,决定脱手退出来,道:"这个案子,就交给你去办吧,切记的几方协调,不要无辜得罪人。"
成了!俞绍暗暗高兴,但面上压着,试探地问道:"那若开堂,是去大理寺还是府衙?"
谢允道:"既然交给你了,此事就有你协调吧,怎么做你自己做主。"
俞绍应是,拿着诉状直接去拿了三司会审的批审,才去刑部找缪征以及钱羽。
缪征愕然,立刻将卞文清和齐代青找来,一通质问。
...
街上顿时沸腾起来,因为王氏的出现,仿佛一向平静的湖水,突然被烧热沸腾...所有人都打听着小道消息。
"杜先生真的查错了吗?当时这个案件她是原告啊。"
"是啊,这没几天的事,我们都还记得,这下子好了,杜先生的名声只怕是..."
"到底还是年轻啊,得了名声以后就轻狂的压不住了。现在出了这种事,还冤死人了。"
"还有府衙的齐大人也是,这下子可要倒霉了。连死者的真正身份都没有辨识清楚,就查案判刑。"
"岂止府衙。刑部核审的时候也没有做到确实到位。这一下子,恐怕又要牵扯好些人喽。"
大家议论着朝政,因为离的太远,所以讨论起来毫无压力,甚至隐隐透着兴奋和期待。
看热闹嘛,事情当然是越大越有意思。
"就是可惜了杜先生,大好前程保不齐就要毁在这个她当初说的小案子上了。"
"她一点不冤啊,这案子是她查的辩讼的,冤的是别人才对。"
议论着,忽然有人跑过来道:"俞大人拿着诉状去刑部找刑部尚书缪征了,缪征刚刚将府衙齐代青喊过去了。"
"有了有了,这下子热闹来了。"
大家聚集在府衙门口,不肯离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大理寺那边忽然响起了鼓声,有人惊讶地道:"快中午了,大理寺这是要开堂吗?"
"很有可能是办理王氏的案子。"
"这怎么审?王氏告谁啊?"
"告杜九言和齐大人。"
"我的天,王氏胆子还真是不小啊,居然一下子告两个,那谁来主审?大理寺的钱大人吗?"
"别管了,赶紧去大理寺那边看看,这下子热闹了。"
所有人都朝大理寺那边跑去。
离的不远,过了一条街就是棋盘街,大理寺就在棋盘街的路口,衙门开着门,外面有衙役把手,从门口能很清楚的听到里面的人说话。
"坐的是俞大人和缪大人?"
"三司!"有人低声道:"这里是大理寺,钱大人怎么可能不在。"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意思,这就三司会审了?以往都要很多天才能定下,今天这事情办的也太快了。"
"你们不懂,俞绍以前是吴文钧的人,现在吴文钧关在牢里,他就晋升为任阁老的亲信了。这个案子是刑部卞文清核实的,又是杜九言辩讼的,卞文清和鲁阁老的关系就不提了,杜九言反正是吴文钧还有任阁老的眼中钉。"
毕竟吴文钧有今天可是杜九言一手办的。
"那齐大人呢,他多倒霉。我记得齐大人和吴文钧也有来往啊。"
"齐大人不清楚,没见和谁走动。再说他一个知府,来来回回的调动,不值得提。"
咚咚咚!
大理寺的鼓声想起来,钱羽从里面出来,问道:"被告杜九言来了没有?"
"马上就到!"
话落,大家就看到杜九言笑盈盈地提着包袱过来,冲着大家一一拱手,有人骂道:"杜九言,你滚回邵阳去,在京城丢人现眼,害死无辜的人。"
"就是,你就是个败类!"
"败类!"
有三四个人分散在几处对答骂她,杜九言一一扫过面容,指着他们道:"一会儿下堂别走,因为我会报复你。"
她说完,那几个人骂的人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大声骂,毕竟这个人还真不是大方的。
对面几个衙门口也站着无数的人。
因为最近杜九言的风头太劲了,如今判错了案子,实在让人禁不住好奇。
杜九言看到燕京几位讼师也在人群之中,贺封往前走了走。
他一出现,顿时有人道:"贺先生,上次您辩的被告吧,我记得您坚持徐田没有杀人,只不过后来被杜九言糊弄过去了。"
"不提了不提了。"贺封遗憾地道:"案子已经过去了,遗憾已经造成了,多说无益啊。"
众人一个个唉声叹气,毕竟死了的人终归是死了。
杜九言看了一眼贺封,又远远冲着寇礼征挥了挥手,"寇先生,人比人后觉得你很好哦。"
大家一愣,又都去看寇礼征。
贺封顿时露出尴尬的面色,因为杜九言这话中的对比分明就是他。
这个人真的刁钻。
寇礼征楞了一下,随即莞尔,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您认为我好,怎么还来挑起我和师兄弟之间的矛盾呢。
想了想他又觉得杜九言没错,毕竟,他们师兄弟之间虽没有矛盾,但也没有感情。
无所谓了。
杜九言进了公堂。
一眼就看到坐在一边旁听的俞绍,听说今天王氏拦轿的官员就是他了。
"学生拜见各位大人。"杜九言拱手道。
俞绍冷笑了一下,毫不掩饰对她的讨厌。
"嗯。"缪征点了头,道:"你可知道,今日为何突然三司会审?"
杜九言摇头,"不清楚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没关系。"他说着又道:"请齐大人也一起来吧。"
齐代青没有被受审,而是穿着官袍坐在一侧听审,他的责任是要朝廷审核后再定责,所以不会在这里直接审问。
"带原告!"缪征道。
随即,在无数双眼睛中,王氏从衙门的一侧不急不慢地走了出来。
随即,就听到徐红和她弟弟喊了一声,"娘!"
两个孩子挣脱王家老夫妻两个人,冲着王氏跑了过来。
"红儿,森儿。"王氏立刻半跪着,在公堂内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母子三个人哭成了一团。
王汉和韩氏也不敢置信地走了过来,王汉喊了一声,"丫儿,你真的是丫儿?"
"爹!"王氏哭着喊了一声,王汉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打量了一眼顿时嚎啕大哭,"我的丫儿果然没死!"
韩氏抱着王氏又是高兴又是后怕的哭着。
"你这个贱人!"蔡氏冲了出来,"你这个贱人,你没有死...你居然没有死,你是不是故意害我儿的。"
"你活着,我儿子却被砍头了,你还我儿子命来。"
蔡氏一把揪住了王氏的头发,王汉拉住她将她推开,道:"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怎么不去死。"
"你这个疯婆子!"韩氏也是破口大骂。
两位妇人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在大理寺的公堂内对骂。
杜九言打量着王氏。
个子不高,眉心有颗很具有标志性的痣,皮肤很黑,双手关节粗大生有冻疮,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袄,头发梳的并不整齐。王氏就是一位很普通的妇人,并不讲究也不会讲究。
"肃静。"钱羽呵斥道:"再闹就统统关押起来。"
上来两个捕快,将两位韩、蔡两人分开各站在一边,王汉也带着两个孩子站在了韩氏的身边。
王氏低头擦着眼泪,重新跪好。
"杜九言,你不得好死!"蔡氏哭着道:"我们说了,我儿子没有杀人,你偏偏说他杀人了。还颠倒黑白污蔑我儿子杀人。"
"你罪大恶极,杀头的应该是你。"蔡氏骂道。
杜九言负手立在公堂上,没搭理蔡氏。
"行了。"钱羽道:"再多说一句话,先掌嘴!"
蔡氏不敢再说,拿着手帕捂着嘴哭着,愤恨地瞪着杜九言。
"开始吧。"钱羽看着俞绍,"俞御史,这个案子是你争取来的三司会审,今日就由你来问吧。"
钱羽故意喊他御史。
一个御史也好意思和他们平起平坐。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俞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