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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7 小小财迷

    “三尺堂有规矩,在三尺堂接的讼案,讼费就得归公。”

    周肖摇着扇子没说话。

    杜九言抱臂看着他们,“谁给你的自信,来分我的讼费,脸呢?!”

    “不行!”小萝卜趴在箱子上,小屁股撅着,嘴巴也撅着,“钱是我爹的,也就是我的,不能分!”

    宋吉昌看着杜九言的表情,心头一阵发冷,她打花大花二的场景他还记得,要是一会儿翻脸了,这无赖肯定会动手。

    他打不过。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自己也能挣!吉艺,我们走。”宋吉昌道。

    宋吉艺摇着头,“不走。”

    “没出息。”宋吉昌大步出门,钱道安也拂袖而去,周肖则笑呵呵地道:“你们聊,我吃饱了去走走消食。”

    “九言。”窦荣兴嬉皮笑脸的看着她,宋吉艺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盯着箱子。

    杜九言道:“三尺堂有规定讼费归公?”

    “没有。”窦荣兴摇头,“我们没有得到过讼费。”

    杜九言点头,该归公她也不会归!她拿了两个十两银锭出来,给窦荣兴还有宋吉艺一人一个,“这给你们,买肉吃!”

    “真的?”窦荣兴激动不已,宋吉艺呜呜哭了起来,“我好久没看到银子了。”

    杜九言无语,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还债,再吃肉!”

    “跟着我爹,有肉吃。”小萝卜笑嘻嘻的,“我爹很帅吧?”

    窦荣兴和宋吉艺抱着银子,点着头,“很帅!特别帅。”

    “九言,你真的特别厉害,我都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但是不敢说,怕被打!”窦荣兴悄悄地道:“吉昌他们觉得你运气好,但是我觉得是本事。”

    宋吉艺点头,“不、不是、是、运,运气。”

    “你别说了。”窦荣兴瞪了他一眼,“其实我们觉得,结果最重要。赢了就是赢了,至于怎么赢的,不重要!”

    杜九言点头,“有前途。”

    “我去存钱。”杜九言抱着箱子,“儿子,咱们存钱去!”

    她现在很有钱了吧,前面一百两花掉了一些,然后进了九百,现在又是一百三,应该很多了。

    “爹!”小萝卜道:“我们现在有一千一百二十两!”

    杜九言咦了一声,看着儿子,“确定?”

    “嗯,确定!”小萝卜掰着手指给他算账,“那天您挣了一百一十三两,我们吃饭用掉三两,租房子用掉五两五钱,买菜您给了陈先生二两……”

    小萝卜一一细数,事无巨细说的清清楚楚。

    “小朋友。”杜九言吃惊的看着他,“你是对数字敏感还是对钱敏感?”

    小萝卜扭扭捏捏,垂着头,羞涩地道:“对钱!”

    杜九言无语,接着出门上街,拐弯进了票号,存了一百一十两银,换了二十两的小额银票和铜钱在身上。

    “爹!”小萝卜笑眯眯地道:“票根还是交给我,我比您靠谱。”

    杜九言冷笑这,拎着他耳朵,“小子,最近你不得了啊,我挣的钱都被你拿走了吧。”

    “爹啊。您要认清事实啊,您只会挣钱,而我……”他拍拍胸脯,小小的孩子挺着胸膛,“我哦,我会管钱。”

    杜九言无语,将银票丢给他,“给你吧,别倒腾没了!”

    小萝卜喜滋滋的抓着钱,看着杜九言出去,跟着后面的票号掌柜道:“掌柜叔叔。”

    “来了,杜小爷!”掌柜忙过来,给他一把糖,两个人交头接耳的商量着事情。

    杜九言给自己和儿子一人买了一两套新衣服,又给陈朗他们各买了一套,添置了一堆东西,十两银子转眼就没了。

    “爹?”小萝卜追了上来,“你、你买这么多东西?”

    杜九言点头,“我现在有钱,当然可劲儿造啊!”

    “爹啊。”小萝卜扶额头,“我们要节省点。”

    杜九言不理他。这小孩子太抠门了!

    “还剩多少呢?”小萝卜问道。

    杜九言将钱袋子掂了掂,“五两?反正我就是要购物啊,以此来体现成就感。”

    “那您还要买什么?”小萝卜将她钱袋子接了,小短腿跑着跟在她后面,杜九言道:“青黛没了,我得去买点。”

    她每天抹很多,青黛用很快。

    两人进了胭脂铺子,杜九言挑了两盒青黛,又忍不住买了一支玉簪子,掌柜笑着道:“小哥是送姑娘的吧,算你便宜点,一共一两二钱。”

    “儿子,付钱!”杜九言拿着东西就走,小萝卜踮着脚看着掌柜,咧嘴一笑,“掌柜爷爷,能不能便宜点。”

    掌柜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只觉得这么小的孩子,也太神气了。

    “成,二钱给你抹掉了,我这货一点没挣。”掌柜笑着道。

    小萝卜摸了一两递过去,“谢谢掌柜的,我们还会再来光顾的。”然后攥着钱袋子出去了。

    “这孩子真好,就是这当爹的看上去流里流气的。”掌柜遗憾地道。

    回到家,陈朗给她开的门,闹儿晾着衣服,惊喜地看着她,“九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买了东西,先生接一下。”杜九言将一半东西给陈朗,“门留着,一会儿还有东西送来。”

    陈朗失笑,“又挣钱了吗?买了这么多。”

    “我爹今天又挣大钱了,那个请讼的崔伯伯,将讼费送来了。好多的银子!”小萝卜跑进来,一头的汗,“闹儿哥哥,我好渴啊。”

    闹儿跑去给他倒水,小萝卜咕咚咕咚喝着。

    一会儿杜九言买的东西就都送来了,堆在客厅里。

    桌椅板凳,笔墨纸砚,还有油灯!

    “笔墨纸砚?”陈朗看着愣了一下,他很多年没碰这些了,“九言,你这是……”

    杜九言道:“闹儿和花子都小,先生等闲给他们启蒙吧,识字总是好事。”又道:“跛子识字,银手也跟着您学一学。”

    陈朗拿了一只狼毫在手里,爱怜的摸着,失笑道:“这笔,不便宜吧?”

    “还行。”杜九言不记得了,闹儿扑在纸上,眼圈一下子红了,“九哥,你给我们买的?”

    杜九言点头,“进士老爷做先生,错了这村没这店了。”

    “话怎么这么不中听。”跛子从门外回来,风尘仆仆满脸疲惫,他将刀丢在门口,“明明是好心,非要说的这么难听。”

    杜九言稀奇地看着他,“你出趟公差多长了一副舌头,会说话了?”

    “钱!”跛子从怀里拿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摆在桌子上,“家用。”

    话落,他放了茶盅就往外走,边走边道:“我睡会儿。”

    “他不做捕快,改抢劫了?”杜九言看着桌上的钱,眉梢高挑,跛子赚钱的心确实很急迫啊。

038 杀妻卖妻

    “这么多钱,”陈朗担忧地看着杜九言,“他不会真跟着焦三打家劫舍了吧?”

    焦三的为人,还真不好说,杜九言道:“先生将钱收着,等他起来问问。”

    “关于钱的事,等一会儿大家回来,我们一起聊聊吧。”陈朗将二十两收拾好,闹儿拿着笔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小萝卜,你的名字怎么写的?”

    小萝卜嘻嘻笑着,趴在他身边写了三个歪七扭八的字,“吉艺叔叔就是这么教我的。”

    “真厉害啊。”闹儿一脸羡慕,“我的名字应该好写吧,就两个字,没姓。”

    杜九言挑眉看着闹儿,“你和花子都不知道姓什么?”

    “嗯,我从懂事就在戏班子里了,据说小时候吵的很,所以就取了闹儿这个名。花子的名字据说是因为他是叫花子送来的,班主见他生的好就留下来了。”闹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上有些苦涩,加上他眼角的那颗泪痣,显得比小姑娘还要柔媚。

    “为什么又逃出来?”这些事杜九言一直没有问过。

    陈朗看着她眼底露出笑意来,杜九言这个人是典型的表里不一,看上去对什么事都关心,但实际上她只是过嘴不过心。

    浮在表面的热情而已。

    所以大家相处的这十多天,她早出晚归热热闹闹,但从不深聊,不问过去不谈将来。

    今天她能认真的去问闹儿的过去,还给闹儿和花子买了笔墨纸砚,考虑他们的未来。

    可见杜九言直到今天,才是真正的开始敞开心扉。

    “有两个富商看上我们,班主同意将我们卖给他。”闹儿红了眼睛,“我们从开封逃过来,本来想去广西的。然后就遇到先生了,一直留在了宝庆。”

    闹儿说着抹了眼泪,“九姐,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我嫉妒你!”杜九言弹了他的脑门儿。

    闹儿一愣,不解的看着她。

    “嫉妒你长的这么美。”杜九言答道。

    闹儿一愣,小萝卜捧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闹儿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嘻嘻笑了起来,捂着脸道:“人家是男孩子。”

    “好的,男孩子!快求先生教你读书。”说着翻出她买的书。

    一本《三字经》一本《百家姓》。

    陈朗笑着道:“也不用求我,索性给我找点事情做。往后花子也不要出门了,就在家读书。”

    “太好了,进士老爷给我启蒙。”闹儿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杜九言,“谢谢九姐。”

    “有话说话,动手动脚的。”杜九言虽这么说,却没有推开他。

    闹儿嘻嘻笑着,小萝卜也凑过去,昂着头道:“娘啊,你有没有嫉妒我的美貌呢?”

    小萝卜除了嘴巴像杜九言,眼睛鼻子没有一处像她的,杜九言不满地道:“嫉妒!很嫉妒。”

    估计他那死鬼老爹容貌不错,遗传基因很强大。

    “我也美!”小萝卜美滋滋的捧着肉嘟嘟的小脸。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砰的一声响,有个男人骂道:“路老四,老子报官了,官府的人一会儿就来,你要不现在赔我二十两银子,要不就把桂花交出来。”

    “我没有钱。”路老四哀求道:“你给我几天,我一定能找到桂香。”

    那个男人呸了一声,骂道:“这都几天了,你找个屁!给钱。”

    “我真的没有钱,你就是把我抓去坐牢,我也没钱给你。求你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别告官行吗,”路老四道。

    隔壁吵声起起伏伏,杜九言听出了一些眉目,“隔壁女人不见了?”

    她还记得刚搬来的时候,看到过隔壁,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昨天这个叫王赖的人已闹过一回,今天又来了。”闹儿道:“隔壁婶子叫桂香,好像几天前走失了,路叔一直没有找到。”

    杜九言觉得奇怪,“人丢了为何不报官找?”

    “报官要钱啊,路叔家徒四壁,没有钱。他白天就抱着孩子出去找,很可怜。”闹儿说着叹了口气。

    话落,门外响起敲门声,“跛子,在不在?”

    “找跛子哥的。”闹儿跑去开门,门外是那位叫蛙子的年轻捕快,浓眉大眼很机灵,“跛子在不在,有事。”

    闹儿笑着道:“刚回呢,在睡觉。您进来喝杯茶,我去喊他。”

    蛙子进门,一眼看到杜九言,“杜小哥,是你。”

    “蛙子爷!”杜九言上前拱手,笑着道:“多日不见。跛子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蛙子哈哈一笑,道:“跛子可厉害了,跟着三爷头一回出差,一个人就抓了三个从广西来的马匪。我们现在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么厉害啊。”杜九言啧啧叹着,就听身后有人道:“有本事,做什么都会出色。”

    不中听的话一定是跛子说的,杜九言回头打量他,愣了一下。

    跛子将头发梳上去,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剑眉醒目鼻梁高挺笔直,英气勃勃,是个非常俊俏的年轻人。

    “没见过好看的人?”跛子白了她一眼,杜九言嗤笑一声,“怎么会,上次义庄见的多了。”

    跛子勾了勾嘴角,看向蛙子,“有事?”

    “有人报官,三爷让你我去办。”蛙子指了指隔壁,“报官的人是上河镇王家村的王癞,告这隔壁路老四杀妻卖妻。”

    跛子点了点头,“我洗把脸,等我一下。”

    “王癞告路老四?王癞是路老四的什么人?妻舅?”杜九言觉得不像,所以才问。

    蛙子摇头,“现在还不清楚,过去问了就知道了。”他说完,跛子已经换好深绿捕快服出来,看了一眼杜九言,“杜先生可想去凑热闹,或许有你赚钱的机会。”

    “去!”杜九言没答,小萝卜蹿过来,“赚钱,去啊!”

    杜九言给他一个暴栗,“事多。”又看着跛子,“路老四穷到不敢报官,我还能挣钱?”

    “财不漏手,没有也要刮层油,你做的很顺溜。”跛子说着出了门,杜九言哼了一声,搬了凳子坐在围墙底下听。

    蛙子循例问了官话,王癞就喊道:“官爷,桂香好端端的不见了,肯定是他卖掉了,不然就杀了埋了,你们将他抓起来,一审就知道了。”

    “抓不抓要你说?”蛙子吓骂了一声,“路老四,你说。”

    路老四答道:“七天前,桂香出城挖野菜,辰正出的门,可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我带着孩子在家等了一夜,也不见人。真不是我卖了或是杀了。”

    “娘啊。”小萝卜低声道:“很奇怪啊,是不是?”

    杜九言点头,“是很奇怪!”

    王癞如果是桂香家人,家里人不见了,那应该去找。可他并没有,而是直接告官。

    告路老四杀人,情理上说的通。

    可告路老四卖了自己媳妇,这逻辑上有点说不通。

039 古古怪怪

    “什么没回家,就是你卖了。”王癞道:“官爷,你们将他抓了。”

    蛙子一脚踹王癞屁股上,“给老子闭嘴,叨叨的,你做主我做主?”话落,又质问道:“你桂香什么人?”

    王癞皮糙肉厚,打了踉跄站稳了,脸色微微一变,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桂香哥哥!”

    “哥哥?”蛙子呸了一口,“桂香我不知道,你在王家村老子还不知道,你要有妹妹,还能活到今天?早被你卖窑子去了。”

    王癞是出名的混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我,”王癞低声道:“表妹!”

    蛙子又看着路老四,“你说,王癞是桂香什么人?”

    “是、是、是表哥!”路老四结结巴巴地答了,正好屋里孩子哭,他慌乱地道:“我、我去抱孩子。”

    就跑房里去了。

    蛙子看着跛子,低声道:“这两个人一个告人,一个被告,却都遮遮掩掩的,感觉有古怪。要不……都带回去?”

    “等下。”跛子朝围墙看去,咳嗽了一声,“你怎么看?”

    蛙子一愣,“跛子,你问谁?”他话落,就听到隔壁有人道,“说告人,可告人者身份不明,按律先笞三十,说清了,再受理。”

    “对啊。”蛙子恍然大悟,冲着围墙拱手,“杜小哥,对律法这么门儿清,厉害啊。”

    隔壁没说话,跛子眼中都是笑。

    “听到没有。”蛙子冲着王癞道,“再遮遮掩掩,一人先笞你三十!”

    王癞吓的一个激灵,瑟缩着肩膀,“官爷,真的是……表妹!”

    路老四抱着孩子出来,朝隔壁看了一眼,也垂着眼睛跟着附和,“确实是表妹。”

    跛子道:“打吧。打完了不招,就抓去坐牢。”

    “别、别打。我、我不告了还不行吗。”王癞噗通一跪,“我不告了。”

    民不告官不究,能少一事是一事。蛙子点头,“不告就去三爷处撤案,少跟我们耍花枪!”

    “走吧。”话落,就和跛子一起回来了。

    他们一走,王癞指着路老四压着声音,道:“限你三天,交不出桂香或者钱就拿你的房子抵债。”

    话落,摔门走了。

    “不管了?”闹儿看着进门的蛙子和跛子,“桂香婶怎么办?”

    跛子道:“路老四可以去衙门报失踪,受理了自然会帮他找人。”话落,和蛙子说了几句,蛙子和大家拱手,“各位,告辞了。”

    便走了。

    “陈先生,”门没关,路老四抱着儿子,在外面探了个头,“先生在吗?”

    陈朗走过去,微微颔首,“路老弟,有事找我?”

    “先生能不能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孩子,我、我出去找桂香。”路老四拘谨地说着,一抬头看到了跛子,顿时吓的一抖,“没、不、不麻烦您了。”

    说完,抱着孩子要走。

    “给我照看吧,没事。”陈朗喊住他,“人丢了是要找,不过一人之力太单薄,你还是报官比较好。”

    路老四紧紧搂着孩子,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不是不想报,而是……先生麻烦您了,天黑前我肯定回来。”

    说着,将穿着红着肚兜光着屁股的铁牛递过来。

    铁牛醒着的,瘦瘦小小的,眼睛骨碌碌转着打量陈朗,一下子咧嘴笑了,很惹人怜爱。

    路老四鞠了个躬,将孩子的换洗衣服放下来,就匆匆走了。

    “唉。”陈朗抱着孩子提着衣服,“也是可怜人。”

    杜九言坐在椅子上,打量着铁牛,淡淡地道:“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先生别急着可怜他!”

    “怎么了?”大家都看着她,闹儿惊恐地道:“难道路叔真把婶杀了?”

    杜九言摇头,“不好说。他和王癞都有问题。”话落,看向跛子,“他要一直不报官,你们就一直不管?”

    跛子点头,“人手不够,没办法。”

    “铁牛。”闹儿去接小孩,“我拿糖给你吃好不好啊。”

    铁牛听懂了一样,张着手臂要闹儿抱。小萝卜也凑上去玩着。

    杜九言回房看书,书是她买的,《大学》和《中庸》。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杜九言读起来有些晦涩,勉强读了几页,就昏昏欲睡,她揉着眉头靠在椅子上打盹,忽然听到跛子道:“可知其意?”

    “七通八不通吧。”杜九言睁开看着他,跛子站在桌前翻着《中庸》,面无表情地道:“讼师考试也要考四书五经?”

    杜九言回道:“不考,闲暇看看!”

    “市面有译本,原文对你来说,太晦涩难懂了。”

    意思是她学问低,读不懂这些。

    “我行!”杜九言翻开书,“不做文豪,我与人交流装做有学之士还是可以的。”

    跛子失笑:“自信有时和夏天的阵雨一样,来的莫名其妙啊。”他说着往外走,“记得练功!”

    杜九言埋头读书,漫不经心地回道:“好好做捕快,别跟着别人学挂羊头卖狗肉。”

    跛子一笑。

    天色暗下来,路老四并没有回来,铁牛和小萝卜头对头睡着了,陈朗关门出来,忧心忡忡地和杜九言道:“会不会出事了?王癞子不是善茬。”

    “谁不是善茬?”银手和花子从外面回来,穿着杜九言早先给他买的一间驼红长袍,高高瘦瘦的,虽不如跛子英俊,但笑起来牙齿很白,很有感染力。

    花子穿的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捧着破碗,他一进来就被闹儿迫不及待地拉到一边说启蒙的事。

    陈朗将隔壁的事和银手说了。

    “我刚才在城外碰到他了,在和人打听什么。我没问,原来是找媳妇。”银手给自己倒茶喝着,“咦,这桌椅都是新买的?九姐买的,你又骗着钱了?”

    “靠本事,用词要谨慎客观。”杜九言提醒道。陈朗倒是想起什么来,“我去喊跛子,你们等我一下,我有事和你们说。”

    过了一会儿,他和跛子一起过来,跛子换回了衣服,懒懒散散的过来坐下,试了试圆角凳,“怎么买竹子的,因为便宜?”

    “因为凉快。”杜九言撇了他一眼,“有意见?”

    跛子点头,“有。”

    “憋着!”杜九言看着陈朗,“先生说吧?”

040 普度众生

    花子和闹儿也坐下来,都看着陈朗。

    “大家住在这十多天,从九言第一天给我钱,陆陆续续,我这里已有五十多两。”他数了数放在桌子上,“有九言给的,也有银手和跛子以及花子给的。大家都说说,这钱怎么规划。”

    “花啊。”银手道:“该买什么买什么,不用省。”

    陈朗无奈地道:“九言说的对,你们都不小了,要存钱娶媳妇,有个家才踏实。”

    “我不娶,女人没意思。”银手摇头,“跛子哥吧,他年纪大了,应该娶媳妇。”

    跛子垂眸淡淡地道:“我娶媳妇,不用钱。”

    杜九言道:“先生记账吧,进出的流水账记下来,等我们的钱存够,可以做点别的事。”

    大家哗啦都看着她,一脸期待。

    “做什么?”闹儿问道。

    银手点头,“做买卖吗?要不然开间讼行?”又道,“九姐,前天花家门口的闹剧,是不是你。我当时忙着没去看,但听说有个杜小哥嘴巴跟开花似的,硬是把花廖两家的婚事搅黄了。”

    “前面没错,后面不对。我非搅黄,而是成全。”杜九言扬眉道:“成全了三个年轻人美好的姻缘的和未来。”

    “九姐,你不是没有考吗,现在就能理讼案了啊?是不是西南里的先生特别器重你,发现你是人才?”花子拍着手,一脸崇拜。

    杜九言摆手,“忘记和大家说了,我不在西南。”说着递了名帖,“三尺堂,杜九言!”

    陈朗接过名帖看着,大家一脸发懵,好一会儿闹儿问道:“三尺堂,是不是好很破很小?九姐,西南不要你吗,我们找他们算账去。”

    “良禽择木而栖,三尺堂更适合我。”杜九言道:“瞧不上西南。”

    跛子失笑,举茶杯和她碰了碰,“祝你早日高飞!”

    “祝九姐早日高飞。”花子和闹儿也凑上来,陈朗和银手也和她碰了杯。

    杜九言看着随性,但她做事向来有条理。她愿意告诉大家自己的近况已是很好,别的他们不强求更没能力干涉。

    众人以茶代酒,杜九言悉数笑纳,“现在所有的钱加在一起,还做不了买卖,先这么着。银手也不要去偷了,找点正事做。”

    “我啊?”银手垂头丧气,“我什么都不会,除了偷没别的。”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待机会吧。最近就在家跟着先生读书!”

    “我读书?”银手一脸惊愕,“我可不是这块料。”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看着他不说话。

    “读、我读行了吧。”银手瘪着嘴,耷拉着肩膀,“这可要我老命了。”

    他样子有趣,大家都笑了起来,花子抱着他,道:“银手哥,九姐是为了你好,只有读书认字了,才能明理,才能有出息。”

    “就你知道的多。”银手推开花子,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的。

    就在这时间,虚掩的门被推开,路老四一身疲惫地站在门口,“先生,我回来了。”

    “还没吃饭吧,在这里吃了再回去。”陈朗请他进来,“都是半大的孩子,你不要拘谨。”

    路老四摆手,“我、我也吃不下,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陈朗将铁牛抱给他,“明天再送来,找人要紧。我还是那句话,你早点报官请官府帮忙。”

    路老四红着眼眶行了礼,转身就要走。

    “等等!”杜九言走过去笑盈盈地道:“路大哥,正好我们有空,能不能去你家坐坐?”

    路老四打量着杜九言,随即啊了一声,指着她,“你、你是杜九言?前天我在花家门口看到你了,你是讼师?”

    “是啊,”杜九言说着,和路老四并肩走着去了隔壁。

    跛子也放了茶盅,一声不吭地跟了过去。

    路老四的家比他们住的要小,三间正屋加盖了东面两间耳房,客厅里摆着破旧的桌椅,除此以外都是小孩子玩的小玩意随意丢在桌子和地上。

    杜九言直接推开了卧室门。

    房内摆着一张单人床,衣柜靠墙掉了半扇门,几件女人的衣裙挂在里面,大多都是孩子的衣服堆叠着。

    “杜先生,”路老四发现跛子站在了门口,他有点害怕,“您……您能帮着找人吗。”

    杜九言靠在门扉上,扬眉看着他,“你有钱?”

    “讼、讼费很贵吗?我不打官司,我、我就找桂香!”路老四垂着头,紧紧搂着铁牛在怀里,“我、我没钱,但、但我有一个祖传的东西,能送给先生。”

    他怕杜九言不答应,“真的,是祖传的宝贝,我没什么用,但是你们读书人说不定有用。”

    说着,抱着铁牛进屋放在床上,他拉开半扇衣柜门,弓着身子在里头一阵乱摸,随即兴冲冲的跑出来,将手里东西给她。

    一把外形很普通的折扇。

    “你看看。”路老四小心翼翼的摊开折扇,指着上面的字,“我爹说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上面这首诗写的特别的好,以前许多读书人都到我家来借阅这把扇子。”

    杜九言看着扇子。

    扇面的纸是普通的宣纸,已经泛黄显然年头不短,杜九言看不出它哪里特别。

    如果非要说特别。

    那只能是上面的诗和字了。简体的字外加一首《再别康桥》。

    在这里看到徐志摩,对于她来说,还真的是一个宝贝。

    “一把旧扇子而已,”杜九言神色平淡,略扫了一眼后就不再打量,

    路老四目光彻底暗淡下来,默默的收了扇子,苦笑着道:“明天可能还要麻烦先生帮我照看铁牛,我、我要接着去找桂香。”

    “王癞是桂香什么人?”杜九言忽然问道。

    路老四面色一变,顾左右而言他的,“表哥啊,真、真的是表哥。”话落,偷偷朝跛子撇去一眼。

    “我本来想做好人好事的,”杜九言漫不经心地接过他的扇子,打开扇着风,“但你连帮忙的人都不说实话,你让我怎么办?我又不是菩萨,来普度众生。”

    “杜先生,”路老四惊喜地看着他,“你、你愿意帮我找桂香?”

    “要是你愿意帮忙,一定能找到桂香。你那么聪明,一出手就能找得到。”路老四期盼地看着他。

    杜九言也看着他,面无表情。

    路老四垂了头,耷拉着肩膀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提不起精神来,“杜先生,王癞真的是表哥。”

    “行了,扇子我收了。明天天亮我们门口见,帮你找桂香!”杜九言说着,摇着扇子就往外走。

    身后路老四噗通一声跪了,“多谢杜先生,多谢!”

041 寻人寻人

    “你很喜欢这把扇子?”跛子随她出来,盯着她手里的扇子。

    别人不知道,但杜九言这个人没有好处,他是不可能这么爽快的。

    唯一的解释,路老四的这把扇子,确实是宝贝。

    “做好人好事,你不懂?”杜九言侧目看着他,“明天有空吗,一起修善德?”

    跛子失笑,摇了摇头,“你修善德,我继续苦行。”

    “立功也不想?”杜九言挑眉看着他,“不想做将军的士兵,可不是好士兵。你这么出色,想必很想吧。”

    跛子哈哈大笑,这还是杜九言第一次看见他大笑。

    还不丑。

    “小萝卜说,跟着他爹有肉吃。”跛子拱了拱手,“多谢杜先生赏饭吃。”

    杜九言颔首,“客气!”

    两人说着,回到家里。杜九言收了扇子若有所思的在正厅坐下来,陈朗问道:“过去走一趟,发现了什么?”

    “床是单人床,柜子里女人衣服很少,门口摆着一双女式布鞋,除此以外都是铁牛的东西。”杜九言道。

    闹儿道:“这有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啊。”银手道:“既是成亲过日子,再穷都要打一张双人床,买几件新衣服做两双鞋吧?”

    闹儿不懂。

    “我记得他们是一家四口?”杜九言看着银手。

    银手摇头,陈朗道:“大儿子被王癞抱走了,就四五天前的事。”

    大儿子被抱走了,路老四不紧张,只顾着铁牛。杜九言将扇子摊开摇着,“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闹儿问道。

    大家都看着她。

    “这种事不好说,等找到桂香后,再一起解释吧。”杜九言说完,陈朗咦了一声,指着她的扇子,“这诗,很特别!”

    杜九言一笑,道:“路老四的讼费,我勉强收了。”

    去了书房,杜九言在灯下读诗,“……寻梦?撑一支长篙……”

    “祖师爷,还是一位文艺青年啊。”杜九言抚着扇子上亲切的字。简体,犹如印刷的小楷,“开国皇帝,文艺青年,讼师……还有什么卓越功绩?”

    杜九言将扇子丢进抽屉里,起来伸了个腰,笑着道:“等我去京城,看看你还有哪些令人歌颂的伟迹。”

    前人栽树,他这个栽树人真是伟大啊!

    “这么有缘分,难道是要我追随您老的脚步?”

    第二日寅时正,杜九言睁开眼,洗漱绑上沙袋出门,巷子外是包子铺,对门是馄饨摊,但她鲜少上街跑。

    围着巷子跑五圈,面不红气不喘地站在围墙下面,抬脚,点墙,身体宛若剪燕,眨眼之间已越过墙头。

    又是一眨眼,她又再次跃了过来。

    稳稳落地,脚上的沙袋晃了晃,她抬头看着房顶,跃跃欲试。

    “杜、杜先生?”路老四抱着铁牛站在门口,“原来每天早上砰砰声,是你练功啊。”

    铁牛还在睡,乖巧的躺在父亲的臂弯里,真温馨。杜九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被祖师爷传染了,也变成了一个文艺小青年。

    “是啊,闲的没事,强身健体。”她指了指院子,“先进去等我,我洗漱换衣服就出来。”

    路老四应是跟着她,又挠了挠头觉得奇怪,“怎么感觉……杜先生比昨天白很多?”

    不等他琢磨出答案,杜九言已经换过衣服出来。一件藏青的长袍,黑黢黢的脸,漂亮的凤眼神采奕奕,分明还是昨天那位黑黑的少年郎。

    “看错了。”路老四咕哝了一句。

    跛子从厨房出来,肩上背着水壶,手里拿着刀,他冲着杜九言点了点头,“走吧!”

    “好。”杜九言颔首,和儿子道:“儿子,记得去和窦荣兴说一声,我今天休息。”

    小萝卜打了哈欠,“知道了爹。你自己小心哦。”说着,蹬蹬跑出来,递了一把铜钱给她,“爹,给你买午饭吃,我觉得路叔肯定没钱请你吃饭。”

    路老四的脸腾得红了。

    “我儿体贴。”杜九言收了钱,大步出门。

    路老四见跛子也去有些害怕,但没敢问,小心跟在杜九言身后,径直往城门口走。

    “杜先生好。”

    “杜先生出门啊。”

    “杜先生有空上我铺子里吃饭啊,我不收您钱!”

    一路出门,街上无数人和他打招呼。

    他急着喊道:“杜、杜先生,城外我这几天找了无数遍了。”

    “然后呢。”杜九言脚下没停,跛子也不慢,路老四跟着就有点吃力,“我还去她挖野菜的地方看过,一点线索都没有。”

    杜九言嗯了一声,道:“你去没有,我去就不一样了。”

    路老四愕然,就听跛子淡淡地道:“她的自信,你慢慢就习惯了。”

    城外直走三里多就是一条河,河道两边是山,路老四指着靠城的山,道:“这里有小路,能绕进山里,我以前带她来过。”

    “上河镇在哪里?”王癞就说自己是上河镇人。

    路老四面色一变,迟疑的指着河道对面的山,回道:“这座山的山脚下,就是上河镇。翻过山去就是下河镇。”

    “知道了。”杜九言道:“先进山看看。”

    路老四松了口气,走在前面,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在一块斜坡停下来,“就是这里。”

    杜九言打量四周,这里在山脚,四周树木茂密,来往的行人很少,她走了一圈停下来,用脚拨弄着青草,“这时候能挖什么野菜?”

    “地菜和松乳菇子,进山还能找到鱼腥草。”路老四为了证明,真的拨弄着草,拔了一颗地菜出来,“这个时候虽然有点老了,但还能吃的。”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

    “我进山看看。”他说着沿着山路上去,杜九言则拨着草,有些轻浅的脚印,但没什么价值。

    她起身看着远处,“沿着官道能去哪里?”

    “最近的城就是新化了,有两百里路。”路老四回答着,有些不懂杜九言不找人,为什么在这里问这么多问题。

    这和找人有什么关系吗?

    “这山的背后有村吗?”杜九言边走边冲着山里道:“我们顺着山路绕到背面。”

    山里传来跛子低低的嗯声。

    “翻过去就是刘家凹。”路老四又问道。“那位捕快大哥,贵,贵姓?”

    杜九言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小路,漫不经心地回道:“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路老四愕然,觉得读书人就是与众不同。

    山路不连官道,虽不好走,但因不高所以无险,前后走了一个多时辰,杜九言就看到了路老四所说的刘家凹。

    一个在山坳里村落,清一色的泥砖房子,盖的是茅草的顶,房子低矮破旧,有的外墙甚至用木头撑着。

    家家户户门口晾晒着衣服,烟囱里冒着烟,虽然没有看到人走动,但很有烟火气。

    “这里我来过,我去打听。”路老四急着要去打听。

    杜九言忽然拉住他,盯着山村里看着,道:“想送命,就直接去。”

    “不,不会啊。这我来过的。”路老四不解,“杜先生觉得有危险?”

    哪里有危险,他,他没看出来啊。

042 买卖分成

    杜九言动了动筋骨,“穷乡僻壤,房子破旧,但门口却晾着五颜六色,花枝招展的衣服。”

    “不古怪?”

    杜九言在林子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歇会儿,等跛子来了再说。”

    路老四听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刘家凹穷,听说,村里有一半人都在要饭。

    这么穷的地方,居然穿这么鲜艳、丝绸做的衣服……一匹绸最差的也要三五两银吧。

    “难道桂香被他们……”路老四噗通坐在地上,腿脚发软,“杜先生,您为什么……”

    杜九言知道他的疑问,答道:“桂香在城外失踪的,她要是再进城,想必你应该打听到了。既没有,那人必然还在城外。”

    “再说这里。如果她是被人拐走或者害了。那么从她挖菜的地方离开,往南要过河,往东是官道,青天白日就算是马车也会有目击者。那么,最隐蔽的路就是往西进山。”杜九言淡淡地道:“我原也只是排除法怀疑,现在看到这个村,八九不离十了。”

    “就等跛子回来,看他可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话落,跛子从后面出现,在杜九言的另外一边坐下来,“怎么了,这个村有问题?”

    杜九言点头,“你发现了什么吗?”

    跛子摊开手,手心里有五六个绢花以及珠花簪子一类的,女人饰品,颜色和脏的程度不同,应该是丢掉的时候不一样。

    路老四看着一朵绢花,有点不确认,“这个……桂香好像有。”

    “这个不是。颜色败成这样,至少有一个月的风吹日晒。”杜九言拿着几朵把玩,路老四松了口气,“我想起来了,桂香头上好像什么东西都没带。”

    杜九言将珠花还给跛子,指了指山村,“你了解这里吗?”

    “刘家凹一共六十户,其中三十一户分散在外要钱讨饭,住在村里的也就二十几户,多是老人和孩子。”

    “上个月,这里的里长还去县衙求朝廷赈灾。因为春天播种的种子被鸟吃了,所以地都荒了。”跛子说着,也打量着村子,“你怀疑这里?”

    杜九言低声道:“衙门答应了?”

    “估计就这几天会有消息吧。”跛子说完,蹙眉道:“你想借助衙门?”

    “你做了几天捕快,对衙门的事倒是门儿清啊。”杜九言挑眉,语气戏谑试探。

    跛子无奈失笑。

    杜九言忽然起身,咳嗽了一声,忽然冲着山村里喊了一嗓子,“衙门里的捕快来查喽!”

    那声音又高又细,回荡在山谷里,回声重复了几遍才慢慢歇下来。

    四周一片安静,安静到似乎连村里的炊烟都成了静止的画面。

    路老四惊了一跳,“干、干什么?”这要打草惊蛇。

    杜九言嘘了一声,“等!”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没有人出来。”路老四道:“杜先生,好像没有用。”

    杜九言侧目看着跛子,“我看,我需要去和三爷谈一谈了。”

    跛子笑而不语。

    “找焦三爷?”路老四奇怪地道,“您、您刚才为什么吼这一嗓子?”

    杜九言转身往后走,一边走一边道:“寻常百姓听到捕快来,必然吓的乱阵脚,可这个村这么安静。”

    不是没有人,就是故作镇定。

    路老四深吸一口气,对杜九言一脸的崇拜,“那、那杜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回家等我消息,我去找焦三谈条件。”杜九言把玩着一只珠花。珠花是粉白相间的,但因为风吹日晒所以颜色已经很淡。不过,依旧能看得出,这个珠花的做工很不错。

    “杜先生,我,我不想报官。”路老四害怕地道:“我只要找到桂香就好了。”

    杜九言停下来等路老四,沉声道:“现在情况你看到了,桂香的失踪十有八九和这个村子有关系。这个村背后有什么,什么实力我们都不知道,想要凭你我之力,可不容易找到人。”

    路老四垂着头没说话。

    “合作这么愉快,这次我得多拿点。”杜九言觉得上次焦三赚的多,她能原谅,这次她得多谈点。

    跛子眉色不惊,淡淡地道:“你认为这次能挣钱?”

    “我有感觉,这个案子我们能发一笔!”她笑眯眯地负手走在前面,跛子几乎能猜得到,此时此刻她脑子在算计什么。

    路老四忽然停下来,犹豫地看着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豁出去不要命的感觉,“杜、杜先生。您,您真的能找到桂香?”

    “你说什么情况下,女人的发饰容易掉呢。”杜九言问道。

    路老四脱口就道:“跑、跑的时候。”

    “对!跑动,打动,以及被人倒背着,拖着之类的动作时,很容易掉!”

    路老四浑身发冷,眼前浮现出,桂香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拖在地上的情形,“杜、杜先生,这个村为什么绑女子?”

    “那些花红柳绿的衣服,应该就是很好的解释了。”没有特殊需求,就算再浮夸,也不至于一个村的人,都穿的这么鲜艳。

    路老四扶着树腿软,等杜九言和跛子走很远,他才跟上。

    等他们消失在树林里,方才平静的村里,转眼功夫,各家各户收了晾晒的衣服,灭了炊烟,锁了大门,整个村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直到日落,才有人陆陆续续的回来,四周亮起灯火,有人划拳有人喝酒,还有女子的哭笑声,异常的热闹。

    德庆楼中,焦三一边剔牙,一边看着杜九言,“不是刚在花家挣了吗。又缺钱了?”

    杜九言给焦三斟酒,浅浅一笑,“这和缺钱不缺钱没有关系。作为百姓,我有义务帮助朝廷破案,保护百姓的财产以及生命安全。”

    焦三一口喝了酒,“你少和我装清高。不过,路老四不报官,衙门就不备案。你又只有这么点线索,确定没问题?”

    杜九言笑着道:“我何时骗过你,保你赚的盆满钵满。”

    焦三打量着杜九言,这小子狡诈,爱钱爱名还市井无赖,但不得不得说,她的脑子很够用。

    但是刘家凹的人一直本分,这么多年除了闹着要钱,没出过什么事。

    “你确定?”焦三凑近了,盯着她,“不是耍我?”

    杜九言轻轻一笑,道:“合作就是要互相信任,您这态度,没法谈了!”

    “行!”焦三吐了嘴里的牙签,拍了桌子,道:“老子这就带人去,就当做好事助人为乐!”

    杜九言一笑,竖起五根手指,“五五分!”

    “我呸!我带人去,劳累几日就得五,你出一张嘴就想薅一半,你小子还要不要脸。”焦三去推杜九言,她一闪轻巧让开,“您知道这年头嘴和脑子最值钱。”

    “你小子,”焦三指着杜九言,“蹬鼻子上脸穷嘚瑟!”

    说着,拿着刀大步出门。

    杜九言亲自送他到门口,又朝跛子打了个眼色,低声道:“有点眼力见!”

    跛子笑看着她,“都不叮嘱我注意安全?不够意思。”

043 人财两全

    路老四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桂香失踪七八天了,如果真被拐子卖了,现在恐怕凶多吉少了……

    他抹了眼泪,用被子蒙着头,一边,铁牛忽然哇哇的哭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喊着娘。

    他抱着铁牛,露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披着衣服就去了隔壁。

    花子和闹儿都睡了,小萝卜趴在杜九言的腿上打盹儿,迷迷瞪瞪地道:“娘,窦伯伯说反正也没事,您高兴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不过,周伯伯在看文书,我猜测他们可能接到讼案了。”小萝卜揉着眼睛道。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明天去看看。”

    “嗯嗯。”小萝卜点着头,“娘啊,你要多挣钱啊。”

    杜九言捏他的脸,“掉钱眼里去了!”

    小萝卜点着头,“我喜欢钱眼。”

    杜九言哭笑不得,刚起身就听到有人敲门,听到路老四道:“银手小哥,我找杜先生。”

    “先进来吧。”银手领着路老四坐下,杜九言已经出来了。

    路老四眼睛红红的,容色凝重,一脸悲壮。

    “怎么了?”杜九言坐下来,“想到有用的线索了?”

    路老四噗通一声跪下,羞愧地道:“我请杜先生帮忙,却又不肯说实话,先生还不计较愿意帮我,我、我实在太不厚道了。”

    “你不要这样。都是邻居,互相帮扶是应该的。”杜九言将路老四扶起来,“不过,你要是决定报官,我看就不用了。衙门里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不报官也行。”

    “可是……”路老四红着脸,“先生,有的话我不说,心、心里过意不去。”

    杜九言摇头,“等找到人再一起说吧。你的事复杂,一件一件办!”

    “我听您的。”路老四鞠躬,“不、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你为什么不让他说,或许真相和你想的不一样呢。”银手站在门口好奇地问道。

    杜九言摇头,“真相只有一个,请听名侦……名捕快慢慢分解。”

    银手一脸无奈,“九哥一如既往的自信啊。”

    小萝卜拍了拍他的腿,道:“我娘说,做事不能半途而废的。”

    “嗯?”银手看着他,小萝卜跟着杜九言进房,笑嘻嘻地道:“所以,自信也不能半途而废。”

    银手愕然,以头撞墙,陈朗在他身后失笑,道:“你再不好好读书,连小萝卜你都不如了。”

    “先生,不是我不读书,是他们母子太狡诈了。”银手道。

    陈朗笑着看了看天色,担忧地道:“……也不知道跛子怎么样了,有没有收获呢。”

    “九哥说没事,肯定满载而归!”银手压着声音,笑着道:“九哥说,她准备把这院子买下来!”

    陈朗惊讶不已,“她这样说的?”

    银手点头,“千真万确。”

    “她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陈朗又无奈又温暖,叹气道:“我们也要像跛子那样努力啊。大家能在一起是缘分,可我们这么多男人也不能全靠九言一个女子养着。”

    银手面色僵硬,顿时手痒难耐,“不然,我再去干一票大的吧?”

    “睡觉去!”陈朗蹙眉,喝他一句,“九言可说了,你若再偷,就剁了你的手挂你床头,每日让你舔一遍警示自己。”

    银手大吼一句跑回房里,“剁手就剁手还要每天舔,这话也就她能说出来。”

    蒙头睡觉,银手睡的迷迷瞪瞪,忽然听到屋顶上砰的一声响,他惊了一跳穿着裹裤光着膀子跑出来,“什么人?”

    一抬头,就看到屋顶上的人。

    杜九言穿着天青色长袍,袍子一角扎在裤腰里,身形挺拔面色英武地站在他屋顶上。

    “九哥,”银手抱着头哭着道:“大清早,你跑屋顶干什么。”

    杜九言冲着他叉手,“打扰了!”

    “打扰什么,我要睡觉。”银手哭道。

    杜九言回身,点着围墙,空中一个漂亮的旋转轻盈落地,她笑的云淡风轻,“才开始练还不熟悉,不过你放心,一个月后,我一定吵不到你。”

    银手欲哭无泪。

    他房间在最边上,杜九言觉得翻墙没有挑战性,就开始挑战他的屋顶了。

    看来他要换房间住了。

    天亮,路老四抱着铁牛过来,小萝卜带着铁牛在院子里玩儿,陈朗请路老四吃早饭,“不会有事的,铁牛娘一定能平安回来。”

    “嗯。”路老四心神不宁,也没心思吃饭,“杜、杜先生,我们今天还去找吗。要不要进那个村?”

    杜九言看了看时间,“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等消息。”

    “等消息?”路老四不解,可也不敢多问,“要,要不我去报官吧……桂香的性命重要。”

    杜九言放了碗,道:“不用。昨晚焦三爷已经带人去刘家凹了,要是这样还找不到桂香,那你再报官。不过,只要她还活着,那找到人不费劲。”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嘈杂之声传来,随即他们的门被推开,一位穿着裹裙和水洗蓝短褂蓬头垢面的女人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坐在地上玩的铁牛,撕心裂肺地喊着,“铁牛,铁牛我的儿!”

    铁牛也哇的一声哭着。

    “桂香。”路老四蹭的一下站起来,迟疑了一下就跑了过去。

    跛子和焦三也跟着进来。

    两个人也是一身疲惫,衣服上都是灰尘。

    “恭喜三爷,出师大捷啊。”杜九言笑着迎过去,“您为民除害,维护社会治安,是人民的好公仆!”

    焦三被气笑了,“什么好公仆?”说着,丢了一包东西过来,“一半,你小子的份!”

    杜九言差点没接住,沉甸甸的一大包,她一拆开顿时刺的眼花缭乱。

    一包大小不一的碎银子外加四锭金子和一些珍珠项链和金镯子之类的。

    收获还真大!杜九言朝跛子看去,跛子和她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今天别走了,中午留这吃饭喝酒。”杜九言热情地邀请焦三,小萝卜拖着长凳子过来,笑眯眯地道:“三爷,您请坐。”

    焦三噗嗤一笑,指着小萝卜,“你儿子啊……还真是像你。”

    “骨血至亲嘛。”杜九言将一袋子钱丢给银手,银手喜滋滋的拿去给陈朗放好。

    陈朗道:“我带闹儿去买菜,你先烧水泡茶。”

    银手心情极好的点着头。

    “人在哪里找到的,不容易吧?”杜九言看着哭着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044 物归原主

    “窑子里。”焦三喝了口茶,啐了个茶叶,“老子都不晓得,刘家凹居然往那种地方卖女人,永州的窑子真是日新月异。”

    路老四一惊,脸色煞白的看着桂香。

    焦三哼了一声!他自诩见过很多世面,但昨晚也是头一次看见那样的窑子。门面很小,在外面路过要是不留意根本发现不了,可只要一进去就会发现内有乾坤。

    里面外面就是两副面孔。

    富丽堂皇,纸醉金迷。

    楼下是赌场,楼上窑子,里面的姑娘都穿着肚兜光溜溜的套着个裙子,路过的男子只要给钱,甭管墙根还是厨房,随时随地都能嫖。

    “这些东西,铁定从桂王那边传来的。”焦三愤愤不平,“院子里还关着十几个,各式各样,有的甚至被打死了,就丢在门口,等着丢山里喂狼。”

    杜九言也很吃惊,“这么嚣张,没有人管吗?”

    焦三冷笑着,“衙门里的事你们不懂,这不是想管就能管的。”

    “还是邵阳好,有三爷在,至少百姓安居乐业,没有这么多恶心人的事。”杜九言恭维地道。

    焦三哼了一声,“就知道说好听的给我听,我累成狗样,你就动动嘴!”说着,他发现路老四在看着他,便道:“你也别瞪着,你娘们没接客,救她的时候,正被吊着打呢。”

    “桂香!”路老四抱着桂香哭,桂香也抱着他哭,夫妻两个人哭了好一会儿,路老四转头冲着他们磕头,“多谢杜先生,谢谢……”

    杜九言拉着他,“我什么都没做,你谢三爷和跛子哥。”

    跛子眉梢微挑,看了一眼杜九言,眼中有笑。

    “谢谢三爷,谢谢跛子哥。”路老四磕头,也摁着铁牛,桂香在一边头咚咚撞在地上,“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这辈子报答不了,下辈子当牛做马一定报答。”

    “行了,人回来就行了。我也没做什么,要不是杜小哥,我也找不着那地儿。”焦三在刘家凹搜了很多钱,所以在名声上,他就让一让。更何况,这件事并未过明路,所以不提也罢。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杜九言扶桂香起来,打量她对方一眼,五官很标致,但因常年生活磋磨,皮肤暗淡毛发无光,并不显眼。

    桂香擦着眼泪,紧紧抱着铁牛在怀里,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安哥呢?”

    “他……”路老四目光闪闪,低声道:“安哥被王癞抱回去了。”

    桂香脸色一瞬间煞白,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有站稳,“抱回去了……王癞他来过了?”

    “嗯。”路老四垂着头,满面的丧气,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乒乒乓乓的敲门声,王癞喊道:“路老四,给我开门。你躲得了今天,躲不过明天。”

    桂香吓的一抖,下意识的缩在路老四的身后。

    “我、我去,你、你在这里待着,别怕!”路老四也害怕,但杜九言觉得他不是怕王癞,而是害怕焦三。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没说话。

    路老四出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听到王癞子嚷嚷着道:“就算是衙门的人在又怎么样,她是我媳妇,我带我媳妇回家,天经地义。”

    “路老四,你不要耍赖,我可告诉你,咱们的签的三年约,十天前就到期了!这事说到天边去,都是你没有理。”王癞说着就冲进院子里来,一看里面这么多人吓了一跳,可一想自己占着理,又挺直了后背,上来就扯住了桂香的胳膊,道:“把孩子丢下,跟我回家。”

    “我舍不得铁牛。”桂香噗通跪下来,“我求求你了,我才回来,你给我几天时间行吗。”

    她死死抱着铁牛,铁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吓的呜呜的哭。

    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嚎丧呢。”焦三大喝一声,“当老子不存在是不是,拉拉扯扯的,把话说清楚。”

    王癞叉着手,喊道:“三爷,我没做犯法的事,我、我就是来带我媳妇回家。”

    焦三就打量着王癞,一脸的鄙夷,“你不要当老子是傻子糊弄,你做的什么事,别人不知道,老子门儿清!”

    “可是三爷,就算您罚,我也是要带她回去的,她是我媳妇,跟我回家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桂香跪着冲着王癞磕头,冲着焦三和杜九言磕头,“求求你们。铁牛还这么小,没了娘她可怎么办。”

    “爹啊,”小萝卜也红了眼睛,过来贴着杜九言站着,“王癞为什么要带走铁牛的娘?铁牛没娘很可怜的。”

    杜九言将他抱起来拍了拍,低声道:“桂香婶是王癞的妻子,他将妻子典租给路四叔三年。现在三年约满,他来要人了。”

    “租?”小萝卜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想明白,“那……那铁牛怎么办。”

    杜九言凝眉没说话。

    “路老四,你来说。”王癞拖着站在人后的路老四,“我说错了没有,有没有骗你害你。”

    路老四垂着头,两只手攥着拳头,没有说话。

    “烦死老子了,屁大的事。”焦三不耐烦,咕咚咕咚喝茶,“也不晓得县太爷什么时候才能来。”

    这一个县的事,都归他管,他又不是县太爷,凭什么。

    要不看在杜九言又给他找了钱,他是一眼都不会多看。

    “你怎么能这样。”花子眼泪也跟着掉,他们都是没有娘的孩子,所以很心疼铁牛,“桂香婶愿意和路四叔在一起,你快走。”

    花子去推王癞,王癞哈地一笑,啐道:“他愿意?她愿意有个屁用。”

    “九哥。”花子跑过去眼巴巴地看着她,“他们好可怜,你帮帮她们。”

    小萝卜也点着头,“爹啊,你帮帮铁牛吧,他不能没有娘。”

    “桂香。”杜九言看着哭成泪人一样的桂香,“按《大周律。户律。婚姻。典雇妻女》条例,你现在可以告官。有官府做主,他们这样是犯法。”

    按律,他们这种情况,桂香是不同罪的,但王癞和路老四就要各仗八十,当初典妻的钱罚没充公。

    “告官也没用。”焦三看着杜九言,“该罚的罚,罚完了物归原处。”

    物归原处!

    女人是物。杜九言蹙眉,沉声道:“别怕,我会帮你。”

    想要和离,总有办法。

    焦三就指着桂香,“有人帮你打官司。你告不告,要告老子今天开例,陪你去衙门。”

    “告官?”桂香脸色一白朝王癞看去。王癞眼睛一瞪冷声喝道:“你要敢告老子,老子就将你两个儿子都弄死!”

    桂香本就是跪着的,被他一吓顿时就坐在了地上。

045 女人之命

    “告吧!”花子着急地道:“桂香婶,你告官吧。我们九哥一定会帮你的。”

    大家都看着桂香。

    她满眼的惊恐,看看王癞又看看铁牛,好一会儿摇了摇头,“我、我不告!”

    她不能告!她不跟着王癞她又能去哪里。

    和离……和离后她成什么人了。

    她就是这个命,女人就是这个命!

    更何况,王赖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更不会放过孩子。

    她害怕。

    桂香摇着头,“不、不告。”

    “多管闲事。”王癞呸了一口,将铁牛从桂香怀里一扯,拉出去推在地上,又扯着桂香喝道:“走,跟我回家!”

    “你个臭娘们,在外面待的心都野了。等回家老子弄死你。”王癞拖着桂香,桂香回头看着铁牛,看着路老四,木然地被往外拉。

    “桂香……”路老四抱着头蹲在一边哭着,又扑过来将铁牛抱在怀里。

    父子两个人抱头哭着。

    “等等!”杜九言将小萝卜放下来,王赖一愣停下来斜眼看她,“这是我的家务事,三爷都不管,你少他娘的多管闲事。”

    杜九言负手,慢慢踱步都在王赖面前,忽然抬手,啪的一巴掌。

    王赖被打的耳朵嗡的一声响,人跌坐在地上。

    “孩他爹!”桂香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想去拉却又不敢。

    杜九言蹲下来,拍了拍王赖的脸,“我就看你不顺眼,管闲事,你拿我怎么样。”

    “你……你……”王赖吓的直抖,根本不敢说半个字。

    杜九言懒得理他,转头盯着桂香,“我帮你,你也不告?”

    “不、不告。”桂香摇着头,泪眼朦胧地道:“这……这就是我的命,我的命啊。”

    说着,捂着脸跑了出去。

    “滚!”杜九言盯着王赖,王赖一溜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没想到你还挺善良的啊。”焦三拍了拍杜九言的肩膀,“不过!这种事你好心也没用。她要是烈妇,早就该撞死保全才对。”

    他说着,头也不会的出了门。

    “九哥,”花子哭的眼睛都肿了,“桂香婶为什么不告,为什么走了。铁牛没娘太可怜了。”

    杜九言给小萝卜擦了擦眼泪,又摸摸花子的头,道:“无能为力。”

    桂香都接受了,作为外人,她能做什么?

    大家都垂头丧气的,路老四将铁牛留在这里,“我、我把桂香的东西收拾了,给她送回去,一会儿就来接铁牛。”

    他说着也跑了出去。

    “路四叔心里难受。”花子抹着眼泪,抽噎着去抱哭着的铁牛,“铁牛太可怜了。”

    跛子摸了摸花子的头,“可怜人必有可恨处,她逆来顺受,任由人摆布,你若帮了便是多管闲事。”

    他话落,也沉默的回了房间里。

    陈朗和闹儿买菜回来,看院子里的情况楞了一下,花子将情况和他们说了一遍,陈朗看着杜九言,问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才不让路老四去告官了?”

    “嗯。”杜九言靠在椅子上,小萝卜趴在她怀里情绪很低落,她淡淡地道:“看路老四家里的摆设家具,就不像过日子的人家!”

    如果是正经夫妻,就算再穷,成亲也是大事。

    一张床,几件衣服总要买的,而且,只要家里有女人,家里就会到处都是女人的气息和衣物,而路老四的家,给她感觉就是女主人随时都会离开的样子。

    还有王癞要桂香,气焰嚣张,路老四遮遮掩掩心虚的样子。

    所以她一早就知道了,才不让路老四告官。一旦告了,路老四也要连罪受罚的。

    “你啊,也太聪明了。”陈朗看着杜九言,会心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别伤心,各人有各人的命!”

    杜九言愣一下,看着陈朗,“先生,我没有伤心,您不用安慰。”

    “嘴硬!”陈朗哈哈一笑摇了摇头,道:“往后我会多关照铁牛的!”

    杜九言笑了,亲了小萝卜一下,道:“好几天没去三尺堂了,下午和我去上工。”

    小萝卜抹着眼泪点头。

    “我们做点高兴的事。”杜九言笑着道:“银手,将战利品拿出来。”

    银手抱着钱袋子出来,“大家来看看,你得了多少钱。”

    杜九言还没说话,就见小萝卜滋溜一下跑正厅去,爬凳子上站着,呼啦啦将钱倒在桌子上,眼睛发亮,惊呼一声,“爹啊,这里好多钱啊。”

    然后开始拨拉着,一点一点的数!

    伤心事就被钱的喜悦冲淡了。

    “这钱在哪里找到的,”杜九言和跛子一起进去,他回道:“在刘家凹村后的一个山洞里。是村里共有的财产。”

    杜九言凝眉,“是不是只抓了拐卖桂香的一家?”

    “嗯。”跛子点了点头,“别人没有证据,事情办起来很难!”

    这件事在她预料之中,她收了心思拿了一串珍珠项链掂了掂,“按律,百姓不得将钱财埋入地下。若被人发现,小物归发现者,贵重物则物归朝廷!”

    他们占便宜了。

    “还有这样的事?”闹儿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那、那我以后都不能把钱埋地下了。”

    银手啪地敲他的头,“臭小子,你还藏私了?”

    “我没有!我就说以后啊。”闹儿嘻嘻笑着,趴在桌子上看着钱,“小萝卜,这里到底有多少钱啊。”

    杜九言道:“除此以外,没有查到别的?永州的窑子也没有?”

    “不是没有,是没查。”跛子道:“焦三不敢得罪人,只做了该做的事。”

    杜九言不意外,“无所谓了。我们不多管闲事!”

    跛子轻笑。

    “我粗粗估算一下,这里大概有一千两!”小萝卜敲了敲桌子,笑的眉眼弯弯。

    “一千两?”花子和闹儿捂着嘴,就连银手就一脸惊恐,“赶紧,将钱收起来,明天就放钱庄里去,别给贼惦记了。”

    杜九言失笑,看着进来的陈朗,“这样,我们就有……”她朝小萝卜看去,小萝卜道:“两千一百两。”

    她对物价没什么概念。

    “吃过饭就请房东来,谈买房的事。先生,余下的钱能做成什么?”杜九言道。

    “能做的事情很多。也可以做个小买卖,但要先想好了,毕竟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陈朗道。

    小萝卜道:“先存票号。你们慢慢想做买卖的事。”他说着就抱着一袋子钱下地。

    大家都看着他,“你干什么去?”

    “我……”小萝卜目光闪啊闪的,“我存票号啊。”

    杜九言给了他一个暴栗,“你是貔貅?”

    跛子笑了起来。

046 有房是家

    小萝卜问道:“貔貅是什么。”

    跛子笑抱着他起来,又变法术似的拿了两锭金子给小萝卜,“这是我的,给你一起存了。”

    “哇!二千三百二十两。”小萝卜像只储存食物的老鼠,迫不及待地搂在怀里,“都存着,以后大家娶媳妇用。”

    他奶声奶气却说的一本正经,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铁牛看着大家笑,也咧着小嘴露出六颗小牙,跟着笑嘻嘻。

    “让跛子陪你一起去,这么多钱不安全。”陈朗道:“我去做饭。”

    陈朗其实做饭并不好吃,前几十年他读书考功名,后几十年他无家可归,做饭这样的事,他也就这些天在摸索……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和路老四来往频繁。

    “我和跛子哥去就好了。”小萝卜不想让杜九言一起,“娘啊,你好累的,在家休息就好了。”

    杜九言眯了眯眼睛,捏着儿子的脸,“小子,你要敢使坏,这辈子别想娶媳妇。”

    “不会,不会。”小萝卜摇着头,保证地道:“我办事,您放心。”

    杜九言无语,指了指他的钱袋子,“记得换二百两的零碎银票,吃过饭就去请房东来买房。”

    “哦。”小萝卜不舍得,紧紧抱着钱,跟着跛子出去。

    杜九言翻了《周律》继续看。今天的事让她很不爽,她要看沉闷的书调节情绪。

    “九哥,你真想做买卖?”银手滋溜进来,鬼鬼祟祟的。杜九言就放了书,“银手小哥有好买卖?”

    银手嘿嘿一笑,道:“现在你是讼师,跛子哥是捕快,您看不如我们一起联手,弄个套怎么样。”

    “嗯。什么套呢?”杜九言问道。

    银手眼睛骨碌碌一转,低声道:“我偷东西,跛子哥负责抓我,等抓着了我就认富户为同谋。富户想息事宁人,就交钱自保,如果骨头硬就请你做讼师,反正不管走什么路,咱们都能挣着……”

    啪!

    “嗷,疼!”银手捂着手,龇牙里嘴地道:“九哥,很疼啊。”

    杜九言收回《周律》,道:“人活一世,能做该做的事放手去做,不要瞻前顾后。可不能做的事,便是金山在前,也不可动念。”

    “记住没有。”杜九言冷喝一声,银手点着头,“知道了!那什么是该做,什么是不该做。”

    杜九言道:“问我。”

    “你的意思是,能做不能做,都是由你来判断的?”

    杜九言嗯了一声。

    银手冲着她叉手,道:“告辞!”

    杜九言接着看书。

    中午吃过饭,银手将房东请来,谈了二百两的价格,顺利的拿到了房契。

    一张盖着红章的房契,平平整整的放在桌子上。

    虽是一个边陲县城、地段不好、房子不大的房契,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七个人围在桌子四周,一声不吭,盯着房契不说话。

    “哇!”花子第一个哭了起来,扑过来抱着杜九言,“九哥,我们真的有家了吗,以后……以后就算你挣不着钱,我们也不会被赶出去了是不是。”

    杜九言点头,“虽然你的话我不爱听,但事实确实如此。”

    “九哥不会挣不到钱。”闹儿将花子拉开,“你一哭,就口不择言。”

    他自己也跟着掉眼泪。

    花子擦着眼泪破涕为笑,抽噎着道:“我、我从小就想有一个家,和爹娘弟妹住在一起,不管一日三餐吃不吃的饱,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行了。”

    “虽然,虽然现在我不是和爹娘在一起,可、可你们就是我的爹娘。”

    “别!”银手红着眼睛,嘻嘻笑着道:“我还小,不想当爹。”

    花子噗嗤一笑,鼻涕吹出个泡泡来,好看的脸成了个花脸。

    “都别哭了。既然我们有缘在一起,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同进同退,共荣共损!”陈朗将房契叠好,交给小萝卜,“往后,大家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

    花子和闹儿点着头,银手飞快的抹了眼泪,笑着对杜九言道:“九哥,以后我都听你的。屋顶也随便你爬!”

    “好处这么大啊。”杜九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那不如你和我一起爬吧。”

    银手顿时摇头,“不要,我要跟先生读书的。”

    “懒!”买房的事就顺手办了,杜九言本不觉得什么,可看着他们这么高兴,她心里倒也舒坦起来。

    有的事,值得做!

    跛子出声道:“我去衙门了,如果没事,我会买两张床和书架回来。”

    既然是家,自然就要有家的样子。

    “跛子哥,我想要一个绣架,还想要针线,行不行。”闹儿道。

    花子道:“跛子哥,我要书!”

    跛子点了点头,“知道了。”说着就出门去了。

    “我也走了。”杜九言喊道:“儿子,我们去三尺堂。”

    小萝卜正撅起屁股在房里藏东西,闻言应了一声,飞快的收拾好,才蹬蹬跑出来,“爹,我好了。”

    “像只老鼠一样。”杜九言牵着她,母子两人晃晃悠悠地出门,小萝卜道:“爹啊,我今天因为铁牛特别不高兴,可是现在又特别高兴了。”

    杜九言嗯了一声,“为什么?”

    “因为你买房子了啊,这个钱应该花。”小萝卜道:“爹啊,我们有家了是不是?”

    杜九言顿了顿,低头看着他,揉了揉他的脑袋,颔首道:“邵阳杜氏红麟。”

    “嗯嗯。”小萝卜点头,“还有杜九言!”

    杜九言轻笑,在一家糕点铺子前面停下来,小萝卜顿时垮了脸,“爹啊,刚买了房子,我们应该节省点,你不能这么没节制地花钱。”

    “下午很无聊,吃点东西打发时间。”杜九言怒道:“你已经抠成这样了吗。钱是谁挣的?!我凭什么不能花钱。”

    小萝卜一脸无奈,“好了,好了,依着你了。你想吃就买吧。”说着,拿钱袋子出来付钱,“老板,能不能便宜点?”

    “这孩子,”买糕点的老板被逗笑,“成,给你便宜一文行不行。”

    一文也是钱!小萝卜一脸感激,“谢谢老板。”

    “真会过日子。”杜九言忍着笑,提着糕点一转身碰见个熟人,对方冷冷地盯着他,“杜讼师,别来无恙啊。”

    杜九言拱了拱手,“廖公子,好巧!”

047 钱来情往

    “巧什么!”廖卿长冷笑一声,“最好此生不想见。”

    杜九言摇着头,“嘘!这话要是被人听到,还以为我负了你呢。”

    廖卿长一笑,低声道:“别急,你的账我记着,以后总会有机会清算的。”

    “叔叔!”忽然,自己的衣服被人扯了一下,廖卿长低头一看,是个三四岁的小毛头,他蹙眉看着。

    小萝卜笑嘻嘻的露着牙,甜滋滋地道:“其实我爹是帮你呢,要不然你真娶了花小姐,将来你的生活也不会美好的。”

    廖卿长微微一笑,看着杜九言,“是吗,那我可要多谢杜先生了。”

    杜九言摆手,一脸的大度不在乎,“无妨,小事一桩,不必记挂。”

    “嗯。我爹很大度的。”小萝卜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叔叔你也大度点。”

    廖卿长微微一笑,道:“我还有事,咱们来日方长。”说着,他回头喊自己的朋友,“卓如兄,我们走。”

    蔡卓如摸了摸小萝卜的头,随廖卿长走远。

    “她这就是杜九言?”蔡卓如有些好奇,“看上去年纪不大,儿子倒不小了。”

    廖卿长不屑地笑了笑,“你不常来,所以不知。如今的新化什么样奇怪的人都有。”

    “是吗,”蔡卓如笑了起来,正要说话,有个小厮匆匆迎了过来,道:“表少爷,老太爷知道您来新化了,所以请您过去一趟。”

    蔡卓如微微颔首,和廖卿长拱手,“廖兄,看来今日是不能吃饭了,我们改日再约。”

    “不着急,改日我再找你。”廖卿长含笑道。

    蔡卓如就和小厮一起拐了两条巷子,在挂着“路”字的大院侧门外停下。

    “表少爷您可算来了。老太爷正在发脾气,也就您能劝。”婆子给他开的,激动地引着他进去。

    这里是路宅,路家老太爷本名路愈,五品官致仕,荣养归乡,在邵阳将老宅子重新修葺了一番,带着儿女住下了。

    路家和蔡家是上一辈的亲家,蔡卓如的姑母嫁给路愈的独子,路家半官半商,蔡家在新化,专做粮盐买卖,家资丰厚,比起廖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蔡卓如今年二十,虽未成亲但却已开始接手家中生意,非常好学聪明,所以很得路愈的喜欢,他每次路愈都会很高兴的喊他下棋论时政。

    “老太爷。”蔡卓如进门,还不等他说话,就听到路愈在压着怒火,骂道:“好好的东西,就放在阁楼里,都没有人上去,怎么会不见的,难道是长翅膀飞走了?”

    “爹!”蔡卓如的姑父路厉勤一脸无辜,“家里的下人都问过了,大家都没有上去过,更何况,钥匙一直在您手中,就算有人上阁楼也没有办法进去啊。”

    “那你说,我的箱子呢!”路愈指着儿子,“东西不翼而飞,作何解释。”

    路厉勤很难堪,蔡卓如笑盈盈的进去,道:“老太爷您别生气,姑父也不想的。更何况阁楼一直锁着的,大家都不知道上面有什么东西,那丢了什么就更加不会知道了。”

    路愈心里有数,但东西很重要,不能就此作罢:“家里这么多人,都会丢东西,可见他管家不利。”

    “盗贼向来神出鬼没,就算人多也是防不胜防,要不您看,我去报官?”

    路愈摆手,“报官就不用了。”又看着蔡卓如,“你不来我正要让人去请你,你向来聪明,稍后去看看有么有蛛丝马迹。”

    这是要让他找了!蔡卓如笑着道:“那我试试。不过箱子是什么样的,里面是什么呢。”

    路愈目光闪了闪,喝了口茶,道:“是口白梨木的大口箱子,箱子盖上刻着路字,里面装了两千两的白银,是我这么多年攒的积蓄!”

    两千两,没想到路老太爷还挺有钱!蔡卓如点着头,“我记住了。这次我多住几日,一定尽力帮您找。”

    “辛苦你了。”路愈看着他,目露欣赏,“此次来新化,有事?”

    蔡卓如含笑回道:“本是来吃喜酒的,现在应是吃不成了。”

    “那正好住在家里。”路愈说着喊了婆子进来,“把表少爷的房间收拾一下。”

    路愈点头应是,“那我就叨扰了。”

    “你这孩子,和我客气什么。”

    ……

    三尺堂中,杜九言将买来的点心摆在桌上,窦荣兴凑过来,好奇地问道:“九言,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接案子了?”

    杜九言摇头,“你们接着案子了?”

    “接、接到了!”宋吉艺吃着点心一脸的喜色,“钱、钱、”

    杜九言颔首:“钱兄接的案子?这不错,你们算是正式开张了。”

    “是。”窦荣兴笑眯眯地道:“是个婚嫁的案子,本来是来找你的,但是要上公堂你又不行,钱兄就接了。”

    刚说完,钱道安从门口进来,咳嗽了一声。

    窦荣兴缩了缩头没说话。

    “这里你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钱道安蹙眉一脸不悦地道:“三尺堂的规矩你不知道?”

    杜九言挑眉看着他,“看来不饿肚子,人的底气就足了。”

    “你!”这人说话从来没有好听过,钱道安怒道:“你还想不想要我们的推荐名额了,你要是这样的态度,我们就是浪费这个名额,也不会将你报上去。”

    杜九言看向窦荣兴。

    “今天就开始报名了。”窦荣兴冲着她挤了挤眼睛,“昨天还有人来问我们的名额卖不卖。”

    原来如此,杜九言就睨着钱道安,道:“名额能卖几两银?”

    “就不是银子的事,”钱道安坐下来,“是你摆明在利用我们。”

    “在嫉恨我赚钱不分你们?”杜九言道。

    钱道安没说话,虽然以前大家说好了,讼费是要一起分的,但杜九言不分他也无话可说,毕竟他心里也没将他当三尺堂的兄弟。

    但是,不高兴还是有的。

    “你要一直这个态度,那我也不用热脸凑着。”杜九言道:“名额既然能买卖,那么三尺堂与我而言,意义也不大了!”

    她说着,靠在椅子上,神情悠哉的看着钱道安。

    他们能卖,那她也能买!现在她不差钱。

048 善意提示

    “你!”钱道安气的说不出来。

    明明是她用手段留在三尺堂,明明是她有求与他们,怎么就变成了她高高在上,他们得求着捧着了。

    他气的站起来,正要说话,窦荣兴一把拉住他,“钱兄莫急,有话好好话。”

    “说什么啊,当初可她求着我们要留下来的。”钱道安怒着说,又瞪着宋吉艺和窦荣兴,“你们两个就是墙头草,有没有骨气。”

    宋吉艺莫名其妙,窦荣兴呵呵笑着,道:“九言很好的,道安兄你不了解他。”

    “她哪里好了,除了吹牛和骗人外,你看到她哪里好了。”钱道安拍着桌子道。

    杜九言扬眉道:“那就一拍两散,就当我前些日子一部分的馒头,喂狗了!”

    “你们听,她说的这叫什么话!”钱道安气的肝疼。

    窦荣兴一把拉住杜九言,“九言别走,我们有话好好说,你不还说要带我们奔小康吗,我们还没奔小康呢。”又拉着钱道安,低声道:“道安兄,你吵不过她。”

    钱道安更气,正要说话,周肖刚好回来,笑眯眯地道:“道安,周相公来了。”

    说着,大家就看到门外进来一位少年,问道:“周先生,钱先生在吗?”

    钱道安一改面色,笑着迎过去,“周相公!”

    周尧拱手,“我来问问,诉状有没有递上去,什么时候上头的批文会下来,县丞大人什么时候能开堂?”

    “诉状刚刚递交上去,按时间十天内就有批文下来,届时县丞大人就能开堂办理了。”钱道安很热情,“你放心,案子不会有任何意外。”

    周尧点头,忽然目光一转,就看到了里头坐着的杜九言,顿时眼睛一亮,“杜先生,您回来啦。您来了就好了,我心里就有底了。”

    他看也不看钱道安,朝杜九言跑去。

    “周公子,”杜九言拱了拱手,“前两日有事,实在是抱歉。”

    周尧个子不高,容貌也不算出众,看上去很老实的样子,他乐呵呵地道:“上次在花家的事,您办的实在妥帖。当时就决定来找您。”

    “杜先生,我这讼案您看到了吧,您可觉得哪里不妥,还需要什么证据?我肯定能赢对吧。”周尧期待地看着她。

    仿佛只要杜九言点头,她的案子一定能赢。

    门外,钱道安脸色僵硬,难堪至极。

    凭什么,他可是有证的讼师,而杜九言什么都不是!

    这下子好了,这小子更加得意,耀武扬威了。

    “还没看,我才到!”杜九言含笑道:“不过,打官司呢,不到最后一切皆有可能。至于证据,有钱先生把关掌控,肯定没有问题的。”

    钱道安听着一愣。他本以为以杜九言张扬出风头的作风,一定会借机好好踩他几脚,羞辱他。

    没有想到他会说这番话。

    “虚伪!”钱道安低声道。

    “有您这番话我就放心了。我今天也听说了,吴家请了西南讼行。他们居然还请讼师,简直欺人太甚。”

    周尧道:“居然让我娶尼姑,这不晦气,诚心恶心我吗。”

    杜九言呵呵笑着,点头,道:“咱们一切按手续流程办,严格把控每一个环节,绝不会让该受到惩罚的人,有机会去逍遥。”

    “有您这话,那我就放心了。我这回去等消息。”周尧说着,客客气气的和大家拱手,又出来和钱道安客气地道:“钱先生,那就拜托您了。我现在回家去,您若有事,尽管去家里找我。”

    “好,您慢走。”钱道安送走周尧,回来就听到周肖正笑着道:“九言,今天就开始报名了,你可准备好了?”

    杜九言道:“考试而已,有什么可准备的。”

    “有自信。”周肖拱手,笑道:“那我这就去给你报名,毕竟这馒头不能白吃你的。”

    杜九言亦拱了拱手,“那就有劳了。”

    “不是不要名额吗。”钱道安语气酸的很,“怎么又纡尊降贵了。”

    杜九言眉梢一挑,斜眼瞧他,“周兄说的对,馒头不能白吃!”

    周肖一愣,哈哈笑着出去。

    “无耻!”钱道安拂袖,大步回了自己房间。

    宋吉艺和窦荣兴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很尴尬。

    “钱兄脾气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窦荣兴劝着道:“而且他最近有案子在手里,比较着急。”

    钱道安什么人,杜九言心里有数,或者说,他们五个人各是什么样的性子,她都已经很清楚。

    “要、要不、我们、研、研、究周相、公、公的案、案子?”宋吉艺打哈哈,这气氛太尴尬了,他和窦荣兴夹在中间,真是为难。

    杜九言还真有点好奇,点头道:“正好没事,拿来看看。”

    “这里。”窦荣兴就将整理的卷宗递给她,“你看看,你比我们都有经验。”

    杜九言翻开卷宗看着。

    是个婚姻官司,一年前周吴两家交了信物后,言定今年十月的亲事。却不料女方上个月偷偷离家,剃发出发为尼了。

    男方气怒交加,要求女方退信物退聘礼一千两。

    可女方父母不愿意,说他们愿意嫁女儿,让男方去跟庵庙要人。

    男方理论数次无果,一气之下找人立讼,告女方一家。

    “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这案子不难打。”窦荣兴好奇地问道。

    杜九言对婚姻官司其实经验并不丰富,她又细细看了一遍。定亲的信物以及媒证俱全,看上去确实没什么难度。

    “我、我觉、觉得、不难。”宋吉艺道:“女、女方、无理、无理、毁毁约、肯定、要、要退、退礼金的。”

    这是有律法可依的。

    “这可不一定。”杜九言翻着,蹙眉道:“我觉得这个案子,你们要亲自去一趟庵庙,见过当事女子才行。”

    窦荣兴和宋吉艺都是一愣。窦荣兴问道:“为什么要见当事女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当事人,总是要见一见的。”杜九言犹豫地道。

    她顿了顿又道:“律法中,没有一方出家的条例该如何的判定。还有,最好能查一查对方家底。”

    窦荣兴和宋吉艺一愣,对视一眼。

    “你说的有道理。”窦荣兴点着头,道:“我去提醒钱兄去,让他去见见吴小姐。”

    说着,就跑去找钱道安,将杜九言的话告诉他,“……九言说的对,你去见见这位姑娘,说不定另有隐情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嫁之事她岂能做主。更何况,问了又如何,女子不能上公堂,所言又无用。”钱道安不以为然,“多此一举!”

    窦荣兴就垂手站着,凝着眉头,想劝可又想不到词。

    “你去吧。”钱道安很认真,这是他接的第一个讼案,“我再仔细看看宗卷。”

    窦荣兴叹气出去,和大家摇头,杜九言蹙眉道:“依我的直觉,这案子不接也罢。如果要接,就多查探一番。”

    隔壁,钱道安刷的一下盖了书,不屑道:“她这是报复!”上次她接花家案子,他们就是反对她的。

049 熟人熟地

    中午,周肖摇着扇子,精疲力尽的回来。

    小萝卜一看到周肖,就跑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周伯伯,报名顺利吗,肯定报上了吧。”

    “报上了!”周肖有些失风度地灌了一壶茶,才道:“九言,你是不是得罪官学了,怎么我报名,就那么多刁难。”

    “是有点矛盾,不给你报名?”杜九言问道。

    周肖摇头,“那倒也不是。就是刁难我,多办了几道手续,跑了个几间房,可累着我了。”

    “这些人一看就是公报私仇。”周肖看着她,道:“看来,你在西南名声很响,几乎人人看到你的名字,都面露异色。”

    杜九言笑了起来,给他续茶,“辛苦周兄了。”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这场考试就更加要准备充分了。他们很有可能在考场刁难你。”周肖摇着扇子,道:“笔试倒无所谓,可第二场抢分和第三场真案辩讼时,就会刁难你。”

    杜九言无所谓,“只要是按规矩办事就行。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周肖笑着摇头,和杜九言相处就久了,就会发现,她的自信是与生俱来的,仿佛对任何事,都能成竹在胸,处变不惊。

    杜九言觉得没什么事了,便伸了腰,拉着儿子的手,道:“谢谢周兄,我回去睡觉去了,等考试的时候再来。”

    “还有,再提醒一句,那案子查探清楚比较好。”杜九言牵着儿子,晃晃悠悠的往外走。

    窦荣兴一脸无奈,“钱兄不听我们的,要不,你去激将法一下?”

    “我可没这闲情雅致。”话落,母子两人已经走了。

    周肖愕然一笑,喃喃地道:“还真是个凉薄的人啊。”

    “九言不凉薄。”窦荣兴辩解,“她其实特别热心的。”

    宋吉艺点头,“有、有、有分分寸,厚厚厚道。”

    “你们对她恐怕有些误会。”周肖哈哈一笑,“她和厚道可没半点关系。”

    杜九言却带着小萝卜直奔衙门。

    “看判牍?”焦三惊讶地看着她,“准备去西南考试?”

    杜九言点头,“这几天我很闲。”

    “有出息。”焦三哈哈一笑,随手指了个杂役,“带杜先生去卷宗房去,以后她来不要拦着。”

    小杂役应是。

    “等我考上了,请你吃饭。”杜九言扬眉一笑,焦三就指着她,低声道:“快考,考完跟着我挣钱。”

    杜九言拱手,“多谢三爷提携。”

    “多谢三爷提携我爹。”小萝卜也学着拱手。

    焦三哈哈大笑,“这小子,长大了不得了。”说着摆着手,“去吧,有事尽管来找我。”

    杜九言应是,跟着杂役去了后衙一个独立院子里。

    院子里有个老头在扫地,她站在门口忽然一笑,小萝卜问道:“怎么了?”

    “熟人熟地。”话落,杂役指了中间一间屋子,“就那间。江书吏在里面。”

    杜九言轻车熟路,推门进去。是个很大的房间,一排排的书架上放着很多卷宗,她走进去,老熟人从桌子后面抬起头来看着她,灰暗的眼睛一扫,道:“办什么事?”

    “看判牍。”杜九言回道。

    江书吏点头,随手往右后边一指,“多看点,钱不能白花。”

    “多谢。”杜九言进去,随手抽了一个卷宗,四周唯一的椅子在书吏身下。她拂开袍子席地而坐,借着光不急不慢的翻看着。

    小萝卜乖巧地趴在她腿边,眯着眼睛一会儿睡着了。

    母子二人安静至极,以至于过了很久,老书吏抬起头来,才发现他们还在。

    父亲脚边堆了一摞判牍,儿子靠在她腿边睡觉。

    “还真是小气啊。”江书吏撇了撇嘴,“一会儿看这么多,还当客栈睡一觉,不亏了。”

    时间,在书案上的沙沙声中流动,江书吏放了笔抬头动了动脖子,发现已是日落西山,他咳嗽了几声,提醒道:“灯油是我买的,要点灯,需付钱。”

    小萝卜蹭地睁开眼,拉着杜九言就走,“爹,快走!”

    杜九言一本本将判牍原地插回去,“明天再来。”

    说着微微颔首,抱着儿子出门。

    身后飘来江书吏毫不掩饰的说话声,“父子都小气。”

    “爹啊,明天早点来。”小萝卜抱着杜九言的脖子,她点头,“嗯,早点来不费他油钱。”

    小萝卜点头不迭。

    第二日一早,杜九言起床练功,银手用被子蒙着头,“九哥,一早打扰别人睡觉,不道德。”

    “清晨极美,我邀你享受人生,你该感谢我。”杜九言脚尖一点,蹭的一下点在围墙跳上屋顶,脚上的沙袋一晃,她身体也抖了抖,瓦片霹雳啪哒摔在地上。

    “呸呸!”银手一脸的灰,“我这人生,也太苦了。”

    杜九言哈哈大笑,忽然身边一阵风掠过,眨眼功夫,跛子站在了她三尺之外的屋顶上,衣摆浮动,瓦片却很稳。

    “下盘不稳。”跛子盯着她纤细修长的腿,“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在偷懒。”

    杜九言撇了他一眼,一个转身跳下去,紧接着脚点围墙,啪叽站在了屋顶。

    “九哥!”银手在下面怒吼。

    杜九言脚下一个用力,瓦片掉下去,咯噔摔在床边,银手吓的睡意全无。

    “会好的。”杜九言又转身跳下去,搭着帕子优哉游哉地去洗漱,“我说了一个月,不会多也不会少。”

    跛子弯腰整理瓦片,轻笑道:“做什么都这么自信?”

    洗漱吃早饭,杜九言牵着小萝卜出门。小萝卜一边走一边打着招呼,“先生,银手哥,闹哥哥,花子哥哥,我们走喽!”

    “早点回来哦。”花子挥着手,跟着陈朗干活,“先生,我听说要考试了,九姐是不是很紧张?”

    银手摇着头,道,“应该是他们紧张才对。”

    “又来了。花了不少钱啊。”江书吏上下左右很直白的打量,“要考讼师?”

    杜九言点头,“要考。”

    “秀才?举人?进士?”江书吏问道。

    杜九言两边书架浏览着,抽着判牍,江书吏道:“左边你也看?”

    “不看。”杜九言抱着卷宗在昨天的地方坐下来,头也不抬地道:“秀才。”

    江书吏摇着头,嫌弃不已,“这么多年,秀才考过讼师并成名的,不超过两个。”

    他伸出一只手摆了摆手,“你不行。”

    “我行。”杜九言眼睛都没抬,判牍翻的很快,眉头忽而舒展,忽而拧结,“看人不要太主观。”

    小萝卜跟着点头,“我爹说行,就行。”

    江书吏哼了一声,“吹牛吧,吹牛的人我见的多了。”

    “没有!”小萝卜插腰,鼓着嘴,“我爹行!”

050 钱兄别怕

    江书吏摇头,瞥了一眼小萝卜,“你看看,翻的那么快,白花钱!甭管你花多少钱,只准在这里看十天,十天后不准再来。”

    “不用十天,明天我就不来了。”说话的功夫,杜九言又换了一卷。

    江书吏嗤笑一声,“这里摆放的是七年内新化县所有判牍,一共五千零四十六件,其中大案两千零一十二件。便是一目扫过也要十天,你看两日就大言不惭?”

    “小子啊,自信是好事,自大就惹人烦了。”江书吏道。

    杜九言又换了一卷,“大案也好,小案也罢,百件里重复的便十之有七,我何必劳苦自己,件件都看。”

    “对!”小萝卜点头不迭,附和着,“老爷爷,举一反三您了解一下。”

    江书吏哈的一声笑,放了笔佝偻着背踱步过来,“一看你们就不懂。官学为什么要学三年才能考,一本《周律》,会读书的一年就够了,笨点的两年。那为什么要读三年的,为的就是看判牍。”

    “这判案,同样的案子可能涉及了几条律法,你怎么判,以什么角度判。既能保住讼师的操守,又能不埋没良心人性,这里头学问就大了。”

    “这一行我见的多了,很有经验。”江书吏说着蹲下来,“我今天兴致很高,可以给你们说一说,不收钱。”

    “这讼师呢,头一条,就是要心正。不贪欲,不邪见,不妄语,不两舌!”

    杜九言将卷宗一合,“先生,你很吵!”

    “我哪里吵了,”江书吏不高兴,“我在传师授业,你怎么能说我吵,我都没收钱!”

    杜九言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两文钱,“先生,收了钱就要办事。今天您要办的事,就是别理我们。”

    江书吏颤巍巍地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虚心。我不收钱授课还不高兴听。若非我今天兴致高,你便是出钱我也不说。”

    房间里念念叨叨,都是江书吏的声音。

    “唉!”小萝卜趴在杜九言身边,“爹啊,他大概很寂寞,我陪他说话去。”

    说着,蹬蹬跑去桌子边上趴着,笑盈盈地看着江书吏,“老爷爷,您在做什么啊。”

    “写字啊,你不会看啊。”

    “写字做什么啊。”

    “写字就写字喽。”

    “老爷爷,您这回答不太好。”

    “哪里不好。”

    “因为是废话啊!”

    “哪句话不是废话?”江书吏埋头写字,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小萝卜龇牙一笑,“杜……”顿了一下,“杜萝卜!”

    “一看你就是有个没学问的爹。”江书吏嫌弃不已,“还萝卜,怎么不茄子呢。”

    “茄子是紫的,萝卜白!”小萝卜撸起袖子给他看,“我很白的,所以才叫萝卜!”

    两个人对话慢吞吞,断断续续,杜九言的判牍看的却极快,到下午面前的判牍已堆成了小山,左边看完她又看另一边。

    “诶诶,你别乱放,弄乱了很麻烦。”江书吏道。

    杜九言没理他,一卷卷放在架子上,拍了拍手抱着儿子就出了门。

    “刻薄自大不讨喜。”江书吏走到书架边,“还要我收拾……又不给钱。咦……这卷宗……”

    和他放的位置一模一样,莫说乱,只有更整齐,连他昨晚看完乱塞的一卷,都归放在原来的位置。

    “居然被她看出来了,我得换个排列方式。”江书吏咕哝道:“果然不讨喜,害我要重新计算。”

    他的排列方式,从来没有人破解过。

    杜九言抱着小萝卜回家睡觉,一连几日她除了练功,就是待在书房,陈朗觉得奇怪,敲门进去发现她的桌案上,放了一堆的卷宗,“你做什么?哪里来的这么多卷宗?”

    “前几日在衙门看完,觉得案件具有代表性,我就默写下来,顺便练字。”杜九言指了指卷宗,“效果不理想。”

    要笔试,她这一手毛笔字本来还不错,但和古人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陈朗很惊讶,拿起一卷看着,跛子下衙回来,进门也翻了一卷,看了几眼漫不经心地道:“这字,和你不般配。”

    “等我默完,就般配了。”杜九言埋头继续,陈朗失笑,出门又折道回来,递了一本字帖给她,“你试试,这字体适合你。”

    杜九言翻开,扬眉道:“柳体?”

    “颜体柳骨。你的字颇有骨力,加以时日必有精进。”陈朗道。

    杜九言点头,“先生夸的我好开心啊,那我就听先生的。”话落,埋头继续默练。

    “先生走吧,再夸她要上屋顶写了。”跛子拉着陈朗出去,“怎么就那么自信呢。”

    陈朗哈哈大笑,道:“不自信,就不是杜九言了。”

    ……

    钱道安拿到批文,兴高采烈地回来,窦荣兴和宋吉昌在下棋,听见脚步声纷纷转头看他,齐声问道:“何时开堂?”

    “明天。”钱道安挥了挥手里的卷宗,“明日你们和我一起去。第一次,有些、紧张。”

    宋吉昌点头,“肯定要去。”

    “那我要去喊九言一起,她肯定也想看的。”窦荣兴说着起身,宋吉艺道:“我、我、我也、也去。”

    钱道安没拦着,他要证明自己,压那小子一头。

    让他叛逆,目中无人。

    “喊什么,她这都十一天没来了,分明就是利用完了想甩开我们。”宋吉昌怒指着窦荣兴和宋吉艺,“看你们没出息的样子!”

    “九言不是这样的人。”窦荣兴拉着宋吉艺去了鸡毛巷。

    “随他们吧。”钱道安眼皮子跳了跳,“我再去准备准备。”

    三尺堂的第一桩讼案,必须要赢。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五个人分别换上新衣,钱道安戴上外青里白的讼师帽,着一身天青色长袍,脚上是暗纹压花的官靴,立在正堂。

    宋吉昌搬出祖师爷的画像,放在供案上。

    五个人焚香祭拜,整理衣冠后,郑重去了县衙。

    周人好讼,百姓最喜欢看讼师打官司斗嘴。所以衙门开堂一般是公开的,许多闲人百姓没事就去看热闹。

    这比听书看戏热闹多了。

    “九言怎么没有来。”窦荣兴四处找着,并未看到杜九言。

    “她来了又不能上公堂。”宋吉昌白了窦荣兴一眼,“快进去,别耽误时间。”

    咚咚咚!

    鼓声响起,激荡耳膜,一排杂役立在正堂,明镜高悬之下,坐着一身绿袍的邵阳县丞付韬,他今年五十左右,个子高瘦皮肤微黑,看人时面露微笑,鹤骨松姿!

    “付县丞果然不同,这身气质可不是一个八品能有的。”窦荣兴站在门口看着,拉了拉钱道安的衣服,“道安兄,别紧张。”

    左侧传来一声讥笑,五个人就看到郭润田带着的书童,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们。

    “你笑什么,信不信我揍你。”宋吉昌怒道。

    书童吐着舌头,低声道:“孔夫子面前卖《论语》,不自量力。”

    “公堂上,休要胡闹。”郭润田拂袖,大步进了堂内。

    宋吉昌大怒,叮嘱钱道安,“钱兄别怕,一定旗开得胜!”

    “肃静!”书吏吼着,“原告何在,上堂!”

051 实在难堪

    周尧跪拜,钱道安拱手站在一边候着。

    付韬看完诉状,厉声道:"将被告带上来。"

    随即,周尧的准岳父吴川带了上来。

    吴川四十出头,蓄着长髯眼睛骨碌碌转着,上来便跪拜,喊道:"青天老爷,求您做主啊。"

    "肃静,嚷嚷什么。"付韬皱眉看向郭润田,"郭先生今天为他讼辩?"

    郭润田上前一步,拱手道:"是学生!"

    "好!既然二位都请了讼师,那就开始吧。"付韬敲了惊堂木,便坐的四平八稳,准备听辩。

    钱道安上前和郭润田并排而立,对拜行礼。

    这是规矩。

    钱道安主讼,他上前递上一方玉镯给书吏,书吏呈交给付韬。

    "此玉镯是年前,吴川交给周府老爷周宝安的儿女定亲信物。此婚约不但有此信物,亦有邻居蔡某作媒证,文书信物证人如今俱在。婚约乃是不争之事实。"

    "按婚期,我的委托人周尧,在这个月初六上门提亲,却意外得知,吴府小姐在上个月已在剃发在城外拢梅庵出家为尼。"

    "按《大周律、户律、婚姻、男女婚姻》条例,女方不履行婚约,便视为毁约,当退还聘礼,婚约作消,男女各自互安!"

    "所以,请大人明证,使吴川退还聘礼,从此各为嫁娶,互不干涉!"

    "什么悔婚?"郭润田很从容,上前一步,问吴川,"你与周家定的儿女婚约,你反悔了?"

    "没有!"吴川摇头,语气坚定地道:"一女不二嫁,绝不反悔。"

    钱道安一愣。

    郭润田轻蔑地撇了一眼钱道安,"吴川态度一直诚恳,从未说不嫁女,也没有表示要反悔婚约!如今是周尧无辜告官,要取消婚约拿回聘礼,试问,到底是谁在违背婚约。"

    "郭先生。你这话就是强词夺理。周尧为何要告官,那是因为吴家小姐私自出家为尼。试问,谁能去娶一位皈依佛门的尼姑?这还不是吴家悔婚?"钱道安凝眉道。

    郭润田拱手,笑语盈盈,"请问,《周律》哪一条可以作为依据?女方出家便视为悔婚?"

    "《周律》中确实没有,但律没有,情却在。情律从不曾分开。若换做过郭先生,你可愿意娶一位出家的尼姑为妻?更何况,吴家小姐并不愿意还俗成亲,若周尧强去,便视为强娶,这岂不是真正的触犯了律法。"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儿女做主婚姻?吴川作为父亲,他既同意,那么周家就不算强娶。"郭润田道:"这为其一。其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吴小姐出家本就不符人之情,周家就更加不存在有违律法。"

    "郭..."钱道安正要说话,郭润田甩袖打断他的话,道:"以上情理俱在,周家大可去庵庙娶亲,若庵庙不放人,便告他们强留民女。"

    "郭先生..."钱道安刚开口,郭润田语速极快,朝着付韬一拱手,道:"还请大人明鉴。此案有二罪,一罪,养女不孝,招婿不忠,二罪,亲家不守信,庵庙不守规,请求大人一责吴小姐不孝,二罚周尧悔婚无信,三斥庵庙不守庙规。"

    "以上种种,我的请讼人吴川,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他年老体弱,家有幼子。却还要上堂被告,受人诽谤,实在可怜可气。"

    郭润田大声道:"所以,此婚约依旧有效,若周家悔婚,聘礼自当归吴家所有。若周家不悔,那就请去告那庵庙,迎娶吴小姐为妻!"

    "求大人判决!"郭润田气势如虹,成竹在胸。

    这个小案,还不如花家的案子大,可他还是接了。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知道了,周尧去找了三尺堂。

    上次花家案子丢的脸,他势必要在公堂上找回来。

    可惜,今天杜九言不在...倒是遗憾了,钱道安毫无能力,实在无趣。

    衙门外,传来一阵叫好声,有人喊道:"郭先生,打的漂亮!"

    "一边倒啊,这位钱先生没见过,实在不行!"

    钱道安面色惨白,他准备了很多,想着上堂后,所有的理都是在他这里,却没有想到,郭润田一开口,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钱道安晃了晃,脑子嗡嗡地响。

    "钱兄。"周吉昌扯了扯钱道安的衣服,"你说话啊。"

    周尧也急的不得了,看了一眼面色灰白的钱道安,顿时满脸失望,索性自己嚷着道:"什么去告庵庙?你让我娶尼姑,你怎么不去娶?"

    "周相公,有婚约的是你!"郭润田道:"现在权利在你手里,庵庙无辜收你的未婚妻,你应该告庵庙,而不是来纠缠我的请讼人!"

    周尧怒道:"吴小姐是他女儿,我当然要告他。"

    "吴小姐做错了什么?吴家做错了什么?你以什么理由告?"郭润田蹲下来看着他,偷换概念,"我且问你一句,若是吴小姐还俗,你还娶不娶?"

    周尧脱口就道:"不娶!"他不可能娶一个尼姑回去,就算还俗也不行。

    "那就对了。"

    郭润田起身对众人,"各位都听见了。就算吴小姐还俗,他也不会娶,这表示他根本有心毁约,跟吴小姐是不是出家人毫无关系。"

    "真正悔婚的人,是他!"郭润田逼视周尧,"是你想悔婚,却倒打一耙。莫说退聘礼,我请讼人要是现在反告你悔婚,按律,你仗责八十,聘礼归吴家。"

    "你,可想好了!"郭润田哼了一声,拂袖回到吴川身边。

    吴川暗暗竖大拇指,他就说,请西南的人就是对了,钱花的值!

    那个钱讼师,根本没他说话的份。

    "此案很清楚。"付韬开口了,"周尧,念你奉公守法,本官也不难为你。你要是不悔不告,本官就派人跟你去一趟庵庙,将吴小姐接回来。如果你要悔婚接着告,那你的理可说不通,届时,聘礼归吴川所有,合情合理。"

    周尧就是不想娶了,就算吴小姐还俗,他也不会娶她。

    他一脸失望的去看钱道安。

    这个讼师,上堂没说几句话,就被郭润田压的死死的,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门外头,看热闹的百姓发出嗡嗡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钱先生这也太没用了,上来就被郭先生踩死。"

    "三尺堂就是上次给花家办案的那个讼行吧。杜先生怎么没有来,她来说不定还有点看头。"

    "是啊。这种辩讼一点看头都没有,没劲。"

    钱道安如坠冰窟,脑子里忽然想起来杜九言那句,"此案若不调查,不接也罢!"

    他不该接吗?他错了?

    怎么办,钱道安有些慌乱地朝周肖看去,周肖凝眉一脸沉思,并无办法,他又绝望地看向窦荣兴和周吉昌。

    "钱兄,你有东西忘记了。"窦荣兴忽然上前一步,挥着手里的东西。

    "什么?"不知道为什么,钱道安立刻升起一股莫名希望,窦荣兴跑进来,给钱道安塞了个纸条,低声道:"九言给的。"

    钱道安迫不及待地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休堂,择日再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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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