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就是流氓
休堂?
可休堂是有规定的,只有人证或者物证没有到齐的前提下,才能提这个要求,否则,付韬不会答应的。
杜九言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但是,现在回想,她虽说话很尖锐,但却不是无边胡扯的人。想到这里,钱道安硬着头皮,道:"大人,我请明日再升一堂,重辩!"
果然,付韬当即否决道:"人证,物证皆在,你没有合适的理由,不可。"
郭润田不屑冷笑。
钱道安脑袋嗡嗡的响,如果不休堂,这个案子他就彻底输了!他将纸条死死攥住,正要揪成团,忽然发现背面还写了一行小字。
他眼睛一亮,拱手道:"大人,此案涉及吴家小姐,她不来,这案子不能结。"
"钱道安,你读律没有?"郭润田都没耐心了,周律规定,除了通奸罪,女人不得上公堂。
钱道安有了底一丝底气,大声道:"吴小姐现在是出家人,出家人没有男女之分,当然能上。"
聪明了?郭润田一愣,有些吃惊的看向钱道安。
钱道安暗暗松了口气,握着纸条,手心里都是汗。
"这理由倒是可以,明日将吴小姐带上公堂说明理由。"付韬想了想,又和书吏商量了一下,颔首道:"那就明日开堂,退堂吧。"
付韬带着人便走了。
钱道安出了一身汗,若非周肖将他扶住,他就要摔在地上。
"明日你们也不行!"郭润田的书童一脸轻蔑,"等着瞧吧。"
郭润田懒得和他们说话,和吴川一起,大步出了门走了。刚走到门口,一眼就在人群中外,看到正坐在石阶上和儿子玩石子儿的杜九言。
他忽然明白了钱道安最后的底气来自哪里。
"你就是杜九言?"郭润田居高临下的看着杜九言,语气不善。
杜九言将石子一收,起身打量着郭润田,道:"你谁呀?"
郭润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并非讼师。居然给讼师出主意,可真猖狂。"
杜九言若有所思打量他,"这么紧张,是怕了?"
"狂妄!"郭润田气的想打人,难怪薛先生说这小子狂妄,目中无人。今天碰见,简直是能气死人,"那我就等着,看你明天能玩什么花样来。不过提醒你一句,这是公堂,不是你信口雌黄,儿戏耍宝的地方。"
"多谢提醒。我们输了是应该的,郭先生输了可就丢人了。"杜九言啧啧摇头,"要是我,这案子我断不会接,多亏啊。"
小萝卜掩面一笑,露出一双大眼睛,附和道:"很亏哦。"
上梁不正下梁歪!
"无耻小儿。"郭润田拂袖,大步而去。
两人一对话,旁边的人都听到了,纷纷过来和杜九言问好,她笑着一一打招呼,道:"别怕,今天只是第一天。明天记得再来观看啊。一定精彩。"
"钱先生不行,杜先生你可要努力啊。"
"努力,三尺堂绝不会输的。"杜九言笑着。
钱道安五个人走了出来,窦荣兴扑上来,"九言,你怎么才来,刚才真是吓死我们了。"
"你是不是有好办法了?"
杜九言含笑看着钱道安,挑眉道:"感觉如何?"
"我..."钱道安满脸通红,双手攥着拳,好一会儿抬起头来,冲着杜九言拱手,道:"刚才,多谢你!"
杜九言有些讶异,"难得啊,这么谦虚礼貌。"
"你、你说的对,是我大意了,以为证据很全,十拿九稳。"钱道安气馁地道:"现在案子弄成这样,我太羞愧了。"
那种站在台上,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反驳到哑口无言的感觉,那种十面视线宛若利箭扎在身上的感觉,那种羞愧难当恨不能化作青烟消失的感觉,这辈子他都不想再经历。
"多几次,就习惯了。"杜九言摆着手,冲着出来的周尧喊道:"周相公有马车吗。"
周尧小跑着过来,看到救星一样,"有啊,有啊。杜先生您要车做什么,我这就去找。"
"杜先生,刚才休堂是您的主意吧,您是不是有办法了?"
"有没有办法,去了拢梅庵就知道了。"杜九言道:"时间不多,有话路上说。"
周尧应是,小跑着去找车。
大家都兴奋地看着杜九言,钱道安喃喃地道:"我以前那么对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可以不帮他的,毕竟,从她进三尺堂,他就没有好好和她说过话。
杜九言一笑,道:"当然是我宰相肚里能撑船啊,当然是我菩萨心肠,当然是善良可亲,这还要问?"
小萝卜跟着点头,"我爹大肚善良,没错。"
"还菩萨心肠,我怎么没看出来。"宋吉昌冷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嘴巴立刻被宋吉艺捂住,他道:"闭、闭嘴!"
窦荣兴也跟着点头,"你没点子,就不要气九言了,我们现在都听九言的。"
宋吉昌推开宋吉艺的手,却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刻,周尧带了两辆车来,众人一起上车去拢梅庵。
"你进过拢梅庵吗。"路上,杜九言问周尧。
周尧摇头,"去过两次,但那些尼姑根本不让我进门。"
宋吉昌愤愤不平地道:"那我们来不是白费功夫!"
他说完,大家不悦的视线,就唰地一下,投向他。
宋吉昌闭了嘴。
一行人到了山门外,敲门,一位小沙弥尼给他们开门,杜九言打量着对方,道明来意。
"阿弥陀佛,庵庙不接待男子,请走吧。"小沙弥尼正要关门,杜九言忽然将门一撑,冷笑道:"我们受命来请吴小姐,现在是礼,稍后我们会做出什么,就不知道了。"
小沙弥尼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杜九言把将门踹开,大摇大摆地进去,"把她找出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流氓!"小沙弥尼吓的滋溜跑进庵庙里。
周尧一脸错愕,"杜先生,你...你这太横了吧,佩服!"
杜九言道:"客气是对客气的人,其余的,没必要。"
"还说菩萨心肠。"宋吉昌嘟囔着,声音很小。
小沙弥尼并未喊人出来打斗,在他们在院中坐下来时,就看到一位十七八岁,眉清目秀的小尼出来。
周尧垂着目光不说话。
"漂亮啊。"杜九言和周尧道:"感觉怎么样?"
周尧摇头,不怎么样!
杜九言笑着,和小萝卜道,"儿子,帮爹去给菩萨磕头去,告诉菩萨,我没有对他不敬的意思。"
小萝卜蹬蹬跑去给菩萨磕头,"菩萨菩萨,我爹来办差,他很敬重您的。"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爹,菩萨答应了。"小萝卜喊道。
吴月娟一脸戒备地看着杜九言,"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杜九言走到吴月娟面前,上下打量她,指了指周尧,"认识吗?"
"不、不认识。"吴月娟看了一眼周尧,目光却在周肖和钱道安以及宋吉艺等人身上一转而过,最后落在窦荣兴身上...
三尺堂五个人的容貌都很俊秀,周尧站在他们中间,反倒不起眼了。
"这就认识了。"杜九言勾唇,浅笑,"等你还俗成亲后,会更加熟悉。"
这人是讼师吗,分明就是流氓无赖!吴月娟怒道:"我不会还俗,你们这样就是对菩萨不敬,请立刻离开。"
"我儿已和菩萨言明了,这点不用你操心。"杜九言挥了挥手,道:"宋吉艺,小美人交给你了"
"哦。"宋吉艺起身,大大的眼睛,清澈懵懂。
吴月娟一愣,护着胸口,戒备地道:"你...你想干什么?"
"打你!"宋吉艺说完,砰的一拳打在吴月娟的脸上。
吴月娟直挺挺倒在地上。
宋吉艺吓的一跳,躲在一边。
053 我很委屈
西南讼行中,郭润田眉头紧锁,冷声喝道:"你的意思,令嫒并非真心想出家,而是在逃婚?"
他本来没放在心上,但今天杜九言那小子挑衅他了,他不得不再做点准备。
吴川上前,递了一包银子,"确...确实如此。小女只是暂时出家,等和周家的婚事作罢,再让她还俗。"
郭润田沉了脸,"你们这是骗婚!"
吴川嬉皮笑脸地,将银子放在桌子上,"郭先生,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谢。"
他被人骗了!郭润田脑子嗡嗡地响。
"郭先生,案子已经到这个份上,您要是半道收手,别人还以为你怕了呢。是不是?"吴川凑上来道。
郭润田忽然就想到了杜九言的那句话,"我要是你,这案子我就不接,太亏了!"
怎么办,他现在骑虎难下。
许久之后,郭润田盯着吴川,冷冷地道:"这件事,我希望你烂在肚子里,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吴川嘿嘿一笑,"郭先生放心,压根就没有这事。"
郭润田闭眼,压着自己的情绪,一夜未睡,第二天他早早去了衙门。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闲人和他打招呼。
郭润田自信一笑进了衙门。
付韬上堂,落座,道:"升堂!"说完,咦了一声,"原告和钱讼师呢。"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钱道安以及原告周尧都未到。
"怎么回事。"付韬看向焦三。
焦三也摇了摇头,"大人,属下这就让人去看看。"
"不会是吓的不敢来了吧?"
"肯定是的,昨天败的多难看,今天哪还有脸过来。"
吴川听着眼睛里都是得意。低声道:"郭先生,三尺堂不战就输了!"
郭润田朝外面看了看,隐隐有点不安。
一刻钟过的很快,跛子回来了,付韬看着他直接问道:"怎么说?"
"大人,"跛子回道:"三尺堂的五位讼师都宿醉未醒,只有杜九言清醒,属下就带来了。"
宿醉,这什么跟什么?付韬打量着上堂来的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消瘦目光清亮,显得很机灵。但就算再机灵的人,此刻也压制不住他的怒火,"你是三尺堂的人?钱道安呢,官司还打不打,信不信本官立刻治罪你们。"
郭润田看见杜九言一个人,感觉更加的强烈。
"大人好。"杜九言拱手,笑盈盈地道:"我也不清楚啊,我只是个秀才。"
付韬皱眉,郭润田想要一上来就压住杜九言,喝道:"大人问话你就答,哪里来的废话。"
"哦!"杜九言点头,"来肯定是要来的。只不过,昨天我们去庵庙,谁知道吴小姐和周相公一见钟情,当即就决定拜堂成亲了,这不,大家喝了一夜的喜酒,都起不来了。"
这话说的,大家一愣。
"不可能!"吴川脱口大喝一声,"你们...你们将我女儿怎么了。"
这话一说,郭润田立刻就去拦他,可已经迟了,杜九言一脸稀奇地看着吴川,道:"你不是说只要周相公将她从庵庙弄出来,就可以成亲了吗。"
"现在多好,皆大欢喜啊。"杜九言眉梢微挑,吴川根本不信,激动地质问道:"月娟在哪里?"
"这事你就别管了,反正他们已经成亲了。"杜九言劝道:"吴老爷,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啊!"
什么泼出去的水,月娟是她的摇钱树,他不可能嫁!吴川怒道:"你把月娟交出来。"
"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啊。"杜九言道。
谁和你是一家人!吴川气的胸口疼,郭润田心头一跳,将他拉住,大声道:"就算要成亲,也该是三媒六娉,拜天拜地拜别父母,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有聘礼,有媒证,虽父母不在,可佛祖在上,天赐良缘啊。"杜九言淡淡然地道:"体统很正!"
郭润田怒道:"没有父母在场,你们就敢娶亲洞房。我要告你们诱拐!"
"父母要看洞房哦?这口味很重啊。"杜九言摇头,一脸嫌弃。
衙门外哄堂大笑,有好事者起哄,"杜先生,父母可看不得,我们可以。"
杜九言暧昧地挑眉,指着说话的人,道:"事能做,话不能说哦!"
大家又是一阵笑。
"粗俗!"郭润田言辞很激动,抱拳和付韬道:"大人,婚姻讲究父母之命,我们要求见吴小姐,以确认杜九言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现在怀疑,他们绑架,诱拐吴小姐。"
付韬微微点头,道:"有些道理。"
"大人,年轻人干柴烈火,又有婚约早点办事,早点抱孙子啊!"杜九言似笑非笑地道。
他要抱孙子?吴川气的站不住,"黄口小儿,休要胡言!"
"吴老爷,你这么激动,是另有原因吧。"
付韬问道:"什么原因。"
大家都聚精会神的听着,没有人注意到,这公堂上,杜九言是没有辩讼资格的。
"骗婚啊!吴小姐去年五月在平阳出家,今年在邵阳出家,每次出家前都要订婚,出家后又退婚。"杜九言跺着步子到吴川面前,道:"我想不到,除了骗婚,你们还有什么理由。"
"你信口雌黄,没有证据,你便是诬告。"郭润田心头一跳,开始发慌。
杜九言朝付韬一拱手,道:"大人,有没有证据,去平阳一查就清楚了。"
付韬凝眉看了一眼吴川,点了点头,"本官会查证的。"
吴川目光闪烁,郭润田心里也没了底,"查就查,但若没有其事,你当如何。"
"关我什么事,我负责提供线索,大人会查证啊,这是讼师的权利!"杜九言白了郭润田一眼,盯着吴川,道:"我要是你,现在就撤诉,否则,你可真要人财两空了。"
"你在恐吓我的请讼人。"郭润田道。
"郭润田,我也劝你一句。我要是你这案子我也不要打了。"杜九言摸了摸脸,"有的东西掉了,可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吴川害怕,盯着郭润田,压着声音道:"郭先生,你说话啊。"
这个小子,再说下去,他就无力辩驳了,郭润田心头飞快的转着,忽然心头一动,想到一件事,"大人,杜九言并非讼师,她并不能上公堂打讼,她说的话都不作数。"
"请大人传令,让钱道安和吴小姐到场,否则,他们就是违律,请大人治罪!"
还是钱道安好打,决不能和杜九言再说。
至于报仇,以后再说。
杜九言一脸奇怪,"我只是来传话的,是你们让我说话的,真是奇了怪了。"
她说着,一脸的委屈。
"是啊,杜先生都说了她不知道的!"门外有人道。
付韬想了想,还真是他让杜九言说的,至于辩讼,也是郭润田先开口的,他摆着手,道:"行了行了,快喊你们讼师带着证人过来。"
杜九言拱了拱手,道:"大人,他们这会儿应该在来的路上。"
054 搅浑了水
杜九言不是讼师,就不能在公堂辩讼,郭润田暗暗松了口气。
门外,几个人一路吵着过来。
"行不行啊。"宋吉昌没信心,"这么一闹,回头付韬会治罪的。"
这是蔑视公堂,对朝廷不敬。
"肯定行啊。"周尧一脸信心,"杜先生说今日就能办成。"
宋吉昌哼哼着不敢说话,因为现在只要他开口说杜九言不好,就会惹来一堆声讨。
那小子,俨然是三尺堂当家做主的人了。
"你们会不得好死。"吴月娟眯着眼睛,左脸颊被宋吉艺打的淤青。
更可恶的是,那个无耻的杜九言居然夜审她,她连讼师都不是,凭什么审她。等去了公堂,她一定要告她!
"你骗婚还有理了?"周尧啐了一口,"你这个女人,谁娶了谁倒霉。"
吴月娟冷哼一声,不屑道:"骗婚?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证明了。"
一行人吵着嘴到了公堂。
吴月娟一看到吴川就跑了过去,"爹,这般讼师欺负我,还连夜审问我,女儿到现在都没有睡觉。"
这语气,一脸的骄纵,女儿家作态,半点出家人的风貌都没有。
"你的脸,他们打你了?"吴川激动地看着女儿的脸。
吴月娟点头,恶狠狠地等着宋吉艺,"就是他打我的!"
"你、你等着。"吴川气的指着宋吉艺。
宋吉艺不以为然。
"杜九言说昨晚你和周尧成亲了,可是如此?"吴川问道。
吴月娟摇头道:"没有啊,他们就不停的和我说话不让我睡觉,并没有成亲洞房啊。"
"那就好。"吴川盯着杜九言,好像在说,你果然只剩嘴狠。
杜九言摊手,似笑非笑。
"辩吧。"付韬敲了惊堂木,"郭先生,你先说。"
郭润田上前,质问道:"周公子,你可知你昨晚的行为,犯下了大罪!"
周尧挺着胸膛,"你不要恐吓误导我,我没有。"
"你私自从庵庙将吴小姐拐带出来,按律法条例,你这是拐带绑架。"他说着,目扫钱道安,大声喝道:"且和知法的讼师一起,罪加一等。"
周尧看了一眼杜九言,信心更足,大声道:"你危言耸听,我奉命带证人下山。"
郭润田要再说,钱道安打断他,道:"郭先生,昨天的话言犹在耳。我们接吴小姐下山,可是有大人允许,何来拐带!"
人已经下山了,郭润田现在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强调你们将人接下来,庵庙只要肯放人,我们就容易成亲的这个话题。
所以,他直接转了话题,咬住他们强掳人的事,"庵庙同不同意,那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说着,冲着付韬一拱手,"大人,我要求将拢梅庵的师父请来堂问。我怀疑他们就是绑架,拐带。"
"可以。"付韬点头。
郭润田得意,区区钱道安,他不用放在眼中。
钱道安想到杜九言出门前交代他的话,他上前一步道:"大人,传唤庵庙师父确实可以,但是,这又是另外一个案子,应该再立案。"
"当然不是另一个案子。周尧是否有罪,这关乎了他的人品,若他被定罪,那我请讼人就不能将女儿嫁给他,这样的婚事依律,便就可以取消。"郭润田道。
是的,律法有规定,若一方犯罪受审,另一方可以单方取消婚事,并不予退还财物。就算是成亲后,男方若作奸犯科,女方亦能选择离家再嫁。
虽第二种情况少见,且祖师爷当年就是这样立法的,以此来减少犯罪率。
钱道安被噎住,付韬就让人去庵庙请人,大家各自原地休息。
衙门外嗡嗡聊着。
"钱先生一来,三尺堂的势就弱了。"
"可惜了,杜先生不是讼师,不然今天这官司谁赢谁输,还真是不好说。"
杜九言抬脚踹了钱道安屁股,"他证男方作奸犯科,你证女方骗婚讹诈!脑子呢,我走前和你交代的。"
"我..."钱道安垂着头,他忘记了。想起昨天的经历,他就紧张。
杜九言白他一眼,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拢梅庵的人到了,付韬上堂,各自入席。
拢梅庵来的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尼姑,吴月娟垂着头过去,行礼道:"师父!"
"嗯。"慧珠上前行礼,郭润田上来直接就问,"慧珠师父,你可认识这些人,告诉大人,昨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慧珠扫过一眼,微微颔首,"见过。昨天下午他们来找明烛。等他们离开后,明烛就失踪了,我们找了一夜,也不见明烛。现在想来应该是他们将明烛强虏走了。"
"可有证据或是证人?"郭润田问道。
慧珠颔首:"拢梅庵三十一人,皆可作证!"
"大人!"郭润田抱拳道:"光天化日,掳人拐人,简直是目无王法,请大人治罪。"
吴月娟也跪下来,"求大人替小尼伸冤。"
付韬蹙眉看向钱道安,"你们还有什么可说?"
外面观看的百姓一阵沸腾,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郭先生也太厉害了,这三两句又将三尺堂压下去了。"
"三尺堂还是嫩了,那可能是郭先生的对手,他虽年纪不大,可已经是经验老道的讼师了。"
"杜讼师,杜先生,加油啊。"
钱道安一手心的汗,他上前一步拱手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嘤嘤地哭声,他一愣回头去看。
不但他,所有人都惊愕地朝哭着的人看去,这声音...要是女人也算是柔弱可怜,可是男人发出来...
就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公堂之上,岂容你胡闹。"付韬大喝,"住嘴。"
周尧嗷得一声,捂着被杜九言掐疼的后腰,眨巴着噙着泪珠的眼睛上前来,哭着道:"大人,昨晚...吴小姐调戏我了。"
说着,又接着嘤嘤地哭,"我...我要告她调戏良家妇男,还我清白之身。"
里里外外,但凡听清的人,个个呆若木鸡。
"咳咳..."杜九言咳嗽一瞪眼,钱道安一个激灵抱拳就道:"大人,我们要告吴小姐有失妇德,调戏弱男,求大人做主。"
郭润田顿时朝杜九言看去,隐怒。
这个杜九言,果然奸诈。
告呗,既然你要扯,那大家一起扯,杜九言挑衅地抛了个眼色。
"大人,求您给我做主啊。"周尧哭着道。
外头有人哈哈大笑,也有道:"这告来告去,案子跟麻花一样了。"
"你们想干什么。"付韬被扯的晕头转向,不耐烦地连着郭润田一起骂,"现在本官在审什么案子?"
055 瞧不上你
"都给我闭嘴,接着说婚事!再拔出萝卜带出泥,扯别的事,就都给我滚出去!"
"大人。"郭润田不死心,付韬喝道:"郭润田,你也闭嘴!"
郭润田恼火不已,他恶狠狠地瞪了杜九言一眼,喊道:"大人,杜九言并非讼师,不能留在公堂。"
若非杜九言,此案他还有机会,决不能留着这祸害在公堂。
"准了!"付韬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拱手,也不着急,笑呵呵地道:"大人,连走前学生有一问,想要请教。"
郭润田顿时紧张起来,"不行,她不是讼师,这公堂上她没有说话的权力。"
"我和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杜九言很不客气地白了郭润田一眼,"大人学富五车,学生又正要考试,难得的机会,还请大人给个机会。"
付韬本来不想理她,但见她这样子,不由失笑,颔首道,"问吧,不准扯东扯西,问完就走。"
"是!学生想问的是,顺天二年三月十二的一场官司,当时是毛县令坐堂审问。案子呢是一件杀人案,甘肃蒙烟柱在村中杀了隔壁邻居后,下落不明十二年,十二年后在邵阳县被抓,此案一审判斩立决,送朝廷后各位大人核为情实,当年秋天便斩了。"
付韬凝眉,大家都不懂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
"大人可知道,这十二年,杀人犯蒙烟柱在做什么?"杜九言巡视四周。
郭润田戒备地看着她,隐隐不安。
"他出家了!"杜九言拱手,请问付韬,"大人,您说着案子判的对不对?"
案子自然是没有问题,就算有问题,付韬也不可能说有,他凝眉道:"此案已经核实无误,当然是对的。"
"原来如此。"杜九言负手走到吴月娟面前,"那为何杀人者幡然悔悟出家修行,却要依旧担负责任,而吴小姐出家后,就不用了呢?"
郭润田只觉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勉强质问道:"你什么意思?!吴小姐又没有犯错。"
"郭先生,你要多读书啊,理解能力太差。"杜九言不屑的扫他一眼。
外面一阵哄堂大笑,有人小声道:"杜先生说话真刻薄啊。"
"你!"郭润田怒着要说话,杜九言袖子一拂,拱手道:"大人,学生的意思。只要是个人,就要对他做的事负责。杀人者偿命,订婚者履行婚约,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此案,若大人判吴家无罪,不归还周尧聘礼,那么今后,将会有无数的女子,打着定亲的幌子,与男子定亲索要聘礼,转头却去出家为尼!"
"因为,律法没有规定,出家后算不算悔婚!这是个极其好的例子,是全天下骗婚者的楷模。"
"只要露上几分娇颜,便能骗上一千两的聘礼,这比红楼里那些夜以继日的姐姐们的钱,还要轻松啊!"
杜九言说完,一拱手,道:"以上,乃学生拙见,请大人明辨。"
公堂里一片死寂,所有人沉默着,琢磨着杜九言的话。
哗!
外面的百姓沸腾了,拍着手喊道:"杜先生,说的好!"
"一定要杜绝这种骗婚的事,否则以后我们谁都不敢成亲娶媳妇了。"
杜九言拱手,笑眯眯地道:"大家稍安勿躁,大人自有明断的。"说着,凑上去和付韬道:"大人,学生浅薄,还请大人赐教。"
付韬沉默着...杜九言说吴家父女骗婚,他还没有来得及查证。但她刚才的话,说的更加重要...不管吴家父女是不是骗婚,可确确实实是一个不可以包庇无视的行为。
若不然,将来一定会有人效仿,因为只要出家了,婚事就能作罢,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大人,这是个例,杜九言危言耸听。"郭润田慌了,付韬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公堂内,所有人都压住了呼吸,等待付韬说话。
"郭先生。"吴川意识到不好,忙催郭润田说话。
郭润田攥着拳,他就知道,杜九言只要再开口,一定不会是好事。
果然,她这番话就是最后的利剑,一瞬间斩断了付韬所有的犹豫。
付韬沉思片刻,忽然拍了惊堂木,对焦三道:"你速速派人去平阳核实,查问此父女二人可有骗婚前史。"
"是!"焦三拱手,转看跛子,"你走一趟,快马加鞭。"
跛子应是,快步出了门。
"吵吵闹闹两日,本官今日被一个秀才点醒,实在是惭愧!"他说着,摇头,叹了口气。
大势已去,郭润田眼前发黑...
"男婚女嫁,本是你情我愿。现前因虽未核实,但两家已对簿公堂,势同水火。再强加亲事难免增添不幸,现本官判定,解除两家婚约!"他说着一顿,看向吴川,"吴川立刻将聘礼一千两银退还,当堂兑现,由本官作证!"
吴川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回家取钱去。"焦三上前。吴川看向郭润田。后者也是满脸汗水,大失风度。
他就知道了,这个案子没的辩了。
他顿时欲哭无泪,颤颤巍巍当着众人的面撕开衣襟,从里面拿出一卷银票,抽出一张出来,"草民无话可说,一切听大人吩咐。"
焦三验过银票,冲付韬点了点头。
"给周尧。"付韬说完,待周尧接过银票,他又道:"将吴川,吴月娟以及慧珠分别关押,待案情进一步核实后,再请周尧到堂作证。"
是骗婚,还是偶尔为之,就看跛子查证的结果了。
但不管怎么说,周尧和吴月娟的婚事纠纷,在这里就结束了。
"退堂!"付韬说完,拂袖离开,吴川喊着,"冤枉啊,大人。"
吴月娟吓地哭着,慧珠一脸苍白,"大人,贫尼何罪之有,您不能关押贫尼!"
"有没有罪,谁知道呢。"窦荣兴道:"我看,你和他们父女一伙的,否则,你为什么轻易就收了吴月娟做徒弟。"
慧珠目光微闪,满脸心虚。
"先生。"郭润田的书童,担忧地扶住他,"我们...回去吧。"
郭润田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心平气和。
"诶?郭先生。"偏偏有人不给面子,在大门口拦住了他,"这就走了啊,不多聊几句?"
郭润田面皮抖动,压着声音愤怒道:"我们之前,没什么好说的。"
杜九言挑眉,笑眯眯的,"你没有,我有啊。"说着微顿,挑眉道:"你犯贪欲邪念助纣为孽,但凡传出去,就够你吃一辈子粗糠咸菜了,是吧?!"
"你信口胡言,信不信我告你污蔑!"郭润田道。
杜九言摇了摇头,"不要开口告我,闭口污蔑,律法也不是你这么用的,你这是浪费国家资源!"
"杜九言,你不要太嚣张!"
"难怪丁字组,你的理解和表达能力相当差!"杜九言嫌弃地挥着手,"往后见着爷绕着走,否则不要怪我掀你老底。相信我,只要我想掀,连你裹裤都能翻出来!"
旁边好事的百姓听着,好奇地问道:"杜先生,什么老底?"
"嘘!"杜九言道:"此事当做不可说。"
众人哈哈大笑。
郭润田拨开人群,仓皇而去。
056 我爹最帅
"爹!"忽然,人群中一道脆亮的声音,喊道。
"嗯?"杜九言看着小萝卜。
小萝卜嘻嘻一笑,短短的手一挥,喊道:"放!"
砰!
啪!
烟花在四周蹿到天上,炸开,惊天动地。
紧接着,鞭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小萝卜和银手几个人,一人提着一袋子糖果,见人就散。
"我爹和钱伯伯赢了讼案,大家同喜哦。"小萝卜堆着一脸地笑,"伯伯,叔叔们,有事就去三尺堂杜九言。"
"吃糖,有事就找三尺堂。"银手道。
闹儿点着头,"是啊,是啊,有事找三尺堂哦!"
一时半刻,门外聚集的人堪比庙会。
半天不到,全邵阳的人都知道,三尺堂杜九言赢了西南的官司,不但赢了,还赢的特别漂亮!
"高调,张扬!"周肖冲着杜九言竖起个大拇指,"九言兄,在下佩服。"
钱道安一边应付如潮水来的陌生人的恭贺,一边满面虚汗!
"黄书吏,外面放鞭炮了?"付韬奇怪地问书吏。
黄书吏笑眯眯地道:"大人,是三尺堂的杜九言,她正在放鞭炮庆祝打赢了讼案呢。"
付韬哈哈大笑,摇着头道:"年轻,真好啊!"
黄书吏也没见过,笑呵呵地给付韬添茶,道:"这位杜九言,确实很特别。"
"那倒是。"付韬说着,又无奈地笑了笑,"不过,这世道,不能足够聪明,就要学会大智若愚。希望这小子是真聪明吧。"
黄书吏点头,这一次得罪了西南,往后她在讼师这条路上,会困难重重。
就是眼见来的考核,她只怕考起来比别人要更加艰难了。
"大人,小的想起考核,您说这一次西南会不会把积压的那件案子拿去?"黄书吏笑的意味深长,"如果能解,也算给您解决了个麻烦。"
付韬颔首,道:"这案子不容易。毕竟都是考生,没有经验,拿去了也是白搭功夫。"
案子难了,到时候考生分数太低,西南也没有面子,毕竟有一半的考生都是西南府学的学生。
"有杜九言啊,这小子机灵,保不齐呢。"黄书吏道。
"杜九言?"江书吏抱了一卷案牍进来,摆在桌案上,"大人,这是您要的顺天二年三月十二的卷宗。"
"嗯。"付韬微微颔首翻开来看。黄书吏就笑着道:"是啊,三尺堂的杜九言,又刻薄又刁钻。"
杜九言?这名字他似乎记得!
刻薄刁钻,江书吏立刻想到了那个一大一小来他这里看书的父子两。
三尺堂中,周尧奉上三十里的讼费,又外添了二十两,恭恭敬敬地道:"这一次能追回聘礼,真的是多谢各位,周某在这里拜谢!"
说着,他一揖到底。
"谢钱先生就好,大家同喜。"杜九言道。
钱道安有些不好意思,宋吉昌道:"刚才放鞭炮的时候,你可没说你是助手。所有都只知道你杜九言,却没有人提钱兄。"
简直名利双收。
"你怎么说话的。"银手上前来,桌子一拍道:"就你这么个破地方,我九哥愿意留在这里帮你们已经是你们修来的福气。你还好意思用这种口气和我九哥说话,你要不要脸。"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宋吉昌怒道,钱道安愠怒,按住他,"吉昌,不要再说了。"
周尧将钱放在桌子上摆好,"杜先生,就告辞了。将来若有事用得上我周尧的,我一定肝脑涂地,没有二话。"
"再会!"杜九言挥手。
周肖摇着扇子笑着道:"我送送你。"
正厅里安静下来,小萝卜趴在杜九言腿上,笑嘻嘻地道:"爹啊,刚才我们也听到了,然后半道我们去买鞭炮了,没听到最后一点,你和我们说说呗。"
"我、我、我说。"宋吉艺急着道,银手摆手,"别,等你说完,天都黑了。"
宋吉艺哼了一声!
"九言,"钱道安将桌子上的讼费推给她,"这次讼案虽是我接的,但并非我的功劳。所以,讼费理应归你。"
宋吉昌要说话,钱道安瞪了他一眼。
"不用。"杜九言道:"我只拿我该拿的钱。案子是你的,帮你我是闲的自愿,所以不存在拿讼费。"
钱道安一怔,"可是,事情主要都是你在做。"
"我解释过了。"杜九言看着他,不想说第二遍。
钱道安沉默,忽然一起身,冲着杜九言一作揖到底,沉声道:"以往是我误会了你,在这里向九言赔不是,还请九言宽宏大量,原谅则个!"
杜九言很大度地道:"往后少气我就行了。"
钱道安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其实杜九言这个人,不了解的时候,是觉得她很猖狂,目中无人。
可等丢掉偏见,认真去和她相处的时候,就会发现她是个很有原则主见的人!
有问题的,其实不是她,而是他们。从一开始,他们就因为她没有讼师牌,只读了两天《周律》而以为她吹牛,其实并不是,她从不曾撒谎,只是他们不信而已。
"好。"钱道安笑着,"我有意见和你提,绝不会胡乱气你。"
杜九言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以!"她说着起身,"今天很累,我回去休息了,还有五日便考试,我得回去准备了。"
"准备什么?"周肖很意外,"读书?"
杜九言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睡觉!"
周肖哭笑不得,他就知道,杜九言不是按牌理出牌的人。
杜九言带着小萝卜和花子以及闹儿出门。
他们出门,剩下的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周肖挑眉道:"九言的家人,很奇怪啊。"
"是有点奇怪。"钱道安猜测道:"应该不是一家人!"
众人心里猜测着,窦荣兴忽然问道:"晚上,我们是不是能大吃一顿?"
"明天吧,等九言来了再吃。"钱道安此时依旧一阵阵后怕,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杜九言兜底,这个案子以后,他还有没有脸面,继续做讼师。
宋吉昌道:"等她做什么,她虽没拿讼费,可她得了名!"说着将银子收起来,"先还债,还了以后咱们买肉回来吃。"
宋吉艺拍着手,道:"哥!你、你、以后、后、不准气、气九言,要、要听、听她的、话、话,没有她、她、你、你就没肉、肉吃、吃!"
"对!"窦荣兴道。
宋吉昌不服气,朝周肖看去,周肖含笑点了点头,"眼下,这是事实!"
"吉昌。"钱道安劝着道:"九言聪明有经验,听她的,不会有错。"
宋吉昌头昏脑涨,"疯了,疯了!都听她,等哪天她把你们都卖了。"
"有人在吗?"正说着话,忽然门外有人敲门,窦荣兴去打开,问道:"你找谁?"
那人递了名帖过来:"我找三尺堂杜九言!"
057 难以接受
"输了?"王谈伶管理讼师行会丁字组已经有近十年了,行会讼师按考分排位,后期积累讼案再慢慢升级别。但就算如此,丁字组的讼师,也不是外面小讼行的讼师们能相提并论的。
所以,输讼案是他乃至整个西南很少遇到的情况。
"是!"郭润田垂头丧气地坐在王谈伶对面,羞愧地道:"而且,还是输给一个小秀才。"
王谈伶惊讶不已,"小秀才?莫不是那个无赖,杜九言?"
"先生也知道他?"郭润田提到杜九言,又气又心虚。
这让他很暴躁,却又不得忍耐。
"听说过,上次不是到官学薛先生那边闹事了吗。果真是个无赖。"王谈伶凝眉看他,问道:"你和我说说,讼案前后经过。"
郭润田犹豫了一下,隐去他和吴川见面谈话内容,将别的事都说了出来,"...也是我大意了,没料到对方可能是骗婚,只单纯觉得这个案子有些特别,所以就接了。"
王谈伶有些奇怪地看着郭润田,"你接讼案前,没有调查过?"
郭润田确实没有细致调查,实在是因为没有人敢和西南对着干,而他也从来没有输过。
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就算对方请的讼师有点能力,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谁知道,这一次遇到杜九言。
大意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王谈伶摇了摇头,"你读书时,官学的先生也和你们再三叮嘱,接讼案前一定要查问清楚,请讼的本人,他的周围邻居,一定要亲自、实地的查证,才能接讼案。"
"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切不可再鲁莽行事。这样的案子本就不该接,你赢了是本份,不足为奇。可要是你输了..."王谈伶叹了口气,"算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自己总结经验,有错就改,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郭润田拱手应是。
王谈伶顿了顿又道:"这段时间就不给你派讼案了,你正好休息调整一下。"
"是!"郭润田垂手出去,心里的火几乎烧到了头顶。他自小读书考试,举人后来西南官学,三年后又做了讼师,从来都是长辈和师长夸赞地对象。
他虽然现在在丁字组,但年底考核他就能升到丙字组了。
现在输了官司,他还得在丁字组再留一年。
都是拜杜九言所赐。
"杜九言!"郭润田冷冷地道:"我们的仇,不共戴天。"
西南太久没有输过了。所以,整个西南三个馆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就连讼行馆的大先生程公复都知道了。
程公今年六十有二,在西南四十余年,从一个小小的讼师,一直做到了大先生,成为整个大周讼师的楷模之一,是所有讼师心目中瞻仰尊敬的前辈。
此刻,他停了手里修枝的剪刀,看着小书童挑眉道:"输了官司?这倒是稀奇了。"
不少年了吧,他已经鲜少听到西南输官司的事了。
"哪里的讼师这么厉害。是本家的?"程公复笑着接着给手下的牡丹修枝。
西南是允许同门对讼的。只要是不违讼师操守条例,即便是同门师兄弟,也经常有接同一个案子,为原被告辩护,争的面红耳赤。
但西南规定,争论仅仅只能在公堂,下了公堂后,还是同门师兄弟。
"是外面一个小秀才。才报了今年的考核。"小书童捡着地上的枯枝,程公复一脸惊讶地再次停下来,"你和我说说经过。"
小书童就说了一遍案子的经过,程公复凝眉,若有所思道:"这小秀才,头脑确实灵活。就是不知道人品如何。"
"不好。"书童道:"她没多久前还去过官学,不但和薛先生吵架,还动手打了一个师弟。"
程公复脸色就沉了下来,道:"这样的人可要不得。讼师的品性比能力更重要。"
"是!"书童笑嘻嘻地道:"官学那边十几个师弟,正卯足了劲,等着考核那天整她呢。"
这个程公复管不着,优哉游哉地修着枝丫。
杜九言不知道西南的事,她坐在院子里,掂了掂手里的球,轻轻一扣丢给了小萝卜,"三人足球,看谁进球最多。"
小萝卜和花子还有闹儿都不怎么活动,所以她就做了个球出来,让他们踢着玩儿。
"这是球门。"银手将竹子编的筐往门口一放,"往这里踢啊。"
三个孩子,围着个球在场中又踢又笑又闹的,不一会儿就是一身汗,脸颊红扑扑的喘着气。
"爹啊,我、我跑不动了。"小萝卜道:"不过这个真好玩。"
陈朗端着温水出来给他们洗脸,笑着道:"那就从明天开始,一天五十个大字,两首诗,背完了就可以玩。"
"先生一言为定。"花子拍着手,道:"我以后一定好好背诗写字。"
大家说笑着,晚上吃过饭杜九言早早歇了,第二天一早,依旧是腿上绑着沙包,跑了半个时辰后回来翻墙,上屋顶。
比起前几天的咯噔响,现在明显要稳了很多。
"九哥。"银手等了半天,发现没有瓦片掉下来,可他不敢睡,心里不踏实,"你上屋顶没有啊。"
杜九言踢了一块瓦。
银手哦了一声,用枕头盖着头,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九言,有新讼案了!"院墙外,钱道安和窦荣兴兴奋的脸,渐渐僵硬,目瞪口呆。
一身湖蓝的中衣,绑着个发髻,风吹着身材修长秀美,而且,这么看着他们想到的词居然不是俊朗,而是秀美...
这,很奇怪。
她背对着门,看不到正脸,但是瞧着露出的一截脖子,似乎...没那么黑啊。
"这是九言吗?"窦荣兴问道。
钱道安看着,点了点头,"是他。"
"怎么这么早来,昨晚没饭吃啊。"杜九言一个回身翻旋,从高高的屋顶,直接落在地上,"我去洗澡,你们先进屋喝茶。"
窦荣兴和钱道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九言的身手这么好啊。"窦荣兴摸了摸脖子,一阵发寒。
钱道安轻轻一笑,"倒是少见。"
看来,她以前和他只动嘴,算是厚待他了。
058 密室盗窃
"找我有事?"杜九言收拾妥当,一身清爽地进了正堂,陈朗正在和钱道安聊天,两人在说一位姓裴的先生,聊的很投机。
窦荣兴凑上来,低声道:"钱兄的启蒙先生,和陈先生是同科的举人。"
"哦?"杜九言有些惊讶,"这确实很巧合。"
窦荣兴点头不迭,"九言,你是怎么和他们认识的。"他见过了花子、闹儿、银手,今天又见到了陈朗。
这样一群人,怎么会成为一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的。
"要饭的时候认识的。"杜九言给自己倒了茶坐下来,窦荣兴噗的一口,将嘴里的茶喷了出来,"要饭?"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少见多怪,要饭也是职业,需要这么惊奇吗。"杜九言看着钱道安,"这么早来找我,不会是混吃早饭的吧?你们现在不是有钱了吗。"
钱道安脸一红,"不、不是。我们来是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杜九言道。
陈朗见他们有要事说,起身道:"九言,我去买早点,请钱先生和窦先生在这里用早饭。"说着出去了。
杜九言应了一声。
"昨天,路府的一位管事来找你,说请你去他们府上一趟。"钱道安道:"但不是打官司,而是让你帮忙寻查一个箱子。"
杜九言挑眉,"找东西?"她又不是捕快、警犬,找东西也找她?
"是!我正是觉得奇怪,昨天才没有来告诉你。但想了一个晚上,觉得还是应该来和你说一声。"钱道安犹豫地道:"说不定你愿意呢。"
杜九言摇头,"这...不是我的本职,偏题了!"
"爹啊。"小萝卜穿着个肚兜,揉着眼睛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地道:"不偏题啊,您不是刚刚找到铁牛娘了吗。这也是找人哦。"
杜九言瞪他,小萝卜冲着钱道安和窦荣兴嘻嘻一笑,拱手道:"失礼了。"说着蹬蹬跑走了。
"找铁牛娘?九言,你已经接过这种找人找物的事了?"窦荣兴一脸好奇,"那你去帮路老爷找啊,他肯定会给很多钱。毕竟他家有钱。"
这样啊!杜九言问道:"今天初几?"
"今天六月初四。"钱道安道:"离考试还有四天,你是不是还要看书,要不然就算了吧。"
杜九言理了理衣服,道:"闲着也是闲着。勉强去看看。"
"我们和你一起去。"窦荣兴顿时兴奋起来,"我很会找东西的,小时候我娘买了好吃的回来,不管她藏在哪里,我都能找得到。"
钱道安无语地看着他。
"我去衙门了。"跛子从房里出来,穿着捕快的衣服,见到钱道安和窦荣兴微微点了头,便自顾自地走了。
窦荣兴和钱道安像是见了鬼一样,窦荣兴问道:"他...也是你家人?"
"嗯。"杜九言颔首。
跛子关门的动作一顿,笑着走了。
窦荣兴吞了口水,"你家到底多少人啊。"
"你...和焦三也熟悉?"钱道安想到了什么,盯着杜九言。她抬眸看了一眼钱道安,拍了拍他肩膀,道:"如你所想,别猜了。"
说着去将小萝卜拉起来,给他套上衣服。
这么说,崔树林的案子,果然和周肖说的那样,内有乾坤,并非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杜九言真的是深不可测!
钱道安抚额,对自己以前的执拗,更为懊恼。
吃过早饭,三个人去了路府。
下人通禀后,杜九言就看到一位清瘦的年轻男子热情迎来,"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男子剑眉,星目,笑起来牙齿特别的白,给人很和善的感觉。
"我们见过。"杜九言拱手回礼,"那日在糕点铺子外。"
蔡卓如哈哈一笑,拱手回道:"杜先生好记性,当日不过一面之缘,你居然还记得我。实在是荣幸之至。"
"主要是蔡公子容貌出色,令人过目难忘。"杜九言笑着道。
蔡卓如觉得杜九言很风趣,细细打量她。少年人长眉入鬓,唇红齿白,五官生的极为端正,只可惜皮肤黑了一些...但她的眼睛特别的清亮,像一汪清泉,透着狡黠聪慧。
是个俊美的聪明人,蔡卓如认定。
"我带你们去见老太爷,是他的一口箱子丢了。"蔡卓如边走边道:"找了好几日了也没有线索,实在是我愚笨,再找下去也只能耽误时间了,所以便去三尺堂求助了。"
"为什么不报官?"杜九言问道。
蔡卓如眉梢一挑,清风拂柳般地道:"老太爷认定衙门里办事的,都是粗人,他不喜与那些人来往。"
因为不喜欢,所以宝贝丢了也不报官?这可说不过去,杜九言笑了笑,道:"老太爷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是啊。"蔡卓如答了,一行人到了正院,路愈在书房见了他们,打量了一眼杜九言,随手递过来一张画纸,"就是这口箱子,里面有两千两银,如果你们能三日内找到,我许你们五百两报酬!"
五百两?!窦荣兴眼睛都瞪出来了,忙上前接过画纸看着,好像从画纸上就能嗅着气味找到箱子。
"时间我们不敢承诺,但肯定尽力而为。"杜九言打量了一眼路愈的书房,房间摆着很多书以及字画,她不识货,等出来的时候低声和钱道安道:"墙上字画都是名家作品?"
钱道安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回道:"不是。是他自己的字画,路愈的字画小有名气。"又补充了一句,"藏书也没有珍贵之处。"
简而言之,这个书房就是间普通的书房。
杜九言微微颔首,拉着窦荣兴低声交代了几句。
"就是那间阁楼。"蔡卓如指着一幢两层的木质小楼,下面的门是锁着,楼上面只有一个窗户,也是关着的,"这里原是老太爷儿时的画室,后来一直闲置,等老太爷从京城回来后,就将这里当做他的储藏室。"
打开小楼的门,里面的摆了很多口黄梨木的箱子,墙上挂着更多的画,没有楼梯,但是横在中间的二楼隔板,架着一道梯子。
"在上面。"蔡卓如先上去,杜九言也跟着上了二楼,上面更窄小,开了一个两尺长宽窗户,靠墙的位置也放着几口箱子。
四个人站在上面有点挤,钱道安和窦荣兴先下去一楼。
"原是放在这里的,箱子的大小你也看到了,和这个一样。"蔡卓如随手指了一口箱子。
杜九言用手量了一下,蔡卓如已道:"长两尺,宽一尺八,高两尺三寸。"又道:"这个窗户只能进一个瘦子,就不谈这样一个大箱子了。"
蔡卓如的意思,箱子和人,都不可能从这个窗户进出。
"那楼下的锁呢?"杜九言问道。
"锁是好的。"蔡卓如道:"是老太爷用的旧锁,钥匙在他那边,事发后他亲自查验过,锁头完好无损。"
密室?杜九言背着手在阁楼里跺了几步,又推开窗户将身体探出去。
059 有钱人呐
蔡卓如发现,她的身体居然可以出去。
还真是瘦呐!
"这后面是哪里?"杜九言上半身在外面,下半身在里面,所以说话的声音有点飘。
蔡卓如打量着她,笑盈盈地道:"院墙边有个夹道,夹道过去就是倒座,下人的院子就在那边。"又道:"过了倒座,就是院外了。"
"嗯。"杜九言目及所视,确实如同蔡卓如所言,像是外包围圈一样的,隔着一道内院墙和夹道后,是一排排的四合院,整整齐齐连着的。
一间院子里,有位妇人在洗头,在隔壁院子里,妇人露着胸脯在喂奶,再隔壁则是一个老人家在砍柴,院子里婆子和年轻的妇人进进出出的搬着柴火,似乎在烙饼。
再往路府以外看,是一小片开阔无阻的地方,似乎原来有房,但后来拆掉未盖,过了这片就是一片高低错落的村子,蔡卓如道:"那是城中村,叫榆钱村。"
村里有一口水井,水井边上有一株枝叶繁茂的榆钱树,树下坐着老人在纳凉,甚至有人搬着竹席躺在下面睡觉。
"府里都搜过了。"好像看透她在想什么,蔡卓如笑着道:"不过,也不排除偷东西的下人,将东西早在移出去了,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口箱子是什么时候丢的。"
杜九言摸着窗户的四面,扬眉道:"那老太爷最后见到箱子,是什么时候?"
"五月十五。"蔡卓如笑着道:"五月二十八发现东西丢了。也就是说,箱子是在这十三天内丢的。"
蔡卓如就将路愈进阁楼时的情况说了细细说了一遍,"...这些都是老太爷告诉我的,我转述没有任何问题。"
老太爷每隔十天都会到阁楼里来,有时坐一会儿,有时候能待大半天,这次有点事,所以耽搁了三天才来,没想到那口装钱的箱子丢了。
"钥匙从不离身。"蔡卓如像一个收网的人,将给杜九言的条件越收越小,小到让她感觉,此时此刻她就待在那口木箱子里。
手脚难以施展。
杜九言四处转着,脚踢了根很细的羽毛,她捡起来对着阳光照着,淡淡地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你将能做的事,都做过了对吧。"
蔡卓如眉目含笑。
杜九言!还真是有趣啊。
"杜先生说的没错,能查的地方和盘问的人,这两日我都已经做过了。"蔡卓如道:"但还是没有找到银子,所以只能求助杜先生了。"
戴高帽子!杜九言转身顺着梯子下来,钱道安迎过来,低声道:"四周我都看过,没什么特别之处。怎么样,你可有眉目?"
"我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杜九言一转头看向蔡卓如,还没等她说话,对方已经道:"不能请捕快,甚至需要你们保密,否则,老太爷会生气,他身体不好,若是气着了,谁也担不了这个责任。所以,这事很难的。"
杜九言很不客气的对他翻了个白眼。
蔡卓如没忍住,哈哈大笑。
觉得杜九言...特别有趣。
和这样的人吵架斗嘴,一定会很有意思。
"告辞了。"杜九言拱手,道:"这事儿,你找条嗅觉好的狗,应该有用。这个建议就不收费了。"
蔡卓如从善如流地道:"已经试过了,并没有用。"
"那真的爱莫能助了。"杜九言摊手,拉着窦荣兴掉头就走,钱道安和蔡卓如拱了拱手,"抱歉啊。"
蔡卓如抱臂看着,眼睛里都是笑意,"一千两!"
"一千两啊。"窦荣兴喊了一声,"我的娘啊,还可以这样?"简单粗暴地坐地起价!
杜九言没回头。
"一千五!"蔡卓如喊道。
窦荣兴捂着嘴,"嗷!"忽然蹲在地上拖抱住杜九言的退,"九言,求你了。"
一千五百两啊!他长这么大没见过一千五百两的银子。
杜九言眯着眼睛看着窦荣兴,伸手去薅他头发扯他起来。蔡卓如已经走过来,含笑道:"两千两!"
杜九言叹了口气,摸了摸窦荣兴的头发,"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呢。"
窦荣兴脸颊红扑扑的,看着杜九言,就跟看着两千两银子一样。
杜九言无奈地道:"唉!你既然这么想要试试,那我就陪你试试吧。"说着,看着蔡卓如,"荣兴就是热心肠。"
"是!杜先生和朋友都是好人,愿意助人为乐,蔡某感激不尽。"蔡卓如也是一本正经。
窦荣兴激动地跳了起来,"九言,你真是太好了。"
"回去说。"杜九言撇过脸去,和蔡卓如道:"那...就劳驾蔡公子,再引我们四处走走吧。"
蔡卓如颔首,"杜先生,我还有点线索,要提供给杜先生。"
"蔡先生,真是有钱真大方!"杜九言道。
钱道安还没回神,盯着窦荣兴,好一会儿他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地道:"是九言让你这么做的?"
"嗯。但也有我发挥的地方。"窦荣兴一脸得意地道:"道安兄,我很聪明吧。"
九言说这家人事复杂,丢的东西更复杂,所以,可以狮子大开口。
"嗯。也许吧。"钱道安抚着额头。杜九言的影响力真的很大,以前窦荣兴可不是这样的...有一天,他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乱七八糟的想着,前面两个人已经在阁楼的后面停下来,正抬头看着二楼的那个窗户。
"公子。"有个小厮跑过来,道:"廖公子来了,这会儿正在老太爷的书房里说话。"
蔡卓如看了眼杜九言,顿了顿回道:"我这正有事,稍后再说。"
小厮有点惊讶,特意看了一眼杜九言,转身走了。
"我也走了。"杜九言道:"不过,我可能还会再来!"
蔡卓如一点都不惊讶,颔首道:"你随时来。"
"告辞。"杜九言径直出了路家的门。她并未上街,而是沿着路府外墙的巷子慢悠悠地走着。
钱道安问道:"怎么样,可有线索?"
"我没有。"杜九言摇头,钱道安愕然,"那...你还要和人要价两千两?"
杜九言睨了他一眼,"是他开的高价,荣兴心动了,我盛情难却。"
"是!"钱道安哭笑不得,"那你准备怎么做?"
杜九言拍了拍路家的围墙,道:"这事,不是我怎么做,而是蔡卓如怎么做!"
"什么意思。"钱道安问道。
杜九言和他两人并肩走着,边走边道:"蔡卓如怀疑路愈的隔房孙子。一位十四岁吃喝嫖赌,偷拐抢骗样样俱全的少年!但事发前,很巧合的是,那个少年去上河镇的外祖家了,住了近半个月,直到昨天才回来。"
"他...有怀疑的人了?"钱道安想不明白,"那为什么不自己查?"
"大概,是钱多吧。"杜九言一笑,抬头问道:"你们说,走到什么位置,才能将小楼尽收眼底呢。"
060 寻人问人
"这有多远?"杜九言站在榆钱树抬头看着,华盖一般的树遮住了刺目的烈阳,路府那栋小楼,毫无阻隔的立在不远处。
钱道安凝眉,估计着道:"少说三十丈吧。"
树底下一位正打着扇子的老人家,笑呵呵地问道:"是不是问到路家的距离?"
"是啊,有人来测量过了?"杜九言立刻想到了蔡卓如。
老人家点着头,笑道:"前几天蔡公子也来问过这个问题,不过他不是猜测,而是带着人一步一步丈量出来的。"
"多少?"还真够严谨的。
老人家想了想,回道:"好像听到说是二十八丈零三步。"
一步折一米,一丈折十米。
"这位蔡公子有意思,他做了这么多事了,也有怀疑对象,为什么不自己去查?"窦荣兴奇怪地问道,"还丈量这里。"
杜九言看着那栋小楼没有说话。
"嘘,不要打扰九言思考。"钱道安让窦荣兴闭嘴,他自己则安静的站在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杜九言道:"他不是不查,他是不敢查!"
"不敢查?"窦荣兴一脸惊讶,"你的意思是,他怕得罪偷东西的人?"
杜九言盯着窦荣兴,忽然捏住窦荣兴的脸,往两边一扯,"窦荣兴,你长脑子就是为了撑开这张漂亮的皮吗?"
窦荣兴俊俏的面皮被她扯变了形。
"疼,呜呜..."窦荣兴拍着杜九言的手,一转头嗷呜去咬她的手腕,杜九言这才嫌弃的松开来。
窦荣兴揉着腮帮子,控诉地道:"你这是嫉妒我。"
多气人,他比杜九言高,比杜九言壮,为什么他却被她欺负。
"九言。"钱道安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蔡卓如是怕知道那口箱子里的东西,所以,这才请你过来。"
杜九言点了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呢?要不,还是辞了吧。"钱道安觉得安全最重要,如果因此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得不偿失。
"他怕,我们却不用。"杜九言负着手慢悠悠地走着,道:"更何况,有人给我们白送钱,岂有不收的道理。"
"那...接下来怎么做?"钱道安问道。
杜九言拐了个弯继续往路家去,敲开门和守门的婆子问道:"隔房的少爷,叫什么名字,寻常在哪里活动,可知道?"
守门的婆子知道他们是谁,也早就得了蔡卓如的交代,立刻就答道:"三少爷大名路征,表字还是我们老太爷取的,叫守正。他白天都在家里睡觉,晚上出来活动,不是在红楼里听曲,就是和一群朋友混在榆钱村里的赌坊。"
大周禁赌,所有赌坊都在夜里开,且经常换地方,为的不让官府的人找到。
其实要找自然能找到,但官府拿钱办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多谢。"杜九言拱手,婆子笑盈盈地送她,又补充了一句,"杜先生,我们表少爷还说,如果您来问守正少爷的事,就再顺便说一句,他家就住在对面的巷子里,第二个门就是。"
"你们表少爷真贴心。"杜九言赞扬道。
婆子笑着点头,"是,我们表少爷又聪明又贴心,他一来我们全家都很高兴。"
"聪明的人,总有办法让人高兴。"杜九言离开了路府,三个人往回走,走了一半,她道:"你们先回去,我去衙门办点事。"
钱道安欲言又止,想了想就拉着窦荣兴走了。
杜九言没有立刻见到跛子,而是看到八个捕快都脱光了在院子里打井水洗澡,打打闹闹地说着话。
她站在门口,放眼看去,都是光着膀子露着屁股的男人。
她和焦三的院子,八字不合,来两次,都能看到男人洗澡。
靠在门口,望天,忽然身后有人道:"今天倒是自觉?!"
"油腻!"杜九言打量了一眼跛子,他穿戴整齐,显然是没有和大家一样洗澡,她撇了撇嘴,道:"办差回来一身汗,你怎么不洗?"
跛子目光中划过笑意,淡淡地道:"怕被你说油腻。"
"那倒是。"杜九言指了指外面,两人站在树荫底下,她问道:"你会射箭吗?"
跛子微怔,点了点头,"会!想学射箭?"
"能射多远?"杜九言问道。
跛子想也想不想便回道:"普通人臂力五十步,但若是我的话,八十步。顺风的话一百步亦是可以。"
"我呢?"杜九言挑眉问道。
跛子蹙眉,打量了一眼她的细胳膊,嫌弃道:"你若能射出,至多三十步!假以时日的练习后,也至多五十步。"
女子的力量,和男子还是有差别的。
"知道了。"杜九言摆手走了,"该洗澡还得洗澡,臭死了。"
跛子凝眉,扯着衣服闻了闻,并不臭,他刚才虽没有脱光了洗,可还是在房里擦洗换了衣服的。
他回院子,还是打水又冲洗了一回。
下午杜九言回家睡了一觉,一直到天黑吃过饭,才拉着银手出来。
"九哥,你终于知道我的好处了吧。今天有什么事需要我出马?"银手笑嘻嘻地跟着她。
杜九言道:"带我去榆钱村的赌场。"
"你要赌?"银手小声地道:"那边不行,庄家开黑的,进去十赌九输。"
杜九言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子,"十两,输了就出来。"
"不够一把的。"银手带着她左拐右曲的进了榆钱村,在村子里又是钻来钻去,最后进了一户院子,院子的西面有个茅房,臭烘烘的苍蝇乱飞,但进了茅房后,里面还有个门,推开门,往下走一段又上台阶,就看到了传说中的赌场。
一间很宽敞的房间,没有窗户,里面的墙上挂着火把和油灯,十几张桌子前面,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头。
吆喝声,吓骂声,还有号丧一样的哭声。
热闹非凡。
"这是牌九,那边是赌大小,那边是投壶,那边是..."银手给她介绍着,杜九言耳朵在听,眼睛却在四处搜找,银手看着疑惑,问道:"你来找人的?"
"嗯。找一个叫路守正的少年,十四岁。"杜九言道。
银手嘿了一声,"你不早说。他谁不认识啊!"说着手一抬,在一堆玩投壶的人群里,"穿朱红色直裰的那个少年就是。"
杜九言顺着目光去看,就看到了那个少年,高高瘦瘦,他正拿着一支箭,站在线外,往细细的长颈瓷瓶里投。
啪嗒一声,箭掉在外面,少年气的一脚踹在身边的随从身上。
小厮长的粗壮,憨憨的不怕疼一样,被踢了也咧着嘴笑。
"路守正,你输了啊。"旁边有人嚷嚷着,讥笑道:"拿钱,这次是十两!"
路守正摸了摸身上,又从随从身上摸,啐道:"明天给,老子今天钱没带够。"
"明天就是二十两。"那人嚷着道:"你家这么有钱,老子要多收点利息。"
路守正呸了一口,转身摇摇摆摆的往外走,那个壮壮的随从跟在他后面,两个人出了赌坊...
杜九言跟在后面。
一行人前后脚出了榆钱村,少年走着走着,好像发现有人跟着她,猛然回头!
060 先打一顿(活动)
"见鬼了。"路守找了半天,身后并没有人,他带着随从在一个馄饨摊子前坐下来,杜九言就远远看着。
银手奇怪地道:"九哥,为什么要跟着他,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啊。"
"你门儿清?"杜九言问道。
银手嘿嘿一笑,"那是当然,有回我干活的时候,差点和他打起来!不过最后我赢了。"
杜九言看着路守正,道:"当时在偷的什么?"
银手嘿嘿一笑,"偷一个赌鬼的银子,一起伸手的。这小子家里光铺子就有十几间,也和我们抢买卖!"
"就他那样的,就是一个月家中给他一万两,他也不会够。"杜九言道。
路守正付钱离开,杜九言和银手跟上,她问道:"他偷东西的水平,和你哪个高?"
"那必定是我。他算半个偷,就是那种...顺手牵羊的。"银手最近跟着陈先生学的成语,"我可是跟着师父学了半年呢。"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可嘚瑟的,好好读书。"
银手瘪着嘴,哦了一声。
"走了。"杜九言跟上。
还没宵禁,路上还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或是散步,或是赶路,虽不至于车水马龙,但也很热闹。
路守正漫无目的走了一段,忽然拐道进了一家玉石铺子,杜九言拉着银手,"盯着他。"
路守正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忽然银手啊的一声,低声道:"九爷,他揣了个玉佛。真会挑,还是成色很好的。"
"嗯。"杜九言没说话,就见路守正一转身出来,依旧是不急不慢地走着,拐道进了典当行,手里就多了几张银票,笑盈盈地回头去了榆钱村。
杜九言这次没进去,而是坐在榆树下等着。
榆树郁郁葱葱如华盖一般。
"他这也败了,偷东西换钱然后接着去赌,一会儿还得出来。"银手朝里面看着。
杜九言坐在榆树下,闭目养神,"会很快!"
果然,半个时辰后路守正再次出来,但这次他很高兴,显然是扳回了本,喜滋滋地直奔红楼,直到到半夜才一脸疲惫地出来,回家去。
白天睡觉,天一黑就出来走动。
"准备弄他?"今晚换跛子陪着杜九言。
杜九言盯着进首饰铺子的路守正。转眼功夫对方出来了。
路守正今天心情不错,一出手就弄了个二两重的金钗,今晚可以多玩一会儿,他拐了一条道,忽然前面出个黑黑瘦瘦的少年拦在前面。
"路守正。"少年靠在巷子口,挑着眉头,"今晚手气不错?"
路守正凝眉,喝道:"滚犊子!"说着冲着杜九言走过去,杜九言一抬脚,搭在了对面墙上,拦住了路守正的路。
"好狗不挡道啊。"路守正啐道。
杜九言冷笑一声,猝不及防地出手,啪的一声,抽在路守正的脑袋上,"小爷最恨骂人的,还骂的这么没水平。"
"嗷!"路守正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出手打他,顿时大怒,喝道:"你谁啊,老子今天不弄死你,老子跟你姓。"
杜九言搭在墙上的脚一抬,横扫过去,路守正砰地一声,脸超地摔在地上。
"跟我姓?你这样的,一生下来我就给你塞粪坑里!"杜九言啪啪又抽他两巴掌,随即长长舒出口气,"害我两个晚上没睡好,不打你一顿,气不顺!"
路守正知道不是对方对手,而且他今天没有带小厮,顿时撑着爬起来,喊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跟我走。"杜九言懒得看他,少年人长的眉清目秀,可却是败絮其内,实在让人厌烦讨厌。
路守正反应过来,害怕地道:"你们...绑架?"
"就你,还绑架?"跛子出现,捏住他的嘴塞了块臭布,又用绳子捆住手拖着,"走!"
不敢声张,路守正被带到一个路府的外墙下,这里很少有人来。
"我问你答。"杜九言路守正嘴里的东西帕子扯开,路守正张嘴就求救,杜九言甩手又是一巴掌,打他的两眼冒金星,"你敢喊一句,我也不杀你,就把你一嘴牙都磕了。"
没牙得多丑?路守正舔了舔松动的槽牙,抿着唇不敢说话。
"五月十五到五月二十八,这十三天,你在哪里?"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目光一转,道:"在...在我外祖家。我外祖家在上河镇,这个我外祖那边的人都可以作证。"
"问你一句,你答三句。心虚都写在脸上。"杜九言道:"你随从也跟着你一起的?"
路守正小心翼翼地道:"嗯。"
"随从现在何处?"杜九言道。
路守正抖着嘴,小声道:"在、在家。"
杜九言直截了当地道:"路老爷子丢掉的东西,是不是你偷的?"
路守正瞪圆了眼睛,立刻摇头,"没、不是我。他一口破箱子,我才不会偷。"
"问你箱子了吗。"杜九言抽了一下他的脑袋,"这么蠢,难怪天天输钱。"
路守正怒了,瞪着杜九言,咬牙切齿。
"东西在哪里?"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撇过头去,"我不知道,就算你今天把我打死了,我也不知道。"说着,讥诮地盯着杜九言,"你是他们家请来找东西的狗?行啊,你既然能被人请来,那就肯定有本事了,你自己找啊。"
"又说脏话。"杜九言啪的一巴掌拍他头上,"蠢的要死,除了骂人你不会说话了?"
要是现在有刀,路守正愿意和杜九言同归于尽!这个小子太横了,横到让他豁出命的想报仇雪恨。
"我偷的怎么样?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路守正啐道:"有本事自己找去。"
杜九言眯着眼睛,跛子上来劝架,"打来打去的,手不疼?"
"也对。我实在是太嫌弃了。"杜九言说着,脱了自己的鞋子,露着鞋底对着路守正。
路守正吓的往后一缩,害怕地道:"打...打人不打脸。"
杜九言发现,这小子害怕,仅仅是害怕被打,而根本不知道,他偷了东西以后,被抓住是有多大的罪。
"我这是给你自救的机会知道吗。"杜九言挥着鞋子,路守正喝道:"什么自救,你是根本找不到。再说,我也不需要你救。"
杜九言冷笑一声,在他身上一搜,拿出一直金钗,掂了掂,"这有二两多三两重吧?你可知道,这分量的偷盗,是什么罪吗。"
"我是小孩!"路守正昂着头道:"我今年才十四岁。"
十五岁成人,他才十四岁,抓起来也就罚没些钱财,就能了事。
仗着年少,为非作歹,反正不用负责人。
杜九言手很痒,"那你知道,路老爷子那一箱东西,要是值上一万两,官府会怎么判你吗。"杜九言道:"小罪教训一顿花点钱,这么多银子,不判你斩立决,都对不起劳苦大众。"
"不可能。"路守正道:"我娘说了,我是小孩,官府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大不了把东西退回去。"
杜九言被气笑了。
062 环境教育(活动)
"不说?"杜九言问道。
路守正点头,"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说。"
"那就喊,有多大声喊多大声!"
这个人比他还横,路守正有些怕他,"喊...喊什么?"
"喊救命!"杜九言道。
路守正不敢喊,他觉得这是陷阱,杜九言鞋底照着他的脸就抽了一下,他熬的一声叫,"救命啊,救命啊!"
喊了十几声,路府里面有人隔着围墙问道:"是...守正少爷?"
"我被人绑了,快带人来救我。"路守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道。
隔着围墙窸窸窣窣有人在商讨,过了一会儿有人低声道:"守正少爷,您...您等下,我去回禀老爷。"说着就没声音了。
路守正张口就骂!
还去回禀,他都说被绑架了,他们还要去回禀。这一来一回他不知道被杀了几回了。
院子里,说话的小厮半道就遇到了穿戴整齐地蔡卓如,就听他道:"我听到守正在喊话了,你带几个人,随我出去。"
"是!"小厮应了,喊了八个人和他一起,跟着蔡卓如去外院。
刚一打开侧门,就看到外头被绑着手,像狗一样拖着的路守正,以及拖着他的杜九言。
"这么晚,还没休息啊。"蔡卓如眼里划过笑意,他想得到杜九言一定会抓到路守正,但没有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真能装!不过看在他送钱的份上,杜九言愿意和他配合一下,"抓到个贼,他说是路府的少爷,你看,你认不认识呢。"
"蔡卓如!"路守正气怒地喊道:"你眼瞎了是不是,没看见小爷吗。"
蔡卓如不慌不忙地朝对方看去,眉梢一挑,道:"原来是守正表弟,多日不见,一时不敢相认,快进来吧。"随着吩咐婆子,"去二府里请人。"
"你给我等着。"路守正瞪着蔡卓如,"我非弄死你。"
蔡卓如淡淡然应是,含笑请他们进来,引去了外院的花厅中落座,下人上茶,路守正被捆着拴在桌子脚上。
"这怎么了。"路愈由路厉勤扶着过来,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位穿着桃红色褙子,披着头发的女子。女子约莫十五六的年纪,杏眼桃腮,唇红齿白,看人的时候,眼睛骨碌碌转着,很机灵的样子。
"老爷子,杜讼师说一会儿再说。"蔡卓如请大家落座,那位少女笑嘻嘻的看着蔡卓如,"表哥,是你把这混蛋抓回来的吗。他是不是又干坏事去了。"
"路妙。"路守正喊道:"谁干坏事,你嘴巴放干净点。"
路妙噗嗤一笑,"吃喝嫖赌,哪样你不会,哪样不是坏事?不要脸!"
"你要脸?"路守正道:"一天到晚黏着男人,没看人家根本不想娶你吗,你还死皮赖脸的贴着。我做你的弟弟,我都臊的慌。"
路妙气的杏眼一瞪,"你哪只眼睛见我黏男人了,你眼瞎了吧。"又道:"就你也配称我弟弟,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都闭嘴。"路厉勤头疼不已,路家这一辈的孩子,加在一起也不如蔡卓如一个人有能力,有本事。
路妙和路守正都闭上了嘴,但互相瞪着对方,一副仇人的样子。
"守正啊。"忽然,门外跑进来个妇人,穿着葡萄紫的对襟长褂,头发也没梳好,显然是半夜睡着被喊起来的,一进来就扑过去抱住路守正,"我的儿,谁把你捆着的,疼不疼啊,哪里疼,娘给你揉揉。"
"谁捆的他,他还是个孩子,下的去手吗。"说着,给路守正解开绳子,又发现他左脸红通通的,顿时杀猪一样的惊叫道:"被打了,谁打你的,告诉娘。"
路守正恶狠狠地指着杜九言。
"你打我儿的?你这个天杀的东西,你怎么不去死。"妇人说着,指着杜九言对身边一个生的很美的小丫鬟道:"得玉,去给少爷报仇。"
得玉想上来又不敢,显然是既怕妇人,又怕杜九言。
"没用的贱货!"妇人一巴掌抽了得玉,朝杜九言扑过来。
杜九言不耐烦地捉住妇人的手臂,一甩,怒道:"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打你,滚远点。"
"打的好,打的妙!"路妙拍手,"杜九言你很不错,厉害!"
杜九言拱手,"过奖。"
妇人大概没受到过这样的待遇,被喝的一愣,顿时嚎啕大哭起来,"这哪里来的杂种,天杀的东西,这么横,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
杜九言凝眉,略忍了忍。
这边哭闹着,门口又进来一群人,杜九言猜测,应该是路守正的祖父母加上他的父亲,一个个都跟死了亲爹一样,慌张的过来查看路守正。
"大哥。"路印质问道:"这大半夜的,你们是什么意思?"
路愈大概已经猜到了始末,便看着他道:"都坐吧,坐下说。"又看着路守正的父亲,"让你媳妇闭嘴!"
"是,大伯。"路励耘拽了一下自己的媳妇王氏,"歇了,大半夜的号丧呢。"
王氏这才抽抽噎噎的歇下来,抱着儿子坐在身边,又是揉脸,又是喂茶。
"杜先生。"路愈开口,道:"想必您有什么话要和我们说。"
杜九言看向蔡卓如,对方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事不关己,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期待和好奇地等着他说话。
她心头笑了笑,起身拱了拱手,开门见山地道:"偷您东西的人找到了。"说着,指了指路守正。
路愈一怔,惊愕地看向路守正,路厉勤也是惊讶不已。
"他偷的?"路妙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路守正道:"我就说,他不是个东西吧,小时候不知道偷了我多少东西,他就是个小偷。"
啪!
路印拍了桌子,"妙妙,她是你弟弟,有你这么说弟弟的吗。"话落,瞪向杜九言,"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指责我正儿偷东西。"
"是啊,捉贼拿脏,你看到他偷东西了吗,你找到脏物了吗。"王氏抱着儿子,护的紧紧的,"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就是骗子。"
杜九言根本不搭理他们,对着路愈道:"让人带着梯子去榆树上找。"
路守正一抖,蹭的一下站起来,怒道:"不行!"
路愈打量着路守正,眼睛眯了眯,招手喊来贴身的管事,吩咐道:"你带人去找。"
路厉勤奇怪地道:"杜先生,阁楼的锁没有被撬开,窗户那么小,就算人能过去,可箱子也出不去,这没法解释啊。"他看向路守正,如果是别人他或许还信一点,可路守正瘦巴巴的,一点用都没有,就算给他偷,他也搬不走那么大箱子。
"人是从窗户进去的,箱子和银子也是从窗户出去的。"杜九言转头看向路守正,"你说呢。"
路守正有点慌,目光左躲右闪,"什么窗户银子的,我...我不知道。"
"听到了吧,我们正儿什么都不知道。你给我等着,我要去告你!"王氏怒道。
路愈也看着杜九言,"杜先生,箱子如何出去的,老朽也想不出。"
"各位随我去一趟阁楼,也就明白了!"杜九言道。
063 上梁不正(活动)
阁楼外,杜九言和蔡卓如道:"劳驾,帮我准备弓箭和长绳!"
"好!"蔡卓如轻笑。这个少年真的很聪明,短短两日的时间,她就将一切都查清楚了。
请她来,果真没有错。
蔡卓如让常随取了弓箭来,路愈和路印都上了阁楼。
"这什么意思。"路印一脸不耐烦,"大哥,您请的这什么人,故弄玄虚的,看着糟心。"
路愈撇了一眼路印,没理他,而是问杜九言,"杜先生,这是何故?"
"一会儿您就明白了!"杜九言将拴着绳子的箭和弓递给跛子。
跛子站在窗口,拿着弓搭上箭,此刻早已有小厮站在路府外墙侯着。
崩。
箭射了出去,远远飞着,咚的一声钉在地上,那小厮喊道:"拿到了!"说着,拖着箭一路往榆树飞奔。
随着他跑动,脖子手里的绳子不断放着。
那边,小厮却手脚麻利地爬上了榆钱树。
"这绳子..."路愈似乎明白了,盯着远处隐隐绰绰的榆树,眉头紧锁,又是震惊又是气愤!
路印喝问道:"装神弄鬼的,到底干什么。"
"看那边!"杜九言指向对面。
不远处的榆树边,火把晃了晃。
跛子手里的绳子突然被扯的紧紧地,静止不再动。
杜九言将绳子紧紧拴在一个箱子上,再取出一个荷包,随手装上墙角压窗户用的石子,装进去,又将荷包的提绳套在绳子上...
往外一推!
就听到嘶嘶声后,荷包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从高向底,极快地滑了出去。
直到消失不见。
"这什么意思,荷包就这样到了榆树?不可能!"路印趴在窗口,紧紧盯着黑暗里的荷包,杜九言道:"这样看不清,再来个看得清的,大家就知道了。"
说着看向蔡卓如。
蔡卓如无奈地摇下楼又上来,手里提了个气死风的灯笼。
将灯笼挂在绳子上,随即一抖,灯笼又迅速的滑了出去,在夜色里光线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了榆树下的一个亮点。
对面的小厮拾起灯笼,晃了晃!
"原来如此。"韩愈脸色阴沉至极,"东西就是这么分批运出去的!"难怪他一直想不明白,那么大的箱子,那么多的银子,是怎么从这里出去,而又不惊动任何人。
如果是这样,那就一切都说的通了。
杜九言又道:"至于木箱子,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被拆碎了丢下去的,或许早已经在某一家的炉灶里,化作了一顿美味佳肴。"
下人院子里都是买柴烧,多一点木头给他们做柴,想必他们也不会介意。
"这事做的倒是挺邪乎。"路印看懂了,"但和我们正儿有什么关系。"
杜九言没有说话。
"这些事,就是他做的。"路愈忍着怒气,盯着自己年迈却不知事的弟弟,"你的好孙子,假装去了外祖家,却暗地里偷偷潜回来,和他的常随上了我的阁楼,将我的东西偷了。"
路印盯着杜九言,喝问道:"是你这小子说的吧,说我家正儿偷了这里的东西。你就拿这个把戏来说明,这能证明,事情就是我们正儿做的吗。"
"空穴不来风,杜先生既然认定是守正,就必然有她的理由和道理。"路愈拂袖,"下去看看。"
大家鱼贯下来,对面取东西的和拉绳子的都回来了。
"老太爷。"管事在路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路愈点了点头,"把东西都收拾好。"
管事应是而去,将搜回来的东西重新收起来。
"杜先生果然料事如神。"路愈也很意外,没有想到杜九言办事效率这么高,道:"东西虽缺少了一些,但无伤大雅,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箱子里的银锭都是官银,路守正盗走后一时不敢大肆花用,所以,损失并不大。
杜九言回礼,"老爷子客气,拿钱办事,我的本分。"
"这拿钱办事也分三六九等,杜先生的能力,有目共睹。"路愈真心称赞,"你小小年纪,便就有这样的头脑,实在令人佩服。杜先生未来不可限量。"
杜九言拱了拱手,"承蒙您夸奖。"
"非是夸奖!不过,事情还要收个尾,还要劳驾杜先生去一趟花厅,免得有的人,不见棺材不掉泪!"路愈看了一眼弟弟,和杜九言一起走在前面,那个小厮提着灯笼和荷包回来,将荷包还给了跛子。
路印盯着小厮手里的东西看了好几眼。
"找到了?"路守正听着说话,脱口说着就蹭的一下站起来,盯着杜九言眯着眼睛,不敢置信。
杜九言道:"我方才说了,问你,是给你机会。"
路守正想问她怎么知道的,可是他刚才已经失言了,再问,就等于告诉大家,东西确实是他偷的。
"什么意思。"王氏不解地看着大家,"找到东西了,和正儿有关?"
路愈眯了眯眼睛,盯着路守正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东西可是你进去偷的?"
路守正吓的一跳,立刻瑟缩着躲在王氏怀里不说话了。
"不怕,不怕啊。有娘在。"王氏抱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儿子,"乖乖。"
路印就喝道:"哥,守正还是孩子,这大半夜你不让他睡觉,还吓唬他,有你这样当长辈的吗。"又道:"再说,现在没证据,证明是守正偷的,就算是他拿的又能怎么样。他是孩子,小孩子懂什么,只是觉得好玩。"
"是。"王氏道:"您的东西也找回来了啊。"
路守正躲在王氏怀里,偷偷看着大家的反应。
"他还小?"路妙冷笑着,"二祖父,婶婶,他都十四岁了。夜里都能去那种地方找女人了,还是小孩子吗。"
王氏顿时唬了脸,"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说的什么话。我守正不可能去那种地方的。"说着又叮嘱路守正,"以后不能交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你年纪小,分不清好坏,会被人带坏的。"
路妙嗤笑一声,"他带坏别人还差不多。"
"妙妙!"路厉勤制止了路妙的话,"长辈说话,你不要插嘴。"
路愈盯着路守正,眯了眯眼睛,道:"你如何知道,我阁楼上有东西的,是谁告诉你的?"
他看着路守正,眸光中有隐隐的杀意。
"我...我自己无意中看到的。"路守正很害怕,"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看见那么多官..."
路愈猛然拍了桌子,喝道:"住口。"不然路守正继续说下去。
"既然事情清楚了,那...我就告辞了。"杜九言不想听路愈的密辛事,"蔡公子,劳驾送我出去吧。"
蔡卓如应是。
路愈对杜九言就更加满意了,这少年已经非聪明可以形容,头脑清楚还能进能退,"杜先生,这是此番的讼费,还请收下。"
他亲自奉上五百两的银票。
杜九言不客气地收了,便由蔡卓如陪同出去,随即路妙也紧随出来,喊道:"杜九言,你很不错哦!"
杜九言笑了笑。
"这是这次的讼费。"蔡卓如将余下的一千五百两递给杜九言,"辛苦了。"
杜九言从善如流的收了钱,"不辛苦。蔡先生苦思冥想的送钱给我,才是真辛苦。"
蔡卓如哈哈大笑,看着她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杜九言不置可否地扫他一眼,将银票叠好收起来,盯着蔡卓如,"下次有这样的好事,记得还来找我哦。"
蔡卓如又笑了,"你如何知道,钱在树上的?"
064 搂着银子(一)
知道路守正,蔡卓如不奇怪,因为这些信息都是他说的,但是找到钱在哪里,并且钱是怎么离开阁楼的,就很让他吃惊。
"你不知道?"杜九言挑眉看他,显然不信。
蔡卓如摇了摇头,"你来前我确实不知道。但这两日你一直在大榆树下转悠,我就猜到了。托你的福。"
"为了不想知道路老先生箱子里的东西,避开路家的纷争,你真是出钱出力还费脑啊。"杜九言道。
蔡卓如轻笑,"杜先生既是知道,就不要调侃我了,还是为我解开疑惑吧。"
杜九言道:"阁楼的窗户上,有绳子磨过的痕迹,并留有麻的丝线。地上有鸡的羽毛,想必那么高的地方,不会有鸡上去。"
"所以,你猜到了箭和绳子的方法?"蔡卓如惊叹杜九言的聪明和细心,他去了几次却没有发现这些,"那榆钱树呢。"
杜九言想了想,道:"那么多的银子,他肯定不好带走,最好的办法就原地藏着,等待时机分批运走。"
钱确实都在树上,但不是银子,而且数量是两千两的数十倍之多。很久以前他曾无意间见过。蔡卓如笑了起来,抚掌道:"杜先生心思缜密,利析秋毫,让人佩服!"
杜九言摆手,"蔡先生也不用调侃我,若非你提供这么多信息,三天内我也查不到。"
"杜先生太谦虚了。就算没有我的信息,杜先生也是轻而易举。"蔡卓如笑道:"不知杜先生明日可有空,赏脸一起吃个便饭?"
有饭吃,当然是要吃的,而且还是有钱人请吃饭,"那就德庆楼吧!我挑食!"
"好。"蔡卓如觉得,大约有才且聪明的人,都是特别的,所以他对杜九言的奇奇怪怪,很包容,也更好奇。
杜九言和跛子离开了路府。
"这家人,少见!"跛子一晚上没有开口,实在是没兴致说,"有父母如此,孩子怎么会教好。"
杜九言冷嗤一声,"不急,今年十四,明年就十五了!"
成年了,律法就不会再包容他了。
跛子笑了笑,道:"确实,父母不教,自然会有人帮着教。"希望,过了十五,路守正他还有命受教,"路愈的东西,你看到了?"
"没有。"杜九言抖了抖手里的银票,"不过这种事,知道比不知道好啊。"
路愈说他丢的是两千两的白银,但她觉得,两千两不足以让他偷偷摸摸如此,除非,那不是两千两白银,而是黄金!
一个五品官致仕,能有这么多积蓄...不用想也知道。
这事要是传出去,莫说指示致仕,就是死了,也会从土里扒出来鞭尸!
"你已经知道很多秘密了。"跛子笑看着她,"小心啊。"
杜九言将怀里的钱拿出来抖了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值得!"更何况,想弄死她,也不是容易的事。
"小萝卜又该高兴了。"跛子笑着道。
想到儿子,杜九言脚下走快了一点,这几天忙着,没顾的上他,现在提起来,还真是有点想。
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居然适应母亲这个角色,这也让她觉得很惊奇。
回到家,陈朗还依旧在正厅喝茶等他,银手坐在他对面,拿着毛笔苦哈哈地练字,看见他们回来,他立刻丢了笔,"九哥,跛子哥你们可算回来了。"
"是盼着我们回来,好去休息是吗。"杜九言道。
银手嘻嘻笑着,凑上来请他们坐下来,好奇地问道:"怎么样,"
"还顺利吗。"陈朗给他们两人倒茶来,笑盈盈地坐在对面,"这话是不是问的有点多余,我们九言出马,自然不在话下。"
杜九言拍了两千两的银牌在桌子上,挑着眉头道:"此番获利两千两,先生,我们的家资又添了不少。"
"是你的家资。"陈朗笑着道:"这些都是你辛苦挣来的。"
杜九言笑眯眯地将五百两收起来,"明天送去三尺堂。"剩下的就是她的,存起来。等她想到好的置业,再投资滚钱。
"娘。"门外小萝卜睡眼惺忪地趴在门口,揉着眼睛,杜九言心里一暖,招手道:"把你吵醒了?想娘了?"
小萝卜朝杜九言跑来,半道上看到了桌子上的银票,顿时眼睛一脸,满脸精神亢奋地扑上去抱着银票,点着头道:"是啊,我好想您啊。这几天您白天睡觉晚上出门,都没有和我说话呢。"
"小兔崽子。"杜九言敲他的头,"银票是你娘吗,你看都没看我一眼。"
小萝卜看着杜九言,咧嘴一笑扑了过来抱住她,小脑袋拱啊拱的,"娘啊,我好想您哦。"
拱着的这会儿,银票已经叠好赛衣服兜里去了。
"白生了你。"她说着,想起自己没生他,"白养了。"
小萝卜嘿嘿笑着,第二天一早起来,跟着跛子拉着银手,去票号将钱存了。
杜九言去了三尺堂,将五百两放在桌上,"这钱,是你们该拿的。"
"五、五、五、"宋吉艺看着银票,双眸发亮,又盯着杜九言,"你、你、你、"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五百两。我很厉害是不是?"
宋吉艺点头。
"分给我们的?"宋吉昌不相信,"你有这么大方?"
杜九言懒得理他。
"吉昌,不要再说了。"钱道安看着她,非常感动,可又有难为情,"你不用分钱,我们决定以后讼费都不充公。"
杜九言摆手,"规矩在我这没用。这些是你们应该得的。"
"对,九言说的话就是规矩!"窦荣兴喜笑颜开,他们终于有钱了,而且有一大笔钱,再接下来的几年内,他们都不会饿肚子了,"九言,你果然没有食言。"
宋吉昌不服气地道:"什么没有食言?"
"她说带我们奔小康啊。小康不就是有钱吗,是吧。"窦荣兴道:"我们现在就有钱了,而且特别有钱。"
宋吉昌无语,咕哝道:"两千两讼费,她得一千五,分你五百你就高兴成这样?没出息。"
"吉昌。"钱道安喝了一声,"你少说一句!"
宋吉昌蹭的一下站起来,不等他站稳,宋吉艺忽然一个起跳,将他扑倒在地,挠他,"欺、欺、欺负九言,哥、坏!"
"宋吉艺,你太没良心了,我可是你哥,她是你什么人。"
兄弟两个扭打在一起。
"谢谢。"钱道安和杜九言道。
杜九言笑着摆手,"那我就回去休息了。"要考试了,她这两天要去摸摸底。
"九言来了。"周肖回来,"正好,我和道安兄商量着,要和你说一说当年我们考官学的情况,虽和现在略有不同,但也大差不差。"
钱道安也跟着道:"是!我、我这几天整理了一份往年的试题,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看看。"
杜九言惊讶地看着钱道安。
065 给你面子(二)
"谢谢啊。"杜九言翻开钱道安给她整理的资料,挺厚的一本,可见他是费了很多功夫的,"我可以拿回去看?"
钱道安很高兴她接受了,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当、当然可以。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谢谢!"杜九言收了,周肖扇子一收,笑着道:"我也有准备,怎么不谢我呢。"
杜九言拱手,"多谢,等我考上,我请客。"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啊。"窦荣兴道:"周尧的案子后,就说要大吃一顿的,可是你不在我们一直没有吃。"
杜九言看了看时间,"不行,今天我有约。"话落,指了指桌子上,"你们现在有钱了,随便吃,不用管我在不在。"
"你有约了,约谁了?要不带上我?"窦荣兴凑过来,杜九言将他推开,"和一位容貌出众,才智出众的年轻小哥,吃饭!"
蔡卓如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很出众。
"加油!"杜九言过去看着宋吉艺,他正压着宋吉昌,"改天请你吃饭。"
宋吉艺眼睛一亮,"好、好。"说完,接着挠宋吉昌,"你、你坏。九、九言、言、好。"
她笑盈盈地出了门,钱道安这才去将宋吉艺拉下来,无奈地道:"你们兄弟,好好说话。"
"他坏。"宋吉艺不高兴,宋吉昌擦着鼻血,盯着宋吉艺道:"今年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每年回去,宋吉艺都会被宋吉昌比下去。
"哼。我今年不回去。"宋吉艺负气回了房间,周肖无奈地笑着,道:"走,我们也去德庆楼吃饭!"
一行人收拾了一番,也去了德庆楼。
此刻,杜九言对面坐着蔡卓如,他斟酒给她添上,"不好奇后续?"
"结局不是早就知道吗,有什么可好奇的,"杜九言尝了一口酒,并不好喝。
蔡卓如观察着她的表情,轻轻一笑,"老太爷,将路守正关半年禁闭,请先生回来教导!"
"那是他的福气啊。"杜九言可不认为路愈会因为管教路守正,而将他关禁闭。如果他想管,作为伯祖父,看见路守正这样,早就应会出手调教。
可为什么拖到今天,才出手。
是因为此次的事情很严重?
杜九言觉得不全是,她反而认为,路愈关路守正,是为了让后者对箱子里的东西守口如瓶。
知道箱子里东西的人不多,那么...她呢。
蔡卓如笑了起来,"讼师考试后,你就留在邵阳做讼师?没有别的打算?"
"你有什么提议?"杜九言自斟自饮,浅浅的尝着味儿,"如果有发财的机会,望蔡兄提携啊。"
她说着,和他碰了碰。
"还真有。"蔡卓如扬眉道:"就看你敢不敢。"
"说来听听。"
蔡卓如道:"从广西过境运粮和绸去小琉球,你敢不敢?"
杜九言眉头微拧,打量着蔡卓如没有立刻说话。
"怕了?"蔡卓如问道。
杜九言噗嗤一笑,"我是好奇,你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特别?"蔡卓如轻笑,"这个回答,满意与否?"
杜九言挑眉,和蔡卓如碰杯,颔首道:"相当满意。"
两人喝了几杯酒,菜上来,却皆没有动筷,杜九言问道:"差价能有多少,值得冒险?"
从广西过境,杜九言很安全性表示担忧。
蔡卓如笑了,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杜九言是真的不怕,他笑道:"值得!宝庆粮价一两银进五石米,而运去琉球便可卖到三两。"
"一次折算损耗及工钱,每五石米可有一两七钱净利。"蔡卓如打量着她,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杜先生觉得如何。"
只是倒卖而已,就有这么高的利润,确实不错,杜九言点头,道:"我能做什么呢?"
"押车有人,收粮收布我蔡家有的是人,杜先生只要投钱就可以了。"蔡卓如道。
杜九言点头,"投多少?"
"杜先生想投多少,投多少,得利后按利润折算给你。"蔡卓如微笑看着她。
杜九言笑了,举杯敬酒,"虽不知蔡先生为什么又给我送钱,但钱摆在我面前,我要是不捡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是。"蔡卓如哈哈大笑,"我方才说了,我对杜先生一见如故,绝无别的意思。"
杜九言拱手道谢,"此事我要和家里商量一番,若是家人不同意,我会给蔡公子回话,"
这就是委婉的拒绝了,蔡卓如猜得到,她为什么不同意,还怀疑他的动机。
是因为廖卿长。
廖卿长和花家的案子他已经知道了始末,他绝对相信,以杜九言的聪明,定然查到了廖卿长和桂王那边来往。
"有的来往是交易,有的来往是生意。"蔡卓如含笑看她,算是给她解释了。
杜九言对着酒杯里的酒,照了照自己的脸,蔡卓如轻笑问道:"脸上没有赃物。"
"不。"杜九言道:"我只是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大了,令蔡公子如此赤城相待。"
果然如他所料,杜九言是个风趣幽默的人,看来他今天若不如实相告,杜九言不会同意,甚至有可能,将他列为骗子一列。
"和杜先生的买卖,其实是路老爷子的意思。"终于,蔡卓如如实相告。
杜九言丝毫不惊讶,"我以为路老先生会杀了我灭口。"
"不至于如此。"蔡卓如哈哈一笑,道:"至多割了舌头折断手而已。"
"害怕!"杜九言凝眉,叹气:"怕到,我要回去和家人商量!"
蔡卓如苦笑,看来,只有等了。
下午,杜九言微醺的回了家,闹儿在收衣服,花子和小萝卜在写字,银手则在背诗,陈朗则拿着竹片敲着桌子,道:"银手,这首诗你用了一整日的时间,你根本没有用心。"
"先生啊。"银手哭道:"我...我真不是读书的料啊。"
陈朗啪地一声打在他手心上,"接着背!"
杜九言笑盈盈的地进门,大家看着她,个个都很高兴,却又不敢迎过来,纷纷冲着她挤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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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考试前夕(三更)
"先生。"杜九言坐了一会儿,看着银手背书,语气平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小萝卜拿笔不稳东倒西歪的写着字,花子嫌正楷不好看,故意在一笔收尾,添上一朵花,显得不伦不类,闹儿拿着旧衣服捻花走线,嘴里哼着小调,陈朗眼中含笑面上却是一派严肃。
还真是有意思啊...杜九言摇摇晃晃地回房,倒头就睡。
等醒来时已经是半夜,她胸口趴着小萝卜,口水流了她一身。将他放好,起身去院子里洗漱。
却发现陈朗和跛子还有银手都没有睡,正坐在院子里聊天。
"聊什么?"杜九言倒茶喝着,陈朗笑道:"你醒了?中午喝了不少酒吧。这都要考试了,你多少也要看点书吧。"
杜九言点头,"明天就看!"
"和蔡卓如喝酒的?"跛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在银手的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来,和脖子道:"得空查一查他。"
"查过了。"跛子说着,递了一张纸给她。
杜九言挑眉,接过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她凝眉道:"这么干净?"
小时候读书门门科全优等,大了接管家中的买卖,但蔡家业大,他还有一位腿脚不便的兄长,侄子都已近十岁,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虽是庶出,但也很有才干。
这么看,其实还是有些复杂的。
"这么说,他想出来单干?"杜九言看完,不由兴叹,大家庭里的纷争还真是不稀奇。
蔡府家大业大,子孙之间为了家产明争暗斗,实属正常。
"这位蔡公子怎么了?"陈朗这两日常听他们说起。
杜九言就将中午的对话和大家说了一遍,"现在看来,到是可以一试。"
"九哥,那你投多少钱?"银手兴奋不已。
杜九言凝眉,道:"就用他的钱,投给他好了。"
一千五百两,过日子很多,做买卖很少!
"你若真想投,到时候我跟去押运。"跛子道:"那条路我熟悉,从新化入广西境,再上船出海。"
依他的经验,船根本不用到小琉球,在海上就会卖完。
有跛子在当然是好的,但她不放心,"虽说富贵险中求,但不过一千五百两的银子,就算亏了也无妨。"又道:"蔡卓如这个人,既然决定要做,想必他已经想的很周全,我们大可放手,只等拿钱。"
跛子没有反对,陈朗道:"你是打算长期做,还是赚些钱就收手。毕竟从广西过境,太危险了。"
"有利就长期做。而且我们只是跟着擦边球挣点小钱而已。"杜九言道:"试一试,无妨!"
杜九言决定了,他们三个当然是支持。
"等下次,要是没有问题,我去押船。"银手嘿嘿笑着,"我从小就在海边长大,我一个猛子下去,能憋一盏茶。"
杜九言第一次听他说,"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别的都不记得,只记得我家门口就是海。可能我爹娘就是出海死了吧,反正我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银手咧嘴笑着,"九哥,我可以吧。"
杜九言点头,"可以,等先走个几趟摸摸底,现在就让你去,我也不放心。"
银手手舞足蹈。
第二天,杜九言让小萝卜取一千五百两出来,小萝卜瞪圆了眼睛,"娘啊,为什么要娶这么多钱...你是不是被人骗钱了?"
"我投钱做买卖。"是不是被骗,她还真不好说,"如果顺利,一个月后就能变成三千两哦。"
小萝卜蹙着眉头掰着指头算了算去,随后眼睛一亮,"好,那我取钱去,你在家等我哦。"
他说着,拉着闹儿陪他去。
杜九言没觉得奇怪,反正这孩子精明的很,轻易没有人能骗得了他。
一会儿工夫,小萝卜将钱拿回来,杜九言去了一趟路府,蔡卓如看着她的钱,顿时笑了,"这钱...是我给你的?"
"现在是我的。"杜九言放在桌上,"你什么时候走货,需要我做什么。"
蔡卓如哈哈一笑,道:"杜先生拟两份契约吧,一份你我签,另外一份我要和给我路走的那人签。"
"早说,我只带了我们之间的。"杜九言说着,将早就准备好的契约拿出来。
蔡卓如目瞪口呆,继而哈哈大笑,摇着头道:"...这是我杞人忧天了,以杜先生的聪明,定然能想到这些的。"
他说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随即在上面签了名字,摁了手印。
杜九言也签好,两人各执一份,各自收好。
"笔墨给我,还要拟什么样的合同,对方是谁?"她顺口问着,蔡卓如现在已经适应了她的精明,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原广西督守,桂王第七房妾室的兄长,姓梁,表字玉井。"
桂王这么多小妾?看来还真是身强力壮啊。杜九言头也不抬地写字,间隙问道:"什么约束?"
"没有约束。"蔡卓如终于有了扳回一局的高兴,"只要他在契约上签字,那就是对他最大的约束。"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你都知道这一点,他会不知道?"又道:"还有,他既是桂王的手下,你怎知,他和你来往做买卖,桂王不知道?"
"要是他本来就是桂王授意,你我的东西进了广西境内,就是羊入虎口。"
蔡卓如一脸惊讶,"你...真是第一次做买卖?"
"我有脑子,会思考,举一反三。"杜九言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写上一条,"若有异心,不能护物周全。就诅咒他赚不到钱,妹妹还给桂王戴绿帽子!"
蔡卓如哈哈大笑,"你这...是诅咒?太过儿戏了吧。"
"既不能约束,那就恶心恶心他。"杜九言契约给蔡卓如:"蔡公子你可不能负我啊。"
蔡卓如嘴角僵了僵,面皮抖了抖,呵呵笑着道:"杜先生放心,绝不...绝不害你。"杜九言不会是那种男人吧...看着也不像啊。
"那我就告辞了。明儿就要考试了,我得回去准备准备。"杜九言说着,拿着自己的一份契约,拱了拱手道:"祝我们都有好运。"
蔡卓如也点头,"望旗开得胜,一切顺遂!"
两人相视一笑,杜九言离开了路府。
当夜,她靠在床头,将钱道安整理的资料翻了一遍。
讼师考试分律、礼、义三天。
第一天考律,百分制试卷一张,答完交卷,当天下午便会张榜公布得分。
第二天考礼,按第一次成绩,分别由甲乙丙丁四组先生监考,分四个考场,每人底分十分,现场学子互相考题,答对者获对方五分,错则送分给对方。十分扣完则考完退场,分数不设上限,据说多年来本场最高分是二十年前,如今西南甲字组的组长刘公宰,一百五十分。
这意味着,除了他自己的十分外,他抢光了十四个人的分。
第三天考义,先生给题,分考场群口辨讼,按表现,先生现场打分。
筛选后,录选人数由各组定,甲组需三科分数两百三十分,乙组三科两百,丙组一百八十,丁组一百五十...据说历年最高分也是刘公宰,三百五十分。
考的都是基础,在杜九言看来并不难,她合上卷子打了个哈欠,小萝卜张开眼,迷迷糊糊地拍着她的后背,宽慰着:"娘啊,别怕!"
杜九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娘有你,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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