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7 一起马吊(二)
昨天互相见面时是夜里,现在是白天,再打量窦荣兴,发现他生的很俊俏,五官精致目光清亮,透着一股憨憨的书生气,像个站在巷口的邻家少年郎。
这让裴盈想到了她弟弟,虽比窦荣兴小不少,但是两个人纯真的笑容,却非常的相似。
“不碍事的,我在宫里常做这些事。”她笑着道:“窦先生今天不去三尺堂吗?”
窦荣兴脸一红,道:“我、我要等会儿再去。”
“我帮你吧,我也很喜欢花花草草。”窦荣兴道:“春天的花要修枝吗?”
裴盈颔首,“是啊,修剪了以后,它们就能轻装上阵,心无旁骛没有拖累地生长了。”
“这样啊,”窦荣兴也拿着剪刀,“你教我吧。”
裴盈点头,小声教他修花。
宋吉艺从窦荣兴身后过去,两个人互相没有看到对方。宋吉艺直奔苏凝月,一把接过她从厨房端来的点心,“我、我、我帮、帮你!”
苏凝月面颊红扑扑地冲着他笑。
宋吉艺被她笑的眼前万物飞驰,天旋地转,脑子里空荡荡地只盯着她看。
“宋先生,”苏凝月笑着,两颗虎牙白白净净,秀气的眉头小巧的鼻头,无处不透着娇俏,“您怎么了?”
宋吉艺喃喃地道:“好,好看!”
“宋先生,”苏凝月垂着头,抢过宋吉艺手里的盘子,“不和您说话了。”
宋吉艺像被勾着魂似的,就跟着苏凝月后面,“我、我、我错了。”
苏凝月个子不高,抬头看着宋吉艺,“你没错!”
“我、我、我……”宋吉艺着急,想说什么,可都憋在嘴巴里。
苏凝月冲着他笑着,“别着急,您想说什么?”
“说、说你、你好、好看。”宋吉艺说完又捂着嘴,“不、不是、不,我、我的、意、意思是……”
苏凝月昂着头问道:“这么多姐姐妹妹在,我可是最丑的,你为什么觉得我好看?”
“啊?”宋吉艺砸着嘴,“不、不、不知道!”
苏凝月嘟着嘴跺脚,道:“不和你说了。”话落就端着盘子走了。
“好、好看。”宋吉艺跟在后面,人走一步他走一步。
杜九言老远看见,喊道:“宋吉艺,你吃早饭没有?”
“宋吉艺。”杜九言蹙眉道,眼见着宋吉艺走过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她不由看向苏凝月,“苏姑娘,他这是怎么了?”
苏凝月红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宋先生一早就跟着我到现在。”
“他、他不去做事吗?”
杜九言掏了帕子出来,捧着宋吉艺的脸给他擦了擦口水,宋吉艺醒神,道:“九、九哥,你、你干、干什么么?”
他说话,眼神还往苏凝月那边飘。
“擦口水。”杜九言低声道:“你看看窦荣兴追求的姿态多优雅,再看看你,。怎么跟一只找到主人的狗子?”
宋吉艺道:“跟、跟、跟王、王爷学、学的!”
“孺子可教!”桂王从后面过来,颔首道:“再接再厉。”
宋吉艺很受鼓励,点头道:“嗯!”
苏凝月面若火烧,将手里的东西丢给宋吉艺,道:“不、不和你们说了。”
就提着裙子跑走了。
“好天真可爱的姑娘啊。”杜九言赞叹道。
宋吉艺虎着脸,“不、不许、不许和我、我抢!”
“他有我,”桂王将宋吉艺手里的点心拿过去,挥着手,“去吧去吧,别在这里耗着了。”
宋吉艺跑的极快。
像是追着球跑的狗子。
“重色轻友啊。”杜九言摇头,“对了,你看到谢姑娘了吗?”
桂王道:“看到了,她给我送早饭。”
“怎么样,聊天了没有?”
桂王漫不经心地道:“聊了!”说着拉着她去吃早饭,“跛子呢?”
杜九言正要问他聊的什么,就有被他打断了思路,回头吩咐门口的谢桦,“把跛爷请来一起吃早饭。”
“是!”谢桦当然高兴,颠颠地过去请跛子。
跛子准备这一天不出门,熬过两天他就要去府衙上工了,到时候早出晚归也就没有多少烦恼了。
“我吃过了。”跛子看着谢桦,“劳驾和九言说一声。”
谢桦哪肯,“杜先生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请您一起去吃饭,估摸着是有什么事要和您说吧。”
跛子看着谢桦。
谢桦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知道了。”跛子关门出来,一到院子里就看到好几位姑娘在说话,叽叽喳喳确实热闹。拐个弯,他就看到窦荣兴正陪着一位姑娘在修剪花枝,一脸的讨好和迷恋。
他快步穿过花园去了正院。
“跛爷,来吃饭!”杜九言道:“我又开始闲了,咱们开两桌马吊吧。”
跛子在对面坐下来喝茶,扫过桂王的脸,“王爷愿意打马吊?”
“打!”桂王道:“在家无聊,当然要打发时间。”
跛子颔首,“既然王爷愿意,那我自然要奉陪的。”
“什么时候开始跟从我的决定了?”桂王道。
“我跟从道理。”跛子道。
桂王睨着跛子,跛子也看着他。
两个人为对方操心,能够早日找到能够成亲的女子。
“钱兄和周兄呢?”杜九言奇怪道。
跛子回道:“去三尺堂了。”
好吧,最积极的就是窦荣兴和宋吉艺了,好歹没有白忙活。
“还有乔墨,”桂王补充道:“这都是真心实意想要娶媳妇的。”
解决一个是一个,杜九言也不强求了。
吃过早饭,杜九言真的在花厅里开了两桌马吊,男女混搭增进感情。
最让她留意的,是谢莹。
一是因为她生的好看,而则是因为出身特殊,又是靖宁侯夫人特意为桂王准备的,她本以为这样的女孩子,多少有些大小姐脾气,保不齐进了桂王府就当自己是桂王妃。
可并没有,谢莹不但会聊天,而且脾气还极好,落落大方笑起来很甜。
“你够了啊,”桌子地上,桂王踢了她脚,“不要太明显了。”
一直盯着人家女孩子看,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他就坐他对面,论容貌气质,这些女孩子谁能有他好。
最重要的,她自己也是女人,看别人还不如回房照镜子。
谢莹就坐在她右手边,左手坐着的则是郑玉琴,一位个子很高性格爽朗的女孩子。
杜九言很佩服太后,就这十二位姑娘,不但容貌各有特色,就连性格也是囊括了所有女子的性格,冷的热的温顺乖巧刚烈火辣的……
应有尽有,不怕没有人选就怕挑花了眼。
“我胡牌了。”谢莹咯咯笑着,和杜九言道:“杜先生今天是不是故意让着我们?”
杜九言给了十文钱,笑着道:“二位姑娘聪明伶俐,牌面上也是滴水不漏,杜某就算有心怜香惜玉谦让一番,也没有这个本事啊。”
“杜先生真风趣。”谢莹一边洗牌,一边看着她,“您最近有官司吗?我们都想去听。”
她话一落,屋子里打牌的看牌的都扭头看着她,王蕊点着头,“嗯,嗯。我也很想看。”
“会有官司吗?”刘娇问道。
杜九言面带桃花,呵呵笑着道:“为了各位小姐,我这几日要多出去走动,打一场官司才行。”
“好啊,好啊。”刘娇道:“到时候我们和小萝卜一起去衙门外听讼。”
小萝卜嘻嘻笑着,“娇姨姨,我要去卖瓜子点心的。”
“那我们帮你一起卖啊。”
小萝卜笑着道:“有这么多漂亮的姨姨帮忙,那我要把篮子丢掉,用板车拉着去才行。”
“到时候大家一定抢着买。”
姑娘们都笑了起来,笑声清脆。
“真会说话。”王蕊捏着小萝卜的脸,“真不愧是杜先生的儿子。”
小萝卜嘻嘻笑着。
说了几句话,杜九言身后就多了好几位姑娘,叶柔道:“杜先生,您是不是不太会打牌,我们坐在您后面,帮着您看牌。”
“我也来。”
不打牌的,就都坐在杜九言身后来。
桂王板着脸,一脸不高兴地撇着对面的女人,他咳嗽了一声,指着跛子,“他也不会,你们教他!”
“跛爷会打牌,而且打的很好。”刘娇道:“就杜先生不会。”
宋吉艺急的很,喊着苏凝月,“苏、苏、苏小姐、我、我不、不会!”
“凝月,宋先生说他不会呢。”乐晓妍推着苏凝月,“快去教他,不然一会儿裴盈和佩琪就要欺负他了。”
苏凝月跺着脚,红着脸道:“你们就欺负我,我不去!”
她说着,看见宋吉艺一脸的失望,目光动了动,在杜九言这边站了一会儿,还是去了宋吉艺那边。
宋吉艺特别高兴,想说话又不太敢开口,就一直回头看她。
“你看我做什么,看牌啊。”苏凝月道:“裴姐姐要赢了。”
宋吉艺点着头,“知、知道了。”
苏凝月轻笑。其实她们来王府前就看过王府所有男子的卷宗,包括桂王身边的三个侍卫,三个人看着只是个侍卫,可却是跟着桂王一起长大的,在京城他们和桂王一样没有什么权利,可要是哪天去封地了,他们三个人可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
桂王府的男人们,各有各的特色,她们还聚在一起聊了很久。最引她注意的,就是宋吉艺了。
一个考了讼师证但没有打过官司还是结巴的讼师。
她特别的好奇。
等见到宋吉艺的时候,就发现他和她想象中的容貌一模一样,胖胖的但是面容精致,笑起来很憨厚单纯。
她娘说了,找夫君不求有钱有权,求的就是品性,只有品性好的男子,才会疼媳妇才会对媳妇好。
578 季玉远嫁(三)
没想到,宋吉艺看到她,居然也跟着她后面黏着。
她昨晚特别高兴,就感觉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苏凝月低声道:“不要出八条,裴姐姐要的。”
“哦,哦。”宋吉艺很听话,拆了一对五饼留了八条,转了一圈他又摸了个八条回来,顿时喜形于色地道:“听、听、听你的、果、果然没、没错。”
苏凝月点头,“那当然!”
还听话。这里的男子估计只有宋吉艺才会真正乖乖的听话,别的人都不行。
譬如杜九言,听他的还差不多,根本不可能让他听你的。
跛爷,看着就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更加不可能了。
窦荣兴?看着脾气很好,但估计是个倔脾气的人,而且他家境不错,家中就他一个独子,他能到今天还不成亲,可见是个有主见脾气拧的人。
如果要嫁,宋吉艺最合适她了。
打了两圈,谢桦问午饭摆在哪里,大家就暂时歇了去吃饭。
“你们先去,我们一会儿过来。”桂王留着杜九言,让姑娘们先走。
等姑娘们离开,他关了门,盯着杜九言道:“你今天上午很不像话,心思根本不在马吊上。”
跛子很认真听着,没打算帮杜九言。
“嗯。”宋吉艺道:“九、九哥、你、你这样、这样、不、不好。”
“她、她们、都、都、都喜、喜欢你。”
杜九言砸了砸嘴,辩解道:“兄弟们,她们喜欢我,是因为我知情识趣风流倜傥!”
“我这是在给你们做榜样,你们默默跟着我学就好了,我这是用心良苦!”
没人同意她的话。
“九哥,”窦荣兴警告道:“你不许骚扰裴姑娘,你一骚扰她,保不齐她就更不喜欢我了。”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就这么没自信,来日方长,你可以的。”
“就是没有,裴姑娘都没正眼看过我。”他说着,忽然转头看着跛子,“跛子哥,她看了你好几眼,你不许喜欢她。”
跛子点了点头,“好!”
“你应该竞争。”桂王鼓励跛子,“多好的姑娘,看上你身残志坚,你不能辜负别人。”
窦荣兴幽怨地看着桂王。
“谢小姐很不错。”跛子道:“王爷如何不考虑?”
桂王道:“我有媳妇,不需要!”
“宗人府的文牒上并没有。”跛子道。
桂王盯着他。
跛子也看着他。
“吃饭,吃饭!”杜九言打哈哈,“人多了就是热闹啊,呵呵!”
下午,杜九言去了三尺堂,将钱道安和周肖撵回家,她和桂王坐镇三尺堂,大眼瞪小眼。
跛子提前去衙门。
两个人刚坐了一会儿,门口进来了一位小丫头,“给王爷请安,杜先生好。”
“巧儿姑娘。”杜九言认识她,她是季玉身边的丫头,“你突然过来,有事?”
巧儿笑着道:“我们小姐猜您和王爷一准在这里,所以就让奴婢来探探路,她一会儿就过来。”
话落,季玉的马车已停在门口,她摘了帷帽下车进来,杜九言起身迎了她两步,道:“季小姐怎么今天有空光临?”
季玉和桂王行了礼,在桌边坐下来,杜九言给她倒了茶。
季玉穿着一件鹅黄的春衫,清瘦了一些,笑着道谢捧着茶,道:“我后日就要跟着安南的使者走了,这一走恐怕此生就不能回京了。”
“所以,想再走前和朋友见一见,就来这里了。”
杜九言问道:“还没有恭喜。听说安南王容貌俊美,很有能力,是个良配。”她说着,看向桂王,“王爷,是不是?”
季玉也看着桂王,“王爷和他认识吗?”
“有些交情,不算很熟。”桂王道:“安南内战十几年,他也就这五六年出头,却能力挽狂澜平定内乱,是个有些本事的人。”
季玉笑着应是。
“还不错,对于你来说是个好的去处。”桂王道。
季玉含笑道:“王爷说的是,以我如今的情况,嫁过去确实是好事。”
“唯一的遗憾,就是离家太远,以后想回来就很难。”季玉说着微顿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我以后能给你写信吗?”
杜九言点头,“当然可以。”
“谢谢,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就怕你嫌弃我。”季玉笑着道:“将来若王爷和杜先生有空,去安南走走。”
桂王颔首道:“确实有机会去。”
“你和季小姐说说李骁吧。”杜九言和桂王道:“她人生地不熟,如果不能得到李骁的信任,同心协力,她的日子会更艰难。”
季玉很感动地看着杜九言。
“李骁名门出身,为人正派。”桂王想了想,道:“但也不用担心,他家虽是大族,但这五六年也死的差不多了,你和他成亲后,所要面对的问题,倒不是他的家,而是帮他稳固朝堂,平衡各方势力。”
季玉认真听着,“国中局势还不稳是吗?”
“要是稳他也不会这么急,一登基就来求亲,让大周肯定他。”桂王道:“路上你可以和使者多聊聊,做一些简单的了解。”
季玉起身给桂王行礼,“多谢王爷,这些话也只有王爷和杜先生能和我说了。”
“这份恩情,季玉铭记在心。”
桂王摆手,“小事。你能稳固两国关系,也是功劳。”
“是,我一定竭尽全力。”季玉行礼道。
她说着道:“那、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我回去收拾。”
“好!”杜九言道:“祝你和李骁白头偕老,相濡以沫。”
季玉苦笑,她没什么奢望,只要不出差错就行。
“谢谢!”她说着要走,杜九言起身送她,季玉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看着杜九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和不得已,希望杜先生能够理解我。”
杜九言扬眉,颔首道:“理解!”
“谢谢,”季玉道:“希望此生还能再见到杜先生。望您功成名就,达成所愿!”
杜九言拱了拱手,“也祝你一切顺利,此生幸福美满。”
季玉看着他福了福,扶着巧儿走了。
杜九言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季府慢慢走远的马车,桂王问道:“舍不得?”
“倒没有。正如王爷所说去安南是她山穷水尽时出现的桃源仙境。”
桂王搭着她的肩,搂着她,“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有个共性,就是永远知道自己所缺所需。”
“王爷也是聪明人吗?”杜九言问道。
桂王摇头,“我不是,我是糊涂人!”
“王爷的糊涂非常妙!”杜九言含笑道:“聪明人每走一步都在拾,负担越来越重。王爷却刚好相反,每走一步都在丢,人生越发肆意轻松。”
“很有道理!我现在只想拾你。”说着凑过来蹭着她,“言言……”
杜九言垮了脸,推着他走,“不是要跟着我学辩讼吗,走走,先写一张辩词再说。”
“不会。”桂王道:“这不是我擅长的事情。”
杜九言问道:“那你擅长什么?”
“亲你。”桂王一转身抱着她,“今天的吻还没有。”
杜九言扯他的脸,“不要碍我的事,否则我就去给谢小姐出主意,让她对你霸王硬上弓。”
“那我要以死明志!”桂王跟在她后面,她坐下来他也坐下来,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这辈子,我只有你一个女人!”
“呸!”杜九言被气笑了,“你现在越来越没底线了。”
桂王道:“你不是要提高女人的地位吗,我身先士卒,衬托你崇高的地位。”
“只要你同意,每天出门你都不用骑马!”桂王道。
杜九言笑着问道:“那我骑什么?”
“骑我!”桂王道。
杜九言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滚,麻溜的滚!”
桂王抱着她道:“你骑我,我带着你一起滚。”
“走开走开。”杜九言抽着他的手臂,“不想和你磨嘴皮,我要做事,你再骚扰我,我就去公堂告你去。”
桂王点着头,“那你让我坐牢吧,就把我关在家里,我愿意在你身边坐牢。”
“你最近是拜师了吗,情话说起来一点都不磕巴。生同衾死同穴的话都不说了。”
“不吉利,我还要和你和和美美过一百年呢。”桂王道。
杜九言揉着额头,“真希望你能先去奈何桥上等我啊。”
“不是要磨嘴皮吗,来,先磨一会儿。”桂王捧着她的脸,杜九言呸了他一脸,“你再耍无赖,我磕了你一嘴的牙。”
“牙可以没有,嘴皮子还是要磨的。”
杜九言被他摁着,发现她的武功还是要加强一些,否则一直被他压着欺负。
气人!
隔了一日,季玉的马车随着安南使者一起出城,送嫁的是她的庶兄,一长对近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敲锣打鼓地穿过京城。
杜九言站在路边,季玉的马车徐徐从她面前走过,忽然掀开车帘,季玉从车里看向她……
季玉穿着大红的喜服,描了眉眼,
“保重!”杜九言冲着她挥了挥手。
季玉张口,对她说了什么,但周遭嘈杂她声音很小,杜九言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说什么了?”杜九言问跛子。
跛子也没有看清,只大概辨别了一下对方的唇形:“王爷?”
“王爷?”杜九言怼了怼桂王,“王爷,季小姐和您说话,您再去追几步。”
“毕竟,这世上愿意喜欢你的姑娘不多。”
桂王白了她一眼,“不需要别人喜欢。”
579 意外之死(一)
吏部述职的手续办完,齐代青要走了。
杜九言去城门口送他,齐代青拱手和她道:“能在离开前认识九言,是齐某三生之幸。九言心有乾坤胸怀大志,将来必定能成就一番令世人瞩目,造福后世的大业。”
“齐某无能帮不上忙,但若将来九言有需要,必定不遗余力。”
杜九言行礼,道:“能认识大人,也是九言的幸事,祝大人此后一帆风顺,事事顺意。”
“彼此彼此!”齐代青又冲着桂王行礼,由下人扶着上了马车,出城走了。
杜九言等到马车走远,才回了府衙。
吴典寅上任,刚和全衙的人认识过,又赶回来翻阅卷宗,跛子坐在他下首,帮他整理卷宗,杜九言敲门进去,吴典寅道:“王爷,九言。”
“大人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杜九言坐下来,书吏上了茶。
吴典寅擦了擦汗,道:“说实话,京中府衙的事情,确实比宝庆府要复杂太多了。”
“就刚才我认了一圈人,其中十之五六都是有背景来路的。”吴典寅道:“要是有事,恐怕这些人就是供案上的花瓢,碰都碰不得,就不讲做事了。”
杜九言笑着道:“在京城,都说先做人再做事。但大人您在府衙,看着离朝堂近,实际还是很远的。”
“依我拙见,您别的就别管,只管做事。一切按部就班规矩原则摆出来。”
“只要您有原则底线,做事规整在理,自然有人会保您。”
吴典寅琢磨这话,桂王颔首道:“九言说的没有错。你要只想着钻营,只顾着做人,到时候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
“那么多人都比你官阶高,你也巴结不过来。”桂王道:“老实把府衙这块的事做好,得罪了人也会有人保你。”
吴典寅想了想,应是,“是,是。那我就认真做事,和我本职无关的事,我一概不过问。”
“这就对了。”桂王道:“更何况,你不是顺着九言的关系,入了鲁阁老的门吗,你还用怕谁?”
“钱羽在大理寺,就算职务上有所偏差也不用怕,刑部和大理寺都是他们的人。”
吴典寅失笑,拱手道:“王爷说笑了,下官哪敢给阁老也钱大人惹事,帮不上忙,我也不能添乱。”
“您紧张什么,连裘大人都没有紧张。”杜九言道。
她话刚落,门口就响起了裘樟的声音,“哎呀呀,是谁在说老夫呢,怪不得这喷嚏不停,耳朵一直红。”
“大人,您很不经念叨啊。”杜九言笑着道。
大家互相行礼,裘樟和吴典寅道:“得知吴大人今日上任,特来祝贺,往后同在京中为官,我们要互相照应。”
“裘大人客气了,是求裘大人多多照拂。”
一年前,裘樟是新化的七品县令,吴典寅是他顶头的上峰。一年后,裘樟虽官位上不如吴典寅,但是现在却是炙手可热的户部郎中。
短短一年,裘樟可谓是飞黄腾达。
所以,吴典寅说让裘樟照顾,并不作假。
“吴大人谦虚了,”裘樟道:“裘某人年事高了,也就这几年的事了,吴大人您却是正当年,前途无量啊。”
吴典寅摆手,“裘大人您才是正当年,罗通六十五才入内阁,七十岁做上首辅,比起他裘大人您如今还年轻呢。”
杜九言和桂王还有跛子三个人坐在一边吃点心,听着吴典寅和裘樟互相吹捧。
居然词句不重地说了一盏茶时间。
估计话说太多口有点干,两个人才歇下来。
“佩服二位。”杜九言拱手道:“读书人就是不同反响。”
裘樟就指着杜九言,“你有了王爷撑腰后,越发不可收拾的张扬了,小心王爷收拾你。”
杜九言瞪眼,“大人,您今日是吃了一罐子的蜜糖来的吗?”
捧完了吴典寅又来捧桂王。
“老夫说的是实话。”裘樟说着看向桂王,“王爷,您说臣说的对吗,臣可是句句肺腑啊。”
桂王很受捧,颔首道:“你说的很对,本王给予你高度肯定。”
“多谢王爷。”裘樟道。
杜九言对裘樟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王爷!”顾青山从门外进来,桂王看着他,“什么事?”
顾青山低声回道:“安山王,死了!”
桂王脸色微沉。
大家吓了一跳,都是一脸惊讶,杜九言问道:“怎么死的?”
“太医院的人去了,说安山王是病疾。王妃也证明,安山王一直有头晕和心绞痛的毛病,今天早上起来就说有胸闷,本来以为休息一会儿就没事,没想到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去喊他,就喊不醒了。”
“这么说,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在?”桂王问道。
顾青山颔首。
“我去看看。”桂王起身,看着杜九言和跛子,“一起吧。”
跛子放了手里的卷宗也跟着站起来。
“安山王年纪轻轻的,怎么会猝死呢。”裘樟念念有词,“王爷,要不要带着仵作去?”
桂王摆手,“等我去看过再说吧。”
桂王三个人去了宗人府,此刻宗人府内人来人往,大家都有些慌乱,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碰见正要离开的赵煜,大家上前去行礼。
“墨兮,”赵煜脸色很不好看,指了指里面,“你、去送他一程吧。”
桂王打量了赵煜一眼,微微颔首,道:“你也不要难过,他这么去了,也是个死法。”
“嗯。”赵煜点头,“朕、朕回去了。”
说着,带着薛按一行人便快步走了。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赵煜的背影,眉头扬了一下,跛子道:“你想什么?”
“皇上真的很心善啊。”杜九言低声道:“要是换做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留着安山王到现在了吧,也更不会在安山王死后,露出这么伤心的表情。”
跛子颔首,道:“自小一起长大的,多少都有一些兄弟情。”
他说着,示意杜九言去看桂王。
桂王正跨步进房间,背影里也透着一股萧瑟之感,杜九言耸肩,跟着桂王一起进了门内。
安山王妃不是第一次见到,丰满的身材,容貌看上去有些苦,此刻正哭着,两个儿子也都站在她身后,抹着眼泪。
一家人从安山到宗人府后都清瘦了不少,和以前意气风发的感觉大相径庭。
安山王躺在床上,已经小殓过,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寿衣,脸色曾经生动的脸,此刻死气沉沉。
杜九言扫过他的手指,指甲颜色很浅,没有任何中毒的表症。
“太医怎么说的?”桂王问安山王妃。
安山王妃起身回道:“……说是心绞痛引起的,以前祖上也有几位王爷中年时期是这么去的,这种病是、是有遗传的。”
杜九言猜测,可能是心肌梗死。
至于是不是有遗传她不清楚,但安山王今年三十岁都没有,年纪轻轻就因为这病死了,还真是有点可惜。
“嗯。”桂王看着安山王,许久以后才问道:“就躺在这里?”
安山王妃回道:“是、是的!”
“辛苦嫂嫂了。”桂王淡淡说完,和安山王妃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安山王妃用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杜九言和她点了点头,也跟着桂王出去。
“节哀顺变!”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虽说年纪轻轻就去了,但不得不说,他其实还是很有福气的。”
这么死,其实比困在宗人府一辈子、哪天被赵煜拉出来砍头要好。
活多久活几天,全在赵煜的心情。
“没什么节哀的。正如你说,这么死是他的福气。”桂王道:“刚才只是想到一些事,心情有些沉重而已。”
杜九言颔首。
“会按藩王的仪制入葬?”跛子问道。
桂王摇头,“不知道。但依我哥的个性,八九不离十。”他话落,薛按带着礼部的人来了,给安山王妃宣读了圣旨,果然是按照藩王的规格入葬。
赵煜,真善良啊!杜九言感叹。
不过,纵然是按照藩王的规格,但安山王的死依旧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只有宫里发生了一阵骚动,周太妃一定要亲自去参加儿子的葬礼,太后答应了,让她出席,但周太妃在赞礼中途消失了足足半个时辰。
这个半个时辰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
晚上,她若无其事地回去,坐在翊坤宫里,一夜白了头发,没过几天变的疯疯癫癫,不认人了。
杜九言听到的时候很好奇,“王爷,你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没注意,”桂王执笔写字,抬头扫过她一眼,“你很好奇?”
杜九言点头,“事情还是很诡异的,所以我本能的好奇啊。”
桂王放了笔,将手里的字抖开,问道:“好看吗?”
杜九言欣赏了一下,有两个字不太认识,“好看!”
桂王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会出乎人意料的好,譬如他的字,“王爷,您是如何从一个好孩子,变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请谈谈您的心路历程。”
“我从来都是不学无术的,好孩子只是做给我父王看的。”桂王将字揪成团丢在桶里。
杜九言咦了一声,想到她上次的错别字,“王爷,尸体的尸怎么写?”
桂王看了她一眼,在纸上写了个字。
“原来如此。”杜九言学着写了一遍,叹气道:“王爷,您说我要不要真去考个功名呢?”
桂王道:“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个女先生,很有些学问。”
“算了。”杜九言在纸上写写画画,“我还是继续没有文化吧,毕竟请了老师回来,容易暴露我没有文化的事实。”
桂王扬眉道:“我教你。”
“您还是继续不学无术吧。”她说着丢了笔,正要说话,门外谢莹的声音响起,道:“王爷,我熬了汤给您送一些来。”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眉头直挑。
580 少女之恋(二)
“幸灾乐祸。”桂王道低声道:“这种挡着狂蜂浪蝶的事,应该你做。”
杜九言一脸奇怪,“为什么我做,又不是我的狂蜂浪蝶。更何况,谢小姐很优秀,你这么说她很不厚道啊。”
“不厚道的是她,明知我有你还往前凑。”
“王爷,您平生也没几个人女子喜欢您,难得一次有人对您表露爱意,您应该珍惜这份美好的感觉。”
桂王道:“不稀罕。”说着打开门。
谢莹穿着一件柳绿的春衫,面容精致皮肤细白,宛若早春的嫩芽,让人眼前一亮,“您最近有些神伤,我熬了一些清补的汤,您尝尝?”
“多谢。”桂王接过托盘,没准备让她进来,“还有事?”
谢莹就看到坐在桌边背对着这边在写字的杜九言,忙高兴地道:“杜先生,您也在这里呢。”
“是啊,”杜九言回头含笑道:“几日不见,谢小姐在王府过的可好?”
谢莹笑盈盈地回道:“过不还不错,每日没什么事情做,我倒将以前没看完的书读了两遍,很清闲呢。”
“杜先生在做什么?”谢莹想要进去,看着人高马大的桂王,笑着道:“王爷,您喝汤我想和杜先生说两句话。”
桂王不情不愿地让开。
谢莹进来,看见桌子上铺着的纸,她眼睛一亮,道:“杜先生的字很好看。”
“不如王爷的字好看。”杜九言道:“两厢对比,我这就是孩童字了。”
谢莹有些好奇去看桂王,“我也听说过,王爷琴棋书画都很好。王爷,您家里有琴吗?”
“没有。”桂王将汤放在一边,“不喜欢那些玩意。”
谢莹笑了起来,也不尴尬,“杜先生会弹琴吗?”
“我什么都不会,身无长物。”杜九言无奈地道。
谢莹道:“不会,杜先生是有才的人。您只是不喜欢这些附弄风雅、风花雪月玩意而已罢了,要是喜欢,您定然是一学就会的。”
“谢小姐也是有才的人。”杜九言起身,“你坐会儿,我去看看小萝卜。”
谢莹余光扫了一眼桂王,还不等她说话,桂王已经起身了,“我也去看看小萝卜,一起!”
“我也回去。”谢莹看了一眼被放在一边的汤,暗暗叹了口气。
三个人一起去内院。
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的笑声,杜九言一眼就看到立在院中间的秋千,不是一架,是三架,并排放着的,上面坐着小萝卜还有王蕊和刘娇。
乔墨、韩当、窦荣兴以及宋吉艺四个人站在一边“伺候”着。
裴盈等五六个人则坐在一边喝茶说话,乐晓妍甚至架起绣架,不急不慢地绣着花。
“谁做的秋千?”桂王问道。
大家纷纷过来行礼,乔墨摸了摸鼻子上前来道:“是、是属下做的。”
“平日让你做点事,推三阻四。现在倒是勤快的很,一上午就搭了三个架子!”桂王道。
乔墨脸红扑扑的,垂着头道:“大、大家都帮忙了。”
“王爷,不怪乔墨,是我们想要玩的。”郑玉琴上前来解释道。
大约是北方人的关系,郑玉琴的个子是所有女孩子里最高的,为人也比较爽朗讲义气。听说因为他父亲是大同那边的游击将军,所以她自小耳濡目染,颇有一番军士的气质。
“我们也帮忙了。”窦荣兴道。
桂王扫了一眼窦荣兴,嫌弃不已。
“义父,义父。”小萝卜道:“我也很喜欢玩。”
桂王要说的话就咽了下去,勉强颔首道:“行吧。就是这架子上别挂着什么白莎黑莎的,奇奇怪怪。”
说着,就走了。
众人应是,等桂王进了院子,才又各自去玩。
裴盈看了一眼杜九言,又朝她身后的小径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继续看乐晓妍绣花。
“荣兴,我有事和你说。”杜九言喊窦荣兴。
窦荣兴道:“你、你等下,我一会儿去找你。”
杜九言瞪眼,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她转眼看着宋吉艺,某些人正一脸讨好地,在推着苏凝月荡秋千。
爱恋的滋润,让他满面春光,笑起来牙都格外的白。
至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一直盯着苏凝月。
“真能成亲办喜事了。”杜九言咕哝了一句要走,叶柔跟着她走,红着脸问道:“杜先生,您、您现在有空吗?”
杜九言停下来看她,“叶小姐,有事吗?”
“您将我们的名字都记住了吗?”叶柔期待地看着她。是记住所有人的名字,还是只记得我的名字。
杜九言道:“我记性好,对什么都过目不忘。”
“哦,”叶柔有些失落,想了想又觉得没有什么,笑着道:“我前几天看到您的鞋子有些磨损了,我、我没经过您的同意,让小萝卜给我拿鞋样子,我给您做了一双鞋,您要不要试试?”
“给我做鞋了?”杜九言砸了砸嘴,“我、我有鞋子,每过两个月新化那边就会给我寄衣服鞋袜来,不用叶小姐费力了。”
叶柔就受伤地看着她,“就一双鞋,不费力的。”
“那、那谢谢你啊。”杜九言道。
叶柔笑了起来,“那我去拿过来您试试。您等我一下。”
说着,就提着裙子小跑着回去取鞋了。
杜九言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情况……她要怎么处理?
她已经很克制没有去和姑娘们说话,也没有去撩着谁说话了。
小萝卜在一边捂着嘴偷偷的笑。
杜九言冲着儿子招了招手,小萝卜蹬蹬跑过来,“爹啊,您是不是很烦恼啊。”
“此刻,我需要你。”杜九言蹲下来和小萝卜咬耳朵,“你有什么好办法?”
小萝卜笑着道:“这件事您就交给我吧,我保证给您办的妥当。”
“行!”杜九言颔首,“那我等你好消息。”
她说完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说,你是不是很多天没有出门了?也没有去找大白牙,也没有跟着闹儿他们去瓦肆听戏,你都在家里?”
“是啊。姨姨们需要我照顾呢。”小萝卜道:“我每天都很忙。”
杜九言敲他的头,“不是让你去跟大白牙读书的吗?你这也是重色轻友。”
“宋叔叔才是重色轻友。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三尺堂了。”小萝卜低声道:“还有窦叔叔,他每天陪着裴姨姨读书看书,都开始吟诗作词了。”
杜九言抖了一下,“太可怕了。”
“我也觉得很可怕,尤其是窦叔叔念诗的时候,很受不了!”小萝卜道。
杜九言失笑正要说话,叶柔取了鞋子来,高兴地道:“杜先生,您快试试。”
裴盈把椅子让她。
杜九言坐下来,叶柔就蹲在她面前,要给她试鞋。
“不用,我自己来。”杜九言头皮发麻,这感觉比当时的路妙还要可怕,她拿过鞋子试着,叶柔笑着道:“杜先生,您的脚好小哦。”
杜九言呵呵笑着,“是啊,因为个子矮啊。”
“您个子不矮啊,许多男子都没有您高呢。”叶柔道。
杜九言走了两步,颔首道:“很合适,很舒服,辛苦叶小姐了。”
“不辛苦。改天再给您做一双,您早上起来练功跑步,很费鞋,我多做几双给您换着穿。”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笑着道谢,抱着鞋子跑了。
身后传来一阵打趣娇羞的笑声,叶柔躲着脚红脸跑走了。
“跛爷回来了。”刘娇冲着那边看着,喊道:“窦先生,跛爷回来了。”
窦荣兴回头看了一眼跛子,应了一声,又转头去和裴盈说话。
裴盈转过头去,就看到跛子穿着府衙捕快的长袍提着刀走进来,并没有看她们也不准备过来说话,径直绕开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跛爷的话真少啊,我都没有听他说过话呢。”刘娇问窦荣兴,“窦先生,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窦荣兴点头,“是,他话很少的。”他一顿又和裴盈道:“……香山的杜鹃肯定开了,最近天气好,不如我陪你去走走看看?”
“问问大家去不去吧。”裴盈道:“一起去才有意思。”
窦荣兴应是,“等晚上大家都回来了,我问他们。”
“好。”裴盈应是。
刘娇嘟了嘟嘴,没有说话。
杜九言趴在窗户口看着,招呼着桂王,“王爷,她们已经开始小心机了。”
“期待啊!”
桂王道:“女人都这样,有什么可期待的。”
“我和你说,”杜九言坐下来的,像极了给人说美的媒婆,“据我观察,刘娇可能对窦荣兴有些好感,但窦荣兴很显然喜欢裴盈,而裴盈……”
“裴盈喜欢跛爷!”
桂王本来喝茶的,闻言抬头看着她,“这么没眼光?”
“喜欢跛爷怎么没有眼光,人容貌可不比你逊色。”杜九言可惜道:“不晓得裴盈有没有手段,让我们跛爷对她动心。”
桂王打量着她,她是真的高兴,所以他顿时舒坦了不少,“你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这种事我不能掺和,跛爷会和我翻脸的。”杜九言道:“顺其自然最好。”
桂王拍了桌子,“那你为何撮合我?”
杜九言呵呵笑着,正要说话,跛子跨进来了,“二位在议论我?”
“你这几天感觉如何?”杜九言心虚打岔,“有没有发生了不得的事?”
安山王出殡,跛子也跟着府衙忙了几日。
跛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在桌边坐下来,道:“确实有件案子,和送子汤的案子有关。”
581 你行不行(三)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都看着跛子,等他接着说。
跛子看着她,道:“有对夫妻吵嘴,男人将自己媳妇打死了。”
杜九言愕然,“打死了?”
“打失手了,将人推倒,后脑磕在门槛尖上,男人以为女人不过晕了,就气冲冲地出门了。”
“是邻居听到孩子断断续续哭了一天,才推开门去看。”
“发现女人死在家门口,流了不少的血。”
“那怎么和送子汤的案子有关?这个女人的孩子也是钟山寺里求的?”杜九言问道。
“是,男人一直不开口。”跛子道:“但我查证,确认他们的孩子是从钟山寺里求回来的。”
杜九言有些唏嘘,郑重看着二位,“二位爷,我问个问题,咱们探讨一下。”
“嗯,你说。”桂王道。
杜九言想了想,道:“如果,您二位是送子汤中的某一个丈夫,在得知自己不能生而孩子已经满地跑了,你们会怎么做?”
“我不可能不能生,”桂王看着跛子,“你来说吧,请畅所欲言。”
跛子放了茶盅,淡淡地回讽道:“我人生并无女人的经验,所以无法体会这样的感受。到是王爷,经验丰富可以谈一谈。”
桂王拍桌而起,指着跛子,“想打架是不是?”
跛子也站起来,“自欺欺人,无赖耍横而已。”
桂王将手底下的桌子掀翻,冲着跛子一掌挥过去。
两个人乒乒乓乓地从房间打到院子里。
杜九言蹲在门槛上,喊道:“二位爷,我错了,都是小人的错,请二位歇一歇!”
“与你无关,有人欠揍!”桂王道。
“忍你很久了。”跛子道。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每一次杜九言都看的眼花缭乱,嫉妒不已。
“要是我也有这么好的功夫就好了。”
“爹啊,”小萝卜跑过来,“您难道不应该担心王爷和跛子叔吗?”
杜九言摇头,“二位爷牛气冲天,不需要我的担心,等会谁残了晕了,我去救一救就好了。”
“他们今天你为什么打架?”
杜九言哀叹道:“因为你爹我问了一个不太合适宜的问题。但我真的只是想讨论了解一下,别无他意啊。”
“伤心,这都交的什么朋友。”
小萝卜嘻嘻笑着,看得津津有味,“爹啊,我认为我也应该学点武艺。”
“支持你。”杜九言道。
小萝卜托着下巴思考,“那我应该跟谁学呢?”
“和顾青山学吧,免得又挑起了纷争。”
两人议论着,院子门口,十二位姑娘们也都聚集过来,站在院门口看着,一会儿惊呼一会儿吓的后退,但个个都看得目不转睛。
“王爷和跛爷的功夫都这么厉害啊,我还没见过打架呢。”刘娇问窦荣兴。
窦荣兴站在裴盈身边,随口回了一句,“是啊,他们都很厉害。”
“窦先生您会武功吗?”
窦荣兴摇头,“我不会。”话落和裴盈道:“你小心些,飞沙走石会伤着你。”
“没事。”裴盈没有回头,目光始终落在跛子身上,浅浅的有着情绪的波动,“王爷的拳脚,似乎更飘逸一些。”
窦荣兴点头,“王爷毕竟是王爷,学武多数只是傍身。”
哪个师父教学武功,也不可能教堂堂王爷杀人之法。
但跛子的招数就不一样,没有花俏,每招每式都藏着杀机。
“谢姐姐。”苏凝月低声和谢莹道:“王爷好厉害啊,和外面传的一点都不一样。”
谢莹脸一红,没有说话。
“杜先生会武功吗?”谢柔问道。
“九、九、哥会会、会武、武功功,不不、过没没、没有、他们他、们两个人人、人好、好。”宋吉艺回道。
苏凝月一脸惊叹,“我觉得你们都好厉害啊,别人读书只是读书,你们读书还习武!”
“个个身怀绝技。”
宋吉艺嘴一抖,听着顿时失落起来。大家都身怀绝技,只有他什么都不会,甚至作为讼师,他连辩讼都没有过。
和大家一比,他真是太没有用了。
“你也很有本事。”苏凝月小声道:“有你在的地方,总是充斥着轻松愉快,每个人都很喜欢你。”
宋吉艺看着苏凝月。
“我说真的。”苏凝月道:“大家都很喜欢你。”
宋吉艺抿着唇笑,面颊绯红。
“太后娘娘来了!”杜九言忽然吆喝一声,待两个人被吓的手底下一停,她一下子冲过去单手揽住了桂王,推着跛子,“我现在给二位台阶,望你们好自为之。”
“一会儿这台阶我可就不给了。”
“您二人这一打,不死一个人,可就丢脸了。”
桂王哼了一声,顺势搂着杜九言的腰。
跛子目光微冷,正要过去,小萝卜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冲着跛子喊道:“跛子叔,抱抱!”
跛子面色软了下来,将小萝卜抱起来。
“谢公公,快去将房间收拾一下。”杜九言觉得他们父子很不容易。
谢桦忙让人进去收拾。
“都玩儿去,想想晚上咱们吃什么,不然趁着天热以前咱们烤肉吃。”杜九言和一院子的姑娘们道:“如果要烤肉或者吃暖锅,现在可就要准备食材喽。”
“吃烤肉。”王蕊跳起来举手,“我来准备!”
苏凝月笑着道:“我帮你一起。”
五六个人就跟着王蕊去厨房,剩下的人也各自散了。
“能不能谈事情了。”杜九言拉着两个剑拔弩张的人重新进暖阁,“一开口就互相扎对方,有意思吗?”
杜九言指着桂王,“问你问题,你就挤兑人家不行,他行不行你知道?”
“不准侮辱我!”桂王道。
“还有你,”杜九言说跛子,“你是显得没话说了?”
跛子倒茶喝着,撇了一眼桂王,没有回话。
“接着说正经事,”杜九言将小萝卜哄走,“去和漂亮姨姨们玩儿。”
小萝卜应是,连出门前交代二位,“不许打架了,漂亮姨姨们看着,丢人!”
“以后没有姨姨喜欢你们了。”
两个人都不喜欢,所以没接他的话。
小萝卜摇头叹气,一副他们都醉了只有他清醒的表情。
“虽然我爹好,可只有一个,看你们怎么办。”说着,一脸神伤地走了。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给跛子添茶给桂王斟茶,“言归正传,说说看你们正常的反应。”
“暴力解决问题?”杜九言问道。
桂王道:“不清楚别人,我是不会。”
“不过,家是回不去了。心里到底会有刺!”
跛子颔首,“当下必然是过不去的。打妻子的反应虽偏激,但不是个例。”
在某种心理上,杜九言虽鄙视这种行为,但也能理解他的恼羞成怒和憋屈苦闷。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既自信又自卑,但凡微弱萤火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那不会对外嚷嚷吧?”杜九言问道。
桂王摸了摸鼻子,道:“不会。”
“有损颜面。”跛子道。
杜九言砸了砸嘴,“关起门来找妻子发泄胸中苦闷……”
此事,真是不好解决。
“你在担心什么?”桂王问道:“怕送子汤的事传扬出去?”
杜九言颔首,“嗯,以防万一。”
“如果真的传扬出去了,此事要怎么处理。”
纵然再谴责那些男人,可也无法做到强迫他们拔出心头刺,心无芥蒂回到从前。
“希望没事吧。”杜九言最近一直担心这件事,现在打死了人,越发让她心里不安,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
跛子道:“我会留意这件事,有什么异常之处,会告诉你。”
“好。”杜九言话落,谢桦隔着门低声道:“王爷,静宁侯爷和韩三爷来了。”
桂王蹙眉,杜九言笑了,道:“侯爷这是来验收成果了。”
“幸灾乐祸。”桂王瞪她一眼,起身出去了,和谢桦边走边道:“最近你是不是每日都给我娘还有舅舅通风报信?”
谢桦回道:“奴婢冤枉。奴婢这些日子都不曾出去过,一直在府中。”
“你想清楚了,进了桂王府你是谁的人,吃里扒外本王再阉你一次。”
谢桦忙应是。
“王爷,”谢莹从后面追上来,笑着道:“是侯爷来了吗?”
桂王看他一眼,微微颔首。
582 倔强外甥(一)
靖宁侯坐在书房内,桂王在他下手,韩子路坐在对面,谢莹则在韩子路的右手边。
靖宁侯看向谢莹,问道:“在这里可还习惯?”
“挺好的,王府里没什么规矩,大家都很自在。”谢莹笑盈盈地道:“姑父,姑母和表姐还好吗?”
静宁侯颔首,“这两日你姑母有些伤寒,你表姐在照顾。不然今天就和我一起来了。”
“那严重吗,有没有吃药,大夫怎么说?”谢莹问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受凉了。”靖宁侯说着,看向桂王,“墨兮,你最近辛苦了,我见你是瘦了一些。”
安山王去世,桂王没有做多少事,但确确实实清减了一些。
靖宁侯明白,赵家几个兄弟自小一起长大,因太子地位稳固,就没有像前朝那样皇权之争,所以,兄弟间的感情纵然不浓,但也还是有几分兄弟情的。
“我减肥的,冬天的时候胖了一些。”桂王道:“舅舅来,有什么事?”
桂王扫了一眼韩子路。韩子路和谢莹低声说着话,表兄妹倒是很般配。
这么般配,当初怎么没给韩子路留着?
就送来算计他了。
“莹莹,你姑母给你带了衣服来,就外面的马车里,你去拿了回去试试,要是不合适我再带回去。”靖宁侯道。
谢莹笑着应是,起身出去并关好门。
“墨兮,你娘让我问你,谢莹怎么样?”
“这丫头脾气好自小又乖巧,这一次你舅母连着写了几封信,才让她爹娘松口,将人送来京城。”靖宁侯道:“她在家最小,如珠如宝地宠大的,你可不能欺负她。”
“我在家也最小,如珠如宝宠大的。”桂王垂着眼帘,漫不经心地道:“可你们还不是占着身份,天天欺负我。”
靖宁侯被气笑了,可又很贪桂王此刻对他的态度,像小时候拦着他哄着他钱一样,“我们怎么欺负你了,你娘和我都是为了你好。”
“知道了!”桂王向来不和长辈真的顶嘴,“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靖宁侯无言以对,只能端茶喝缓解气氛。
“墨兮,”韩子路问道:“要是不喜欢谢莹,不还有十一位姑娘吗?我也见过,都是很不错的。”
桂王就用眼角睨着韩子路,“你要纳妾?”
“别!”韩子路无奈笑着道:“传回家去,难免有人吃醋。”
桂王道:“我也有人吃醋。自从他们来了以后,我的言言天天和我吵架,都瘦了好多了。”
“你会焦头烂额,我也不舍得伤害言言!”
“毕竟,她那么喜欢我。”桂王道。
韩子路和靖宁侯对视一眼,父子二人一脸愕然……杜九言会因为吃醋而和桂王闹腾?
他们怎么觉得,杜九言反而会唯恐天下不乱的撮合桂王呢?
不对,好歹两个人是有情意的,撮合……应该不会。
那就真的闹腾了?
韩子路正要说话,谢莹在门口道:“……杜先生让我给几位送点心来。”
“进来吧。”韩子路开了门,谢莹笑着道:“王小姐新做的点心,杜先生让我送点来给你们尝尝,你们快吃,我还要将碟子带回去。”
桂王就拿了一块点心,和靖宁侯道:“看到没有,言言有什么事都想着我。”
靖宁侯没说话,韩子路狐疑地看了一眼桂王,不是闹腾吗?怎么还让谢莹送点心来?
点心没几块,三个人每人分两块盘子就空了。
谢莹端着盘子就走了。
“府里有了女人,感觉不一样吧?”靖宁侯不喜欢甜食,这糕点一尝就是小姑娘爱吃的,齁的他眉头直抖,猛喝了两口水人才舒服了一点。
桂王道:“在我眼里,没有不同。”
“你、你就嘴硬。”靖宁侯气不过指责桂王,可说完了又后悔,语气软了下来,“你就不能好好相看个姑娘,桂王府终究需要王妃的。”
等你知道杜九言就是桂王妃的时候,吓到你头晕。想想那画面桂王就迫不及待想要昭告天下。
杜九言,就是他的桂王妃!
还有他娘,肯定一下子厥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就抱着他们母子两个不撒手。
桂王小口吃着点心,笑了。
特别想看所有人的笑话。
靖宁侯抚额,看来,桂王真的是没救了。
“九言最近在忙什么?”靖宁侯问道。
说杜九言桂王就愿意聊了,“闲着的,最近几桩民事小案,不用她亲自处理,所以她一直在家。”
“那明日去家里吃饭吧,请九言和小萝卜一起。”
桂王没立刻应,这种事他不能现在答应,毕竟他做不了主,得杜九言点头才行。
“知道了,我看看明天有没有空吧。”
靖宁侯就知道聊不下去了,就和韩子路起身告辞。
桂王送走两人回了内院,杜九言在自己院子里,他踹开门怒道:“你故意让谢莹给我送点心的?”
“没、没有。”杜九言道:“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多不地道。”
桂王拍桌子,“你脸上就写着不地道几个字。”
杜九言讪讪然。
“王爷王爷,”杜九言给他看信,“施大给我来信了,说施常阳今年年中要成亲,虽然迫不及待的想要来跟着刁大学手艺,可是只要到京城来,婚事少不得要再拖个两三年。”
“他们无所谓,可女方等不及。”
“问我,如果过完年来能不能来得及。”杜九言道:“这事儿,您怎么看?”
打岔!桂王不情不愿地扫了一眼信,道:“那就等吧,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暂时让刁大留在京城。”
现在的局面很尴尬,刁大的手艺很难得,可他的罪名又补不能轻易消了,如果实在挑不到合适的人选做他的徒弟,那就只能将刁大留在京城,等过两年看看有没有可能赦免了。
这种事,也不是杜九言能决定的,她只是单纯可惜刁大的手艺。
“九言,”周肖和钱道安从外面回来,到她院子里,杜九言出去笑着道:“就你们两个人,忙吗?”
周肖颔首,“多数是来找你的,不过都是小案子,他们也能理解。”
“不过,你得说说窦荣兴和宋吉艺,这见天在家里也不行,该做事还是要做事。”
钱道安颔首,“现在只有你说了,吉艺说娶媳妇是大事,等他把媳妇娶了再讨论立业。”
“成家立业。”钱道安无奈道:“他现在是魔障了。”
杜九言笑了,“我看,你们再辛苦几天吧,按照宋吉艺的进度,估计过几天就能谈婚论嫁了。”
“这么快?”周肖道:“看不出他很有手段。”
杜九言轻笑,宋吉艺和苏凝月真是一见钟情型啊,两个人郎才女貌相当的登对。
“我回去洗漱换衣服,”周肖道:“听说今天烤肉?”
杜九言点头,挥着手道:“去吧,一会儿过来吃饭。”
周肖和钱道安各自回去,钱道安推开院子门,就看到院子里有个姑娘正拿着抹布在擦门窗,听到声音回头冲着他一笑,道:“钱先生,你回来了啊。”
“姑娘您这是……”钱道安一怔,分不清对方的名字了。
乐晓妍冲着钱道安腼腆一笑,“我见您的屋里有点乱,所以趁着有空,过来帮您收拾一下。”
“我没有进您的房间,就洒扫了外面。”
乐晓妍个子中等,巴掌大的小脸,不笑时温婉可人,笑起来就显得特别的乖巧。
“多谢了。”钱道安拱了拱手,道:“但往后还是不要帮我打扫了,这些事每隔十天会有人来做。”
“脏几日而已,不碍事。”钱道安一面拱手道谢,一边往房里去,耳根微红但并没有显得高兴。
乐晓妍应了一声,道:“钱先生,我给您泡了润喉茶,就在桌子上,您记得喝。”
说着,将抹布放在外面的石墩上就走了。
钱道安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并没有喝。
晚上烤肉,在院子里架着炉子,男人们被撵到桌边等着,就看着十几个蝴蝶似的姑娘忙前忙后,杜九言看的一脸陶醉,叹道:“有她们真是幸福啊。”
“你有我,”桂王将她的脸强行扭过来,冲着她抛媚眼,“不幸福的时候看我就可以了。”
杜九言蹙眉道:“糟心!”
“言言。”桂王不满道:“这里人多,给点面子。”
杜九言又看他一眼,颔首道:“甜心!”
桂王嘴角面皮抖了抖,“什么词句,乱七八糟的。”
自己又琢磨了一下,觉得还不错。
甜心?很好。
杜九言接着看姑娘们,小萝卜在里头穿梭着,一会儿这位姨姨喂他吃块肉,一会儿那个姨姨给他喝口水,等转个身来嘴里又被塞进一块苹果。
“我很嫉妒小萝卜。”杜九言问道:“兄弟们,你们嫉妒吗?”
宋吉艺和窦荣兴以及乔墨拼命点头。
“王小姐的手艺果真不错,”周肖夹了一块刚送来的牛肉,“肉烤的很爽口,还是第一次。”
杜九言盯着王蕊忙忙碌碌的身影,“她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吃上面了。”
“自从她来了以后,咱们家每晚的菜就没有重复的,一块豆腐她都能做出十种口味。”
周肖看着王蕊,她随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因为手脏,抹了一脸的碳灰,但双颊被炉子烘烤的红扑扑的,站在一群精致的女孩子中间,倒显得粗糙起来。
“那是王蕊?”周肖问窦荣兴。
好半天没等到窦荣兴的回答,他侧过头去就发现对方正一脸痴迷地盯着裴盈,他失笑,问道:“就这么沉迷吗?”
“周兄,”窦荣兴低声道:“我如今是尝到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滋味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窦荣兴叹道。
周肖哭笑不得。
“哦,那是王蕊。”窦荣兴才想起来回答周肖的问题。
周肖打量着王蕊眉梢挑了挑。
“你那是什么表情。”杜九言凑过来盯着周肖,“一副狐狸算计食物的样子。”
周肖回看她,笑的意味深长。
杜九言哆嗦了一下,挫着胳膊和钱道安道:“我感觉王小妹妹要落入狐口了。”
583 小姑娘呀(二)
“吃肉啦!”王蕊将碟子端过来,“王爷,杜先生,各位先生你们快吃啊。”
“这个肉呢要趁热吃的。”
她说着,用手指在小萝卜的碗里捻了一块塞进嘴巴里,摇头摆尾地感叹着,“唔、真好吃啊。”
“嗯,我也觉得好好吃啊。”小萝卜附和道:“蕊姨姨,您的手艺可以去蔡叔叔的馆子里做厨子了。”
王蕊一愣看着蔡卓如,认真地道:“蔡公子,你们缺厨子吗?”
“我们保密,我偷偷去给你做厨子,怎么样?”
“嗯,我不要例钱,你一个月包我吃喝还有零嘴就行了。”王蕊说着,又捻了两块肉,塞的嘴巴满满的,鼓着腮帮子像一只小白兔。
蔡卓如含笑道:“好啊,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随时欢迎。”
“好啊!”王蕊点头道:“那我们说定了啊,我过明天就去你的馆子里做厨子。”
“看到别人吃的开心,真的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事了。”
说着,又蹦蹦跳跳去炉子边烤肉了。
周肖夹了一块肉放进嘴巴里,看着王蕊慢慢嚼着,肉的滋味确实好,肥瘦相间不腻人。
“喝点酒助助兴吧。”杜九言拍开一坛子酒,“兄弟们,喝起来!”
她说完又招呼那边的姑娘,“过来一起吃吧,没道理我们吃你们忙着,多不好意思。”
大家就都坐了过来,杜九言想起身让位置,打算一男一女这样岔开坐,但被桂王恶狠狠地摁住了,就看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要敢坐别的地方去,我今晚就搬到你房间住。”
“王爷,大爷!”杜九言拱手,“您老喝酒,我坐下来!”
桂王满意了,给她夹着肉吃。
姑娘们坐在另外一头,各自碗里有肉有菜,相处了几日她们没有才来时那么羞涩,也是围坐一团说说笑笑。
王蕊和乐晓妍还在那边烤肉。
一个是真喜欢,另一个是很乖巧。
闹腾到半夜大家才散,杜九言吃撑的在院子里散步,下半夜才睡着,早上起来的时候该出门的都已经出门了。
“蕊姨姨跟着蔡叔叔去饭馆里了。”小萝卜道:“爹啊,蕊姨姨不在家做饭了。”
杜九言道:“你也该去找大白牙读书写字了,不要沉迷美色!”
“唉!”小萝卜叹气,“我觉得您说的对,我应该克制一下。”
杜九言想一脚将儿子踹出去。
不晓得谁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没脸没皮。
“我今天去看小宝。”杜九言洗漱,“你自己找事儿做吧。”
小萝卜哦了一声,“那我去找大白牙。”他话刚落,就听到外头有小內侍道:“杜公子,鲁公子来了。”
“大白牙来了。”小萝卜飞奔出去,鲁念宗正朝里头跑,“小萝卜。”
“大白牙。”
两个人抱在一起,小萝卜扭着屁股,鲁念宗叩着牙齿,“小萝卜。”
“大白牙!”
“我来找你玩,你今天有空吗?”鲁念宗问道。
小萝卜点头,“有啊有啊。我本来也打算今天去找你呢。”
“哈哈,我们心有灵犀!”鲁念宗牵着小萝卜的手,两个人蹦蹦跳跳地进去,迎面就碰到苗佩琪和郑玉琴。
两个人忙和鲁念宗行礼。
“姐姐好。”鲁念宗道。
郑玉琴和苗佩琪一愣,看着鲁念宗一脸莫名其妙,这位公子比她们年纪大的吧?
喊什么姐姐?
“这是鲁公子,他来找我玩儿。”小萝卜介绍道。
两个人立刻明白了,忙笑着道:“那你们先去,等会儿我们一起丢石子玩儿。”
“你们家为什么来了漂亮姐姐?”鲁念宗小声问道。
小萝卜小声和他解释。
“哈哈,那你爹也要找媳妇吗?”鲁念宗问道。
小萝卜摇着头,“我爹不找,她不需要找媳妇的。”
“哦,哦!”鲁念宗道:“我也要找媳妇的。”
小萝卜吃惊地看着他,“你也要找吗?”
“对啊,”鲁念宗道:“我是鲁家唯一的男子,我要成亲的。”
小萝卜没想过鲁念宗也要找媳妇,“可是,你会不会太老了,还能找到吗?”
“我不老,我还很小啊,就是个子高点而已。”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内院,杜九言陪着鲁念宗说了一会儿话,就去了崔巧家。
“杜先生,”王氏推了推正在揉面的崔巧,崔巧抬头看过来,顿时高兴地道:“杜先生,您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她一边擦着手,一边给杜九言搬凳子。
“有点事,就过来了。”杜九言坐下来,崔巧给她拿烧饼吃,“您吃早饭了吗,这是刚出炉的,咸口的。”
王氏回家给杜九言倒茶,她现在身体好多了,虽不能做什么事,但已经能下床走动,大半天不去躺着也能撑得住,东西也能吃一些。
“谢谢。”杜九言问道:“刘端和韩氏最近怎么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崔巧回道,“就前两天高姐姐和金大哥来给我送喜糖后,我听到隔壁院子吵了一会儿,别的没什么特别的。”
“刘端没有不同,比如她对韩氏的孩子起疑心?”
崔巧摇头,“没有吧,我没有听到他们吵这件事。”
“那就好。”杜九言松了口气。
高氏前两日嫁给了金大牛,她也去喝了一杯酒。金大牛看上去很老实,是踏实过日子的人,“你接着帮我留意刘端他们家,有事就去告诉我。”
“我知道了。”崔巧点头应是。
杜九言拿了两个烧饼边走边吃绕着梧桐巷,在刘端家门口路过,便走了。
她去了三尺堂,到巷子口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撅着小屁股冒着腰往三尺堂院门的门缝里看。
她咳嗽了一声。
小女孩吓了一跳,拔腿就跑,杜九言抓着她的胳膊,打量着她。小姑娘梳着两个羊角辫,穿着一件红色底白花的褂子,下面是条黑色的裤子,一双大口的布鞋,面容白白净净眼睛虽不大,但黑亮亮的,是个收拾的很齐整干净的小丫头。
“在三尺堂门口干什么?”杜九言笑着道:“是有事找谁吗?”
小姑娘一开始很害怕,可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跳了起来,“您、您是杜先生?”
“嗯,我是杜九言。”杜九言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小姑娘左右看看,有些忌惮和害怕被别人看见,小声道:“杜先生,我、我能请您去教训我爹吗?”
“进去说。”杜九言推开门,周肖和钱道安正伏案在写东西,看到她愣了一下,互相打了招呼,他们继续做事,杜九言和小姑娘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来,“为什么要教训你爹?”
“我爹最近老是打我娘,还说要把我娘卖到江西去。”
杜九言道:“以前没有这么说过?就最近吗?”
“以前我年纪小不记得,就最近这几天开始,他每天做事回来都要骂我娘,还动手打她。”小姑娘道:“所以我想请您去教训我爹。”
“我们商量过,只有您出马才能说服我爹。”
杜九言问道:“我们?你和谁商量的?”
“我和栓子哥他们,他们不敢来,所以我就一个人来了。”小姑娘道。
原来是和一群小朋友商量的。
“如果你能请你娘来一趟,或者和在别的地方和我见一面就更好了。”杜九言道:“万事有因,你不知道的你娘肯定知道。”
小姑娘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我回去找我娘来。”
“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小姑娘蹬蹬跑出去,到吃午饭的时候,也没有回来,周肖放了笔和她道:“估计是不愿意来,你也别等了。”
“我反正很闲,”杜九言问道:“二位仁兄,中午吃什么?”
钱道安道:“就在巷子口吃……”他没说完,周肖道:“我去蔡记吃。”
“去蔡记?”钱道安一脸古怪地看着他,杜九言也很奇怪,“穿几条街去蔡记吃饭,你是准备打秋风?”
周肖笑道:“非也,我也是要付钱的。”
说着,摇着扇子不急不慢地走了。
“那我们吃什么?”杜九言看着钱道安。
钱道安咳嗽了一声,道:“我去巷口买,那边的炒饭和馄饨都不错。”
“辛苦钱兄。”杜九言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打盹儿,过了一会儿钱道安提了吃的,两人吃过等了很久,周肖才回来。
摇着扇子手里提着一匣点心递给两个人,“路上买的,味道不错。”
“周兄。”杜九言拿了一块桂花糕,靠在椅子上架着腿,打量着周肖,“方才我还没想到你为什么去蔡记,还不带我们两人,现在我想到了。”
周肖笑盈盈地坐下来,“用你的话,看破不说破。”
“你这是老牛吃嫩草!”杜九言敲桌提醒她,“你看看王蕊,一副小奶娃的样子,你下得了手吗?”
钱道安很惊讶地周肖,显然没有想到。
“前些日子你还说,操心我的婚事,今天就变卦了?”周肖道:“那一屋子的姑娘,个个都是十六七,我盯着谁也是老牛吃嫩草!”
杜九言道:“别人就还好,王蕊格外的小,你盯着她,她就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羊入虎口才能证明其价值。”周肖道:“王姑娘会高兴的。”
杜九言打了个哆嗦,为王蕊小绵羊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希望王蕊被吃的时候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要被吃且是愿意的。
“周兄,你这不出手则已,否则一鸣惊人啊。”钱道安唏嘘不已,“我当你喜欢裴姑娘那样的,不成想居然是王姑娘。”
周肖道:“她更有趣!”
人的外貌固然重要,但好看的外貌他自己已有,所以,有趣的内在才是他要追求的。
王蕊既有趣又可爱。
杜九言正要说话,方才离开的小姑娘回来了,小声道:“杜先生,我娘来了。”
584 邱虎夫妻(三)
母女二人进门,杜九言打量着小姑娘的母亲,三十左右的年纪,身材娇小,有些微胖,皮肤白白净净的,和她女儿有几分相似。
但此刻,她左面颊青紫,右手有些不自然的垂在身侧,显得很局促。
“请坐。”杜九言待她坐下来,问道:“您贵姓?”
女子回道:“我姓阮,我夫家姓邱。”
小姑娘道:“我叫邱文。”
“文文很乖,”杜九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看着阮氏,“你的右手是脱臼还是骨折了?”
钱道安当书记,在一边提笔记着他们的对话。
“我、我也不知道,这两天就很疼,还没有来得及去看大夫。”阮氏将右手往后收了收,杜九言道:“你给我看看。”
阮氏摆着左手,“不、不用。”
“娘,您给杜先生看看吧,杜先生什么都知道。”邱文道。
阮氏有些不安,“那、那麻烦杜先生了。”她想伸出右手,但无奈太疼了,抬不起来。
杜九言过来,托起她的手臂,发现她半条胳膊都是肿的,她轻轻捏了一下,阮氏已疼的一头汗。杜九言道:“你这个尺骨部分可能裂了,等会儿就去看看大夫要包扎起来才行,否则以后你就不能做重活了。”
“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就去看大夫。”阮氏倒不缺钱,只是这几天心神不宁,所以没有去看大夫。
杜九言重新坐下来,问道:“是你夫君打的吗?他为什么打你?”
“我、”阮氏犹豫着,忽然转头对邱文道:“你回家去帮娘取点银子来,一会儿我们去看大夫。”
邱文点着头,“我知道了,那您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说着就跑走了。
“杜先生,”阮氏难以启齿,喝了一口茶停了一会儿,垂着头道:“我、我夫君这几天每天都是醉醺醺的回来,一回来就和我吵架,还对我动手了。”
“他从成亲开始,一直对我很好。”
“就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阮氏说着红了眼眶,“他、他一边打我,一边骂我水性杨花,给他戴绿帽子。”
杜九言扬眉,看了一眼钱道安。钱道安指了指笔记,微微颔首表示他记下来了。
“你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你,是有证据,还是听谁挑拨离间了?”
“他没有证据,肯定是听什么人嚼舌头了。可是我一向本本分分的,在家里都很少出门。”阮氏道:“我不晓得谁说我,杜先生,您能帮我查一查吗,要是查到了是谁,我一定和他对峙,凭什么说我水性杨花。”
“把我们好好的家,弄成这样。这个人实在太坏了。”
“你没有问过他?”杜九言道。
阮氏摇头,“问了,他不肯说,就坐在门口哭。”
哭?这让杜九言很意外,“很苦闷的哭,还是很气到极点的哭?”
“苦闷。看他这样,我也生不了气。他酒醒了又特别的后悔,和我道歉。”阮氏道:“看他哭的那么伤心,我很心疼。”
“不晓得为什么。”
“你们就邱文一个孩子吗?”
“是,我生文文生的比较迟,后来又一直没有怀上。我夫君虽然很想再要个儿子,但是我没有生出来,他也从来没有怪我。”阮氏道:“杜先生,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杜九言忽然转头去问周肖,“作为男人换位思考,你认为她夫君突然这样,是因为什么?”
“无法宣之于口的苦闷,却又说妻子不忠。”周肖扬眉道:“那就是他发现,他疼爱多年的女儿非他亲生。”
杜九言转头看着阮氏。
“不可能!”阮氏蹭的一下站起来,“文文怎么可能不是他的,我又不是改嫁来的。我们是原配夫妻啊。”
“他怎么会这么想呢,他一向了解我的,我莫说没有对不起他,就算真做了,也不可能做出这种,让他养别人孩子的缺德事。”阮氏很焦躁,手足无措,又停下来看着杜九言,“我发誓,我没有给他戴绿帽子,文文也是他的孩子。如果我说了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杜九言请她坐,“您别激动,事情慢慢说。他人还在,我们可以问问他。”
“对,对。我可以去问他,他不能这么想。”阮氏道:“这件事不管真假,要是传扬出去,这让我这么做人,让文文怎么做人。”
“我、我去找他说清楚。”
阮氏说着要走,杜九言喊住她,“你、是不是早年不能生?”
她那么迟才生了一个女儿,邱文七八岁了还没有老二,所以杜九言才有这样的感觉。
“是、是的。”阮氏道:“文文来的特别不容易。”
杜九言眉头蹙了起来,面色发沉,“你、去钟山寺求子了吗?”
“杜先生您怎么知道的?”阮氏点头道:“我求子了,花了二两银子喝了两次送子汤才有了身孕。”
“这和我家的事有关系吗?”
杜九言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了拳头,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没关系,我随口问问。你夫君在哪里,我和你一起去找他。”
“那、那太感谢了。您的话他肯定听。”
阮氏带着杜九言去找他夫君,邱虎是木匠,手艺在城东一带小有名气,所以手里的活一直不断,他家的日子过的还挺富足的。
他身量不高,皮肤黑黑的,一双手因为做木工的关系,显得很粗糙。他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杜九言会来找他,所以绞着手很不安地看着她。
他没有怪阮氏多事生事,甚至看到阮氏连一个抱怨的眼神都没有,杜九言觉得阮氏没有说错,他们夫妻的感情,以前应该还是很好的。
他们在雇主家门口,杜九言左右看看,“你现在有时间吗?”
邱虎道:“有、有时间的。我现在歇着,晚上再加点时间就行了。”
“只要今天把柜子打好就行。”
杜九言和他笑了笑,“你家不远,那去你家说话。”
邱虎应是,三个人就一起回了他们的家。邱虎的家不大,但是如同他们一家三口一样,收拾的非常干净利索,院子里晾着半新不旧的衣服,所有的东西归置的整整齐齐,很有条理。
家里的家具也不是全新的,能看得出修过的痕迹,桌上放着带花的茶壶,椅子上铺着碎花的垫子,供案上一只缺了口子但很漂亮的梅瓶里,插着几枝杜鹃花。
是个非常温馨的小家。
阮氏去厨房泡茶,杜九言和邱虎在正堂坐下来,她问道:“你为什么打自己的妻子,她说你以前对她很好,最近怎么了?”
“她、她和你说了?”邱虎局促不安。
杜九言颔首,“她说你很苦闷,所以很心疼你。右手骨裂了也不敢去看大夫。”
“骨裂了?”邱虎面色大变,蹭的一下站起来要去看阮氏,杜九言道:“不着急这半个时辰,等话说完,你再陪她去。”
邱虎的关心不是假的,他又焦躁不安地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朝厨房看。
“你听说了什么吗?”杜九言问到:“有人告诉你,文文不是你亲生的女儿?”
邱虎猛然抬头看着杜九言,难堪,痛苦羞耻让他脸色苍白,他一双手互相支撑的绞在一起,可还是不停地发抖,许久之后他点了头,道:“有人告诉我,朝廷砍了那么多钟山寺的和尚,主要原因除了他们杀人外,还因为他们……他们……”
他难以启齿,恨的磨着牙,狂躁地拍着一掌桌子,“这群畜生!”
杜九言此刻心中的寒凉,不比邱虎少,她稳住情绪,道:“你有证据?”
“我看大夫了。”邱虎看着杜九言,“以前巧云怀不上,我们从来没有想过是我的问题。”
“所以我没有看过大夫,都是她在吃药。这一次,我……我看过大夫,大夫说我不正常。”
杜九言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大夫说、说我肾不好,而且时间、时间太短了。”邱虎道:“我、我常常还没、就、就……”
早泄?杜九言道:“所以你回来打她?”
这让她想到昨天跛子说的命案。
“我也不想,我、我忍不住。我心里难过。”邱虎道。
“如果你听到的话是真的,那么这件事你认为你和阮氏,谁受害更严重。”杜九言敲了敲桌子,提醒邱虎,“她要是嫌弃你阳痿早泄,抡起拳头打你,行吗?”
邱虎目瞪口呆地看着杜九言。
“你这做法很令我不齿。就算阮氏和别人通奸有孕,你也不不能动手。你可以和她和离,再去找个年轻貌美的。”杜九言道:“你凭什么打她?”
她说着,喊阮氏进来,阮氏看着杜九言。
“你找个榔头来,将他手骨砸碎了。我给你做主,他还不了手。”
585 邵宇杀妻(一)
阮氏愕然地看着杜九言,摇着头。
“杜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邱虎道。
“你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杜九言看着阮氏,“你想和离吗?”
阮氏摇着头,“只、只要他不再打我,我、我不想和离。”
“你还打吗?”杜九言问邱虎。
邱虎痛苦地看着杜九言,“我、我心里苦,但,但我以后肯定不打她了。”
“你有苦就吞下去,谁活着不苦?”杜九言冷笑地看着他,“阮氏也苦,嫁给一个早泄的男人,她打你了吗,和你抱怨了吗?”
邱虎摇摇欲坠,手抓着桌子整个人都在发抖。
“可是、可是您说这事怎么办?”邱虎很痛苦,揪着自己头发,“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只要一想到这些,我、我就想死。”
杜九言也不知道怎么办,要是知道,她早就未雨绸缪将这件事解决了,而不是祈祷佛祖保佑能永远遮住这些丑。
“谁告诉你的?”杜九言问道。
邱虎道:“是个男人,他前来京城做买卖,马车的车厢坏了,请我去修。”
“他告诉我这件事的,还说如果我不相信,可以去找大夫看看。”
“如果我一切都是好好的,他的话就当没有说过,如果我有问题,那就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
杜九言凝眉道:“他人在哪里?”
“就住在东六街口的客栈里,昨天我还碰到他了。”邱虎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杜先生,那个案子是您办的,您、您也知道是不是?”
杜九言道:“或许你家的问题和钟山寺有关,但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不是它,那么你就不能揪着问题不放。”
“换言之,你想怎么解决你们夫妻间的问题?”杜九言问道。
邱虎摇着头,拢着手蹲在地上,“我、我不知道。”
“我认为孩子是你的。”杜九言道:“文文的容貌很像你,难道没有人和你说过吗?”
邱虎点头,“说、说过,可、可是我有问题我不能生啊。”
“那你和离吧。”杜九言能理解他的心情,但是忍不住心烦气躁,想摁着他打一顿出出气,“问题总要解决。”
邱虎很茫然,“我、我不和离,我、我以后不打她了。”
“文文呢?”
邱虎令人烦躁和不耐烦的同时,又有些许值得欣慰处,他没有因为怀疑女儿非亲生,而将孩子丢了。
“她是我们养大的,她一直都是我的女儿。”邱虎道。
杜九言看向阮氏,阮氏道:“杜先生,我也不和离。”
“行吧,”杜九言起身,“家务事不好说,以后的事你们两口子自己去商量,现在我们去做两件事。”
“找外地买卖人以及去医馆。”
杜九言负手往外走,她没有深谈钟山寺的事,这件事现在没法谈。
邱虎的反应,已经算是保守压抑的,譬如昨天的失手杀妻案……
看来,她稍后要去牢中走一趟。
邱虎夫妻二人随着杜九言出门,邱虎愧疚地看着阮氏的胳膊,低声道:“你胳膊疼怎么不告诉我?”
“我不敢说。我也不晓得你为什么这样。”阮氏没有听到刚才两个人说钟山寺的话,所以依旧疑惑,“相公,你不要听别人的,我们好好过日子行吗?”
“我是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吗?”
邱虎当然知道,就算邱文是那些和尚的,阮氏也不知情,她被对方下药了……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和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妻子被人侮辱,孩子不是自己的,自己不是个男人……
重重的打击,让他崩溃。
杜九言到了邱虎说的客栈,不出所料,那个外地商人今天早上已经走了,邱虎以为杜九言不相信他,急着解释道:“那个人一口的外地口音,个子不高,鼻子边上有个痦子。”
“伙计,那个左边鼻子边是不是有个痦子?”邱虎问客栈的小厮。
小厮点头应是,“是,有个痦子,说的是江西口音。”
江西口音?杜九言颔首道谢,“劳驾你,不管在哪里,如果看到这个人,方便的话请立刻通知我,重谢!”
小厮笑着道:“杜先生您客气了,如果看到了我一定会去告诉您的。”
杜九言道谢后出来,和邱虎道:“我先查一查这个人的来路和目的。”
“你好好过日子,就你这身体,你把阮氏打死了,再娶个媳妇,不定真给你戴绿帽子,你应该感谢她才对。”杜九言拍了拍邱虎的肩膀,“往好的方面想,日子才能过的下去!”
邱虎的事,换做任何一个男人,可能都会崩溃。但崩溃和打人并不能成立因果关系。
“我、我知道了,”邱虎道:“杜先生,您……您要去彻查这件事吗?”
杜九言颔首,“我可能还会再来找你。”
话落,便走了。
“相公,”阮氏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什么钟山寺?那些和尚不是被砍头了吗?”
邱虎看着阮氏,心里五味杂陈,扶着她道:“不说了,我陪你去找大夫。”
杜九言去了府衙,跛子听闻她来了,便来迎她,“是找我有事,还是来衙门办事?”
他穿着府衙捕头的绿袍子,头发绑的高高的,五官立体而深邃,挺拔磊落不怒而威,杜九言赞叹地道:“这衣服,有气势。”
跛子不喜欢被人打量,但喜欢被她赞扬,不由笑道:“那我以后多穿。”
“一边走一边说,”杜九言往牢房那边走,“昨天你说的那个杀妻的人,你带我去看看。”
跛子道:“怎么了?”
她将阮氏和邱虎的事告诉了跛子,“我现在很不安,这事和别的事不同,我能力有限,压不住啊。”
“这和能力无关,就是圣上也压不住。”跛子道:“我陪你一起去。”
两个人到牢房里,杀妻的男人叫邵宇,十几岁就跟着马商走西域做买卖,在一次半夜,他们商队遇到了劫匪,他受了很重的伤,浑身被捅了很多刀,九死一生保住了一条命。
现在他不敢再出去,就留在家里开了个小铺子,专门卖一些西域回来的东西,日子过的还不错。
他媳妇是他受伤后回来娶的,比他小四岁,是大兴的乡下姑娘,长的不算漂亮,但非常能干也能吃苦。
“你儿子不是你的,你确定?”杜九言问邵宇。
邵宇满脸憔悴,三十几岁的人已是双鬓斑白,像个六十岁的老翁。
他惨笑了一声,“杜先生要为我媳妇打官司吗?我认罪,我什么都认,就盼着衙门判我死罪,我这辈子也活够了。”
“没人给讼费的案子,我是不会接的,我又不是闲的慌。”杜九言道:“你回答我的问题。”
邵宇看着杜九言很奇怪,“是,我儿子不是我的,大夫说我早年受伤后,命根也跟着伤了,根本生不出孩子。”
杜九言开始怀疑这些大夫,怎么医术那么高。为什么人当初夫妻两个一起去看病的时候,大夫就想不起来提醒丈夫一起检查呢。很烦人!
“跛爷,”杜九言看着跛子道:“我忽然有个想法。”
跛子扬眉看着她。
“把周边所有大夫抓了,交代他们不准给任何男人看不孕不育。”杜九言道:“就算看了,也要说假话。”
跛子眼睛一亮,点头道:“你这个方法很不错,可行。”
杜九言白他一眼,接着问邵宇,“你儿子今年十一岁了,你才开始怀疑,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你怀疑的?”
“这件事你还有脸问我?”邵宇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冷笑,“怎么,你儿子是我的?”
“你,你怎么说的话,你还是不是讼师!”邵宇站起来,指着杜九言。
“我要不是讼师,我就进来抽死你。”杜九言道:“你要不会说话,我有办法让你好好说。”
“你!”邵宇被她气的,又不敢动手,也不敢骂,就怒道:“钟山寺的案子是你查的,你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谁告诉你钟山寺的事情?”
邵宇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藏不住。”
“你是用屁股思考问题的吗?”杜九言看着他,“你脑子长在脖子上,就为了增高的,我看你也不高啊,男人没个男人样,呼三喝四挤兑人就能假装自己是个男人了?”
邵宇被气的张口结舌,指着杜九言。杜九言道:“是不是一个鼻子旁边长了个痦子的男人告诉你的?”
“你不是知道吗,还来问我。”邵宇道:“怎么着,你们压不住事,就想把说真话的人杀了关起来?”
杜九言道:“你是不是有病,谁儿子不是亲生的谁知道的。和我有关系吗?”
“你怎么说话的,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还是不是人?”
“我不会因为自己不行,而将自己媳妇打死,所以,你猜我们谁才不是人。”杜九言摆了摆手,“你老实等死吧。”
她真是口下留情了,更难听的话都没有讲了。
所以,讨厌的人都有相似之处,几句话就令她想直接用暴力解决了对方。
“你不用理他,他就是愤世嫉俗,以为天下人都欠他的。”跛子道。
杜九言颔首出了牢房,“跛爷,看来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啊。”
“现在怎么办?”跛子问道。
杜九言揉了揉眉心,“有点头疼,所以我要进宫回禀圣上这件事。”
不能她一个人烦恼。
“我去和大人说,全城搜捕这个长着痦子江西口音的男子。”跛子道。
杜九言道谢,和吴典寅打了个招呼,回家招呼了桂王,一起进宫找赵煜。
586 恶意传播(二)
“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赵煜很吃惊,“对方什么目的?”
他想不到这个推波助澜的人目的是什么。
“目的现在还不知道,但,总不会隐藏太久。”杜九言道:“圣上,现在关键的问题是,要怎么善后。”
找居心不良者和善后这件事,并不能等同。
哪怕砍再多人的头,也无法去弥合受害者以及他们家庭的裂痕和终生刺痛。
“你们认为呢?”赵煜也没有办法。
杜九言摇头,看着桂王。
“把周边所有大夫控制起来,”桂王道:“但凡男人找来看病的,一律不许说。”
居然和她想的一样,杜九言无语。
“那外地的呢?”赵煜反驳桂王。
桂王道:“能控制一点是一点,十五年,也不能有多少家庭的,哪有那么多人不能生孩子。”
“你、你这个也是个办法,”赵煜又头疼,又觉得哭笑不得,“再想想呢,还有什么好办法?”
桂王看着杜九言,“那就只能让九言出马,给所有受害的人,上一堂洗脑课。”
赵煜看着杜九言。
“洗脑只是一时,并没有长久的效果。”杜九言想踹桂王,想的什么馊主意,“圣上,要不您先安排人堵住京城里外大夫的口吧。”
赵煜颔首,“朕这就吩咐下去。”
论遮羞布的重要性,这是杜九言此刻的感觉,她和桂王出来,叹气道:“王爷,对比一下我觉得您还是很不错的。”
“没有对比你就不知道我多么的优秀。”桂王道:“这世上太多男人只是金玉其表,像我这么好的,不多见。”
“你别看跛子,他若遇到这种事,肯定比这些人还要可怕。”
杜九言笑了,“您这么说他的坏话,就不心虚吗?”
“他勾引我媳妇都没有心虚,我说他两句坏话就心虚?我恨不得当面说。”
杜九言不搭理他,两人出了宫门,顾青山迎面而来。
最近都是顾青山跟着他们,乔墨和韩当忙于两性关系和终生大事,没有空跟着桂王。
“王爷,钟山寺走水了。站在城门口就能看到那边的滚滚浓烟。”顾青山道。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回去取了马出城。
果然出了城门就看到了滚滚浓烟,将半边天遮的乌烟瘴气,空气里也弥漫着焦糊的气息。
城门口很多人聚集着看那边的热闹,议论猜测着为什么钟山寺会着火。
“杜先生,您和王爷是去钟山寺吗?”杜九言出去,有人看到她,打听着道。
“嗯,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等杜九言到了庙门外,就发现方才的话完全不靠谱。整个宝殿已经塌下来了,后面的禅房和所有的院子,几乎成为了一座废墟。
就连玄吾当时住的,独立的院子,也被烧成了灰烬。
“都是木制的,再如果被人泼上一点桐油,就只能等烧完了自己灭了。”桂王道。
跛子带着府衙的人赶过来。
“四周找找有没有可疑的人。”跛子吩咐府衙里的差役和捕快,走过来立在杜九言的身边,“这么大火,定然是有人故意纵火了。”
杜九言点头,“看来,可能是一个像邱虎和邵宇那样的男人发泄气愤。”
“烧庙!”桂王道:“庙烧完了,剩下的愤怒要怎么发泄?”
杜九言耸肩,人和人不一样,很难预料。
“有没有查长痦子的江西行脚商?”杜九言问跛子。
跛子道:“我查过进城们口的登记,往前翻了十五天,从江西来京城的人一共六十八个人,其中行脚商有四十四个。带着货交过税银的有三十个人,其余人都是来买东西的。”
京城九门,各门都有各门的功能和规矩,门口专设兵马司的人登记进出人口的文牒和身份,住进客栈后客栈也要做文牒登记。
如果是商人,带货来卖的则要在城门口按货物名称和数量交税。
“对比了一下年纪,以及客栈登记的册子,有一个人比较可疑。”跛子道:“江西吉安人,叫乔一光,今年三十一岁,平日做茶叶买卖,这一次来带了两车茶。今天早上离京的,去哪里现在还不知道。”
“但是我查了收他茶叶的铺子,对方确认是吉安人,他们来往做买卖已经有三年多,每年初春新茶上市,乔一光都会送一车茶叶,在京城住了十天,今天结算了银两就回去。”
“早上走的,坐马车往江西。”杜九言往远处看去,“往哪边走?”
桂王道:“南面,你要去追?”
“追!”杜九言和跛子道:“你查放火的人,我和王爷去追这个乔一光。”
“一辆马车而已,今天晚上就能追到。”
跛子看着杜九言,“你小心点。”
“嗯。”杜九言上马,和桂王两人往南,去通州。
正常马车走一天,都是在通州休息一晚,更何况对方从江西那么远的地方来的,不是三五天就能到的,急着赶路马会受不住。
马快,天黑的时候,他们到通州。
桂王找衙门,亮了身份,“满城客栈,搜查此人!”
通州衙门忙吩咐出去,满城搜查此人。
杜九言和桂王在路边随便找了个面条摊,一边吃一边盯着对面几家客栈。
“老板,再来两个卤蛋,”
杜九言剥着蛋壳递给桂王一个,道:“你的蛋!”
“嗯。”桂王嘴角抖了抖,盯着杜九言扬眉道:“你确认不是在调戏我?”
杜九言咬了半个,喝了一口面汤,“猥琐的人听着什么都觉得猥琐。”
“王爷,您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桂王撇嘴,他认为杜九言刚才一定居心不良地调戏他了。
“下次请你再直白点。”桂王挑眉道。
杜九言正要说话,桂王低声道:“有没有看到我身后的巷子里,有两个人?”
“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像是在盯梢。”杜九言低声道:“王爷,您背后长眼睛了?”
桂王道:“高手都是感受气息的。”
“很有可能和我们目的一样。”杜九言扫过对方一眼,“王爷,咱么先将这两个盯梢的人解决了吧。”
桂王颔首正要起身,通州衙门的捕快急匆匆过来了,“王爷,人找到了,正在客栈里睡觉,他的马车和车夫也都在。”
巷口的两个人消失了。
“问名字了吗?”桂王没有追,这两个人还会再出现。
捕快回道:“问了,乔一光,江西吉安人。”
“连人带车一起带回去!”桂王付了钱,和杜九言一起先去了衙门。
在衙门后院,杜九言见到了乔一光,黑皮肤、瘦高个,鼻子左侧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痦子,非常的显眼有辨识度。
他被反绑着手,吵吵嚷嚷的,一口听不懂的方言。
差役将他踹倒跪在地上。
“说官话!”桂王道。
乔一光嚷着道:“你们为什么抓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官话说的不错啊!”杜九言很惊讶,“说的这么好,为什么在京城还一口外乡腔。”
此人一看就是在外面走动很多年的,这一口官话字正腔圆,毫无口音。
但邱虎和邵宇说,这个人口音人非常重,几乎立刻就能听得出他是江西人。
“我爱说什么话就说什么,你们管的着吗?”乔一光骂道。
杜九言蹲在他面前,低声问道:“你四处散播钟山寺送子汤的事,是谁指使你的?”
“什么叫四处散播。这事又不是秘密,我就随口说说。怎么了,说话也犯法?”乔一光瞪着杜九言道。
“第一,钟山寺的事是秘密,从未对外传过。第二,钟山寺哪些人去求子喝过汤,连我都不知道。你随口说说,居然就正好碰到邱虎以及邵宇了?”
杜九言道:“你这个随口,够阴毒的啊。”
“什么没有对外公布,我可是听别人说给我听的。”乔一光说了一半,杜九言和差役道:“先打拔了他两颗门牙,让他以后满嘴胡话,都不好意思开口。”
“你、你凭什么?”乔一光道。
差役找了钳子来,捏住乔一光的门牙,作势要拔。
“真、真拔?”乔一光喊着道:“我、我说。”
他口水直流,恶心的很。
差役看着杜九言,见她摆手,就收了钳子下去了。
“再不老实,就拔掉你一嘴的牙!”杜九言道。
桂王一脸欣赏地看着她。
他的女人就是有脾气还霸气利索。
“我故意这么说的。”乔一光道:“不单是我,我们一起还有好几个人,他们一个去山东一个去开封。”
“我们打定主意,要将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杜九言愣了一下,这结果是她没有想到的。
虽依旧是蓄谋,但这动机太出乎意料了。
“理由呢?”桂王问道。
乔一光看着桂王,露出不畏生死的表情,“你就是桂王爷吧?”
桂王看着他,目光冷厉。
“我知道你是桂王爷,这位是杜先生。”乔一光道:“我以为你们要过段时间才能找到我呢,没想到这么快。”
“看来,外面的传言并未夸大其词,你二人确实能力不凡。”
桂王蹙眉道:“少在这里故弄玄虚,赶紧说!”
乔一光垂着头苦笑了一下,道:“你们这些人,是永远不会懂我们老百姓的苦。不这么做,你们又怎么能关注我们呢。”
587 听到的恶(三)
将乔一光松绑,杜九言找了个地方,三个人坐下来。
上了茶,她看着乔一光问道:“你要揭示什么?”
“我是吉安人,你们知道这个地方吗?”乔一光说着看向桂王,“桂王爷肯定知道吧?”
桂王面色不是很好看。
杜九言看了一眼他,眉头也跟着簇了簇,丝毫没有找到乔一光,即将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轻松感,她道:“王爷看你不顺眼,你不要再惹他了,一会儿他要是动手揍你,我是不会拦着的。”
乔一光垂着头,声音闷闷沉沉的,过了一会儿冷笑了一声,“看来,桂王爷是知道的。吉安的那些恶心事。”
“是怀王?”杜九言问道:“他做什么了?”
乔一光抬头看着她,眸光越来越沉,濒临崩溃的样子,“他做什么了?他什么都做,他无恶不作,他就不是个人!”
“你们没有人知道,失去孩子是什么感觉,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在面前是什么感觉。”
“你们不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乔一光忽然尖叫一声,盯着桂王,“他杀了我女儿,还有我的两个侄女,她们只是孩子,孩子啊!”
“你们管不管?”
“你们要是不管,我就将送子汤的事情全部散播出去。就算我死了,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大家一起死,都去死!”
砰!杜九言拍了桌子,“你冷静点,就不能好好说话了?没说两句就颠三倒四的说车轱辘话。”
“坐下来!”
她今天是走的什么偏门,见到的人个个跟有毛病一样,说话都不好好说,一开口就带着刺。
乔一光吓了一跳,坐了下来看着杜九言,“杜先生,你管不管?”
“你是想要我和你吵架还是直接对你动手?”杜九言敲着桌子。
乔一光看着她道:“怀王是个畜生,他、他不喜欢年纪大的女人,只喜欢一些小姑娘。”
“你的女儿和侄女就是这样被杀的?”杜九言问道。
“是,他将我女儿抢回去,三天后我们就在山里找到我女儿尸体。遍体鳞伤,惨不忍睹!”乔一光坐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才十岁,十岁啊!”
“那个畜生,那么残忍!”
“他怎么能这样,他应该被千刀万剐。”
杜九言问道:“像你女儿和侄女这也的女孩子,很多?”
“是,”乔一光道:“非常多,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女孩子死在他的手里。”
“怀王去江西多少年了?”杜九言问桂王。
怀王比安山王小一点,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他今年应该在二十六岁左右,但何时封王去封地的,她就不太记得。
“顺天三年,他成亲后去的吉安。”桂王周身仿佛笼罩一层森凉的雾气,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今年第八年。”
乔一光道:“是,第八年。他是顺天三年八月到的吉安。”
杜九言看着他,“他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事的?”
“四年前。”乔一光道:“他刚去的时候挺好的,免了我们三年的税,做了很多对我们百姓好的政事,可是现在他就是一个杀人魔,令人闻风丧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他找小姑娘……在王府里?是只是为了杀人,还是奸淫?”
乔一光整个人都在发抖,“奸淫享乐。那些在山里找出的女孩子,没有一具尸体是完好的,下身……下身……”
他说不出口,整个下身被撕裂了,触目惊心。
他只要想到这些,就想到自己的女儿,无法想象她在死前经历过什么,她要多么的害怕,多么的疼,她一定在拼命的求饶,拼命的喊着他,让他去救她。
是他没有用,他什么都做不到。
“我救不了她啊,”乔一光捶着头,使劲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我要杀了他,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杜九言眼前浮现出,被人丢弃在荒草从中,宛若破布一般的幼小的生命,她深吸了一口气,等乔一光哭够了,道:“四年,为什么以前没有来告过?”
“告,怎么会没有告呢。”乔一光道:“以前那些告状的人,都有去无回。”
“我这一次出来,身后一直有人跟着我,只要他们发现我有异样,就会立刻杀了我。”乔一光道:“你们刚才没有发现有人跟踪我吗?”
确实发现了,杜九言颔首道:“所以,你故意将送子汤的事捅出来,好引起我们的注意?”
“是。”乔一光道:“这件事,你们不敢让人知道。如果我说出来,肯定会引起你们的重视,而主动来找我。”
杜九言道:“谁告诉你送子汤的事?”
乔一光一愣看着杜九言,杜九言道:“此事是秘密,你是怎么知道,并想到这个方法的?”
“我离家出门的时候,刚出了吉安城时,我们将车停在路边,下车去吃饭,等回来的时候,我的马车里有一封信。”他说着,将那封信拿出来递给杜九言,“您看,就是这封信。”
杜九言将信拆开,信里的字迹很扭曲,显然是有人故意如此,避免被认出和鉴别字迹的可能。
对方在信中告诉乔一光,让他们将送子汤的事,告诉传播出去,等传播出去后,自然就有人来找他,到时候他想要申诉的事,就会被昭示天下,让所有人知道。
在信中,写了十二个家庭的住址和男人的名字。
其中包括邱虎和邵宇两人以及刘端。算他们三个,京城还有两位,其余的人则分布在山东和开封,都离京城不远。
毕竟钟山寺的名气,也是有地域限制的,太远的地方,来京城不方便且也不一定知道这里。
“你没有想过后果,就照着做了?”杜九言道。
乔一光道:“我一开始不相信,但是还是忍不住说了,先找到了邵宇,告诉他这件事。”
“后来又找了邱虎。”
“我没有想过别的东西,我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了。”
杜九言揉了揉额头,道:“可已经出了一条人命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死人了?”乔一光愣了一下。
“邵宇将他的妻子打死了,现在他人在牢中。”杜九言道:“我们压着这件事的最终目的,就是怕这样的事发生。”
乔一光目光闪动,显得心虚又有一些懊悔,“我、我没有考虑过,我没想到他这么激动。”
“可给你信的人想过,如果不死人,我们很难立刻发现你。”杜九言道。
乔一光紧紧攥着拳头,不知道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除了他们,京城剩下的三户,你都说过了?”
乔一光点头,“我先告诉的邵宇,然后是邱虎,五户人家我都说了。”
“嗯。”杜九言道:“把你两个朋友的信息说出来吧,既然你成功的达到了目的,那么现在就此收手就可以了。”
乔一光看着杜九言和桂王,“你们管对不对?”
杜九言看着桂王。
“少废话!”桂王怒道:“你现在有决定权吗?”
乔一光想说什么,又顿了一下,提笔将和他一起出来的两个老乡的名字和去处交代了。
过往找通州的衙门,让他们去抓人。
“明天回京吧,”杜九言和桂王道:“不管什么结果,也急不出这一个晚上。”
桂王负手出去,杜九言交代差役看好乔一光,“留两个人守着,不用关去牢房。”又和乔一光道:“你现在比较危险,不要乱跑。”
乔一光明白,点头应是。
杜九言追着桂王出去,他站在衙门的侧门口,没有说话,但耳朵却凝神在听着四周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没有感觉到。”桂王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道:“想抓这两个人其实很简单,将乔一光放出去就行了。”
“那就放出去。”桂王道:“我要看看,这两个人是哪路小鬼。”
杜九言交代了乔一光几句,就将他放了。
乔一光根本不怕死,他出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念头,所以很淡定,按照杜九言的吩咐,出去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在没有关门的铺子里,买了点心,抱着东西回客栈,和客栈的东家结算了一晚的房钱,带着自己的东西出来,拐了几条道又换了一家客栈住下来。
乔一光刚进去,巷子里就出现了两个黑衣人。
杜九言和桂王趴在对面的屋顶上看着。
“王爷,您说他们是要杀人灭口,还是先控制起来审问一通?”
桂王道:“审问。”
杜九言看他心情不太好,不由捏了捏他的脸,“虽然没什么事值得高兴,但也不能苦着脸,这不能解决问题。”
“嗯。”桂王沉声道:“等会儿拿他们出出气,我心情可能会好点。”
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王爷您能出气,我愿意效犬马之劳。”
“去吧,本王的马!”桂王道。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看在他刚死了个哥哥,很可能还要再死一个哥哥的份上,原谅他了。
588 昔日兄弟(一)
两个黑衣人并没有立刻去抓乔一光,而是在乔一光的隔壁住下来了。
到半夜的时候,两个人从窗户爬出来。两个房间窗户的距离不过两臂宽,外面还有搭脚的窗台,只要伸手灵敏一些的人,很容易就能翻过去。
果然,两人很容易就推开了乔一光房间的窗户,跳了进去。
不等两人站稳,窗户被人关上,两把刀各自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卸下巴。”桂王提醒杜九言。
这种事杜九言的经验不够丰富,忙上去卸了她控制这人的下巴,踹上膝盖使得此人跪下来。
乔一光点亮了灯,扯下两个人的面纱。
一男一女,正瞪着桂王,目中透露着愤恨。
桂王扬眉打量着他们,道:“你们出现,都是一男一女的搭配?”
“你还见过?”杜九言奇怪地看着他。
桂王道:“那次郭庭护送我回京,在驿站里就有一男一女刺杀,当时两人是自尽而亡。”
这种搭配,并不多见。
“就是你被我用渔网困住那次?”杜九言看着他。
桂王嘴角抖了抖,“可能吧,不记得了。”话落,看向乔一光,“你认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不高兴。
“不认识。”乔一光回道:“但就是他们从江西开始一直跟着我们。”
将两个人捆住带回衙门,找大夫清理两人的牙齿。这些的后槽牙,从一开始就会被钻一个洞,出来办事的时候,在牙洞里压上毒药,一旦被抓就会咬破这颗药。
“很高级啊,”杜九言打量着两个人的牙,不像是钻出来的,倒像是真的蛀牙,她将女子的下巴装上,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女子看着杜九言道:“有本事就自己去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女子穿着黑色夜行衣,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六的样子,右手指腹有明显的茧子,是长年握兵器留下来的。
她身边的男子,比她年岁略大些,情况相似。
“搜身看看。”杜九言蹲在女子跟前搜身,桂王则负责搜男人。
女子很激动地看着杜九言,“你、你要干什么。”
杜九言从她衣领到肩膀,然后胸部和腰上,神态猥琐手法直白,女子气的发抖,怒吼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你不得好死。”
桂王幽怨地看了一眼杜九言。
“这是什么,”杜九言解开女子的腰带,腰带是一指宽五尺长的布条,中间有夹层,扯开来就能看到里面有个两指宽的木制的令牌。
令牌上写着“庐陵”二字。
“这肯定是怀王府的家丁了。”乔一光道:“怀王府的人身上都有这样一个牌子,凭这个牌子能够进出王府。”
杜九言打量着木牌,上面出了一些雕刻的花纹和两个字外有,背面则有一个很特别的图案。
她回头问差役,“有印泥吗?”
“有,我去取!”
杜九言道:“算了。”她抓了男子的手指割破了,在对方瞠目结舌中,将他的血滴在木牌上,然后在纸上摁出花纹来。
“怀”字!
杜九言问道:“王爷,这是古字吧?”
“嗯,古字的怀是这个写法。”桂王道。
杜九言蹲在女子面前,道:“你要不说,我就拔光你的牙齿,一颗一颗的拔。”
“随你的便,我都不怕死,又怎么会怕你。”女子道。
杜九言颔首,“那扒光你的衣服呢?”
“你,无耻!”女子道:“我会咬舌自尽。”
杜九言道:“是不是从怀王封地出来的所有人,你们都会监视?”
“怀王所作所为,你们知道多少?”
女子啐了一口,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别想了。”
“用刑吧。”桂王指着差役道:“什么招式都可以试试,别弄死了就行。”
几个差役跃跃欲试,“正好,有几个刑具我们还没有用过。”说着,上来将一男一女拖下去。
“去休息吧,别乱跑。”杜九言吩咐乔一光。
乔一光应是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杜九言和桂王坐在院子里,外面的敲了两声梆子,杜九言道:“睡吧,不早了。”
“五哥他……小时候生的漂亮,像他的母亲王太妃。”桂王道:“我娘在几个庶出的哥哥里,最喜欢的就是他了。”
他声音低沉,情绪不高。
“他去吉安的时候,我一路将他送到江西,还一起到二哥那边玩了好几天。”桂王道:“后来,我和二哥一起送他到吉安。”
“我们一起逛遍了他的封地。给他出谋划策,要怎么治理那边。”
桂王坐在椅子上,弯着腰手搓了搓脸,叹了口气,“我说过几年我还去找他玩,但我回来第二年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王爷,”杜九言摸了摸桂王的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现在只是乔一光的一面之词,或许这件事还有反转呢。”
“你现在就伤心,算算时间有点早啊。”
桂王抬头看她,不高兴,“伤心又不能控制。”
“知道了,知道了,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你。”杜九言哄着他,“等明日回去禀告了圣上,我们去江西。”
桂王顺着抱着她的腰趴在她的腿上,“言言,这件事我认为不简单。”
“我也觉得有蹊跷。”杜九言僵硬地抱着他,想把他踹走,可又觉得他此刻正伤心,踹走了太不够意思了,“不管有什么内情,总会查清楚的。”
桂王叹了口气,“人为什么会变呢。”
“这个……”杜九言被他抱的太紧了,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咳嗽道:“你先坐好了,毕竟这个话题很沉重,我要是对你动手,似乎有点不太稳重。”
桂王抬头看了她一眼,满目的幽怨。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再抱一会儿。”杜九言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看天,月亮不知道去哪里了,星星倒是很多,她想到了乔一光说的事……
如果是真的,那么怀王的罪孽不可饶恕。
可如果不是真的,那么乔一光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给乔一光信的人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跟着乔一光要杀他的人,真的是怀王的人吗?
送子汤的事,会闹成什么样子?最后要怎么收场?
无数的疑问,排山倒海向她袭来,她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头疼欲裂。
她有种被人监视着,有一只黑手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感觉……当时和荆涯冲联络的人是谁?现在的事和这个人也有关系吗?
如果是,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最让她费解的所在。
“你在想什么?”桂王见她忽然不说话了,不由抬头看着她,杜九言也低头看他,就见他一双眼睛雾蒙蒙地看着他,她心头一荡,将他的脸推开,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定力很差的。”
桂王拧过来,接着用刚才的目光凝视她,“有多差?”
杜九言不看他,抬头望着天,将她刚才想的事告诉他,“……所以,这一切只有等了解了怀王的事情真假后,才能有结论了。”
“嗯。”桂王的感觉和猜测和杜九言相似,“慢慢查吧,或许你我的想法,只是错觉。”
杜九言打量着他,“王爷,您不能逃避问题。”
“我向来迎难而上。”桂王道。
“你成婚第二天就离开了京城,难道不是逃避问题吗?”杜九言道:“一走几年,不是逃避,你好好的日子不过,去作那么大动静干什么。”
桂王撇嘴,“男人的想法,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也是!”杜九言道。
桂王嘴角抖了抖,往她怀里蹭了蹭,“嗯,知道了。你也是男人。”
杜九言敲他的头,“来劲了,起开。”
“我伤心,你都没有一点同情心吗?”桂王道:“你想想那么多死去的少女,想想怀王是我亲近的哥哥,想想我的遭遇,你会心疼我的。”
杜九言拧他的耳朵,“我刚才已经表示过心疼了。”
桂王被她推起来。
杜九言去客房,桂王跟在她身后,啪地关了门,杜九言回头看着他。
“我害怕。”桂王道。
杜九言被他柔弱的姿态恶心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你想怎么样?”
“你睡床,我睡软榻。”他说着,走到软榻躺下来。
杜九言累了,懒得洗漱掀了被子躺着,将睡不睡的不时候,身边多了个人,搂着她的腰细心地给彼此盖好被子,拍了拍她道:“别乱动,不然我会睡不着,睡不着我就折腾。”
杜九言磨牙,一字一句道:“你想死是不是?”
“我想折腾。”桂王贴着她耳边呼热气,“但估计你不肯,为了不被你打,我会老实点的。”
杜九言道:“你还挺懂事的啊。”
“嗯。”桂王点头,“言言发现我的好了吗,我一向很懂事。”
杜九言道:“那你把猪蹄拿开。”
“你这绑着比我还平,你有什么好计较的。”桂王嫌弃道:“快睡觉,你这样很吵的。”
杜九言被气的头晕,“绑着也是我的胸,我有感觉的。”
“有吗?”
杜九言掐了他一下,“你有感觉吗?”
“嘶!”桂王吸了一口冷气,龇牙咧嘴地道:“我的感觉何止是疼,太多了。”
杜九言败了,心甘情愿地认输。
“王爷,睡觉吧。”杜九言闭上眼睛。
桂王蹭了蹭,盯着她的耳朵亲了一下,轻笑着闭眼睡觉。
589 个人心思(二)
说睡觉,但没人睡的着。
但杜九言不想这个时候和桂王打架,更不想这个时候去撩拨他。
忍一忍,一夜很快就会过去的。
她忍的很艰难,桂王忍的更艰难。
纵然隔着衣服,对方一马平川,但他心里的火还是蹭蹭的烧起来,口干舌燥,焦虑难耐。
“你能不能不要蠕动?”杜九言实在忍不住,“赵鼎,真的好想捅你两刀。”
桂王接着动,小范围地蠕动,“那你捅吧。”
“请把我的偃月长刀拿来。”杜九言道。
桂王道:“长刀没有,长枪有!”
“滚!”
“不滚。”桂王埋头,抱紧。
杜九言磨牙,强迫自己忽略他的存在。
两个人一直到天快亮,才各自打了个盹儿,但好在相安无事。
桂王醒来就去洗澡了,杜九言又眯了一会儿,萎靡地吃了早饭。
审问一夜,那两个人奄奄一息,但却没有招供。
嘴巴很严实。
“先回去吧。”杜九言道。
桂王没有意见。由通州衙门遣的差役押送着乔一光等三个人回京,杜九言和桂王随在其后。
将乔一光三个人送去府衙,两个人则去了宫里,将听到的事告诉了赵煜。
赵煜目瞪口呆,“怎么绕了一圈,到怀王身上去了?”
“怀王……不能做这种事吧。”赵煜看着桂王,“他和他的王妃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怎么可能。”赵煜来回的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那两个杀手招供了?”
杜九言摇头,“嘴巴很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刁大说他有种令人神志不清的药,可以给他们吃一吃。”
“不管用什么方法,今天最好能审个结果出来。”赵煜道。
杜九言颔首。
“送子汤的事……”赵煜蹙眉道:“朕已经遣人去安排了,尽量避免再发生杀妻的事情。”
杜九言和桂王告辞出来,吴典寅让刁大弄了药给那两个杀手。
杜九言去了一趟琵琶巷,隔着门能听到刘端在和韩氏吵架,她回头和桂王道:“乔一光也将事情告诉刘端了,但相比较而言,刘端的态度反而好一点。”
刘端是先怀疑韩氏有野男人,再得知韩氏是被和尚**的。
一前一后的对比,刘端反而能够接受。
后者,至少能证明韩氏的无辜。
“另外两家派人去跟一跟。”杜九言和桂王回了衙门,跛子正好从牢中出来,看到他们道:“昨天放火烧寺的人找到了,就是你们说的五户的其中一户,他心里气愤,一怒之下提着油去将庙烧掉了。”
“还有另外一户我刚才已经派人去盯着了。”跛子道。
杜九言笑了,道:“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刚才我和王爷还在说找人跟踪的事情,没想到跛爷已经做了。”
跛子扫了一眼桂王,没接这个话头,“另外,根据两个杀手神志不清的话,能够判定,他们是从怀王府出来的。”
“除此以外,他们没有说别的了?”
跛子回道:“怀王养了一批雌雄杀手,出外做事都是一男一女搭配,约莫有百人左右。”
“他们什么时候进怀王府的,说过吗?”
跛子摇头,“看这个情况,是不是要走一趟吉安?”
杜九言看着桂王。
“去!”桂王道:“如果乔一光说的事子虚乌有,我们就当吉安一游,如果说的是真的,那就弄清楚……”
他说着,看向跛子,“不要惊动衙门里其他人。”
“嗯。”跛子颔首,就直接去办事了。
杜九言和桂王一边说着话一边离开府衙,杜九言道:“王爷,如果真如乔一光说的那样,怀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安山王是一块没有底线毫无形状和原则的泥,和谁走的近他就会被对方捏成不同的形状,善良或者邪恶,都不是安山王自己能决定的,他的性格就是如此。
但是怀王……杜九言桂王描述的时候,就感觉对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是什么让怀王成为一个变态扭曲的人?
作为一个王爷,不造反不谋权不敛财,居然见天做这种龌蹉的事作死,这在她看来简直无法理解。
“作为王爷,大周的王爷们都不合格啊。”杜九言道。
“怎么叫合格?”桂王问道。
杜九言道:“王爷嘛,要不藏拙混日子,要不就直接反了,自己反不了的就给自己儿子谋划打基础,自己儿子也没有能力的,就拼命敛财等待子孙哪一天能有基础反了。”
“人往高处走,王爷的高出就得帝位了,对吧。”
“既然都是死,那当然要死的体面一点啊。弄这种恶心人的事作死,以后都没有脸见老祖宗。”杜九言道。
桂王睨着她,“在你看来,我是个合格的王爷吗?”
“您比他们好点吧。”杜九言想到一次,“总之,你们所有的兄弟在我看来,用几个成语可以概括。”
桂王扬眉,“什么成语?”
“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乱七八糟、莫名其妙!”
桂王问道:“包括我在内?”
“嗯。”杜九言道:“您属于最后一个,莫名其妙!”
桂王低声道:“想想,我昨天晚上忍了一夜,确实很莫名其妙。我就应该果断,将你吃干抹净了。”
“王爷,咱们换个话题!”
杜九言说着快步走了。
桂王咕哝了一句,想了想道:“总结的其实还挺对。”
……
申道儒看着牧琰,“府衙前两天误杀妻子的邵宇,他的儿子是送子汤得来的?”
“是!”牧琰道:“若非我去衙门办事,听到他们议论了一句,我还没有想到。等出来后我就他家打听了,才确定了这个事。”
申道儒眉头簇了簇,“这么说来,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是。”牧琰道:“感觉有人故意想要将这件事闹大。先生,您说这个人会是谁?”
申道儒摇头,“不好说。”这种事,应该不会造成暴动,毕竟无论哪个男人得知自己有问题,而妻子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会大声嚷嚷,闹的人尽皆知。
这些男人最激烈的反应,可能就是像邵宇那样杀了自己媳妇,将孩子丢掉或者把钟山寺烧了。
大范围的报复别人,应该不至于。
“不过,杜九言昨天才去通州抓了三个人回来,她现在肯定焦头烂额了。”牧琰道。
这个结果申道儒到觉得还不错,“看她怎么处理吧,如果处理的不好,对她的名声将会有很大的影响。”
“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们可以帮她一帮。”
牧琰道:“先生,您要做的事,或许可以跟着这件事的后面。”
“雪上加霜或者……最后一根稻草。”
申道儒颔首,“你说的不错。”
……
鲁夫人让李妈妈将算盘和账本收走,鲁念宗正好蹬蹬跑进来,笑着道:“娘,您算好账了吗?”
“嗯,算好了。”鲁夫人给儿子整理衣服,“跑的气喘吁吁的,干什么去?”
鲁念宗道:“娘,我要去王府玩了。”
“前天、昨天你都去王府了,怎么最近天天去王府,那边有什么好玩的事吗?”鲁夫人问道。
鲁念宗笑着,小声道:“娘,王府现在有很多漂亮姐姐。”
“哦。那是太后娘娘给王府送去的女官,很漂亮吗?”鲁夫人大概猜到了太后的意思,那一院子的男人,确实要送点女孩子去,不然早晚要出大事。
“很漂亮的。”鲁念宗道:“我准备也在这些姐姐里面选一个做媳妇。”
鲁夫人一口茶很没形象地喷出来。
“娘,”鲁念宗被喷了一身,快哭了,“您、您干什么喷口水。”
鲁夫人又尴尬又吃惊,让李妈妈去取衣服来,又看着鲁念宗道:“你、看中王府里的姐姐了?”
“还没有,”鲁念宗道:“所以我才要天天去啊,说不定哪个姐姐看上我了呢。”
鲁念宗摇头摆尾地道:“小萝卜说,我很好看的。”
他这个样子和小萝卜一模一样,哄着别人做事的时候,就会摇头摆尾满脸笑的讨好。鲁夫人觉得,他单纯的儿子,被小萝卜带坏了。
“行吧,那你去吧。”鲁夫人给他换外套,“那你要有分寸。你和小萝卜毕竟不同的,你个子高是个大人了,要是事事都跟小萝卜学,会失礼的。”
鲁念宗不明白,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比如,那些小姑娘抱着小萝卜的时候,你能上去要抱吗?”
鲁念宗道:“能!”
鲁夫人嘴角抖了抖,她要怎么和儿子说,他和小萝卜不一样?
“她们还亲小萝卜,”鲁念宗指着自己的脸颊,“亲这里,我也要亲亲!”
说着,拢了自己的衣服,“娘,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找漂亮姐姐玩了。”
说着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又回来,鲁夫人道:“李妈妈,给言言的肉脯你放在哪里了?”
“烟烟?”鲁夫人一怔。
“言言,”鲁念宗道:“是言言不是烟烟,虽然他们是一样的,但是还是不一样的。”
鲁夫人听的头晕摆着手,“你快走吧。”
鲁念宗跑走了。
鲁夫人靠在炕头,端茶喝着,一滴茶水溅洒出来,落在她的手指上,莫名的她就想到那天看到杜九言手指上的痣。
言言,烟烟?
“李妈妈,”鲁夫人将李妈妈喊进来,低声问道:“九烟的手指上,是不是也有一颗小痣?”
李妈妈记得似乎是有的,“奴婢不太确定,似乎是有。”
“找人确认一下,”鲁夫人心头砰砰跳了起来,“你去隆恩寺里,找绿珠打听一下。记住不要露出马脚。”
李妈妈很紧张,“夫人,您、您真的觉得杜九言就是……就是九烟小姐?”
“你谨慎一些,不要让别人知道。”鲁夫人道:“不管是不是,都不要给她带来麻烦。”
李妈妈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头砰砰跳着,出门去办事。
590 有人打点(三)
赵煜心情不好,和太后吃饭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
“怎么吃饭跟数米粒一样,”太后打量着赵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墨兮又给你惹麻烦了?”
她知道桂王和杜九言上午来过。
“钱嬷嬷,您去把门关了,”赵煜吩咐了钱嬷嬷,待对方将门关上,他则低声将桂王查到的事情告诉太后,“墨兮和九言都说事情很蹊跷。”
太后放了筷子,脸色也变了,“怀王?”
她记忆中,怀王是乖巧懂事的,不说杀人,他连杀一只鸡都不敢。
“专杀小姑娘?”太后问道。
赵煜颔首,“专挑九岁到十三岁的小姑娘,奸淫之后再将人杀了。”
太后没有立刻斥责怀王,她喝了半盅茶,开口道:“派人去吉安确认,一定不能传扬出去。”
“这件事朕让墨兮和九言去办了。”赵煜道:“他们办事,朕放心。”
太后道:“你多放点权给他们,上次去辽东,九言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朕知道了,这一次不会让他们单枪匹马去冒险。”赵煜说着,又提到了送子汤的事,“这几个人为了引起重视,将送子汤的事传扬出去确实可恨该杀,可是,给乔一光信指使他办这件事的人,更加可恨。”
“九言怎么说?”太后问道。
“九言没有说的很明白,但是话里话外她暗示过,她觉得,从安山王出事到安山王死以及现在怀王出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赵煜道:“但是,这人的动机,太难猜测了。”
“她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借用朝廷的手,将所有王爷都是杀了?”太后道。
赵煜颔首,“她是有这种怀疑。”
“这……”太后起身走了两步,在软榻上坐下来,母子两人沉默了很久,太后道:“她的猜测虽能解答一些疑问,但是同时又出现了更多的疑问。”
“第一,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杀王爷?”
“第二,如果怀王奸虐杀幼女的事情是真的,那么无论是他还是安山王,罪行却是真真实实的。这是这个幕后推手无法先知设定的。”
“他不可能强压这安山王和怀王做不想做的事。安山王不好说,可怀王不是没有主见的。”
赵煜也是这么想的。
“母后,您说这个人的目的是不是好的?”赵煜道:“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那么他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了各个王爷的龌蹉事,而用比较极端的方式引出来?”
太后道:“你的意思是,怀王和安山确实十恶不赦,这个人引出他们的恶行手段虽有待商榷,但初衷却是肃清皇家风气?”
“是。”赵煜道。
太后若有所思,好一会儿她点头道:“确实如此,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一切。”可又道:“但哪有这样的人?”
根本没有!
母子两个人都没有心情吃饭了,坐了一会儿后,赵煜告辞回去做事。
太后和钱嬷嬷对面坐着,钱嬷嬷在给桂王做春装,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太后说话,不由奇怪地道:“娘娘,您还在想怀王爷的事吗?”
“嗯。”太后道:“哀家觉得,九言很有可能怀疑了圣上,所以才在圣上面上露出了一点意思。”
钱嬷嬷哎呦一声,被针扎了手,疼的嗦着,“这不可能吧,圣上的性子怎么可能。”
“嗯。”太后道:“但是九言所说的推波助澜的人,圣上的动机可是最大的。”
钱嬷嬷道:“还有王爷。”
太后一愣,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跳。
“挑拨他们兄弟关系?”太后摇头,“如果只是挑拨关系,这也绕的太远了。”
钱嬷嬷点头,“奴婢觉得是巧合,九言想多了。”
“嗯,那孩子一向心细如发,但这件事她或许真的是想多了。她不了解圣上,这么多孩子里,圣上的性子可是最正直的了。”太后道。
钱嬷嬷也点头,“就是因为正直老实,小时候不知道吃了王爷的多少闷亏。”
桂王又精又抠,从小时候开始,赵煜说是让着,可要真动心眼,他不是桂王的对手。
“哀家头疼,不想了不想了。”太后摆着手道:“现在局势稳定,谁想作死就可劲儿作!”
她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个个聪明绝顶,还兄友弟恭。
看谁有这个能耐,撼动这局势。
不过是跳梁小丑出来送死。
“娘娘说的对,”钱嬷嬷道:“有王爷在,什么都不用怕。”
太后嫌弃地看着钱嬷嬷,“他不靠着杜九言,他有个屁本事。”
“娘娘,”钱嬷嬷左右看看,低声道:“叫人听见。”
太后喝茶,当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
……
杜九言带着邱虎和邵宇以及刘端,总共五个男人去见乔一光。
这五个人,都被乔一光传播了送子汤的事。
“是这个人和你们说的吗?”杜九言指着乔一光问几个人。
邱虎点头,“就是他,肯定是他。”
“是,”邵宇道:“他告诉我送子汤和和尚**的事。”
杜九言指着乔一光,“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吗?”杜九言看着五个人。
“为什么?”邵宇问道。
杜九言道:“因为他要挑拨你们闹事,好让朝廷注意到他,替他死去的女儿伸冤。”
“他在利用你们。”杜九言踹了乔一光一脚,“是不是?”
乔一光给几个人拱手赔礼,“是,我女儿被人害死了,我告了好多次都没有人理,这一次我来京城听到了送子汤的事,就故意散播了这个谣言。”
“没想到,没想到你们这么激动。”乔一光看像邵宇,“居、居然还把自己媳妇打死了。”
邵宇气的直抖,“你、你说的是假的?”
“嗯,我自己瞎编的。”
刘端道:“瞎编?你怎么不编别的事?”话落又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是不是觉得这事儿不好处理,所以逼着他撒谎圆谎?”
“再这么圆,这事儿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他不能生!他看了那么多的大夫,这事儿假不了。
“瞧把你能耐的,难得一句话说的顺利,还显示自己学问了是吧?”杜九言鄙夷地看着刘端,“我可告诉你,就算韩氏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动手打她。”
“朝廷没有任何律法,规定了丈夫可以随便打骂妻子。”
“一个个了不起了,自己有问题还回头怪自己媳妇。不要脸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杜九言指着五个男人,道:“能过就过,过不下去就掏钱和离,谁他娘的要再动手打媳妇,我带着他媳妇告到他光着屁股过下半辈子。”
“听到没有?”
刘端被杜九言骂的没了话。
“事情是真是假,现在说不清楚。你们是有什么方法坚定孩子不是自己的了吗?”
大家都摇头。
“那就别啰嗦,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不行就和离!”杜九言摆手,“都走吧,不要闹事不要对外乱说。”
“否则我就把你们不举的事,贴在衙门的八字墙上。”
五个人嘴角抖了抖,不敢多说话,被人带走了。
“他们不会信的。”乔一光低声咕哝道。
杜九言白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会相信,可你告诉我有什么好办法?”
乔一光摸了摸鼻子。
“你直接来找我多省事,拐弯抹角的。”杜九言压着自己的怒火,问道:“那封信,你没有怀疑过是谁放在你车里的?”
他当时是四辆马车,好几个同伴一起。
“肯定不是我认识的人,因为当时车停在路边休息,我们都茶寮里喝茶吃点心了。”乔一光道:“但是,如果不是我们认识的人,他怎么会知道我们想干什么?”
乔一光想不明白。
杜九言不想问他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启程。”
乔一光应是。
杜九言去前衙,吴典寅正在和孟郊说话,杜九言看到孟郊很惊喜,“孟都督,您和吴大人也认识?”
“因为郭庭的缘故,和吴大人见过一面。”孟郊道:“这次你们出去办事,圣上让我和你们一起。”
杜九言露出惊讶之色。
“那一带我很熟悉,正好,离宝庆也很近。许多事我办起来,比王爷还要方便一些。”
他是五军都督府的,统领大周各处卫所,自然也有调兵遣将的权力。
“有您在,我们一定能事半功倍了。”杜九言笑着道:“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轻装从简,快点赶路。”
孟郊应是,“那我回去准备一下。”
这一次的事比较隐秘,孟郊出门办什么事,都没有和家人说过。
杜九言本来也打算和以前一样买点东西带着,干粮和衣服鞋袜什么的。但走到铺子门口,才想起来,她所有的东西都有人打点。
她回到王府,叶柔正和谢莹两个人在商量清点着东西。
“鞋子带一双就行了吧,包袱塞的太多,估计他们不高兴背着。”叶柔道。
“也是哦,我兄长每回出门的时候,恨不得只带银子才好。”谢莹道。
谢柔将给杜九言准备的鞋子拿出来一双,数了数袜子,一共十双袜子,她私心里认为,杜九言一双袜子穿两天,二十天备用换洗差不多了。
“如果杜先生能得空洗一双,应该够穿了。”叶柔道。
“不会洗的,”谢莹低声道:“你没听小內侍说吗,他们这些人除了自己的内衣裹裤外,其他的一律都不洗。实在穿不了就丢在一边等过些丢掉。”
叶柔砸了砸,“小萝卜太可怜了。”
杜九言收回了步子,默默地退出来,去对面荡秋千。
小萝卜怎么就可怜了,有吃有穿不饿肚子,多幸福!
“你、荡秋千?”桂王老远就看到她了,“不去收拾行李?”
杜九言笑着,捏着嗓子娇滴滴道:“哈哈,王爷,来推我呀。”
桂王打了个哆嗦,“你、你正经点。”
杜九言撇嘴,“不用我收拾,谢小姐和叶小姐已经弄好了。”
“那我来推你!”桂王颠颠过来,推着她荡秋千。
591 离京出行(一)
“有女人还是不错的。”桂王拍了拍不大不小的包袱,里面放着鞋袜和换洗衣服。
以前出门,很少带这些东西。
“跛子,”桂王看着跛子,笑的很暧昧,“你的包袱谁整理的?”
跛子自己都不知道,看向杜九言,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杜九言连自己东西都懒得收拾。
“不是我,”杜九言摆手,“我的行李是叶小姐收拾的。”
“王爷的行李是谢小姐收拾的。”
跛子回头看了一眼出来送他们,非常庞大的人群。十几个姑娘依依不舍地冲着他们挥手,反而将蔡卓如和三尺堂的四位淹没了。
“不知道。”他扫过一眼,将包袱搭在马背上,“不管谁收拾的,都无所谓了。”
桂王摇头,“人要懂得感恩,比如你住在王府,你得感恩。比如这位姑娘给你收拾行李,你也感恩。”
“怎么感恩?”跛子问道。
“以身相许!”桂王道。
跛子冷笑了一声,“如此说来,我要先许给王爷才行了。”
“本王看不上你。不过耐不住有人眼瞎,难得有人眼瞎,你就凑合凑合吧。”桂王道。
“是,王爷您也该感恩,谢小姐人很不错。”跛子道。
“她来王府就是伺候我的,要感恩,她受得起吗。”桂王扯了扯嘴角,“你好好想想吧,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说着,牵着杜九言的马往前走。
“你走就,牵我马干什么。”杜九言拍他的手,回头冲着大家告别,“都乖一点啊,等我们回来。”
叶柔面颊红红的,“杜先生,您路上小心啊。”
“我会帮您照顾小萝卜的。”
杜九言拱手道谢,又看着自己的儿子,小萝卜挥手道:“爹啊,早去早回,我会照顾好姨姨们的。”
“我儿厉害。”杜九言没眼看留下来的男人,策马走了。
窦荣兴一副神伤的样子,跟在裴盈后面,钱道安凝眉道:“九言这一次去很危险,你都不关心一下?”
“我关心了,昨晚我和九哥聊了很久。”窦荣兴道。
钱道安道:“那你这个样子,是担心她?”
“一半,”窦荣兴低声和钱道安道:“跛兄的行李,是裴盈收拾的。”
钱道安一愣。
“算了,这种事不好说。”窦荣兴蔫头耷脑地回去了,刘娇跟在他后面,笑眯眯地道:“窦先生,您是不是担心杜先生?”
窦荣兴扫了她一眼,刘娇个子不高,但是非常的丰满,笑起来很娇媚,他不喜欢这样的,“嗯,我担心我九哥。”说着,又道:“我回去收拾一下,今天要去上工了。”
刘娇点头,“窦先生辛苦了,中午我去给你们送饭。”
窦荣兴正要拒绝,刘娇已经笑嘻嘻地跟着别的女孩子一起走了。
窦荣兴叹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男女之情,真让人神伤。”
宋吉艺假装巧合,碰到了苏凝月的手,他心突突地跳!
女孩子的手真柔软啊。
不晓得她穿的什么颜色的肚兜……他还记得牡丹姑娘丢在杜九言身上的肚兜……
宋吉艺鼻头发热,捂着鼻子道:“我、我、我回去、去一下。”
说着,揪着鼻子跑了,等跑回院子里,将门一关,喷了一线鼻血出来。
“丢、丢人。”宋吉艺默默擦着鼻血,将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
王蕊眨巴着眼睛,看着周肖,“周先生,我刚刚做了鱼头,是用杜先生的辣椒做的,听说是宝庆的同乡带来的。我把剁碎了和鱼头一起蒸出来了。”
“您有没有空,帮我试试行吗,看看地道不地道。”
周肖摇着扇子,凝眉道:“我和客人约了一会儿见面。”
王蕊有些失望。
“不过试吃的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若真的迟了,和对方解释一下便是。”周肖道:“走吧。”
王蕊高兴地拍着手,“好啊,那我们去厨房。”
两个人去厨房,王蕊将蒸好的鱼头拿出来。
周肖眼底划过惊慌,一个很大的鱼碟,根本看不到鱼头,全是红通通的辣子。
“周先生,您试试。”王蕊将筷子给他。
周肖硬着头皮拨开厚厚的红辣子,找到鱼肉吃了一块,顿时,一股火从他口中直冲脑门,汗嗖地一下冒出来,“这、是地道,但下回辣子可以略少些。”
“京城这边,大约是吃不惯这么辣的。”
王蕊看着他一头的汗,“很辣吗?”她拿帕子给周肖擦汗,“对不起啊,您快喝点水。”
她给周肖倒水过来。
以为周肖会接。
没想到他就着她的手喝着,王蕊愣了一下,又觉得没什么,愧疚地看着他,“有没有好点?”
“嘴很辣。”周肖道。
王蕊道:“对不起哦,我帮您吹吹。”
说完,她哎呀一声,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我给您倒凉水。”
“那你帮我吹吹。”周肖道。
说着,弯腰将脸伸到王蕊面前。
王蕊看着周肖俊俏的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真、真要吹啊。”
“嗯,吹吧。”周肖道。
王蕊哦了一声,真没心没肺地给他吹着嘴唇。
周肖打量着小姑娘,目光清亮含着情意。王蕊根本看不懂他的含义,只觉得这感觉有点……异样。
“谢谢,”周肖见好就收,“我出去做事了。”
王蕊点头应是送周肖出去。
小萝卜蹦蹦跳跳地进来,“周叔叔,您出去了啊。”
“嗯,”周肖颔首不急不慢地走着,小萝卜拉着王蕊道:“蕊姨姨,周叔叔干什么了?”
王蕊道:“周叔叔刚才被我的辣子辣到了。”
小萝卜一愣,“你喊他周叔叔?”
“听说他二十五了。”王蕊低声道:“大我九岁呢,我肯定要喊叔叔啊。”
小萝卜咧着嘴,不知道说什么,一回头就看到周肖正站在两个人后面,面色古怪且僵硬。小萝卜呵呵笑着,“周叔叔你是忘记东西了吗?”
“嗯。”周肖摇着扇子,看着王蕊,“有一家馆子的鱼头做的很地道,中午我带你去吃。”
王蕊眼睛一亮,点着头道:“好啊,好啊!”
“中午我回来接你。”周肖说着就走了。
周叔叔?他有这么老吗?
……
江西和湖广交界,从吉安回邵阳,骑马三天都用不了。
“等办好这事,我要回一趟宝庆,看看陈先生。”杜九言道。
她真是想邵阳啊,一来就在那个地方,对于她来说,那就是她的家乡。
“你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如果走陆路我们会路过江南。”桂王睨了他一眼。
杜九言眼睛一亮,“金陵,扬州?”
“嗯。”桂王道:“我们可以一路游玩。”
乔一光刚学会的骑马,跟在他们后面,很焦虑地看着他们。他们不会真的游玩到吉安吧?
这要走到猴年马月?
“这个主意不错。”杜九言点头,孟郊问道:“九言没有去过江南?”
杜九言回道:“算、算去过吧。”
以前全国跑,大多数地方她都去过,但现在年代不同,她也算不上去过了。
更何况,州府划分的范围也不相同。
跛子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可以去金陵走走,那边有圣人庙。”
杜九言笑着点。
“几位爷,”乔一光道:“我、我的同乡什么时候到?”
他通州还没有到,这几位就一直聊着玩的事情。他不得不提醒一下。
“在山东等我们。”桂王道。
乔一光怔了一下,难道他们还要绕道江西?
等到晚上他就知道了,这些人说要赶路,根本不说休息,他在马背上颠的都快散架了,一行六个人根本没有休息的打算。
不是说要游玩的吗?
怎么忽然又赶路了。
如此风餐露宿接了他的三位同伴,又走了两天,到了海边,乔一光看着海边停靠的船才真正明白,他们前几天纯粹是过过嘴瘾。
“走海路?”他看着杜九言。
“嗯,走海路近许多,等回来的时候,我们再走运河,一路游逛江南美景。”
大家将马牵到船舱,安顿准备了一日,孟郊交涉谈了一番,船就离了码头,往南走。
海风咸涩,杜九言靠在椅子上,将脚架在栏杆上眯着眼睛打盹儿,桂王也学着她靠着,随着摇摇晃晃的节奏,他也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杜九言低声问道:“王爷,您有没有怀疑过圣上?”
“嗯?”桂王侧头看着她,杜九言也转脸过来和他对视,桂王摇头,“没有。”
杜九言点头,“其实,安山王死的时候,我怀疑了圣上。如果有谁要让安山王死的不知鬼不觉体体面面,那么就只有圣上了。”
既不会惊动别的藩王,让他们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又能除去安山王这个心头之患。
“还有我。”桂王道。
杜九言哈哈大笑,“王爷,您没这个本事。”
“瞧不起我?”桂王不满地看着她。
杜九言摇头,“王爷您误会了,我只是……”她找不到词,“算了,真的是瞧不起您。”
“书到用时方恨少。”杜九言羞愧。
桂王大长腿一转,朝她踹过来,杜九言抬腿去挡,两个人的椅子在甲板磨的嘎嘎直响,互相踹着对方。
“就你这短腿,不是我的对手。”桂王洋洋得意。
杜九言大怒,将椅子丢过来,桂王一脚踢开,椅子打了两个转,掉海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