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讼师TXT下载大讼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讼师全文阅读

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97 院中烤肉(三)

    晚上烤肉,大家围坐在炉子四周,二十多个人笑笑闹闹的,肉不知吃了多少,只看到竹签子插了满满一罐子。

    王蕊小脸烤的红扑扑的,一边擦着汗一边在翻动竹签。

    “我来吧。”刘娇笑着道:“你歇会儿去吃点东西。”

    王蕊本来想说不用,可余光看到周肖正在和贺青说话,她犹豫了一下,道:“好,那辛苦你了。”

    “没关系。”刘娇接棒烤肉,王蕊就端着盘子冲着周肖过去,笑嘻嘻地道,“还有肉,你们吃不吃?”

    周肖摇头,“吃饱了。”又问贺青,“你吃不吃?”

    “给我留一点吧,”贺青道:“今晚人没有到齐,给没回来的人留一点。”

    王蕊哦了一声,将一碟子肉递给贺青,贺青道谢端去边上,周肖低声看她,“累不累?刚才是不是烫着手了,我看看?”

    “没有!”王蕊撇了一眼贺青,咕哝道,“你、你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

    周肖扬眉,笑着道:“当然不是!”

    王蕊嘟着嘴看他,周肖轻声道:“我在等你长大!”

    “啊?”王蕊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我、我、等……等什么?”

    周肖道:“你快快长大,我等的已经很心焦了。”

    “周先生讨厌,”王蕊脸一红,转头跑了。

    周肖扬眉,轻轻笑着。

    “窦先生,”刘娇喊窦荣兴,“能不能帮我拿一下碟子?”

    窦荣兴哦了一声,给她递了个碟子,刚坐下来刘娇又道,“窦先生,炭是不是要再加点呢?”

    窦荣兴又给她加炭,不等他做完,刘娇又让了个位置,“窦先生,我一个人烤很辛苦,您帮我一起吧。”

    裴盈说要背书,吃了一点就回房了,窦荣兴兴致缺缺,懒懒地道:“我很累,不想做。”

    “你再辛苦也要吃饭的吧。”刘娇冲着他笑着道,“总让别人给你做饭,你好意思吗?”

    窦荣兴愣一下,看着刘娇就来气了,正要发火,对方冲着他笑着道:“来吧。做一些新鲜事,感觉会很不同。”

    说着,分了一半的位置和肉串给他。

    窦荣兴被堵的一肚子不舒服,不情不愿地上前去和刘娇站在炉子前烤肉。

    宁王羡慕地看着院子里的人,每个人都很轻松,没有卑躬屈膝,没有阿谀奉承,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调侃打趣,彼此照应扶持,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好了,“墨兮总能交到各式各样的朋友。”

    “不是我的朋友,”桂王道,“九言的。”

    宁王道,“还不是一样,住在王府当然就是你的朋友。”

    “确实很好。”九江王含笑道,“这几日你们有没有空,不如我们去十渡住几日?”

    这几天朝中动荡,他们避开出去待几天更好。

    “墨兮觉得呢?”宁王等桂王的意思。

    桂王转头看杜九言,“要去吗?”

    “明天我们去平乱吧,顺德几处的事了结了吗?”

    给的是三天时间,明天是最后一天。

    说是将桂王和鲁阁老放出来,他们就放人,明天不知道放不放。

    “可以,”桂王点头,九江王也觉得可行,“圣上事情太多,我们能帮点是一点。”

    “就这么决定了。”杜九言道:“今晚早点休息,明日卯时城门一开就出门,骑马,不许坐马车。”

    最后一句是对宁王说的。

    “知道了,知道了。”宁王讪讪然地道:“那我得找匹好马,不然驮不动我。”

    桂王嫌弃道:“多骑马好,可以瘦点。”

    “墨兮。”宁王幽怨地道,“人多,留点面子。”

    桂王颔首,竖起个大拇指,道:“你瘦!”

    宁王嘴角抽了抽,九江王轻轻笑了,摇头道:“你别和墨兮斗嘴,什么时候赢过他。”

    “回家了,回家了。”宁王起身朝外面看了看,“青翎今天怎么还没有回来?”

    杜九言哦了一声,道:“前两天戏班子接了外地的堂会,要连着唱十五天,他们还有几天。”

    “原来如此。”宁王道,“那我们回去了,明儿一早还要早起。”

    大家说着就散了。

    杜九言带着小萝卜回房,看着他洗漱上床,坐在床边上她问道:“昨天去看外曾祖父了吗?”

    “看了,他特别的高兴,晚上的吃饭的时候连着吃了好几块肉。”

    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轻笑道:“没事多去去,替你娘多孝顺他们。”

    “我记得了,”小萝卜点头,“我明天再去安国公府走动,后天再去陪祖父,大后天再去靖宁侯府看舅公。”

    杜九言笑了起来,“这么看来你好忙啊。”

    “是啊,是啊,我很忙的。”小萝卜道,“大白牙舅公还给我布置了功课,我还要做功课。”

    杜九言亲了他的小手,道:“你又欺负王爷了?”

    “我没欺负他。”小萝卜目光闪烁。

    杜九言扬眉。

    “我没有,我只是争取我的利益,”小萝卜道,“您是讼师,作为您的儿子,我不能丢了您的脸。”

    “行。”杜九言道,“你们父子两人的事,我不就掺和了。”

    小萝卜道:“您放心,我不会太欺负他的,我有分寸。”

    反正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杜九言给他盖好被子,“睡吧。”

    “娘,你们明天要出去吗?”

    “把我儿忘记了,”杜九言呵呵笑了,尴尬地道,“你要不去鲁府住两天?”

    小萝卜哦了一声,回道:“我没关系,住在哪里都可以的。不过您要注意安全呢。”

    “知道了。”杜九言摸了摸他的头,道:“睡吧。”

    她待小萝卜睡着,回了自己房里,一推门就看到床上正躺着个人,披着头发盖着被子,露出光溜溜的长臂,听到声音悠悠侧了身,撑着面颊看着她,扬眉道:“言言。”

    杜九言怕春光外泄,忙转身关了门,道:“王爷,大晚上您不睡觉,躺我这里干什么?”

    “我们是夫妻,”桂王眨巴眼睛,“我当然要睡在这里。”

    他眉目精致如画,笑起来唇红齿白美不胜收,杜九言眼晕头昏,鬼使神差地道:“行吧,我去洗漱。”

    她坐浴桶里,才清醒过来,她这么就答应了。

    忽然,肩膀上一暖,一只手搭上来,轻声道:“我帮你洗。”

    “王爷,您……您这太撩人了。”杜九言抖了抖,“咱们毕竟才开始,应该含蓄点。”

    桂王一笑,顺势一转,也坐桶里。

    “你、”杜九言目瞪口呆,不等她反应,他一笑道,“这桶太小了。”

    杜九言大怒,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道:“你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这次收敛,杜九言生无可恋地趴在枕头上,一头青丝披在后背上,桂王坐在一边,态度乖巧地给她揉着腰,“这里也酸?”

    “嗯,右边,右边也酸。”

    “这里?”

    “都行,到处都酸!”杜九言苦哈哈地道,“我不想要夫君了,我能退货吗?”

    桂王正色道:“不能!”

    “你我之间我早就说过了,只有丧偶!”

    杜九言点头,“看这情况,王爷您要不了几年就又得恢复单身了。”

    “那我卖力点。”桂王态度极好,方方面面照顾,从头到脚的按摩,“我决定去拜师学艺。”

    “拜什么师?”

    “大夫,”桂王道,“学一套得用的推拿手法!”

    “我要保证我媳妇能身心愉悦,”桂王趴在她身边,一手撑着脸,一手照着穴位给她摁着腰,“你一点不舒服?”

    杜九言脸一红,道:“王爷,咱们再略含蓄点。”

    “真不舒服?”桂王问道。

    “没有,舒服的。”杜九言闷闷地道,“可舒服是一回事,累是另一回事。”

    她脸红扑扑的,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犹如蝶翼一般,投下一层斑驳的阴影,他看着心头一荡,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杜九言转头看他,桂王呵呵一笑,收了手但人贴了过来,低声道:“那什么时候招式最喜欢?”

    “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杜九言埋在枕头,“难得害羞,王爷,您要成全我。”

    桂王将她的脸捧出来亲了一下,“不行,一定要弄清楚。”

    “哪个?”桂王问道。

    杜九言抿着唇笑了起来,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了一句,桂王眼睛一亮,道:“记住了,以后常用。”

    “七十二式呢,”桂王低声道,“咱们就用了十几种,要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杜九言踹他,“睡觉,嘚吧嘚吧很吵。”

    “这是个很重要的事,”桂王将她揽过来抱在怀里,杜九言抬头看着他,他下颌线条刚毅,皮肤很好,看的她眼晕,忍不住咬了一下,“睡觉!”

    桂王亲她额头,认真道:“你先睡,我再研究一下。”

    “研究什么?”

    “有几个招式我觉得不太好摆。”他说着,低头看她,“要不,我们再试试?”

    杜九言使劲掐他的腰,“睡觉!”

698 中毒而亡(一)

    顺天十一年七月十四,当朝次辅任延辉数罪并罚,被判斩立决,并罚没所有家产充公。

    当日退朝,由三司主官主持,入任府抄家。

    查获现银三万六千两,金六千两,各大票号的银票共计七百六十八万两,各珍宝玩物估值一百八十万两,十几个州府私宅一共十二间、铺面三十间、田庄大小各十一间,良田地契一时难计……

    赵煜翻看着账簿,和薛按道:“往日,朕也知道他不会干净,可不曾想过,这不干净是这样的不干净。”

    “看来,以后朕穷了苦了,就要罚没两个。抄一次家,朕就能充盈一次国库,发一笔横财了。”

    薛按可不敢接话,他站在一边没说话。

    “薛按,”赵煜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无奈地问道,“你觉得,朕是一个好皇帝吗?”

    薛按道:“是!您是一个好皇帝。”

    “那为什么他们还这么对朕呢?”赵煜道,“朕自认没有亏待他们,也不像先祖们那样霸道独断,不管大小事都是商量着,他们有道理,朕也给足了面子,可为什么最后变成这样?”

    “是因为朕好欺负?”

    薛按回道:“圣上,这人分好坏奸忠,是他们的事,和您没有关系。就算是先帝祖辈在世,也是有奸佞小人。”

    “你说的有道理,是他们奸佞,不是朕的错。”话落,他又笑了起来,“他们都觉得,朕应该早点杀了任延辉。”

    “朕不是不舍得,而是没有人比他更好用啊。”

    薛按懂,给赵煜递茶,“他们不懂您的难处,不怪他们更不是您的错。”

    任延辉好用之处在于,他会毫无条件的听赵煜的话,他不会去分辨规劝赵煜决定的好坏利弊,只要是赵煜暗示和说的话,他都会一丝不苟的办好。

    譬如前两年,扬州府徽商闹了一回事,抗议盐引市面太过混乱,加价压市,逼得他们无路可走。鲁章之的意思,重新颁布条例,彻底整顿。可赵煜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重新颁布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太多,当下最重要的是将事情解决了,后面再颁布条例慢慢整顿。

    可满朝一半多人赞成,交口称赞鲁章之的法子好。

    他也知道好,可太慢了,而且,他不想听鲁章之的。

    所以,赵煜暗示了任延辉。当下任延辉出列反对,并一二三条的举例说明,带着他的党羽,在早朝上和鲁章之吵的翻天覆地。

    最后,两条办法搁置下来,可任延辉却在私下里写信给扬州盐巡使,以迅雷之势,抓住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一顿暴打,打的那些闹事的人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

    杀鸡儆猴的结果,是事态瞬间被压制。

    事后,鲁章之质问任延辉。任延辉没有否认,也态度极好地后退了一步,同意鲁章之重新颁布条例。

    这样的任延辉,赵煜确实舍不得。

    不是找不到,而是还要再疲于培养,磨合彼此心意,还得对方机敏。

    “算了,”赵煜苦笑道,“已是如此,再留下去朕也是本末倒置。”

    薛按应是。

    “内阁的人选,”赵煜问道,“你觉得王阁老要递位进补吗?”

    薛按懂的,赵煜只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真的在问他。

    “鲁阁老递交了两个人选,让马阁老递位次辅,后面的人位置不变,再添钱羽进去。”赵煜道:“鲁章之好是好,可就是太正了!”

    鲁章之无论什么事,都会从大局考量。满朝文武没有谁比鲁章之忠心了。

    可问题就在于,如果鲁章之事事说的都对。

    鲁章之都对,他无论从哪方面考量都应该听鲁章之的,可一直听,时间久了谁还知道他的君?

    可以听,但不能一直听,这和对错无关。

    “要不然,”薛按小心翼翼点了点内阁另外一位,“刘阁老?”

    赵煜眉头微扬,薛按忙跪下来,道:“奴婢该死。”

    “起来吧,”赵煜道,“你也是难得!”

    薛按擦了额头上的汗,双膝发软地起身,垂手站在一边,不敢再说话。

    赵煜犹豫不决,想让钱羽进来,可又不想一下子堵死自己的退路。

    “朕倒忘了一件事。桂王和宁王三个人剿匪去了?”

    薛按应是,“今天天刚亮就走了。”

    “没有喊着孟郊陪同,没有带兵?”赵煜问道。

    薛按摇头,“孟都督没有去,他们一行人就赤手空拳地去了。”

    赵煜无奈地摇了摇头,没说话。

    下午散衙,钱羽去了鲁章之的家中,两人在书房,钱羽道:“大人,现在就推荐下官进阁,是不是太早了?”

    “试试圣上的意思,”鲁章之道,“按资历满朝也没有几个人如你。现在只看圣上对我们是什么态度了。”

    任延辉没有了,赵煜对他们就算没有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欢喜。

    但是程度有多少,就看赵煜这一次,同意谁进内阁了。

    “下官觉得,可能性比较小。”钱羽道。

    鲁章之颔首,也无所谓,“自古忠言逆耳,忠臣难做!”

    “您不要气馁,当下形势已经越来越好了,您应该高兴才对。”钱羽道。

    鲁章之颔首,但隐隐觉得,事情不会如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可具体会发生什么事,他现在也难以预料到。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步步应对。

    “王爷和杜先生出城了?”钱羽问道。

    鲁章之颔首,“今天要判任延辉,三位王爷应该是想要出去避一避。避了也好,免得再有事牵扯上王爷。”

    “是!”

    鲁章之又道:“任延辉还在,你嘱咐牢中的人严加看管。”

    “是!”

    钱羽没有逗留太久,便告辞回家去了。

    鲁章之回了内院,小萝卜今晚要住在这里,家里正忙着给鲁念宗重新铺床换被褥,晚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吃过饭,鲁章之和鲁念宗对面坐着下棋,小萝卜在一边观战,鲁夫人忙着看从江南布庄拿来的布料,要给杜九言定制喜服,挑了几种她都不满意。

    ……

    大理寺监牢中,任延辉正靠墙打着盹儿,忽然有脚步声不急不慢地走进来,他警觉地睁开眼,看了对方一眼,又重新阖上眼睛。

    那人提着水壶,一间一间的倒水过来,有人醒了就喝完水接着睡,有人没有醒,倒水的人刚走,老鼠便悄无声息地上来偷水喝。

    提着水壶的人到了吴文钧这间,倒了一碗放在地上,又到任延辉这边,倒了一碗,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任延辉本不想喝,但今天天黑以后,牢里就没有送水来。

    所以这会儿见着水,他还是起身端着喝了。对面吴文钧也正端着水,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鄙夷地转过视线,各自喝水。

    一碗水喝完,刚回到铺位,任延辉就噗通跌跪在地,他扶着肚子转头去看吴文钧。

    “来人!”吴文钧也捂着肚子在地上,冲着外面嘶喊了一声。

    立刻有人进来。

    任延辉疼的满头冷汗说不出话来,他倒在地上,能听到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他看着三五步外,吴文钧也正面目扭曲地看着他。

    他忽然想笑,他们是至交却最后反目、反目后本以为老死不往来,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死在一天。

    吴文钧也笑了起来,隔着栏杆遥遥指着他,疼的失声,好一会儿手摔在地上没了声息,只余下扭曲煞白的脸。

    “可笑,”任延辉觉得可笑,今天以前,他都不会想得到,有一天他连死,都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他不甘心!

    任延辉吐出一口血,睁圆了眼睛,咽了气。

    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夜色深了,小萝卜趴在鲁念宗的腿上睡着了,鲁章之放了棋,道:“太晚了,你带他回去睡觉吧。”

    “嗯,嗯!”鲁念宗抱着小萝卜,“爹,您也早点歇息。”

    鲁章之送两人出去,刚回到房里坐下来,他的常随急匆匆地进来,道:“老爷,出事了。”

    “什么事?”鲁章之放了茶盅,眉头微拧,立刻就想到了任延辉。

    常随低声道:“一刻钟前,任延辉和吴文钧死在了牢里。”

    “怎么死的?”鲁章之站了起来,常随回道,“砒霜掺在水里,两人喝了水,当场七窍流血毙命。”

    鲁章之沉着脸又坐了回去。

    常随接着回禀,“钱大人刚刚到衙门,将今晚所有当值的人都扣了,在细细审问。还不曾对上奏报,但人确实死了,想隐瞒是不可能的。”

    “图答呢?”鲁阁老问道。

    “图答没有事。”

    鲁章之和常随吩咐道,“告诉钱大人,弄一份相似的药,给图答喂下去,不要出人命,控制药量。”

    “是!”

    常随领命去了大理寺,钱羽得令,迅速着人办了,给图答喂了药,又迅速给他解毒,图答虽昏迷了,但却没有生命之危。

    天一亮,钱羽就遣人去宫中回禀,赵煜洗漱完正要坐下来用膳,就听薛按说这件事,他愣了一下放了调羹,语气极冷地道:“任延辉和吴文钧都死了?”

    “是!中毒而亡。”薛按道。

    赵煜冷笑起来,扯了扯嘴角道:“鲁阁老就对朕这么没有信心,人刚进牢,立刻就迫不及待地杀了。”

    “生怕朕反悔了,再抬举任延辉?”

    薛按添茶,顿了一下才补充道:“大理寺奏报中,一起中毒的还有图答。”

    “图答?”赵煜一怔,“你说图答也中毒了?”

    薛按点头。

    难道他误会了,任延辉不是鲁章之杀的?毕竟鲁章之要杀任延辉的话,是不可能连着图答一起杀的。

    还有别人?

    赵煜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699 各有立场(二)

    早朝上,任延辉的死,像油锅倒了冷水,噼里啪啦差点掀翻了金銮殿。

    “圣上,这就是有人等不及想要他死,此人居心叵测,必须严查。”

    “彻查,严惩!”

    “就算任延辉有必死的罪,那也不是个人能杀能害的。此事情节之严重,不亚于任延辉所犯之罪。”

    嗡嗡响着的说话声,多少目光有意无意飘向鲁章之。

    “大家不要忘了,图答也中毒了。”有人辩驳道。

    “那又如何,不过是有人想要拉着图答混淆视听而已。”

    “咳咳……”鲁阁老咳嗽了一声,上前来拱手和赵煜道,“圣上,老臣也认为此事要彻查到底,无论如何都不能姑息,必须严惩凶手。”

    他站出来,声一出大殿上就安静下来。

    不是大家相信他无辜,而是没有人再敢直面质疑挤兑。

    没有任延辉,他们只能聚众弹劾质疑,并不敢硬碰硬了。

    “嗯。”赵煜看了一眼钱羽,视线落在谢允身上,道,“此事就交给谢爱卿办吧。”

    事情发生在大理寺,但是赵煜却让都察院查办,这一是让钱羽避嫌,二则是多少对钱羽有点疑虑。

    钱羽垂着头没有敢反对,但心里很清楚,这件事一出,他入内阁肯定是不可能了。

    圣上本来就有怨,现在就算知道任延辉的死和他们没关系,可对他们的不满还是会加剧。

    杀任延辉的人,目的非常直接。

    就是不让他入内阁。

    ……

    大理寺后衙,跛子陪同刁大还有裴盈来验尸。任延辉和吴文钧的尸体就摆在验尸房里。

    两具尸体的脸,像是纸扎的白花,七窍的血则是点缀。不但可怖还很诡异。

    “你先查验,把能确认和有疑问之处告诉我。”刁大和裴盈道。

    裴盈应是上前去,戴了手套,停在尸体前面开始查验,一边查一边报结果。

    跛子坐在一边打量着任延辉。

    “没有外伤,”裴盈停下来看着刁大,“从指甲以及眼睛和七窍来看,系砒霜中毒,且服用量很大,从喝药到死亡不超过一刻钟。”

    刁大颔首,上前去亲自查证,结论和裴盈无出入。

    “就按照你查验的记录,”刁大道:“你做的很多,就算确认中毒而亡,也要再检查一遍,死者有无外伤。”

    裴盈应是,在卷宗上将尸检结果记录下来。

    “跛爷,您可有要查验之处?”刁大问跛子。

    跛子这个人话不多,可但凡他开口,说的话都是有用的。

    “没有!”跛子起身道,“就看大理寺能不能查出来,是谁下的毒了。”

    刁大应是。

    三个人收拾好,将卷宗交给对方后,就回了府衙。

    跛子坐在府衙后院的屋檐下,今天不热,后门有串风进来非常的凉爽。

    柴太太端着绿豆汤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打眼就看到跛子。他靠在椅背上,屋檐遮阳让他拢在暗影下的面容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森凉感,悠远又悲怆。

    她莫名有些害怕,端着碗停在远处犹豫着要不要等会儿再来。

    跛子感觉有人来了,便侧过身来,冲着柴太太点了头,“有事?”

    他开始说话,面部的表情就会柔和一些,目光中的寒光剑影消失无踪,淡淡的像一口无波的枯井。柴太太扯了扯嘴角,道:“给、给你送绿豆汤,刚刚熬好的,也不甜正好喝。”

    “多谢,”跛子起身接过汤,没怎么放糖他一口喝了将碗递还给柴太太,“最近保障堂忙不忙?”

    “处理了三件纠纷,其中一件那男人很扯皮,来闹了好几次了。”说保障堂的事,柴太太就打开了话匣子,“但凡这样动不动就打人的男人,家里就一定有一个让人恨铁不成钢的女人。”

    “我算是看出来了,有的人就跟烂泥一样,根本扶不上墙。”

    “嗯,”跛子点了头,“这样的人尽责就罢了。”

    柴太太叹气,“也只能尽责,我们谁都不能保着谁一辈子。你说那蔡氏,我刚将她救出来,第二天她就偷偷回家,这不一回到家里,就被他男人打了个进气少出气多。”

    “我想想就好气,去她家的时候,恨不得也打她一顿才好。”

    “跛爷,您是没有跟我一起去,不然您也要生气的。得亏杜先生不知道,不然她也要生气的。”

    跛子站在原处听着柴太太滔滔不绝的声音,目光渐渐飘远一瞬又折返回来,清明地打断她的话头,道:“多谢您的绿豆汤,我还有事就不陪您说话了。”

    话落,施礼而去。

    柴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轻拍了自己的嘴,懊恼道:“一开口就没完,也不看看是谁。真是越来越笨。”

    她说着也出了门,走了几步忽然又想到什么,道:“跛爷,次辅之位定下来了。”

    跛子扬眉看她。

    “我也是刚在外面听到的,圣上亲自定的,是刘扶余刘阁老。”

    刘扶余这个人在内阁没什么存在感,和鲁章之任延辉自然不能比,可他连王阁老马阁老都不能比。

    总之,刘扶余能跳过前面两位做了次辅,这非常让人惊讶。

    “知道了。”跛子应了就出门去了,刚到门口,裘樟急匆匆来了,“跛爷,九言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跛子回道:“说三五天。但现在看情况,可能明天就会回来。”

    “刘阁老上去了,你知道了吧?”

    跛子点头。

    裘樟拉着他,鬼鬼祟祟地往一边让了两步,压着声音道:“我记得以前邵阳县丞是付韬对吧?”

    跛子点头。

    “内阁还空了一个位置,”裘樟低声道,“圣上因为任延辉的死,对鲁阁老很有意见,所以,很有可能将付韬调任回京,直接入阁。”

    八年前的付韬就够资格了。

    八年后的付韬虽官位降了,可资历更老了。

    赵煜想要破格提拔付韬,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出圣旨了?”跛子问道。

    “八九不离十。”裘樟道,“还有,老夫可能又要挪窝了。”

    跛子扬眉。

    “暂时还不知道去哪里,但既是挪窝不管如何都是升嘛。”裘樟笑眯眯地道,“圣上既然没有将次辅的位置给鲁阁老,就一定会在别的地方,给鲁阁老面子。”

    “所以,鲁阁老再调任安排两个亲信,圣上肯定批准的很快。”

    没有任阁老,朝堂就成了鲁阁老和赵煜博弈的地方了。

    这不是鲁阁老的错,也不是赵煜的错。因为这两个位置不管换成谁,都会是一样的局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和追求,臣自有臣的追求,圣上就算认可对方的追求和想法,也不可能全部都同意的。这样的时间长了,谁还能记得有圣上?

    “恭喜了。”跛子道。

    “同喜同喜。改日我请吃饭。”裘樟说着话,“老夫还有事就不和你多说了。”

    他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回来露出一脸的探究好奇的表情,“王爷和九言要成亲了吧,你不要伤心啊。天下女子何其多,九言这样的女子,不适合你。”

    “她太聪明,而你又不够”糊涂“,这夫妻二人得一个软一个硬,一个进一个退。你性格木讷,若她真选了你,你二人的日子不会舒坦的。”裘樟说着拱了拱手,“多言几句,望跛爷多想想,一心奔赴前程,莫要儿女情长才好。”

    说着,就走了。

    跛子站在门口看着裘樟坐的轿子走远,不由失笑。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为情神伤。

    他折道回了公房,找吴典寅说了几句,就出来牵了匹马,一个人出城,往京郊而去,等入了山便就有人来接他,老远就喊道,“老大!”

    “爷!”

    十几个人激动地喊了一气,跛子颔首道:“正好有空,回去看看大家。”

    “那今晚不醉不归。”

    “您别出去了,反正也没有您的事了。”

    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一行人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

    鲁府中,两封信送了出来到通州分道,一封往江南直奔余杭,一封过山东境内走海直奔广东。

    七日后,付韬拿到了鲁阁老的信,信的内容很简单,若圣上口谕来让他回京,请他辞一辞。

    二次后,便答应。

    此番机会难得,切不可错过。

    付韬拿着信久久不能平复心内的情绪。八年了……他兜兜转转,终于要回京了。

    他幕僚上前低声问道:“大人,是喜事吗?”

    “你看看,”付韬将信给幕僚看,幕僚看完喜不自禁,几乎要跳起来,“大人,是鲁阁老帮您的?”

    付韬摇头,“要想让我在京中站的长久,鲁阁老是不会提我的。这一次,应该是圣上想到我的。”

    “那、那更好了。”幕僚说完,又想到什么,“那、那以后您是不是就要在鲁阁老和圣上之间选一个?”

    付韬笑了,摆了摆手道:“你小看鲁阁老了。他不需要我选择,我只要效忠圣上就好了。”

    “鲁阁老不亏是鲁阁老,有大格局。”

    “能认识鲁阁老,是我的运气!”付韬笑了,想到杜九言。

    实际,认识杜九言才是他真正的运气啊。

700 窦哥哥好(三)

    杜九言一行人出去,准备撸着袖子杀几个人大干一场。

    但是没等他们到广平,就听说兵匪已经剿灭了,他们又往顺德去,顺德兵匪的风波也平息了。

    随即,开封几处,也成功救出了人质。除了跑了几个兵匪还在追拿外,一切顺利。

    宁王嚷着道:“就应该通知他们一声,等我们到了再出手啊。”

    “真是令人生气,”宁王遗憾地道,“都不能在弟妹面前展示一下我的能力。”

    杜九言怀疑地看着宁王。

    他们不想回去,才出来一天就回去太没面子了,可随即就收到了任延辉死了的消息。

    任延辉家被抄了,人也死了,一切成定局了。

    他们在不在外面,避不避开已经无所谓了。

    所以,一个个灰溜溜地回京。

    宁王以他的爱马受不住他体重为由,配了一辆马车,四仰八叉地躺在里面,一边吃东西一边抱着他半道买的小妾,卿卿我我好不自在。

    出来一天,回去两天的路,他就受不住寂寞,买了小妾。

    杜九言看着桂王,桂王也看着她,都对宁王很嫌弃。

    九江王咳嗽了一声,道:“二位克制一点,我怕一会儿宁王爷还要再买小妾。”

    “和我有什么关系,”桂王道。

    “咳咳……”九江王道,“你二人一路郎情妾意,羡煞旁人,他如何不寂寞难耐。”

    桂王嗤笑,“怎么没见你买?”

    九江王摇头,无奈地笑了起来。

    路上走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入城,为了避免尴尬,大家无声无息尽量不闹动静。

    一行人分开各自回家,杜九言和桂王回到王府。

    刚歇下来,大家就都回来了,在花厅里坐下来,周肖道:“任延辉死了,你们知道了吧?”

    “在路上听说了,是被人毒死的。跛爷呢,有没有小道消息,查到凶手没有。”

    周肖摇头,“跛爷这两天也没有回来,说是出去访友了,约莫也是要今天才回来。”

    “诶?”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她笑着道,“跛爷这是背着我们出去玩儿啊。”

    桂王道:“你当他是朋友,他可没当你是朋友。”

    “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道:“牛不喝水,你也不能强摁头,他不说自有他不说的道理啊。”

    “不讨论跛爷了。”杜九言打岔,“那内阁人选定了吗?”

    钱道安点头,“定了,刘扶余顶替了任延辉的位置,剩下的顺位递进,余一席听说圣上已经下圣旨召付大人进京了。”

    “付韬?”杜九言问道。

    钱道安颔首。

    “我这什么运气?”杜九言笑了起来,和桂王道,“王爷,咱们认识的几位大人,可都是步步高升啊。”

    桂王摆手,道:“我和付韬不认识!”

    “对,对,主要是我认识的,王爷不认识,也没有和谁走动。”杜九言改口,“说起来,我现在在京城可以横行无阻。”

    桂王道:“你就是不认识付韬,你也横行无阻了。你横还要靠别人吗,靠我就好了。”

    “有道理。”

    大家受不了他们腻歪,窦荣兴道:“你们在干什么,我怎么听着话里都飘散着桂花月饼的甜腻味。”

    “我看是酸味,山西陈醋!”桂王道。

    窦荣兴嘟哝了几句,没敢说话。

    “还有一个好事,”周肖道,“裘大人,可能又要升职了。”

    杜九言愕然,“他这屁股没焐热,又要挪地方了,去哪里?”

    “吏部,这一次正三品右侍郎。”周肖道。

    杜九言砸了砸嘴,很嫉妒裘樟。他这两三年升职的速度真快,满朝文武无人能及。

    熬了一辈子,快到花甲之年的时候,他还是个七品县令,没想到临了打算辞官致仕了,居然一路飚升,短短两年,连跳四级。

    当年任延辉也没有这速度。

    “将来,他不会入内阁吧?”杜九言抖着嗓子,觉得裘樟要是入内阁,很有可能会成为任延辉第二。

    毕竟,他比任延辉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好在这个老头早年贪够了,现在他只求名。

    “不无可能,”桂王道,“他已经到这个位置,再上是趋势,就看他能不能再熬得住十年二十年。”

    内阁里的人年纪都不小了,要不然等犯错有人被踢出来,要不然,就熬死他们。

    “不过,风波也波及不了我们,我们老老实实做讼师就好了。”杜九言说着,忽然想到,她居然忘记和太后娘娘还有鲁夫人要讼费了。

    一码归一码,讼费还是要的。

    “王妃,”顾青山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余杭来的信。”

    “肯定是银手了,”杜九言接过来,就看到上面落款果然是银手,她拆开信,看完后笑着道,“潘大人要回京,他和潘大人一起回来,看时间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走的慢,八月十五后就能到。”

    钱道安问道:“银手,会不会真的是潘氏后人?”

    “他信中没有提,只能等人到了京城再问了。”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最近我们会很闲,所以大家该恋爱的赶紧恋爱,争取明年都能成亲。”

    “明年差不多,”周肖说着,看着钱道安和窦荣兴,“他们,我就不知道了。”

    窦荣兴摆手,“都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起身道,“你们聊吧,我回去了。”

    他说着,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想想办法,”杜九言指了指窦荣兴和周肖道,“你一个人乐呵,不能不管兄弟们的幸福啊。”

    周肖撑着脸,无奈地道:“我给了建议,可感情这事儿,我磨破了嘴皮,也没有用。”

    “他一心惦记着裴小姐,”周肖道,“可裴小姐为了断他的念头,连话都不和他说了。”

    杜九言叹气,“还真是,祝他幸福吧。”

    门外,窦荣兴踢着石头垂头丧气地走着,嘀咕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都有媳妇了,“连九哥都答应王爷了。”

    真是气人。

    “窦哥哥,”忽然,路过的院子里,有人走了出来,他一愣回头看去,就见刘娇正站在院子门口,冲着他一笑,道,“王爷和杜先生回来了?”

    窦荣兴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刘娇穿着一件桃粉的褙子,衣服收腰,将她的曲线裹的玲玲有致,丰腴娇媚,如她的名字,微微一笑千娇百媚。

    窦荣兴知道刘娇喜欢她,可他不喜欢这样的。

    他喜欢裴盈,清冷高傲有才有情。

    “我没事,就心情不太好。”窦荣兴指了自己的院子,“我回去了。”

    刘娇咳嗽了一声:“窦哥哥。”

    窦荣兴停下来看着她。

    “我给你画了一幅画!”刘娇拿了一张画纸出来,“你帮我品品,画得好不好。”

    窦荣兴正要拒绝,就见刘娇已经展开了画,他眼睛一亮,就见画中的男人栩栩如生出神入化,仿佛立刻就能从画中走出来,和他面对面如同照镜子。

    这画,画的特别好。

    “你画的?”窦荣兴问道。

    “是啊,”刘娇将画递给他,冲着他一笑,道,“我擅人物画,你若喜欢,我再给你画一幅好不好?”

    窦荣兴被惊艳,盯着画惊叹不已,“你这人像,画的很好。”

    “再画一幅就不用了,这一幅就很好。”窦荣兴爱不释手,将画折好,“送给我了?”

    刘娇点头,“嗯,就是送你的。”

    “谢谢。”窦荣兴没想到刘娇这么有才华,可转念一想,她能被选入宫中,怎么可能一点才气特长都没有,是他先入为主,认为生的娇媚的女人,都是比较肤浅的。

    “窦哥哥,”刘娇道,“我能拯救你。”

    窦荣兴一怔,不解。

    刘娇背着手走过来,两边看看,路上没有人,她昂着头看着窦荣兴笑着,“窦哥哥,只要你喜欢我,你的痛苦就解决了。”

    “啊?”窦荣兴惊的下巴掉下来,嘴角抖着道,“你、你怎么能说的这么直接,你、你是女孩子。”

    他说着,后退了两步。

    他退,刘娇就跟着进了两步,窦荣兴又接着退,等退无可退的时候,窦荣兴拔腿就跑,刘娇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捏着窦荣兴的手心。

    窦荣兴的心腾地一下,冲到了头顶上,突突地跳着,震颤得他头昏脑涨,无法思考。

    女孩子的手,好软好小啊。

    “窦哥哥!”刘娇凑过去,冲着窦荣兴一笑,眼睛弯弯的,眉眼都是妩媚风情,“我生的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也有才情,只是因为好看,所以才情已经不重要了。但我看你在乎这些,所以我今天是一定要告诉你的。”

    “我家书香门第,哥哥弟弟还有我爹都是读书人,我自小耳濡目染,不敢说饱览群书,但不会比裴姐姐差的。”

    “还有,我有一点肯定比裴姐姐好。”

    窦荣兴想将手抽走,可忘了动作,木愣愣地看着她。

    “我喜欢你啊。裴姐姐是肯定不喜欢你的。”刘娇道,“你在我眼里是个宝,在裴姐姐眼里是个石头。”

    “窦哥哥,你想做宝还是做石头?”

    他们的脸凑的很近。

    他耳朵嗡嗡地响着,什么都想不了。

    “窦哥哥,想不想亲我一下?”刘娇凑过去,“窦哥哥,我也没有被人亲吻过,你亲我一下?”

    窦荣兴张着嘴,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口袋。

    “窦哥哥,”刘娇嘟着嘴,手抓着他摇啊摇,撒着娇,“你是觉得我不香还是不好看?”

    窦荣兴鬼使神差地摇着头。

    “那你亲我吧,”刘娇嘟着嘴,大大的眼睛望着他。

701 扛不住的(一)

    “窦哥哥,”刘娇跺脚,“我是女孩子,都对你这样了,我也很害羞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喜欢我?”

    “我不好看吗?”

    窦荣兴摇头。

    “我不优秀吗?”

    窦荣兴依旧摇头。

    “我性格不好吗?”

    性格?性格还行,就是有点太主动了……他吃不消。

    “那你亲我,”刘娇道,“我们就试试,要是亲一下不满意,以后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悄悄离开,你忘记这件事。”

    刘娇小声说着,“快来。”

    她也不会亲吻,但就这么碰着,肯定就对了。

    “感觉怎么样?”刘娇后退了一步。

    窦荣兴怅然若失,看着她道:“很、很奇妙。”

    “我也觉得不错,”刘娇挥了挥手,“那窦哥哥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觉了。”

    她说着头也不回地走。

    “刘、刘小姐,”窦荣兴喊道。

    刘娇回头看他,笑着道:“怎么了?”

    窦荣兴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喊刘娇,咂了咂嘴道,“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好奇嘛,因为我喜欢,所以想亲亲喜欢的人。”刘娇道,“可是我自荐了这么多,窦哥哥也不喜欢我。”

    “所以,亲一亲我就心满意足了。你要帮我保密,毕竟我将来还是要嫁人的,被未来的夫君知道了,肯定不好,他会生气的。”刘娇道,“窦哥哥,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我也会帮你保密的。”

    说着,就笑眯眯走了。

    嫁人?亲都亲了还要嫁人?窦荣兴一脸发懵……可是她不嫁人,难道他要娶?

    “窦哥哥,”刘娇又跑了回来,跳到他面前,“你明天晚上还想亲亲吗?”

    窦荣兴又啊了一声。

    “你明天晚上如果还想亲亲,就这个时间在这里等我哦。”刘娇说完,就走了。

    窦荣兴扶着树,站都站不稳。

    刘娇回去,贺青将她拉近房里,关上门道:“你疯了吗?你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我亲我未来的夫君,没关系。”刘娇道。

    贺青被气的苦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窦荣兴根本不喜欢你,他喜欢裴姐姐啊。”

    “以前我不确定裴姐姐对他什么态度,所以我不出手。现在确定了,我出手了他就逃不掉了。”刘娇道,“你相信我,他肯定是我的夫君!”

    “你再自信,可……可你这样,他以后也会看不起你的。”

    刘娇摇头,“他看得起我看不起我,和我婚后怎么做有更大的关系,最重要的,我娘家比他家势大,他不敢对我不好!”

    “还有,”刘娇道,“他胆子小,我有办法收拾他。”

    贺青扶额,摇着头道:“他如果就这么轻易就被你勾……勾引了,那可见他也不怎么样,要是以后他又被别的女子勾引了,怎么办?”

    “贺姐姐,你想多了。”刘娇道,“这种事只能看当下,他人不坏会顾家就行了。至于以后会不会被别人勾引……谁也不能保证的。”

    “过不下去就和离啊!他是讼师,我和他白纸黑字说清楚。”

    贺青目瞪口呆,她知道刘娇一向有主意,没想到她主意这么大,还这么跳脱。

    简直有点惊世骇俗。

    “这事你别让乐晓妍知道,她一定会说你的。”

    刘娇掩面笑着,“你当我不知道?她给钱先生衣服上绣花,悄悄照顾他。也不比我好多少啊。”

    “你们差的远了。”贺青还是怕刘娇吃亏,毕竟窦荣兴喜欢的是裴盈,“你不要乱来,回头吃亏的还是你。窦先生一个男人,不管做过什么事,都不妨碍他将来娶妻生子。可你就不一样了,你将来要怎么嫁人。”

    “放心吧,”刘娇笑着道,“只要他明晚来了,他就是我的了。”

    “如果不来呢?”

    “不会,他一定会来的。”刘娇很清楚,一天的时间考虑后,明晚窦荣兴来,一定是和她道歉外加撇清关系。

    不过,只要他人来就行了。

    第二天晚上到了时间,窦荣兴果然在原处等她,一看见她就道:“刘姑娘,你今天不要说话,听我说。”

    他昨晚一夜没睡,今天恍惚了一天。

    窦荣兴道:“昨晚是我太孟浪了,我给你赔罪。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说着,给刘娇行礼。

    “此事,窦某此生不会对外说半个字,”他说了这一句,忽然一只小手摁在他的唇上,他一愣,就看到刘娇眼含热泪地道,“窦哥哥你别这样,都是我的自己愿意的。”

    “为了喜欢的人,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还有,”刘娇眼泪掉下来,“你一点都不孟浪,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手指摁在唇上,这感觉让窦荣兴头昏脑涨,他强忍住让自己清醒了,咳嗽了一声,将刘娇的手拿下来,“不对,我……我心里……”

    “还要不要亲亲?”刘娇含着泪看着他。

    窦荣兴摇头,“不、不要了。这样会害了你的。”

    “哦,”刘娇道,“你不要太苦恼,因为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我们来了好几个月了,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我明天就和王妃娘娘说,要告辞回家了。”

    “以后,窦哥哥要保重哦。”

    说着要走。

    窦荣兴被她的话击的神思混乱,“你、你要走?”

    “嗯,”刘娇道,“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又拯救不了你的伤心,我留在这里没意思了。”

    窦荣兴想说什么,可无从开口。

    “你别为昨天晚上的事懊恼,”刘娇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摇着,小声道,“窦哥哥再见,这辈子……我们可能都见不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娶一个喜欢你的,你也喜欢的姐姐过日子。”

    刘娇说着,泪眼汪汪不舍地深看他一眼。

    窦荣兴本来没觉得什么,可此刻莫名的就觉得舍不得,心痛如绞,脱口就道:“刘小姐……”

    “是我因为喜欢你做了错事,”刘娇道,“其实不是你孟浪,是我!”

    说着,垂着头走了。

    窦荣兴想不到她要离开,想到这辈子都见不到,想到有这么好的女孩子喜欢他,想到他伤害了她就觉得又愧疚又心疼。

    刘娇进了院子,动作缓慢地关了院门,等院门合上,她立刻捂住嘴偷偷笑着,趴在门缝里朝外面看。

    “成了?”贺青无奈地问道。

    “嘘,”刘娇道,“我的勾引快要成功了。我以退为进还以美色诱惑加以柔弱地包揽错误,如果他还不中招,我明晚就去他房里。”

    贺青捂着嘴,“你疯了吧?”

    “连一个窦荣兴我都搞不定,我多没面子!”刘娇说着,冲着贺青跺脚,撒娇道,“好姐姐,你帮我保密嘛。”

    贺青抖了一下,点头道:“估计窦先生是会受不了。”

    这一跺脚波涛汹涌千娇百媚,谁能受得住?

    杜九言和桂王躲在秋千架后面,跛子无奈地看着他们,等窦荣兴离开,他无奈地道:“你们真要这么偷听下去?”

    “让你学习一下,”杜九言和跛子道,“周肖和这位刘姑娘都是高手,你学习一下,对你没有坏处。”

    跛子无可奈何,桂王道:“我也是高手。”

    “王爷也是高手,”杜九言捧桂王,“跛爷,你要学习。”

    跛子不想理他们两个人,摆了摆手,道:“我走了,你们继续吧。”

    太无聊了。

    “您猜,窦荣兴还回来吗?”杜九言问桂王。

    桂王摇头,“不会,短短一个晚上,他是想不明白的。”

    “您觉得,窦荣兴和刘娇般配吗,要是般配合适,咱们就推波助澜一下,正好闲着,咱们管点闲事打发时间。”

    总比回到房里和桂王互相蹂躏的好。

    总之,年纪轻的男人是猛兽,不是她能应付驾驭的。

    有的事高兴是高兴,可累也是真的累。

    她需要休养生息保养双肾。

    “还配不配?”桂王嫌弃不已,“就窦荣兴那样,能娶到媳妇儿就是他祖坟冒青烟了,他还要挑剔配不配?”

    “有道理,”杜九言拉着桂王,“走了,我们去窦荣兴房里坐坐。”

    桂王道:“干什么?”

    “推波助澜,加柴火!”杜九言拉着桂王去了窦荣兴院子,院门没关,就看到窦荣兴正站在院子里抬头看月,神色迷茫又忧伤。

702 瞧不起的(二)

    杜九言道:“王爷,有媳妇儿好吗?”

    “不仅仅是好,是美,完美!”桂王得意洋洋地道。

    窦荣兴一回头,顿时垮了脸,看着两个牵着手靠在门口深情对视的人,怒吼道:“大半夜你们不睡觉,到我院前谈情?”

    “正好路过,”杜九言小鸟依人地靠在桂王肩头,看着窦荣兴,“毕竟相爱的人,在哪里都可以,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了。”

    桂王深以为然地附和,“是的。自从有了言言,我吃饭香睡觉沉活着都有趣味了。”

    “我就那么好吗?你以前不还挺讨厌我的。”杜九言道。

    “感情这事,是相处的。”桂王道,“处一处就发现了,你是块光芒璀璨的宝石。”

    杜九言笑了:“王爷,您真会说话。”

    “因为爱你嘛!”桂王道。

    窦荣兴大吼一声,“够了!”他指着杜九言,“九哥,您还是我认识的九哥吗?”

    “这么恶心,像个娘娘腔!”

    “王爷,您过分了啊,有了媳妇就来刺激我,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有媳妇?”

    桂王点头,肯定地道:“目前这个家里,只有我有。”

    “啊!”窦荣兴暴躁的来回在院子里走,又停下来指着他们,“我也有人喜欢。”

    杜九言道:“要两情相悦!”说着又看桂王,“王爷,是吧?”

    “嗯,两情相悦,情真意切!”

    “不能骗人。”杜九言道。

    桂王点头:“我不会骗你。”

    “我什么时候骗人了?”窦荣兴指着她们,“你们等着,我今年就成亲。”

    杜九言和桂王非常直白的看着他,满目的质疑和不信任。

    “裴盈不喜欢你。”桂王道。

    “有……有人喜欢我。”窦荣兴不敢说刘娇,毕竟她是女孩子,坏了人名声。

    “你也喜欢她?”杜九言问道。

    窦荣兴就蔫了,蹲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

    “觉得她美吗?想她吗?是不喜欢还是讨厌?心乱不乱?”杜九言问道。

    “觉得美,也想,不讨厌,心……”窦荣兴想到亲吻的时候,他的心都要飞出去了,“乱!”

    杜九言将他拉起来,“那就是喜欢。”

    “喜欢?”窦荣兴摇头,“我、我喜欢裴小姐。”

    杜九言敲他的头,“别暗示自己,喜欢一个人要问心,不是用脑子分析。”

    “不是,”窦荣兴道,“我其实是不能确定。”

    “那就确定下来,果断一点,不要让自己后悔。”杜九言道,“不管喜欢谁,要做到无愧于心。”

    窦荣兴神思散乱地应是。

    杜九言拉着桂王走了。

    第二天一早,趁着大家聚在花厅用早膳,刘娇来找大家辞行。她要走大家也不能强留着,便寒暄了一会儿,送她上马车出王府。

    直到马车走了,窦荣兴才反应过来,刘娇不是说着玩儿的,是真的要走。

    “我、我、我……”窦荣兴不知所措,“九哥,我、我怎么办?”

    杜九言摊手,“不知道。反正就两条路,你和裴姑娘死磕,另外就是去追刘姑娘,请她回来你们谈谈。”

    “去请吧,”裴盈从侧门出来,看着站在巷子口怅然若失的窦荣兴,淡淡地道,“我不会喜欢你,在我这里你只能浪费时间。”

    她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窦荣兴看着她的背影。

    “快想。”杜九言敲窦荣兴的头,“榆木脑袋。”

    窦荣兴看看杜九言,又看看裴盈,拔腿就去追。

    刘娇敲着车壁,道:“师父,您走慢点,我受不了颠簸。”

    她说着,又偷偷掀帘子朝后面看,咕哝道:“还真不来,难道我失败了?”

    “唉,”刘娇扯着帕子,“我的手段不行吗?不应该啊。”

    要是真失败了怎么办?

    “不可能!一个窦荣兴而已,我怎么能失败。”

    她刚说完,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刘小姐。”

    “来了,”刘娇捂着嘴,耳朵贴着车窗,但是人却没有露脸,哽咽地道,“窦哥哥有事?”

    马车停下来。

    “我、我想问问你,你能不能等过几天再走。”窦荣兴道,“我还有话没有和你说。”

    桂王府花厅里,桌子上压着十几两银子,十几个人围着桌子,眼巴巴地看着外面。

    杜九言坐庄。

    “输了的不许赖账。”杜九言指着所有男男女女,“也不许哭鼻子。”

    王蕊道:“刘姐姐姐肯定不会回来的,杜先生不要哭鼻子。”

    贺青撑着额头,不忍去看,韩当在她身边低声问道:“你觉得会回来吗?”

    “不知道。”贺青拿了二两银,赌刘娇会回来。

    韩当瞧不起窦荣兴,所以赌二两刘娇不会回来。

    凭什么还有人喜欢窦荣兴,不就长的好看点。

    “回来了,”谢桦进来道。

    大家刷地一下看着他,韩当问道,“一个人?”

    谢桦摇头,“刘姑娘和他一起回来了。”

    “还真回来了,刘姑娘是不是瞎?”韩当拍桌子,大家就都看着她,贺青无奈地道,“你别这样说别人,窦先生人很好啊。”

    韩当道:“我也很好!”

    “你很好和窦先生很好不冲突,”贺青道,“你这样说别人不礼貌。”

    韩当磨牙,“不需要礼貌。”他只有嫉妒。

    贺青看着韩当失笑。

    窦荣兴给刘娇提着包袱,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脸都是微微红着,此时无声却有万千声音,画卷无数。

    “我送刘姑娘回去。”窦荣兴说着,一掉头红着脸走了,

    刘娇和大家福了福,又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银子,含笑道:“给大家添麻烦了。”

    说着,跟着窦荣兴走了。

    “我的钱。”乔墨也窝火,他还输钱了,实在糟心。

    知道刘娇喜欢窦荣兴的,自然赌她会回来,不知道的,就觉得不可能。

    杜九言一赔一,清算后赢了四两银子。

    “下回轮到钱兄。”杜九言和钱道安道,“钱兄,你要努力啊。”

    钱道安拢着袖子出去,板着脸道:“我就不该因为太闲而和你们胡闹。”

    他说着走了,周肖也摇着扇子,“完了,现在就我和钱兄是做正经事的人了,呜呼哀哉。”

    “贴金吧。”杜九言道,“我今日也去做正经事。”

    大家都看着她。

    “我要去查任大人的死。”杜九言道,“我要为任大人审怨报仇。”

    钱道安颔首,“看出来了,九言确实很闲。”

    “走,走!”杜九言拉着桂王和跛子,“为我们无聊的人生,再添一笔浓墨重彩。”

    “是你闲,我还是有事做的。”跛子摆手,不想和她还有桂王一起做事,“你们两个去。”

    杜九言也不强迫他,拉着桂王出门。桂王问道,“窦荣兴那边不管了?”

    “自由发展了。窦荣兴逃不脱刘娇的手掌心。”杜九言低声道,“那小姑娘很有心计。”

    桂王也感觉到了:“手段了得。”

    “所以,用不了几天,窦荣兴就能对她服服帖帖。”杜九言道,“她早先只是暗示没有动手,应该是碍于裴盈,现在裴盈态度鲜明,她就出手了。”

    “果断麻利,是个厉害的人。”

    “腰还疼不疼?”桂王和杜九言并肩走着,杜九言睨着他,“在谈正经事。”

    “窦荣兴的事算什么正经事?”桂王道,“我还有个正经事,要和你说。”

    杜九言看着他,“说!”

    “就咱们这样,不容易生孩子。”桂王道,“我觉得不对劲。”

    杜九言扶额,“这事儿要随缘,强求不了。”

    “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桂王不相信,“你确定可以?”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如果两年内没有再生,咱们再考虑谁有问题。”

    “生几个?”桂王问道。

    “能生几个生几个,”杜九言道,“不怕孩子多,养得起。”

    桂王道:“我怕!”

    “再生一个闺女就行了,多了费粮食。”桂王道,“关键是,生孩子疼,我不想你受罪。”

    杜九言觉得现在谈论这个问题,为时过早。

    “有了就生,没有咱们不强求,您说呢?”杜九言问道。

    桂王颔首,“有道理。”

    有媳妇睡觉就行了,生孩子纯粹是帮太后问的。

    不过,再有个闺女最好。

    两人到了大理寺。大理寺里有位新来的路捕头,个子不高人也很精瘦,但看上去很精明。据传是走后门调任来京的。

    具体如何不去查问,只要能力好就行。

    “有线索吗?”杜九言路巷。

    路巷拱手道:“请王爷和杜先生随小人来。”

    三个人去后衙,路巷取了当天晚上所有值夜差役和狱卒的行踪,还有几只碗和一个茶壶,“这个茶壶是昨天下午,在沿街的一个死胡同里找到的。要不是旁边死了两只猫被人发现,我们还找不到。”

    “就在东六街的往里走,靠南城门。”路巷道,“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杜九言打量着茶壶,是个白底兰花的,非常普通的茶壶,几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当晚除了任延辉和吴文钧喝了茶中毒以外,不是说还有别人的吗?”

    “是!”路巷道,“牢中的人说,这个人提着茶壶,从门口一路倒茶过来。”

    “也就是说,不止任延辉和吴文钧两个人喝茶水了。但是,死的只有他们。”

    “茶壶是个很普通的茶壶。”

703 是师兄弟(三)

    桂王提着茶壶上下翻看:“当时牢中没有人看到他怎么倒茶的?”

    路巷摇头,“没有,当时时间比较晚,大家都在睡觉,没有人注意。”

    “只知道对方穿着狱卒的衣服,倒完茶就走了。”

    桂王凝眉,“当晚没有人值夜?”

    “有两个人,已经被扣关着了,查问审过,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路巷道,“二位可要去审问?”

    “我偏向于相信他们的话,”路巷道,“他们休息的地方,在一个拐角。当晚他们两个值夜,近半夜的时候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那人进来脚步很轻,倒完茶就走了,他们说不知道,还是有可能。”

    杜九言打量着路巷,发现他说话很有条理,与他外表瘦弱精明的样子不一样,他一开口让人觉得很沉稳。

    “两个疑问,凶手是怎么进来的,门是锁着的吗?”

    “第二,他为什么知道里面的狱卒在睡觉,又如何气定神闲地倒茶且不怕被发现?”

    路巷看向杜九言,他从山东登州府衙过来,托的是朝中的关系,走了钱羽的路子进的大理寺。他从十六岁当捕快,在这一行混迹了三十年。

    不敢说经验丰富,办案能力很高,但是他有信心比大部分人都好。

    可杜九言作为一位年轻的讼师,居然也有这样的敏锐和角度,很让他吃惊。

    不跟别人思路走,思考问题角度很精准,并能迅速抓住关键点。

    一般人做不到。

    “门是锁着的,对方能进来是有钥匙开门。”路巷道,“至于第二个问题,我认为有三种可能,第一,他来前就做足了准备,在值夜的两个人茶盅下了药,确保他们不会醒。其二,他是熟面孔,就算被看见也不会被怀疑。最后,他们是伙同作案。”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两个人对路巷都很欣赏。

    “看来你查了,可有得出结论?”

    路巷摇头,“没有。但我偏向于第一种。”

    “如果是第一种,也依旧有疑问,”杜九言道,“他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下药?”

    路巷颔首:“所以我查了茶的来源。茶水就在牢中烧的,茶叶也在值夜处摆放的柜子里,里面还余下一斤茶叶,我查验过没有毒。”

    “那就是水?”

    “水是其中一人从井里打上来的,全程没有脱手。”路巷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煮的茶里下药了。”

    “两个人烧水时,没有走开过?”

    路巷回道:“有的,两人中间出去吃饭了,但问过牢中关押的人,可有看到别人进来,有的说没有,有的不确定。”

    杜九言颔首,“那两个狱卒你再审审。”

    如果绕开值夜的两个狱卒,事情就越想越复杂越想越难办。

    又是茶叶又是水壶,查起来太麻烦了,做起来更麻烦。

    能把简单的事办的这么复杂,那么办此事人的水平就有待商榷。

    “杜先生言之有理,”路巷恍然大悟,“绕开他们,事情就很麻烦。所以,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他们是伙同或者直接是他们自己。”

    “小人会继续审问。”

    “这个卷宗上的人都查问过了?时间上都能证明?”杜九言问道。

    路巷点头,“时间线都很清楚。”

    “但是夜半,没有人看到有人从衙门出去?”

    路巷摇头,“问过也贴了告示,没有收获。”

    “知道了,路捕头做的很好,辛苦了。”杜九言拱手,含笑道,“路捕头执业能力相当了得。”

    路巷摆手,“都是做捕头的基本能力,担不起杜先生的夸赞。”

    杜九言和桂王出了大理寺,桂王问道:“你认为,杀任延辉的凶手,和我们要查的人,会有联系?”

    “是,直觉告诉我,是一个人。”杜九言道,“不过,如果线连不起来,也不过是空谈而已。”

    “他既然开始动作了,就不怕他还能压得住。”桂王冷笑。

    杜九言点头。

    第二天,路巷审问的两个人,其中要上茅坑,一头栽到茅坑里,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有气了。

    后院里臭气熏天,钱羽气的不轻,让人搜查狱卒的家。

    他赁了一间小院,侧开的门,房间里除了几件衣服鞋袜以外什么都没有。

    根本不像一个,在京城住了五六年,并打算长久待下去的人。

    “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一个对生活和未来毫无期待的人。”杜九言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外,路巷觉得有道理,“他平时和人相处没看出来,没想到私下里是这样的。”

    没米没油,毫无烟火气。

    “看来是自杀,而不是灭口。”杜九言很无奈。

    路巷窘迫地道:“我太不够警觉了,又将线索弄断了!”

    “不是你的错。你再梳理一下他的朋友和来往过的人吧,”杜九言道,“或许,或许能有收获。”

    路巷应是。

    杜九言和桂王回王府,杜九言百无聊赖地道:“还以为能忙活这一阵子打发时间,现在看来没机会了。”

    “既如此,我们回去睡觉吧。”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王爷,昨晚睡的人是谁?”

    “我,”桂王道,“姿势还要再研究突破。”

    “王爷,”杜九言突然想到一件事,“有个人……认一认!”

    桂王蹙眉,“什么?”

    “我居然忘事了,”杜九言拉着他回去,“我们去看桃红她们。”

    从吉安带回来的桃红和玉子她们,大部分人送去新化了,但还留了几个人,想要留在京城读书认字。

    因为有人照顾,她事情多,已经有一些时间没有去看望她们了。

    现在那边,除了几个小姑娘,还住着一个人。

    她当时没有将他送去牢里,而是让他一起住在钱嬷嬷的宅子里。

    两人进去,院子里没什么人,有的出去有的则去学堂了,她和桂王直接去了后院。

    “杜先生,”小厮小跑着过来,“您和桂王爷突然来,是因为找到我的师兄弟了?”

    他告诉杜九言古墓和师兄弟,所以一直在等。

    凭他自己肯定找不到,只有等杜九言和桂王的消息。

    “你换件衣服戴上帽子,”杜九言道,“我带你去见个人。”

    小厮立刻应了,回去抓了个帽子,穿好衣服,跟着杜九言出门。

    “你怀疑掉粪坑的狱卒,他会认识?”桂王问道。

    “不知道,试试看。”

    小厮跟着问道:“是死人?”

    “嗯。”杜九言说着,看着小厮问道,“一直没有机会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小厮回道:“我没有姓,大家都喊我阿事。”

    “知道了。”

    三个人到大理寺,掉粪坑的狱卒尸体还在验尸房里,身上虽然被水冲刷过,但还是臭不可闻。

    塞住鼻子,三个人靠近,杜九言指着死掉的狱卒,道:“阿事,你看看。”

    因为掉下去浸泡的时间并不久,所以死者的脸上除了颜色很奇怪外,面容还没有完全变形难以辨认。

    阿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

    “看着很眼熟,”阿事盯着看了半天,桂王问道,“他是狱卒,你看清楚。”

    阿事从吉安回来的时候,其他人跟着怀王一起关在大理寺,唯有他被杜九言安排在宅子里。

    “我真的觉得眼熟,”阿事道,“不过我们都是小时候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大家都会长变了个样子。”

    阿事盯着看,“我觉得像一位师兄,您等等我想一想。”

    “身上没有记号吗?”

    阿事摇头,“没有的,我们只要离开那里,就什么痕迹都没有。”

    还真是谨慎小心。

    “看他的年纪也只比我大一两岁,那时候我们一共有七个人,”阿事自言自语,忽然想到什么,“我能不能看看他的后背?”

    杜九言点头。

    阿事戴上手套,一边做事一边咕哝道:“如果是那位阿标师兄的话,他的左边肩胛骨的地方,应该有个牙印。”

    “我看他的脸像阿标师兄。”

    “小时候我们打架,他被阿超师弟咬了一口,应该咬在肩胛骨上,阿超师弟的牙磕着骨头,他还疼哭了。但咬的还是很狠,皮都快掉了。”

    他将死者翻了个身,立刻惊呼了一声,“有!”

    杜九言转过去,果然就看到左边肩胛骨的位置,有个小小的疤,仔细辨认,确实像牙印。

    “是师兄,”阿事激动地看着杜九言,“是他,我能肯定。他在大理寺做狱卒吗?”

    杜九言问道:“你不伤心吗?”

    “不伤心,因为我们都知道自己会死。从我们离开的那天开始,我们每时每刻都在等待死亡。”

    “我们分别的时候,就已经以死的心情来告别了。”阿事看着杜九言,笑着道,“不过,能见到阿标师兄我还是很高兴,原来他长大以后,是这样的。”

    杜九言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他的话。

    “杜先生,他杀了谁?”

    杜九言说了是谁,阿事点了点头,“他做的事情比我厉害多了。杀了当朝次辅啊,那主子一定很高兴。”

    “回去吧。”

    将阿事送回去,杜九言和桂王停在路边对视。

    “线索还是断掉了。”桂王耸肩道,“不过,也不算彻底断了。”

    杜九言道:“不知道古墓找的怎么样了,无为道人有没有消息。”

    “去找跛爷,问问他古墓的消息。”

704 八月仲秋(一)

    “古墓还没有消息,但无为道人行踪已有了眉目。”跛子道,“你们今天上午查到了什么?”

    杜九言道:“吉安明月坊招供的那位小厮,你可记得。”

    跛子颔首,“没有送大理寺,后来也没有见过,你放那边宅子里了?”

    “嗯。昨天和任延辉死有牵连的狱卒,跳粪坑自尽了。”杜九言道,“我刚才戴着阿事去认尸了。”

    跛子扬眉,惊讶地道:“认尸?”

    “嗯。”杜九言道,“他说那是他的师兄,小时候在一起的。”

    跛子在桂王的对面坐下来,三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桂王开口道:“你……和这件事,真的没有关系?”

    跛子看向桂王,“我的立场我以为你知道。”

    桂王道:“没有确凿的证据,我无法当做自己都知道。”

    “那只能以后再说了,”跛子无奈地道,“自始至终,我对自己的立场很清楚。”

    桂王就没有再说话。

    “如果,”杜九言打断两个人的话头,“这个鬼,他杀任延辉道目的,是为了让钱大人不能入内阁,那么,他的目的现在达到了吗?”

    杀了任延辉,不让钱羽进内阁,那么,他的人入内阁了吗?

    “有道理,”桂王凝眉,道,“但这一次除了鲁阁老,内阁的人几乎都动了位置。若说获益最大的,那就是刘扶余了。”

    因为,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牵连了一些,唯独刘扶余一直徘徊在旋涡外。

    最后,他却是捡到了便宜,做了内阁次辅。

    “刘扶余是哪里人,有什么背景吗?”杜九言问道。

    “他比鲁阁老小几岁,今年估计五十七八。天化十年的进士,开封人士。开封刘氏是个大族,族中从前朝开始出现过好几任高官,很有家底。”

    “有件事,”桂王将这个忘记了,“刘娇,也是开封刘氏,不过她入宫和刘扶余没有关系,两支刘也应该出了五服。”

    这里面居然还有这样的关系。

    看来,不管是谁仔细扒拉扒拉,都是有故事的。

    “我观察过两日,”跛子开口道,“或许是时间太短,并没有发现什么,既然他入内阁了,我再让我的人,去盯一盯。”

    杜九言和桂王都觉得可以。

    “现在真的无事可做了,”杜九言道,“我要开始准备节礼了,毕竟该送礼送节的,不能少。”

    她看着跛子,“阿如和你联系没有?”

    “他说四处走走,一时可能不会回来。”跛子道,“他会调节好的,毕竟蔡家的重任在他肩头,他无法任性。”

    杜九言嘟哝道:“阿如真可怜。”

    “等他回来,我们要请他好好喝一杯才行。”

    以蔡卓如的个性,这一次出去走一趟,回来的他一定是脱胎换骨的蔡卓如。否则,他一时不会再回来。

    “走了走了。”杜九言打了哈欠,“回家补觉去。”

    桂王跟着她,“一起一起。”

    跛子在门口顿了顿,折道去了后院。

    杜九言忙着中秋节礼,朝堂里也没有闲着,半个月里,因为任延辉的倒台直到猝不及防的死去,给所有人都带来的冲击,将许多事都变的很微妙。

    大家都诚惶诚恐小心谨慎。

    转眼便是仲秋节,一家三口进宫给太后和赵煜问安,留了午饭。杜九言现在学乖了,每样菜吃一点,酒绝对不喝,喝茶前先闻闻,小口小口的啜。

    太后用帕子擦着直抖的嘴角,假装没看见。

    这孩子,还当她一直下毒?

    这毒很金贵的,她又不是一箱一箱的装着存着的。

    哪有这闲钱闲工夫,天天给你下药。

    等出了宫,小萝卜好奇地问道:“娘,我发现您在祖母那边吃饭的时候,特别的谨慎,这是为什么?”

    “我怕太后下毒,”杜九言撇嘴道,“太后娘娘惯用的伎俩。”

    小萝卜吓的目瞪口呆,“好凶险啊!”

    “说到毒,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桂王停下来,杜九言奇怪道,“怎么了?”

    桂王在她耳边低声道:“咱们成亲那夜,我为什么最后会忍不住……”

    “啊?”杜九言道,“你的意思是,那天夜里,你娘就给你下药了?”

    桂王不确定,因为当时他喝了不少酒,后面的细节他其实很模糊,后来又刻意去忘记。

    所以,从他进房间,到他离开,他一直都是模糊不清的。

    “倒是有可能,”杜九言道,“改天找机会,可以问问太后娘娘。”

    桂王凝眉道:“我现在就去问,你带着小萝卜去安国公府吧。”

    “稍后我去找你们。”

    他说着,就折道又回坤宁宫了。

    “我爹也被下药了?”小萝卜忽然对太后刮目相看,“不是毒死人的药?”

    杜九言点头,“是会让人神智不清楚的药。”

    “明白了,”小萝卜点头道。

    母子两人走到安国公府,侧门开着的,里面的婆子看到他们母子,顿时笑着上前来行礼,“宴席都备好了,就等着王妃娘娘和小公子回来呢。”

    “我们来迟了,在宫里耽误了一点时间。”

    两人随着婆子引进去,安国公带着一家人都在花厅里,杜九言就看到了秦太夫人。

    这是她认亲后,第一次和秦太夫人见面。

    坐在她身边的还有九江王以及承德侯季夏楠。

    她进来,大家都起身给她行礼,她又带着小萝卜给几位长辈行礼。秦太夫人就打量着她,似笑非笑道:“当你今天不会回来呢。都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看来是真的。”

    “哪边才是真正的家,都分不清了。”

    秦太夫人的意思,是指杜九言和鲁府那边常来常往,小萝卜去的也多,反倒是安国公府这边来的很少。

    “不记得也就都不记得了,去鲁府多,是因为我舅舅的缘故,他和小萝卜很投缘,又做了小萝卜的老师,难免去的就多了一些。”人多,杜九言脾气很好地给秦太夫人解释。

    “呵!”秦太夫人还要说话,安国公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头,和杜九言道,“快坐吧。王爷呢,可是有事?”

    杜九言应是,“临来前忽然有点事,又回坤宁宫了,稍后会过来。”

    “那就等王爷来了再开席。”安国公吩咐下人再晚点上菜。

    杜九言坐在秦万胜的下首,小辈们则在里面单独开了一桌,小萝卜坐在那边,正叽叽喳喳和几个孩子聊天。

    “今天吃饭,和圣上一起吃的吗?”安国公问道。

    “是。”杜九言应是,“圣上最近很忙,匆匆吃了几口就走了。”

    安国公点头。

    “季玉来信了,”九江王忽然开口道,“她五月底到的安南,婚期安排在六月二十二,成亲后就封了王后。”

    杜九言笑了,道:“一路车马劳顿,她在那边可适应?”

    “信中说还不错,李骁对她也很尊重,婚事的细节都是参照大周的风俗办的。”九江王道,“她信中提到了你,嘱咐我们和你说一声。”

    以季玉的聪明,在那边一定会生活的很好的。更何况,李骁能做到安南的王,肯定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和聪明人相处,就算没有感情也一定会找到很好的角度去配合让自己舒服。

    “你和她说有什么用。”秦太夫人道,“难怪当时阻拦季玉嫁桂王。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刻意隐瞒。不知道的,还以为承德侯府和她是仇家呢。”

    “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安国公不高兴,凝眉道,“九烟说了,她当时也不知情。”

    秦太夫人冷笑一声,“知情不知情,谁又知道呢。反正杀她表哥侄儿的时候,可一点没有手软。”

    杜九言喝茶,不想和秦太夫人吵架。

    “喝茶,”九江王给杜九言续茶,又朝那边看了一眼小萝卜,“相处的还不错。”

    杜九言应是,“是各位舅舅姨姨照顾她呢。”

    她说着,视线扫过九江王的小指,第一次发现,他右手的小手外侧有个疤,圆形的表面很光滑。

    “怎么了?”九江王很敏锐,抬起右手打量了一下,顿时含笑道,“早先没有看到吗?”

    杜九言道:“第一次见到,是烫的吗?”

    “我也不大记得了,小时候就有一个疤。”九江王轻描淡写带过去,正要说话,桂王来了,大家又都起身寒暄行礼。

    桂王在杜九言身边坐下来,气鼓鼓地低声道:“没错!”

    “还真是?”杜九言哭笑不得,“您和这个药,还真是有缘。”

    桂王哼了一声。

    “怎么了?”九江王问道。

    “有点不愉快。都是小事,不相干。”桂王和安国公道,“国公爷近日没有上朝了?”

    安国公颔首,“近日身体有些不适,就在家里休养了。”

    说休养,可大家都能猜得到,他也是在回避朝堂的震动。

    “等过了仲秋,就不能再休息了。”安国公道,“人老了,大不如从前了。”

    桂王没说话,杜九言笑着道:“您身体很健朗,能活到一百岁。”

    安国公哈哈大笑,道:“托王妃娘娘的福。”

    饭菜上来,开了席。

    秦太夫人全程板着脸,等吃过饭,她起身看着杜九言道:“老身吃得多了,要出去走走,不知道王妃娘娘可有空,一起去走走?”

    桂王蹙眉。

    “她又没吃多,你让你身边的人陪着你走。”安国公就知道秦太夫人会闹腾,懊悔不该答应她一起吃饭。

    杜九言起身笑着道:“没事,我陪太夫人走也可以的。”

705 四处赶场(二)

    “你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事情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秦太夫人在院中的花园里停下来,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颔首:“不记得。”

    “那么,你祖父对你的好,你大伯对你的疼爱,你也不记得?”

    “不记得以前,但能体会当下和等待将来。”杜九言道,“不知道,太夫人您想说什么。”

    秦太夫人就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面向凶恶,“我想说什么?我说你忘恩负义,得了好就卖乖!”

    “你当年,为什么离开王府招呼都不打?你不要告诉我你是自己走的,这不可能。”秦太夫人道,“你长那么大,京城都没有出去过,就是丫头婆子护着,你也不敢走,更何况一个人。”

    杜九言扬眉,“我也觉得奇怪,百思不得其解,我为什么要离开王府。”

    “姑母,”杜九言盯着秦太夫人,“不会是您将我丢出去的吧?”

    秦太夫人呸了一口,“我丢你出去,你当我和你一样傻?”

    “不一定啊,您或许想让季玉做桂王妃呢。”杜九言纯粹就是为了气秦太夫人。看她这样子就来气。

    至于秦九烟为什么离开王府,她不知道,但也能确定一件事,就是秦九烟离开,应该是她心甘情愿的,否则,她不可能不回来,而带着小萝卜在外面吃尽苦头。

    “行了吧,我懒得和你斗嘴皮子,你现在不就是靠嘴皮子吃饭吗。”秦太夫人道,“不过,你变化如此之大,我倒怀疑你是不是九烟。”

    杜九言扬眉,轻轻一笑,“被太夫人您发现了,我还真不是。”

    秦太夫人不说话,死死盯着杜九言。

    “不管你是不是,不管你记得不记得以前的事,我都必须警告你!”秦太夫人道,“少在这里玩手段,这都是你的家人,他们都是为了你好,你不敬不孝,是会遭到天谴的。”

    杜九言颔首:“我会挑人分人的。”

    “你!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九江王一直留在京城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和太后娘娘提一句,让他和宁王爷回封地去。”秦太夫人道,“他不但是桂王的兄长,也算是你的表哥。”

    还真是复杂的关系。杜九言道:“圣上没有留着他们,他们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这话,你能负责?”秦太夫人问道。

    “这话是我说的,我当然也能负责。”杜九言道,“只要他问心无愧,自然就随时能走。”

    秦太夫人道:“你要是不敢说,我就请桂王爷开口去。”

    “桂王也是王爷!”杜九言道。

    秦太夫人瞪着她,“你的意思,这事你不管了?”

    “您这么横,您管就好了。”杜九言似笑非笑。

    秦太夫人指着她,“你、你这个不孝女!”

    还以为她嘴快,能说个密辛事,合着就是来吵架的。

    “回去了。”杜九言说着就做了。

    秦太夫人发现没占着便宜还受了一肚子的气,顿时带着人就走了。

    杜九言回去,安国公道:“你姑母的脾气从小到大都这样,自己不高兴,就非要闹的所有人都陪着她一起,你别往心里去,拿她当个孩子就好了。”

    “太夫人的性子其实很好相处,我没关系的。”杜九言笑着道。

    安国公颔首,招手喊来小萝卜,“前几天来的时候,听说你很喜欢吃厨房做的姜饼?”

    小萝卜点头:“很好吃。”

    “正好,这次给你带两盒子回去。”安国公笑着道,“以后有想吃的就和我说,不然和家里任何人说都可以。”

    小萝卜笑嘻嘻点头,“我知道了曾祖父。”

    “乖!”安国公又看着桂王,“今天过节,你们是不是还要去鲁府和靖宁侯府,就不多留你们了,来来回回的赶累的很。”

    桂王颔首,“约着下午茶,晚上我们在家里吃饭,吃完再去宫里。”

    一到过节,他们可真够累的。

    从宫里出来到安国公府一会儿再去鲁府折道还要去靖宁侯府走一趟。

    别家就不管了,时间不够也实在懒得走动。

    “我送你们。”安国公将小萝卜抱起来,“哎呀,这份量不轻啊。”

    小萝卜咯咯笑着,道,“我很重的,会压着您的,您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安国公将他放下,无奈地道:“不说远,十年前我扛着你都能上屋顶。”

    “这么厉害啊。”小萝卜一脸的佩服。

    安国公越发的高兴,笑着和他说以前的事。

    杜九言含笑听着,秦万胜道:“一直说陪你去祭拜你父母,但看你忙着,也不好催你。这是下半年了,你安排个时间,觉得何时合适,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好。”杜九言道,“我回去看看时间,就来和您说。”

    秦万胜点头:“别的你不用操心,只要和小萝卜人到就行。”

    杜九言应是。

    三个人辞了安国公一家人出来,转道又去了鲁府。

    鲁夫人翘首在门口等着,见他们老远就道:“当你们要再晚点呢,走过来的还是坐车?”

    “吃太多了,走过来消消食。”杜九言笑着道。

    一中午吃了两顿,她吃的东西都快到嗓子眼了。

    大家各自坐下来,鲁夫人就上了点瓜果,“那就别吃饭了,再吃就要积食了。”便签了一块甜瓜给小萝卜,“吃吃看,庄子里种的,我吃着很不错。”

    小萝卜应这是,和鲁念宗滚在炕上小声说话大声笑。

    “付韬这两日便到,”鲁章之和桂王道,“潘有量也快了。”

    桂王问道:“您打算让潘有量官复原职?”

    “是这个打算,”鲁章之道,“他不善权谋策论,做擅长的最好不过。”

    潘有量性子木讷了一些,但确实是人才,鲁章之舍不得这样的人才半生荒芜。

    “也好。等他二人到了,您也算放心了。”

    鲁章之低声道:“早先付韬在朝为官时,和我并无交集。后他去邵阳,我还是通过九言认识的,其后私下有了一些来往。但即便先前无交集,我也知道此人颇有才干,人品刚直,如此人才实在难得。”

    “我说这些的目的,是想提醒你们。我和付韬认识的事,不要让圣上知道。我虽无妨,却恐会耽误付韬的前程。”

    桂王明白,“我不参与朝事,这些和我无关。”

    鲁章之颔首,又看向杜九言。杜九言笑着道:“我就更不会说了。不过,我和付大人来往应该没事吧?”

    “你们之间有渊源,若真完全不来往也说不过去。不过不要如和裘樟那般密切就行。”

    杜九言应是,“我记住了。”又道,“秦太夫人今天和我说,让我与太后娘娘提一句,放九江王和宁王爷各自回去。”

    “你怎么说的?”鲁章之问道。

    “我说圣上又没强留,他们想走就走了。”

    鲁章之笑了,点头道:“你说的没有错,圣上自始至终都没提过,他们想走随时都能走。”

    在鲁府留了一个时辰,他们又去了靖宁侯府,待到天黑后才回王府。

    杜九言躺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桂王坐在床边给她捶腿,“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

    “只是没睡好,”杜九言说着白了他一眼,酸溜溜地道,“某些人少折腾,比请大夫还管用。”

    桂王嘿嘿笑了,凑上来贴着她,看着像是捶腿,可已经改成了摸,“会不会有孕了?”

    “你有没有点常识,”杜九言道,“我葵水才走几日?”

    桂王哦了一声。

    “你别成天惦记有孕,要知道,我有孕了你至少得禁yu十个月!”

    桂王目瞪口呆,“这么久?那不生了!”

    “麻烦!”

    杜九言哈哈大笑,捏着他的脸道:“你脑子是不是开始不用了,只用下半身思考问题?”

    “差不多吧,”桂王道,“现在发现用脑子太累,还是这事儿有趣。”

    说着话,他已经爬床上来了,“睡觉睡觉,我陪你一起。”

    杜九言裹着被子:“离我远点!”

    两个打闹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原本打算去宫里吃晚饭的,桂王为了表示和太后生气,就让谢桦去说不去了。

    晚上,大家便在王府赏月,还弄了个击鼓传花。

    闹到半夜才歇下,杜九言一觉到中午,醒来的时候桂王正拿着个小剪刀进来,她打了哈欠趴在枕头上问道:“拿剪刀要裁衣服吗?”

    “不是,”桂王道,“帮你剪指甲。”

    说着,坐在床边上抓着她的手给她剪指甲。

    “我指甲不长啊,为什么要剪?”

    “掐的我好疼,”桂王低声道,“昨天晚上,还挠了我好几道,像只猫似的,必须剪了。”

    杜九言愕然,“我什么时候挠你了?”

    “给你见识一下。”桂王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给她展示后背,看看。

    后背上,还真有三道血印。

    杜九言砸了砸嘴不说话,她完全不记得了。

    “是不是我的水平越来越高,让你忘情所以挠我?”桂王扬眉道。

    “是比以前好多了。”

    桂王洋洋得意,剪完手指剪脚趾,杜九言哭笑不得,“我脚也招惹你了?”

    “看这里!”桂王捞起裤脚,展示他的伤,“我也不容易。”

    杜九言哈哈大笑。

    “王爷,王妃,”谢桦在院子外喊道,“银手小哥回来了。”

    杜九言眼睛一亮坐了起来,“别剪了,我今晚不挠你,明儿再说。”

    她说着洗漱收拾了一下去见银手。

706 银手进宫(三)

    跛子也从府衙回来,大家在花厅坐下来,银手打量着众人,笑着道:“怎么我离开几个月,觉得大家一个个都是满面春风的样子。”

    “仿佛日子过的特别滋润。”

    大家的视线,唰地一下投向桂王和杜九言。

    “我是很滋润,”桂王一点不谦虚,“红光满面,春风得意说的就是我。”

    银手憋着笑看向杜九言。

    “我还好,”杜九言摸了摸脸,不准备聊这种事,“小子又长个子了,怎么这么大还长个子?”

    她这么就停了。

    “长了吗?”银手起身转了一圈,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瘦瘦高高的,比以前更加的俊俏,“我觉得我是瘦了黑了。”

    跛子道:“拜师了吗?”

    “拜了,潘先生收我为徒了。我和你们说,潘先生真的太厉害了。”他说着微顿,道,“一谈水利,他什么都懂。不管什么坝,只要我开个头,他就能将所有的情况预测到,仿佛他亲临了一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人。”银手说起潘有量,是满目的崇拜。

    杜九言道:“潘大人住在何处?”

    “他住在客栈里,我一会儿还跟着去伺候。他一个人来的,家里人都没有跟着一起。”银手道,“九哥,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杜九言看着桂王。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走动无妨。”桂王看向银手,“他要入职,对你如何安排?”

    银手回道:“我做常随,书童都可以。反正只要跟着潘先生,我就很高兴了。他还说若入职顺利,他想到处走走看看,带我去几个大坝见识一番。”

    桂王颔首:“你认真学,在这方面你找不到比他更好的老师了。”

    “我们这就去拜见你的师父,感谢他收我们银手为徒。”杜九言看着跛子。

    跛子颔首:“走吧。”

    三尺堂的几个人没去,杜九言和跛子从王府拿了些东西包着当礼物,三个人去了客栈。

    潘有量在客栈后面租了个小院子,不靠主街很安静。

    杜九言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个男人,正将头脸埋在脸盆里在洗脸,银手喊了一声,“师父!”

    潘有量将脸抬起来,头发湿漉漉的,他随手一抄看向他们。

    身高中等,皮肤有点黑,眼睛很大眼角已有细纹,四十岁左右的,穿着皱巴巴粗布的长衫,衣摆塞进腰带里,乍一看不像个读书人,倒像个刚从地里爬起来的农人。

    “银手,”潘有量也打量着杜九言和跛子,“这位莫不是你说的杜九言和跛子?”

    杜九言和跛子拱手行礼,互相介绍了自己。

    “久仰久仰!”潘有量乐呵呵地道,“银手常提到你们。我也一直仰慕,想要拜见大周第一位女讼师,和跛爷!”

    “今日终于得见,幸会!”

    倒不像是特别木讷的人,杜九言笑着道:“我和跛爷也是久仰您的大名,但凡知道水利的,都对您推崇备至,说您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可见过我这样的神仙?二位才是神仙似的人物。”潘有量道。

    银手端了椅子来,乐呵呵地去泡茶,又过来陪坐听他们说话。

    他看见杜九言和跛子与潘有量一见如故特别的高兴。他们是家人,潘有量是师父。

    他的人生真的是幸福美满了。

    “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任延辉死了,查到凶手了吗?”潘有量问道。

    “还没有,线索断了。”杜九言道,“大理寺应该还在查。”

    潘有量颔首,“死的好。他这样的人留在朝堂,就是最可悲的事情。”

    杜九言一愣,忽然有些明白潘有量的木讷来自于哪里。

    他说话直接,想说什么说什么,没有拐弯更没有修饰。

    她打量着潘有量的容貌和银手的容貌,说实话,没觉得像!

    看来是她想错了,银手并不是潘家的后人?

    “杜先生看我干什么?”潘有量上下看看,“有问题吗?”

    杜九言笑了,道:“就觉得您很朴素。”

    “我穿不了好衣服,”潘有量笑着道,“还是这种粗布合适我。”

    跛子问道:“您何时去面圣,这之前是不是要去拜见鲁阁老?”

    “你们要不来我就去了,要不然我们一起去鲁府?”潘有量说着,又道,“杜先生是阁老的外孙女,都是一家人,那更好了。”

    他说着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银手,去将我带的东西提上。”

    银手应是,去提了两袋子余杭特产,两个人站在一起,杜九言差点没笑出来……不是她嫌弃潘有量,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寒酸了。

    是她见过的,最不讲究的寒酸官员。

    “九姐,”潘有量和跛子走在前面,银手和杜九言低声道,“我师父是不是很特别?”

    杜九言深以为然地点头:“相当特别。”

    “他在家里连鞋子都不穿,赤脚下地上屋顶。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师父的常随呢。”银手道,“但是他特别有学问,真的。”

    杜九言颔首:“深藏不露就是了。极有才华的人,许多都不关注仪表,潘先生这样挺好的。”

    晚上在鲁府,大家一起吃了晚饭,喝了几杯酒。

    银手扶有些微醺的潘有量回客栈,潘有量走的跌跌撞撞,和银手道:“我当年辞官归田不冤,不管任延辉是不是陷害我了,我都难辞其咎。”

    “我胆小懦弱不敢以死谢罪,但绝无脸面再心安理得留在朝中,享受高官厚禄。”

    “你我一见如故,”潘有量看着银手,道,“你师娘也喜欢你,待你如同亲生。”

    “今日和你说句贴心话。你要想有一番成就,还是要读书。唯有走科举入了官场有了权利,你才能做你想做的,实现你的梦想和理想。”

    “明天早上我去宫里,你和我一起去,”

    银手很感动,他这辈子的运气的太好了,红着眼睛道:“我听您的,我读书。”

    “嗯,”潘有量道,“不过,你也不能听我一个人,回去和杜先生商议一番,问问他的意见。”

    “是。”银手道,“九姐和跛子哥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师父您也是。能认识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潘有量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谢杜先生,从有了她,你的命运才开始转折。否则,你现在恐怕还是个毛贼啊。”

    是啊,如果不是认识杜九言,那一夜跟着她进城,跟着她租房子,被她逼着读书认字不准再偷,被她留在盐山打理,被她推举去监理堤坝,被她引荐鲁阁老拜了师父……

    他银手,现在还是毛贼。

    “我没事,自己能回去。”潘有量在客栈门外摆手,“你难得回来,回去和大家聚聚说话,我这里不用你照顾,更何况,我也想一个人想点事。”

    银手应是,目送潘有量进门,他转道一路跑着去了王府。

    杜九言和跛子刚到门口,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着他,惊讶地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师父说,让我读书考科举。”银手喘着气道,“我考不考?”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跛子道:“才十八,来得及。”

    “行不行啊?”杜九言道,“不半途而废哭天喊地说很累?”

    银手道:“你们同意吗?”

    “又不是花用我的钱,我岂能阻拦你。”杜九言捏了捏他的脸,笑着道,“就算花我的钱,我也不会阻拦你。”

    银手咧嘴笑着,眼睛红红的,“那我读!”

    杜九言很高兴银手能树立正确的人生目标。人生不管什么阶段,都应该有个明确的目标,为之奋斗死而后已,才不负好时光。

    “既然决定做,就要做到最好。”跛子道。

    银手点头:“我肯定努力。”又道,“师父说明天他要进宫面圣,要带我一起去。”

    “我要见到圣上了,”银手很激动,“九姐,圣上为人怎么样,严厉吗?”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进府。

    杜九言本来想说,请桂王陪同,但一想觉得不妥,桂王今晚都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吃饭,可见是要表面疏离一些的。

    “不用怕,你就乖巧站在一边,圣上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好了。”

    银手点头,“那,那我穿什么衣服?”

    三个人去给银手挑衣服,教他怎么说话。

    第二天辰正,前面散朝后潘有量受宣进宫面圣。

    时隔多年他站在宫门口,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又回头看着银手,道:“一会儿不要乱跑,跟在我后面。”

    银手四处打量着,心不在焉。

    潘有量又喊了一遍。

    “师父,”银手道,“这里我好像来过。”

    潘有量没在意:“是不是跟着王爷还有杜先生来过?”

    “不是,”银手道,“我没有和九姐来过皇宫的。”

    潘有量正要说话,门口的小內侍正冲着他们招手,他快步进去,跟在小內侍后面一路到御书房。

    银手跟在他后面,不敢四处张望,但经过的路他觉得有点熟悉,记忆中,有过这样的画面。他也跟在一个人的后面,小心翼翼地走着,又激动又期待,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四周。

    等到了御书房,他随着潘有量进去,磕头行礼起身垂着头站在一边。

    “潘爱卿这几年倒没什么变化,朕听说你还在家里种田了?”赵煜问道。

    “是,微臣家里有薄田六亩,一年的吃喝米粮都靠微臣。”

    赵煜笑了,“没想到你不但会治水,还会种地,可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种地很有意思,也有很大的学问。这几年微臣才知道,农人从种子下地到收到谷仓吃进嘴里,是多么的艰辛和不容易。”潘有量道。

    赵煜颔首,“是啊,农人确实不容易。”

    “这位是……”赵煜看到了银手。

707 记忆片段(一)

    潘有量介绍道:“这是银手……”他将银手的过往在治水方面履历介绍了一遍。

    “朕知道你,”赵煜看着银手,“先前邵阳堤坝,就是你监工的?”

    银手上前来应道:“是,当时小人还是新人,懵懵懂懂不知内里行情。没有做好事,实在是惭愧。”

    “你做的很好了,不必自责。那些人只顾着贪从不顾忌百姓死活,你就算是精于此道也难免会被蒙骗。你已很好,不曾陷入污泥同流合污,不错!”

    银手谢恩。

    “你现在跟着潘爱卿,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银手回道:“我没认真读过书,也只是认字而已。所以接下来我打算跟着潘先生好好读书,将来能有机会考科举,若此生能为圣上为大周献上绵薄之力,此生便足矣。”

    “好,好!什么什么时候开始读书,开始做事都不晚。”赵煜道,“朕等你来。”

    银手很受鼓舞,恨不得立刻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以报答所有人的知遇之恩。

    “是!”银手道,“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有机会见到圣上。”

    赵煜对他的印象倒是很好,颔首道:“不错,很好!”

    银手知道赵煜和潘有量还有话说,他便道:“那小人告退。”

    赵煜颔首。

    银手出去在御书房门外等。

    “银手小哥去隔壁喝茶等潘大人吧,”薛按笑盈盈地道。

    银手应是,走了两步去隔壁,薛按让人上了茶和点头,就退了出去。

    银手坐在椅子,打量着这间偏殿。

    说是御书房的隔壁,但实际中间还隔着一个茶水间,所以他听不到赵煜和潘有量的说话声。偏殿不大,里面设了炕也摆了罗汉床,还有八把椅子,四面的墙还摆了书架,上面都是书。

    除此以外,倒没有别的东西了。

    他靠在椅子上,脑子里有个画面猛然跳了出来,他惊了一跳坐直了……

    好像他也在这里坐过,等着谁。

    他记得当时吃了一块绿豆糕,应该是绿豆糕……因为很好吃。

    记忆很久远,画面很模糊,仿佛丢在角落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清扫出一块,但并不敢确定。

    “我为什么来这里?”银手觉得奇怪,“难道我小时候是宫里的人?”

    “太监?”银手吓了一跳,一把捂住裤裆儿,“不对,我不是太监,我是好好的男人。”

    “那为什么来?跟着来的呢?”

    一个小孩子,能跟谁来宫里。

    他起身在偏殿里到处打量着,盯着靠墙的书架,一本一本的摸过去,拐了个弯他站在屏风后面。

    这后面是洗手洗脸整理仪容的地方,摆着干净的水和镜子,还有一把梳子。

    他蹲下来,盯着洗手架后面,鬼使神差地他去推了后面的一块砖头。

    那个砖没有触发什么机关,但却因为松动而前后的晃动。

    银手吓的跌坐在地上。

    因为他记得这块砖能动,记忆中他曾蹲在这里玩了很久。

    然后呢……

    后面的事他不太记得了。

    他正要起身,忽然偏殿里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潘大人当时走,杂家还想去送您呢。”

    “可惜杂家去的时候,您已经走了。

    “当年要不是您,杂家的家乡就没有了,您是我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薛按道。

    潘有量摆手,“都是本职内事,也是本分,薛大家您别客气。”

    两个人说话很大,在偏殿里嗡嗡的,听在坐在屏风后的银手耳朵里,似乎隔的很远但又离的很近,带着不真切的回音。

    “这感觉……这感觉……”银手从屏风后面跑出来,慌张地道,“师父。”

    薛按和潘有量看着他。

    “怎么了?”潘有量奇怪地看着银手,他一头的汗,显得很紧张,“出了什么事?”

    薛按也奇怪地看着他。

    银手看到薛按,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顿时擦了头上的汗水,指着里面道:“我、我把一块砖给摁歪了。”

    “你这孩子,”潘有量哭笑不得,和薛按解释道,“年纪轻,头一次来宫里,让公公见笑了。”

    薛按也笑了起来,“洗手架子下有块砖是松了,已经十多年了,因为不碍事就没有修补。”

    “你别担心,和你没有关系。”

    银手很尴尬,挠着头道:“对、对于不起啊,我一时好奇,四处乱看乱摸了。”

    “没事,年轻人就是好奇嘛!”薛按道。

    潘有量无奈,“那我们就告辞了。”

    他带着银手出了宫门,银手一路走一路打量,等出了宫门他道,“师父,我、我要回王府一趟。”

    “去吧,那砖头是小事,你别害怕。”

    银手应是,一路跑着回了王府。

    杜九言正要出门去三尺堂,和迎头撞上,一脸奇怪地看着喘着粗气的银手,“出什么事了,跑得这一头一脑的汗?”

    “九姐,”银手拉着杜九言,语无伦次地道,“我刚才去宫里面圣,我想起了一点点事,可我又不确认。”

    杜九言微怔,“你慢慢说?”

    “我、我也不确定是不是错觉,毕竟我记事的时候就一个人在外面了,现在想想,大概七八岁或者八九岁吧。”

    “也许更早点。”银手道,“可是我刚刚进宫里,就觉得似曾相识,还有御书房隔壁的偏殿,我也觉得很眼熟。”

    “那个洗脸架子后面有块砖,我鬼使神差地蹲下来,一摁他就晃动了,我记得我小时候也摁过那块砖。”

    杜九言愕然,拉着他去找书房,桂王正在看信,奇怪地看着他们,问道:“怎么了?”

    银手又说了一遍,这一次逻辑清楚了不少,越说就越觉得记忆变的清晰起来。

    “你进过宫里,还是你曾经进过宫里?”桂王看着他,“你今天多大,十八还是十九?”

    银手道:“我肯定是不住在宫里的,因为我记得我是跟着谁进宫的。当时也是在偏殿等,我还吃了绿豆糕。”他回忆着,“我不确定我今年是十八还是十九,总归就这个年纪吧。”

    “后退十一二年,那就是七岁或者六岁,那当时我父皇应该还在。”

    “对,对!”银手道,“我记得圣上年纪很大的……我也进过御书房的,上面坐的那个人穿着黄色的龙袍,但是年纪很大,还有胡子。”

    桂王颔首,“我父皇有须。”

    杜九言很惊讶,她让银手坐下来,看着他道:“你别着急,七八岁的记忆都是片段式的。你慢慢回忆当时还有什么?”

    “我蹲在屏风后面玩那块砖,然后有人进了偏殿,是两个人。”

    “他们在说话,说的什么我不记得了,当时那种蹲在墙角听别人说话,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带着回音进耳朵的感觉,我记的很清晰。”银手道:“然后我跑出来了,看到外面站着两个人……”

    银手闭着眼睛,使劲回忆。

    “是两个男人,他们看到我后很错愕,其中有个人的高高瘦瘦的,颧骨特别高,看着特别凶。”银手道,“他的衣服……衣服是披在身上的,像……我说不好,记不得了。”

    披在身上的?谁能在偏殿里披着衣服走到处跑?杜九言问道:“什么颜色?”

    “黑色带白边。”银手道。

    “黑色带白边?”桂王扬眉,“道士服?因为我父皇后期信道,所以宫里曾有道士出入,但自从玉道人来过后,宫中就不再有道士了。”

    “但玉道人面白有须,个子矮且胖,应该不是玉道人。”

    玉道人是茅道士的师父,当时的年纪应该不小了。

    “应该不是玉道人,因为年纪不对。茅道士都那么老了,十二年前,他师父肯定也得有六七十岁了吧?”银手道。

    桂王颔首,“他若还活着,今年应该有七十五六了。十二年前那也是六十多。”

    “那个人没有这么老,但我说不好他多大年纪。”银手道,“倒是穿黑色加白边的衣服?”

    桂王当时年纪也不大,记得不清楚,“你等等。”

    他出门喊了谢桦进来。

    让银手形容了一遍,谢桦一怔想了想,道:“您说的不会是青岩散人吧?”

    “奴婢记得他喜欢穿黑衣白边的衣服,有那么两个月,他常出入宫里。”谢桦道:“当时青岩散人是来传道的,年纪在五十左右。”

    “哪一年?”桂王问道。

    “天化二十四年。”谢桦道,“应该是上半年,五六月份,具体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当时奴婢在坤宁宫当差,前头的事也多是听说,偶有给当时的皇后娘娘送东西去御书房时,听过一两耳朵。”

    先帝在位二十五年,天化二十四下半年,先帝身体已经开始衰弱,断断续续的吃药,当时的太子赵煜,也是从那年的下半年开始,渐渐接手前朝政务。

    “银手小哥进过宫里?那当时您可记得,和两个说话人的另外一位是谁?”谢桦问道。

    银手摇头,“不记得。因为这个人的衣服有点奇怪,而且样子很凶,所以我有点印象。”

    “去宫里可能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大事,所以在他的记忆中一直保存着,算是深刻的记忆了。”杜九言道,“今天再去,引发了过往遗忘的部分。”

    “那后面呢?”杜九言问道,“你如何出宫的?”

    银手拼命回忆着,谢桦给他续茶,他端着喝,脸色很白目光中透着一丝恐惧,“我想起来了。”

    他惊的掉了茶盅,“我想起来了,那个人……那个人让我吃绿豆糕。”

708 一个猜测(二)

    “你吃了?”杜九言问道。

    “对,我吃了。那本来就是我刚才吃过的碟子,里面还有几块。”银手道,“他问我是谁家的孩子,我说……我说什么了?”

    他不记得了,摇着头道:“然后他说有个地方很好玩,带我去玩,让我先过去等他。”

    “我去了。”银手捂着嘴,眼泪夺眶而出,“对,对,对……”

    “九姐,”银手紧紧抓着杜九言的手,“九姐,我、我、我跟着他出宫了,然后他、他打我……把我丢河里了。”

    “那个水特别冷的,我呛水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顺着水不知道飘哪里去了。我不认识人,从那以后我就是一个人在外面了。”

    “我认识了师父,他教我偷东西。我认识了黑头他们,我从北到南,我吃野菜树皮饿的狠了我还吃饭馆的馊水桶。”

    杜九言起身抱着他,银手靠在她怀里掉着眼泪,哽咽地道:“就是那个人,他把我带出来的。九姐……九姐我是谁,我不记得。”

    “我怎么那么笨!”

    杜九言摸着他的头,柔声道:“你那时候还小,能进宫玩可见家世不错,父亲官位也不低。”

    “这样的人家带孩子,保护的都很好。你没有防备心很正常。你不笨,一点都不笨,要是换成别人,早就死了很多次了。”

    桂王抱臂,眉头紧紧蹙着。

    谢桦也震惊的无以复加,颤抖地道:“青岩散人……为、为什么要害你?”

    “听到了不能听的话。”桂王冷冷地道。

    谢桦捂着嘴,在御书房的隔壁,说的什么话,能保密到这个程度。一个孩子听到都要灭口?

    他不敢继续往下面想。

    “青岩散人是什么容貌?”杜九言看向谢桦。

    谢桦道:“奴婢记得,他个子不算高,但特别的瘦,穿着袍子就跟跑动的衣架子一样,眼窝很深看人的时候,目光很精明,仿佛能看到你心里一样。”

    “我试试描出来。”杜九言道,“谢公公您来说。”

    谢桦应是。

    “你别哭,现在能想起来是件好事。”杜九言道,“我们帮你找到记忆,找到家。”

    银手抹了眼泪,“我、我再想想,他们说了什么。”

    杜九言找来炭笔和纸,谢桦描述外貌,她在一边画像。

    桂王靠在椅子上,周身的气息是在他身上很少见的冷冽,透着一股难掩的杀意。

    “是这样吗?”杜九言问谢桦。

    谢桦指着鼻子,“鼻子再……再窄点。”

    杜九言又勾了两笔,谢桦又想了想,“脖子,脖子再长点,眉毛浓点。”

    “这样?”杜九言修改好问道。

    谢桦点头,“对,就是这样,有八九分像!”

    杜九言递给银手。

    “是!”银手蹭地一下站起来,“就是这个人!”

    “就是他带我到河边,把我打晕了丢水里的。”谢桦道,“他说,是我命不好,天生的短命鬼。”

    “我记得,我都记得了。”银手拿着画像不停地发抖,“是他,没错,肯定没错。”

    桂王问谢桦,“青岩散人什么时候不来宫里的?”

    “也就六月份左右,奴婢记得年底玉道人又来了,闹着让圣上炼丹。玉道人和他不认识。”谢桦道:“当时皇后娘娘,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娘娘,还说玉道人一看就是个骗子,哪有道士长的那么胖的。”

    “还不如青岩散人像样。”

    “吃的绿豆糕,倒和当时的时节相衬。”杜九言道,“天化二十四年,五六月份的时候,京中有没有哪位朝臣家中,丢失过孩子!”

    谢桦忽然拔高了声音,“奴婢知道。”

    “先帝在的时候,是有一年,宫里走失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自己出宫的,后来就怎么也找不到。”谢桦看着银手,“就是潘大人,他当时带着儿子,刚从江南督工回来,因为家眷还没到,他就带着儿子一起进宫回禀了。”

    房间里,三个人都目瞪口呆。

    “杂家肯定没有记错,”谢桦以为他们不相信,“这当时是大事,先帝还生气了,打了黄门一人三十棍。”

    “说一个孩子都看不好。”

    “潘大人还为此休息了一个月。”谢桦道,“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潘大人。”

    “我……我跟着潘大人,一直在江南监工?”银手问道。

    “是。天化二十三年,泗洪那边水位上涨的厉害,恐要危急祖皇陵,所以先帝派潘大人去了,一去就是一年,第二年回来的时候,正好是过了汛期,六月初的时候。”

    “他有没有带孩子进来,奴婢没瞧见。但是事后他孩子确实丢了,这件事一问就知道了。”

    桂王冲外面喊道:“顾青山,去将潘有量请来!”

    杜九言补充道,“顺道请跛爷回来。”

    顾青山应是去了。

    银手紧张地握着杜九言的手,他的手冰凉,满眼的惊恐和不安。

    期待却更害怕。

    过去和身世像个巨大的旋涡,他不知道那下面是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他……他既忐忑又期待。

    “别害怕,”杜九言道,“我们不是还猜测过,你很有可能是潘氏后人吗。昨天回来的路上,我还和跛爷讨论,怎么你和潘大人没有相认,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如果是,那不是正好吗?你那么崇拜他,如果是你的父亲,那是皆大欢喜的事。”

    银手很紧张,“要,要不是呢?”

    “我不敢确定我的记忆是真的,九姐……我很害怕。”

    最怕的不是失望,而是希望和期待落空。

    “八九不离十。”谢桦很肯定地道,“您要是不提,奴婢也想不到这件事。”

    “您说的这些事,以您的年纪来说,肯定是不知道的。”谢桦道,“既然知道了,那绝对是真的事。”

    银手看着谢桦,点了点头。

    杜九言也很紧张,她拿起画像打量着,凝眉和桂王道:“王爷,您说这个青岩散人,会不会是……”

    “无为道人?”桂王道。

    杜九言点头,“十二年前他五十不到,那么他去怀王府的时候,也就是五十几近六十。”

    “那就将画像给怀王认一认。”桂王道。

    “还有宁王爷。”杜九言道。

    当时,查到无为道人和宁王有关,可宁王说他不认识无为道人。

    “韩当。”桂王将韩当喊进来,递给他画像,“让怀王和宁王都看看。”

    韩当拿着画像去了。

    四个人在书房内焦虑地等着。

    一刻钟后跛子回来了,敲门进来看见大家都在,微怔后道:“出什么事了?”

    “正等你呢,”杜九言和他道,“银手的身世有眉目了。”

    跛子眉头微蹙看着她,“我也有事和你们说。先说银手的事。”

    杜九言将事情和跛子说了一遍,跛子沉默的听着,等杜九言说完,他出声道:“如果他当时听到了不该听的话,那应该是关于先帝的死因了。”

    房间里的空气一窒。

    “什么?”谢桦跳了起来,捂着胸口几乎要晕过去,“跛、跛爷,您、您说什么?”

    “什么先帝死因?这、这话不能乱说。”

    跛子面无表情地朝桂王看去,“王爷说的。”

    “王爷,”谢桦红了眼眶,“这是怎么回事,太后娘娘知不知道?”

    “为什么会有死因,您、您别吓奴婢啊。”

    谢桦是宫里的老人,从当年的皇后现在的太后进宫,他就一直在坤宁宫服侍。

    “他说的没有错,有人告诉我了。”桂王道,“此事等找到这个道士再说。”

    “我的人找到无为道人了。”跛子道,“我回来,就是和你们说这件事。”

    大家都看着他,杜九言道:“在什么地方,活的还是死的?”

    “活着的,”跛子道,“在蓬莱,已经盯着了跑不掉。”

    杜九言松口气,“那我们可要见识一下这个人。”

    桂王颔首。

    “潘大人来了。”谢桦深吸了口气,打开了门,完全没有征兆的,他今天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大的事,对于他来说,此刻仿佛在油锅里煎,实在是难熬。

    “桂王爷,杜先生,跛爷。”潘有量不知道什么情况,他见众人面色凝重,“不知道寻潘某来,有何事?”

    顾青山在外面守着,谢桦关了门。

    “你说。”桂王示意谢桦说。

    谢桦应是,拱手和潘有量道:“天化二十四年,您从凤阳回来,可……丢失了儿子?”

709 无为道人(三)

    “是!”潘有量看着谢桦,“找到了?找到我儿了?”

    他的声音落下,银手腾地一下站起来,眼含热泪地看着潘有量。

    “怎、怎么了?”潘有量心咚咚地跳,似乎预感到什么,可又不敢去相信,“各位,还请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银手道:“您是不是带孩子进宫,您去给圣上回禀,您的孩子就留在隔壁的偏殿里等您?”

    “是!”潘有量道,“我儿平时乖巧,又因为在宫里,我就让他在隔壁喝茶吃点心等我。”

    “可是等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说我儿一个人出宫了。”

    “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京城内外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他。”潘有量说着,也红了眼眶,“他才六岁……”

    银手道:“您儿子,有没有胎记?”

    “胎记?”潘有量道,“他头顶上有两个旋。”

    银手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着,扯开自己的头发低头道:“九姐,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两个旋。”

    杜九言去拨头发。

    潘有量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被跛子扶住了。

    “两个。”杜九言和潘有量道,“他今天早上和您一起去宫里的时候,想到了当时他曾来过……”

    跛子扶着潘有量坐下,他根本坐不住,听着杜九言说话。

    等她说完,他看向银手,“你、真是余儿?”

    “我不记得我叫什么,或许以前记得,可是现在完全想不起了。”银手摇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您的孩子,您的孩子还有什么特征?”

    潘有量道:“他从小跟着我在水边长大,他会枭水,一个猛子下去能待很长时间。”

    “我、我可以。”银手哭着道,哽咽着断断续续,“我、我、枭水很厉害,一个猛子下去,比那些老河工都不差。”

    潘有量也哭了起来,“他手很巧,一个人坐在河坝上捏泥人,捏什么像什么。”

    “我,我可以。”银手道,“我的手一直很巧,我学偷东西的时候,师父都夸我学的快,手巧。”

    潘有量抖着手去抓银手的手,“他……说他长大了也要读书考功名,做一个顶天立地潘印川的后人。”

    银手跪了下来,嚎啕大哭。

    他不知道他小时候有没有立志过,但是他见到水后的熟悉感,信手拈来仿佛天生就会的治水之念……如果不是跟着潘有量自小见识,他又怎么会呢。

    “踏破铁鞋无觅处,忽然转身,我儿就在身边我却毫不知情!”潘有量抱着银手,也是泪水纵横。

    杜九言吐出口气,坐在远处心头又暖又酸。

    原本受着父母庇佑,可爱聪慧的孩子,却无端遭人迫害,让他独自飘零了十几年。

    若非银手一直随着潘有量在外面走动,不但有着别的孩子所没有的独立能力,还学会了枭水,换做任何六岁的孩子,都难以活命。

    不是造化弄人,而是人弄人。不是人为,又岂能有这样的悲剧。

    她气的心口疼,在椅子上坐下来。

    大家都沉默着,看着父子两人哭着。

    谢桦在一边擦着眼泪,“没想到……十几年前因为进宫而失散,十几年后,又因为进宫而相认。”

    “这是天注定的缘分啊。”

    父子两人哭了许久,潘有量道:“我这就给你娘写信,让她脚程快些,她若知道你就是余儿,一定很高兴。”

    潘有量没有纳妾,银手是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小他四岁的弟弟。当时就是因为次子还小,所以银手一直由潘有量带在身边。

    从他丢了以后,潘夫人夜夜哭,其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后生了个女儿,没出月子就夭折了。

    “父亲,”银手扶着潘有量坐下来,“等娘到了再说吧,免得她着急,路上赶着太累了。”

    潘有量握着银手的手,颔首道:“好、好,那就等她到了再说,至多也就半个月了。”

    “我儿找到了,”潘有量忽然站起来,冲着大家行了礼,“多谢,多谢。若非各位,我潘某永远也找不到我的余儿。”

    “多谢了!”

    跛子扶他起来,“银手也如同我们的弟弟,你们父子能相聚,我们都很高兴。潘大人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同喜的事。”

    “是,是!”潘有量道,“实在是三生有幸认识了各位。”

    “多谢!”

    银手冲着杜九言忽然跪下来,杜九言惊了一下,道:“你干什么,起来说话。”

    “九姐。”银手摁着她坐着,“您听我说完。”

    杜九言坐在远处无奈地看着他。

    “要不是因为遇见你,我不能有此刻的幸福满足。不管将来还是过去,您都是我银手这辈子最敬重感谢的人。”银手咚咚磕头,“请受我这三拜,此生无以为报,只要九姐需要,我肝脑涂地,绝不容辞!”

    “臭小子!”杜九言眼眶微红,揉着银手散开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我可没想对你好,当时就当你是拖油瓶。”

    银手哭着笑了,“我就是您拖油瓶,丢也丢不掉的。”

    “知道了知道了,”杜九言道,“以后你有家,我也放心了,可终于把你这个拖油瓶给脱手了。”

    银手抹着眼泪,冲着杜九言傻笑。

    “快起来吧,还没谢谢跛爷和王爷呢,还有谢公公。”杜九言道。

    跛子道:“不用谢我,我并未帮你什么。”

    “要谢。”银手道,“九姐变成九哥以前,如果不是你在,我们肯定要被赖四欺负的。”

    跛子看了一眼杜九言,颔首道:“那我就接受你的谢意。以后就是有名有姓的人了。”

    “跛子哥,你也会找到家人,有名有姓的。”银手道。

    跛子没说话。

    “那道士……”潘有量看着谢桦,因为当时的桂王年纪也不大,“是青岩散人?”

    他当时是记得有这么个人,似乎是见过又没什么印象。

    “是。当时确实是青岩散人,他就是那年五六月份进宫的。”谢桦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离开后就没有回来。”

    谢桦想到桂王说的先帝另有死因,浑身发冷。

    难道青岩散人进宫里来,就是为了给先帝下毒的吗?

    “他为什么要害余儿,我和他没有瓜葛。”潘有量问银手,“你不记得当时他们的对话了?还有另外一个人你也不记得?”

    银手摇头,“我只知道另外一个是个男人,但容貌和细节我全部不记得了。”

    “王爷,爷!”韩当跑着进来,推开门道,“爷,问过怀王和宁王爷了。”

    大家都看着他。

    “怀王一眼就认出来,说这就是无为道人!”韩当又道,“但宁王爷说此人不叫无为,而叫天通道人,在宁王府待过几年。”

    宁王因为是庶长,所以先帝在世的时候,就让他去武昌了,他没有见过青岩散人很正常,可怀王没有见过,杜九言就觉得奇怪,“王爷,您要是见到的话,会认识吗?”

    “不记得,”桂王道,“一是因为当时年岁小,二则是此人只在御书房逗留,来的次数不多。我们兄弟几个也不常去前面,多数时间都在学堂里读书。”

    “那看来怀王也不记得。”杜九言道:“跛爷,将此人抓了吧,尽量动静小一点,不要打草惊蛇。”

    一个道士不求名利,那就是有人指使了。

    谁指使他的,不用想也知道。

    杜九言忽然有种,和此人只隔着一层面纱的感觉,只要解开这层纱,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好!”跛子道,“不会有别的动静。”

    他说着,和大家打了招呼便走了。

    杜九言看着跛子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忽然喊道:“等一下。”

    杜九言追了他出去,跛子回头看她,扬眉道,“怎么了?”

    她指了指前面,拉着他到一边,低声道,“方才在说银手被人害的事情,我忽然想到我秦九烟怀着小萝卜走丢的事……”

    走丢的银手出现在她身边,失落的陈朗也在她周围。

    杜九言看着他。

    “嗯?”跛子笑了,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就是你所想的,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杜九言惊愕地看着他:“什么叫不会说,有什么理由吗?”

    “以后再说吧。”跛子道,“和你的大局和那只鬼并没有直接的关联。”

    他说着就走了。

    “什么没有影响,”杜九言随脚踢了快石头砸他,跛子让了,笑着出去。

    杜九言气道,“什么都憋着,憋死你得了。”

    说着气怒地回去了。

    桂王看了她一眼没问,杜九言和潘有量道:“您和银手认亲,那我就将银手交给您了。”

    “多谢杜先生,多谢王爷!”潘有量道,“多谢你将他拉入正道。”

    杜九言摆手道:“自己人,您别客气了。”她又看着银手,“别哭了,以后你就有家了。虽波折了这么多年,可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要快点长大,孝顺父母爱护弟妹。”

    银手点头应是:“我努力读书,以后继承父亲衣钵,做顶天立地的男人,不丢潘氏后人的脸面。”

    潘有量很高兴,儿子失而复得,不但聪明好学,还继承了潘家人对治水的天赋,这让他欣喜中还有着满满的欣慰和满足。

    人生最欢喜的事,莫过于此了。

    “晚上留在王府吃饭吧,我们喝一杯庆祝一番,”杜九言道,“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庆祝。”

    潘有量应是,银手道:“我要给先生写信,告诉他这个消息。”

    “先生?”潘有量问道,“是哪位先生?”

    银手就看着杜九言,询问她能不能说。

710 认了义子(一)

    “是陈朗,我们在邵阳认识的一位先生,他不许我们在外说他的事情,所以银手就没有提过他。”杜九言道。

    潘有量若有所思,笑着道:“一说陈先生,我便想到我一位故人。”他说着看向桂王,“当年的翰林院陈怀安,王爷可记得?”

    “记得。”桂王道,“他还给我讲过课。”

    潘有量颔首,叹气道:“若说可惜,便是他最可惜了。如今我也回来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人世。”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陈朗的事,还是陈朗自己说吧。

    “你陪着潘叔去你房间吧。”杜九言道,“也顺道叙叙旧,等大家都回来,再请你们。”

    潘有量很激动,心绪此刻还没有平复,他也确实有许多话要和银手说,便颔首道:“好,我和银手去说话。”

    父子二人去了银手住的院子。

    杜九言在桂王对面坐下来,她含笑道:“我也觉得很满足,由衷的感到幸福。”

    “能找到家人,确实值得高兴。”桂王道,“刚才你和跛子说什么,动作那么亲昵,我不高兴。”

    杜九言朝外看看,将门关上,低声和桂王道:“银手的身世,让我欣喜的同时又觉得很意外,由不得我多想。”

    “你是觉得,你和银手在异乡遇到并在一起,不是巧合?”

    “是。”杜九言道,“陈先生的身份,银手的身份……现在再细想都不简单。天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所以我就想到了跛爷。”

    “嗯,我方才也想过这个问题。”桂王道,“太过巧合的背后,一定有人为的推动。”

    “这个人为,就是跛爷了。银手、陈朗甚至包括花子和闹儿在我身边,都有可能是跛爷安排的。毕竟他自己承认过,他的出现是因为小萝卜是你的儿子。”

    “所以我刚才去问他,银手是不是他引导的,他没有否认。”杜九言道。

    桂王若有所思,和杜九言一起想到一件事,齐声道:“各地王爷府中丢失的孩子!”

    “我一直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偷王爷府中的孩子,这毫无意义,又不是嫡子。”杜九言道,“可如果这些人是跛爷带走的呢?”

    桂王起身走了两步,道:“看来,他知道的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

    “嗯。”杜九言道,“但他似乎不能说,是不是人身安全受到了监控?”

    桂王白了她一眼,“我看他像控制别人人身安全的。”

    “也对。”杜九言道,“找机会将他捆住打一顿,审他一番。”

    “我不反对,往死里打!”桂王道。

    杜九言哈哈大笑,摆手道:“找机会我们仔细审问,如果绕了一圈,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感情上我可能会受不了。”

    桂王颔首,露出你才知道而我早就知道的表情:“要不是我,你很有可能被他骗财骗色。”

    杜九言今天心情很好,捧着他的脸亲了几下,“我和我王爷是命定姻缘,王爷不会不出现的。”

    桂王腾地一下红了脸。

    “为什么脸红?”杜九言奇怪地看着他,“你还会脸红,太阳西边出来的?”

    桂王咳嗽了一声,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红着脸扭捏道:“你认为我们是命定的?”

    “不然呢?”杜九言拍了拍桂王的肩膀,“王爷,我认为我跨越了千年,就是为你而来。”

    桂王吞了吞口水,眼睛发亮地看着她,“跨越千年,为了我?”

    “是啊。”杜九言道,“王爷感动吗?”

    桂王停下来,看着她,“言言,你不许离开我。”

    “生死都要在一起。”

    杜九言笑着点头,“我有贼心没贼胆!”

    “想都不许想,”桂王道,“看上谁我弄死谁。”

    杜九言点头,“为了天下太平,人间安康,我一定和王爷您出入成双相携一生。”

    “这还差不多。”桂王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搂着她的腰道,“有你这句话,以后我就不吃醋了。”

    杜九言扬眉,笑了。

    “跛子的醋我也不吃,”桂王道,“我相信你。”

    杜九言捏了捏他的脸,道:“王爷最乖,最体贴,最帅气。”

    “那是,”桂王贴着她的唇说话,“我就是这天底下,唯一能配得上你的男人。”

    杜九言咬了他一口,“那我的男人,我们聊点正经事吧,不要一言不合就谈睡觉的问题。”

    “再等下,”桂王小声道,“我刚才很激动,现在要缓解。”

    杜九言没忍住哈哈大笑,将脸埋在他的怀里,道:“王爷,您这太怂了吧。”

    “在媳妇面前怂是应该的。”桂王洋洋得意。

    杜九言抬头看他,竖起个大拇指,道:“您这婚姻观念深得我心。”

    “那再亲我一下,我就和你谈正经事。”

    杜九言捧着他的脸,亲了好几下,笑着道:“满意吗?”

    “还行,”桂王憋着笑,将她放下来,“你要谈什么正经事?”

    杜九言问道:“其实也没什么正经事,我昨天吃饭的时候,看到九江王的小手指外侧有个疤,那是怎么回事?”

    “他六指。”桂王道,“生下来的时候就是六指,季太妃一开始就想切掉,后来我父皇不同意,说是父母给的,就没有让他切。”

    “十多年前,我父皇驾崩,没两年他自己切掉了。”

    这个答案让杜九言很意外,若有所思道:“六指啊!”

    “怎么了?”桂王问道。

    杜九言盘腿坐着托着下巴,喃喃地道:“就是觉得奇怪,那个疤的形状很匀称。”

    “原来是六指。”

    桂王颔首。

    “那他母亲季太妃什么时候去的?”

    桂王回忆了一下,“大概在我父皇去世前几年吧,天化二十年左右。”

    “怎么去的?”

    桂王颔首,“她生九江王时难产,还因此和我母后闹了一通,说我母后害她难产血崩。”

    “以后她身体就不太好。我记忆中她常常生病,药石不断。”

    “为什么怪太后娘娘?”杜九言觉得奇怪。

    桂王摆手,“你看我娘脾气好,那是她现在。早先我父皇在的时候天天哄着她,她也能将后宫闹的翻天覆地。”说着咳嗽了一声,“季太妃脾气也不怎么样,她难产怀疑我娘,也不是毫无理由。”

    “那到底和太后娘娘有没有关系?”

    “不知道,毕竟我当时还没有出生。”桂王道,“但我娘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杜九言想到难得看到太后娘娘露出后宫之主威严的几次,确实有着和她平时不相同的气势。不过,能做一宫之主,也不会太单纯。

    “那你和九江王兄弟间关系还不错,还真是令人意外啊。”

    桂王道:“那是因为我脾气好。”

    “行吧,您脾气好。”杜九言问道,“季太妃的家事,按理说比太后娘娘不差啊。”

    桂王道:“我娘做太后,是我父皇自己选的。毕竟不是原配,他选择的时候更多的是依据喜好。”

    “不然我娘入宫后那么闹腾,他也能容忍包容。”

    杜九言点了点头,“宁王爷呢,他外家没有听说过。”

    “宁王的外家凤阳伯,人在凤阳。他外家的爵位是世袭到今天的,已没落的差不多了。但因为他是庶长,所以他露拙,常被我父皇骂,又早早将他送去封地。”

    杜九言明白,虽是庶出可却是长子,这个身份很尴尬。

    “原来如此。”躺在软榻上,将腿架在桂王的腿上,桂王顺势给她捏着小腿,“你今天怎么了,一下子想到那么多事情。”

    杜九言道:“我也不清楚,听到银手说他儿时零星记忆的时候,我脑子里莫名的就将别的事情串接起来。”

    “或许是我多想,不过也无所谓,放开思路,随便想想好了。”

    两人随便聊着,晚上,三尺堂的三个人回来,大家坐在花厅里吃饭喝酒,潘有量喝醉了,不敢抱杜九言就抱着跛子,道:“潘某能找到余儿,能和我儿团聚,这份恩情潘某谨记在心。”

    “没齿难忘。”

    潘有量说着起身给大家行礼,“将来各位有需要潘某之处,尽管吩咐。”

    谁敢吩咐他?他官复原职后也是三品大员。

    虽不算最高,可他做的事和手中的能力,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大家都扶着他起来,说不要客气。

    银手喝的脸红红的,坐在一边掉眼泪,又转头过来拉着杜九言的手,哭着道:“九哥,我虽然有父母有家还有名字了,可我永远都是你的银手。”

    “你不许不理我,不要我。”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道:“我怎么觉得我在嫁闺女出去呢?”

    “你就是我娘啊!”银手说着要扑她,桂王眼捷手快,一把将他挡住,“小子,我可生不出你这个儿子,少往脸上贴金。”

    银手皱眉,看着桂王不服气地道:“王爷,您抢走我九姐我们就不计较了,您怎么还能独占呢。”

    他说完,对面窦荣兴跟着点头,小萝卜也点着头。

    这是花子和闹儿不在,宋吉艺走了,否则附和的人只会更多。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以后我再听到谁说这种话,我就割了他舌头!”桂王哼了一声,将银手推坐下去,揽着杜九言示威。

    大家不忍直视,周肖笑着道:“王爷,看您这样我们不成亲都活不下去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杜九言想到件事,和银手还有潘有量道:“认亲的事,我们知道就好了,不要传扬出去。”

    “为什么?”银手不解。

    “青岩散人杀你的目的是为了灭口,我们现在虽知道青岩散人,可还有一人隐藏在暗处,他要是知道你并没有死,并回忆到过去,而回来认亲的话,很有可能也会杀你灭口。”

    银手面色微变,潘有量道:“那就不要对外说,安全重要。”

    “是。先不要宣扬出去。但银手要去上学,潘大人可以对外说收了银手为义子,如此也算是暂时认亲了,两不相误。”

    潘有量和银手对视一眼,父子二人点头,道:“好。”

    第二日潘有量去赴任,官复原职,对外就说认了银手为义子,安排进了集贤书院,不管荆崖冲如何,集贤书院在大周的地位以及先生的能力,都是首屈一指的。

    他上午去听课,下午跑去三尺堂,兴奋地道:“九哥,你知道今天大家看到我,都喊我什么?”

    “喊你什么?”杜九言笑看着他。

    他大声道:“大家都喊我潘公子,我是潘公子!”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潘有量的义子!”银手哈哈大笑,扶着桌子骄傲地道,“不是银手,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我叫潘余!”

    “潘余!”

    杜九言起身,钱道安三个人也跟着一起,冲着他抱拳齐声道:“潘公子好。”

    银手哈哈笑了起来,“花子和闹儿什么时候回来,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吓一跳。”

    “说是明天。”杜九言道,“先生知道了,也会为你高兴的。”

    银手点头不迭。

711 无为道人(二)

    隔天,花子和闹儿回来,刚到家银手便迫不及待地赶来,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

    两人吃惊地听银手说完他的身世,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反应过来,花子羡慕地道:“银手哥,你真是太幸福了,找到了父亲还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也会的。”银手道,“我们都会找到家人的。”

    花子笑眯眯地道:“其实我已经无所谓了,只要和你们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

    “家人不家人对于我来说,要是很好还说的过去,要是不好我岂不是很亏。”

    “知根知底总是好的。”银手拍了拍他的头道,“一定能找到的。”

    “我和花子想法一样,”闹儿含笑道,“你们就是我的家人,其他人都无所谓。”

    银手道:“我爹就是你们的爹,等会儿他下衙,我带你们去见他。我们今天刚赁了一个院子,过几天我娘也会到了。”

    “潘大人喜欢听戏吗?我可以给他唱戏。”花子笑着道。

    “肯定喜欢听,你唱的那么好听。”银手道,“他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花子点着头。

    “我出去一下,”闹儿指了指外面,“我把凌师兄的衣服带回来了,给他送过去。”

    花子道:“他也不急着穿,你不用着急啊。”

    “他只有三四件,我的包袱里就有两件了,不给他送去,他明儿就没的换了。”闹儿提着包袱出去,“银手哥,你等我回来再和你一起去拜访潘大人。”

    银手点头,“你快点回来。”

    闹儿提着凌戎的衣服正要出去,府里的內侍领着个小厮进来,看见闹儿拱手行礼道:“杜老板,小人是宁王府的小厮,我们王爷听说您和青翎老板回来了,特意让小人过来问您二位一声,八月二十四晚上有没有空,他想请二位过府唱个堂会。”

    “不用多,唱一折双蛇传就行,耽误不了二位多少时间。”

    闹儿想了想二十四那天的安排,笑着道:“劳驾回禀王爷,就说我们应下了,二十四晚上我们过去。”

    “多谢了!”小厮行礼走了。

    闹儿提着衣服去了杭家班,凌戎在院子里练功,常梨在洒扫,泡桐几个孩子在晾衣服,闹儿喊道:“凌师兄。”

    苏八娘死后,凌戎一直和闹儿搭档,一个唱青衣一个唱武生,合作无间。

    “萤娘,”在杭家班里,如同苏八娘那样,称花旦青衣女性称呼的很常见,所以凌戎也这么喊闹儿,“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有事?”

    “把你衣服带回去了,怕你明天没衣服换,给你送回来。”闹儿道,“洗干净了,你不要再洗了。”

    闹儿看着他笑,面颊微红。

    “太谢谢了。”凌戎接过来,“你又帮我补衣服做衣服,我都不知道给你做什么了。”

    闹儿腼腆地笑着,道:“那凌师兄请我吃饭吧。”

    “好啊,”凌戎道,“中秋节的花灯还没撤,不如我们先吃饭,然后去看花灯?”

    闹儿点头,“好啊,我也很想去看灯。”

    “要不要将青翎喊着一起?”凌戎问道。

    闹儿顿了顿,笑着点头道:“好啊,那一会儿路过王府,我们喊上她。”

    两人收拾了一番,先去王府,凌戎在外面等着,过了一会儿闹儿和花子还有银手一起出来。银手去余杭前就常在杭家班玩,所以和凌戎早已熟悉。

    “你回来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凌戎问道。

    “就昨天回来的,本来还想明天去瓦肆看你们呢,没想到今晚就见着了。我给大家都带了礼物,明天一起带过去。”银手道。

    凌戎笑着应是,四个人找了个饭馆随便吃了饭,又一起去城隍庙。

    中秋节才过,城隍庙的花灯还挂着的,人虽不如过节时多,可也是摩肩接踵热闹不已。

    银手路过个肠粉的摊子,买东西的少年喊着道:“小哥,要不要肠粉,最后几碗了,给你们便宜点,买一送一。”

    少年生的白白净净,笑起来牙很白,看着很舒服,不像是个做粗活的。

    “买一送一,你们吃不吃?”银手打量了对方一眼,回头问闹儿他们。

    花子点头,“我要吃。”

    “那来两份,买一送一正好四份。”他丢了钱,卖东西的少年一边给他装肠粉,一边笑着问道,“小哥是外地来的吗,怎么今天来看花灯?”

    银手点头,“我虽是外地的,但以后就是本地的了。”

    “小哥要在京城安家了?”少年问道。

    银手很高兴,“是啊,以后我的家就在这里了。”

    少年看了一眼银手,笑呵呵地道:“那真是好事,恭喜恭喜!”

    “是喜事,天大的喜事。”银手接着肠粉,四个人一人一份边走边吃。

    “收摊喽。”小厮笑着吆喝着,用布将十几碗没卖完的肠粉盖住,挑着担子便擦着人群离开了。

    闹儿捧着碗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厮,奇怪道:“没卖完,他为什么说卖完了?”

    “可能不想卖了吧,偷懒呗。”银手笑着几口吃完了。

    闹儿被花子拉着去看灯,没有再想,就听花子指着上面的诗句念道:“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

    “这什么谜底?”花子问闹儿。

    闹儿摇头,“不知道。”

    “买了就知道了,”银手给钱,和东家道:“这灯笼我们要了,你把谜底给我们。”

    东家笑着收了钱,将谜底递过来,花子看着一乐,将花灯塞给闹儿,道:“这灯和你有缘,写你的。”

    “萤?”凌戎读了一遍,点头道,“有了谜底再去读,还真是不一样。”

    花子笑着道:“那你是打算去天上,还是去做星星呢?”

    “谁能知道的,若能做星,倒是很不错的。”

    银手呸呸两声,“什么乱七八糟的,做什么星,做人才最实在。”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提着灯笼接着逛。

    ……

    蓬莱岛上有个朝天观。朝天观是个弟子观,不收外来的道士。道观坐山面海风光极佳。

    此刻,朝着海的岩石上坐着一位穿着道袍的道士,年纪约莫六十几岁,头发花白长髯飘动,颇有股仙风道骨的飘逸感。

    在他身后,则是空旷的道观,因为人少香火也并不旺盛,所以,整个道观显得空旷又冷寂。

    不知坐了多久,一直闭眼打坐的道士忽然睁开眼,耳朵里除了风声外,还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翻身而起,拔腿就朝山崖下跑去。

    就在这时,空旷之地,凭空忽然出现了十几个蒙面黑衣的人,他们走路无声身形矫健,一瞬间涌了上来,将道士包围在内。

    “你们是谁?”道士问道。

    “可是无为道人?”对方问道。

    道士面色骤白,后退了一步,已经知道对方的目的,“我不是,他已经死了。”

    “你们休要纠缠。”

    对面的人冷哼一声,道:“抓!”

    十几个人上去,道士不过反抗过一两招,就被摁倒在地卸掉了下巴,捆住手脚,被十几个人抬着,眨眼之间消失在道观之后。

    在他们走了不久后,道观中有人出来,唤道:“散人,散人您在吗?”

    四周无声,那人骇然失色,提着长长的道士袍子,飞快地跑动着四处去找。

    但并没有找到道士的踪迹。

    他转身回后院,换了衣服带上头套,牵了马匹出来,飞冲上了官道直奔京城,天黑时他已走了五六十里路,刚过一个镇,忽然后方一只冷箭射来,那人中箭,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随即被出现的黑衣人抬走处理干净。

    待路上再次恢复太平,四面风声却徐徐急促了起来,林子里本已平静的鸟雀,忽然又振翅飞动起来。

    过了一刻钟,林子里两个影子无声无息跑动着,在夜色里,宛若两只低飞的鸟雀。

    几日后,道士被带到京城。

    “九言,”跛子站在正院门口喊了一声,杜九言从暖阁出来,问道,“这么晚才回来吗?有事?”

    跛子颔首,朝暖阁里看了一眼,低声道:“人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杜九言眼睛一亮,“在什么地方?”

    跛子道:“在一处民宅里,你们是现在去还是明天去?”

    “现在,”桂王跟着出来,低声道,“夜长梦多。”

    跛子颔首。

    三个人踏着夜色出了王府,走的小路,桂王问道:“路上可顺利?”

    “有人跟着都解决了,暂时没有发现还有别人,但也不敢保证。”跛子道,“事情过于顺利,我心中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毕竟,对方到底有多深,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摸透,万事保守点好。

    “先见了再说。”桂王道。

    杜九言对久闻大名的无为道人实在是好奇,很想见识一番。

    三个人在一个院子前停下来,杜九言一愣,“这不是袁义赁的那间宅子?”

    “是,这里暂时空关着,比别处安全。”

    隔壁王勇家也搬走了,有什么动静也不会被邻居发现。

    三个人推门进去。

    桂王打量着院子,虽然院子里看不到人,但是能感觉到四周的气息,跛子的人就守在四周不远。

    他回头看了一眼跛子,没有说话。

    跛子推开卧室的门,没有点灯,借着月光他们看到床上躺着个被捆成粽子的老者。

    六十几岁的年纪,枯瘦干瘪,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在夜里发光,阴冷寒冽。

    跛子抽开他嘴里的布,合上他的下颌,问道:“你是青岩散人?”

    “你们抓我来,难道不知道我是谁?”青岩散人打量着三人,视线落在桂王身上,冷笑着道,“原来是桂王爷,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也好,我也等了很多年了。”

    桂王看着他,冷声道:“看来,你早就做了准备,那就如实说吧。”

    “说什么?”青岩散人道。

    桂王道:“从天化二十四年你进宫面圣开始说!”

    青岩散人道:“二十四年我确实进过宫,这件事不是秘密,我也并非主动去的,而是受先帝邀请。”

    “我做的事,就是给先帝传道,除此以外并没有做多余的事,也没有什么要说的。”

    桂王上前,道:“你知道,我们要听的不是这些。”

    青岩散人嘲讽道:“那么王爷想提听什么?”

    “谁让你给我父皇下毒,谁让你给怀王吃五石散,谁让你混进宁王府?”桂王问道。

    青岩散人哈哈大笑,道:“王爷,这些事你问我,不如去问你的至亲,他们比我更加清楚。都是亲人,他们肯定会告诉你,到底是谁让我做这些事的。”

    杜九言扬眉,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桂王。

    跛子也微怔了一下,显的有些意外。

    桂王凝眉,叱问道:“什么意思?”

    “桂王爷,不要说你年纪小,对当年的事不知道。就算不知道,这几年你就没有查证过?”青岩散人道,“你是查不出,还是不敢查?”

    桂王怒道:“看来你来的路上就编好了词,还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想到了今天的局面,拟好了今日的招供?”

    “果然在逃避,那你就不要问我了,继续逃避吧。”

    “住口!”桂王怒道:“说实话。”

    青岩散人哈哈大笑,道:“我让王爷去问你的至亲,可你却不相信。那么我说什么,对于王爷来说就没有意义了,你又何必一再逼问!”

    青岩散人说着闭上了眼睛,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

    “王爷,”杜九言拦住桂王,“出去说。”

    跛子卸掉青岩散人的下巴,三人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他早就料到了今天,”杜九言对桂王道,“所有的话,也都打好了腹稿,你再问他还是那几句。”

    桂王凝眉,面色不好地转向跛子,看着他不说话。

    青岩散人的话,明显编排过的……若不是他早就预料到今天的局面,那么就是路上准备好的。

    让他知道是谁抓他,还让他编排供词的人……

    那就只有跛子的人了。

    跛子知道的事情,一定比他和杜九言猜测的还要多。什么至亲,他的至亲还有谁……桂王看着跛子,道:“是不是你路上提示过他?”

    “我要提示他,又何必将他抓来给你。”

    “你没有?”

    “我没有!”跛子道。

    “我父皇的死,你毫不知情?”桂王质问道。

    “我对先帝的死毫不知情,若非当时你在法华寺说起,我甚至连怀疑都不曾有过。”跛子道,“倒是你,青岩散人说你知道,看来你隐瞒之处也很多。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诓着九言,帮你一起调查,你既然都知道,为何不制止,却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

    桂王嗤笑一声,道:“他说的是假话!”

    “这就不清楚了。”跛子道。

    “二位,”杜九言拉架,“好好说话!”

    桂王压住心头火,问道:“几位王爷的孩子,是不是都在你手里?”

    这是他和杜九言先前的猜测,他今天必须和跛子求证。

    “是,几个孩子是在我的手里,”跛子没有隐瞒,直接地道,“但我的初衷,就和保护小萝卜一样。”

    桂王问道:“安山王的次子,怀王的儿子,还有谁?”

    跛子道,“九江王病死的儿子,也并没有死。”

    桂王目光里透着杀意,“你为什么这么做?”

    桂王看着跛子,跛子也回视他。

    彼此之间剑拔弩张。

    杜九言听着,面色也渐渐沉了下来,心中发凉忽然很想笑。

    看吧,说到最后每个人都能倒出一箩筐的秘密,唯有她透亮发白什么都不知道,跟着瞎操心。

    “你的意思,你是为每个王爷留下一个血脉?”桂王紧追不舍地问道。

    “我是不能让皇室血脉,流落民间!”跛子道。

    “那你为什么不送回去?”桂王道,“你这句话,有说服力?”

    跛子摇头,“我不需要说服力,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我要做的,就是不让他们流落在外。”

    “至于为什么不送回去,他们既然知道我的存在,没有必要,我就不会让他们再回去。”

    桂王想到了一种可能,他上前一步,逼视着跛子,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不是我父皇留下来的龙卫?”

    跛子没有说话。

    那就是了,果然是!桂王想到他成亲那夜收到的信。

    “如果你是龙卫,那么你就不是要保护他们,而是因为龙卫里历来的统领,都是皇室血脉!”桂王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如此说,你也是皇室的人?”

    跛子摇头,“我不是。”

    他不是?这让桂王有些惊讶,他沉默了一会儿,跛子没有再解释。

    杜九言也很惊讶,纵然猜到了跛子大概的身份,可是此刻听到,还是让她有些措不及防。

    龙卫,保护皇室血脉。

    “既然说到这些,我有事想要和你确认。”杜九言问道:“你出现在我身边是为了保护桂王的儿子小萝卜,银手是受青岩散人害的,陈先生则是朝中失落含冤沦落乞丐……你们身份细数都不简单。”

    “我们所有人认识,都不是巧合,对不对?”

    跛子颔首。

    “那么花子和闹儿呢?”杜九言问道:“他们又是谁。”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219/ 第一时间欣赏大讼师最新章节! 作者:莫风流所写的《大讼师》为转载作品,大讼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讼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讼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讼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