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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27 钱兄婚事(一)

    “钱兄,”半道上,大家下马休息,杜九言打量着钱道安的衣服,“你这又是新衣服?”

    钱道安抚了抚袍子,神色尴尬地点了头。

    “你最近新衣服还真多。”杜九言出门是男装打扮,穿男装骑马方便多了,“你看我多可怜,这衣服还是去年的。”

    钱道安嘴角抖了抖,咕哝道:“你最近做的新衣服都是女装吧?”

    他很戒备,杜九言莫名找上他说话,准没好听的。

    “是不是嫉妒?”周肖搭腔了,一唱一和,“嫉妒也没有用,你可没有乐小姐这样的红颜知己。”

    杜九言叹气,“我也有红颜知己,可惜我家王爷人笨手粗,做不了这种细致的活啊。”

    “跛爷也不行,打架喊他一个顶十个,这红颜知己做的事,笨的都没有眼看了。”

    “还是钱兄有福气。”

    跛子正抱着小萝卜给他喂水喝,闻言扫了她一眼,道:“这事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

    “咳咳……”杜九言道,“我错了,不该把话题扯你身上来。来来来,我们接着说钱兄。”

    钱道安一脸苦笑,叉手道:“各位兄弟,钱某面皮薄,实在是受不住各位的调侃。”

    “就事论事,”杜九言道,“乐小姐真的是难寻难觅的佳人红颜,钱兄,就你这才貌有如此佳人倾心,你可要珍惜啊。”

    周肖颔首,道:“就我这上乘容貌倜傥风流也要亲自上手,动脑子骗一骗。钱兄这古板的人,居然还有小姑娘倾心贴心,不求回报的照顾,想想我就很怄气。”

    杜九言颔首,道:“关键,有人还不珍惜,一副天底下我最清高有才看不上你的表情。”

    “白瞎了那没审美的傻姑娘。”

    “可惜了。”

    周肖颔首,道:“天道不公啊!”

    钱道安尴尬不已,着急辩解,道:“你们不要胡说,乐小姐不过是觉得我一个人,没有人照顾搭把手而已。你们这么说,会坏了她名声的。”

    “她怎么不去照顾跛爷?”杜九言反问道。

    跛子难得兴致好,跟着点头,道:“我也没有人照顾,衣服放两天也没有人帮忙洗。”

    “跛爷性子冷峻,她胆子小,不敢靠近吧。”钱道安道。

    周肖道:“那我呢?”

    他怕钱道安因为他有王蕊,所以又道:“还有韩当、顾青山、乔墨也很有趣,怎么不见她照顾大家,做双袜子缝个衣服?”

    “我、我怎么知道。”钱道安说不过他们,“她自己的事情,我做不了主。”

    周肖凑上前去,夺了钱道安手里的干粮,唰地一下丢在远处的老鼠洞旁边,立刻就有老鼠探出个脑袋来嗅着,吱吱叫着兴高采烈。

    “乐小姐就是这干粮,而你,就是这老鼠。得了便宜还以为是自己本事找到的。殊不知,是干粮自己送上门给你果脯的。”周肖道,“人,要懂得知足常乐。”

    钱道安看着被老鼠,又看着被老鼠撕咬着的干粮,推了一下周肖,“这不成体统。素来婚事三媒六娉,岂有自己送上门的道理。”

    “看吧,终于说吃实情了。”周肖和杜九言道,“是不是想打他?”

    杜九言点头,指着钱道安就骂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你还嫌弃人姑娘?咱们请她们进王府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相处的方式,周兄、宋吉艺和窦荣兴不都是这样的。”

    “你要秉持礼教,我也不反对,可你不能吃到蜜糖翻脸就说屎,若如此,你就是茅坑里那最臭硬的石头。”

    杜九言已经好久没有骂他了,钱道安一下子被她骂懵了,很不适应地看着她。

    “她能被选进宫里,可见是家世清白,礼教周到,琴棋书画皆不输你。她能冲破礼教对你表露好感,多么勇敢。你居然还在背后咂舌说她不守礼教有为世风。”

    “我看,你果然是配不上乐小姐。回去我就劝她,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去,别耽误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钱道安满脸通红,喃喃地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虽不讨厌乐晓妍,可没有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他总觉得太草率轻浮了。

    倒不是看不起她,而是对他们的婚事没有安全感。

    “我才不管你的意思,反正我的意思表达清楚了。”杜九言拍了拍钱道安,“让她迷途知返,不要执迷不悟。”

    钱道安拉着她的袖子,“九言,你、你别说了,我、我再想想还不行?”

    “你想个鬼!”杜九言道,“你要不喜欢就拒绝,要喜欢就接受,别把礼教的大帽子扣人脑袋上,这才是真的败坏了她的名声。”

    周肖同情地看着钱道安,“九言说的对,你这态度要不得。”

    “那我要怎么做?”钱道安道,“请媒人去她家提亲?”

    杜九言道:“你愿意就提,不愿意就不勉强,别耽误人家小姑娘。”

    “我没有不愿意。”钱道安红着脸道,“就是无从下手。”

    杜九言笑了,揽着他的肩膀,靠在马车上笑着道:“这次贺喜,你顺便回家一趟,和你伯父伯母说了这事儿,让他们去乐家提亲,虽不近可也不远,年前办不成,明年一准成事儿。”

    “也行。”钱道安问道,“不、不问她的意思?”

    杜九言道:“写信问啊,晚上就写信给她,问问她的态度。”

    “啊?”钱道安支支吾吾,“这信要怎么写。”

    周肖笑眯眯地道:“我们帮你一起。”

    晚上在客栈住下来,大家伙儿商量出一封信,修改了七八遍措辞,第二日送回京城。

    “那、那信能收到吗,我们明天就要启程了。”钱道安道。

    “不怕,我们等到信以后再走。”杜九言道。

    “这……是不是太夸张了,耽误时间。”

    “不耽误,为了钱兄的幸福,等个十来天应该的。”杜九言笑眯眯地道。

    五日后乐晓妍从韩当手里接过信时,一脸的奇怪,“这、这不是我家里来的信?”

    “是钱先生,”韩当道,“给你的。”

    乐晓妍完全没有想到钱道安会给她写信,她写过韩当,回房去看信,贺青笑着和韩当道:“你们和王爷这些日子不回来了?”

    “嗯,你们在家小心些,不要乱跑。”

    贺青犹豫了一下,道:“大家都不在,王府很冷清,我……我想回家去了。”

    “为什么回去?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贺青从宫里出来,就不想再回宫里了,她又没有人喜欢也没有喜欢谁……一直留在这里很不妥当。

    “都年底了,我早些回去,今年还能在家里过年。”

    韩当哦了一声,搓着手道:“那、那要不你晚点回去,等我们爷把手里的事情办完,我送你回家。”

    “啊?”贺青愣了一下,“我家近,不用你送。”

    韩当摆手,“要送,你一个女子回家很不方便。”又道,“你再等等吧。再说,我们爷和王妃还要成亲的,这要不是出事了,现在不定就办事了。”

    “你不吃了喜酒再走?”

    贺青就犹豫起来,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对,那我再等等。王爷和杜先生的大事,势必要参加的。”

    “是是。”韩当指了指外面,“我去办事了,你有事就喊我。”

    贺青应是。

    房间内,乐晓妍满面通红目瞪口呆地捧着信,好半天又不确信地看了一遍,顿时羞地捂住脸,不知如何是好。

    “贺青,”她开门招了招手,贺青进门问道,“怎么了?”

    乐晓妍将信递给贺青看。

    “钱先生写的?”贺青顿时眼睛一亮,待乐晓妍确认了,她顿时抱着她道,“原来钱先生对你不是没有心思,是他和你一样,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达。”

    “你看他这封信写的多好,肯定是斟词酌句想出来的。”

    “晓妍。”贺青真替她高兴,“你的心思并没有白费。”

    乐晓妍不知所措,脸红心跳地道:“那、我现在怎么办?我要给他回信吗,回信怎么说?”

    “是哦,”贺青道,“总不能说我愿意吧,这有点太直白了。”

    乐晓妍点头,小声道:“他在的时候为什么对我那样的态度,走了……反而给我来信了。我原本准备回家去的,现在看来是误会他了。”

    “分开了才知道你的好啊。”贺青笑着道,“钱先生和他们相比要古旧很多,你要理解他,不能要求他像杜先生那样。”

    乐晓妍点了点头,“我、我就喜欢他这样的性子。男人……古旧点好,守礼。”

    贺青掩面而笑,又发愁信要怎么好回,正要说话,郑玉琴推门进来,笑着道:“说什么呢,两个人的脸红的跟熟虾子一样。”

    贺青将事情告诉了郑玉琴,又把信给她看。

    “这好办,”郑玉琴拍着信纸,扬眉道,“像王爷批阅奏疏那样,写一个大大的允字。”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玉琴,”乐晓妍无奈地道,“你认真帮我想,不能这样的,钱先生会生气的。”

    郑玉琴想到钱道安无趣的性格,点头道:“也是,他可能真的会生气。要是换周先生肯定会仰天大笑,至于杜先生……杜先生,完全就不会有这种信的存在。”

    “我看,你不如回首诗。就用杜先生回桂王爷那首,山有木兮木有枝……”郑玉琴道,“既不露骨,又表露意思了。”

    贺青颔首,“我也觉得不错,就这么回了。”

    “那、那就这么回他。”乐晓妍红着脸写了首诗,又觉得这么送一封信有些太直白了,就连夜做了两件护膝出来,和信一起交给韩当送出去了。

    六天后,钱道安收到了护膝和信,满脸通红地站在门口,好半天才回神。

    “九言,”钱道安看着杜九言和跛子正从外面提着个大包袱进来,他一愣问道,“你们买什么了?”

    杜九言嘘了一声,“进去说。”

728 怀柔古墓(二)

    风走过树梢,光秃秃的树干抖动着,将不肯离去的几片黄叶撵走,飘荡着落在尘土里。

    两匹马穿梭在林子里。

    “你的人在那边等着的?跛子,我拳脚不好,您的人可靠吗?”杜九言裹的严严实实的,恨不得将露出来的两只眼睛也一起裹起来。

    跛子道:“我何时坑害过你?”

    杜九言想了想,道:“也对,认识几年,似乎都是我在坑害你。”

    “希望你这次不要报仇,平常心平常心。”

    跛子哭笑不得,无奈道:“好好骑马,等摔下来就是坑害自己了。”

    “知道了,知道了。”杜九言策马,马加速,两人过了一夜过了两府,进城睡了一个白天,天一黑继续赶路。

    当夜亥时过,两人到了怀柔。

    这片山他们上次来过,白隽母亲的空墓就葬这里。

    两人一进山里,立刻就有十四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杜九言很兴奋,拉着跛子道:“这都是龙卫的人,都是皇家的人?”

    “不是。龙卫统领需得是皇室的子嗣,其他人无所谓。”跛子道。

    杜九言原来如此点了点头,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神秘的龙卫合作,“上次在袁义院子打架,那几个人的拳脚都了得。他们都是这样的水平?”

    “嗯,都在你之上。”跛子道。

    杜九言不高兴,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这只能说明你没有好好当师父教我。”

    “他们我也是这么教的,只有你不成而已。”跛子淡淡地道。

    “天资不同,怪不得你。”

    杜九言拉着跛子的胳膊,碾了他一脚,低声道:“你且等着,等我大功告成之日,我一定打的你满地求饶,喊我九爷!”

    “期待。”跛子道。

    杜九言说着,但脚下一直没有停过,一直跑上山顶,跛子问道:“你确定古墓真的在这里?”

    “嗯。你可记得白隽鞋子上的泥?”

    跛子颔首,道:“黄土带着红。”

    “阿事当时说了,他自小长大的墓,四周就是黄带红的黄土。”杜九言道,“我本来还没有想到这层,但是来这里后我发现,这片山里居然有白皮桦和马毛松。我就猜测,古墓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我们一直在往西北想,似乎只有那边的深山老林里,才有这种古墓,方便隐藏不会被发现。可是,离的那么远,幕后的鬼要怎么管理?”

    “有道理。我们一直在远处找,唯独忽略了京城附近。”跛子道,“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两人说着话,黑暗中又冒出一个人影来,冲着这边小声喊道:“是杜先生吗?”

    “阿事,”杜九言招了招手,阿事跑了过来,她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阿事回道:“一个时辰前到的,我在山上走了一圈,我不知道是不是这里。”

    “走。”杜九言往下面指了指,“往山里去。”

    一行人往里面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跛子忽然停下来,道:“等下。”

    大家都看着他。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灯光,连只鸟都没有,大家不解地等着他要说什么。

    “烟火气,”跛子道,“是生活做饭后,留下来的香气。”

    大家拼命地嗅,他不说大家还没有感觉,可他将过之后,立刻就能感觉,空气里弥漫着柴火煮食物的香气。

    “不远。”跛子嘱咐大家,“各自小心。”

    走了十几步,跛子再次停下来,“在这里等我。”他说着,人若鹰隼一般消失在杜九言眼前。

    杜九言拉着众人靠在树干蹲下来,静听四周的动静。

    约莫一刻钟,跛子悄无声息地回来,沉声道:“左前方,走。”

    众人都很兴奋,阿事发抖地跟在后面。

    翻过一个不高不矮的坡,下面是个凹槽一样的山坳,跛子指着山坳间的空地道:“哪里!”

    “是!”阿事声音发抖,眼泪夺匡而出,“是这里,肯定是这里,就是这里。”

    “这个山沟,我们小时候就在这个沟里玩闹,每天可以出来一个半个时辰。我对这里的每一棵树都很熟悉,对这里的气味我都能辨别出不同。”

    “那下面就是门。”阿事指着静悄悄的如同一条虫子一样的山坳尽头,“就在那一从杂草后面是一道石门,小小的,我们要爬出来的。”

    “那两个石狮子,就趴在门口。”

    阿事拉着杜九言的衣袖,“杜先生,对了,对了!”

    “我找到家了。”

    杜九言看着他,声音里透着无奈和怜惜,道:“恭喜你,找到家了。”

    “那就请我们到你家去做客吧。”杜九言拉着他的手,握着,“记得好酒好菜的招待。”

    阿事点头。

    一行人冲了下去,枯草在脚底发出簌簌的声音,阿事道:“里面有两个师父,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别人了。”

    “不好两个师父很凶的,我们都不敢出来。”

    在墓门前停下来。

    墓门约莫三尺左右,是个暴露在外的单开的墓室的门,在门的两侧,是两尊狮子。狮子大约像一条小狗那么大,龇牙咧嘴很是凶狠。

    狮子的被埋在了地底下,入地很深,杜九言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将它们偷走,或许,和这座墓室早就被人占据的缘故。

    “怎么开?”杜九言问道。

    阿事已经跪在地上,摸着一块砖,询问地看着杜九言,“推开这块转就能打开门,要推吗?”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

    “我进去。”跛子道,“你在外面等我。”

    杜九言没有啰嗦也不想逞强,如果里面真的凶险,她进去并不能帮到他们什么,反而会成为跛子的掣肘和记挂,让他施展不开拳脚。

    “好!”杜九言看着阿事,“我能相信你的,对吧?”

    阿事点头,“能!”

    “嗯。”杜九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来和这里告别的,过了今晚,你就不是阿事了。”

    阿事点头,摁了转块。

    石门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推拉的木门一样,在埋在土里的轨道上滑行,随即三尺高两尺宽的门打开,随即,一股发霉的气味冲了出来。

    浑浊的气体,冲的人头晕目眩。

    阿事第一次钻了进去,跛子随后。

    墓室很大,阿事带着他们拐了一道弯就消失在眼前,杜九言和另一个蒙面的人蹲在门口,一边关注里面,一边防守外面。

    杜九言对这种密闭的空间很没有安全感。

    忽然,冲墓室里传来打斗声。

    阿事说过,他的师兄弟学习,都是按照个人的天赋分类的,有的专门习武,有的则读书,像他则是学的做买卖,算账拨算盘自小就会。

    这个打斗声音……看来是他们的师父在里面了。

    她很焦虑地走了两圈,又停下来蹲在门前,打斗还在继续,还有尖利的男声传出来。

    一刻钟后,里面透出亮光来,杜九言就听到跛子和她道:“没事!”

    她松了口气,“现在出来吗?”

    “嗯。”跛子应了一声,随即和他的同伴推搡着人出来。

    一个两个等所有人出来,她数过,一共七个人。

    虽光线不明,但看身高和体型能认出,其中五个人是孩子,而另外两个男子,年纪约莫四十出头,应该是阿事口中的师父了。

    火把点亮,七个人面色苍白破衣烂衫。

    五个孩子用惊恐的视线打量着她,目光中有惊惧但更多的是好奇,对其他人和外面人事的好奇。

    “叫什么?”杜九言问两个师父。

    一个格子高点,瘦骨嶙峋像根竹竿,养着长长的胡子,一双眼睛灰扑扑的,像个活死人。

    另外一个矮个子,也是瘦的跟骷髅一样,浑身上下满是腐朽之气。

    两个人直直地看着杜九言,不说话。

    “高师傅和矮师父。”阿事盯着两位师傅,因为激动,他双腿还在发抖。

    他找回来了,从外面进到这里,以另外一个身份打量着他们。

    原来两位师傅是这样的。

    他想到小时候那么怕两个师傅,看来,是因为他们不像活人,而像个死人,那种对死亡的恐惧,迫使他们害怕。

    “你们主子平时来吗?”杜九言高师傅。

    高师傅神情木然地摇了摇头,“不来!他指使的时候,会有一只箭,钉在树枝上。”

    杜九言顺眼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头顶的树干。

    “多久会给你们任务?”

    高师傅道:“不确定,有时候三年都没有,有时候一年有几次。”

    “吃喝怎么办?你们下山吗?”

    “吃喝每三天会有人送来,就放在门口。”高师傅道,“我们不下山,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下山过了。”

    二十年?杜九言不敢置信,“你在这里待了二十年了?”

    高师傅点头,始终没有阿事一样,不是他不看,而是他已经忘记阿事了。

    这里的孩子来来去去,二十年里每一年都有一个孩子叫阿事,每一年都有一个孩子叫阿标……他们多数的时间生活在黑暗里,他不记得他们的长相。

    “你们为什么不离开?没有人看管,为什么不走?”

729 新的收获(三)

    “我们没地方去,在这里有吃有喝,出去了还不如这里。”矮个子师傅声音沙沙的,像个磨刀石。

    “我的妻儿被他藏起来了,我要走了,妻儿就死了。”高个子师傅道。

    “那你们现在是想死还是活着?”杜九言问道。

    高师傅和矮师傅对视一眼,两个人异口同声道:“无所谓!”

    他们生或者死,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那就先活着吧,跟我们离开这里。”杜九言道:“问你们什么答什么,有一天你们会重新生活在阳光下。”

    两个人久离人群,早就忘记了如何主动思考,他们只会日复一日重复做一件事,想几个问题,额外的困扰,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了。

    杜九言看着五个孩子,“叫什么?”

    “阿事!”

    “阿标!”

    “阿树!”

    ……

    阿事惊愕地后退了几步,喃喃地道:“名字都是一样的?”

    “怎么会这样,这世上还有多少个阿事?”阿事问两个师傅,高个子师傅看着他,道:“每离开一个阿事,就会有一个新的阿事进来。”

    “阿事只是这个坑,谁在里面,谁就是阿事。”

    原来……他们不但没有姓名没有家,甚至于连名字也不是自己的。

    那个名字,是他们每晚睡觉的那个坑的名字,他睡在里面,他就是阿事,换个人,那个人也是阿事。

    阿事痛苦地跪在地上,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为什么这么残忍。”

    他痛苦地哭着,在他对面的五个孩子面无表情。在厚厚的尘垢下,和他当年的面容没有区别。

    阿事忽然明白了,他们在这里都是戴着面具的,那么脏的脸,谁又能分得清谁呢。

    只有他曾经拼命努力地去记每个师兄弟的脸。

    杜九言打量着同样叫阿事的孩子,约莫八九岁的年纪,黑黢黢的脸,乱草一样的头发,衣不蔽体光着一双黑黢黢的脚,她弯腰看着,问道:“跟着我们离开这里,过正常人的生活,好不好?”

    叫阿事的孩子点头,根本没有反抗和挣扎。

    只有服从。

    杜九言忽然很好奇,他们这么木讷,出去以后要怎么为主子效力呢?

    不过,木讷也有好处,就是对生死毫无敬畏之心,就如衙门里的那个狱卒,他想死,一头栽进粪坑里也无所谓。

    对于他们来说,死就是死,根本死也要死的体面之说。

    他们在古墓长大,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生和死从来都没有区别。

    “有地方安置吗?”杜九言问跛子。

    跛子颔首,“有!”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二位。”杜九言请高矮两个师傅走了几步,两人站在她面前,她问道:“从来没有见过你们的主子吗?”

    高个子想了想,回道:“见过一次,不过对方带着帽子,我看不到脸。”

    “个子很高。”矮个子道。

    “很壮,有武功。”高个子道。

    “确定是主子吗,如果见到了还能不能认得出?”

    两个人摇头,“不确定,但是那个人是我们这十几年来,唯一见过的人。”

    “那孩子都怎么送来?每个孩子是什么身份?”

    “每个孩子来的时候都很小,三岁或者四岁。”高个子道,“和送米面一样放在门口,我们出来取的时候,他们人已经走了。”

    真是周全啊,十五年居然一直藏在暗处。

    “没有信物吗?”杜九言问道。

    高个子又看着矮个子,两个人都摇了摇头。

    杜九言和两个人道:“想到什么再告诉我们,等事情了了了,你们就能回家了。”

    两人茫然四顾,并没有高兴或者不高兴。

    跛子让手下将七个人连夜送走,她看着阿事,问道:“你什么打算?”

    “我、我能不能先跟着杜先生?他们应该没有人认识我。”阿事道。

    杜九言摇头,“你和他们一起走吧,等我事情结束了,你再出来。”

    “活着,才有未来,才有新的名字。”

    阿事点头,“好!”

    阿事跟着两个师傅和五个孩子,由跛子的手下带走。

    “最近或许会有新的任务,你留几个人在这里。”杜九言道。

    跛子颔首。

    “进去看看,我很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杜九言打量着四周,指着墓前的这个山沟,“估计这个沟,是他们找到墓后挖出来的。还真是煞费苦心啊,若不是懂行的人,就算到这个墓前,也只会当哪个府里普通的墓看。”

    他们以为是个前朝大墓,没想到在外面看,这么不起眼。

    “能有那么多的不知,必然是心思深沉之人,做到这些,并不奇怪。”

    两人进了墓室,以为长期住着人,四壁光滑原本的东西早就没有了,但主室很大。在主室的两侧,一边各有五个小坑,浅浅的一指深,里面铺着满满的稻草。

    “这就是阿事说的有名字的坑?”杜九言蹲在浅坑前面打量。

    跛子颔首,“应该是了。”

    墓室的做工很好,湿气难免,但却没有泥泞和渗水,地上很干净。

    “应该是后面处理过了。”跛子敲着地面,“皇陵也是如此。”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这个墓室可能是某个朝代皇室的陵墓?”

    “这里的风水还不够格。”跛子道,“我的意思是,发现这里的人,按照皇陵的造法,重新修葺过。”

    杜九言扬眉,能按照皇陵的规格改造,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找找看。”杜九言四周打量着,墓室其实很简单,分里外两间,外面是陪葬坑里面则是放棺椁的主室,现在东西都清楚了,绕上一圈就更加一目了然。

    她将十个坑里的稻草和被子都踢翻了出来,她举着火把照着,随即咦了一声,抠出一个东西来。

    这东西一半在外面,一半在土里。

    “运气不错啊。”杜九言晃了晃,“合该进来一下。”

    跛子举着东西照了照,凝眉道:“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因为我手里有一个。”杜九言将东西对着火把照着,念道:“侠之大成!”

    张蛮子撞树死的那个晚上,他们追踪郝林到庄村,在一个老伯家的牛房里,捡到了一枚这样的小戒子,很小,连她的小指都戴不上。

    不过,她捡到的那枚在牛桩上磕成了两截,而这一个很完整。

    同意的质地,同样的大小,同样的令人过目难忘的“侠之大成”。

    “你一直留在身边的?我记得单德全上缴证物的时候,你留下来了。”

    杜九言颔首,“一直在我这里,今天又添了一枚。”

    “这一趟,不算白忙活。”她将东西收了,和跛子又找了一圈,并没有别的收获,便出来了,她和几个黑衣人道,“如果有人来送米面,小心跟着,真跟不上也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不要暴露自己。”

    几个人一直垂着眼帘从不左顾右盼,点头应是。

    “走了,咱们接着赶路。”杜九言搭着跛子的胳膊,道,“跛子扶一把,我很累啊。”

    跛子白了她一眼,“我说我一个人来就好了,你偏要过来。”

    “你来就找不到这个戒子了。”杜九言扬眉道,“我感觉,这个渔网在这里,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一定会有一条大鱼在网底等着我们。”

    跛子不置可否,“早点赶路,否则,喜酒就赶不上了。”

    ……

    桂王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实在睡不着就索性点灯起来看书。

    抄手一翻,便是一本《春秋》。

    他嫌弃不已,随手丢在一边,连看书的兴致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到哪里了,连钱道安都知道写信回来,她都不记得给我来封信。”他咕哝着。

    “韩当。”桂王冲着外面喊了一声,顾青山从隔壁过来,站在门口应道,“爷,有事?”

    桂王凝眉,“怎么是你,韩当和乔墨呢?”

    “他们回王府了。”顾青山道。

    桂王顿时撇嘴,怒道:“一天就惦记着成亲,正经事都不做了。”

    顾青山不敢应。

    “睡去吧。”桂王又躺下来,顾青山到隔壁去睡觉。

    桂王刚躺下,门外就听到九江王问道:“墨兮,你睡了吗?”

    “没有。”桂王起来开了门,九江王衣着整齐地站在门外,含笑道,“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下棋吧。”

    桂王开门,一边拢着衣服一边道:“你下得过我吗,半夜来找我下棋。”

    “我这些年有长进。”九江王抱着棋进来摆好,请桂王坐,“来!”

    桂王撑着面颊落着棋子,九江王笑着道:“是不是想九言了?”

    “她没有给你写信吗?到哪里了?”九江王问道。

    桂王摇头,“没给我写信,我这不正生气的嘛。”

    “我听说她在开封待了十天,就是等回信,难道不是等你的回信?”九江王问道。

    桂王一脸惊愕,又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酸溜溜地道:“和我没关系,她在帮别人等信。”

    九江王笑着摇头,“你啊,一直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她不给你写信,你写她就是了。”

    “不高兴写。”桂王道,“下棋,别说有的没的。”

    桂王笑盈盈地应是,刚落了个子,他忽然想到个事,道:“我吃一家馆子不错,明天陪你去吃吃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请客。”九江王道。

    桂王扫过他一眼,颔首道:“你请客,可以!”

730 久别相逢(一)

    小萝卜翻了个身,就看到个房间里多了个人影,他惊了一跳坐起来道:“谁!”

    说着摸了一把匕首。

    “是我。”杜九言脱了衣服鞋子,躺在地上舒服地道,“你现在很警觉啊,还知道拿匕首防身。”

    小萝卜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抱住杜九言,“您可算回来了,我们都很担心您和跛子叔啊。”

    “嗯,是应该担心,我的老腰都快断了。”

    “我帮您按按,您上床躺着去。”

    “身上比这地都脏,我要了热水,一会儿洗过再给我按按。”杜九言问道,“这两日有没有事?”

    小萝卜摇头,“很平静,什么事都没有,我们每天就吃饭溜达和睡觉。”

    杜九言放了心,待小厮提了热水过来,她梳洗过后上了床趴着,小萝卜给她踩背。

    杜九言将在墓室里捡到的那枚小小的戒子拿出来,对着光打量着,小萝卜凑上来咦了一声,“您修补好了吗?”

    “这是另外一个。”杜九言拉着小萝卜的小手指套了一下,刚刚好。

    小萝卜一脸奇怪,“这难道是小孩子的戒子吗?”

    “不是。”杜九言低声道。

    还真是很有兴致啊,做了这么小的一个戒子。

    “收着,”杜九言交给小萝卜,“回京以后再拿出来。”

    母子两人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大家再次启程,往宝庆府武冈县而去。

    武冈和邵阳离的很近,越来越近的时候,大家都激动起来,小萝卜激动地红了眼眶,问道:“娘,我们要回邵阳吗?”

    “回!吃了喜酒就回去。”

    小萝卜拍着手,花子也跟着兴高采烈热泪盈眶,“我们又回来啦。”

    “感觉过了好久啊。”

    周肖含笑,道:“是很久啊,都一年多了。”

    “先生来不来啊。”花子问道,“要是银手哥不上课,闹儿哥不去照顾凌师兄就好了,我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杜九言浅笑,道:“宋吉艺给先生去信了,邀请先生赴宴。说不定,现在先生已经在宋府了。”

    “好想先生啊,”小萝卜抱着跛子,“跛子叔,你想不想先生?”

    跛子颔首,“和你一样想。”

    “这次我要劝先生去京城。”小萝卜一鼓作气,“毕竟我爹和我娘好了,下次再回邵阳,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说说笑笑,众人进了武冈的城门,城门口站着宋府的小厮,看见他们就拼命地挥着手,喊道:“杜先生,伯爷,钱先生……”

    他喊了一圈的人名,声音宛若洪钟,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这里。小人奉命在这里接杜先生。”

    杜九言拱了拱手,道:“有劳小哥了。”

    “不劳累的。您对我们家公子那么好,小人为您办事辛苦点是应该的。家里的老爷太太都在等着你们。”

    “算算脚程,还以为你们六七天就应该能到,还以为你们路上遇着雨雪耽误了行程呢。”

    杜九言和他解释了,小厮不停地打量着杜九言,给她牵着马,一边走一边和路过的百姓道:“杜先生,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杜九言杜先生。”

    “他来我们家吃喜酒,我们小公子要成亲了。”

    大家一脸惊喜看着杜九言,有人忽然跑前面,拦着马道:“杜先生,您可算回来了。您还走吗,什么时候回邵阳?”

    “过几天就回去。”杜九言认识拦马的人,“您来武冈办事?”

    那人点着头道:“我这就回邵阳。那您吃过喜酒就回去啊,大家都特别想您。”说着又看着小萝卜,“小萝卜,你记得早点回去哦。”

    小萝卜点着头,“知道了,过几天就回去。”

    路上大家都看着他们,一边问杜九言在武冈留几天,一边问她下次什么时候来。

    好不容易到宋府门口。

    宋家虽不算高门大户,但在武冈也是有头面的读书人家。院子很宽敞,气派的门头上放着鎏金的牌匾。

    此刻,大门敞开着,宋吉艺并着他家人都站在门口,一脸的笑意。

    一行人下马下车,杜九言和大家一起上前行礼。

    宋父上前来,拱手道:“这几年吉艺给您添麻烦了,若非您照拂,他此刻恐还在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如今回来,不但有了名利,更是连婚事也有着落了。”

    “吉艺性格敦厚,为人朴实乖巧,伯父和伯母将他养教的极好。不但我喜欢,就是他在京中,王爷还要各个衙门的大人们,也对他是称赞有加。”杜九言道。

    宋家的人更加高兴,满脸的喜色。

    以前,宋吉艺和宋吉昌兄弟两人,不管是读书还是为人,宋吉艺都处处比宋吉昌矮一头,可现在再回头看,宋吉昌碌碌无为成天激进自大,反而是宋吉艺,居然扬名天下,成了人人都知的三尺堂的讼师。

    还有不好说的是,宋吉艺这次回来,也带了不少的银子,不但亲事没让家里拿钱,还孝敬了他们不少。

    利不该是读书人惦念的,但出门在外,是不是功成名就,这银子挣了多少,也是衡量的尺子之一啊。

    “请进,快请进!”宋父请他们进去,钱道安和周肖打招呼,他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人,所以很熟悉。

    周肖笑着道:“这一次回来也准备筹办婚事的,不过没有吉艺快,现在来看,要等到明年年底了。”

    “好事,好事啊!”宋父高兴不已,当年四个固执的年轻人,非要创办三尺堂,发誓一日不出人头地,一日不成家。本以为等个一年两年他们自己就会着急,谁知道一等就是四五年。

    好在,现在婚事都有着落了,还都是很好的亲事。

    可都是选进宫里后,由太后娘娘亲自挑选配对的。能进宫的女子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

    他们这几个人,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道安呢,是不是也快了?”宋母问道。

    钱道安有些尴尬,回道:“此事还要回去和家里父母商量一下,提亲后定下日子才行。”

    “那就是有了。”宋父笑着道,“好,好啊。再过一年三尺堂可就要添人进口了。”

    说笑着坐下来,宋父和宋母还有宋吉艺的哥哥嫂嫂,给了小萝卜一堆的见面礼,都是特意寻来的好东西,小萝卜喜滋滋地收好。

    晚上,一大家子人吃了饭,大家去看宋吉艺的收拾好的喜房。

    满目的红色,喜气洋洋。

    宋吉艺指着自己的床铺,“这、这是、是、凝、凝月月、亲自自、绣绣的,是是不、不是、很很、好、好看?”

    大红的被面,绣着鸳鸯戏水。

    “好看。”杜九言颔首道,“再过两日,你就能拥着美人睡在这里了,羡慕啊。”

    宋吉艺脸一红,嘿嘿笑着,小声道:“她、她、她说、说要、要生、生三个、个孩、孩子。”

    说着,捂着嘴一副捡钱的样子。

    “这小子,”周肖气不过,“这是故意显摆给我们听的吧。”

    小萝卜点头,“宋叔叔,这话您说了,钱伯伯和周伯伯会嫉妒您的,毕竟他们现在还是鳏夫。”

    “什么鳏夫,”钱道安哭笑不得,“鳏夫一次不是这么用的。”

    小萝卜哦了一声,不以为然,他喜欢这个词。

    “荣兴家离你们多远?”杜九言问道。

    “不远,就隔着十来条街。”周肖回道,“我家也不远,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杜九言摆手,“都忙着,就不去了。”

    “也好。”周肖看看天色,“那我先回去,明天可能没空来,后天一早我过来。”

    钱道安家不在武冈,所以他要吃过喜酒以后再回去。

    晚上,大家在宋府歇下来,第二日一早窦荣兴赶了过来,拉着杜九言道:“事情都办好了,我爹娘正在筹办,现在婚事还没有定下来。”

    “主要是家具,一催再催。现在看来,年前还不一定拿得到。”

    宋吉艺家的家具是早就定好的,所以时间很充足。

    “不行也没事,那就明年再办,你在家里好好筹办。”杜九言道,“这次出来,想要办的事情,都办妥当了。”

    窦荣兴眼睛一亮,“都办成了?那……那回去后,是不是就要着手证明靖宁侯的罪名?”

    “嗯。等回去后看看的王爷的事办的如何再议。”杜九言道,“你回来,路上可顺利?”

    窦荣兴笑着点头,“很顺利。我娘很高兴,说找了一个好亲家呢。”

    “刘娇没有说过,其实她家是世代书香,很有家底。”

    窦荣兴自己也很满意,想当初他还不喜欢刘娇,现在看来,他和刘娇才是最合适的。

    刘娇活泼,什么话都和他说,他们之间也有很多的共同话题,不管说什么,两个人都能滔滔不绝说上半天。反而当初和裴盈,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裴盈都是沉默着听他在说。

    很庆幸,他迷途知返,没有继续难为裴盈也没有难为自己。

    “对了,忘记问你了,你写信给陈先生了吧?”杜九言问宋吉艺。

    明天迎亲的就要出发了,来去四天就能回来,刚好十月十六,可陈朗还没有到。

    “写、写信信、了、了,陈先、先生、生也给给、给我回信信、信了,说说、说他十、十月、月十、十、六、六一定定到。”

    杜九言颔首,“那你早些睡觉,明日一早就要启程。”

    “好。”宋吉艺说去睡觉,可却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高头大马,敲锣打鼓地去迎亲了。

    周肖和钱道安以及窦荣兴一起,陪着去迎亲。

731 喜气洋洋(二)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杜九言看到了宋吉艺拴着大红绸子的宝马,以及跟在后面装点喜庆的马车。

    “放!”

    一声声礼炮冲上天,小萝卜和花子以及宋家的小孩子,站在高高的凳子上,抓着糖果撒给路人。

    宋吉艺嘴巴咧到耳后根,喜滋滋地扶着新娘子下马车。

    苏凝月盖着红色的盖头,由喜娘牵着,进了宋府的大门。

    宋吉艺她喊道:“九哥!”

    “嗯?”杜九言扬眉看他。

    宋吉艺忽然冲过来,抱着她,杜九言一愣,随即莞尔,“幸好我今日穿的男子袍子。”

    “九哥,”宋吉艺低声道,“谢谢!”

    杜九言鼻尖微酸,微微颔首,道:“都是兄弟,客气什么。”

    “不然,晚上洞房你开个窗角也行,以此报答我也心满意足了。”她道。

    宋吉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即被气笑了,随手抹了眼泪,道:“哼,才不!”

    说着,就颠颠地跟着苏凝月进门了。

    杜九言哈哈笑了,和跛子道:“可见感谢还是假的,将来你成亲,记得留个门缝。”

    “想都不要想。”跛子说着,也哼了一声走了。

    杜九言看着周肖三个人,三个人也是滋溜跑走了。

    “小气。”杜九言摸了摸鼻子,看着花子和小萝卜,花子嘻嘻笑着,道“九哥,我给你留门缝。”

    杜九言敲他的头,“记着今天的话,要是不留我就打你屁股。”

    “肯定留的。”花子笑嘻嘻地走了,小萝卜嫌弃地和杜九言道,“娘,您别问我,我也不会同意的。”

    杜九言踹他屁股,他滋溜一下跑走了,杜九言正要回去观礼,忽然余光寄就瞥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她一怔顿时笑了起来,喊道:“先生,三爷!”

    是陈朗和焦三到了。

    “九言。”陈朗下马来,三两步过来,大量着她目眶微红,“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杜九言道:“来了有五六天了,先生怎么不早点来?”

    “本来是打算早点的,没想到临出门前我手边有个案子,就不得不耽误了。”焦三哈哈笑着,道:“你怎么又穿男装了?”

    杜九言和行礼,道:“男装方便。骑马走路也没有拘束。”

    “那倒是。”焦三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看这气色还不错,看来和王爷过的不错啊。”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我看过的也不错,是不是家里又要添人了?”

    焦三哈哈大笑,“你猜对了。你嫂子老蚌生珠,明年五月又能添个人了。”

    “还真是厉害。”杜九言笑着道,“看来,我走前要将小侄儿的喜钱准备好,免得你将来说我小气。”

    焦三点头,“算你大方。”

    “晚上我们找地方好好说,先去观礼。”陈朗怕两个人一直说话,连正事都忘记了。

    三个人进去,宋吉艺和苏凝月正在行礼,礼毕后送入洞房,大家又闹哄哄地去洞房,看着宋吉艺挑开了盖头。

    苏凝月唇若点绛,目若晨星,让不认识她的人发出一阵惊呼,纷纷说宋吉艺好福气,娶了这么美的娇娘。

    喝了合卺酒,大家又闹了一通洞房。

    小萝卜和花子看到陈朗,一下子扑在他身上,陈朗想要将小萝卜抱起来,却发现他不但长高也重了不少,不由苦笑着道:“小萝卜长大了,先生再也抱不动了。”

    “以后我抱您。”小萝卜道。

    陈朗笑了起来,爱怜地摸着他的头,又看着花子,“听说你的戏很受欢迎,这下子你也算是达成所愿,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了。”

    “是。”花子笑着道,“班主说我再养两年,就能一个人挑大梁上台了。”

    年纪小,嗓子还是要养着,不然以后唱不了几年,嗓子就毁了。

    “酒席还没开,我们去我房间里说话。”杜九言和宋吉艺打了招呼,和陈朗去她房里说话,焦三遇见了不少熟人,早去前面花厅喝茶聊天去了。

    将门关上,小萝卜迫不及待地道:“先生,这一次您和我们一起上京吧。”

    “是啊,是啊。”花子点头道,“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您总要回去的吧?”

    陈朗看向杜九言,问道:“你和我细细说一说任延辉的事。”

    杜九言就讲任延辉的事前后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陈朗唏嘘道,“没想到,他最后会是这样的死法,可惜了。”

    “回去的事,我要再想想,现在还不能决定。”陈朗道,“我要回去,怕是要给你们招惹麻烦。”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他。

    “我再想想,就算去也要再回去准备一番才行。”陈朗道,“十几年了,再回去我心中也忐忑。”

    杜九言问道:“先生的家里,可还有人?”

    “有吧,”陈朗道,“我兄长应该还在人世。”

    杜九言其实很好奇,他当年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朝堂,又为什么家破人亡,十几年躲在外面不回京。

    “那先生再想想,我们也是要回邵阳的,到时候再说。”

    陈朗点头正要说话,小萝卜道:“先生,我爹和我娘要再成亲的,您也不去喝喜酒吗?”

    陈朗看着杜九言。

    “是啊。”杜九言笑着道,“王爷说他要再办一次,现在看来,大概要明年年初才行了。”

    陈朗想了想,没有说话。

    “开席了,”周肖过来喊他们,“九言,先生,去前面吃酒吧。”

    大家去前面吃酒席,宋府将他们以上宾之礼相待,坐在头一桌,陪坐的也都是宋氏一族里有出息的年轻的学子。

    一席下来,杜九言被敬了一圈的酒,喝的头晕目眩。

    最后实在不行,还是跛子代她挡了几杯,她才没有醉倒在酒席上。

    “我、我、我回去了。”宋吉艺指了指外面,和跛子还有陈朗打了招呼,随即趁着大家不注意,一溜烟地跑了。

    后面跟着人追都追不上。

    推开门,宋吉艺呼呼喘着气,趴在门口朝外面看,确定没有人过来追他,他才松了口气,“吓、吓死、死了。”

    “姑爷,”房间里,小丫鬟笑着道,“喜房里不能说死,这话不吉利。”

    宋吉艺对这个称呼很陌生,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回来干什么的。

    “哦、哦、哦。”宋吉艺盯着已换洗漱换好了衣服,正从净室出来的苏凝月,她穿着一件大红的绸缎中衣,披散着头发,娇俏的脸上洗尽粉黛,干干净净娇嫩明媚,她冲着他一笑,道:“官人,你吃饭了吗?”

    官人?宋吉艺啊了一声,瞪着眼睛看着苏凝月,腾地一下红了脸。

    房间里两个小丫鬟红着脸出去,将门关好。

    “你、你喊我、喊我什么?”宋吉艺问道。

    “夫君?”苏凝月也觉得官人不好,“喊夫君好不好?”

    她面颊也红扑扑的,笑着走过来,抬头看着他,“夫君不喜欢我喊你夫君?”

    “不、不是。”宋吉艺摇着头,“我、我、我、我喜欢。”

    苏凝月咯咯笑了起来。

    “真好看。”宋吉艺心口咚咚跳着,脸红到了脖子根,苏凝月拉着他的手,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日在王府池塘里,和我说的那些话?”

    宋吉艺点头。

    “你会一辈子都记得吗?”苏凝月问道。

    宋吉艺拼命地点头,“我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九哥说,你是眼瞎看上我的,所以、所以你要、要一直瞎下去。”宋吉艺道。

    苏凝月抿唇笑着,搂着他的腰贴在他的胸口,“夫君,看上你我一点都不瞎。我觉得我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女人。”

    “凝月……”宋吉艺感动不已。

    “你那么好,那么优秀,我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苏凝月道。

    宋吉艺抖着嘴唇,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怎么了?”苏凝月一惊,紧张地道,“是不是想到不开心的事了?”

    宋吉艺摇着头,道:“我感动。”他猛然将苏凝月抱在怀里,道,“这辈子我都会对你好,什么都听你的。”

    “不用都听我的。我只希望大小事你我有商有量,我们能夫妻齐心就是最好了。”苏凝月道。

    “我一定要听你的,使劲对你好。只有这样我才能报答你对我的好,对我的爱。”宋吉艺道。

    苏凝月心头满是甜意,点了点头,抱着他道:“你知道吗,我爹娘对你很满意,尤其是我娘。她说你将来一定是个好夫君好父亲的。”

    “嗯,我一定不辜负岳母的期望。”

    苏凝月看着他笑,拉着他耳朵,笑着道:“夫君,我们休息吧。”

    “哦,”宋吉艺左右看看,“那、那我们睡觉。”

    苏凝月点头,坐在床上等他。

    宋吉艺盯着她站在原地不动,苏凝月笑着道:“宽衣啊。”

    “哦。”宋吉艺一件一件的脱衣服,一股脑的脱到只剩下裹裤,嫩白浑圆地站在床边上,冷的打了个哆嗦,抱着胸问道,“还要脱吗?”

    苏凝月脸也红的不得了,可又不能说他,她低声道:“你上来。”

    宋吉艺爬到床上去。

    苏凝月放了帐子,两个人坐在里面,她将自己的外衣脱了,露出里面大红的肚兜。

    宋吉艺的眼睛瞬间瞪圆了,直勾勾地盯着那件肚兜。

    当初,牡丹姑娘从楼下丢下来的肚兜,就是这样的……

    鼻血咻地一下,蹿了出来,滴答滴答止都止不住。

    “夫君!”苏凝月吓的不轻,拿衣服给他捂着鼻子,“我去喊大夫。”

    宋吉艺一手用衣服堵住了鼻子,一手拉着苏凝月,摇着头道:“继、继续脱!”

    苏凝月愕然。

    “脱、脱!”宋吉艺道,“想、想看!”

    苏凝月红了脸,将衣服都脱了,宋吉艺盯着她,上下打量,鼻血像是泄洪似的,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梦见过无数次的地方,可还碰到,眼前一黑就晕了。

    “夫君?”苏凝月慌手慌脚穿好衣服,出去喊人来。

732 久违邵阳(三)

    杜九言、周肖、钱道安、以及焦三和跛子,几个人蹲在宋吉艺的房门外。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的,两个人的影子还在动,显然是没有就寝。

    “新婚夜鼻血流不止。”

    “一见娇娘就晕倒。”

    “你们猜,一会儿还晕不晕?”

    大家都没有说话,很怀疑一会儿宋吉艺还会继续流鼻血。

    “宋先生不行啊,”焦三一脸嫌弃地道,“新婚夜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想当初,老子就是饿虎扑食,一夜没停!”

    “他这娇滴滴,一看就是没有开过苞,这也太凄惨了。”

    他说话,就感觉身边的气氛一窒。他转头看着其他几个人。

    其他几个人也都看着他,脸色不是很友好。

    “什么意思?”焦三问道,“难不成你们都没**?”

    周肖起身,边走边道:“累了几天,回去睡觉了。”

    “我也去了。”钱道安道。

    跛子也起身,无声无息地走了。

    就剩下杜九言和焦三大眼瞪小眼。

    “三爷这个问题,问的太犀利了。”杜九言拱手,“一针见血,杀人于无形。”

    焦三挪过来,小声道:“这班兄弟面皮也太薄了,那么多窑子,就没去逛过?”

    “他们可能比较穷。”杜九言道。

    “我请客。”焦三冲着三个人的背影吆喝。

    三个人一转眼就消失在院子里。

    “晚上睡觉把门关好。”杜九言拍了拍焦三的肩膀,“我觉得跛爷晚上会打你的黑棍。”

    焦三一抖,摸了摸鼻子溜了。

    杜九言继续观察宋吉艺,毕竟是几年的兄弟,她还是很牵挂他的安危。

    “九哥!”宋吉艺忽然推开窗户,露出脸来,“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

    杜九言咦了一声,“一入洞房就不结巴了啊。”

    “我担心你啊。”

    宋吉艺摆手,“我不会再晕了,您放心吧。”

    “行吧。”杜九言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袍子,“早生贵子啊。”

    她说着回了房里,刚和陈朗说了没几句,就听到喜房那边又热闹了起来,宋吉艺又晕了。

    “还是要多锻炼,”杜九言和陈朗道,“将来小萝卜长大了,身边得跟着几个漂亮小姑娘照顾才行。”

    陈朗哭笑不得,“你别将他养歪了。”

    “先生,”小萝卜从帐子里露出个头来,“我没事,我能控制自己。”

    陈朗失笑。

    第二日早上,新妇认亲,宋吉艺旧貌换新颜,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后半夜成了?”杜九言小声问道。

    宋吉艺摸了摸鼻子,回道:“那、那是、是、是肯定、定的。”

    杜九言怀疑地看着他。

    因为离的远,苏凝月三天回门就改在一月后回去,杜九言在宋府又停了两日,准备回邵阳住几天,周肖和钱道安都要留在家里准备明年的婚事,四个人站在城门口,松了好半天。

    “我们准备过了这个月,我回娘家的时候,就顺道去京城。”苏凝月代表宋吉艺说话,“吉艺说,三尺堂不能没有人在。”

    钱道安道:“你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事,我看我和你一起回去。这几日我回家和家里人说过,等明年日子到了我再回来。”

    “我看可以。”周肖道,“索性我也回去吧,看样子九言那边还有很多事。”

    “这几天将要做的事都做一做。”

    窦荣兴苦着脸看着他们,“那我怎么办?”

    “我本来可以晚点成亲的,九哥非要我回来。”窦荣兴道,“早知道我也明年成亲。”

    周肖笑了,道:“她不是说了吗,怕你夜长梦多,刘小姐不愿意嫁给你了。”

    宋吉艺点头附和,“对,对!”

    窦荣兴指着宋吉艺,怒道:“打死你这个臭小子。”

    “窦先生,”苏凝月往前一站,笑盈盈地道,“有话好好说。”

    窦荣兴就看着宋吉艺在苏凝月身后摇头摆尾的得意,他哼了一声,道:“成亲就成亲,等我家娇娇来收拾你们夫妻两个。”苏凝月掩面笑着。

    ……

    “娘,到了到了!”小萝卜站在马背上,挥着手激动地道,“我们回来啦!”

    花子也站在车子上,冲着邵阳的城门喊道:“我们回来啦!”

    杜九言看着两个人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邵阳成了他们所有人的故乡,鸡毛巷的那个小小的屋子是他们所有人的根,不管去哪里待了多久,心里总惦记要回来这里。

    “你别由着他闹,一会儿马惊了,把你们都摔下去。”杜九言说跛子。

    “我若连他都保护不了,我还如何在江湖立足。”跛子握着小萝卜的双腿,任由他站在马鞍上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

    杜九言冲着跛子白了一眼,道:“我看,我将小萝卜过继给你吧,做你儿子得了。”

    跛子看着她,扬眉道:“他若不是桂王爷的儿子,我定然会要。”

    皇家的子嗣,岂能说过继就过继的。

    “没关系,”小萝卜回过头抱着跛子的脖子,亲了他一下,小声道,“在我心里,你和我爹没有区别。”

    跛子抿唇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是暖意,“在我心目中,你也是我的儿子。”

    杜九言扶额,叹道道:“我家王爷也是可怜了。”

    “没关系,我有两个爹。”小萝卜笑眯眯地道。

    这个小骗子,彩衣娱亲还是很有一套的,杜九言也很高兴跛子能待小萝卜如亲生。人的感情自然而生,总要有寄托的地方,跛子在她这里没有得到的,小萝卜代替她给他温暖和爱,也很美好。

    至少,能给他冷漠的心带去温暖。

    陈朗让花子坐下来,给他整理了衣服,无奈道:“你是越长大反而越闹腾了。”

    “先生,我是因为有了家才敢闹腾的。”花子笑眯眯地道。

    陈朗摸了摸他的头,颔首道:“你这话说的不错,人有依仗才会闹腾。”

    “杜先生!”他们到城门外,就听到城楼上有人挥着旗子喊道,“杜先生,杜先生回来了。”

    杜九言一愣,随即就听到城门里传来震天动地的锣鼓声,哐哐当当,紧接着一队人就从城内敲锣打鼓地走了出来,唢呐仰天奏响,比婚事嫁娶还要热闹。

    “这……太热情了吧。”杜九言翻身下马,随即走出来许多人,刘婶、李婶、牡丹、朱蓁……

    “杜先生!”大家齐声道。

    杜九言眼眶微红,冲着大家拱手道:“这么大阵仗,杜某人诚惶诚恐。”

    “还有呢。”刘婶冲着身后喊道,“放!”

    随即,烟花冲天而起,半个邵阳城的上空都是烟花,鞭炮的烟气,将城门笼在里面,所有人喊道:“欢迎杜先生回家。”

    “多谢!”杜九言徐徐进了邵阳城,无数张熟悉的面孔,冲着她笑着,眼睛里脸上都是激动和高兴,她能感受,他们是真的觉得高兴。

    邵阳啊,真的是她的家了啊。

    “杜先生,”刘婶喊道,“今晚我们全城一家四道菜、两家一张八仙桌,就在这长街上摆十里长席!”

    “请杜先生光临!”李婶道。

    “请杜先生光临!”大家齐声道。

    杜九言站在人群之中,笑盈盈地拱手,道:“去!”

    “我杜九言回家了。”

    “今晚我请父老乡亲吃酒,敞开喝,尽情喝!”

    “好!”所有人应喝道,“不醉不归!”

    杜九言往前走,刘婶他们围着她,道:“杜先生,您先回家休息,下午未时正,我们来请您。”

    “好。”杜九言道,“有劳婶子了。”

    刘婶哈哈一笑,摆手道:“您一走,我想劳都没得劳。现在您回来,我就算是跑断了腿也高兴。”

    “是不是啊,乡亲们?”

    “是!”大家齐声道,“杜先生,只要您回来我们就高兴。”

    杜九言拱手道:“回来了,我也高兴。我就是邵阳的孩子,无论走哪里去,我的一颗心还在这里。”

    “杜先生,我们邵阳因为有您,脸上有光。您不知道,我们原来出去,说邵阳的,人家都不知道。现在我出去办事,一报名头,别人就知道,邵阳有个杜九言。”

    “是啊是啊,大家都问我和杜先生认不认识呢。”

    “还有许多小姑娘要嫁到邵阳来,说邵阳原来有杜先生,邵阳的男子肯定都很好,嫁过来日子肯定过的好。”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杜九言笑着道:“我觉得这些小姑娘眼光都很好。”

    “我们邵阳的男人那是个顶个的好,她们应该嫁过来。”

    大家都都哈哈大笑,簇拥着杜九言一行人往鸡毛巷去。

    杜九言一边和大家说话,一边视线越过人群,看到了被挤在最后面的西南讼行的人,她冲着大家拱手,道:“晚上一起喝酒!”

    “好。”杜九言发现了他们,他们很高兴,冲着这边挥手,“杜先生,明天蹴鞠吗?”

    杜九言喊道:“蹴鞠!咱们来场大的,就在邵阳城里踢一场。”

    “明儿想个彩头,热闹点。”

    大家都跟着应是。

    杜九言到了鸡毛巷,大家约好了晚上吃十里宴,这才各自回家去准备。

    陈朗推开院子,笑着道:“想到了热闹,却没有想到会这么热闹。你看着大家,心中如何想?”

    门一推开,肥墩墩的董德庆跳了出来,喊道:“九言!”

    杜九言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733 醉了高兴(一)

    “董掌柜,您这是要给我惊喜?”

    董德庆像个孩子一样,从墙角跳出来,大大的肚子一颤,杜九言很怕他的肚子弹回去打到他自己的脸。

    “怎么还穿着男装。”董德庆打量着杜九言,上下赏析,“我还以为你要穿着女装戴着帷帽,笑起来捂着嘴嘤嘤嘤呢。”

    杜九言拱了拱手,道:“您要实在想看,我也不是不愿意牺牲自己。只要您高兴,什么话都好说。”

    “不想看,我年纪大了很怕受不住啊。”

    小萝卜跳出来,喊道:“董爷爷!”

    “哎呦!”董德庆差点跪下来,拱手道,“小萝卜您现在可不能喊我爷爷了,您喊了我也不敢应啊。”

    小萝卜笑嘻嘻地上去抱着董德庆,“董爷爷,在这里我还是小萝卜,你忘记我的身份就好了。”

    “这怎么能忘记得了。”董德庆道,“想起您就想到了王爷,想到您的身份多么尊贵,这一声爷爷,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应啊。”

    小萝卜嘟着嘴,“那您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以后是不是不请我吃饭了?”

    “请,请!”董德庆道,“只要在德庆楼,您敞开肚子吃。”

    小萝卜笑着点头,“董爷爷最好了。”

    董德庆虽说不敢应,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乐呵呵地抱着小萝卜。

    “进去坐吧,我去烧水给大家泡茶。”陈朗道。

    小萝卜跑自己房里去,发现床上被褥卷着放在床头,到处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先生,您一个人每天做这么多事,一定很辛苦吧。”小萝卜跑厨房去陪陈朗烧水,陈朗含笑道,“恰恰相反,我每日都很无聊。”

    “只有找点事情做一做,才能充实一些。”

    小萝卜笑着道:“既然您这么无聊,不如和我们一起去京城。”

    “小鬼头,”陈朗笑着道,“说来说去,话又绕回来了。”

    “先生不是不想回去,而是……”陈朗想了想措辞,“而是有许多事还没有想清楚,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无法克服心理的恐惧和惧怕。”陈朗道,“想要独善其身,无声无息地老去就好了。”

    小萝卜有些不太懂,歪着头看着陈朗。

    “先生再想想,”陈朗摸了摸小萝卜的头,道:“先生没有你们勇敢。”

    小萝卜摇头,“先生很勇敢,先生是最厉害的先生。”

    “先生不勇敢,”陈朗无奈地道,“先生啊,其实是个懦夫,除了读书先生什么都不会。”

    小萝卜红了眼睛,一副要哭的样子看着陈朗,道:“才不是!”

    陈朗抱着小萝卜,沉沉地叹了口气,“水开了,我们给大家泡茶。”

    小萝卜抹了眼泪点头跟着陈朗一起泡茶。

    花子从这个房间跑那个房间,又拉着小萝卜出去找邻居玩儿,跑到对面包子铺里一人吃了包子,分了很多小礼物出去。

    杜九言和董德庆还有跛子在正堂里说话。

    董德庆将邵阳这一年的事说给他们听。

    “……蔡公子一个人回来了。”董德庆道,“怎么不和你们一起?”

    杜九言和跛子对视一眼,她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人还在邵阳吗?”

    “大概半个月前来和我告辞的,说今年不回来了,要接着四处走走。”董德庆道,“对,他回来是吃喜酒的,路小姐不是出嫁嘛!”

    杜九言问道:“路妙嫁给谁的?”

    “她不让我说,叮嘱了说写信的时候信里都不许提。”董德庆笑着道,“恐怕是打算等你回来亲自告诉你。”

    杜九言还真想不到她会嫁给谁,不过她要待两日,应该能见到她的。

    中午梳洗换了衣服,董德庆让德庆楼送了席面过来,喊了焦三一起,大家在院子里一起吃的午饭。

    下午各自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已快到未时了。

    隔着院子,杜九言就听到了各式的吆喝声。

    跛子抱着小萝卜,一家人开门出去,就看到长长的街道上,在街道的正中间,摆着无数张八仙桌,拼凑在一起一眼看不到头。

    孩子们在忙碌的大人身边穿梭着,时不时从桌子上抓一颗糖塞嘴巴里。

    临近的酒庄拖了几车酒来,一条龙似的沿街摆着。

    “真热闹啊。”小萝卜一脸惊奇,“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吃宴席呢。”

    杜九言点头,“我也没有见过,这么热情的人们。”

    何德何能让他们这么喜欢,她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事来回报他们的这么纯粹热情的喜爱呢?

    “杜先生!”刘婶喊道,“请上桌!”

    杜九言冲着大家拱手,道:“一起上!”

    菜一道道摆上来,酒开封后满街的酒香,大家四面八方过来,三三两两找椅子坐下来,城楼上响起了炮声,轰得一声后是连串不断的鞭炮声噼里啪啦放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停下来。

    “我在邵阳长大,这五六十年就没有见过像今天这么热闹的场面。”

    “那是肯定的,以前可没有杜先生啊。”

    大家都吆喝着,杜九言端着碗冲着所有人喊道:“这一杯我敬各位父老乡亲,祝大家日子越过越红火,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干!”杜九言道。

    “干!”所有人附和道。

    声音又齐又高,回荡在邵阳城的上空。

    这一场宴席,从下午未时喝到宵禁,满街的酒坛子,满街的桌子,能喝酒的都是东倒西歪,杜九言扶着桌子,和一位面熟的大爷说话,大爷说的邵阳话,杜九言撸着袖子,鸡同鸭讲说了足足有半盏茶,还是跛子拉着她要走,和众人道:“她不能再喝了,大家有事明天酒醒了再来。”

    “喝!”杜九言道,“再上酒!”

    有人附和,喊道:“喝!”

    “行了啊。”跛子哭笑不得,拉着杜九言和众人道,“你们继续,酒管够的。”

    跛子拉着杜九言回家,她一走大家也没了主心骨,呼呼喝喝各自回家了,女人说说笑笑留下来收拾。

    杜九言倒在床上,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话,跛子坐在床边看着她时不时露出的怪样子,不由失笑,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低声道:“逞能!”

    不能喝还要喝这么多,逢人来敬酒她都不拒绝。

    “要喝水吗?”跛子问道。

    杜九言点头,道:“要的,我现在吧……头很疼。”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跛子无奈,给她倒茶来扶着她起来给她喂了,杜九言喝了一口倒下去,看着帐子顶眼睛直勾勾地道,“伯爷,我和你说句掏心的话。”

    跛子正色在床边坐下来,颔首道:“你说。”

    “这酒,不好喝!”杜九言嫌弃道,“极为低劣。咱们订的匆忙,都没想到试喝一下。”

    跛子顿时抚额,头疼地道:“你睡觉吧。”

    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没想到说来说去,还是废话。

    “别走啊,”杜九言喊道,“你把先生请来,咱们再聊聊。”

    跛子将她鞋袜脱了,给她盖上被子,无奈道:“你认为你现在能聊出什么结果吗?”

    “还是要聊啊。”杜九言道,“不管多好的关系,都要聊,只有不停的沟通,咱们才能友谊长存。”

    跛子看着她,她面颊红扑扑的,正笑弯了一双眼睛看着他,他重新坐下来,道:“那你和我聊吧。”

    “聊什么?”杜九言看着他。

    跛子笑了,“你不是说要沟通吗,你也和我沟通一下。”

    “咱们心有灵犀,不需要沟通了。”杜九言坐起来,盘腿坐在床上拥着被子,凝眉道,“你说,是吧。”

    跛子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忽然起身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睡吧!”

    杜九言愣了一下,迷蒙着眼睛看着他,跛子将她放倒盖好被子,拍了拍她的额头,道:“我们在隔壁,有不舒服就喊一声。”

    杜九言颔首,一本正经地问道:“怎么喊?吆喝还是尖叫?”

    她一喝酒就是这样,憨态可掬,颠颠傻傻的,跛子笑着道:“都可以!”

    “明白了,跛爷。”杜九言颔首。

    跛子将灯调暗了开门出去,杜九言翻了身侧躺着看着灯眼睛发直,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我家王爷这会儿在干什么。”

    说着就睡着了。

    好在,第二天起来头不疼,收拾齐整去了西南。

    她一到门口,门内的人得了信,都迎了出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将她围在中间。

    杜九言和刘嵘勤行礼,道:“先生近日可好?”

    “托你的福,过的不错。”刘嵘勤笑着道,“你过的很精彩,我们都已有耳闻了。”

    傅元吾上来道:“杜先生辩的几个案子都很精彩,我们前些日子还在研究讨论几个案子呢。”

    “是啊,我们模拟了公堂,按照您的思路,辩了几场。”段应笑着道。

    “是吗,能让你们研究也是我的荣幸啊。”杜九言道,“现在蹴鞠如何了?”

    “现在闲暇之余,我们就是蹴鞠跑步,大家的身体都变好了。”徐子玉喜气洋洋地道。

    杜九言打量着他,道:“怎么一年不见,发现你过的不错,人没胖气色还这么好。”

    “他有喜事,”大家哈哈笑了起来,杜九言不解地看着徐子玉。

    徐子玉挠着头笑着道:“我成亲了。”

734 妇人路妙(二)

    “这猪够肥啊,还养了这么多,西南又多了一个副业了。”杜九言看着猪圈里的五六头猪,去年她走的时候让他们养猪,没想到今年回来,猪就长这么大了。

    “过年前我们就能杀猪吃肉了。”段应道。

    “明天我再回来,也要来吃猪肉。”杜九言在绕了一圈,刘嵘勤忽然递给她一封信,杜九言接过来问道,“先生有话不当面说?”

    “薛然留给你的。”刘嵘勤道,“六月份的时候得了一场病,去了!”

    薛然啊,杜九言点了点头,将信拆开,偌大的信纸里面只有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谢谢!

    谢她什么呢?

    她想到薛然固执清高的神态,但也不得不说,他确实以西南为天,不管手段如何,西南在他的心目中,始终都在第一位。

    “他觉得西南确实越来越好了,所以,给你留了这封信。”

    “过去的就过去吧,你也别记在心里。”刘嵘勤道。

    杜九言颔首,“我从来都没记着,更何况,他都已经去了。”

    她将信收了。

    “去蹴鞠吧。”刘嵘勤道,“昨天不是说还要在邵阳城内举办蹴鞠的吗?”

    杜九言点头,“走!蹴鞠去。”

    大家哄闹着去蹴鞠,杜九言奔跑在场上。

    刘嵘勤站在一边看着,不由笑了起来,和宴通道:“谁能想得到,她是个女子呢。”

    “先生不说我都忘记了。”宴通笑着道。

    不过不得不说,杜九言是很好美的,只是她的外貌早已被她的内在的光芒遮掩,大家和她相处时,不自觉的就忘记去打量她的容貌。

    “杜先生,”徐子玉喊道,“有个新同学要上来试试。”

    杜九言头也不回地跑动着追球,道:“行啊,上来吧。”

    一位个子不高,瘦瘦的少年跑过来,什么规矩都不讲,就去抢杜九言的脚下的球,踢了两下没踢动,杜九言吃惊地道:“你懂不懂规矩?”

    “不懂!”少年腰一叉,道,“我就要球。你就说给不给我吧。”

    杜九言看着对方的脸,嘴角抖了抖,道:“给、给!”

    说着,乖乖地将球给对方了。

    “哼!”少年一脚将球踢出去,也不管哪方的球门,踢完了怒瞪着杜九言,道,“你舍得回来了?”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拱手道:“路小姐。”

    “徐太太!”路妙冲着徐子玉招手,“给你介绍一下,我夫君。”

    杜九言愕然,看着她和徐子玉,“当时你来西南相看,说有一位高高瘦瘦像麻杆一样的少年,就说的徐子玉?”

    “嗯。”路妙道。

    杜九言看着徐子玉,颔首道:“厉害啊。”

    “没吃到喜酒,恭贺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徐子玉呵呵笑着回礼,路妙一瞪他就乖乖退下去了。

    “我喊你什么?”路妙问道,“九哥还是九姐。”

    杜九言道:“九姐吧,亲切点。”

    “哼!”路妙盯着她的脸,“你骗我。”

    杜九言摊手,道:“迫不得已,本不想瞒着啊。”

    “你有没有内疚?”路妙问道。

    杜九言点头。

    “呜呜……”路妙抱住杜九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你最坏了,你是女子都不和我说,害我天天想你。”

    “还骗我和你已去的夫人情比金坚,还说什么要等他。”

    杜九言看着徐子玉,示意他上来哄她。

    徐子玉摊手,无奈地摇头。

    杜九言头皮发麻,拉着路妙道:“那个……我也不是有意的,你看当时的形势要是有现在这么好,我也不能女扮男装。”

    “还是怪你。”路妙跺脚道,“你要是什么都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杜九言扯了扯嘴角。

    路妙哭了半天才停,拉着杜九言的袖子擦眼泪,看着她道:“那我还是喊你九哥!”

    “行,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杜九言依着她。

    路妙左右看看,拉着她往旁边走了一点,小声问道:“我表哥是不是喜欢你,他上次回来的时候,我问你的事他闭口不谈。”

    “你和王爷好了以后,他是不是伤心了?”

    杜九言点头,道:“他当时不告而别,说四处走走散心,一直都没有和我们联系。”

    她也不知道蔡卓如去哪里了,不过,现在就算见了,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没事,你也不用内疚,他说趁此机会正好四处走走,等心情好了,他也要安心回家来接着做家里的买卖,还要成亲生子。”路妙道:“他这个人自小很聪明,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等他想清楚了就行了。”

    杜九言颔首,要真是这样,她也不用内疚了。

    “你这次在邵阳待几天回去?”

    杜九言回道:“预计这两日就要动身离开,连新化都去不了。不过没事,明年我们可能就回来了。”

    “赶回去过年吗?”

    “嗯,王爷一个人在京城,还有闹儿也留在那边,我们都不放心彼此。”

    闹儿没来,她一直不安心,给桂王和闹儿都去了信,问情况,不过信还没到,也不知道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

    “哦,那你明天做什么,要不去我家坐坐?”路妙问道。

    “下午我和刘婶约了见面,谈邵阳女子保障堂的事,你要是闲着也可以来听听。”杜九言道,“不过,要进去做事,就要抛头露面,对于刘婶她们来说没什么,可对于你来说就有些出格了,你自己考虑。”

    路妙想了想,凝眉道:“我有什么出格不出格的。你都立法了,女子就是半边天,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我就要出来做事,哪怕不需要一个月一两银子的例钱我也做。”路妙道,“我不能困在后宅里一辈子。”

    杜九言笑了,道:“有志气,我支持你。不过你还是要家里人商量,闹的父母不睦就不好了。”

    “徐子玉。”路妙回头喊了一声,徐子玉颠颠地跑过来,笑着道,“娘子,何事?”

    路妙道:“我要去女子保障堂做事,你同意不同意?”

    徐子玉愣了一下,随即道:“同意,肯定同意啊。”

    “杜先生曾是西南的会长,她提出的女子保障堂和女子权益,我们肯定支持。娘子,你只管去做事,夫君一定支持。”

    路妙昂着头看着杜九言,“行不行吧?”

    “行!”杜九言道,“你这身份可厉害了,往那一站要人有人要嘴有嘴,厉害。”

    路妙笑了起来。

    和路妙又说了几句,杜九言和刘嵘勤去书房又聊了西南目前的问题,中午在西南吃的午饭,下午她就和路妙一起去找刘婶。

    刘婶一听要办邵阳保障堂,顿时高兴地道:“杜先生,当时听到京城办了,我就觉得邵阳也应该办,只要办我第一个冲在前头。”

    “给了我这权利,往后我再看到谁家相公再打人,我第一个不饶他。”

    “还有我,我帮你一起。”路妙道,“像京城那样,拔光了衣服游街。”

    杜九言笑了起来,道:“成,这个事情一会儿我们去找县太爷说,县太爷同意了,咱们就着手筹办。”

    “现在就去吧,”路妙等不及,兴奋地道,“新来的县令我们熟悉,我带你去。”

    杜九言就跟着路妙一起去了县衙。

    马县令年纪约莫四十出头,个子不高位于三分笑,说了几句话杜九言就笃定他是个官场老油子,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对于他为什么还是个县令,路妙小声道:“我祖父说,他寒门出身能保住官位至今,已是能力所致。”

    马县令一口应了,做的比京城还好,找的房子就在县衙隔壁,几乎要平起平坐。

    “杜先生,这事儿您尽管放心包在下官身上,”马县令道,“一准办的妥妥当当。”

    “至于保障堂做事人的例钱,您找商家,若找不到例钱衙门出,您看可行。”

    杜九言觉得马县令看自己的目光,就跟看着鸡腿似的,恨不得扑上来咬一口,她笑着道:“那就有劳大人了,我们争取今天就将所有事都定下来。”

    “成,成!您若是回京了,后续的事,您指个人和下官说就行了。就当您在,下官一定全心全意的辅佐。”

    这可是杜九言啊,不说她的身份和名头,就说跟着她走的近的官员,哪一个不是鸡犬升天?

    前有裘樟,后有吴典寅。尤其是裘樟那老贼,不但贼还贪,居然因为杜九言,一路高升做了三品大员。当年的顶头上峰吴典寅见到他,都要拱手行礼喊一声大人。

    要说裘樟有什么本事,那是想一天也想不出的,纯粹是运气好。

    他现在有机会了,就一定要巴结好杜九言,不定将来他也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杜九言辞了马县令出来,路妙捂着嘴笑着道:“看到了吧,马县令恨不得跪下来巴结你,你吩咐的事,他恨不得亲自进保障堂坐镇。”

    “好人啊。”杜九言感叹道。

    她就喜欢目的明确的人,不管居心如何,只要不拐弯抹角藏着掖着,她都很欣赏。

    “走,办事去。”

    有了京城保障堂的先例,邵阳的就格外的顺利。

    地方找好,定好家私和牌匾,就等择日开门办事。

    “开门办事我可能来不及看了,下午刘婶将人找好,我抓紧时间给大家说一说具体的章程。”杜九言道。

735 路上见闻(一)

    保障堂的事情,杜九言和刘婶以及路妙列了很详细的章程。

    后面开门办事,她就不能再等了,在邵阳留了两日,晚上大家在德庆楼吃饭,她和众人道:“明天早上我们就启程,今天都十九了,再不回去,我们就赶不到年前了。”

    “明天就走,那什么时候回来?”焦三问道。

    “明年开春,你们都去京城吧,我和王爷可能还要再办一次婚事。”杜九言道,“到时候请大家备好了礼金,早点去。”

    董德庆嘴角抖了抖,道:“你和王爷不是成亲了吗?这要再办一次,骗钱的目的,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你问王爷啊。”杜九言看着他道,“王爷决定的事,我也不好干预的,你要是反对呢,明儿和我一起去京,当面和王爷提出反对意见。”

    董德庆摸了摸鼻子,道:“苦就苦在,明知道你们骗钱,可我们还只能掏钱。”

    “感觉自己特别的傻。”

    焦三也跟着点头,“同感。”

    “你们要是不服气呢,也可以再成亲一次,我是不会反对的。”杜九言道。

    董德庆咳嗽了一声,道:“随便吧,能有机会参加王爷和王妃的婚事,我们与有荣焉。届时一定到场,恭贺新禧。”

    “这样才对。”杜九言很满意,笑着和焦三道,“三爷记得早点去。”

    焦三颔首,“知道了,一定提前半个月到。”

    “喝酒!”杜九言给大家敬酒,又举杯给刘嵘勤,道,“先生不要装作没听见啊。”

    刘嵘勤失笑,道:“并没有,而是听的清清楚楚啊。”

    “喝酒,喝酒!”刘嵘勤道。

    众人哄闹着,一直到半夜才从德庆楼散席,约了明儿一早在城门口送杜九言。

    跛子抱着小萝卜,花子在前面蹦蹦跳跳的,杜九言挽着陈朗的胳膊,道:“先生,您真不和我们一起去?”

    “九言……”陈朗欲言又止,“我那天也和小萝卜说了,京城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先生怕什么?你说出来我们商量应对之策。”杜九言道。

    陈朗摆了摆手,道:“有的事,说了不如不说。”

    他不死,也在等待机会,等着某一天时机成熟了再说。

    现在是不是时机成熟了呢?陈朗看着杜九言,她满面自信的笑容,像炙热的阳光,让他心头温暖的同时,又滋养了他的信心,他一笑颔首道:“成,那我就随你一起回去。”

    “可不许反悔。”杜九言笑着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陈朗和她击掌,道:“驷马难追。”

    “好!”杜九言笑着,和陈朗道,“先生其实顾虑多了些。大隐隐于市,先生伺机等待的机会,不去京城又怎么等得到呢?”

    “既然是时机,那一定是转瞬即逝的,所以,先生要在最近的地方,等它出现,拼死抓住。”

    陈朗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去京城,在你们身边,等待我要的时机出现。”

    “这就对了。”杜九言和小萝卜还有花子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先生要和我们一起去京城了。”

    花子和小萝卜跳了起来,拍手道:“我们今年终于可以和先生一起过年了。”

    “我们一家人团聚喽!”花子兴高采烈。

    闹儿和银手都在京城。今年他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在京城过年了。

    “回家收拾东西去。”杜九言吆喝着,“明天我们早点走。”

    花子捂着嘴,眼睛骨碌碌转着,小声道:“九姐,你是打算悄悄走吗?”

    “离别总是最心酸。”杜九言道,“咱们悄悄地走,给大家留封信就行了。”

    跛子问道:“这么多人,你信如何留?”

    “仙人自有妙计。”杜九言笑了,负手晃悠着回家去了。晚上大家将东西收拾好装上马车,早上天不亮就整顿了一番,一行人悄摸去了城门,守门的人认识杜九言,提前给她开了门,马车悄无声息地出了邵阳。

    等天亮,大家就发现八字墙上贴着一封信,是杜九言留给大家的,说她明年还会回来,请大家多多保重,来年再见。

    再回来,或许她就能多在邵阳逗留一段时间了。

    “杜先生可真是的,居然悄悄走了。”有人哽咽地喊道。

    “她不是说了,怕离别太伤感,看到大家不舍的脸,她也舍不得走。杜先生事情多,不可能一直留在邵阳啊,她是做大事的人。”

    “算了,明年杜先生还要回来呢。我们等杜先生回来。”

    远处,董德庆哼了一声,和刘嵘勤道:“刘先生,明年我们不去了,都没有拿我们当朋友。”

    “董掌柜不想去京城见识一番了?”刘嵘勤问道。

    董德庆想想也对,那可是王府,能进去的哪个不是皇亲国戚,哪个不是高官贵人。

    他一个做买卖开饭馆的人进去,那就是野鸡飞进了凤凰窝,那是能吹一辈子的。

    “那我就委屈一下吧。”董德庆和刘嵘勤道,“明年等她日子定下来,我们一起。”

    刘嵘勤拱手,道:“一定要一起的,和董掌柜一起,有酒喝。”

    说着走了。

    董德庆嘴角抖了抖,和自己的伙计道:“怎么刘先生这么蔫坏的吗?”

    “掌柜,这些人谁是简单的人?也就和杜先生在一起吃点亏,换个人,他们谁不是占便宜的那个?”伙计回道。

    董德庆想想也对,他也是占了一辈子别人的便宜,可在杜九言这样里,就没占过便宜。

    “算了,回去开门做买卖,存钱。”董德庆说着也回去。

    八字墙外的人也渐渐散了,邵阳城内再次恢复了平静。五日后,大周第二家女子权益保障堂开门,会长是刘婶,副手则是路妙,下属还领着四位各有本事的妇人。

    赞助的商家很多,刘婶她们可挪用的钱第一个就有一百多两。

    “……什么?”刘婶站在保障堂门,看着个小姑娘问道,“你爹不让你去学堂,说费钱?”

    小姑娘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擦着眼泪道:“我娘说用她自己的嫁妆供我念书他都不同意。你们不是保障女子权益的吗,能不能帮我管管我爹。”

    “走!”刘婶喊道,“姐妹们抄家伙!”

    路妙捧着《周律》,后面的几位婶子则带着钢叉,斧头等打架的武器,跟着小姑娘去她的家。

    一路上大家都看着她们,有人喊道:“刘婶您这是要办公了?”

    “嗯。往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我们不怕麻烦,就怕你们以为我们怕麻烦而隐忍委屈。”刘婶道。

    “什么都别怕,你们后面有大周律法、有杜先生、有我们!”

    “好!”女子们笑着应是,牡丹站在楼上喊道,“刘婶,我要是受人欺负了,您能来帮忙吗?”

    她说着,掩面咯咯笑了起来。

    “只要在可帮的范围内,当然要帮。”刘婶道。

    牡丹应是,冲着下面的男人道:“都听到没有啊,以后来我们这里,也不得胡来。”

    “否则,拧断你们的腿。”

    男人们也是嘿嘿笑着走了,女人则是笑骂着牡丹。

    ……

    杜九言一行人到开封时,被刘娇拦住去她家中做客,住了一夜。

    刘府虽不大,但是却很精致,典型的书香门第,底蕴厚重。

    “果然能进宫的姑娘,家世都不简单啊。”杜九言和钱道安道,“乐姑娘的家世,肯定也不会差的。”

    钱道安到觉得,如果按照刘娇的这种家世,他家的情况还真是配不上乐晓妍。

    他们高攀了。

    在刘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们继续赶路。花子怕大家闷的慌,就笑着道:“我给大家唱一段吧。”

    他从马车里探个头出来,笑盈盈地道。

    “好啊。”杜九言道,“正愁无聊,胡思乱想呢。”

    花子就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吸引的路两边赶路的人不停冲着他们打量着,忽然,有三个人骑着马,从她们身后追了上来,一瞬间和他们平行,但也就是一会儿,就跑到前面去了。

    杜九言咦了一声,打量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去的三个人。

    其中一个人膀大腰圆蓄着胡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虽穿着普通的直裰,但气势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看到没有。”杜九言指着过去的男人,“还记得吗?”

    跛子颔首,“记得。隆安寺给你第一桶金的男子。”

    “天下真是小啊。”杜九言歪着头道,“你说,他来去匆匆,干什么呢?”

    跛子摇头,“不清楚,我不认识他。”

    “还有,”杜九言指着路两边的行人,“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年底,路上的行人格外多?”

    跛子打量着路边的人,有的破衣烂衫有的则是拖家带口,都朝着一个方向赶路。

    “这个方向,都是要往京城去的?”跛子凝眉。

    杜九言颔首,“应该是了。”

736 兄弟之情(二)

    “你又赖棋是吧。”桂王和九江王两个人,在宁王的床边架着棋盘,桂王夺了一颗黑子丢在自己棋篓里,“这颗我吃了。”

    九江王哭笑不得,指着他道:“到底是谁赖皮?”

    “明明就是你偷偷落子,吃了我好几颗。”九江王找宁王,“你说,我们到底是谁在赖皮。”

    宁王目光直直的看着帐子顶,也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反正没什么反应,四仰八叉的躺着,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他肯定同意我。”桂王道,“这一局我赢了。我就说你下不过我。”

    九江王揉了揉额头,道:“现在我算是知道,原来你能赢我,不是靠真本事,而是暗中做小动作。”

    “我什么时候做小动作了,说话要拿出证据来。”桂王靠在椅子上,一副不认账的样子。

    九江王摆手,“行,我说不过你,算你赢了好吗?”

    “就是我赢了,说什么算我赢了。”桂王道,“你还记得父皇在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两个人对他一个?”

    九江王哈哈笑了,点头道:“是啊,那一次我负责转移父皇的注意力,你负责偷棋。父皇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不点破,还让我们赢了两局。”

    “那天晚上,我被父皇打了一顿。”桂王摸了摸鼻子,道,“他说我偷鸡摸狗,不学好。”

    九江王一怔,问道:“为何我不知道?”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知道,桂王在那天被先帝打了。

    “打都打了,有什么好告诉你的,没面子。”桂王道。

    “我们商量好的,我也有责任,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承担。”九江王道。

    桂王哼哼了两声,道:“我赵鼎会做这种事?”

    九江王笑容渐渐收了,隔着棋盘拍了拍桂王的肩膀,颔首道:“我们的墨兮,向来最重兄弟情。”

    “那是。”桂王道。

    九江王不由又想起来一件事,问道:“有一回,你和我还有怀王一起,在西五所烤肉把房子点着了,你让我们都跑了,后来你说没事,躲过了一劫……你是不是也撒谎了?”

    “嗯。我被父皇罚了两个月的例钱,还脱了裤子打了一顿。”桂王道,“要不是我要求,他就把我拉到后宫当着众人的面打了。”

    九江王鼻尖微酸。三个人里面他是哥哥,可是出了事,却都是桂王帮他顶着的。

    因为他母妃告诉他,桂王是嫡子,又得父皇喜爱,所以就算犯了错也不会受到严苛责罚,顶多骂一顿就好了。可是他们就不一样了,又是哥哥,还是庶出,所以要乖巧懂事稳重点,否则会引起父皇的厌恶,封一块贫瘠之地,一生都辛苦贫困。

    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都觉得桂王是冤大头,什么错都能推给他,而桂王也从来不对他们说不。

    这些年,他以为当时很小的桂王都已经不记得,没有想到,他都记得。

    “所以,事后偷偷出宫玩儿,你说自己没有钱,缠着我们骗钱?”九江王问道。

    桂王颔首,“那是肯定的,我没钱是因为你们,你们的钱当然要分给我花。”

    “墨兮,”九江王说不下去了,心头酸软,“你没有生我们的气吗?”

    桂王摆手,道:“我知道你们不容易。宁王闹腾,怀王沉闷乖巧,你稳重懂事,安山王憨傻愚钝都是迫不得已。”

    “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可计较的。”

    墨兮不是任性也不是傻,他是什么都知道,而有意维护他们。

    “是哥哥们对你不够好。”九江王道。

    “你们对我也很好,我没钱花了你们也从来不吝啬。”桂王道,“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

    九江王笑了,点了点头道:“那倒是。后来我去封地,一旦吃着什么好吃的东西,还时常会想到你。”

    桂王看向宁王,宁王手指动了动,他给宁王盖了被子,道:“他也被我骗了很多钱,可每次还乐颠颠地给我骗。”

    其实,大家都在装傻子。

    “王爷该吃药了。”茅道士从门外进来,端着药丸,塞宁王嘴里,又给他喂了水,宁王吞了药但一半的水,却顺着嘴角流下来。

    九江王问道:“这药还要吃多久?”

    “毒要一点一点排干净。”茅道士道:“预计至少要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宁王爷还口不能言,目不识人,那就不用再吃了。”

    “希望有几成?”

    茅道士摇了摇头,“说不好又几成,就看宁王爷的运气了。毒性没有深伤脑子,还是有可能完全恢复的。”

    九江王点了点头。

    “二位王爷,今晚可要在这里留晚膳?”喜公公笑着进来问道。

    自从他们王爷受伤,二位王爷常常来作伴,都说皇家无真情,依他看,二位王爷对他们王爷,可是实打实的兄弟情啊。

    “在这里吃吧。”九江王问桂王,桂王点了点头,“嗯!”

    喜公公笑着应了,“那奴婢这就去吩咐准备晚膳。”

    夜色渐深,怀柔的山里北风呼啸,有的地方雪还没有化开,落着一块的银白一块的深黑,有人影子飞快地跑动着,穿梭在林子里,径直跑到山腹的位置,跳下山沟,停留在古墓前面,左右看看没有人,迅速用石头敲响了墓门,塞了一张纸在缝隙里,随即又折返消失在山林间。

    等那人一走,从林间的树梢上跳下来个黑衣人,将夹在缝隙里的信取走,也迅速消失在林间。

    ……

    小萝卜趴在陈朗的身上昏昏沉沉地睡着,陈朗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花子道:“你问问你九哥,还有多久到?”

    花子应是,趴在窗口问道:“九哥,还有多久到家?”

    “半个时辰,小萝卜还烧着吗?”

    花子点头,道:“额头还滚烫的。”

    “那我们走快点。”杜九言催着马。前两天下雪,小萝卜一高兴,和花子在雪地里打滚,闹的一身的汗冻着了,晚上就开始发烧,中间停下来看过大夫吃了药,他们停了一天,可一直在客栈也休息不好,就一早起来往京城赶。

    等回去好好休息两日应该就没事了。

    陈朗给小萝卜喂了点水,又掀了一点车帘,车外的景色对他来说都不陌生,一别十多年,再回来却已是物是人非。

    他叹了口气,靠在车壁上,视线朝很远的地方投去。跛子赶着车,回头看着他,问道:“先生忐忑不安?”

    “有点。”陈朗道,“给我个面纱,我裹着脸吧。”

    跛子颔首,从怀里拿了个黑色的面巾出来,陈朗折好将半边脸裹起来,露出一双眼睛,问花子道:“这样认得出我吗?”

    “我肯定认识的。”花子笑嘻嘻地道,“先生就是露出一双手,我也认识的。不过不熟悉先生的人,肯定就不认识了。”

    陈朗无奈而笑,道:“一会儿马车进了王府,我就不出来了,总归好点。”

    “王府里有谢公公。您认识谢公公吗?”花子问道。

    陈朗点头,道:“认识的,但并没有深交。当年他在坤宁宫当差,只有两次去找桂王爷,见到过我。”

    “如今我这般模样,苍老又毁了原先的容貌,应该认不出了吧?”

    ……

    九江王府中,桂王和九江王在宴席室里喝酒。九江王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道:“天气阴沉下来了,看样子要下雪了。”

    “嗯。”桂王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酒壶,淡淡地道:“今年的雪不多,明年的收成可能不太好。”

    九江王回头看着他问道:“还有这样的说法吗?要开春了,现在再下雪就是瑞雪了啊。”

    “希望能好吧。”桂王道,“要过年了,却感觉不到年味啊,我记得小时候就盼望着过年。”

    九江王给他倒酒,桂王一口饮尽,闭着眼睛眉头微蹙,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不耐和烦躁。

    “是啊,还是小时候比较好。”九江王道。

    桂王忽然睁开眼看着他,问道:“三哥,你没有话和我说吗?”

    “怎么?”九江王面色一瞬间微变,又迅速恢复,扬眉道,“你是有话要问我?我倒是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

    桂王起身,执壶给九江王倒满了酒,又给他倒满了酒,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赤子之心,善良真挚!”九江王道。

    “我傻吗?”桂王问道。

    “不傻。相反,你是我们兄弟里最聪明的那个,若非你心太纯善……”九江王说了一半,其实,他们都懂,因为桂王最小,所有人都宠爱着他,他无忧无虑地长大,他不需要去感受不如意和黑暗,所以,他的纯真一直都保持着,从未磨灭。

    “嗯,我心底很纯善。若不然我小时候早就死过很多次了。”桂王道。

    九江王一惊,不解地看着他。

    “有人在我小的时候就要杀我。我认为是你们其中某一人的外家。”桂王看着九江王,“我一次次的避开险境,我拼命地对你们好,我不想死更不想死在某个哥哥的手中。”

    “三哥。”桂王问道,“你没有话和我说吗?”

    九江王紧紧抓着杯子,指尖冰凉发抖。

    “从九言离开到今天,我在你这里住了四十六天,我等了你四十六天。”桂王道,“还有十三天就过年了,我不想把这件事再带到新年里。”

    九江王放了杯子,盯着桂王语气冷静,“墨兮,你……什么意思。”

    “我没耐心了。”桂王道。

    九江王紧紧蹙着眉头,正要说话,忽然门口有人喊了一声,道:“王爷,酒来了。”

737 抓一蟊贼(一)

    马车进城,杜九言隔着车问陈朗,“先生,您还好吗?”

    “我挺好的。”陈朗淡淡地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杜九言嗯了一声,回道:“马车直接进王府,您下车后可以一直留在王府,等您准备好出来走动的时候,再走动。”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陈朗应了。

    马车徐徐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每到年底,街上的行人会少许多,车马很顺利地进了王府,陈朗将小萝卜抱给跛子,他从车上下来。

    “王妃,您可算回来了。”谢桦笑着迎着上来,又看到小萝卜,“小公子这是生病了吗,要不要请太医来?”

    杜九言颔首,“有点发烧了,劳驾你请个太医来。”

    谢桦忙回头吩咐了小內侍去请太医,又担忧地看着小萝卜,“这小脸红扑扑的,烧的可不轻啊。”

    “快抱进去,要不然吹着凉风了,病情会加重。”谢桦道。

    院子里,乐晓妍和王蕊几个人都迎了出来,乐晓妍还没来得及回去,见着钱道安脸一红,和大家行了礼,就紧张地跟着跛子一起,去照顾小萝卜。

    谢桦一一问过好,视线一顿落在陈朗身上,愣了一下,“这位先生是……”

    “陈先生。”杜九言给谢桦介绍,“这一次从邵阳来,要在京城过年。”

    谢桦忙行礼,打量着陈朗。

    陈朗没有包着脸,在王府里面他要还需要包着脸就太辛苦了,更何况,这里的人都是桂王的人,他也放心。

    “啊……”谢桦道,“您是陈大人,陈怀安陈大人吧。”

    “您没有死?”谢桦一脸惊讶,“这、这……”

    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清楚自己的感受。毕竟陈朗失踪十多年了,音讯全无,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没有想到,今天居然出现在这里。

    不过,这脸上的疤让他楞了一下,当年的陈朗可是有名的既俊俏又有才气的青年才俊。

    “多年不见,公公可好?”陈朗无奈,回礼问道。

    确认了真的是陈怀安,谢桦更加的感慨,笑着道:“杂家没什么好不好的,一直都是这样。倒是陈大人,真是让杂家惊了一跳呢。”

    “大人这几年一直在京城,还是在邵阳?都和王妃在一起吗?”谢桦说完又想起来,陈朗失踪的念头比杜九言失踪的时间要长。

    陈朗回道:“走了不少的地方,最后在邵阳安定下来。”

    “还真的认识啊,”杜九言笑着和谢桦道,“先生有些难言之隐,他回来的事,还请公公暂时保密。”

    谢桦明白,当年先帝去世,新帝登基,作为曾经的太子的先生之一,定然是要得到重用的,若不然也没有翰林院是内阁储备之说了。可是谁没有想到,陈怀安却失踪了。

    这其中一定是难言之隐,不得对外人道之处,否则,他也不可能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一定,一定。”谢桦道,“奴婢断不会说出去的。”

    杜九言颔首,陪着陈朗一起往内院去,她接着问道:“太后娘娘近日可好,你去过宫里吗?”

    “奴婢去过一次,不过没进坤宁宫。倒是钱嬷嬷隔着门说了几句话,太后娘娘应该还好。”谢桦道。

    杜九言放了心,她还真怕太后气坏了身体,“王爷呢,怎么没看到王爷?”

    “您一走,王爷就去九江王府住了。”谢桦道,“估摸着还不知道你们今天就回来。”

    原来住到九江王府去了,杜九言准备一会儿直接去九江王府找他去。

    “你帮先生安排个住处吧,要是没有合适的院子,就先住在宋吉艺的院子里。”杜九言道,“房间收拾出来。”

    谢桦道:“有院子的,不过可能要劳驾先生住在外院了。”

    “那就外院。”陈朗笑着道,“我先去看小萝卜,等太医来看过再说。”

    谢桦就道:“那杂家先吩咐人给先生收拾房间。”他说着,折道去吩咐事情。

    陈朗去了主院的暖阁。

    大家都在看小萝卜,杜九言就先回房里,她要将另外一枚戒子找出来。

    刚过院子,忽然就看到一个蒙面的男人,从房间里出来,她一怔对方也是一愣,随即她喊道:“蟊贼?大白天的胆子不小啊。”

    她说着,抄起院墙边的门栓就冲了上去。

    于此同时,跛子也听到动静,从正院跳了过来。

    “白天来王府偷东西!”杜九言抄起门栓,挥了过去,对方脚尖点地,拔起而起冲向屋顶,她门栓落空随即头面一转点在地上,人已借力顺势蹬在围墙,跳上了屋顶。

    对方似乎很诧异她的身手居然这么灵活,在屋顶愣了一下,就这一下,杜九言的已乘势而上,门栓打在他腿上。

    他疼的膝盖一抖,忍着痛转身就跑,不等抬脚,已被人揪住衣领,从屋顶丢了下去。

    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倒在了地上。

    “没事吧?”跛子拉住杜九言,凝眉打量她,杜九言摇头,道,“我没事,先去看看是谁,大白天居然来我房里偷东西。”

    两个人跳下来,对方倒在地上,似乎是伤着腰了,瞪着眼睛戒备地看着他们。

    跛子上前拆开面罩。

    “长安!”杜九言惊讶地道,“你、帮申道儒来偷扇子?”

    长安抿着唇,道:“我是来偷东西,但和申先生无关。”

    “申道儒还没死?”杜九言问道。

    长安怒道:“先生身体硬朗,你说这种话简直卑鄙。”

    “他就这么想要扇子吗?”杜九言蹲下来看着长安,“他人在哪里,还住在原来的院子里吗?”

    长安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杀要剐随便。”

    “你是他随从,你偷东西衙门第一个要问的就是他,你不告诉我的,我也能立刻知道。”杜九言问道,“他人在哪里,我今天很有兴致,准备带着扇子去会会他。”

    长安打量着她,问道:“你愿意将扇子让给先生?”

    “扇子我用过了,对于我来说除了具备纪念意义,其他的已经没有了。”杜九言问道,“我现在比较好奇申道儒要它做什么,让给理由合适,我愿意赠给他。”

    “不过,这把扇子能用两次吗?”

    长安道:“扇子是先生的执念,只要得到了扇子,他达成了对故人的承诺,就可以了。”

    “求求你杜先生。”长安摔着腰了,红着眼睛道,“求你将扇子让给先生,我愿意把这条命给你。”

    杜九言撇嘴,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又不能吃不能喝的。”话落,她看向跛子,“先将人捆了,等太医来了确定小萝卜没事,我们去看申道儒?”

    “太医来了。”跛子听力好,“我在这里,你去看看。”

    杜九言颔首,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和跛子道:“太医说就是寒邪入侵,开了药还给他扎了两针,说好好休息暖着点,两三天就能好。”

    “那就好。”跛子将长安翻过来,摸了他的腰轻轻一摁。腰虽还疼但长安已经能动了,他强撑着起来,问道,“先生身体不好,你们……你们如果真的要去,求你们不要刺激先生。”

    “士可杀不可辱,先生已经输了,你们要是再赶尽杀绝,就太不仁义了。”长安道。

    杜九言颔首,回房取了扇子,“走吧。”

    长安不确定地看着她。

    “走啊。”杜九言指了指外面,“要我背着你?”

    长安摆着手,“不、不用,我能走。”

    三个人从王府的角门出去,绕着巷子去了申道儒住的院子。

    果然还是早前在袁义家不远的地方。

    院子不大,收拾的还算干净,但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长安推开卧室的门,喊道:“先生。”

    “回来了。”申道儒躺在床上,药碗放在床头,“你干什么去了,受伤了?”

    他说完,杜九言和跛子进来,他一愣顿时变了面色,喝道:“杜九言!”

    “你来干什么?”

    杜九言打量着申道儒,以前的他年纪虽也很大,但道貌岸然气质舒朗,现在的他头发花白,神色憔悴,就是一位日落西山的失意老者,病态又颓废。

    “长安去王府偷扇子,正好被我撞见了。”杜九言和跛子自己端了凳子坐下来,“他运气实在不好,前些天我不在家他不去,今日我回来了,他偏偏去了。”

    长安低声道:“前几天不去,是因为王府有韩当几个人轮流值守,今日去,是因为……他们今天都出门了。”

    “原来如此。”杜九言还不知道,韩当三个人都出去了,“那还是你运气不好啊。”

    长安垂着头不说话。

    “你来兴师问罪?”申道儒不想让自己在杜九言面前太狼狈,就强撑着坐起来,盯着杜九言道,“他偷扇子是我指使的,你要追责就冲我来吧。”

    “落魄后,你反而有担当了啊。”杜九言稀奇地道。

    申道儒哼了一声。

    杜九言抖开扇子在手里摇着,含笑道:“这把扇子对于现在的我的来说,只有收藏和纪念的价值。”

    “申先生你要是这么想要,其实我也不是不给。”

    申道儒目光微亮,又戒备地看着她,问道:“你有条件?”

    “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你要这扇子,目的是什么?”

738 信守诺言(二)

    九江王看了一眼小厮,小厮也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随即,小厮将酒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九江王盯着桌上的酒壶,忽然拿起来给桂王倒酒,道:“你今天怎么了,一改常态变的这么多愁善感。”

    “什么事非要我说,什么事又不能带到明年?”九江王呵呵笑着,道:“你不会是要和我清算小时候的账吧。那些事三哥都记着呢,不会忘记的。”

    “不但不会忘记,还会时刻记着你的好,但凡你有求我必应。”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桂王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将我的舅舅关进宗人府?”

    九江王一怔,问道:“不是因为靖宁侯害了父皇和安山王以及怀王?还另有别的原因?”

    “是有人害,但不是靖宁侯。”桂王紧紧盯着九江王,“我将他关起来,并不是我认为他是凶手,而是我在等你出来。”

    “所以,这四十六天,我一直在等你一句话。”桂王道。

    九江王垂着眼眸,将杯中的酒喝完了,又用自己面前的旧酒壶倒满,他闭上眼睛沉沉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

    “这些东西呢?”桂王放了东西在桌子上,“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不认识?”

    九江王目光阴冷地盯着桌子上的东西。

    “喝酒,”他顾左右而言他,指着面前的酒杯,道,“喝完这杯酒,我告诉你。”

    桂王深看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说吧。”桂王自己给自己续了一杯,接着喝完,“够不够?”

    九江王盯着桂王的脸,视线落在他的酒盅上,凝眉道:“够了!”

    “足够了。”九江王一口饮尽杯中酒,忽然大笑起来。

    ……

    申道儒看着杜九言不说话。

    “你考虑一下吧。”杜九言说着,靠在椅子上,等着申道儒说话。

    申道儒忽然收回了目光,垂眸低声道:“当年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有个人帮过我,是她的推举,帮助我在燕京讼行站稳脚跟,也是因为这一次,我在后来做上会长。”

    “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顿了顿,申道儒又道:“至于是谁,我不想告诉你。就算拿不到扇子,我也不能恩将仇报害了她。”

    “你话到这个份上,说不说其实区别不大。”杜九言扬眉道。

    申道儒面色微变,紧张地看着她。

    “能推举你的人,放眼大周也没有几个,而你听你的语气,对方应该是个女子,那范围就更加的小了。”杜九言想了想,“还需要你用这把扇子保她的命,以备不时之需。”

    “那这范围就更小了。”杜九言道。

    申道儒戒备地看着她,冷声道:“你、你不要胡说。”

    “是个女子,那应该是后宫的女人。你当会长有十二年了吧?比这时间更早点,那就不会是现在后宫的女人们,那就是先帝了。”

    “先帝身边的女人,还需要你保命的,那总不可能是太后娘娘。如果是太后娘娘你不该对我这个态度,那就只有可能当时的各位贵妃贵人了,但是至今还需要你运筹帷幄帮忙的,那应该是如今的几位太妃。可现在的王爷们死的伤的伤,而你却并没有因此着急要扇子救他们。”

    “那只能说明,你这把扇子要的迫切的原因,是因为你要死了,而不是对方的急需。”

    “就目前来看,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宁王爷和九江王。可这两位王爷中,宁王的生母韩太妃还活着,而九江王的生母季太妃已经薨世,所以,我更确信是九江王了。”

    “毕竟,如果对方还在世上,你也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申道儒目光闪烁。

    “当年,是季太妃推举你在燕京落脚,而她临死前告诉你,让你找到先帝的这把扇子,为将来某一日九江王挡去一劫,是这样吧?”

    “你为了报答她的知遇之恩,所以执念难消,一心想要得到扇子。”

    申道儒没有想到,他只是说了一句话,杜九言就像扯线头似的,将剩下的他不曾说出来的部分,全部推算了出来。

    “你确实厉害,令我刮目相看。”申道儒道,“有时候我常想,在我老的时候遇到你,也许就是我命定的劫数。”

    “不得不相信,这世上不管什么事,都有天分一说。”

    他做了一辈子讼师,而杜九言不过几年,他却让她压的抬不起头来,一败涂地再难翻身。

    “季太妃当年就知道,九江王在未来的某一天,需要扇子保命?”杜九言凝眉看着他,“她做了什么事,还是九江王做了什么事?”

    申道儒道:“我并不知道。我和她并不熟悉,这一生只见过一面而已。”

    “具体的事她也不会告诉我,而我也没有和九江王私下里联系过。”

    杜九言觉得奇怪,“来来来,我们一起推算一下。”

    申道儒神色微怔,很怕她再继续说下去。

    “您做会长是哪一年?”杜九言问道。

    申道儒回道:“天化二十四年。”

    “季太妃和您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申道儒没有说话。

    “她是天化二十年去薨逝的。”杜九言起身走了一圈,看着申道儒,“天化二十年的时候,九江王才十三岁。不曾听说过九江王有什么大事。”

    “也没有听说过季太妃做过什么大事。给先帝下毒?她的时间也不对。”杜九言念叨着。

    申道儒却吓了一跳,问道:“你说什么,给先帝下毒?”

    “此事是机密,你别说出去。先生驾崩是有人下毒的。”杜九言神秘地道。

    申道儒骇然失色,脱口道:“这种事你不要乱说,先帝怎么可能被人下毒?”

    “是青岩散人。”杜九言将青岩散人的事告诉他。

    申道儒知道青岩散人,但并没有交集,他好半天才回神,不敢置信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不会有假。”杜九言道。

    申道儒在思考,靠在床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杜九言也知道,他也在想季太妃为什么要嘱托他找到这把扇子,给九江王留一条生路。

    “季太妃如此未雨绸缪,是为什么呢?”杜九言若有所思,她看向跛子。

    “一位外家势力雄厚的王爷,有什么罪名,会需要一把具有免死的扇子?”杜九言道。

    跛子回道:“如同安山王和怀王那样?”

    “可那时候,九江王才十三岁啊。”杜九言道,“他能做什么?”

    跛子颔首。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件事不是九江王做的,而是有人在给他铺路,比如,此人给九江王铺了一条造反的路。”

    跛子赞同地点了头,道:“有这个可能。”

    “不可能。”申道儒看向杜九言,“承德侯府不过是徒有其表而已,早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而已。”

    “九江王不可能不知道。”申道儒道。

    杜九言扬眉,道:“那申先生认为,九江王会在什么境地下,需要这把扇子免死呢?”

    “我不知道。”申道儒并不想深究,他只想完成对季太妃的承诺,达成了心愿就好了。

    至于别的事,不是他要思考的。

    “给你。”杜九言将扇子给申道儒,“给你留个纪念。”

    申道儒不敢置信地看着杜九言,“你、真的给我?”

    “我本来也没有很想要。”杜九言道,“当年你要是大大方方来问我,我也是会给你的。对我来说没有用处的东西,我留在身边也不过是招惹麻烦而已。”

    实际上,她也确实因为扇子招惹到麻烦了。

    “你……”申道儒接过扇子,目光一直打量着杜九言,“你确定?这可是祖师爷的扇子?”

    杜九言摆了摆手,道:“给你了,一把扇子而已。”

    “呵!”申道儒忽然笑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想到就这么简单的到了他手中,他看着杜九言,哈哈大笑,“你在嘲笑老夫吗?”

    杜九言点头,道:“是有点。”

    申道儒抱着扇子笑着倒在床上,这几年,他所作所为忽然就成为了一个笑话。

    长安想去安慰,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杜九言,”申道儒看着杜九言,“你和桂王爷在查九江王对不对?”

    杜九言颔首。

    “你有证据吗?”他问道。

    杜九言将手里的两枚戒子给他看。

    申道儒脸色微变,忽然坐了起来,盯着那两枚戒子,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你也有?”杜九言问道。

    申道儒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东西,和杜九言手里的戒子一模一样。

    杜九言笑了,扬眉道:“季太妃给你的?”

    “是。”申道儒苦笑着颔首,道:“信物。”

    杜九言歪着头,心里有什么飞快地划过,她转头看向跛子,凝眉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你想说季太妃?”跛子问道。

    杜九言走过来,道:“是季太妃没有假,我的意思是,季太妃她做了什么?”

    一个被困在宫里的女人,她能为了她的儿子做事吗?

    布局,怎么布局呢?

    仿佛有什么冲出了瓶口,下一刻她就能想明白了。

739 一场大火(一)

    “还有一件事。”申道儒和杜九言道,“我见到季太妃的那次,是她去世前一个月。”

    杜九言微怔,看着申道儒。

    “她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一直生病,气色不好。”申道儒道,“她来燕京讼行,我们隔着帘子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她说她要死了,希望我能帮她找到这把扇子,等将来九江王重罪加身之时,能用这把扇子救他一命。”

    “她说完这些,留下了这枚戒子就走了。”申道儒的道,“一个月后,我就听到了她病逝的消息。”

    申道儒说完看向杜九言,问道:“你说,九江王即将重罪加身?”

    “是!”杜九言道。

    “我到底食言了。”申道儒靠在床头,“不过,我还是要试试,毕竟我答应过故人,将来去了,没有颜面对她。”

    杜九言没有说话,她现在有很多疑问。

    跛子忽然站起来打开了门,大家都看着他,长安更是一脸惊讶地看着跛子在门口,和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说话,两人小声说了几句,男子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院子里。

    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长安目瞪口呆,杜九言如果真的想要杀他们,真的是易如反掌。

    “怎么了?”杜九言看着跛子。

    跛子看向她,道:“九江王府起火了。”

    “起火了?”杜九言惊愕地道,“桂王还在九江王府?”

    跛子点了点头。

    “走!”杜九言心头一跳,感觉非常不好,话音落人已经跑了出去。

    跛子也跟着出去。

    申道儒顿时坐直了,盯着门口喊道:“长……长安,拿着扇子快去。”

    “快!”

    长安也跟着跑出去。

    九江王府不是阖府全起火,而是主院里起火了。

    杜九言心头突突地跳动,推开门口挡道的人,冲进了王府里。

    “小妖精不会这么傻吧?”杜九言看着跛子。

    跛子道:“不会。”

    两人进了王府,火势已经蹿的很高,猩红的火舌在屋顶跳动着,像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将整个院子吞噬入腹。

    “王爷呢?”杜九言拉住了九江王府里的一个小內侍,小內侍六神无主地指着火场里,道:“在、在里面。”

    杜九言眼皮子直跳,问道:“我问桂王,桂王爷!”

    “也在里面。”小內侍跪下来,道,“两位王爷都在里面。”

    杜九言眼前一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魂飞魄散,她不敢置信再问一次,“你说什么,说清楚。”

    “两个王爷本来在屋里宴席室里喝酒的,火……火就从宴席室里烧出来的。”

    “两位王爷没有出来,一个人都没有出来。”

    小內侍磕的头破血流不敢停下来。

    “不可能!”杜九言回头抓着的脖子的手,嗤笑道,“他说桂王在里面没出来,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出来。”

    跛子回握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在微微发颤。

    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杜九言,慌乱无措没有半分平日的镇定从容。

    “我进去找找。”跛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要进院子,杜九言目光一清,骇了一跳道,“你怎么进去?这火这么大。”

    腾腾的火仿佛能烧着头顶的云层,站在旁边就跟架在火烧烤一样。

    跛子回头看她一眼,道:“没关系。”

    他说着,接过来旁人手里的水桶,兜头淋在身上。

    “不行。”杜九言拉着他,“都没有弄清楚状况,就这么冲进去。王爷又不是傻子,没有理由在里面不出来。”

    跛子蹙眉道:“要是他中了迷药呢?”

    杜九言目瞪口呆。

    跛子知道她乱了分寸了,所以提醒她,“如果不是中毒,他怎么可能不出来。”

    “我去!”杜九言淋湿了自己,“你在外面接应我。”

    救桂王,她没有理由让跛子涉险。

    她救桂王是因为爱情,就算死了也是和桂王在一起,可跛子如果有三长两短,她和桂王就算活下来,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九言!”跛子拉住他。

    “别啰嗦,来不及了。”杜九言推开跛子,朝火场冲了进去,不等她多走两步,内卫的人冲了进来,他们披着湿透的被子,喊道,“让开。”

    杜九言被他们撞开。

    六个人冲进了宴席室里。

    屋顶已是摇摇欲坠,仿佛再多烧一刻,就要塌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起火。”赵煜进来了,一身龙袍满身的怒气,“人呢,都死了吗?”

    太后也从外面进来,站在院子门口,看着火势,一脸的惊恐和绝望,紧紧握着钱嬷嬷的手,道:“他们说墨兮在里面?”

    “不会的,我们王爷多聪明,怎么可能起火也不晓得出来。”钱嬷嬷哭着道。

    太后喃喃地道:“要、要是他出不来呢?”

    钱嬷嬷腿一软,差点拉着太后一起摔在地上。

    “王爷!”秦太夫人和季夏楠也赶了过来,她扶着门框嚎啕大哭,“王爷!”

    “快去救王爷啊,进去啊!”

    “太夫人,已经有人进去了。”

    院子里一片嘈杂。

    安国公也急匆匆地来了,打量了一周,到赵煜身边,道:“圣上,这里危险,不如先去院子外面等。”

    “院子里人太多,救火的人进出也不方便。”

    “九江王和墨兮都在里面。”赵煜不敢相信桂王会在里面,他由安国公扶着出来,院子里的人也都跟着出来,只留下打水扑火的人。

    杜九言紧张地看着火场。

    “你站好了。”跛子和她道,“我进去。”

    杜九言拉着他,跛子道:“他们的方法很好,我也用棉被,一定将桂王带出来。”

    “你小心点。”杜九言道。

    跛子颔首,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接了个湿的被子,顶着被子冲进了火里。

    杜九言也跟着要进去,一把被钱嬷嬷拉住,她道:“那么多人在里面,您在外面等就好了。”

    “我、”杜九言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浑身湿漉漉的,抱着头蹲下来。活了两辈子,她自认是个冷静理智的人,但今天她无法冷静下来,让自己理智一点。

    “王妃,”钱嬷嬷道,“王爷一定没事的,肯定没事。”

    杜九言点头,看着房间里,喃喃地道:“房间就那么小,怎么还没有找到人。”

    她焦虑、心慌,两腿发软,坐在地上视线紧紧锁在房间的出口。

    忽然,有两个人从火光里冲了出来。

    杜九言就看到他们抱着一个黑乎乎直条条的东西冲了出来,她蹭地一下站起来,院子外面也响起秦太夫人的惊叫声,喊道:“这是什么?”

    两个裹着被子冲进去的内卫将他们抬出来的东西放在院外的地上。

    “这、这什么?”秦太夫人惊叫地喊道。

    大家都沉默地围着烧焦的东西站着,没有人说话。

    这个形状,就是个烧焦的变形的已经完全辨认不出容貌和身形的“人”。

    “是谁?”太后沉着声音问道。

    两个内卫回道:“不、不知道是谁,里面还有个人。”

    杜九言站在院门口没有过去,她绝对相信那不是桂王,所以她连看都不想看。转过头,就冲着火场而去,不等她上台阶,火场里又冲出来两个人,两个人空着手,大家的心提到嗓子眼,甚至不想再看到他们再抬出一具烧焦的人出来。

    “人呢?”杜九言喝问道。

    两个人将被子丢在一边,指着里面,“出、出来了。”

    杜九言朝里面看去,就看到跛子背着个人从里面冲里面冲了出来,被子盖在那个人身上,她看不到脸,但是这双拖着地的腿,立刻就昭示了他的身份。

    “王爷!”杜九言上去,扶住了跛子的胳膊。

    跛子道:“快走,房子要倒。”

    “都出去!”杜九言吆喝着喊道,“走!”

    大家冲出了院子。

    身后的正院轰然坍塌了,火星四溅。

    杜九言将桂王身上的被子铺在地上,跛子将他放下来。

    等看清他,她不由长长松了口气。除了衣服被烧了几处,他周身完好没有伤处。

    像是被抽掉了力气,她双腿一软跌坐下来。

    “墨兮!”赵煜和太后以及钱嬷嬷上前,抱着喊着,赵煜冲着薛按道,“水拿来。”

    薛按早就准备好了,忙端着脸盆和湿的帕子给桂王擦脸。

    “墨兮,”太后掉了眼泪,抓着桂王的手,喊道,“墨兮你醒醒啊。”

    桂王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无论怎么喊他都无知无觉,太后喊了好几声,和赵煜对视一眼,她颤抖着手去探桂王的鼻息。

    杜九言愕然地看着太后的动作,耳朵像是失去听觉,只有太后的手势和动作,听不到任何声音。

740 昏迷不醒(二)

    “有气!”太后虚脱地由钱嬷嬷扶着,喊道,“先找地方安顿了,找太医来。”

    杜九言看着桂王苍白的脸,长长的松了口气,“可能是被熏晕了。”

    有内卫上来,将桂王抬起来去外院。

    四周的声音一点一点恢复,杜九言慢慢的恢复了知觉,她转头去看跛子,这才发现,他的左手被烫的破了皮,她道:“你受伤了?”

    “没事。”跛子摊开来给她看,又递了个帕子给她,“帮我包起来就好了。”

    他整个左手的手心的皮被烫的卷缩了,露出猩红的肉,她顿时红了眼睛,道:“太医马上到了,让他们帮你上药包扎。”

    “那就等会儿。”跛子不在意,将手背在身后,“不着急。”

    杜九言还想说什么,秦太夫人从晕倒中醒过来,再次惊叫一声,“怎么不救人了,房子倒了?”

    “九江王呢?”

    “我问你们话呢,”秦太夫人抓着内卫,也不管是谁,就扇了一巴掌,“救人啊,快给我进去。”

    内卫垂着头回道:“里面没有……没有人了,我们来回找了几遍,肯定没有人。”

    据王府的內侍说,整个主院里,就只有九江王和桂王在。

    他们连伺候的人都没有留,所以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起火,而两位王爷又为什么没有出来。

    “放屁!”秦太夫人道,“九江王没有出来呢。”

    “桂王出来了,九江王还没有出来,你们都瞎了是不是。”

    “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桂王是王爷,九江王也是王爷啊!”

    “圣上,”秦太夫人看着赵煜,“让你们进去救人,您可不能这么偏心,将桂王救出来了,就不管九江王了。”

    “他们可都是你的弟弟,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赵煜脸沉如水,他盯着地上烧焦的尸体,沉声道:“太夫人,里面没有人了。”

    “不可能!”秦太夫人跳了起来,指着赵煜道,“不可能。你太偏心了。”

    她说了一半,安国公怒道:“你住口,圣上已经说过了,里面没有人了。”

    “去请仵作来。”安国公和身边的人道。

    秦太夫人不敢置信,低头去看那具烧焦的尸体,根本看不出来是谁,眼睛鼻子嘴巴都没有了,她忽然蹲下来,抓着那具尸体去看他的左手。

    “手指都烧没有了。”安国公去扶着她,“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桂王出来了,那……”

    “你想开点。”安国公语气沉痛地道。

    秦太夫人抓着尸体的手,转向安国公,语气像是一把钢刀,直挺挺地质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冷静点。”安国公抓着她的手,道:“等仵作来了再说。”

    秦太夫人道:“九江王死了!”

    “他死了!”

    “我怎么平静?!”秦太夫人喊道,“他是季蓉的孩子,他是长清,他是季蓉的孩子啊!”

    安国公颔首,抱着自己的亲妹妹,颔首道:“我知道,他是蓉蓉的孩子,是我们看着他长大的,如掌中宝宠爱着长大的长清。”

    “哥!”秦太夫人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怎么可能死,不可能死的。”

    杜九言并没有去看桂王。桂王那边有太后照顾着,她很放心。

    她想知道,这具尸体是不是九江王的。

    裴盈急匆匆地进来,她的身后是刁大。

    安国公将秦太夫人扶到一边,刁大和裴盈验尸。

    过了一会儿,刁大道:“死者是被火烧死的,由于周身被烧毁的程度太深,暂时没有办法分辨是谁。”

    他说着,退站在一边。

    “看不出来,那就表示不是九江王?”季夏楠问道。

    刁大拱手道:“侯爷赎罪,小人无法轻易下定论。”

    季夏楠撇过头去,用袖子抹着眼泪。

    “长清!”秦太夫人靠在安国公怀里大哭着,一口气没提上来,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安国公喊她身边的婆子,低声吩咐道:“先将你们太夫人带到外院找个房间歇着。”

    秦太夫人被带出去。

    季夏楠在一边哭着。

    赵煜半跪在尸体身边,脸色发白地想去触碰,又颤抖着收了回来,低声喊了一句,“老三!”

    “圣上节哀,”安国公叹气道,“当下,是查清楚这火是如何起的,为何两位王爷一个都没有出来。”

    赵煜被安国公提醒,脸色正了正,道:“国公爷说的对,朕一定要查清楚,这把火到底是怎么起的。”

    他转头看向杜九言,道:“九言,此事你可有信心查清楚?”

    “现在能办这件事,朕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

    杜九言拱手,道:“学生尽力!”

    “好,好!”赵煜道,“朕等你的消息。”

    杜九言的心里也压了一块石头,那两枚戒子还在她怀里,她还没有来得及质问九江王,她还有很多疑问要和他对峙。

    没想到,等到的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我去看桂王爷。”杜九言吩咐内卫,“先让人将四周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一间正院烧干净了,两边的院子隔的不近,所以这里的火势就已经小了下来,但想要完全熄灭,怎么也要个两三天才可以。

    她不着急查证,因为只要桂王醒过来,一切就明朗了。

    她扶着跛子去内院,赵煜和安国公也跟着一起过来,季夏楠留在原处,处理九江王的事情。

    既然是九江王,就要着手办他的后事了。

    死于非命,停在哪里,丧事如何办,无论多么伤心不舍,现在都要考虑。

    到外院,太医已经都在了,她一进门就听到太医道:“王爷这是中毒了。”

    “中毒?”太后厉声问道,“中的什么毒?”

    杜九言的脚步也顿了顿,三两步到床边,赵煜和安国公也紧跟着上来。

    “怎么会中毒的。”赵煜颤抖着声音问道。

    “一种常见的迷药。”太医道,“药可能是下在酒里了。这种迷药的药性在两个时辰左右,时间到了人就会醒。”

    大家面面相觑,安国公道:“难道两位王爷起火都没有出来,是因为中了迷药?”

    他一语点醒了大家。

    杜九言也转头看着安国公,眉头紧锁。安国公说的没有错,两个人在起火后没有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迷药。

    “有人给他们下了迷药,然后放火,打算烧死他们?”赵煜不敢置信,“朗朗乾坤,在京城在王府,居然有人敢对两个王爷下毒,放火烧死他们?”

    “岂有此理。”赵煜一拳打在了身边的桌子上,喝道,“可恶至极。”

    “朕这个皇帝做的太窝囊,连弟弟都保护不了。”

    他说着,抱着头挫败地坐下来,满面的痛苦。

    “看这情况,还有多久会醒?”杜九言问道。

    太医回道:“一个时辰,如果王爷醒了也就万事大吉了,如果没有……”

    “就不好说了。”

    “毕竟,火势太大了,吸入了那么多的烟尘。那种情况下,人也会窒息而亡的。”太医道。

    杜九言点了点头,指了指跛子的手,道:“那劳驾您先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是。”太医看到跛子的手也惊呼一声,扶着他坐在一边给他上药。

    太后看了一眼跛子,侧过视线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她之前和跛子也见过,但因为对方很少说话,很容易被人忽略,所以她今天是第一次看清楚跛子的容貌。

    她看了好几眼,若有所思地在桂王的床头坐下来。

    房间里安静下来,太医低声道:“这药有点疼,您忍着点。”

    “无妨。”跛子道。

    太医上了药,跛子没有吭声,等包扎好他就出去了。

    太医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收拾好药箱,和大家一起等在床边。

    隔壁,秦太夫人哭了起来,安国公坐不住,担忧地道:“老臣去隔壁看看。”说着,叹了口气,去隔壁了。

    杜九言坐在床边,握着桂王的手,目光沉凝。

    她一直糊里糊涂的,这场火的疑问太多了。

    桂王既然住到九江王府来,就一定是带着防备心的,以他的精明,不可能毫无防范的就喝掺着迷药的酒。

    还有,这把火是谁放的?

    桂王?

    九江王?

    还是别人?

    这把火的目的是什么呢?是九江王拉着桂王同归于尽,还是桂王怒从心起悲从中来所以陪着九江王一起死,抑或是另有其人打算将最后的两位一起灭口?

    她紧握着桂王的手,心里道:“你要醒啊,我有很多疑问,需要你来解惑。”

    “你要是也出事了……我怎么办?”

    杜九言忽然很迷茫。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人生都能很清醒的掌控着,她知道想要什么,下一步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可是现在,她只要想到桂王消失了,她的未来就突然变成了空白。

    曾几何时,桂王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她对他的爱,已远远高出了她自己的预估。

    “快醒醒。”杜九言摸了摸他的脸,“四十六天没见,你都不想我的吗?”

    生理和心理上,都没有需求吗?

    从中午到下午,从下午到傍晚。

    太后质问道:“不是说一个时辰吗?这都过了两个时辰了,为什么还没有醒?”

    太医院十几个太医跪了下来,院正回道:“王爷他……他可能是被烟熏的狠了,他现在还没有醒,很有可能和药没有关系了。”

    “那和什么有什么关系?”赵煜问道。

    院正回道:“回圣上的话,我们也不能肯定,只能给王爷针灸喂药试一试。”

    “其他的,只能等了。”

    这种情况,他们也没有见过。不管是什么迷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以后,药效肯定就过了。

    但是桂王爷为什么没有醒,他们也说不清楚。

    “吃什么药,怎么针灸?”赵煜问道,“做了这些,他就能醒是不是?”

    院正摇头。

741 心有猜测(一)

    “那你觉得,他什么时候能醒?”

    院正磕头不敢再说话。

    “薛按,将这些庸医都拖出去砍了。”赵煜指着一屋子的太医道,“朕费心费力费钱的养着他们,到关键时候,什么用都没有。”

    “留作何用?!”

    赵煜说着,拂开桌子上的茶盅,怒不可遏。

    这还是敦厚的赵煜,长这么大发的最大的一次怒火。

    没有人敢应声说话,薛按也不敢真的让人将太医都拖出去与砍头。

    太医们瑟瑟发抖,跪地磕头不止。

    “先把人带到宫里去吧。”太后已经撑不住了,“墨兮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赵煜转头冲着杜九言问道:“朕让你查,你在这里做什么,去查啊。”

    “是!”杜九言能理解赵煜的心情,起身拱手道,“学生这就去查。”

    太后怒道:“你冲九言发什么火,墨兮是她的夫君,她的心情能比你舒服?”

    “朕……”赵煜这才想起来,杜九言是杜九言也是桂王妃,他摆了摆手,道,“朕糊涂了,九言你别生气。”

    杜九言道:“不生气,我也正想做这件事。”

    她出去,和跛子一起去查证。

    赵煜在房里坐着等。

    太后和钱嬷嬷一起,陪着桂王先回坤宁宫。

    秦太夫人下午醒了又哭了一通,这会儿还在房间里,和安国公说话,下人送膳食进去,被她丢了出来。

    杜九言出来,她正好从院子里出来,指着杜九言道:“秦九烟,你不要忘记了,你姓秦!”

    “你就算嫁了人,你也是秦家的人。”

    “九江王是你的表哥!你不能胳膊肘拐的离谱。你将来死了,你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的父亲。”

    杜九言没心情和秦太夫人吵架,她大步走着,秦太夫人道:“是桂王,一定是桂王杀了九江王。”

    “我要他偿命!”

    “偿命!”

    秦太夫人大喊着,像个失心疯的婆子。

    秦太夫人去找赵煜,将他堵在房里,她跪在地上喊道:“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会中了迷药被人放火。”

    “肯定是桂王爷,他最近就是神神叨叨的,肯定是他要拉着九江王同归于尽。”

    秦太夫人大哭,不让赵煜离开。

    赵煜头疼欲裂,和安国公道:“先扶太夫人起来吧。”

    秦太夫人不肯起来,喊道:“九江王死了,桂王却好端端的,老身才不相信他中毒没有醒,他分明就是装的,就是个障眼法。”

    “够了!”赵煜道,“他昏迷不醒,如何障眼法?”

    “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门外,有个小內侍探头探脑,安国公冲着对方问道:“做什么?”

    “奴婢有话说。”小內侍回道。

    安国公询问赵煜,赵煜道:“滚进来说。”

    小內侍弓着腰进来,跪在地上,回道:“回圣上的话,今天下午奴婢曾经进去给二位王爷送酒,当时的房间里的气氛很冷。二位王爷似乎在置气。”

    大家一愣,赵煜问道:“怎么置气,你细细说。”

    “桂王靠在椅子上,盯着九江王。九江王脸色苍白地给桂王爷倒酒。”

    “桂王爷就说,我等了你四十六天,到现在你还不和我说实话吗。”

    “靖宁侯有没有罪,你难道不知道?”

    赵煜没有听明白,凝眉问道:“后面呢,九江王又是什么反应?”

    “九江王爷一直在喝酒,还给桂王爷倒酒,说他听不懂桂王爷在说什么。九江王爷还说,让桂王爷不要胡思乱想。他们是好兄弟,这辈子做兄弟,下辈子还要做兄弟。”

    安国公问道:“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如何?”

    “九江王爷笑眯眯的,也没有生气。桂王爷倒是很生气,一直盯着九江王爷面色不善。”小內侍又道,“桂王爷就拿起来奴婢放下来的酒壶,给九江王爷倒酒了。”

    话落,秦太夫人忽然尖叫道:“桂王生气为什么还要倒酒,他分明就是要下毒。”

    “你说,他是不是下毒了?”她逼问小內侍。

    小內侍摇着头,道:“奴婢……奴婢没有看到桂王也下毒。”

    “你撒谎。”秦太夫人道,“一定是他下毒的。”

    赵煜不耐烦,问道:“你一口一个墨兮下毒,他为什么要下毒?”

    “我怎么知道。”秦太夫人道,“你去问他!”

    赵煜摆了摆手,道:“您不要再说话了,事情总会查清楚的。墨兮如果是装睡,他也不可能装一辈子,等他醒了再说。”

    “现在,还是商量一下,九江王的后事吧。”

    秦太夫人道:“什么后事,不将凶手绳之以法,就不能下葬。”

    “国公爷,”赵煜和安国公道,“你先带他回去,好好说这件事吧。”

    安国公应是,看着秦太夫人道:“事情我们回复再商量,九江王已经移送去隆恩寺停灵了,事情既然已出了,该做的事你回避也没有用。”

    秦太夫人嚎啕大哭。

    “扶你们太夫人回去。”安国公下令道。

    四个婆子进来,半拉半扶将秦太夫人带了出去。

    赵煜身心俱疲,坐在桌边,杜九言和跛子进来,她拱手道:“圣上,府衙捕头跛子有话说。”

    “今天辛苦你了,为了救桂王将手烫伤,待他醒来朕再另行赏赐与你。”赵煜道。

    跛子拱手道:“这都是小人该做的,圣上不必客气。”

    “小人要说的是,火势是从宴席室的碧纱橱里起的,小人进火场的时候,九江王的尸体在碧纱橱里,而桂王爷的则在靠窗的桌边倒着。因为有浓烟又有桌子阻挡视线,所以一开始没有发现桂王爷。”

    赵煜愣了一下,问道:“九江王为什么在碧纱橱里?”

    “这就不得而知了。”跛子道。

    赵煜就想到秦太夫人说桂王下毒的事。九江王在碧纱橱里,火从碧纱橱里烧起来,这分明就是打算烧死九江王,而离的远的桂王,则在短时间内,幸免遇难。

    但是又说不通,如果桂王真的要杀九江王,为什么下毒后又放火,自己还不出来。

    这太不合常理了。

    “余下的事情,我会再继续查证。”杜九言道,“火还在没有彻底熄灭,只有等熄灭了后,再进火场查证。”

    “辛苦你了,你才回来就遇到这样的事。”赵煜道,“朕今天着急了,和你说话的语气不好,你不要怪朕。”

    杜九言应是。

    “你也进宫去看看墨兮吧,想必你现在也是神思不宁。”赵煜叹了口气,“朕也回宫去了,明日早朝再商议九江王的丧事。”

    安山王和怀王去世,都没有按照王爷的礼入葬皇陵。

    但是九江王不同,他不是戴罪之身,所以应该要按照礼制筹办丧事。

    “是!”杜九言应是,和跛子一起陪同赵煜离开九江王府。

    赵煜上了御辇,杜九言送行后停立在九江王府门口,她看着跛子,凝眉道:“那个小內侍的话,你觉得奇怪吗?”

    “奇怪。”跛子道,“按照他所说的言辞,桂王在九江王说出实情,既是如此,他又怎么可能中毒?”

    “还有一件事。”跛子道,“几日前,有人给古墓里的人送了书信。我的人拿到了信并转交给了桂王。”

    杜九言微扬,看向跛子,道:“如果,下毒的人是第三个人,你觉得会是谁?”

    跛子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去宫里看望王爷,今晚如果不能回来,你去做几件事。”

    她低声细语和跛子说了一遍。

    跛子扬眉看着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是我的猜想,所以需要求证。”她低声道,“明日我出宫,我们再商议。”

    跛子颔首,道:“我去查。你别太忧虑,桂王福大不会有事。”

    杜九言颔首,去了宫里。

    天色已黑,坤宁宫里却灯火通明,太后和皇后以及钱嬷嬷几个人坐在桂王的床前,韩太妃和王太妃才离开,坤宁宫里只有女官来回走动的窸窣脚步声。

    杜九言进去,钱嬷嬷正端着没有动过的膳食出来,看见她问道:“王妃,您晚膳还没有用吧,奴婢去给您弄点吃的。”

    “给我随便弄点心就好了。”杜九言道,“垫垫肚子就行。”

    钱嬷嬷应是,去准备膳食。

    杜九言进去,皇后起身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太医说脉象很稳定,人就像睡着了一样。不定他就是累了睡的沉,明天早上就醒了。”

    “让娘娘跟着担心了。”杜九言回道,“托您的福,他肯定没事的。”

    皇后颔首,“你陪着母后和桂王坐会儿,我去看看圣上,他这会儿心里肯定也难过。”

    “是,圣上心里不好受,还劳烦娘娘多开解。”杜九言道。

    皇后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今年怎么了,接二连三的出事。”

    她说着,和太后行了礼出了坤宁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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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