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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42 风雪将至(二)

    房间就剩下杜九言和太后,杜九言走到床边打量着桂王。

    面色还是煞白,除了呼吸有些起伏外,看上去就和……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安静的桂王,杜九言还是第一次看到。

    她很不习惯,想上去掐他,然后听着他嘶嘶吸气求饶嚷嚷着喊疼疼疼。

    可她没有掐,桂王也没有喊。

    她叹了口气。

    太后示意杜九言坐,问道:“你和哀家说说,从靖宁侯的事情开始说,哀家要听真相。”

    她从一开始就料到了桂王关押靖宁侯,其中一定有原因。她自己生养的儿子,到底在想什么,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她不确定桂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顺着他搭的戏台子,一起把戏唱完。

    “靖宁侯的事情,是王爷和我一起做的一个局,他顺着对方给的线索,将计就计关了侯爷。一来是为了麻痹对方引蛇出洞,二来也是为了防止对方害了侯爷,弄成畏罪自杀。”

    “在宗人府,总比在侯府要好。”杜九言道。

    太后眯着眼睛问道:“这个蛇,是九江王?”

    “是。”杜九言点头,将她掌握的线索和证据都告诉了太后,又道:“……我回来,本就是打算和王爷一起,解开真相。现在看来,这一步省去了。”

    “所以,我手上的这些证据,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太后凝眉道:“六指戒?拿来哀家看看。”

    杜九言递给太后。

    “这戒子,是他母妃给他做的,哀家倒没见他戴过。”太后道,“他一向不喜自己的六指,倒是他母妃为了哄着他,给了做了这种戒子。”

    杜九言扬眉道:“当年的季贵妃是什么样的人?王爷说,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常年生病吃药,和您的关系也不好。”

    “哀家进宫前整一年,她掌六宫职权,凤印在她手里攥着的。各宫各殿里都是她的人,连哀家住的坤宁宫她都有胆子安插人手。”

    杜九言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季贵妃还曾掌权整一年之久。

    这一年,她能做的事太多了。

    “哀家自小就在家当家做主,还怕了她不成,所以哀家拿到凤印就拿她开刀了,斗了两局,她简直不堪一击。后来哀家怀孕,也就没什么心思去整她,正好,她趁着机会天天往先帝跟前凑,没过几个月也有了身孕。”

    “娘娘,她进宫身边带了多少人?她掌权一年说不定宫里的人都是她的了。”杜九言道。

    太后摇头,否定道:“她没这个聪明劲,也没有这个手段。”

    杜九言觉得不一定,能提拔申道儒留后路,能生出儿子并将儿子养的很出色的女人,不可能很简单的。

    可太后也不是盲目自大的人,杜九言若有所思。

    太后接着道:“她成天防贼似的防着哀家害她肚子。哀家才不做这种下作的事情,要弄,也弄死她。”

    “一个没娘的孩子,哀家还不是想怎么养就怎么养。哀家生产那天,她还挺着肚子过来陪,说了一堆认错的话,哀家当时恨不得将她撵出去。”

    她正疼着,对方叽叽歪歪说半天废话,她能忍着已是修养。

    “哀家生了儿子,她就没有再来,谁知道她难产血崩,亏了身子差点死了。”太后道,“估摸着,是做多了亏心事,心虚而至。”

    杜九言道:“不是您做的?”

    “哀家生的是儿子又不是女儿,何必去害他。”太后道,“她生个儿子还是女儿,都不与哀家相干。”

    赵家子嗣繁茂,满朝只有一位公主,可也只活了两个月就去了,其后,后宫里是一位公主都没有。

    “后来她去世,也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吗?”杜九言问道。

    太后喝了口茶,点头道:“她死是确实因为生病。掉了许多的头发,不到一个月就瘦若枯柴。哀家问过太医,太医说她得了罕见的病症,药石难医。”

    杜九言觉得有些奇怪,可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你现在怀疑,是季太妃在死前布了个大局,她死后,将这个局给了九江王?”太后问道,“他干什么,想要篡位登基?”

    除了这个理由,她们想不到九江王还有什么理由害那么多王爷。

    “想不到啊,她居然有这个能耐。”太后回忆以前的事情,杜九言起身走到窗户边上,看着外面徐徐落下的雪花,陷入沉思。

    这一天,她接受到了很多讯息,所以,她需要沉淀一下整理思路。

    “九言,”太后看着杜九言,“如果季太妃真的布了这个局,想要九江王篡位的话,秦太夫人没有理由不知道。”

    “要不要哀家将秦太夫人弄到宫里来,逼她招供?”

    “不对啊。”太后想了想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杜九言,“如果是九江王,为什么最后死的是他?”

    杜九言目光绕过太后,看向床上的桂王,道:“此事有太多的可能,我现在只能一件件的去查证了。”

    “也是。”太后也想明白了,这件事确实有很多的可能性,有可能那具尸体根本不是九江王,他将桂王毒成第二个宁王,然后隐藏身份,等待时机。

    也有可能真的是桂王下的毒,却不料也遭了九江王暗害,最后他们其中一人放火,九江王死于大火之中。

    最后的可能,那就是九江王也是无辜的。

    “如果九江王真的死了,那现在岂不是……”太后没有说完,杜九言点了点头,道,“是,如果九江王死了,桂王也再不能醒过来,那么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太后变了脸色,问道:“结束了?他没有下文了?”

    “他不起兵造反吗?”

    杜九言点了点头,道:“他起兵造反吗,要怎么造反?”

    “带兵进宫?”

    一个念头,在她的脑子里迅速成形,渐渐浮出一个轮廓来,像浓雾散开突然看到清明的风景,并非山清水秀而是斑驳苍凉。

    她忽然觉得很冷,看向太后,道:“娘娘,我想和王爷单独待会儿。”

    “先用膳,”钱嬷嬷端着饭菜进来,“用了晚膳再休息。”

    太后和杜九言一起用了晚膳,太医又过来待了一会儿,就都走了。

    杜九言洗漱了一下,在桂王身侧躺下来,两个人并肩平躺着。

    “王爷,”杜九言侧过来,看着桂王的侧颜,低声道,“我已经很喜欢你了,你要是死了,我怕是找不到你这好看的小妖精了。”

    “虽然吧,我觉得你对我不诚实,有许多事情瞒着我,但我多数还是能原谅你的,毕竟不是原则性的错误嘛。你早点醒来,咱们聊一聊,我感觉聊完以后,一切就能更加明朗了。”

    “王爷啊,”杜九言打量着他,桂王的唇形很好看,薄薄的嘴角微翘特别的好看,杜九言忍不住亲了一下,又捏了捏他的脸,他的脸更好看呢,多一分就显得臃肿,少一分就是尖嘴猴腮,就那么刚刚好,像是称重配比好的肉量。

    第二日早上,太后在门口等她,见她一瘸一拐地出来,楞了一下,道:“腿怎么了,受伤了吗?”

    “嗯。”杜九言道,“昨晚趴在床沿睡着了,压得腿麻了,一会儿就好了,您不用担心。”

    太后颔首道:“你吃了早饭再去做事,墨兮在宫里由我们照顾着,你放心吧。”

    “嗯。”杜九言吃了早饭,就出了宫。

    在金水河边正好碰见了一起下朝的安国公和鲁章之,她上前行礼,鲁章之问道:“王爷可醒了?”

    “还没有,太医说不好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她说着凝眉道:“我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弄清昨天在宴席室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九江王那边怎么说?”杜九言问道。

    安国公回道:“今天早上圣上说了,按礼制入皇陵。不过因年关将至,正月送出去又不吉利,便定在腊月二十七出门。”

    “厚葬吗?”杜九言问道。

    安国公点了点头,道:“厚葬。”

    “知道了。”杜九言指了指外面,“我先回家一趟,再去九江王府走一趟。”

    “昨晚下了点雨雪,现在的火应该彻底熄了。”

    她说着,和两位告辞走了。

    “阁老也去衙门吧,老夫去承德侯府走一趟。”安国公无奈地道,“事情太突然了,连老夫到现在也都没有回神。”

    鲁章之拱手道:“国公爷节哀!”

    鲁章之去了衙门,安国公则由常随陪同,去了承德侯府。

    ……

    闹儿从法华寺后院的棚子里走了出来,虽下着雪没有阳光,但他心情却很好。

    “凌师兄,”闹儿冲着里面喊道,“外面下雪了。”

    凌戎得了天花,怕传染给别人,所以这个月他陪着凌戎住在这里治病,好在凌戎由庙里大师们的照顾,还有太医院求来的药,度过了难关。

    “嗯,我身体好了,你快回去休息两日,估摸着杜先生他们也应该回来了。”凌戎道,“等会儿我自己收拾一下,先回家去。”

    闹儿道:“大夫说了,要再等两天才行。”

    “我去买点猪肉来吃。”闹儿笑眯眯地道,“我绕了这个山头,去下面的村里买点肉上来,年底肯定有很多人家杀猪卖肉。”

    “再借个灶把肉烧好了再回来。我已经一个月没有吃肉了,今晚一定要背着圆真大师吃一顿肉才行。”

    凌戎道:“你等我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外面很冷的,你别吹着风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了。”闹儿笑盈盈地进去,看着凌戎笑着,“最多一个半时辰。”

    凌戎目光动了动,道:“我、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路不好走,要是你摔着了都没有人扶你。”

    “真的不用,你好好歇着,我去去就来。”闹儿说着,拿了自己的荷包,就跑着出去了。

743 杜萤如萤(一)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雪,山路很泥泞也不好走。

    闹儿穿过法华寺的小门,朝九流竹园那边走,穿过那边下山有个村子,村里不但有人家卖猪肉更有卖蔬菜的。

    这个月他已经去过第二次了,上次凌戎发烧的时候,想要吃牛肉,他下山去买,等回来的时候,凌戎晕过去了,肉也没有吃着。

    所以对于这条路他很熟悉。

    “执一壶美酒……”哼着曲子,闹儿笑盈盈的走在小径上,忽然,在九流竹园的方向,有两个人影一闪而过,闹儿鬼使神差地停下来,盯着对方背影,歪着头道,“好熟悉啊。”

    他等着对方多走了几步,忙小跑追了过去,对面两个人停下来,他听不到两个人说什么,但是却看清楚了两个人的容貌。

    “我想起来了。”闹儿捂着嘴,一下子想到两人中的那位少年,中秋节后在城隍庙卖肠粉给他们的少年、宁王府一闪而过的那个人、他一直觉得眼熟,今天看到前面个人,立刻全部想了起来。

    刘扶余升内阁那天,他和花子曾去刘府唱了一次堂会,中间凌戎上的时候,他去净室净手,却走错了路在刘府后院的角门边,他看到了一个人出去,那个人就是这个少年。

    除了这个少年,当时刘扶余送出门的那个男人,就是这位和少年在一起的人。

    “九哥!”闹儿往后退,“我、我得告诉九哥去,她查错了,不、不是九江王。”

    他转身要走,忽然,对面的少年冲着这边看了过来,而另一个中年男人则深看了一眼闹儿,冷笑了笑折身进了林间。

    “站住!”少年盯着闹儿的背影,冲着他追了上来,闹儿吓的心口突突地跳,喊道,“救命啊!”

    那少年有武功,跑起来极快,一下子就到闹儿前面堵着去路。

    闹儿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冲着法华寺的方向喊救命。

    “闹儿,”凌戎不放心跟着过来,隐约听到了闹儿的喊声,他折返了几步,冲着庙里的小沙弥道,“小师傅,闹儿有危险,请你们带人去救他,我先走一步。”

    他说着,追了出去。

    庙中的沙弥面色大变,迅速回禀了圆真住持,带着师兄弟循着线索追了过去。

    闹儿一边跑一边喊,凌戎听着声音,一边追着上去,一边将自己的手帕撕碎了碎步丢在地上,希望庙里的和尚能循着追上来。

    “站住!”凌戎喊着,眼见着人影就在前面,但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见了他,他心里着急可身体很虚又跑不快,只能在后面嚷着。

    闹儿心头砰砰跳着,他这十几年经历过很多,有几回他和花子差点被人打死,对方也是这么追着他们,幸好有个好心的大哥哥出现,吓走了那些人。

    他害怕地回头去看追着他的少年,少年手里拿着匕首,凶相毕露要杀他灭口。

    “你……你别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闹儿喊道。

    “我本不想杀你,可你几次三番撞见我,这一次断不能让你活着出去。”少年喊道。

    闹儿回头接着跑,忽然停了下来。

    “看来你对这里还是不熟啊,”少年阴冷地笑着,“这里有个断崖,我就等着你跑到这里来,否则,你认为我会追不上你?”

    闹儿回头看着对方,抿着唇道:“你杀了我,我九哥和跛子哥不会放过你的。”

    “我从来不怕死。”少年冷笑着,“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走过来我一刀结果了你性命,保证你死的痛快。要不然你转身跳下去,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闹儿朝悬崖底下看了一眼,悬崖不是看不到底的,他估摸着也就四五层楼的深度,可是峭壁上怪石嶙峋,他下去不可能活命。

    “我数到三。”少年朝前逼近,目光阴鸷,像一条毒蛇,“一,二,三!”

    慌乱之间,闹儿忽然眼睛一亮,扯下腰间佩戴着一块玉,丢了出去里。

    “九哥,你……你要懂。”

    他心里喊了一声,对面的少年已经扑了过来,一脚踹在他胸口,闹儿蹬蹬后退了几步,人若断线的风筝,往悬崖倒去,喊道:“凌师兄你别过来,快去喊我九哥。”

    “我们下辈子再见……”他声音消失在悬崖下。

    “敢拼命,也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少年冷笑,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有人惊慌失措地喊着,“闹儿!”

    随之而来的,是错乱的脚步声。

    少年头也不回,往左侧是山下跑去。

    “闹儿!”凌戎趴在断崖边,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知道闹儿喜欢他,他也喜欢闹儿……可他们都是男子,这种情意是为世人所不容的……他不敢表露心意,只想和他做一辈子的师兄弟,每日能见他一面,就心满意足了。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凌戎回头看着追上来的法华寺和尚,指着左边道:“他跑下去了。”

    一部分和尚接着去追,剩下的人问道:“闹儿小哥呢?”

    “劳驾转告杜先生,就说……就说我陪闹儿去了,我不会让他孤单的。”

    凌戎说着,纵身也跟着跳了下去。

    ……

    杜九言刚到王府门口,就看到两个法华寺的小沙弥气喘吁吁地冲着她跑了过来,她心头一跳问道:“二位师父来找我的?”

    难道是圆真住持出事了?

    “杜萤小哥出事了。”一位小沙弥飞快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凌戎也跟着跳下去了。圆真住持已经安排师兄弟下去找人了。”

    杜九言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谁?”

    “杜萤。”小沙弥道,“不是你的弟弟吗?”

    杜九言木然地点了点头,“是、是我弟弟没错。那追杀他的少年,抓到了吗?”

    “我们师兄弟去追了,还没有消息。这里先来通知您。”小沙弥道,“您速速去吧,我们这就回去给方丈回话了。”

    杜九言点头,“知、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

    小沙弥匆匆跑了。

    杜九言的脚动不了,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呆滞久久难以回神。

    “怎么了?”跛子从里面出来,见她神色不对,扶着她的肩膀问道,“是王爷不好吗?”

    杜九言收回视线,回握跛子的手,道:“帮帮我,我、我的腿动不了了。”

    “九言,”跛子脸色大变,紧握着她的手,“到底怎么了?”

    “是闹儿,”杜九言的眼泪唰地落下来,“闹儿被人逼着掉山崖底下去了。”

    跛子愕然,随即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闹儿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就去法华寺。”

    杜九言点头,眼泪止不住。

    “走!”跛子拉着她,和守门的小厮交代了几句,去马厩牵了两匹马,和杜九言一起去了法华寺。

    悬崖边上,圆真住持正带着庙里的徒弟在打坐唱诵经文。听到脚步声圆真住持起身,道:“杜小哥被对方推下去的,凌戎是随着他跳下去的。”

    “老衲已经遣人去崖底寻找了。”

    杜九言颔首,道:“多谢大师!”她站在悬崖边上往下看,北风吹刮着脸,像刀割一样,天下毛毛的细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鹅毛大雪。

    崖底,隐约能看到人在搜索。

    “找悬崖边找到了这个。”圆真住持递给杜九言一块青玉,上面拴着红色的璎珞,“你看看认不认识。”

    杜九言接过来,凝眉道:“是闹儿挂在腰间的玉佩。”

    “在草丛间。”圆真住持道,“可能是打斗时掉下来的。”

    杜九言捧着玉佩,四处扫过悬崖边的脚印,问道:“是从哪个地方掉下去的,大师可知道?”

    “说是在这里。”圆真住持指着一块滑脚的地方,“凌戎下去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就是从这里。”

    杜九言蹲在悬崖边往下看着,又问道:“那玉佩呢?”

    “在这里。”有个小沙弥道,“这块石头后面。”

    玉佩在右边十几步外的地方。闹儿从法华寺跑过来,到这个悬崖边是一条直路,就算打斗也应该是往左边的山下跑,而不是往右的山上爬。

    “跛爷,”杜九言将玉佩给他,“你觉得呢?”

    跛子打量着,凝眉没有说话。

    “这个玉佩是拴在腰间的,对方有武功,后面还有凌戎紧追而来,对方不会费时费力去打斗。直接将他推下去灭口才是最快捷的方法。”杜九言道。

    “你的意思是,这块玉佩是闹儿看到了什么人,而故意将这块玉佩留下来的?”

    杜九言颔首,她看着玉佩凝眉道:“这块玉佩……是谁送他的?”

    “花子应该知道。”跛子将玉佩给她,“等花子来了问他。”

    杜九言点了点头,“我们四处再找找。”

    她掉头往山下去,跛子跟在她后面。

    “如果是个少年人,那应该就是上次闹儿说的在合春堂消失的那个少年了。”杜九言道,“今天,他应该在这里做什么,让闹儿看到了。”

    跛子四处看看,低声道:“九流竹园就在这里。”

    九流竹园!她把这里忘记了。

    当年和荆崖冲说话的人,会不会就是闹儿今天看到的人,而引致对方灭他之口。

    “闹儿!”她看着那块玉佩。

    许久之后,她回头问道,“查的事,可有回音。”

    跛子摇头,“时间太久了,暂时还没有。”

    “那就再等等。”她和他一路走着,想到一件事,问道:“有件事我想问你,希望你能告诉我。”

    跛子看着她没说话。

    “玉道人,是不是也是你师父?”杜九言问道。

    跛子一怔,惊讶地看着她。

    “因为人皮面具,”杜九言道,“茅道士说天底下会人皮面具的人屈指可数,而你却能轻易弄到,所以我在想你的师父是不是玉道人。”

    “他是不是没有死?”

    跛子点了点头,“他养我长大,但不是我的师父。”

    他没有入道门。

    “他还活着。”跛子道。

    世人,包括茅道士在内,都以为玉道人死了。杜九言问道:“你、能不能回去一趟,劝你师父来找我?”

    “如果他不愿意出山,你帮我把这封信给他。”她说着,将信递给跛子。

    跛子接过来收着,道:“我这两日就回去。”

    两人找了一通,到了山崖底下。

    崖底没有闹儿也没有凌戎,法华寺的师父们已将四周都搜查了一遍。

    杜九言拨开枯草耳边听到小沙弥道:“这段草被踩踏过,还有很有血迹。”

    “崖底有野兽吗?”杜九言问道。

    小沙弥点头,“有!晚上常听到狼叫,附近村名家中也常有鸡鸭丢失。”

    杜九言顺着血迹找去,前面找人的和尚已经折道回来了,她问道:“血迹断了?”

    “是!”

744 未死之人(二)

    他们将整个悬崖底下都搜查了一遍,一无所获。

    “天黑了,都上去吧,明天再找。”杜九言和大家道谢,“辛苦各位师父了。”

    法华寺的师父们都上去了,杜九言打着火把,看着黑黢黢的林子,问道:“跛爷,你觉得呢?”

    “不好说。”跛子道,“如果是狼叼走,也不会拖很远,如果是他们没有死,自己走了那也应该在附近,听到我们在喊,也应该出来才对。”

    “除非,”他看着杜九言,“附近有一处隐秘的狼窝。”

    杜九言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再睁开,道:“我们再找找。”

    两个人在林子里又走了一夜,并没有找到隐蔽的猛兽窝,但也没有闹儿和凌戎的踪迹。

    “能去哪里呢?”一夜没有睡,杜九言很焦躁,恨不得立刻将那个少年找到,碎尸万段!

    天亮的时候法华寺的师父们再次下来,杜九言和跛子到庙里休息。

    陈朗和花子还有小萝卜以及三尺堂的几个人都在法华寺里。

    大家一个个都是面色衰败,满面哀痛。

    花子哭了一夜,眼睛肿的和桃子一样,小萝卜抱着杜九言哽咽地道:“娘,没有找到闹儿叔他们,是不是就表示,他们有可能没有死?”

    “是的。”杜九言道,“生见人死见尸。既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定是他们没有事,自己走了。”

    小萝卜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着,点着头道:“对的对的,一定没事的,化险为夷吉人天相!”

    “九言,”陈朗看向杜九言,语气沉痛地道,“杀人的少年抓到了吗?”

    杜九言道:“跛爷的人去找了,很快就能找到。”

    陈朗点了点头。

    “花子。”杜九言将闹儿留下来的玉佩给他看,“这个,你可知道来历?”

    闹儿抹了眼泪,接过玉佩来歪着头道:“这块玉佩我也有一块,是我和他跟着你出门,得的见面礼。”

    和她一起出去,得到的见面礼?

    “谁家?”杜九言问道。

    花子歪着头想了想,道:“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去安国公府得到的,我不记得是哪位长辈给的,但回来的时候礼物里有这块青玉。”

    “闹儿哥很喜欢,所以编了璎珞做腰坠了。”

    安国公府!

    杜九言抿着唇没有再问,陈朗问道:“九言,整件事我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你可有空,和我说一说来龙去脉,或许、我能帮你解惑一件事重要的事。”

    “先生?”杜九言看着他。

    陈朗道:“我当时离开,是因为我听到了不该听的事。”

    “而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改变的。在连累了全家人性命后,我心灰意冷流浪在外。就像我和你说的,我一直在等待机会。”

    “或许,现在就是我的机会。”

    杜九言点头,道:“稍后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和先生慢慢说。”

    陈朗叹了口气,道:“就是闹儿……是我们疏忽了,昨天要是到京城的时候,就去找他回来就好了。”

    “嗯。”杜九言很懊恼,她当时应该带他一起去,或者昨天一回来就喊他回家。

    如果她这么做了,闹儿也不会。

    她一圈打在地上,懊恼不已。

    “不是你的错。”跛子握着她的手,看着上面的破皮道,“你不是常说,我们不应该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的吗?”

    杜九言怒道:“我生气,气到想要杀人。”

    “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跛子拍了拍她,低声道:“很快了,我们离真正的真相,只差最后一步。”

    “九哥,先生。”银手从山脚跑上来,问道,“出事的是闹儿?”

    他昨天在书院就听说这边有人跳崖还有人殉情,却一直没有留意,直到今天早上去王府找陈朗才知道,出事的是闹儿。

    “嗯。”陈朗道。

    “他娘的!”银手啐了一口,像一头暴怒的狮子,骂道,“哪个狗杂种,我亲手宰了他。”

    陈朗道:“你跛子哥已经让手下去查了,一定会找到的。”

    “我、我去找闹儿。”银手道,“生见人死见尸,既然什么都没有看到,那闹儿肯定没事。”

    他说着,掉头就跑走了。

    在法华寺待到晚上,把找人的事交给了府衙,所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王府。

    王府里都是沉沉的死气。

    谢桦迎过来,扶着杜九言道:“您心里再难过也还要是吃东西还要休息。”

    “奴婢给你烧洗澡水,您吃点东西睡一觉再说别的话。”

    杜九言看着谢桦,道:“你随我来宴席室,我和陈先生有事想要和你确认。”

    “和奴婢?”谢桦道,“是不是这个案子有关?”

    杜九言点头,道:“时间太久了,宫里的老人所剩不多了。”

    “是。”谢桦道,“奴婢在宫里三十六年,先帝在位的时候,奴婢就在了。”

    杜九言颔首,和谢桦还有陈朗去了宴席室。

    跛子收拾了一番,出城去找玉道人。

    银手垂头丧气地回家,刚到门口就碰见了潘有量。

    “是杜萤出事了?”

    “嗯。”银手和他说了事情的经过。

    潘有量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睡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

    “父亲要出去吗?”

    潘有量道:“九江王去世后,我还没有去过隆恩寺,趁着现在没事,去走一趟全一个礼数。”

    “我陪您一起。”银手道。

    杜九言交代了,让他们所有人都注意安全,出去的时候不要一个人。

    “行吧,我们早去早回。”

    银手随潘有量去了隆恩寺。此刻,隆恩寺里很多人进进出出,银手扶着上了台阶,低声道:“爹,台阶湿滑,您注意些。”

    “嗯。”潘有量安慰他道,“你别胡思乱想。杜萤什么踪迹都没有,肯定没有事的。”

    银手心里难过,但也觉得肯定是这样的。要不然不可能找不到的。

    父子两人说着话,进了隆恩寺,宝殿里有很多人在,秦太夫人坐在门口哭着,一边哭一边在闹腾着骂庙里的和尚伺候不周到。

    “走吧,”潘有量拍了拍银手的手,“我们早点拜完回家,你娘要是等不到你,肯定很着急。”

    银手应是,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回过头去,就看到有七八位朝中的官员走在他们身后。

    有人打量着他,道:“潘大人,您的义子认得亲啊,要是不说,还以为是亲生的。”

    “潘某哪有这样的好命。”潘有量笑着和各位拱手,话落眉头微蹙,和银手对视一眼。

    银手侧身给各位行礼,退站在一边,抬起头来打量着所有人。

    忽然,有什么一下子从脑子里跳了出来。

    他喊道:“义父,我想起来我有个东西丢在法华寺了,我回去拿。”

    “您一会儿早点回去,我们在家里见。”

    银手说着,冲下山去。

    他跑在前,身后却是刀光剑影,他停下来,就看到两拨黑衣人在林子里打斗。

    他知道,其中一般人是跛子派来保护他的,而另外一般人肯定就是当年在偏殿和青岩散人一起的那个男人派来的。

    他径直冲到桂王府,一口气跑到宴席室里,喘着气看着里面正在说话的三个人,喊道:“九哥,我想到那个人是谁了。”

    “就在刚才,我看到他了。”

    杜九言和陈朗惊喜地看着她。

    杜九言笑了,道:“看来,又添了一道佐证了。”

    “稍后再说,我也要去隆恩寺。”杜九言和银手道,“你先坐会儿吃点东西。”

    银手确实很饿,让人端了饭菜来,他坐在一边吃东西。

    杜九言和谢桦道:“韩当和顾青山……什么时候走的?”

    “您回来的前两日。”谢桦道,“没说做什么去,可能是圣上吩咐的。”

    杜九言点了点头。

    跛子走了,桂王昏迷没醒,顾青山几个人又不在,她一个人去办事,拳脚还是太弱了。

    ……

    两个时辰后已是半夜,杜九言蹲在德庆侯府的后院的屋顶上,侧身和身边人道:“没想到你拳脚这么好,你习武多少年?”

    “我从会走路就跟着我爹习武了。”郑玉琴道,“不过我拳脚还是不如我父兄,过不了十几招就不行了。”

    杜九言道:“已经很好了。”

    她要是和郑玉琴,估计也就十几招就被对方制服了。

    习武太晚,纵然她已经很努力了,可到底不如身边这些真正习武的灵活有力量。

    “您才几年而已,有这能力已经很厉害了。”郑玉琴说着,忽然贴在屋顶上听着,小声道,“杜先生,里面的人都睡了,那个守夜的婆子去隔壁了。”

    底下,是秦太夫人的房间。

    “从后面,”郑玉琴抹了一把匕首,“我看过那个窗户,从外面就能撬开。”

    两人下了屋顶,从窗户里进了房间。

    秦太夫人年纪不小了,这两日失了外孙,又哭闹应酬疲惫的很,好不容易睡着了,便就睡的很沉。

    “你捆脚我捆手。”杜九言丢绳子给郑玉琴。

    两人将熟睡的秦太夫人五花大绑,堵住了嘴。

    秦太夫人猛然醒过来,立刻瞪圆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杜九言的脸。虽房间不亮,可她还是一眼认出来是杜九言。

    “太夫人。”杜九言坐在床沿,小声道,“承德侯府摇摇欲坠,大厦将倾。”

    秦太夫人怒道:“呜呜!”

    “我有很多九江王作乱谋反的证据,还有季贵妃当年做的那些事的证据。”杜九言道,“要不了几日,就算是先帝复活,也救不了你们一家。”

    “季林死了,季长平死了,你季氏要绝后了。”杜九言道。

    秦太夫人大怒地摇着头。

    “现在,只有你能救承德侯府。你救了,侯府至少在你和季夏楠手中不会倒。”

    “可是你不救,不用过年,承德侯府就会被夷为平地。”

    杜九言将秦太夫人的嘴里的布扯开,刀架在她脖子上,“别喊,喊出来你就立刻死了。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弟弟死了我要报仇,灭你满门陪葬我做得出。”

    “杜九言,你还是不是人?”

    “秦太夫人,你还是不是人?”杜九言捏着她的脸,道:“你背后有多少的孤魂怨灵,你午夜梦回不怕鬼魂索命吗?”

    秦太夫人面色大变,不敢置信地道:“你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杜九言颔首,“但、我还有事需要你证实。”

    秦太夫人道:“我什么不会说的,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我心情不好。”杜九言道,“没有耐心和你斗嘴,给你时间思考!”

    “要谁的命,你想清楚了。”

    秦太夫人瞪眼看着杜九言,没有说话。

    ……

    从秦府出来,杜九言和郑玉琴道:“今晚多谢你了,改日有空,你教我几招吧。”

    “杜先生不需要功夫,只要您在,多少武林高手都愿意为您效力。”郑玉琴道,“我爹说了,这世上有一种人纵然没有武功,别人也杀不了他。”

    “我以前不明白,可自从遇到了您,我就懂了!”

    “您别难过,杜老板没有踪迹就是好消息,我觉得他们一定被人救走了。”

    杜九言微微颔首,正要说话,忽然斜楞里跳出来一个白头发长胡子矮个子的胖子拦在她面前,“你是杜九言?”

    “我是!”杜九言打量着对方,看脸觉得不过六十左右,可这头发至少又有七八十了,“您是哪位?”

    老者道:“你猜,猜出来了我就告诉你一个重大的事情,这件事,绝对让你事半功倍。”

    杜九言扬眉。

    对方抱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等她说话。

    “这个年纪,这样的神态让我想到茅道士。”杜九言看着对方,“你就是我跛爷和茅道士的师父,玉道人吧?”

    原来玉道人长这样。

    “跛爷回去找你了,你们没有碰见吗?”

    玉道人摆手,道:“没有,他找不着我就会回来的。”

745 入葬皇陵(三)

    腊月二十六的晚上九江王的长子到京城。

    第二日一早,半朝文武给九江王送葬,赵煜换了常服也要去,鲁章之拦着,道:“皇陵路途不近,一路礼仪繁多,圣上过去恐有闪失,还是留在宫中较为稳妥。”

    安国公也随之附和,道:“阁老所言很对,圣上对九江王的爱护之心天下人皆知,实不必亲自送葬。”

    “朕意已决。”赵煜道,“此番一定要去。”

    天下人都以为是他杀了所有的王爷,他必须要去给九江王送葬,一是因为他心中确实悲伤不舍,二则是要表明态度,几个王爷的事,并非是他的手笔。

    “那、那多带些人吧。”安国公转头和薛按道,“让内卫多派点人跟随保护。”

    薛按应是,去吩咐人办事。

    “桂王爷那边……他没有醒,是不是要请红麟到场,代替桂王爷去上一柱香?”安国公问道。

    赵煜点了点头,道:“到时候你多看顾点小萝卜。”

    “是。”安国公应是。

    赵煜又去看望了桂王,他依旧安静地躺着,神色宁静没有不妥之处。

    他叹了口气,我这桂王的手,道:“墨兮,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我们兄弟只有你了。”

    桂王自然没有反应。

    赵煜无奈地起身,太后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他道:“母后,您别太难过,墨兮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太后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道:“你路上注意安全,人多天气又冷,多穿点。”

    “秦太夫人那边,你不要搭理她。”

    赵煜应是出了坤宁宫。

    锣鼓唢呐响起,棺椁从隆恩寺抬出去,九江王的长子扶丧灵摔丧捧着灵位走在前面。

    赵煜的轻车从简由内卫拥护着,走在最后。

    满朝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跟着来送行,慢慢跟在后面,或哭着或沉默着,一起往皇陵去。

    大周四处皇陵群,新建的这一处离京城不远,走过去大约一个时辰的脚程。

    杜九言骑马,让小萝卜坐在她前面,跛子如同随从,紧紧护在他们左右。

    雪下了两日,今天开始化雪,路上泥泞不堪,更是冷的让人直打哆嗦,手脚都伸不开。

    “今天好冷啊。”裘樟搓着手走过来,脸上和鼻子都冻的红红的,“九言,桂王爷如何了?”

    杜九言回道:“还没有醒,太医现在也说不好到底什么缘由了。”

    “这可如何是好。”裘樟唉声叹气,“我帮着去找一找民间的大夫吧,太医院的那些太医……”

    他说了一半发现队伍里有太医,忙改了口道:“医术更好!”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道:“你要真认识医术好的大夫,那你赶紧吩咐人去找吧。只要能让王爷醒过来,不管对方开什么条件都可以。”

    “还别说,我早年在广东那边,还真听说过一位民间圣手,不管什么疑难杂症他都能治好。不过,就是要价高,越难治的病价格越高。”

    “有的人求过去,只要诊金不给足,他是坚决不会管病人死活。”

    “您怎么不早说,”杜九言凝眉道,“早点说早点让人去请来,王爷也能早点有点希望。”

    裘樟道:“我等回去后就着手去办。”

    “九烟,”安国公在马车里掀帘子,问道,“小萝卜在马背上冷不冷?要不然到车里来坐吧。这还有一段路呢。”

    杜九言看着小萝卜,“你要去吗?”

    “曾外祖父,我想坐在马上。”小萝卜道,“我生病在家憋了好几天了,今天想要吹吹风。”

    安国公颔首,道:“那你把衣领拢紧实点,别再吹着风又旧病复发了。”说着,将自己的披风递给随从,“九言,把他裹紧实了。”

    “好。”杜九言用披风将小萝卜裹紧了,抱在前面。

    马车在皇陵入口的祈福台前停下来。祈福台上有个袖珍的九层塔,九层塔上有个很大的鼎,稍后棺椁入土的时候,就在这个鼎里烧香烧纸。

    “我的长清啊!”秦太夫人由九江王的长子扶着,哭的声嘶力竭。

    赵煜听的头疼,吩咐道:“去安排吧。”

    礼部和宗人府跟来的人一起去做入皇陵的准备,这里面还有很多事情,所以要在这里多等一会儿。

    杜九言站在台阶上望着外面,二十七阶台阶延伸而下,下面有几百内卫把守着,还有许多官员留在下面。

    “这片山坡还挺大啊。”杜九言打量着四周,跛子颔首道,“嗯,这一整片都是皇陵,这边只是其中一个入口。”

    杜九言踮着脚朝身后的远处眺望,起起伏伏的建筑,根本看不到有多远。

    “我一直以为,是葬在一起的。”杜九言低声道。

    “没想到其实是个陵墓群。”杜九言道。

    跛子无奈,看着她道:“皇朝更迭,短则几十年长则数百年,多少皇室子嗣?若都葬在一起,是何种场面?”

    “主陵都是历代圣上的,几乎是两代一个陵墓。像九江王这般的王爷,按祖制应该在封地入土。”跛子道。

    杜九言听着,颔首道:“那先帝也葬在这里喽?”

    “嗯。那后面就是先帝的陵墓。”跛子道。

    她转头打量先帝的主陵,视线一转落在祈福台上。

    九层塔约莫半人高,在塔的顶端放置着一个铜鼎。

    按祖制,是应该正式建九层,但这边的皇陵显然简易过了。

    “九言,”裘樟上来拦着她,“这上面,女人不能上。”

    裘樟嘘了一声,低声道:“你要是好奇,等大家都走了你再去看。”

    “有违祖制。”裘樟拉着杜九言过来。

    杜九言看着他,道:“我要是这会儿上去,会不会被人打下来?”

    “啊?”裘樟嘴角抖了抖,“绝对、绝对有可能。”

    杜九言拍了拍他手,转身上祈福台。

    祈福台也是二十七个阶台阶,平台长宽各半丈长。

    裘樟目瞪口呆,又转头来看跛子,“跛爷,这……你劝劝啊。”

    “不用。”跛子看着拾阶而上的杜九言背影,目似深潭,他招了招手,将小萝卜抱起来,捏了捏他的鼻子,道:“一会儿不要乱跑。”

    小萝卜点头。

    塔下的殿内,众人都在休息喝茶,等着吉时入葬后回城。

    “桂王妃娘娘,”门外有个小內侍喊道,“那、那上面您不能上去。”

    这一喊,大家都朝祈福台看去。

    随即所有来送葬的官员齐齐发出惊呼声,有人道:“这、这女人不能上去啊。”

    “九言,”钱羽在下面,压着声音挥着手,“快下来。”

    杜九言走完最后一个台阶,猛然转身,衣袍猎猎舞动,她冲着钱羽一笑,道:“钱大人,上面风景很好啊。”

    “九言,”钱羽一头的汗,平时杜九言做事都很有分寸的,今天怎么犯这种低级的错误,“看了眼就下来吧,快!”

    杜九言没有说话。

    那边,安国公也走了出来,顿时大惊失色,喊道:“九言,你这是干什么,快下来。”

    “不要胡闹,这里可不是你胡闹之处。”安国公急着道。

    鲁章之看着杜九言,面露疑惑。

    赵煜也从休息的房见里走出来,站在门口,一脸吃惊地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负手而立,神色冷冽眉宇之间皆是萧杀凌厉之气,根本不像是胡闹和好奇。

    不知道为什么,赵煜眼皮迅速跳动了几下,隐隐有些不安。

    不等他想完,就听到从皇陵外传来震天动地的脚步声,随即是铿锵的拔刀声,喊杀声……

    “怎么了?山下是哪路兵守着的,怎么打起来了?”

    “不知道啊。听这声音人不少啊。”

    赵煜神色大惊,喊道:“什么事动静,去看看。”

    有人正要下去打探,忽然就有个内卫冲了上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山、山下突然出现了很多兵,把这里全部围困住了。”

    哗地一声,所有人大惊失色。

    “兵?什么兵?”所有人看向史迁,史迁道,“没有调动啊,就是今天护驾,来的也是内卫。”

    “东西两个大营没有动过。”

    “哪里来的兵?”

    “多少人?”

    内卫回道:“足有五千至多。”

    居然有五千人?

    “那是谁的兵?”赵煜问道。

    话落山脚下的穿着浅黄袍服的兵冲了上来,领头之人人高马大,一脸的络腮胡子,他冲着大家一喊,道:“都站着不许动。”

    “是刘海。”有人认出他来,“桂王身边的另一个侍卫。”

    桂王身边有很多人,但刘海很少出现,也不在广西。

    “刘海!”史迁喝问道,“你干什么,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这是皇陵。”

    “桂王爷还在宫里,你们速速离开这里。”

    刘海一笑,将自己长刀杵在地上,道:“你算老几,老子为什么要听你的。”

    史迁大怒,转头去看杜九言。

    “杜九言,你是桂王妃,速速让他们撤走。”

    杜九言始终平静地看着所有人,道:“我喊来的,为什么要撤走。”

    “你、你要干什么?”

    杜九言声音很高,言简意赅,道:“请赵煜下台!”

    “什么?”所有人惊骇不已。

    “桂王……这……这又造反?”

746 狼子野心(结局上)

    造反?桂王昏迷不醒后,杜九言用广西的兵马造反?

    广西的五千兵什么时候来京城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桂王当时造反无疾而终,今天又要继续造反,这……这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所有人目瞪口呆惊慌失措后,就是愤怒,刘付余指着杜九言道:“杜九言,这种事可半点玩笑开不得。”

    “以前桂王爷闹腾,没有酿成大祸,圣上念及他年幼原谅他了。可今天的事不同于过往,一,这里是皇陵,庄重肃穆之地,容不得你胡作非为,二则,若外面的人真的是广西兵马,悄无声息潜入京城,此乃大罪,就算你的桂王妃,也担待不起这个罪名。”

    杜九言高高在上,俯瞰着底下一张张面孔,视线在赵煜脸上一滑而过,道:“谁说完,我很早认真!”

    “各位!”杜九言冷笑道,“你们被包围了,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出皇陵一步。”

    “违令者,杀无赦!”

    她的声音落下,安国公朝她走了过来,压着声音呵斥道:“快下来和圣上认错,说你胡闹。”

    “这种事开不得玩笑。”

    杜九言看向安国公,道:“祖父,我不会认错的,我就是要造反的。”

    安国公面色大变。

    赵煜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扶着薛按不敢置信地问道:“九言,此事是你的主意,还是墨兮的授意?”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更不敢相信杜九言是认真的。

    “我们夫妻一体,我的意思,自然就是他的意思。”杜九言道,“赵煜,你此刻退位也就罢了,若不然这里所有人的,都会埋在这里皇陵陪葬。”

    赵煜终于明白杜九言一点玩笑成分都没有,她是真的要造反。

    “杜九言!”赵煜指着她道,“你和墨兮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杜九言道:“以前真假不必多言,但我能告诉你,现在是真的。”

    “来人!”杜九言道,“将赵煜捆起来!”

    有人应声,韩当和顾青山冲了上来,和刘海一起顿时和赵煜的侍卫打斗起来。

    “护驾!”赵煜身边的内卫,立刻将赵煜围在里面。

    刀光剑影。

    但顾青山和韩当几个人,人多势众,跟来的内卫总共十几个人,还有几个留在下面,被控制。

    交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赵煜的脖子上,就被一柄剑押住。

    赵煜静静立着,此刻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心爱的兄弟,要杀他。

    “墨兮!”赵煜道,“你给朕出来。”

    满朝文武被吓退和撵退在一侧,都惊恐不安地看着赵煜。

    此事太突然了,他们不但没有防备,就连此刻也不敢置信。

    “为什么?”赵煜看着杜九言,红着眼眶,满面的失望,“我和他一起长大,兄弟情义深重,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做出这种事。”

    “为什么,我不相信,不相信!”

    赵煜心痛如绞。

    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赵煜说的没有错,满朝文武宁愿相信今天造反的人九江王,也想不到包围这里要杀赵煜夺宫的人是桂王。

    他们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啊。

    杜九言扬眉看着众人,视线落在赵煜的面上,扬眉道:“想知道?”

    众人神色怔怔。

    杜九言拍了拍手,拂开袍子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视线讥诮地看着众人,“那听听吧,听一听不耽误多少功夫!”

    所有人就听到,“呀……”的一声,一道清脆有力的唱腔,从祈福台的另一边传扬过来,随即,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画着苍白的戏装,穿着一件大红的戏袍,脚踏浮云般虚弱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他甩开水袖,唱道:“我的儿啊,你速速出来吧……”

    “母后、母后受不住了啊!”

    一个更小的孩子,穿着內侍的袍子,扶着另外一位青衣,跟着上来站着,內侍道:“东宫临产在即,圣上闭门炼丹,不容惊扰。恩准刘娘娘全权料理东宫产房收生事宜。”

    青衣骂唱道:“你什么意思?”

    內侍道:“娘娘!东宫产房由您做主,您就可以偷梁换柱啦!”

    “妙哉,妙哉!”青衣阴则则地笑着。

    红衣花旦又哭着道:“啊,我的儿……我的儿呢,何以是此等怪物……”

    下面,所有人都是面色大变,有人喊道:“这……这是狸猫换太子?”

    彻骨的冷,从赵煜的脚底升起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喃喃地道:“在这里唱狸猫换太子,她什么意思?”

    杜九言坐在台阶上,托着面颊,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家。

    “什么意思?”有大臣低声问道,“什么狸猫换太子?”

    “嘘,不要胡说。”

    钱羽看向鲁章之,快步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低声问道:“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老夫也不知情。”鲁章之摇了摇头,看着杜九言目露审视,隐隐他已猜到了杜九言今天这么做的原因。

    他不敢相信。

    “听她说。”鲁章之道,“事情既然开头了,没有个结果,是不可能胡乱结束的。”

    这件事可不是小事,随随便便就能结束。

    钱羽也很害怕,本能觉得这件事必将朝堂搅动的天翻地覆。

    安国公后退了一步,秦万胜扶住了他,他盯着杜九言仿佛不认识,声音沉沉地道:“万胜,此人不是秦九烟。”

    “父亲。”秦万胜道,“怎么办?”

    “秦九烟!”安国公面沉如水,忽然哐当一身,抽出一直裹缠在腰带里的软剑,一抖发出叮当脆响。他剑指杜九言,怒不可遏,“速速放了圣上,否则我今日定要清理家门。”

    “你这个孽障!”

    安国公怒发冲冠,脚踏地面人纵身跃起,半空中跛子迎面而上,两人铿锵打在一起。

    戏台上,戏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声音不高,但要想听,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安国公不敌,连退了两步,一转身去攻韩当和顾青山,怒道:“拿开你们的剑!”

    顾青山拉着赵煜后退了几步。

    “国公爷,人还没死,你激动什么?!”杜九言大声喊道,“请你们听一处青翎老板的狸猫换太子,你就这么激动啊!”

    安国公忽然就冷静下来,他将剑一收,转头看向杜九言,道:“在皇陵的祈福台上唱戏!我秦家如何养出你这样狂妄孽障!”

    “我相信,先帝也想听一听的。”杜九言道,“狸猫换太子,这太子可是先帝的骨肉。”

    “一只被奸人调换过的狸猫,有什么脸面,坐在皇位上,当天下人的君主?!”

    “所以,他今天必须让位。”

    场面像泄闸的洪水,轰然之后,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呆滞,好一会儿刘扶余喊道:“杜九言,你造反就是造反,居然为找个理由,污蔑圣上的身上,你这种人定要千刀万剐,遗臭万年。”

    “杜九言,你还不快闭嘴,你想要死后被后人挫骨扬灰,尸骨无存的下场吗?”

    “太过分了。圣上对他们夫妻如此宽待仁厚,却不想养出了一个白眼狼。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居然反兄长,还编造出这样的谎言。”

    安国公剑指杜九言,道:“杜九言,你还不快自刎谢罪!”

    杜九言看着赵煜,“皇室子嗣不容混淆,所以,赵煜就更加不能继续做皇帝,该自刎的是他。”

    安国公道:“混账,闭嘴!”

    “国公爷,稍安勿躁!”赵煜失望地看着杜九言,冷声道:“你说我是狸猫,你可有证据?”

    “朗朗乾坤,祖宗灵位前,你今日必须将话说清楚,否则,朕断不会念及兄弟之情,轻饶你夫妻二人。”

    安国公道:“圣上,休要和她多言。她素来靠嘴皮子讨生活,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您不能让她说,她口中哪有什么话值得听。”

    “她话既然说出来,自是要说清楚,朕可以不做这个皇帝,可以退位让给墨兮,可是,朕决不能容忍她质疑朕的血统。”

    “朕乃父皇嫡子,乃太后亲生,当年后宫满朝都能证实。朕要看看她要如何黑白颠倒,证明朕是一只李代桃僵的狸猫。”

    刘扶余道:“圣上,切不可中了她的奸计,她惯会这种伎俩。”

    祈福台上,一折戏唱完,再次安静下来,杜九言看着众人,道:“一出戏听不懂,那就只能我劳心劳力给大家解释了。”

    “说给各位听,请仔细听!”

    “三十年前,太后生产那夜,有人串通了接生的嬷嬷,将太后生下的龙子掉包出去,换成了另外一个孩子送了进来。”

    “这个孩子,就是赵煜!”

    “而亲手换这个孩子的人,就是当年的季贵人。”

    哗然一片!

    秦太夫人垂着头由婆子扶着,一条命只剩下半条,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杜九言负手俯看着众人,声音铿锵,“那夜,本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皇后诞下龙嗣,大周后继有人。可没有人知道,那个好日子,却被人为的变成了一场悲剧,一场闹剧,一场足可以改换朝堂的阴谋诡计。”

    “三十年前的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更何况,那是皇后的坤宁宫,里外多少人守着?季贵妃怎么可能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掉包孩子出来,简直是无稽之谈。”刘扶余怒斥道。

    “季贵妃?当然不是,她也不过是个傀儡!”杜九言说着,视线猛然调转,指着安国公,“主使这一切的人,就是安国公!”

    所有人的视线,唰地一下投向安国公。

    “国公爷?”有人惊呼一声,“不、不可能吧?!”

    “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杜九言大声道:“布局四十年,让您的亲孙子坐上龙位,您果真是好本事啊!”

    赵煜脑子嗡嗡响着,不敢置信地看向安国公,面色微怔,等他反驳。

    “胡说八道!”安国公被气的站不稳,由秦万胜扶住,秦万胜呵斥道,“九烟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能这样没有分寸?”

    “这话岂能随便说,什么换太子,你是戏文看多了吧,胡说八道!”

    杜九言哈哈一笑,道:“胡说八道?现场那么多人我不胡说八道,我为何独独指着自己的祖父?”

    “若非你们丧尽天良,欺人太甚。我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大义灭亲!”

    “认错的人是你们。”杜九言道,“二位,你们现在合盘招认,兴许天下人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若你们执迷不悟继续狡辩,定然会被挫骨扬灰,遗臭万年!”

    安国公被气笑了,提着剑走了两步,道:“三十年前,老夫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国公。”

    “我有什么理由?!”

    “当年仁宗出兵楼兰,你放血割肉的救他回京。如果我没有猜错,仁宗奄奄一息之时,一定是给你许诺过,待走出大漠活着回到京城,他封你江山半壁,与你共享皇权盛世,是不是?”

    安国公面色大变,冷冷盯着杜九言。

    “但仁宗回到京城后,却并没有兑现诺言。他只给了一个国公的爵位。若是别人,当然是感恩戴德觉得足矣,可是你这人心思狭隘,睚眦必报。”

    “于是,你伺机等待,终于等到仁宗去世,穆宗登基为帝。”杜九言道,“你先将秦太夫人的女儿季蓉送入宫中,不断在宫中安插人手,甚至为了让季蓉做皇后,你不惜害死孝端皇后。可你没有想到,先帝并没有听你的话,他亲自选了韩氏,立她为后。”

    “不过,这对你来说不算大事,因为你的目的,不是季蓉为后。季蓉掌权那一年,你二人里应外合在每个宫里都安插了人手。”

    “终于,皇后韩氏入宫。纵然她清理置换了坤宁宫内外宫人,但她远远没有想到,无论她置换谁,进来的人,都是你安排的。”

    “一年后,皇后韩氏有孕,而同一时间你的长媳,也顺利怀上了孩子。”

    “天助你啊。”杜九言道,“想要的谋算的都随你愿了,就连孩子也顺随你意。”

    “不过,就算这次不如你愿,你也会让事情如你所愿的。弄掉孩子继续再怀,想必你想做到,已是轻而易举了。”

    “皇后韩氏生产那夜,你长媳当然也要同时生产,为了让她早皇后韩氏生出孩子,你完全不顾她的死活,只取了她腹中孩子,而让她死在了血泊之中。”

    “随后,你抱新出生的孩子,等在宫门口。那一夜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所有的事都按照你安排和要求进行着,无失无错非常顺利。”

    “你的孙子,成了大周皇室的嫡子,在不久的将来他会被先帝立为太子,成为国君。他身上流淌着你秦氏的血。”

    “当年仁宗没有兑现的承诺,你通过自己的能耐拿到了,不但拿到了,你还双倍的讨了回来。彻底改弦易撤换掉了赵家的血脉。”

    “狼子野心,谋逆篡位!”杜九言指着安国公,道:“是你该死!”

    这个说法,让所有人震惊不已,呆愣难有反应。

    太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胡说八道!”安国公道,“你胡言乱语一气,谁都不会相信你的话。”

    “简直是无稽之谈。”

    “秦九烟,我费心将你养育成人,你却编造一个莫须有却足以毁我彻底的罪名,甚至因此连累圣上清誉,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安国公怒斥道。

    “我编造?”杜九言道,“你错了,可不止我一人呢!”

    她说完,大家就看到本该死去的九江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周身无碍依旧倜傥矜贵,他在杜九言的身侧停下来,看着众人。

    “长清!”秦太夫人尖叫一声,“你没有死?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安国公如遭雷击,忽然间他明白了什么,目光阴冷地盯着九江王。

    他们在设局,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圈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安国公紧紧抓着秦万胜的手,低声问道:“不是遣人下毒的吗,何以失手?”

    “我也不知。”亲万胜也觉得奇怪,“没道理还活着的。”

    杜九言看着安国公,问道:“是奇怪九江王没有被毒死?”

    “那是因为,你们的古墓里的人,早就被我们带走了。你们的信在这里。”她挥了挥手,扬眉道,“古墓很隐蔽,为了找到他,我们费了不少的力气啊。”

    当夜,拿到的那封信就给桂王送去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安国公气的胸口疼。她居然找到了那个古墓,居然不动声色地将里面的人换掉了。

    这么说,当时进九江王府下毒的人,就已经不是真的。当时桂王和九江王就已经在一唱一和给他演戏设下陷阱圈套。

    “长清你快下来,到外祖母这里来,让祖母看看你。”秦太夫人喊道。

    九江王摇了摇头,看着秦太夫人,看着安国公道:“下来?下来后好让你们杀了我?”

    “下来后,好继续做你们的挡箭牌?”

    “下来后,好让你们继续用我的六指戒做线索,给你当替罪羊?”九江王红着眼眶,讥讽地道,“你们可知道,我为何要砍掉我的六指?”

    他举起手指,展示给所有人看。

    “断指痛彻心扉,我要不是想和你们划清界限,保住这一条命,又怎么会自虐,去忍受断指之痛。”

    安国公怒斥道:“你休要胡言!”

    “国公爷,”九江王冷笑道,“您许诺给我的荣华富贵我很向往,可是,您不要忘记了,我姓赵!”

    “我和桂王,才是真正的兄弟。我凭什么为了你们,让赵家的江山改弦易撤,我好好的王爷不做,为什么要做一个异姓王?多少的荣华富贵,也不能让我死后去见我的父皇!”

    “我无脸面见我的父皇!”九江王说着,冲着先帝的陵墓方向咚地一声跪下来,“父皇,儿臣对不起您,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自始至终什么都不敢说。”

    “只因为那是我娘!”

    满朝文武没有人出声,这件事已远远超出了他们能够知道并承受的范围了。

    太子当年被人掉包了,如今的圣上并非赵家血脉。

    亘古没过,就算是狸猫换太子,也不过是个戏文。可今天,却让他们真正见识到了。

    “你母亲可曾和你说,当年她是如何将太子偷换出宫的?”杜九言问道。

    九江王跪着,擦了眼泪道:“你说的没有错,那一年我母妃在安国公的帮扶下,将整个后宫的人,都清换了一遍。所以,母后入宫后,就算对坤宁宫里外伺候的人进行了更换,可依旧不能全部连根拔除。”

    “母后生产那夜,除了她带进宫伺候的六位婢女外,坤宁宫里所有人,都是安国公和我母妃的人。”

    “安国公将他孙子抱进来,他又拖住了先帝,就在坤宁宫的殿外,很顺利地调换了孩子。”九江王道,“事后,我母妃将当夜所有人,借由母后之手清算出宫加以灭口。”

    “所有知道真相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包括我母妃、包括秦大夫人、甚至于……”

    杜九言道:“包括我的父母?”

    九江王一怔,看向她,点了点头,“我虽不曾查证,但应该如此。”

    杜九言笑了。一个两个都是难产而死,她还曾想过,是不是安国公府的风水不好,导致儿媳都短命。

    原来,不是安国公府的风水不好,而根本就是安国公府的人不好。

    黑心肠,为了一己私利,视人命为草芥,可恶可恨至极!

    “一张人皮之下,遮掩的却是虎狼的黑心。”杜九言讥讽地道。

    赵煜看着安国公,声音颤抖地问道:“安国公,她……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圣上。”安国公道,“九江王先死后生,弄虚作假,他的话怎可当真。”

    “说来说去,他们不过是想遮掩,他和桂王联手想要篡位夺权以及谋害几位王爷的事实而已。先是靖宁侯现在是老夫,不知道,下一位还有谁呢?”安国公冷笑着道。

    赵煜眉头紧蹙,没有说话。

    九江王起身,站在杜九言身后,面色悲切。

    “接着说。”杜九言负手走了两步,停下来,“孙子入宫,安国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铲除所有皇室的子嗣。”

    “他很聪明,因为害小皇子,只会让圣上警觉,更何况,一旦子嗣不丰,先帝必然还是会再生更多。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着急,待皇子们长大成人,一个一个除去便好。”

    “他有一个古墓,以季太妃的名义,用九江王的六指戒做联络的暗号,或许他们还有一个侠之大成的口号。”杜九言看向九江王。

    九江王补充道:“大成教。虽知道的人不多,但每个知情的人,都有一枚六指戒。”

    “原来如此。”杜九言道,“在布局,却用九江王的名义。用了九江王的名义还要隔山隔水的指使荆崖冲。”

    杜九言仰头看天,想到办理荆崖冲案件事的种种,又看着众人,道:“当时,我在审办荆崖冲案件时,就知道还有一个人,他身形消瘦四五十岁,他们常常一起喝酒吟诗,谈笑间杀人无形。我猜不到这个人是谁。但三日前我弟弟杜萤被害,他在跌落悬崖前,曾亲眼看了某个人。”

    “所以,他在掉落悬崖前,丢下了这个。”她手指勾着一块玉佩,“这块玉,是年初我带他们去国公府时,得到的长辈赏赐。”

    “一块青玉。而当时给这块玉的人,就是秦万胜。”

    “四五十岁,气质儒雅。秦万胜,和荆涯冲来往密切的人,就是你吧!”杜九言喝问道。

    她说着,两个黑衣人将一个少年带了上来,少年叫阿标,和阿事是师兄弟,也是他们所有师兄弟里最受重用的。

    因为,他直接听命于秦万胜。

    阿标被打的鼻青脸肿,押跪在地上。

    “阿标,秦万胜你和他很熟悉吧?”她看向秦万胜,“和荆涯冲来往,蛊惑安山王办长生岛,诱导怀王吸食五石散,并最终将他们杀害的主使,就是你吧。”

    少年看着她。

    杜九言扬眉道:“阿事在等你。”

    少年猛然瞪眼看她,“阿事?”

    “嗯,他就在这里。”杜九言拍了拍,随即曾经姑母里的高矮师父以及五个孩童包括阿事都走了上来。

    少年回头,眼泪唰地一下落下来。

    “师兄!”阿事三两步跑过来,一把抱住了阿标,“师兄,没想到死前我还能看见你。”

    阿标抿着唇,浑身发抖,他嘶嘶盯着杜九言道:“我说。”

    “我出古墓后,直接听命主子,主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杜九言问道:“主子是谁?”

    “是秦大爷!”少年猛然看向秦万胜,“是他,他让我杀了安山王,在他的水里下了药,他让我杀了怀王,他让我指使白隽给宁王下毒。”

    杜九言问道:“你又为什么杀杜萤?”

    “杜萤看见我几次,他有回在刘扶余家的后院里见到我和主子了。”少年道,“主子说不能留着他,他只要把这些告诉你,你一定能融会贯通,将所有事情连接起来,想到国公府。”

    “所以,杜萤必须死。”

    “原来如此。”杜九言让他起来,阿事扶着阿标往后去,她看向秦万胜,“秦万胜,你认罪吗?”

    秦万胜脸色铁青。

    “还有。”杜九言问古墓里出来的高矮师父,问道,“当年和你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可还能认出来?”

    矮师父指着秦万胜,道:“听声音和看身形应该是他。”

    “知道了。”杜九言看向安国公父子二人,道:“有话说吗?”

    秦万胜冷笑了笑,道:“六指戒大成教我是知道的,但这些和我无关,而是季太妃和九江王做的事。”

    “如果我有错,那也只是知情不报而已。你们想要将这些事,都推给我们,是觉得安国公府,一向软弱好欺,好让我们做替罪羊?”

    杜九言笑了起来。

    “不认?那就说到你哑口无言。”杜九言道,“除了古墓外,安国公培养了荆崖冲。”

    “想必大家都知道的。荆崖冲创办了闻名天下的集贤书院,他学富五车道貌岸然,他的朋友遍布三教九流,他能无形之中控制别人的思想,左右他人的行为。”

    “他暗中结交了安山王,蛊惑他开办了长生岛猎场。无数条鲜活的性命,葬在那片海域。”

    “荆崖冲和安山王十恶不赦。可真正该死的人,却是幕后的主使。”杜九言指着安国公,“是你!”

    安国公紧抓着秦万胜的手,和他低声道:“荆崖冲的事,她是如何查到的?”

    “不知道。”秦万胜太惊讶了。

    本来以为杜九言不可能知道的,却没有想到,她什么都知道。

    祈福台上,再次上来一个人,他面生,穿着囚服,安国公和秦万胜都不认识,但钱羽认出来,这是关在大理寺里的,长生岛案件时,从安山一起押送来的犯人,因为职位太低,所以当时没有一起砍头,而判了十五年,关押在大理寺的囚牢里。

    “认识吗?”杜九言指着秦万胜。

    那个中年的男子点头,道:“认识,他曾和荆先生一起在长生岛上过年的。”

    “你亲眼所见?”杜九言问道。

    “是,我亲眼所见。”男子回道,“还曾给他们两人送过酒。”

    杜九言颔首让此人下去,她转头过来,挥手道:“这是有关荆崖冲的种种。当然,不止这些。”

    “怀王身边的闵然举也是荆崖冲的学生,唆使怀王吃五石散的青岩散人,更是安国公的好友。”杜九言道。

    四面里,大家嗡嗡议论着,顺着杜九言的话整理着思路。

    “通过荆崖冲,他让安山王死在宗人府、怀王死在大理寺、宁王至今混沌不清,九江王死在大火之中。桂王昏迷不醒……”

    “就差一步他就成功了,那么大周赵氏所有的血脉,都彻底断绝被清理。”

    大家惊恐地看着安国公父子二人,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么一向温和的安国公,真是让他们惊掉了眼睛。

    “抬举了。”安国公冷笑道,“老夫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杜九言看着安国公,安国公也看着她,目光相撞,安国公更加肯定这个人不是他的孙女。

    他曾经怀疑过,但因为相貌相同,桂王和鲁章之都认定了,他没有再确认。

    但秦九烟是他养大的,她是什么人他如何能不知道。

    最重要的,秦九烟是没有胆子背叛他的。

    “安山王身边的荆崖冲、怀王府里的闵然举、宁王的好友青岩散人……我当时一直不解,为何九江王和桂王的府中没有人呢。”

    “直到后来,桂王告诉我,他和我成亲的那个晚上,为什么会离我而去,再不回头。”杜九言站的累了,在台阶上坐下来,神色失望,道,“桂王身边的人,就是他的王妃秦九烟!”

    所以,在秦九烟下落不明后,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季玉嫁给桂王。

    而季玉早就知道这些,所以,她所有的表现都急功近利目的明确,所以她义无反顾地选择嫁去安南,所以她在出嫁前和她无声说了一句话。

    当时嘈杂她没有听清楚,现在想来,她说的不是王爷,而是国公爷!

    季玉不敢说,所以,提醒她。

    这所有事情的背后,都有着理由,不知道的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你不是失忆了吗?又何来如此一说,说来说去,不过是强词夺理欲加之罪。”秦万胜道。

    杜九言看着他道:“我失忆了,可桂王没有。”

    她话落,众人就看到桂王负手,徐徐走了出来,他神色淡然起色极佳,莫说昏迷不醒身体虚弱,他因为装晕休息了几天,气色很不错。

    杜九言看着他失笑。他曾说过,如果他们成为仇人怎么办。

    她当时不曾细想,等他昏迷后她再去回想种种,就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说。

    所以,在九江王府失火桂王昏迷后,她越想越觉得桂王是装的,这才有她在坤宁宫里用言辞逗他。

    他醒了,还……

    杜九言转头看着桂王,就听他道:“本王当然不会失忆,所有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家惊呼一声,桂王原来中毒昏迷。是了,九江王没有死,那桂王就肯定毫发无损了。

    “居然是圈套,”安国公冷笑着看着他,“设局等我?”

    “可惜,说来说去不过是个故事而已。你们可知道,你们此刻在说的是什么?”

    想要证明他有罪或许可以,可想要通过他有罪来证明,一国之君并非皇家人,谈何容易?!

    赵煜虽敦厚,可不傻,不是拍着律法就他就能认的,就算赵煜能认,那满朝文武呢,那天下百姓呢?

    岂是他们说一说,天下人和文武百官就能相信的?

    “我成亲那夜,收到一封信,信中说,我父皇就是被奸人所害、我的皇兄可能是假的、而做这一切的人,很有可能是我最亲近的人。”

    桂王目光和赵煜对视,声色苦痛无奈,“于是,我出海、造反。”

    “只为有一天,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他做这一切的同时,他也在逃避。他不敢相信赵煜并非皇家人。

    那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对他百依百顺的兄长。

    尤其是他在广西造反后,赵煜不但没有治他的罪,更顺手将广西给他,这中间他只是训斥了他几句而已,其余的什么都没有提。

    赵煜相信他,就和他也相信赵煜一样。

    若赵煜真的不是他哥,他和太后都将无法承受。

    但……后来的事情,已不是他逃避就能做到的了,安山王和怀王接连出事……他不得不将这个人找出来,以免发生更多的悲剧。

    当这一切确认时,他也终于想明白,那些年每回只差分毫要他命的巧合,那些追杀他的人马,都不是巧合。

    是有人真的想要他的命。

    只因为,他是嫡出又得先帝宠爱,所以,对方想要早早将他除去。

    “墨兮,”赵煜哽咽地问道,“你……一直都知道?”

    桂王也看着赵煜,目光沉痛,道:“我没有去求证。”

    是因为他不敢去求证吧,赵煜眼泪掉下来,既心痛又绝望。

    杜九言和桂王并肩而立,心头并没有很痛快,她看向安国公道:“当年,是您让我出走去找桂王的吧?”

    “但你并不知道,我还有身孕。你让我去找桂王,让我们同甘共苦,你让我跟在他身后,好监控他所有的一切。可是你没有想到,你失去了对我的控制,我在你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多亏秦九烟有孕了啊,否则跛子不会出现,她也不会和桂王有今日,甚至于,她可能都不会来到这里啊。

    “认罪吗?”杜九言问道。

    “无罪可认!”安国公道。

    杜九言摇了摇头,接着往下说,“你亲孙子一天天长大,而你却一天天的老去,你怕你等不及看到他坐稳皇位的那天,你怕你所做的事情,终有一天被揭露。”

    “所以你让青岩散人给圣上下毒。在青岩散人下毒那天,你是不是还记得,在御书房的偏殿里,有个孩子看到了你?”

    安国公一怔,他当然记得,那个孩子是潘有量的儿子。

    当时,他就让青岩散人将那孩子灭口了。

    难道……他猛然看向台上,就看见那个叫银手的少年走了出来,他知道,这孩子最近拜了潘有量为师后,又被潘有量收做了义子!

    果然,那天在隆恩寺里他就怀疑银手真的是潘有量的儿子。

    所以他派人紧随去杀银手。

    却没有想到半道被黑人拦截,一番恶战后银手也没有杀死。

    “我没死。”银手看着安国公,道,“若非我那天我看到你,我可能永远都想不起来,那天在偏殿里看到的人就是你。”

    “那天在偏殿里,你和青岩散人在说药量的事,就是你指使他给先帝下毒,灭我之口。”银手道,“你这个人,好狠的手段!”

    安国公没有说话,现在和他们争执没什么意思了,他看向秦万胜,秦万胜微微颔首,道:“父亲,我知道了。”

    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赵煜的脖子上还架着刀。

    而他,是不可能让赵煜从皇位退下来,更不可能让赵煜死的。

    “证据呢?”安国公道,“说了这么多,证据呢?”

    他现在需要时间,所以,且让他们说说吧。

    杜九言笑了笑,喊道:“陈先生,该您上来了。”

    陈朗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穿着藏青的长袍,气质舒朗,目光清亮,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拱手道:“在下陈怀安,各位,多年不见!”

    “陈怀安?”所有人惊呼一声,有人道,“他、他不是多年前就死了吗?”

    “托各位的福,在下还尚在人间。只是这张脸坏了些。”

    钱羽问道:“陈大人,你当年为何突然离开?是什么原因?”

    陈朗道:“先帝驾崩前那夜,我出宫回家,路上遇到一位宫中的老內侍,他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之中,连死之前他抓着我的手,告诉我……”他说着,目光落在赵煜身上,道,“他告诉我,圣上并非是先帝的子嗣,他亲眼所见,当年太后生产时,有人将刚出生的婴孩抱进宫内,虽不知道是谁,但他能肯定那个婴孩被抱进了坤宁宫,又从坤宁宫抱出了一个婴孩。”

    “两个襁褓不同,抱着婴孩的人行色匆匆,他本想跟着过去,却不料半路跟丢了。”

    “此事他疑惑了近二十年,也在暗中求证,当夜曾有哪些人进过宫中,可惜的是一无所获。他不能确定他看到是不是真的,直到他那一晚他被人灭口,他才能确定此事的真假。”

    “老內侍没有告诉你对方是谁?”钱羽问道。

    “不曾,他没有查到幕后之人。此事说完他便咽气去了,而我……”陈朗苦笑,“我心内惶恐不安,想要回去禀告先帝,可宫门已关,犹豫了一夜未眠,第二日我再去时,先帝已驾崩。”

    “我本也将信将疑,毕竟先帝亲自将皇位传给圣上。但是,直到先帝驾崩后几日,有人半夜闯入我家,将我全家绑走灭我满门,我才确信这件事是真的。”

    刘扶余冷笑着问道:“一个老內侍的话,你如何能信,亏得你三元及第才华横溢。如果是真的,你为何这么多年不回京说明此事?”

    “刘大人,你认为这件事能说吗?”陈郎道,“身世存疑的是当今圣上,换做你,你可做得到?”

    他甚至都不确定,赵煜知道不知道这件事。

    那是圣上!他就算有胆子站出来告诉全天下人赵煜是假的,谁能信?

    他说了,谁又能保证他还能活多久?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罢了。

    刘扶余冷哼一声,无话反驳。

    “若非我遇到九言,若非我随她回京,我又怎么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将多年的话说出来。”陈朗看着安国公,“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安国公,你做的事再周全,也一定会有疏漏,恶人,终将会遭到报应。你手中那么多的亡灵,也一定来取你的性命!”

    安国公不屑,道:“然后呢?还有吗?”

    “你!”陈朗怒指着他,道:“你简直行若狗彘、腼颜人世!”

    安国公仿佛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他哈哈大笑,一改往日的温和谦逊,摆手道:“各位,这一桩桩的指控,编造的故事真的是太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了,听得老夫都觉得精彩万分,期待下文了,不由脱口问出心中所想。”

    “然后呢?”安国公笑着道,“九言,我的好孙女,祖父见你不仅可以做讼师,还能去瓦肆做说书人了。”

    杜九言也哈哈大笑,看着他道:“秦韬,我的好祖父,孙女见您不仅可以做国公,还能去街市表演胸口碎大石。”

    “哼!”安国公道,“你是何人?我的孙女秦九烟断不会如你这般没有教养!”

    “您的孙女秦九烟不过是你手中的傀儡,自然是有教养的。”杜九言盯着他,道:“还要接着说吗,毕竟这么多人等着解惑呢。”

    安国公做出请的手势,道:“请吧。”

    杜九言道,“任延辉和鲁阁老两虎相斗,而你坐山观虎斗,等任延辉败下阵后,你遣了古墓的死士,将他灭口。他一死,他的党众群龙无首,于是刘扶余成功晋升次辅,你坐享其成收揽党羽。”

    杜九言看向刘扶余,问道:“刘阁老,那日杜萤去府中唱堂会,是不是看到那个少年了?可能他还看见了前去祝贺你晋升的秦万胜。所以他招惹了杀身之祸,几日前被古墓的死士杀害。”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晋升乃蒙圣恩,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刘扶余道。

    “就凭你?”杜九言讥讽一笑,“你说这话的时候,不心虚吗?”

    刘扶余面色难看,脸色煞白。

    “安国公,”一直没有开口的赵煜看向安国公,痛苦地问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当年是你狸猫换太子,又是你布局害安山王等人,为我皇位稳固,清理枝蔓?”

    安国公很想说是,可此时此刻,他不可能承认,他斩钉截铁的道:“圣上,他们要造反,自然是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老臣哪有这样的能耐,掉包太子,又怎么做得到滴水不漏地布局三十年?”安国公笑了,“这群小儿的把戏而已。”

    赵煜看着他,又转头看向桂王。

    他了解桂王,所以他知道桂王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可是,他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他是赵煜,否则,父皇不会传位给他的。

    他不可能是假的,一定是桂王被人骗了。

    “圣上,你不必怀疑自己的身世,”安国公指着平台上的所有人,道,“是这些人在为自己大逆不道的行径,加一个理由而已。”

    “一群逆贼,在此口出狂言,黑白颠倒。”

    “桂王,杜九言!”安国公道,“朗朗乾坤,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耳朵听着,没有人会相信你们胡编乱造的故事!”

    “在这皇陵中,说这番话,你们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先帝吗?”

    “天,也会收了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哐的一声,四周的包围圈缩小,文武官员吓的一抖,不由聚拢的更紧。

    有人小声道:“安国公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们既是要造反,自然要编造一个合适的理由。自古夺宫夺权皆是如此。”

    安国公听着,看着杜九言冷笑。

    再等等,只要一会儿,就能彻底解决你们。

    造反的理由刚刚好,最后的两位赵家子嗣,也能趁机清除。

    往后这大周的天下,就是他秦氏的天下。

    不动一兵一卒,就能改朝换代。千百年来只有他秦韬一人。

    将来,秦氏的后世子孙,只会钦佩他的运筹帷幄,赞扬他的丰功伟绩,谁又会记得,这些跳梁小丑。

    杜九言往前走了几步,身体微倾,扬眉道:“国公爷果然有个好口才,一桩桩的人证推理,到你这里,就变成了小儿把戏为造反而造反。”

    “可是你忘了。我既然能站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当年的事,就不可能仅仅如此。”

    安国公一怔,才想起来她刚才找了那么多人,说了那么多的事,却一个证据都没有拿出来。

    现在要拿证据了吗?

    她能拿什么出来?

    安国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么多年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就算是接触最多的荆崖冲出现,也拿不出任何一个,能够指证他的东西。

    什么是天衣无缝,也就如此了。

    “当年,你将真太子掉包出去,你如何做的?”杜九言逼问道。

    安国公心头一跳。

747 一生无悔(结局下)

    安国公心头一跳。

    “你不等回到国公府,亲手将他捂死,丢下枯井之中!”杜九言道,“那口枯井你可还记得在哪里?”

    她怎么会知道?安国公面色微变。

    这件事,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件令他不安的事。

    因为,他将真太子的尸体丢进枯井后的第二天夜里,他再过去确认,那孩子的尸体却不见了。

    他曾暗中查探,但京中无一人提及在枯井中听到婴孩啼哭,见到婴孩的事情。

    无数次他都回忆那天夜里的情境,他能肯定,当时并没有人发现。

    事实上,这么多年也验证了他想法,如果真正的太子并没有死,何以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

    “你在回忆吗?”杜九言笑了,“那大概是不记得了,没关系,我帮你回忆。”

    她此话一出,连桂王也是怔了一下看着她。他以为杜九言是引导安国公说出真相,但看她的意思,难道真的知道?

    “听我说。”杜九言和他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说着,目光四扫,跛子也疑惑地看着她。

    “那一夜,你从西门离开,你怕婴孩啼哭引起别人注意,所以将他裹在披风了,一路捂住了他的口鼻。出门时,你和给你留门的内卫统领说了两句话,你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直接绕道小巷内,将婴孩从怀里拿出来,盯着他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

    “婴孩没有呼吸,更没有啼哭,安静的在你的手中,软软的像一块破布。”

    “你确认婴孩死了,所以,你将他裹好丢进枯井。”

    “事后,你若无其事的回到家中。而你的长媳十月怀胎,以命换命去了。”

    “你很高兴,关着书房的门,独自一人和了半盅酒!”

    杜九言看着安国公,扬眉道:“如何,我可有半点遗漏?”

    安国公心头直跳。谁告诉她这些的?

    难道,当晚有人看见他一直跟着的吗?

    不可能!

    以他的武功修为,他不可能觉察不到的。

    他心头跌宕,声音不稳地道:“老夫不知你在说什么!”

    “简直胡言乱语。”

    杜九言哈地一笑,道:“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安国公确实很好奇。

    “贫道来也!”

    半空之中,有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即,一个身影凭空出现般,站在了平台上,立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大家错愕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道袍的道士。

    满头的白发,长长的花白的胡须,圆圆的脸,一双眼睛难辨睁闭,矮矮的身材只有一顶肚子圆鼓鼓地冲着前面。

    说是道士,其实像极了一只养胖的白头翁。

    “师父!”茅道士大喊一声,冲了上来噗通跪在玉道人的脚边,抱着他的大腿喊道,“师父,您是羽化成仙后重返人世了吗?”

    玉道人嫌弃不已,用脚踢开他,怒道:“你我的事一会儿再说。”

    “这么多人看着我,我需要气势。”

    “一边呆着去。”

    茅道士泪眼婆娑地看着玉道人,擦着眼泪苦哈哈地退在一边。

    “在下玉道人。”玉道人拱手和众人道,“一些老家伙,应该是知道我的吧,毕竟,贫道当年的风姿卓越,令人难以忘记。”

    下面听着的人恍然想到,这位就是玉道人。十几年前他给当时的太子算命,说太子不是真命天子,而被先帝赶出去的道士。

    后来,在先帝去世前,他又跑进宫里要给先帝炼制丹药,先帝大怒将他撵走了。

    “玉道人!”安国公盯着他,目光冷凝,“你居然还活着?!”

    玉道人挥着袍子,道:“你都活着,贫道怎么可能先去。算一算,你比贫道小十几岁吧?不过看你这尊荣,可要比贫道老很多啊。”

    “就是了,一天算计别人的人,肯定会显老的。”

    玉道人说着,跳下来晃悠着,走到安国公面前,发现他比安国公矮太多,又返身跳上祈福台上,俯视着众人。

    “说这些不过无意义的嘴仗而已。”安国公道,“怎么,他们编故事,你也参与其中了?”

    玉道人道:“编故事的人是你吗,我们不过身在局中,演绎一番而已。”

    “道人。”杜九言咳嗽一声,那天她在承德侯府逼问秦太夫人后回王府的半道上,被玉道人拦住。

    所以,跛子没有请到玉道人,也一直不知道,她实际上已经和玉道人见过了。

    玉道人咳嗽一声,道:“秦韬,你刚才不是好奇,杜九言为什么知道那天夜里所有的一切吗?”

    “我告诉你,那天夜里,贫道一直跟在你后面!”

    “亲眼看到你将一个孩子丢进枯井里。不过可惜,那夜我没有明白那孩子是谁,否则,定然当场揭穿你!”玉道人道。

    当夜,他进皇宫偷药,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安国公在宫门口和人说话,怀里揣的鼓鼓囊囊你的,他好奇跟着,亲眼见他丢来一个东西下枯井。

    待安国公离开以后,他下井将安国公丢掉的东西取出来,这才惊骇地发现是个刚出声的男胎。

    他以为,安国公藏于了后宫女人争斗,所以并未多查问这件事。

    “过了十年,贫道偶尔得知了圣上的生辰八字,卦象一算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当今圣上,根本不是赵家的血脉,所以,贫道入宫将此卦告诉了先帝。”

    安国公道:“难怪,先帝将你赶出来了。先帝很清楚,你在胡扯八道。”

    “错!”玉道人道,“先帝信了我的话,就是因为相信,所以他才将我赶走。”

    事实上,先帝当时确实不信,直到他第二次去要给先帝解毒,先帝才道出他相信他卦象的事。

    “几年后,先帝中了青岩散人的毒,贫道进宫要给圣上解毒。当那时候圣上已时日不多,所以,他又让贫道走了。”玉道人道。

    安国公笑了,道:“看来,你也和这些人一样,空口无凭啊。”

    “谁说的?”玉道人道,“贫道有两大法宝!”

    安国公呢面色微变。

    “这个!”玉道人说着,从怀里抖搂出一张明黄的卷轴出来,撑开哈哈大笑,道,“当时,圣上怀疑自己被人下毒,所以他信了贫道的话,并给贫道这张诏书。”

    “诏书上写着,将皇位传给赵鼎!”他翻开来,给所有人看上面的玉玺,又招手喊鲁章之,“鲁阁老,您看看。”

    鲁章之上前去接过诏书。

    诏书上的字不多,但是字迹确实是先帝的,而且玉玺和私印也都是真的。

    “是真的传位诏书。”

    安国公走了两步,想要去抢,跛子的剑指着他,道:“退回去!”

    “假的!”安国公大怒道,“圣上没有为君宽厚,他最好的君主,就算你们有第二份诏书有怎么样?!当初先帝传位给圣上的诏书,也是如假包换。”

    “嘿!”玉道人指着安国公气着了,和杜九言道,“这人怎么这么能强词夺理呢。”

    杜九言道:“筹谋一辈子的事,怎么可能轻易认输呢。”

    “师父!”茅道士上前来,拉着玉道人,哭哭啼啼地道,“您还人世,为什么不和徒儿说一声。”

    “这么多年,徒儿一个人很孤苦呢。徒儿那么听话,一直跟着桂王后面走难闯北,吃了那么多的苦,您都不知道安慰一下徒儿。”茅道士道。

    玉道人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推着茅道士就走,“说了多少次不要抢我风头,我的话还没说完,你走开。”

    茅道士嘟着嘴,站在后面。

    桂王忽然开朗,心里最后的一些谜题,终于全部解开了。当年玉道人给赵煜算命,并非是心口胡扯,而是提醒父皇,赵煜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假的。

    那么……当年给他写信的人,就是玉道人了。

    而茅道士,也是玉道人派到他身边帮他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抵赖吗?”杜九言问道。

    安国公拂袖道:“都是你胡言乱语,没有人会相信的。”

    “你谋害皇室子嗣,谋逆犯上,这一项项的罪名,哪一个不清楚明了?”杜九言道。

    “你不相信,可是别人会相信!”

    “死去的太子会相信!”

    “你的儿媳会相信!”

    “季贵妃相信!”

    “先帝相信!”

    “长生岛无辜的百姓相信!”

    “姑母那些无知的幼童相信!”

    “明月坊那些被残害的幼女相信!”

    “在荆崖冲命案死去的所有人,会相信!”

    杜九言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秦韬,由不得你不相信!”

    “顾青山,”杜九言道,“将赵煜捆了,明日早朝,就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并非皇室子嗣,而是秦韬送进宫里李代桃僵的狸猫!”

    安国公道:“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杜九言道,“一桩桩的时间,一个个的证人,还有这封先帝亲笔题写的诏书。”

    “我为什么不敢?你才是真正谋逆篡位的那个。”杜九言看着下面所有的大臣,“各位都是饱读诗书见多识广的人,事情到这个地步,你们还有怀疑吗?”

    “这个大周,如今还是赵家的天下。不服气可以靠实力来推翻改朝换代!”

    “没有实力,就老老实实去你的阶下囚。”杜九言道。

    众人不敢再说话,就算是刘扶余,此刻也是胆颤心目,他知道安国公有野心,也知道他可能要做什么事,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他已经做了,还做了一件天大的事。

    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一脸懵怔,站在鲁章之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切。

    “是吗?”安国公哈哈大笑,道:“可是老夫没有做,没有做的事,老夫不可能认。”

    这件事,他到死都不会认的。

    “我认!”秦太夫人喊道,“我认,当年的事我全部知道。”

    “陶氏生孩子的那个晚上,我就在旁边。”秦太夫人站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喊道,“是我哥,将孩子抱走的,就再也没有抱回来。”

    “那个孩子生下来时,左边肩胛骨上,有一块黑斑。”

    安国公猛然转头看着秦太夫人,瞪着他,三两步上前不,一巴掌将秦太夫人扇倒在地,“你昏头了是不是,知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哥!”秦太夫人喊道,“我秦家人死绝了啊。”

    “你杀了我的蓉蓉,害死了季林,你当我不知道?”秦太夫人道,“你逼着季玉嫁桂王不成,又让她远嫁安南。”

    “你还给九江王下毒,要烧死他。你说过的,你不杀九江王的,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你的大业是大业,难道我的孩子们,就是不是人命了吗?”

    秦太夫人嚎啕大哭。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安国公懊悔不已,他一直留着承德侯府,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们一家子蠢人能做挡箭牌。

    可是,这一家子蠢人,现在却成了他的绊脚石。

    他应该早点将这个妹妹,将她一家子人都弄死,以绝后患。

    “我要他们活着,你知道我看着她们死去,我心里是什么感受吗?我没有你那么有能耐,为了你的大业,我们还要死多少人?!”秦太夫人趴在地上,哭声震天动地。

    安国公失望至极,根本不想和她说完。他转头看着杜九言和桂王,冷笑一声,道:“五千人是吧?”

    “怎么,您要独闯军营?”杜九言问道。

    安国公哈哈一笑,振臂大吼一声,道:“大成教众,何在!”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围着皇陵的四周,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回应,“在!”

    说着,他看着桂王和杜九言,道:“今天,谁也别想从这里走出来。”

    “他死了,你觉得你忙的还有用吗?”杜九言指着赵煜。

    安国刚道:“想想宫里的人,想想王府的人,想想……”他转头看着所有的朝臣,“想想你们的家人。”

    “要死,就一起死吧。”

    “我得不到的,谁都不要想得到。就让这个皇朝覆灭罢了,让当年那个玩恩负义,没有诚信小人的江山毁了吧。”

    安国公大笑。

    杜九言转头问桂王,“他如何召集兵马的?”

    “应该是他的人无处不在,一旦又风吹草动,立刻就能集聚。”桂王道。

    他五千人冲进来,动静不小,所以安国公人的知道了,并不奇怪。

    “五千对五千。”安国公看着他们,“试一试,看看谁的命比较值钱?!”

    赵煜忽然出声,喊道:“够了!”

    安国公看着他,目光沉痛,道:“圣上,你不要害怕,只要老夫在一天,就一定会保你江山稳固。”

    “你做这些的时候,问过我意见吗?”赵煜看着安国公,双眸赤红愤怒之情难以控制,“你问过,我想以这种屈辱的身份做皇帝吗?”

    安国公愣了一下。

    “你为了你当年的一时气愤,杀了那么多的人,害了我一辈子。我若真是安国公府的孩子,我就只想做安国公府的人!”赵煜说着,掉下眼泪来。

    安国公道:“圣上,你不要犯糊涂,听信他们的话。你就是先帝的嫡子,任何人都不能篡改你的血统。”

    “你是圣上的嫡长子,是大周名正言顺的君主。”

    赵煜笑了,指着皇陵外面,“大成教……那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说戒子是九江王的,古墓是九江王的,何以,现在是你来召唤教众?!”

    安国公很震惊地看着赵煜,又转头去看杜九言,忽然想笑。

    他算了所有人,却独独忘记算他的孙子和孙女了。

    一个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逆贼,一个得知真相后毫不犹豫的退缩背叛。

    “圣上,”安国公走了两步,看着赵煜低声道,“那么多人的性命,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

    “事已至此,你不想做这个位置也得做!”

    “你没有选择。”安国公看着他道。

    赵煜笑了,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丝毫不怕:“好笑,实在太好笑了。”

    “我才是这天底下最可笑的人。”

    安国公道:“你想清楚了,你一旦此刻认罪,你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包括你的孩子。”

    赵煜微怔。

    “你不想自己,难道不想想太子吗?”

    “你想让太子和你一起,为了莫须有的指控,而躲藏苟且一生吗?”

    赵煜目露震惊,心痛到难以支撑,说不出话来。

    “大成教众,何在?”安国公转身,盯着杜九言道。

    外面,无数个声音齐声回道:“在!”

    “杀无赦。”安国公道。

    “杀!”无数人应他。

    随即,就听到咯咯啦啦的拉弓声音,就听到利箭脱弓的声音……

    紧接着,头顶上空的光亮,瞬间被遮住,无数的利箭冲着准备射来。

    砰砰砰……

    无数的箭矢,就落在祈福台一丈外。

    地上密密麻麻,像是立着无数的刺猬。

    文武朝臣吓的目瞪口呆,瑟瑟发抖。

    这箭,只要再远一点,他们现在就已经被钉在地上,成了亡魂了。

    “这是第一次。”安国公看着杜九言和桂王,“让你们的放了圣上,立刻撤兵。”

    “否则,这里所有人都走不出去。”安国公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大家都看着桂王和杜九言,有人喊道:“不管真假,先、先撤兵吧。”

    “这、这箭可没有长眼睛啊。你们五千人没弓箭,再厉害也鞭长莫及,哪能打得过他们。”史迁道。

    杜九言负手,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她神色淡然,姿态闲适,丝毫没有慌乱,一如她在公堂上一样,自信,张扬!

    “国公爷,”杜九言停在安国公面前,“大成教这么多人,还真是让人意外。”

    安国公道:“那是自然!”

    “侠之大成!”杜九言道,“这么冠名堂皇的教义,却做这些龌蹉的事。”

    安国公冷笑,道:“谁做的事又是大公无私?人活一世,谁也不要标榜自己正义高洁。”

    “也对。”杜九言歪着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准备了烟花庆祝。”

    烟火?果然是小孩子胡闹,安国公道:“是应该庆祝。”

    “你听!”杜九言道。

    轰——

    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声传来,紧接着,是地动山摇、人仰马翻、嘶鸣喊叫。

    又是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声传来,紧接着,烟雾弥漫,无数人在嘶吼乱叫。

    刀剑嗡鸣。

    安国公面色大变,指着杜九言道:“炮药?”

    “茅道士钻研几年,终于得大成了。”杜九言道,“第一炮,送给您的大成教。”

    安国公脑子里嗡鸣着,摇着头道:“不可能!”

    他不可能输的,不可能的。

    “太后呢,你可想好了,太后还在宫里。”

    “整个皇宫都是我的人。”

    桂王道:“是你的人又如何,整个内卫加皇宫內侍,不过四百人,不够杀的!”

    “哈哈,”安国公哈哈大笑,“你们还真是有备而来。”

    他说着,手中的剑忽然一挑,直冲杜九言的面门,她早有防备往后一退,跛子和桂王已经迎面而上。

    “怎么,你们以为我就这点本事吗?”安国公大笑不止,大吼一声,“大成教众,何在?”

    他话落,就见本来四面无门的祈福台,忽然被人从里面将石头推开,一瞬间,从里面冲出来几十个蒙面的持刀的男人。

    “圣上出门,我岂能毫无防备!”安国公盯着杜九言和桂王,“既如此,那就一起死吧。”

    山下的人没有上来,山上的人,桂王只安排了十几个,剩下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朝臣以及內侍。

    “还真是不简单啊。”杜九言迅速后退,“层层叠叠的防备,果然是安国公。”

    几十个黑衣人冲上来。

    两方打斗在一起。

    顾青山松开赵煜去迎战。

    朝臣们害怕地往后退,鲁章之指着一面墙,道:“去那边!”

    大家贴墙站着,方寸大乱,魂不守舍。

    “圣上!”安国公一把将赵煜拉过来后退,被他的人保护在中间,薛按紧跟而上,安国公道,“杀了他们,你还是圣上。”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不是他们死,就是你死!”

    赵煜看着安国公,这个人是他的祖父……难怪这么多年,他一直跟在他身后,对他有求必应。

    他又看向秦万胜,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

    赵煜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安国公放了心,他握着赵煜的手,道:“放心,这些人都活不了。”

    平台下,他安排了六十人,本只是有备无患,却没有想到,最后成了决战胜负的关键。

    谨慎,才是决胜的关键。

    “圣上,您看桂王。”安国公指着疲于应战的桂王,“他是要杀你的,为了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你根本不用心疼。”

    他说着,桂王忽然转头过来,视线冲着他,一笑,道:“这就是你最后的绝招了吗?”

    安国公吓了一跳,顿时感到不妙。

    不等他多想,就见无数黑衣人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加入了他们。

    这些人剑很长,出手麻利,他骇然失色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龙卫!”跛子道,“送我们家门口了。”

    自古龙卫,就住在皇陵。

    居然有龙卫?安国公大惊失色,拉着赵煜转身就走,“保护圣上!”

    “想走?”跛子说着,踢开拦着的人,桂王上前,接招击杀护卫。跛子剑花翻腾,直抵安国公的面门。

    安国公将赵煜交给秦万胜,他提剑迎战,和跛子打在一起。

    他年轻时或许能和跛子不分上下,但现在年老体衰,不过十几招,他的剑被震脱手,跛子的长剑已经落在他的跛子上。

    另一边,赵煜和秦万胜再次被顾青山和韩当扣押住。

    “住手!”跛子喊道。

    所有人停下来,都看着安国公这边。大成教的教众站在原地不敢动。

    “你是谁?”安国公问道,“你就是因为喜欢杜九言,所以甘愿做一条狗,跟在她后面,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桂王做了皇帝,你能得到什么?”

    “他江山美人在握,可你什么都没有。但是你若随我,我却能许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跛子没有理他。

    “你许他荣华富贵?”杜九言哈哈大笑,“刚才忘记说了,那夜玉道人带走了真正的太子。”

    “你以为他死了吗?”

    安国公脸色发白,“什么意思?”

    他亲眼看见那孩子没有呼吸了。

    “意思就是,真正的太子根本没有死!”杜九言道,“三十年了,你欠他的债,也应该还给他了。”

    “各归各位吧!”

    安国公摇头,“不可能!他不可能活着。”

    “跛爷。”杜九言盯着安国公,一字一句道,“把他欠你的三十年,讨回来!”

    所有人一怔。

    跛子也吃惊地看着她。

    桂王上来,也是不解。

    安国公看着杜九言,又看着跛子,脱口道:“是你?”

    “你是那个孩子?”

    “对!”杜九言道,“那个孩子根本没有死,他被玉道人带回去养大成人,成为龙卫之首,他才是真正的太子!”

    当时,跛子说龙卫首领必须是皇家血脉,可他却不是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

    既然都是皇家的血脉,就不存在他是例外。

    原来,他不但是皇家的血脉,他还是那个九死一生,命大福大的赵煜。

    跛子都明白了,他看向杜九言,看过桂王,看向安国公剑往前一送,问道:“是你让我无家可归?是你让我没名没姓,是你让我做了三十年的影子?”

    安国公摇着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们空口无凭,绝对不可能。”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忙碌了一生,到头却输在两个孩子身上。当年,他为什么不狠心补上一刀,当年鲁念娇生下秦九烟死去后,他就嫌这孩子麻烦,动了杀念,他为什么要犹豫?

    他这一生,从不犹豫!

    “有无凭证,无需告诉你。”杜九言道,“等你的,只有死!”

    跛子抬手,一掌打在安国公的头上,他眼睛一翻直挺挺地晕倒在地上,龙卫上前将他捆住。

    秦万胜和赵煜也随即捆住。

    “他怎么办?”韩当问桂王。

    桂王看着赵煜,凝眉道:“先带回宫里,稍后再说。”

    “刘海!”桂王道,“将一干闲杂,全部清理干净。”

    刘海应是而去。

    跛子丢了剑,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杜九言的脸上,问道:“是我师父告诉你的?”

    “是!”杜九言道。

    跛子失魂落魄地去找玉道人。

    杜九言看着被拖走的安国公,和顾青山道:“让人去国公府,不要给他们机会,销魂证据。”

    “是!”顾青山应是。

    杜九言去看鲁章之,鲁章之和她点了点头,道:“你先忙你的事,别的话稍后回宫再议!”

    “好。”杜九言扫过刘扶余,他正坐在地上,浑身瘫软满头冷汗。

    安国公和秦万胜被擒获,皇陵四周的战场清理的很快,一行人人马悄无声息地回了皇宫。

    一个时辰前,宫里也不太平,但好在桂王走前安排了孟郊带着守着,此刻,所有人处理妥当,只有地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昭示着,刚才这里发生过什么。

    “圣上!”皇后带着天子年周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她看到赵煜被捆着的,顿时大惊失色,盯着桂王道:“小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夺权夺宫?”

    “他可是你的哥哥啊!”

    桂王的视线在赵年周身上转过,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将赵煜所有子嗣全部带去凤梧宫关押。”

    他说着,不忍再看,拂袖而去。

    “先去凤梧宫吧。”杜九言和赵煜道,“稍后,我们来和你说话。”

    赵煜头发散乱,垂着头,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他道:“好!”

    “到底怎么回事?”皇后跟在后面,牵着赵年周的手,赵煜沉沉地道,“等会儿再和你说,别问了。”

    夫妻两人带着赵年周去了凤梧宫,稍后,赵煜的两位妃子并着三位庶出的皇子也去了。

    杜九言在坤宁宫里陪着太后。

    太后哭的眼睛肿的看不清东西,握着桂王的手,哽咽地道:“墨兮……那个玉道人在什么地方,哀家要再问问他,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哀家亲自养大的孩子,他那么孝顺懂事,敦厚善良,他怎么可能不是哀家的儿子呢。”

    “哀家不相信。”太后靠在桂王怀中,嚎啕大哭。

    钱嬷嬷也在一边抹着眼泪。

    “娘,”桂王道,“这事,谁也没有想到。”

    他的心何尝不是很痛,看着赵煜被捆着,他恨不能忘记一切,依旧当他是哥哥。

    可是,一旦这么做,他就对不起列祖列宗。

    太祖打下这个天下,不是让一个无耻之人,用阴损的手法改弦易撤的。

    桂王垂着眼帘,面色很难看。

    杜九言也很难过,在这整件事件中,赵煜的处境最难堪。

    他什么都不知道,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十几年的皇帝,突然有一天被人告知他不姓赵,而是狸猫换太子中的那只狸猫。

    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就算是她方才指着赵煜鼻子,让他退位的时候,她也于心不忍。

    可大局就是大局,不是一时的不忍儿女情长,就能代替的。

    “娘娘,我们去大殿吧,文武百官都在那边等着,玉道人也会在。”杜九言道,“当年的事,一定会说清楚的。”

    太后擦了眼泪,点头道:“好!”

    她连衣服都懒得换,就这么出去,钱嬷嬷想喊她想了想又算了,和王宝应一人一边的扶着出去,太后问道:“他……在凤梧宫吗?”

    “是!”桂王道。

    太后无力地点了点头,冷冷地道:“秦韬,哀家要将他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他让先帝至死都不知骨肉已分离,让哀家此刻痛不欲生,亲手将仇人的孩子抚养长大。”

    “他害了两个无辜孩子的一生。”

    “他让哀家无颜去见先祖列宗。”

    人是有感情的,她养了三十年的儿子,一朝说让她不认,她做不到。

    若这儿子一早就知道,故意为之,令她气怒厌弃也就罢了,偏偏他也是无辜的。

    她要怎么办。

    她连见都不敢去见他。

    恨不得现在就死了,一头在撞死,也就一了百了。“娘娘,您往好处想,真正的圣上,您的骨血找到了啊。”钱嬷嬷提醒道。

    太后一怔,随即想到了那天她在九江王府看到跛子时的感觉,当时的他左手鲜血淋淋,可眉头都也皱一下,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她当时就多看了他几眼,因为这孩子的眉眼,像桂王的祖父仁宗。

    尤其是那双眼睛鼻子,只是神态要比仁宗更端肃一些。

    原来,他才是真正的赵煜,是那个一出生就九死一生的孩子。若非他福大命大,他们母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太后叹了口气,和钱嬷嬷道:“作孽,哀家这辈子真的是白活了。”

    “谁能想得到呢。”钱嬷嬷道,“季贵妃当年那样,谁能想得她有这样的手段和心机。”

    她们都以为季贵妃的手段不堪一提,可实际上,她们才是那个不堪一提的人。

    “她有什么心机和手段,还不是个蠢人。”太后道,“自己的儿子是赵家的骨肉,真正的皇室的王爷,她却帮着一个外人谋夺皇位。”

    “难道秦家人做皇帝,他儿子能更上一层楼?”

    反倒会成为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她才死了。”钱嬷嬷道,“秦太夫人不是说了吗,季贵妃的死也是中毒而亡。”

    “安国公杀九江王的时候,可是一点没有留情面的。”

    太后不奇怪。他要杀桂王,是因为桂王是皇室嫡子,可九江王爷是先帝的孩子,对于一个假皇帝来说,就是威胁。

    以安国公的作风和手段,是一定不会留着九江王的。

    “秦太夫人的母子,都是蠢人。”太后怒道。

    钱嬷嬷点头,道:“承德侯府一家子,都被安国公养废了,不管什么事都听他的,依赖他。”

    杜九言牵着桂王的手,看着他低声道:“你别难过。帮他找个安稳的地方,让他们安安稳稳地活着就好了。”

    “也是全了你们兄弟的情分。”

    “我心里难过。”桂王垂着头,道,“从几年前我知道的开始,我夜夜做噩梦,夜里梦见我和他刀剑相见。”

    “我甚至想过,就这样装作不知道过一辈子。”

    他转头问杜九言,问道:“我是不是很懦弱?”

    “不,王爷不是懦弱,是善良是重情义。”杜九言摸着他的脸,道:“你们的兄弟彼此照顾,互相帮扶,他爱护你超过自己,你敬爱他也亚于自己,你们兄弟情没有假。”

    “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做不到什么都可以不顾忌,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你没有错,错的是安国公。”桂王道。

    桂王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我很庆幸遇到了你,更庆幸你不是秦九烟而是杜九言。”

    “我很害怕你我成为仇人。当我开始安国公的时候,我心里犹如火灼一般,痛不欲生。”桂王道,“一边是列祖列宗,一边是哥哥和你。”

    “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只能逃避。”

    杜九言能感觉到,自从找到青岩散人后,桂王的表现就很反常。他和她不一样,他心里是有怀疑安国公的,可是很怕因为安国公,他们夫妻两人会反目成仇。

    所以,他躲躲闪闪逃避自恼。

    “你做的很好了。”杜九言道,“自小那么多人的宠着你,你却没有恃宠而骄,却那么懂事的维护兄弟感情。当你得知赵煜的身份可疑,你没有冲动对质,而是不动神色,去广西造反筹备。”

    “只是,安国公藏的太深了,而那些事发生的时候,没有任何证人和证据,你又还没出生。你查不到是正常的。”

    安国公确实老谋深算,滴水不漏。

    若非他放火烧了九江王府,她也不可能从九江王身上跳出来,也不会想到安国公。

    就如当初说靖宁侯一样,能做到那些布局的人,大周没有几个人,靖宁侯是一个,那么安国公也是一个。

    她原本一直纠结于和惊讶城聊天的人年纪和安国公对不上,后来她想起来,安国公没有和荆涯冲联系,但是秦万胜可以。

    随后,他想到申道儒说季贵妃的话。她是害怕和担心的,甚至并不是心甘情愿豁出去,否则,她就不会留一条退路,找一把扇子保他儿子一条命。

    另外一方面,就算九江王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她的娘家承德侯以及安国公府也能帮忙周旋,一个安国公的能力,不比一把很难找到的扇子更好用?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安国公不能用。

    可安国公和承德侯常来常往,没道理不能用。

    所以,她站在火场的时候,隐隐浮现出安国公父子的容貌。直到晚上去喊醒桂王,两个人聊过之后,她就更加确信了。

    随后,闹儿出事留下玉佩的作证,陈朗说他当年被追杀离京的原因。

    事情就彻底明朗了。

    “原来,我身边所有人,所有事都不是偶然和巧合。”杜九言苦笑。

    桂王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道:“我是巧合。”

    两人无奈一笑,进了大殿。

    朝臣们都惊魂未定地在喝茶,跛子和玉道人还有茅道士三个人坐在一起,茅道士在吐沫横飞地吹他的炮药,又想起来什么,和跛子道:“你当时拿人皮的时候,我就说你有问题。”

    “说你道士你还否认。”

    “合着你就是骗我的。哼!”茅道士道。

    玉道人手里的拂尘啪叽敲了茅道士的头,怒道:“你和谁说话呢?摆正自己的位置。”

    玉道人说着,一转头腆着脸冲着跛子道:“您别生气,他从来都是没有脑子,要不然我也不会将他逐出师门了。”

    “什么将我逐出师门?你死了师门就是我的了。”茅道士说着,看着跛子又讪讪然摸了摸鼻子,道:“我、我忘记他的身份了。”

    尴尬!

    跛子端着茶盅,面色沉如水,对周遭的事情毫无反应。

    有人走进来,他从嗡嗡的议论声和错综的脚步声中,立刻听到了杜九言的脚步声,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杜九言。

    “跛爷。”杜九言拉着桂王快步过去,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只道,“你饿不饿,吃饭了吗?”

    跛子看着她,忽然笑了,摇了摇头道:“没有吃,有点饿!”

    杜九言看着桂王。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桂王很尴尬,不知道怎么和跛子相处说话,转身出去了。

    跛子又垂下眼帘,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一向独立强大,仿佛无坚不摧。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心疼不已,不由将他那只受伤未好的手牵起来,道:“换药了吗?我请太医来给你换药吧。”

    “不用。”跛子回握着她的手,目光中有犹豫和不知所措,“九言,我……怎么办?”

    杜九言眼眶一红,低声道:“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属于他的一切吗?

    三十年来他一无所有,像个孤魂野鬼,像个影子无名无姓,他以为他一生都会如此,可是一夕之间,他有了母亲有了兄弟甚至于……他还是真正的皇帝?

    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他要天下干什么?

    跛子笑了,摇了摇头道:“九言,我好累!”

    “嗯。”杜九言点了点头,“我知道。”

    跛子端着茶盅,像个无助的孩子,垂着头继续发呆。

    杜九言回头看着帘子后面的太后,太后的目光也头过帘子看着跛子。

    “那孩子……也很难过吧。”太后哽咽地道。

    她想立刻去将安国公拖出来乱刀砍死。

    “可怜见的,”钱嬷嬷哭着道,“听说小时候腿就坏了,玉道人一开始没给取名字,后来猜测到了就不敢给他姓名,就一直跛子跛子的喊着。”

    真太子真皇帝,谁敢给他取名字。

    “我的儿……”太后倒在钱嬷嬷身上,主仆二人无声地哭着。

    靖宁侯父子从门口走了进来,大家都起身行礼,靖宁侯一一回礼,视线就落在杜九言和跛子身上,目光微动他朝跛子走过去。

    跛子放了茶盅,起身拱了拱手。

    靖宁侯给他回了礼,两人没有说话,对面站着,气氛令人僵硬。

    “侯爷,”杜九言道,“你受苦了。”

    靖宁侯道:“不苦。是我这个舅舅无能,没有护好几个孩子。”

    他身为舅舅,却毫不知情他的外甥被人掉包了。他仰仗皇家仰仗两个外甥,却对外甥的受苦的事,毫不知情。

    他羞愧不已。

    靖宁侯看着跛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跛子也不准备开口。

    那边,鲁章之带着朝臣一直在讨论此事如何处理。

    桂王亲自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几碟子小菜一碗鸡汤面,放在跛子面前的桌子上,道:“趁热吃。”

    “谢谢!”跛子没有客气,默不作声地吃面条。

    桂王看着他,心情极为复杂。

    跛子吃完面条,小內侍诚惶诚恐地上来收了碗出去。

    桂王咳嗽了一声,道:“各位,都说说吧。”

    王阁老看着跛子,出列行礼,道:“安国公的事已是事实,人证后事情已经很清楚明了。可是……”

    “真正的圣上,又怎么证明真假呢?”

    是啊,那个孩子一出生就被抱走了,太后这个亲生的母亲没有见到就被掉包了。

    那么,怎么证明,这个孩子的真假?

    大家都想到这个问题了,只是王阁老向来是有事往前冲的人,便说出来了。

    大家都看着玉道人。

    玉道人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问贫道?”

    “玉道人,”王阁老道,“此事,只要你能证明,不是吗?”

    玉道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来回的走动,焦躁地道:“贫道怎么知道?”

    “玉道人,有个人问题。”王阁老问道,“当时你进宫算命,说当时的太子不是真命天子的时候,你没有请跛爷进宫和圣上见面,可事后你再次进宫,你说圣上已知时日不多,他相信你的话并给了你诏书,当时你为何不请跛爷进宫觐见?”

    “啊?”玉道人挠了挠头,道,“当时没有请跛爷进宫?”

    他来回走动回忆当时的情况,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当时他不在京城,而是跟着他师父游历去了。”

    “这还要证明吗?”玉道人很不高兴,“贫道的存在就是证明啊。”

    “桂王爷,你信不信?”玉道人问桂王。

    所有让你的视线落在桂王身上。

    王阁老道:“王爷,此事不能大意啊,皇室血脉容不得半点混淆。”

    “我信!”桂王打断王阁老的话,“我相信他是当年的那个孩子,是我的兄长。”

    跛子目光微怔,看着他有些震惊。

    他和桂王的关系一直只停留在杜九言的事情上,所有交集也只是杜九言。他不喜桂王,相信桂王也不喜他。

    可是,他今天居然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他了,这让他很惊讶。

    他难道不怕玉道人是第二个安国公,而他,也是第二个假赵煜吗?

    “王爷!”王阁老道,“这太草率了。”

    桂王看着众人,道:“我信他,就不草率。”

    “哀家也信,”帘子后面,太后也道,“各位看一看,这孩子的眉眼,是不是像仁宗?”

    众人就去看跛子,鲁章之道:“跛爷的容貌,确实很像仁宗。”

    经历过三朝的人有一些,可经历过三朝还见到过仁宗的人,在场的就只有鲁章之了。

    毕竟,不是为官就能面圣。

    “那、那就算跛爷身份不假,那、那皇位怎么办?”王阁老问道,“依老臣意见,既然先帝第二份传位诏书是给桂王爷的,那就按照第二份传位诏书来执行。”

    “你的意思是,让桂王爷登基为帝?”鲁章之凝眉问道。

    王阁老道:“是!”又道,“恕老臣说句不得当的话,现在只有桂王的身份是名正言顺毫无瑕疵的,桂王爷继承大统才是最保险的。”

    虽说都相信跛子的身份不假,可是,以防万一,桂王还是最保险的。

    众人的视线,又落在桂王身上。

    桂王凝眉,看向王阁老道:“此事明日早朝再议吧,我们都需要时间。”

    王阁老道:“还请王爷三思。”

    说着,他也冲着跛子略行了礼。

    “现在说两件事。”桂王道,“安国公十恶不赦,无论是本王还是太后娘娘,都不会放过他的。”

    “所以,各位大人也回去想一想,如何判刑,是诛九族还是三族,承德侯府又当如何定罪也一并想一想。”

    众人应是。

    “那王爷,圣……他要怎么办?”钱羽问道。

    不知道如何称呼赵煜。

    “不知道。”桂王拂开袍子坐下来,“你们说,怎么办?”

    大家立刻你一眼我一句讨论起来,有人说圈禁有人说和安国公一起杀了以绝后患。

    桂王听着,问道:“没有别的方法了?”

    大家一愣,鲁章之问道:“王爷何意?”

    “我想让他做回普通人,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忘记过往和身份,自在快乐的过一生。”桂王道,“我不舍得杀他,更不舍得圈禁。”

    “各位觉得本王的决定,妥当吗?”

    鲁章之凝眉朝杜九言看去,他觉得不妥当。赵煜现在或许很好,可是谁又知道,将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可是做过帝王的人,帝王术了如指掌,他手中的人脉甚至比桂王还要多。

    谁能知道,若干年后,他会不会告诉天下人,是桂王为了夺宫而故意捏造身份陷害他。

    现在跛子的身份就说不清了,更何况以后呢。

    所以,以绝后患的办法就是将赵煜杀了,就算实在舍不得,也得舍得,不但是他,就连他的儿子也要如此。

    “王爷,老臣认为不该将他放出去,还是圈禁在宗人府吧,既能成全大家的情意,又能防止再出意外。”鲁章之道。

    桂王撑着额头,道:“本王心意已决了,阁老就不要再劝了。”

    “若真如此,那也要派遣人随时盯着跟随方才可以。”鲁章之道。

    这点,桂王没有反对。

    “那就这样吧,”桂王道,“今晚我们都想一想,明日早朝,将所有待定的事情定下来。”

    “有劳各位大人,今日辛苦,都会去休息吧。”

    众人应是,没有多留,结伴而去。

    “刘扶余没有来。”马阁老道。

    “说吓病倒了。”王阁老道,“他哪有胆子来?!”

    众人小声说着话,出去了。明日,朝堂要换天了,他们所有人心里还惶惶然充斥着不安,也没有心思去管刘扶余等人的处境和将来。

    反正,该定罪的,总要定罪的。

    大殿里,太后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视线胶着在跛子的脸上,三两步走过来,停在他面前。

    跛子起身拱了拱手,波澜不惊地道:“太后娘娘。”

    “你……一直叫跛子?”太后红着眼睛问道。

    跛子颔首,道:“是!”又看着玉道人,“玉道人知道的比我清楚,娘娘可以问他。”

    他现在并不想说话。

    “贫道先是存疑,来不及取名字,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就更加不敢取了。恰巧他当时被丢下井里的时候,摔着腿了,事后虽慢慢长好,但三岁多时练功又受伤一次,后面就一直有点跛,我索性就喊他跛子了。”

    太后看着他的腿,忽然蹲了下来,道:“哪里,哀家看看。”

    跛子后退了一步,凝眉道:“已是旧伤,娘娘不必如此。”

    “哀家就看一眼,”太后落着眼泪,蹲在地上,伸手去摸不远处跛子的左腿。

    跛子看着太后。

    房间里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凝聚着伤痛。

    跛子犹豫了一会儿,往前走了一步,让太后的手碰到了他的左腿。

    太后颤抖着,一点一点揭开他的裤脚。

    在膝盖下面胫骨的位置有一块突了出来,这个地方的骨头长歪了,所以只要走路这里都有刺痛感。

    但一种疼痛每日存在的话,慢慢的就会适应然后习惯。

    “为什么没有找大夫?”太后哭着,心疼地去摸那块凸起的骨头,玉道人摸了摸鼻子,道:“摔的时候贫道不在家,等三个月回来他的腿已经长好了。”

    “找了大夫,说敲碎了或许可以长回去,可是……可是只是有可能,如果长不回去就会瘸的更厉害。”

    “他才三岁,贫道也不舍得。”玉道人没带过孩子,茅道士做他徒弟时候年纪已经很老了,他就怕养孩子。

    指望他多细心,很难。

    “稍后请太医来看看。”太后看着跛子,“或许有用呢。”

    跛子没有说话。

    太后由钱嬷嬷扶起来。

    “你……还饿不饿,让钱嬷嬷给你做饭吃好不好?她做的饭墨兮最喜欢了。”太后道。

    跛子忽然问道:“你们都相信吗?”

    大家一怔。

    “哀家相信,”太后道,“那天哀家看见你心里就有感觉,只是当时墨兮昏迷,哀家没有多想。”

    “现在再去想,一定是我们母子心有灵犀的缘故。”

    跛子抿着唇,质问道:“我若是假的呢?”

    “不会。”太后道,“不会是假的,你那么像你祖父。御书房有你祖父的画像,你可以去看看。”

    跛子微微颔首。

    “你这是怀疑贫道啊,”玉道人道,“贫道出家人,是不可能骗人的。”

    桂王道:“你们去坤宁宫吧,我和九言稍后过来。”他说着看向跛子,“事情,我们再稍后聊。”

    跛子颔首。

    桂王和杜九言去了凤梧宫。

    跛子由太后和靖宁侯几个人簇拥着去了坤宁宫。

    凤梧宫门外,薛按魂不附体地守在门口,看见桂王和杜九言进来,忙起身行了礼,道:“给王爷、王妃请安。”

    “嗯。”桂王扫过他一眼,进了凤梧宫里。

    杜九言在门口停下来,看着薛按,问道:“薛公公,您和国公爷可熟?”

    “奴婢和国公爷熟肯定是熟的,但不是您说的那种熟。奴婢以性命保证。”薛按道。

    杜九言不相信,“薛公公进宫多少年了?”

    “奴婢九岁进宫,迄今已经五十三年了。”薛按回答。

    杜九言颔首,“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照顾太子的,在照顾太子以前,你哪里当差?”

    “奴婢原先是在先帝御书房当差的,我师父就是当时的掌印大太监,后来先帝指了奴婢伺候太子。”薛按道,“再后来太子搬去西五所住的时候,奴婢就正式跟过去了,那年太子七岁。”

    “如此说来,你既不知道狸猫皇太子的事,也不晓得先帝被下毒的事?”

    薛按跪下来,磕头道:“奴婢哪有这个胆子。先帝驾崩奴婢已经在太子府做总管事了,不在宫里当差。”

    “太后娘娘当年生产时,奴婢年纪还是御书房里一个小太监。”

    薛按解释道。

    “我不相信。”杜九言道,“都是聪明人,你是成精的大太监,办事滴水不漏,我是找不到证据你的。”

    “但,你可能活不成的。你想清楚了,仔细回忆一下你都记得什么。”

    “说的好了,或许能保你一命,让你出去过一过正常人的日子,说的不好,那你就只能一辈子留在宫里了。”

    杜九言没有再看薛按。

    “奴婢知道。”薛按跪下来,磕头道,“奴婢知道,当年就是奴婢将孩子抱出去的。”

    薛按道:“当时奴婢留了一心,看了那个孩子的身体。”

    “他的后脑勺有个红斑。”薛按道。

    杜九言看着他,点了点头,“知道了。”

    凤梧宫的房间里,桂王和赵煜对面坐着,赵煜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不少,他道:“你要杀了朕吗?”

    “舍不得。”桂王道,“你想去哪里?”

    赵煜惊讶地看着桂王,忽然又理解了,这就是桂王啊,他如果能下定决定绝了他这个后患,又怎么可能忍着了五六年。

    “你杀了吧。”赵煜道,“留着年周他们一命。稚子无辜,更何况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活着一日,终究是祸害。”

    桂王摇头,“祸害不是用来怕的。”

    “你想想去哪里吧。”桂王道,“我先去坤宁宫了,这两日吃喝都会给你送来,你……不要胡思乱想。”

    桂王起身出去。

    赵煜靠在椅子上,揉着头脸,听到脚步声,他知道是皇后,便道:“墨兮问,我们想去哪里。”

    “圣上!”皇后在他面前跪下来,哭着道,“确认吗?”

    赵煜愧疚地看着皇后,道:“是,确认。”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皇后趴在赵煜的腿上嚎啕大哭,“这让你怎么办,让年周怎么办!”

    赵煜也不知道。

    年周从太子变成了庶民,他会不记恨吗,他会平平安安长大吗,他真的会做一个普通人吗?

    没有人会知道。

    “你开解他吧。”赵煜道,“他是大孩子了,人在人祸难以预料。”

    皇后恸哭。

    隔着几座宫殿,王太妃正用手绢擦着怀王的灵位,她头也不会地和韩太妃道:“我就说,事情和他有关吧。”

    “倒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假的。难怪要所有王爷的性命。”

    “只有杀了所有王爷,王位才能坐稳啊。可怜几位王爷,成了被人搬开的拦路石。”

    韩太妃咬牙切齿地道:“秦韬真是狼子野心,居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待他被五马分尸的那日,本宫定要去拾起他的心肝,丢去喂狗。”

    “这样怎么能解恨?”王太妃将怀王的灵位擦干净,用包袱抱起来,韩太妃看着她很奇怪,“你将灵位收起来作甚?”

    王太妃和她道:“你等等。”

    她说着,去房里取了一把包的严严实实的瑶琴出来,交给韩太妃,“这个给你,做个念想。”

    “你……你为什么给我?”韩太妃感觉不太好。

    “一个物件而已,”王太妃道,“你拿回去吧。我换件衣服出去走走。”

    韩太妃道:“你别做傻事。安国公还没有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我不死,”王太妃道,“我就想出去走走。”

    她说着回房去了。

    韩太妃心事重重地回自己宫里去了。

    坤宁宫里,院正亲自看过跛子的腿,拱手回道:“旧伤时间太久了,以微臣的医术,就算打断了再等生长,也难以复原了。”

    院正说完,发现库宁宫里没有声音,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下的一抖,跪下来道:“微臣……微臣不敢托大,说写不切实际的话,但、但以微臣以及太医院所有人的医术,确实办不到。”

    “不过,”院正擦了擦汗,又补充道,“听说在滇南那边有种草药,对骨伤很有用。微臣年轻时跟师父游历行医的时候,曾亲眼见过。”

    桂王扬眉,问道:“滇南?药名是什么?”

    “叫续骨膏。”院正道,“在孟良。”

    玉道人马后炮,嘿了一声,道:“贫道似乎也听说过,不过,有这么神奇吗?”

    “有!”院正道,“若非微臣亲眼所见,也不敢说出来,让……让……冒险。”

    院正不知道怎么称呼跛子。

    “你回去将路线和你知道的都写下来拿给我。”桂王和院正道。

    院正一迭声应着是,行礼退了出去。

    “不用治了,我习惯了。”跛子看着桂王,淡淡地道,“很远,无需再走一趟。”

    桂王微微颔首,道:“等下次有事过去,顺道办了。”

    跛子拱了拱手,算是道谢了。

    两人认识这么久,今天的气氛是最尴尬的时候,桂王看着淡然,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极其复杂。

    一言难尽。

    “薛按说,他当年将孩子抱出去的时候,特意看了那个孩子的身体。”杜九言道,“那个孩子的后脑勺上,有个红斑,指甲盖大小。”

    太后一愣看向跛子。

    跛子凝眉,接受着众人的目光,没有说话。

    “有!”玉道人跳出来,道,“有!”

    他说着去拨跛子的头,果然,在左边的后脑勺的发根处,有一个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红斑。

    太后捂着嘴,哽咽地道:“我的儿!”

    “关于身份,”跛子将头发绑好,看着在座的所有人,“知道我是谁就好了,至于其他,不重要了。”

    他说着,冲着各位叉手,道:“今日疲惫,我先告辞了。

    “你别走,”太后泪眼朦胧地拉住他,哽咽地道,“孩子,你……你要是心里不舒服,你骂娘一顿行吗?”

    “是娘没有用,将你生下来却没有起做好娘,保护好你。”

    跛子停下来看着太后,一时间很恍惚。

    娘吗?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舅舅也有责任,”靖宁侯忽然冲着他跪了下来,道,“你要恨,就很舅舅吧!”

    跛子让开一步,避开靖宁侯的大礼,见桂王没有上去扶,他犹豫了一下只得上前去扶靖宁侯,道:“奸人算计,难防范。”

    “和你们没关系。”

    “我……也没有怪你们,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身份转变。这对于我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我需要时间来接受,所以打算回去冷静一下。”

    “等我想清楚了,再来找你们认亲。”

    靖宁侯撇过头去擦了眼泪。

    “娘,舅舅。”桂王道,“让他冷静一下吧,我们也都需要冷静。”

    靖宁侯道:“可是……可是皇位怎么办?”

    这是目前最大的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桂王看着跛子。

    “看我做什么?”跛子眉头高高扬起来,他猜到了桂王的意思,摆手道,“就算我的身份没有问题,可我没有学过治国之策。”

    “你是嫡长子,”桂王道,“皇位自然是你的。”

    跛子目瞪口呆,“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桂王道。

    跛子看向杜九言,问道:“你觉得合适吗?”

    “不知道。”杜九言在一边吃水果,摇头道,“我一个小讼师,不懂国家大事。”

    跛子白了她一眼。

    他看着桂王,桂王也看着他。

    “我做不了君王。”桂王道,“你既是我兄……哥,那就要担起嫡长子的重任来。”

    跛子被气笑了,道:“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

    “如果是这个结果的话,你们就当没有认我回来吧,真正的嫡长子死了便是。”说着要走。

    桂王拦着他。

    跛子看着他,桂王也看着他,两个人之间电光火石,一触即发。

    太后和靖宁侯目瞪口呆。

    刚才还悲悲戚戚的认亲,怎么一转眼就要打架了?

    “好好说话,”太后站在中间,道,“我们坐下来商量吧。”

    以前都是兄弟间为了皇位你死我活,这两个倒好,你死我活是为了不做皇帝。

    两个人都坐下来。

    “哀家的意思,你可以想一想皇位的事,”太后和跛子道,“墨兮真的不合适,大周在他手里,早晚要完。”

    跛子道:“他将广西治理的很好。”

    “广西才多大,岂能和全国相比。”桂王道,“你没学过治国之策,我也没有学过。”

    自古只有太子能学。

    “有鲁阁老陈先生在,你再手生也能学会。”桂王道,

    跛子揉着额头,忽然转头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咬着半边苹果愕然地看着他,问道:“干……干什么?”

    “你跟我来。”他起身忽然出去。

    杜九言吞了苹果看着桂王。

    “劝劝他。”桂王道。

    杜九言跟着跛子出去,他站在抚廊下看着她,光线明暗,目光似深潭一般,让人看不清在想什么。

    “什么?”杜九言道。

    跛子忽然抬手,压在她的肩膀上,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杜九言道,“我继续做讼师啊,毕竟我的人生目标很远大。”

    跛子看着她,忽然满腹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出去走走。”他出了坤宁宫,很快消失不见。

    杜九言回去,大家都看着她。

    “他说他出去走走,”杜九言无奈地道,“让他静一静吧,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能成的。”

    大家都叹了口气。

    她正要说话,忽然鼻尖闻到了一股焦糊味,她一怔问钱嬷嬷,道:“您在煮东西吗?”

    “没有啊,”钱嬷嬷怔了一下,王宝应冲了进来,喊道,“娘娘,王爷,不好了。”

    大家都看着王宝应。

    “凤梧宫走水了。”王宝应道,“凤梧宫走水了。”

    桂王蹭地一下站起来,大步冲了出去。

    “什么!”太后眼前一黑,“内卫呢?内卫去救火了吗?”

    王宝应应是,道:“宫里剩下的信得过的内卫就五六个人,这会儿还有几个在外面守着宫门,奴婢安排宫里的內侍和女官去救火了。”

    今天宫里也进行了大清理,安国公的人,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的多。

    整个内卫近千人,多半的人是他,其余的人他们还不确定,只能先关在宫外慢慢审察。

    这两日慢慢就会处理这件事。

    “走!”太后跌跌撞撞往外走。

    杜九言喊了一声,“我先过去。”也跟着桂王去了。

    桂王一口气冲到了凤梧宫,顿时愣在了原地,整个宫殿联排的房间都起了火,火还不是从里面烧出来,是从外面。

    “救火!”桂王抄起宫人的水桶,冲进去照着门就扑了水,抬脚去踹门。

    “哥!”桂王喊道,“哥,你在里面吗?”

    房间里没有声音,桂王立刻就想到有人下毒了。

    他又接连踹了两脚,忽然听到院子里响起一连串的笑声,“墨兮啊……”

    他猛然回头,就看到王太妃手里提着桐油,一手拿着火把。

    “是你!”桂王道,“你疯了吗?!”

    王太妃哈哈大笑,摇着头道:“不是我疯了,是你疯了。”

    “因为这个人,你真正的哥哥们都死了。”王太妃指着里面,道,“你现在,打算宽恕他吗?”

    “你太愚善了。”

    “不过没关系,我和他的仇,我会亲自了结。”

    “现在了结了。”王太妃冲着桂王走过去,笑盈盈握着火把,“他应该死的。他活着才是大患。墨兮,你太妇人之仁了。”

    桂王不想和他废话,火就烧进去了,一会儿就算他们被烧死,这么大烟,也会死人。

    “九言,将这个疯婆子砍了。”桂王懒得理王太妃,又踹了两脚门。

    杜九言带着人上来和王太妃周旋,太后站在院子里,指着王太妃的鼻子大骂。

    王太妃大笑不止。

    桂王踹开门,房间里烟雾缭绕,他喊道:“哥!”

    冲进卧室里,就看到赵煜和皇后还有三位贵妃三个孩子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他大惊失色,将赵煜和赵年周一手一个夹着出来。

    又折返回去,将所有人都救了出来。

    等停下来,他蹲在赵煜面前。

    赵煜躺在地上,面色苍白毫无生气,他喊道:“哥,你醒醒啊!”

    “你以为我就放火吗?”王太妃哈哈大笑,“他们一下午没喝水,我让人送壶茶和点心进去,他们岂有不喝不吃的道理。”

    “那里面有乌头的毒,毒性够足,哪怕沾上一点,都会要命。”

    王太妃盯着赵煜,大声喊道:“我的儿你看到了吗?你的大仇母妃替你报了。”

    “再等两日,另一个罪魁祸首也会来找你了。”

    “我的儿,你记住他们,就算到阴曹地府,也不要放过他们!”

    桂王将赵煜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哽咽地喊道:“哥,哥!”

    “太医呢,太医呢?”太后冲着人喊道。

    太医匆匆赶来,搭了脉,大惊失色,颤颤巍巍地和桂王道:“娘娘,王爷……都……都没气了。”

    “只有、只有他还有一点,可能是因为没有吃东西的缘故。”

    赵煜只碰了一口茶,所以中毒很浅。

    “救,救,快救!”桂王吼道。

    太医颤抖地施针,静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感觉到赵煜的眉头动了一下,桂王喊道:“哥!”

    “怎么样?”太后问道。

    “先、先移去房间里吧。”太医道。

    桂王抱着赵煜就去了隔壁宫,将赵煜放好。赵煜无力地睁开了眼睛,打眼就看到了太后和桂王,两个人一脸的担忧和自责。

    “母后……”

    太后失声哭了起来,点头道:“唉,母后在!”

    “对不起,”赵煜道,“我、我让您伤心失望了。”

    太后摇着头,道:“乖孩子,母后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你。”

    “纵然知道你不是母后的孩子,母后也当你是自己的骨肉,这辈子都是。”太后道。

    赵煜虚弱地笑了,道:“谢谢母后!”

    “别说了,你让太医给你治,等你好了我们再说话。”太后道,“母后刚才就想来找你说话,可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等你好了,母后和你好好说话。”

    “就在京城选一处宅邸给你,你就在京城,你还是我的好儿子。”

    赵煜眼皮很重,艰难地撑着,道:“好!”

    他说着,去看桂王,紧握着桂王的手,道:“墨兮,哥哥……要走了。”

    “这辈子,能做你的哥哥,我三生有幸。”

    桂王抿着唇,眼泪掉下来,道:“我也是!”

    “我知道茶里有毒。”赵煜笑了一下,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桂王用袖子拼命地给他擦着嘴,将他抱起来托着他的头。

    “我们都死了……才不会让我的墨兮为难。”赵煜道。

    “你好好的,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好不好!”

    桂王哭着,使劲点头,道:“好!”

    “哥,好!”

    “好。”

    赵煜抬手,桂王哭着将自己的脑袋伸过去,赵煜的手搭在他的头上,摸了摸,“墨兮,你好好的,替我孝顺母后,替我过未经历的人生。”

    “哥哥,最喜欢墨兮了。”

    “好!”桂王的脸上贴在赵煜的胸口,落在他发顶的手,无力地摔在了床沿上。

    太后大哭起来,喊道:“煜儿!”

    “我的煜儿!”太后瘫坐在地上,静宁侯也瘫坐在一边。

    杜九言捂着嘴,眼泪簌簌地落着。

    桂王抱着赵煜,紧紧抱着,道:“好,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跛子站在门口,久久未动。

    顺天十一年腊月二十七,世宗驾崩,皇后和太子以及三位贵妃两位王子,同夜薨逝。

    同夜,怀王之母王太妃也在房中自缢。

    世宗虽未入皇陵,但在赵氏宗谱中,却并未被除名,在大周的历史上,是个特殊的存在。世宗和桂王的兄弟之情也被后世子孙传颂,戏文之精彩远超其他。

    开年正月二十,乱了一个月的朝堂,第一次开朝,满朝百官无虚席。

    但却无人主持大局。

    殿外,跛子和桂王还有杜九言三人对面而立。

    “你想好了?”赵煜去的那夜跛子也消失,直到刚刚他出现在这里,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坐上这个位置,你……就是天下的君王了。”

    跛子不看桂王,只盯着杜九言,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想好了。但我登基为帝,有个条件。”

    杜九言不适合留在宫中,而能陪她一起过一生的,只有桂王。

    这个位置,只有他来坐。

    就让他继续做她的影子,为她遮风挡雨,撑起大周这片天,和她一起缔造一个盛世繁华。

    实现她的理想。

    “什么?”杜九言问道。

    跛子道:“把小萝卜给我,立他为太子,待他长大成人后,我退位让他。”

    杜九言愕然,转头去看向桂王。

    “你问过小萝卜了?”桂王问跛子。

    跛子道:“问过,他同意!”

    二月初二,大周新帝登基,定国号“昌平”,立桂王之子赵红麟为太子,皇后之位空置。

    跛子站在龙座后,提笔在赤红的宣纸上,写下他的名字:赵启

    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赐安国公秦韬父子凌迟之刑,这是以法情治国的大周开国两百年来,第一例凌迟之刑。

    三月初一万人空巷,所有人聚集在菜市口,观看秦氏父子处以极刑。

    杜九言站在人群中看着,安国公被捆在柱子上,苍老的脸上是失败后的癫狂,他盯着杜九言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秦九烟?”

    “是,也不是。”杜九言道。

    安国公哈哈大笑,摇着头道:“我辛苦一辈子,到头来毁我的却是我的亲孙女。”

    “他怎么样?”安国公问道,“你们杀了他?”

    大理寺中无人敢和他说话,所以他不知道赵煜死了。

    “代你受过,被人寻仇,死于非命!”杜九言回道,“一家八口!”

    安国公目瞪口呆,死死盯着杜九言,怒吼道:“谁?”

    “谁?”

    “是谁?老夫去阴曹地府,也要找到他。”

    杜九言道:“万千孤魂!”

    她说着,转身穿过人群慢慢离开。身后,百姓谩骂的声音盖过了安国公的怒吼声和嘶叫的声音。

    杜九言垂着头,重重叹了口气。也许,当年仁宗不许重诺,是不是就没有今天的这一切了呢?

    答案是不确定的。

    安国公这样的人,就算没有仁宗,也或许有别的原因吧。

    她苦笑,抬脚跨进桂王府,她很累,只想倒下来好好睡一觉。

    推开卧室的门,脚步一顿,就看到她的卧室里搭着一个衣架,衣架上挂着一件大红的嫁衣,长长的衣摆逶迤在地面,将室内映衬的喜气洋洋。

    她失笑,跨进门伸手将放在一边的凤冠捧起来,金色的璎珞微微颤动,她回头过去,笑了起来。

    就看到院子里,桂王、跛子、小萝卜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娘啊!”小萝卜冲过去,抱住杜九言的腿,道,“您好美啊,是天底下最美的娘。”

    陈朗、银手、花子也走了进来,笑眯眯看着她。

    “成亲吗?”桂王道,“我有权有势!”

    杜九言笑着,道:“这么厉害啊,那嫁了!”

001 出行不顺(一)

    “我让龙卫的人去找就行了,真不需要你们特意走一趟。”

    赵启站在桂王府门口,无奈地看着杜九言和桂王。

    “王爷说一定要找到续骨膏,作为你登基的贺礼。既是贺礼,就一定要亲力亲为。”杜九言道,“你别客气,我们不怕跑这一趟。”

    桂王躺在马车里,没露脸,但点了点头。

    赵启觉得,这两个人找续骨膏是次要,因为此地太伤心,要避开京城逍遥一段时间才是他们心中所想。

    “娘啊,”小萝卜抱着杜九言,嘟着嘴道,“我也想去。”

    杜九言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道:“你现在是太子,太子能到处跑吗?”

    门口站着的一众人,都跟着摇头。

    小萝卜嘴角抖了抖,回头看着赵启。

    当时跛子叔来问他想不想做太子的时候,就告诉他,只有他做太子天下才不会乱,只有他做太子,娘才能继续做讼师,高高兴兴地留在这里。

    他不懂,什么叫他娘才能高高兴兴留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

    他娘要离开吗?

    但是,他娘能高高兴兴做讼师,他明白的。

    只有他做太子,跛子叔才会做皇帝,只有跛子叔做皇帝,他娘才不用做皇后困在后宫里。

    所有,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小萝卜问道。

    杜九言回道:“长则八个月,短则半年就回来了。”

    “那你们不成亲了?”王蕊问道,要是太迟她和周肖的婚事怎么办?杜九言不参加,总觉得没有那么热闹了。

    杜九言回道:“成亲是肯定要的,但是现在不是找续骨膏更迫切嘛。”

    实际,她也很想逃开京城所有人的纷纷扰扰,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桂王需要平复伤痛,她也需要冷静沉淀。

    “放心,你和周兄的婚事,我们势必要回来的。”杜九言安慰王蕊,“你什么时候回家?”

    王蕊回道:“我和乐姐姐五月就回去,家里……家里已经在筹备婚事了。”

    乐晓妍也脸红地站在门口,余光看了一眼钱道安。

    “九哥,”宋吉艺拦在马车前面,“我、我、我和凝月、也要去!”

    他话音落,杜九言就看到苏凝月提着包袱从门口出来,喘着气道:“来了,来了,我衣服都收拾好了。”

    他们夫妻二人正月初七就出门了,正好赶得及。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看着后面一众眼巴巴地看着她的人,道:“我们不是游玩啊,你们就不怕吃苦?”

    “不怕!”宋吉艺摇头。

    杜九言掀了车帘看着桂王。

    “我没意见。”桂王道,“不过话说在前面,路上花费自理。”

    这么远的路,一走就得三个月,要不少盘缠。

    “我和相公有钱,”苏凝月拿了银票出来,“我们自己负责食宿。”

    桂王就嗯了一声,“行吧。”

    宋吉艺嗷地一声叫,撅着屁股往马车上爬,桂王一脚差点踹他脸上,怒道:“你不能再备一辆车?”

    “王、王爷,您您、有有、有武、武功应、应该坐、坐马。”宋吉艺挤上来,冲着苏凝月,“月月、来!”

    苏凝月也上车。

    桂王看着夫妻两个人,简直无语。

    苏凝月一开始还是个会害羞的小姑娘,自从嫁给宋吉艺也变的没脸没皮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再备一辆车吧。”杜九言道。

    只得又备一辆车,乔墨和顾青山驾车,韩当和刘海跟车。

    刘海一直盯着杜九言,觉得她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

    “走,走了。”杜九言催着大家走,她很怕一会儿大家都来了。

    赵启抱着小萝卜,陈朗、花子、银手以及周肖和钱道安还有几位小姐们,都不舍地送着他们。

    “我们年底就回来。”杜九言挥着手,“等我们好消息。”

    说着,杜九言进了车里,桂王本来躺着的,想了想掀了帘子朝后面看了一眼,杜九言道:“王爷,你舍不得谁?”

    “我没不舍得谁。”桂王又躺下来,哼了一声道,“小兔崽子有某些人,一点事都没有。”

    马车徐徐了出了城。

    赵启将小萝卜带回宫里,陈朗和他们一起,边走边问道:“你的龙卫,现在由谁负责?”

    “宁王的二公子,赵汇安。”赵启道。

    陈朗想了想,道:“他年纪应该还很小吧,能当大任吗?”

    “有玉道人和茅道士在,没什么大问题。那孩子也很稳重。”赵启穿街走巷,和平时一样。街上的百姓看到他先是愣怔一下,等反应过来,一个个都惊的跪在街边上磕头行礼。

    赵启看了一眼王宝应,王宝应忙和百姓道:“都起来吧,圣上不过出来私访,不用如此郑重。”

    大家叩谢圣恩,一个个起身站在路边。

    “先生,您今天要教我和跛子叔什么?”小萝卜道,“您昨天教的我都记住了。”

    陈朗官复原职,依旧在翰林院。他本来可以晋升的,但小萝卜还小,赵启又才接受手,他在翰林院每日都能进宫做讲席,给两个人上课。

    赵启很聪明懂的原比他表现出来的知识要多的多,而小萝卜很机灵,不懂他就问,教起来轻松。

    “我约了付韬,稍后先生可要和他见一见?”赵启问道。

    陈朗点了点头,道:“和他同在邵阳待了一段时间,却从来没有接触过。如今又同朝为官,难免要打交道。”

    付韬入了内阁,如今已是鲁章之的左膀右臂。

    “九江王的折子,你批了?”

    “嗯。现在这情况,他既然要求撤藩留在京城,我不能拦着。大家敞亮的说话,反而轻松容易。我若犹豫一下,他必然诚惶诚恐惴惴不安。不如如他的愿,大家都好。”赵启道。

    陈朗笑了,赞赏地点头道:“你做的对。你刚登基,越简单直白越好。”

    “对!”小萝卜点头道,“我娘说了,既然要真心做朋友,就不要遮遮掩掩,弄的大家都尴尬。”

    陈朗哈哈笑了,道:“话糙理不糙,当下确实应该如此。”

    三个人边走边说着话回了皇宫。

    杜九言和桂王的车走的不快,晚上就在通州找了客栈休息,洗漱好,桂王站在床边看着外面发呆,杜九言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道:“王爷,您这才出来,就思乡了?”

    “你说,”桂王牵着她的手,两个人都站在窗口看着天上的月亮,道,“人死了以后,会真的变成星星?”

    杜九言道:“善良的人,一定会变成星星的,这些星星里,一定有我们挂念的人。”

    “王爷,”杜九言牵着桂王的手,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一直沉浸在那样的情绪中。”

    “他若是知道了,也会伤心难过的。他成天嘻嘻哈哈的弟弟,突然变成多愁善感的人了。”杜九言道,“所以你要振作起来。”

    桂王道:“嗯。”他转头过来看着杜九言,亲了亲她的额头,道,“这辈子,能有你们,我特别的幸运。”

    杜九言笑了,道:“其实还是王爷人好,否则我们也不是吃饱了感情无处安放。”

    “也是。”桂王微微点头,赞同地道,“关键还是我比较优秀。”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王爷,我要睡觉了。”杜九言上床躺好,桂王也跟在她后面躺着,门外响起一串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但很奇怪的是,脚步声到他们的房门口,就不自觉的放慢了,等过去以后,又加快了。

    杜九言看着桂王。

    “睡吧,这里不会有事的。”桂王道,“客栈的东家我认识。”

    杜九言哦了一声,打了哈欠就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两人在房里梳洗收拾齐整提着包袱下楼。杜九言穿着男装,桂王提着包袱,一边下楼一边吆喝道:“伙计,来两碗面。”

    “好勒!”伙计应是去厨房。

    杜九言和桂王拐了弯,就看到大厅里开了三桌,坐了不少人在吃早饭,一个个就算听到楼上有人下来,也不好奇抬头打量,动作整齐地埋头吃面。

    恨不得将脑袋塞进大海碗里才好。

    杜九言和桂王就站在楼梯上打量着下面的人,她咳嗽了一声,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啊。”

    “什么时候来的?”

    周肖、钱道安、王蕊、乐晓妍、还有三个人让她惊讶,她快步走下来,盯着那位冲着她咧嘴傻笑的人,道:“舅舅,你怎么来了?”

    鲁念宗和裴盈还有郑玉琴居然也跟着来了。

    “我爹同意了,”鲁念宗举着鲁章之写给杜九言的信,“我娘也同意了,”说着,又拿了一封信出来。

    一脸的洋洋得意。

    杜九言看着他,将两封信拆开,鲁章之说他年事已高,恐不能陪着鲁念宗去游历。这一次杜九言去滇南,请她带着鲁念宗一起,让他横穿一次大周,体会不同的人文风情,感受不一样的文化氛围,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杜九言无言以对。

    鲁夫人的信更直接,在里面塞了五千两的银票,当做鲁念宗的盘缠。

    杜九言揉着额头,将信递给桂王看。

002 半道休息(二)

    “那二位呢?”杜九言看着裴盈,她裴盈会跟着他们一起起哄,实在让她意外,“你学完了?”

    裴盈冲着她福了福,道:“杜先生这一趟太有吸引力了,我若想游历,跟着您是最妥当的。”

    “师父说我学的差不多了,如果这一次您愿意带着我在外面走一年,一定比困在衙门更好。”裴盈道,“还请杜先生应允。我一定不给您添乱,洗衣做饭我也是会的。”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又看着郑玉琴。

    “我有武功。”郑玉琴道,“王爷有乔墨他们,杜先生有我就行了。”

    “不用给工钱,包吃包住就行了。”

    桂王哼了一声,正要说话,乔墨跐溜蹿了过来,眼睛发亮地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事和你说。”

    说着,拉着郑玉琴去后院套马车去了。

    桂王想把乔墨摁着打一顿。

    “我们顺道回家。”王蕊和乐晓妍齐声道。

    周肖摸了摸鼻子,道:“成亲还早,也没我们什么事,我和钱兄和你们一起去走走看看。”

    “横穿大周,还有好友作伴,此生恐难再有一次。”周肖道。

    钱道安附和,“我们的盘缠都带的很足。”

    “这哪是办事,分明就是旅行啊。”杜九言叹了口气道,“吃饭,吃了饭赶路。”

    鲁念宗高呼一声,道:“好唉,我可以去玩喽。”

    说着,坐下来继续吃没有吃完的面条。

    宋吉艺和苏凝月也兴高采烈地跑下来,一行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计划着今晚住在哪里,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哪边的风景很好,可以多停留两日。

    “王爷,”杜九言生无可恋地道,“拖油瓶太多了,很头疼。”

    桂王道:“还好,省钱!”

    杜九言转头看向最让她吃惊的鲁念宗和裴盈。

    鲁念宗冲着他一笑,裴盈也含蓄地点了点头。

    杜九言敷衍地笑了笑,“呵呵!”

    吃过饭,十四个人、四匹马四辆马车,浩浩荡荡地上路。

    杜九言和桂王原本计划两个人四个月来回,现在看来,前途未知归途更是难料了。

    “我唱戏,”鲁念宗钻个头在外面,“白蛇传。”

    杜九言心头一跳,想到了下落不明的闹儿,不知道跛子的人有没有找到他。

    鲁念宗说完,又想到这戏不好,会让大家想到杜萤,立刻改口道:“我唱牡丹记。”

    他唱的很难听,不婉转悲切,就是在嘶吼。

    犹如魔音灌耳,桂王受不了大吼一声,道:“舅舅,我认为您可以睡会儿。”

    “那我吹笛子。”鲁念宗趴在窗户上,一曲欢快的玉堂春,悠悠荡荡直冲云霄,在这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令人身心舒畅,物体通透。

    过路的行人也忍不住侧耳听着,打量着这一行年轻人,看着洋溢活力的笑容,听着美妙动听的曲子,只觉得世上所有的难事,都不值得一提。

    闹腾着,先将王蕊和乐晓妍各自送回家,又在两人家中住了两日,一行人再继续启程。

    “王妃,”在辰州附近,刘海终于找到了机会,凑过来小声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杜九言忍着笑,打量着他,刘海蓄着络腮胡子,身高马大,脾气比起乔墨几个人来明显要暴躁很多。据说,他在桂兵中很受拥戴,甚至自己有一支属于他自己的队伍。

    由他领着,以前专门做一些前哨和刺探的事。

    “一锭金子。”杜九言拍了拍刘海的肩膀,“我醒来后的第一桶金,在邵阳隆庆寺。”

    刘海啊了一声,指着杜九言,三年前的画面一下子就清晰起来,“是你!”

    “嗯。”杜九言道,“幸好你当时刀下留情,不然今天可就看不到我了。”

    冷汗唰地一下,从刘海的脑门滴到胡子上,他杵着长刀踉跄了一下。

    当时他说了什么?

    说要砍了他们所有人的头。

    “当时不是我一个人,”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决定加把柴,“还有当今的圣上、太子、翰林院学士陈怀安、潘有量大人的嫡长子……”

    杜九言说着,憋着笑乐颠颠地走了。

    刘海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惨叫道:“我这是什么运啊!”

    “怎么了?”乔墨过来,幸灾乐祸地问道,“王妃和你说什么了?”

    刘海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乔墨。

    “哈!”乔墨哈哈大笑,冲着顾青山喊道,“青山哥快来,这里还有一个人比你更惨的。”

    顾青山兴高采烈地过来,问道:“怎么个惨法?”

    “他当时……哈哈……”乔墨哈哈大笑,指着刘海把事情都说了。

    大家都在一边听着。

    刘海趴在地上,恨不得立刻刨个洞钻进去,没头没尾的藏起来。

    “不想活了。”刘海嗷呜哭着,“我的命也太苦了吧。”

    当年他进京办事,因为当时的情况有些特殊,所以他不好声张,路上累了就找了间破庙休息。谁知道他要送回去的信却丢了。

    那封信是桂王暗中买粮、铁的事,一旦传扬出去,不但买卖砸了,恐怕还要连累对方的买卖人。

    事关重大,所以他不能耽误。

    没想到,随便找了间破庙,居然就遇到当今的圣上、太子、桂王妃……

    “不想活就好好死。”桂王哼了一声,道,“办事不行,看把你能耐的,见人就砍?”

    刘海哭着道:“爷,我当时就吓唬他们,哪敢真砍啊。”

    事实上,他真的会砍,因为一整个庙里的乞丐,看上去都是流里流气的,没一个好人。

    “属下向来胆子小,哪敢真怎么样。”刘海道。

    桂王冷笑了一声,喊道:“九言,怎么罚他?”

    “你衣服还没洗,”杜九言道,“罚他给你们洗衣服吧,省的几位姑娘辛苦。”

    刘海苦着脸,胡子眉毛都皱着连到一起去了。

    “王妃,属下错了,以后见着人一定要以礼相待,绝不喊打喊杀。”

    杜九言颔首,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以后好好表现。”

    “属下谨记王妃教诲。”

    刘海决定此番去广西,他就不回京了。省得哪天圣上和太子想起他来,麻烦就更大了。

    “饿了。”桂王道,“弄点吃的来。”

    刘海啊了一声,道:“前……前面再走二十里就有客栈和饭馆了,要不属下前去安排?”

    “去吧。”桂王道。

    刘海跨马,箭一样的离开了他们。

    杜九言哈哈大笑,和桂王道:“王爷,您的手下为何都这么画风奇特?”

    “有吗?”桂王道,“和我没关系。”

    苏凝月递了两块点心过来,笑着道:“王爷要是饿了,先吃两块点心充饥吧。”

    “多谢。”杜九言接过来道,“路上很辛苦吧,这二十天你瘦了不少。”

    苏凝月眼睛发亮,高兴地道:“真的吗?我一直觉得自己很胖,现在终于能瘦一些了。”

    她说着,一脸娇俏地去找宋吉艺撒娇。

    杜九言双眸发红地盯着她颤抖的胸部,正要说话,郑玉琴凑过来低声道:“杜先生,这世上像我们这样的女子,毕竟比较多。”

    说着,郑玉琴挺了挺胸膛。

    一马平川,毫无波澜,比她还要惨烈。

    “心疼。”杜九言捂着胸口,“赶路、赶路!”

    大家都接着赶路,杜九言缩回马车里,就发现桂王正盯着她打量,好一会儿他凑过来低声道:“你的大小刚刚好。”

    他伸出自己的手掌,晃了晃:“半掌大小,我就喜欢袖珍的。”

    “袖珍你个头。”杜九言踹他,“不要说我的痛处啊,小心我恶意报复。”

    桂王握着她的腿,道:“蹂躏我?”

    他们这一路走来,大家心情都不痛快,直到今天刘海闹腾了一下,仿佛一下子冲破了屏障,所有人都轻松了不少。

    “王爷,”杜九言小声道,“以我的经验,您的七十二式水平实在太差。”

    桂王将她的手一捏,磨牙道:“杜!九!言!三天没敦伦,你就忘记爷的凶猛了是吧。”

    “还是你想了,在这里挑衅暗示?”

    杜九言余光撇了他一下,摆手道:“小爷没兴趣。”

    “那现在就带你找兴趣。”桂王说着将她扑倒在地,还没怎么样,就听到车外马嘶鸣,顾青山咳嗽,乔墨嗷嗷喊着郑玉琴。

    桂王黑脸,怒道:“就不该带这些人出来,败兴。”

    杜九言憋着笑。

    走了半个时辰,夕阳挂在天边,他们在野郊一家客栈门外停下来,刘海在门口等他们,挥着手道:“房间足够,我都定好了,饭菜也备好了,下车就吃饭。”

    饭馆的东家三十几岁,个子小小的尖嘴猴腮,站在刘海身边点头哈腰地迎着客。

    “马放哪边?”顾青山问道。

    东家就指着后面,笑着道:“就在后面。”说着,喊了个小厮出来帮忙搬东西。

    一行人进了大堂,是个平层,后面拖着一个很大的院子,大院子隔成了七个小院子,有三个是正院赁,其余四个都是分间对外。

    生意很好,刘海只定到了两间正院,其余的都住满了人。

    客栈东家很客气,热情地给他们上了饭菜,杜九言吃着饭,打量着大堂里吃饭的客人。

    一共四张桌子,他们挤了两张,剩下的两张桌子上,左边一桌坐了三个男人,穿着直裰容貌寻常,另外一边则是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小孩三四岁的年纪,因为不想吃饭,一直在闹腾。

    “吃饭。”杜九言道。

    大家都累的很,吃了饭就到后院最里间的院子安置。

    杜九言洗好澡刚躺下来,忽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错综的脚步声,随即有人砰砰拍着他们的院子的门,道:“里面的人都出来,官兵查房!”

003 一个大案(一)

    全客栈的人都被惊动吵醒,撵到主院里站着,火把照的亮若白昼。

    桂王披着衣服站在院子门口,打量着凶神恶煞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捕快,扬眉道:“查什么房,什么理由。”

    辰州人自然知道桂王和杜九言还有三尺堂,但他们没有来过辰州,所以衙门里的捕快并不认识他们。

    领头的捕快姚烨打量着桂王,只是觉得这个人容貌俊美,气质金贵,想必是大户人家的,所以语气只是稍微客气了一点,解释道:“客官,昨夜泸溪出了大事,我们在追查凶手。”

    “请客官配合一下,到院子里等上一刻钟,我们很快就查完。”

    姚烨已经很耐心了,这还是因为觉得桂王不好得罪才说的。

    桂王蹙眉,正要说话,杜九言披着衣服出来,道:“墨兮,就配合一下吧,官府查案办事也不容易。”

    说着,走到门口和各位拱了拱手的,道:“去哪里?”

    “就在院子里。”姚烨打量了杜九言,是个漂亮的女子,披着长发身材高挑,眉宇间透着英气。

    他拱手回礼。

    十几个人被带到院子中间,大家嗡嗡的说着话,杜九言就看到客栈的东家也站在人堆里。

    捕快一共来了十六个人呢,分成三路,两路搜查房间,一路拿着只画了一双眼睛的画像做对比。

    “言言,”鲁念宗小声问道,“他们查坏人吗?是什么坏人?”

    杜九言看着一叠的画像在手里,低声道:“看着阵仗,应该山匪响马打家劫舍了。”

    “为什么?”

    “能让官府半夜查案,严谨认真的,一定是个大案子。”杜九言解释道,“这种大案是有三个月时限的,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查办。”

    “其次,这么多人凶手出动,山匪响马结伴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这种人一出动,案子不会小,至少得是个打家劫舍灭门惨案。”

    鲁念宗听的双眼发亮,用手拢着嘴贴在杜九言的耳边,道:“言言,我们去查案吧,你是大讼师,你出马我们肯定行。”

    “舅舅!”杜九言道,“我们一路游玩已经很过分了,再半道找事儿去查案,就更加过分了。”

    鲁念宗道:“这是惩恶扬善,是正经事。”

    “嘘!”杜九言道,“我是讼师,不是捕快啊。”

    鲁念宗哦了一声,靠着杜九言不说话了,想了想又补充道:“言言,你在外面能不能不要喊我舅舅。”

    杜九言不解地看着他。

    “显老,我都没有成亲。”鲁念宗嘟着嘴扭捏地道,“别人一听你喊我舅舅,肯定以为我成亲了。”

    “这样,会耽误我的桃花运。”

    杜九言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道:“这话,谁教你的?”

    “小萝卜。”鲁念宗道,“他说桃花运,你常常说。”

    杜九言翻了个白眼,怼了怼桂王,道:“你儿子成精了。”

    桂王道:“担心大周的将来。”

    杜九言也忧心忡忡地点了头。

    “说什么呢,聊这么开心。”对比画像的捕快走过来,站在他们面前,指着杜九言,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查什么案子?”

    杜九言一愣,鲁念宗道:“她很厉害的,她推算出来。”

    “推算?”捕快冷笑一声,道,“你当你是杜九言?还推算,站好了。”

    杜九言得意地挺了挺胸膛,咳嗽了一声,道:“我正是……”

    “老大,”说话的捕快眼睛一亮,指着宋吉艺道,“这人和画上的这双眼睛一模一样。”

    杜九言愕然。

    “我看看,”姚烨过来,照着画像比对,又盯着宋吉艺点了点头,“是像!”

    宋吉艺跳脚,喊道:“不、不可能!”

    “我、我、我看看。”宋吉艺上前来要抢画像,姚烨哐当抽了刀,唰地一下架在宋吉艺的脖子上,喊道,“胆子不小,居然还想抢画像。”

    “抓起来!”

    呼啦啦,冲上来两个捕快,一人一边反剪了宋吉艺的胳膊。

    “你们是一起的?”姚烨问杜九言。

    杜九言凝眉,道:“我们是一起的,这位官爷,你画像上的眼睛那么普通,怎么确定就是他的?”

    “看眉眼,”姚烨数人头,“九男三女!”

    他身后的捕快顿时眼睛一亮,道:“老大,人数正好对的上。”

    “嗯。”姚烨颔首又打量着画像,本来一开始没觉得像,可是画像画的本来就只有眉眼,现在带着具体的想象,就越看越像,他啪地一声将画像收了,盯着他们所有人,质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报姓名!”

    “赵鼎!”桂王冷冷地道,“京城来的。”

    姚烨打量着桂王,上下扫过,大家以为姚烨要被吓的磕头了,没想到他一转头和身边人,道:“赵鼎,记上!”

    桂王大怒,拳头攥着想打他,杜九言颤抖着笑着,小声道:“王爷,您名气不够大啊。”

    “一群没见识的捕快而已。”桂王道。

    “你!”姚烨指着杜九言,“叫什么,哪里来的。”

    杜九言道:“杜九言,京城来的。”

    “杜九言,”姚烨和他们身边的人,道:“记上!”

    他身边的人记上。

    杜九言愕然。

    桂王哈哈大笑,和杜九言道:“还给你刚才嘲讽的笑。”

    “我、杜九言!”杜九言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看清楚喽!”

    姚烨道:“我当然知道杜九言。可人现在是大讼师,是太子的母亲,是桂王妃,怎么可能半夜跑这荒山野岭来投宿?”

    他觉得,现在杜九言出门,不说八匹大马,也得前呼后拥,锣鼓喧天。

    “还不许我清澈从简的上路游玩?”杜九言道。

    姚烨白了她一眼,道:“你要再冒贵人之名,我现在就打你三十板子,让你闭嘴。”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有种秀才遇到兵,说不清道理的感觉。

    “老大,”忽然两个捕快站在杜九言和桂王的院门口喊道,“这里有东西。”

    姚烨指着手下让他们看好了,自己飞快地跑过去。

    大家都朝那边看着。

    随后,就看到姚烨带着人,从院子里搬了两口箱子出来,姚烨招呼手下,喝道:“打开!”

    随即,将箱子打开,连杜九言都露出惊愕之色。

    半箱子的金银珠宝,在火光下璀璨夺目。

    姚烨猛然抬头,冲着杜九言一行人看过来,视线中满是杀气,怒喝道:“这些东西,是你们的?”

    大家一起摇头。

    鲁念宗道:“不是我们的。”

    “老大,”两个捕快从马厩过来,冲着姚烨喊道,“找到这些。”

    两个捕快一人搬了个小匣子,匣子里同样装的金银珠宝。

    “后院什么地方?”姚烨问道。

    捕快回道:“马厩里有三辆车,其中两辆里各藏了一匣。”

    “东家呢?”姚烨道。

    客栈的东家站出来,指着杜九言他们一行人,道:“后院马厩里一共四辆车,一驾驴车是地字号的客人的,其他三辆车四匹马都是他们的。”

    姚烨盯着杜九言他们,眯着眼睛道:“将他们都给我押回去,慢慢审问。”

    “是!”

    十几个捕快上前来。

    乔墨哐当将刀抽出来,呵斥道:“你可知道我们是谁,简直狗胆包天!”

    “老子他娘的管你是谁!”姚烨道,“缴械不杀,否则老子现在就喊人来!”

    乔墨大怒,提刀就要冲过去。

    “那个,能让我们穿件衣服吗?”杜九言道,“衣衫不整,也不体面。”

    姚烨道:“少跟我在这里油腔滑调,带走!”

    “和他啰嗦什么,打一顿丢衙门去。”桂王道。

    杜九言压着声音道:“咱们没有做的事,现在却从咱们的院子里和车里搜出东西了,不是这帮捕快有问题,就是这家客栈的东家有问题。”

    “好好的屎盆子扣我们头上,不去衙门,怎么扣回去?”

    桂王想想觉得有道理,冷声道:“吃了豹子胆。”

    杜九言看向一直站在一边的客栈东家,还有二十几个客栈里别的客人,她和姚烨道:“您看,既然要带衙门,那就把这里的人一起带走吧。”

    “什么意思?”姚烨一怔。

    杜九言道:“这些东西从我们院子租住的院子里搜出来,虽说我们脱不了干系,可东西确实不是我们的。”

    “以备周全,还是将所有人带回去比较妥当。”

    姚烨横眉喝道:“老子办事要你教?”

    说着,指着所有人,道:“都跟老子回衙门。”

    顿时,院子里一片哀嚎,所有人都指着杜九言,怒骂道:“官爷,您不能听这贼人的话,她这就分明想要拉着我们做垫背。”

    “是啊,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好人啊。”客栈的东家道。

    姚烨道:“带走!”

    说着,赶鸭子似的,将所有人都赶着去了泸溪县衙。

    泸溪县的县令姓邵,表字文良,今年三十五六岁,瘦瘦小小的看上去营养不良没有精神的样子,后来才知道,他夫人刚刚给他在后院买了两位“瘦马”,不过五天,他已经吓的不敢回家,看到两位娇滴滴如花似的美人,就开始腿软。

    打着哈欠,邵文良看着后衙里站着的三十几个人,“都找到什么了?”

    姚烨将两个箱子两个匣子搬上来,摆在院子里。

    邵文良看着眼睛都快掉出来,问道:“确认过了吗?是周家丢的东西吗?”

    “大人,属下已经让人去请周家的人过来认了,估计很快就能到。”

    姚烨说完,小捕快已经来通传,说周家的人到了。

    杜九言去打量进来的两个人,很好奇这是个什么案子,居然失窃了这么多财物。

004 强装斯文(二)

    杜九言打量着进来的两个人。

    “认一认,这算不算周家丢的东西。”姚烨和两个人道。

    房安四十出头的年纪,蓄着胡子,清瘦精干的样子,和他一起的则是报官的周家邻居,也是他说的劫匪长相和人数的,名叫周忠,是周氏一族的人,但因为出了服,平日高攀不上周氏嫡枝,所以不怎么来往。

    “是。”房安上前来认财宝,弯腰翻着箱子里的东西,忽然拿了一个金佛出来,道,“大人,这是家里的东西。这个金佛是小人给我们老太太寻回来的,她一直放在佛龛旁边的。”

    “这箱子也是家里的。”房安道,“花纹和家里的一模一样。”

    房安说着,捧着金佛哭了起来,“老爷,大爷啊!”

    周忠也点着头,道:“我在门缝里看他们搬上车的箱子,就是这种黑箱子,但上面是不是这种花纹,我就不能确定了。”

    “嗯。”邵文良像个行动不便的老太爷,靠在椅子上,缓缓移动着目光,看着姚烨道,“这些人,好好审问。”

    姚烨就看着周忠指着桂王,道:“认一认,是不是他们。”

    周忠打量着桂王一行人,盯着桂王看了半天,摇着头道:“这个人……不像,其他人都像。”

    当时的劫匪脸上都裹着面巾,所以周忠看到的只是眉眼,画像上也都是眉眼。但除了眉眼外,个子的高矮虽不能完全记得住,但像桂王这样鹤立鸡群的身高,他能肯定那群人里面没有。

    “你确定?”姚烨问道。

    周忠点头,回道:“肯定的,他当时肯定不在里面。至于其他人……”他视线落在杜九言眼睛上,道,“她,她肯定有,当时有个女人就是眉头英气的很,还凶巴巴的吼别人了,一看就是头子。”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好脾气的听着。

    “九哥,”宋吉艺还被捆着手,疼的他很烦躁,“你、你、你说、说话啊。”

    杜九言笑眯眯地道:“再等等,急什么。”

    宋吉艺苦哈哈地看着她,苏凝月小声道:“我给你揉揉手!”

    “谢谢月月。”宋吉艺道。

    苏凝月甜甜地笑着。

    “够了啊。”姚烨看不下去了,怒道,“简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个时候还在这里卿卿我我。”

    宋吉艺撇嘴,白了姚烨一眼,等会儿等我们亮出身份来,看你怎么跪地求饶。

    “你!”姚烨指着杜九言,道:“从实招来!”

    杜九言道:“除了你们在客栈里和我们的马车里找到的财宝,以及这位只看到眉眼的证人外,就没有明确指向性证据,能证明是我们了?”

    “你认为,我要是现在有十项证据九个证人,我能在这里客气的问你?”

    杜九言道:“那很不好意思,我们昨天才入辰州境内,前天晚上我们还在常德的蓬莱客栈。你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去常德的蓬莱客栈求证一下。”

    “哦,在距离常德六十里外的官道上,有一处茶寮,我们在茶寮歇了半个时辰,吃饭喝茶喂马,茶寮的东家也认识我们。”

    姚烨愣了一下,凝着眉头就有点不确定起来,毕竟杜九言说的很轻松,没有编造的样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时间和脚程上是肯定不对的。

    “啰嗦什么,”邵文良指着他们,道,“都摁着了一人打三十板子,看他们老实不老实。”

    姚烨拱手应是,招呼人上来打。

    “等一下,”杜九言道,“要打也要升堂的,在公堂上动刑。更何况,按照周律,就算在公堂上,用刑也要师出有名。”

    “十二个劫匪,你们凭借一双似是而非的眼睛,就敢来审我们。”

    “一不合法,二不合规。”杜九言道。

    邵文良本来瘫坐着的,闻言就坐了起来,指着杜九言,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和本官论法,在泸溪本官就是法,本官说打就打。”

    杜九言上前去,笑眯眯地道,“你们这案子肯定很大,大人你急于破案对吧。”

    “我们帮你查。”

    “十天之内,如果我们查清楚了,大人你付我们一万二千两的报酬,查不清楚,大人你就拿我们十二个人去结案,怎么样?”

    邵文良怒道:“什么叫拿你们去结案,你们就是凶手。”

    “你没有证据啊,”杜九言道,“我也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要抓着我们这条线不松手,你不但浪费时间,还可能引来大祸。”

    邵文良显然不相信他们,道:“一万二千两的报酬?你的胃口还真不小,本官看你不但是劫匪,还是个骗子。”

    “十天内解决案子,大人你能交差,你想想看值得不值得。”杜九言看向姚烨,“如果我们不是凶手,你还有别的线索吗?”

    姚烨摇了摇头。

    “就是,”杜九言道,“一万二千两的报酬,换你一条命,值得!”

    邵文良简直要笑死,他最后交差不了,去黑市买十二条命顶罪也就一百二十两的银子。何至于在这里花一万二请人破案。

    “笑话!”邵文良道,“本官看你们就是凶手。姚烨,抓起来!”

    姚烨这个时候反而犹豫起来了,因为杜九言神色太淡然了,哪有凶手在衙门里还和县官谈条件的?

    “你来。”杜九言冲着姚烨招了招手,姚烨踌躇着走过去,她道,“刚才我说了我叫什么没有?”

    姚烨惊了一跳,想到她刚才报名报的是杜九言。

    在客栈的时候她话不多,他觉得完全不可能是真的杜九言,可是刚才她说的那番话,明显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

    杜九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姚烨大惊失色,杜九言挥了挥手。

    “姚烨,你嘀嘀咕咕说什么?莫非和劫匪串通了?”邵文良道。

    姚烨一回头,忽然指着邵文良,道:“大乔,将这个狗贼摁住了,打他三十大板!”

    大乔吓了一跳,喊道:“老大,你……你什么意思?”

    打县令?

    所有人都一惊,惊愕地看着姚烨。

    “打,打啊!”姚烨急吼吼地道。

    大乔带着兄弟迟疑地冲着邵文良走去,邵文良大怒,呵斥道:“干什么,你们是不想好了?本官可是一县父母官,你们敢!”

    “打!”姚烨喊道。

    大乔和几个捕快,摁着人就是三十板子,打的邵文良晕过去醒过来,嘶喊着道:“你们……你们打朝廷命官,本官绝不会轻饶你们。”

    姚烨打完了邵文良,自己也趴在地上,喊着道:“三十板子,打!”

    “老大,您中邪了啊。”大乔看着杜九言一行人,一脸的古怪,姚烨胆都要碎了,怒道,“问那么多干什么,我让你打你就打。”

    大乔上去噼里啪啦打了三十下。

    邵文良指着姚烨的鼻子骂道:“你自己打自己也没有用,本官一样会治你的罪,本官绝对不会饶了你。”

    “和劫匪狼狈为奸,本官看少的那个劫匪,就是你姚烨!”

    他由家丁扶着起来,正要接着骂,就看到姚烨也撑坐起来,冲着桂王他们一跪,道:“小人,叩见王爷、王妃娘娘。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王爷和王妃娘娘赎罪。”

    说着,砰砰地磕着头,弄的所有人一头雾水。

    “你、你干什么?”邵文良结结巴巴地问道,又看着桂王和杜九言,有种不太妙的感觉,“什么王爷,王妃?”

    忽然,跟着姚烨一起去负责记名的小捕快嗷地一声叫,叮咚跪下来,道:“是桂王爷和杜九言!”

    院子里一片寂静。

    邵文良膝盖一软,膝盖砸在地上咚地一声响,差点碎了,脸色苍白地道:“桂王爷……杜先生?”

    “下官错了,下官有罪,请王爷和王妃赎罪!”

    邵文良说着,啪啪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哭着求饶,“下官有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

    “邵大人,你这官也太威风了。”杜九言道,“什么都不问就动刑,寻常你都这么审案的?”

    邵文良一头的冷汗,埋怨地瞪了一眼姚烨,抓人就抓人,以为抓的是一网小鱼,没想到捞上来几头鲨。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我们没想为难邵大人,”杜九言道,“这案子不好办,你们着急结案王爷和我都能理解。”

    “先说说,是什么案子。”

    邵文良就结结巴巴地说案情。

    泸溪周氏家中有个很大的矿场,传了两代人,在泸溪很有名气,人人都喊周家老爷周首富。

    家资具体有多少没有人知道。

    两日前三月二十的夜里,周家出了大事。阖府十一个主子、十五个下人一共二十六个人,一夜之间被人杀死,据对面的邻居说周忠,一共有十二个劫匪,九男三女,并大概说了这十二个人眉眼。

    死者是周老爷和夫人廖氏,长子夫妻、长孙和长孙女、二儿媳和次孙女以及带着儿子回家探亲已小住半个多月的外嫁的女儿周氏。

    当夜有三位幸存者,一是周老爷的小妾孙氏,她一直生病卧床,不能下地走动。据她回忆,当晚有个蒙面人拿着刀冲进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又出去了,还将门带上了。她能听到院子里哭天喊地的声音,但因为半身不能动,就只能躺在床上干着急。

    除了孙氏外,还有她的儿子周元,身中四刀,失血很重但好在福大命大,保住了一条命,以及周老爷的九岁的外孙,因为被他娘护在身下,躲过了一劫,但却因为目睹了杀人的过程,孩子已经被吓的呆呆傻傻,连屎尿都不能控制。

    还有一位辛存者,则是当天早上去矿上办事的周家管事房安。

005 可疑的人(一)

    “和九言猜的一样。”鲁念宗道,“九言你好厉害。”

    杜九言很惊讶,二十六条人命,难怪邵文良一心急着要结案。

    这么大的案子,不说府城,刑部都要惊动和关注的。

    她转头看着也跪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周忠,问道:“你确定看到了劫匪?什么时辰?”

    “是。”周忠小心打量着杜九言,他是听说过杜九言的,但是一直没有见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人,“寅时正左右,他们从侧门出来,搬东西上马车,动作很快,一会儿就驾车骑马的走了。”

    “这些画像的眉眼,都是你回忆的?”

    周忠点头,“小人当时趴在门缝里,每个人都看到了,小人又不敢出去,就使劲记着他们的眉眼。”

    “画像画的像吗?”

    周忠摇头,道:“不、不像。但是如果再看到那些人,我肯定能认出来。”

    杜九言不相信他,刚才他还确定他们一行人是劫匪。

    “那早上接到报官后,你们去城门口问过吗,人出城没有,又是往哪边走的?”

    姚烨回道:“人从西城门出去的。”

    杜九言微微颔首,指着那些财宝,问道:“这些东西,不是你们为了结案,而嫁祸给我们的?”

    “不是。”姚烨磕头道,“王妃,我们哪有这个胆子,绝对不是我们。”

    杜九言扬眉,视线一转落在客栈的东家身上。

    东家吓的脸色发白,摆着手道:“小、小人不知道,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其他的客人也很跟着摇头否认。

    “那就奇怪了,”杜九言起身道,“我们初来乍到,就被人陷害了?”

    姚烨小声道:“会不会、会不会是你们的人数正好和他们一样?”

    “有可能啊。”杜九言问客栈的东西,“我们住的院子,在我们来前什么人住的?马厩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吗?没有人看守?”

    按道理马厩里有马,客栈是一定会安排人看守和锁着门的。

    “有、有人守着的。马厩里有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子,只要马厩里进了马,他晚上就会住在里面看着。”客栈东家道。

    杜九言颔首,又打量着其他的客人,二十多人,多数看着都是穿着寒酸,手指关节粗大,皮肤粗糙,看她的时候目光好奇多害怕的少,但有三个男人则很奇怪,一直垂着头很害怕。

    “你们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杜九言问这三个男人。

    三个男人膀大腰圆,看打扮和身形,像是做粗活和体力活的人。

    “我们是在你们前面到的,刚放好东西坐下来吃饭,你们就到了。”其中一个个子高的男人回道。

    杜九言问道:“你叫什么?”

    “我姓盛,单一个涛字。”男人回道。

    另外两个也报了姓名,一个叫董伟另外一个年纪轻些约莫三十出头,叫冯德一。

    三个人是陕西人,在外做行脚商人,专门收一些名贵药材和皮草。

    “收到了吗?”杜九言问道。

    盛涛回道:“过完年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收了一些,刚在荆州脱手卖掉了。”

    杜九言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着盛涛,问道:“收了什么,卖了多少钱?”

    “收……”盛涛顿了一下,始终垂着头,回道,“收了一株百年的人参,还有一张狐狸皮。”

    “多少钱收的,卖了多少钱?”

    盛涛眉头紧蹙,沉着声音回道:“人参比较好,收上来就是五十两,卖了六十七两,狐狸皮收了三两银子,卖了六两。”

    杜九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大家都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三个人这么多问题,还问的这么细致。

    “房安是吧?”杜九言问道,“你是周家的管事,管什么的?”

    盛涛三个人松了口气,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杜先生的话,小人在周家做总管事,专门管里家里对矿山、铺子里的账目。”房安垂着头道。

    杜九言颔首,没有再问。

    姚烨仿佛有了主心骨,期盼地看着杜九言,问道:“杜……杜先生,您、您要查办这个案子吗?”

    试问现在哪个衙门里的捕快不想跟着杜九言一起查办一次案子。

    这可是几辈子都得不到的好机会。

    “我查案要钱。”杜九言道,“收费还很高。”

    姚烨一怔,朝邵文良看去,邵文良正要说话,房安突然膝行了几步,激动地道:“杜先生,小人愿意出钱。”

    “只要您愿意帮我主家找到灭门的凶手,这个钱小人愿意出。”

    有人出钱,杜九言颔首道:“我就劳累一下。”

    房安一个劲儿的感谢磕头。靠衙门几个捕快办事,还不知道办的猴年马月,说不定最后他们就拉几个人头充数交差了。

    现在有杜九言出面,这个案子一定破得了。

    “好唉!”鲁念宗拍着手道,“言言,我帮你一起查案。”

    杜九言笑着道:“好,那就有劳……有劳大白牙你了。”

    鲁念宗笑嘻嘻地点头。

    “真查?”桂王问道。

    杜九言小声道:“我很好奇,我们才到这里,就有人找上门来,是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撞上了,还是知道我们的身份,有意陷害。”

    “前者的可能性大点。”桂王道,“我看你就是手痒。”

    谁会用这种方法来陷害他们,而且手段这么粗糙拙劣。像邵文良这样的官,见到他们就腿软了,不要说审问怀疑,就算是他们灭了周家满门,邵文良也不敢开堂审问。

    “那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不行?”杜九言隔着袖子,勾着桂王的手,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王爷?”

    桂王觉得很有面子,咳嗽了一声,正色道:“行吧。谁让我们很有正义呢。”

    “就是。”杜九言笑了起来,和姚烨道,“将客栈的东家和盛涛三个人留下,其他的人放走。”

    “你现在能不能走路?”

    姚烨点头不迭,道:“能,能走路的。”

    说着,立刻站起来,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蹦跳了两下,道:“您看,我能走。”

    “那我们就先回客栈,然后再去周府。所有的死者,如今在哪里?”

    “死者都还在停在周家了,人、人太多了,没地方放。准备放七天,就只能……只能下葬了。”姚烨道。

    杜九言点头,招呼自己人,“走了,回去睡觉去。”

    “哼。”宋吉艺走过来,瞪着姚烨,道,“你、你、你给、给我、等、等着。”

    说着,气呼呼地走了。

    结巴,讼师,那肯定就是三尺堂的宋吉艺了,姚烨抽了自己一嘴巴,他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真是瞎了狗眼,活该被打。

    “王爷,王妃,”邵文良想跟着上来,“下官也跟着去伺候吧。”

    桂王撇着他,冷笑一声,道:“受不起邵大人的恩!”

    “一个县令,还自称泸溪的法泸溪的天了,当天裘樟都没敢说过他是新化的天。”桂王咕哝着,走了。

    邵文良吓的站不住,倒在自己常随身上,吓的语无伦次,“我完了,完了!”

    姚烨招呼手下,将盛涛三个人扣了,又将客栈的东家一起扣了,四个人喊着冤枉,被关去了牢房。

    其他人则跟着一起回了客栈。

    杜九言问姚烨的手下,“昨天装财宝的箱子,在哪里找到的?”

    “在这里。”小捕快说着,跑到卧室墙角的位置,杜九言顿了一下,“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想起来,昨晚我和王爷进来的时候,这两口箱子就堆叠放在这里。”

    “喊个伙计来问问。”杜九言和捕快道。

    小捕快跑的很快,一会儿就将客栈里还惊魂未定的伙计喊来,杜九言问道:“在我们之前,这间房的客人,什么时候走的?”

    “前天晚上这院子没进客人。”伙计道。

    “那你们最后一次打扫是什么时候?”

    “前天下午,我进来的打扫的。空了一个晚上,昨天下午你们就住进来了。”伙计道。

    “那这里的箱子,当时没有看见?”

    伙计摇头。

    今天是四月二十三,二十那天夜里周家发生的命案,杜九言想了一下问姚烨,道:“城门那边说,有人驾着车二十一早晨出的西城门?”

    他们住的客栈,在东城门的边上,因为他们是从东城门这边进城的。

    两个不同的方向。

    “是,要不要将当时守城门的几个兄弟喊来,您再问问?”姚烨道。

    杜九言道:“先去周府看过再说。”

    “如果人从西城出去,绕道东城门进来的话,要多久?”桂王问道。

    姚烨想了想,他身边的小捕快回道:“骑马要半个时辰,如果是马车的话,又带了那么多的金银,肯定要两个时辰。”

006 周家大院(二)

    杜九言和桂王以及周肖和顾青山去周府,其他留在家里补眠。

    “我也去吧。”裴盈道,“或许我可以帮忙。

    杜九言眼睛一亮,笑着道:“正好,走,走!”

    裴盈是仵作,她倒是将她的工作忘记了。

    一行人去了周府。

    周府很大,前后圈了四条胡同。

    “周忠家住在哪里?”杜九言站在阔大的巷子口,问道。

    这巷子应该也是拓宽的,不像别的巷子只能一辆马车出入,这条巷子能两辆马车错开行走。

    “就是这家。”姚烨指着巷子左边的一道小门,“他就从这个门里看到的。”

    说着,周忠从自己家开门出来。

    杜九言过去,他迎着上前来。

    “这错开的有点远啊。”杜九言回头打量着,周家院子的侧门,在巷子口进来七八步的距离,但周忠家的门则要往里面再走十多步。

    她道:“关了门,我来试试。”

    “王爷,您站门口。”

    桂王颔首,站在周家侧门口。

    杜九言进了周忠家将院门关上,周忠道:“我开了半指宽的门缝,杜先生您看看。”

    杜九言趴在门缝里看桂王。

    确实能看到眉眼,她问道:“你一个一个数过?”

    “是。”周忠指着门上用指甲画的痕子,“您看看,我还怕自己记岔了,所以见到一个人就画了一条痕子。”

    “杜先生,小人真的没有撒谎,都是实话实说的。”

    杜九言扫了一眼痕子,颔首道:“你很细心啊。”

    “应该的,应该的。”周忠眼睛骨碌碌转着,忽然凑上来,小声道,“杜先生,小人还知道一点大院里的事,和您说说?”

    杜九言看着,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那个房管事,”周忠朝大院侧门那边看了一眼,挨着杜九言道,“您别看那个房安一副因为主子一家死了,难受的要死要活的劲。”

    “别人不知道,我可是门儿清。他啊,在外面套买卖,从中间不知道搂了多少钱到自己口袋里去了。”

    杜九言好奇问道:“什么叫套买卖?”

    “是这样。大院里有个矿,您知道的对吧。这矿就是为了铁,房管事房安,让自己妻弟的名义,开了个铺子,然后私下里以最低的价格,卖给妻弟,然后他们再一转手,把铁卖出去。”

    “那些买家,最初可都是大院的客人,私下里都被房安截了。”周忠一副嫉妒地道,“我告诉大院里的大老爷,他都不信我,说我嘴碎。我后来就没说过了,那种人一有钱就一副天下最大的样子,合该一家子被杀。”

    杜九言扬眉。

    “呸呸,您看我这嘴,一秃噜就乱说话了。杜先生您就当小人放了个屁!”

    杜九言道:“没事。人活着总要议论别人和被人议论,很正常。”

    周忠一看杜九言这么善解人意,顿时又道:“还有一件事。”

    知道的还真多,杜九言就喜欢这样的人,她笑了,道:“您说。”

    “不敢担‘您’。”周忠道,“大老爷有两个儿子,这回是大爷周宽一家子都死了,啧啧……可怜见的大太太那么漂亮的人……”

    说着,又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周宽有个庶出的兄弟,叫周元。不是有个孙姨娘瘫在床上没死的吗,这个孙姨娘就是周元的娘。周元的太太和女儿都死了,只有他被砍了死刀保住了一条命。”

    “周宽和周元兄弟两个人,表面上看着客客气气的,实际上两个人恨不得对方都死。尤其是大老爷今年生病,提过分家产的事,把八成的家产都给周宽,周元不但要分出去过,还只能得个两成的钱,不但如此,以后矿山的红利,都没他的份额。”

    周忠说着,很有深意地看着杜九言,仿佛在说:我这么暗示您听得懂吧,周元虽身中数到,死了媳妇和女儿,可是以后这偌大的家产就是她一个人的了,这苦肉计绝对值得。

    至于死了媳妇,等有钱了多少漂亮的找不到?女儿更不用说了,一个女儿而已,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杜九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拍了拍周忠的胳膊,道:“周老爷,您说的这些信息,对我很有用,信息量太大了,多谢您。”

    “等案子破了,我一定让邵文良给你奖励。”

    周忠嘿嘿笑着,道:“杜先生您太客气了,这是小人应该做的。”

    “您再想想还知道什么重要的事,随时去找我说。”杜九言笑眯眯地道,“我先去大院。”

    周忠应着是,待杜九言走了,颠颠的跑回去,和自己的媳妇道:“你看到没有,刚才在门口的可是大名鼎鼎的杜九言。”

    “那是杜九言?”他媳妇一脸的惊讶,“那就是大讼师杜九言?”

    周忠点头,道:“如假包换的杜先生。不但她来了,桂王也在外面呢。”

    “哎呦,我的老天唉,”他媳妇要出去看真人,周忠拉着她,道,“急什么,杜先生在做事,你要想见他,改天我请她来家里吃饭,你好好看看。”

    “一个大姑娘,长的可俊了。”周忠道。

    他媳妇道:“什么俊不俊,杜先生那是本事了,有本事的人,脸长什么样子已经是次要了。”

    “你可说好了,一定要把杜先生请家里来吃饭。”

    周忠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肯定的,杜先生看看重我。我刚才说话,她听的很认真。她还说如果我再想到有用的事,就立刻去告诉她,她随时都愿意听。”

    “真的啊,那……那我们可要好好想了。”

    夫妻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回忆周氏大院里的事情。

    杜九言进了周氏大院,院子里假山林立小桥流水,窗户嵌着着的琉璃,流光溢彩富丽堂皇。一进门就能感觉到有钱人的阔气和奢靡。

    外院很大,杜九言略转了一圈,地面上有明显的血迹,杜九言道:“你说一说,你当时接到报官时,进来的时候的情景。”

    “从尸体躺的方向和位置开始说,事无巨细,都要说一说。”

    姚烨就指着侧门的茶水房门口的位置,道:“这个门口,倒着一个老婆子,当天夜里应该是她值夜。她面朝茶水房,小人觉得,应该她听到声音,出来查看,然后往茶水房里跑,被后面追来的杀了。”

    “人不是从侧门进来的?”杜九言问道。

    姚烨道:“小人也不确定,侧门没有被踹和破坏的痕迹,围墙上也没有找到翻墙踩踏的脚印。”

    “知道了,你接着说。”杜九言道。

    “绕过这个茶水房,这边一个倒座里住着一个外院的管事,三十来岁,死的时候身上穿着中衣,死后手里还拿着门栓的。”

    “再往里面就没有人了,不当值的下人都住在院子靠背的倒座里。”姚烨道,“杜先生,我们进内院?”

    杜九言站在如意门口,打量着如意门。

    桂王从里面走过来,道:“如意门我看过了,没有被从外面踹和破坏的痕迹。”

    “如果不是有人给他们开门,那么他们就是从里面杀到外面去的。”

    杜九言觉得有道理,三个人接着往里面走。

    “周大老爷夫妻两人,死在床上的,隔着被子一人捅了三刀,当时就死了。”姚烨道,“大爷周宽则是死在房门边上,穿着中衣,大太太则是倒在床上,他们的两个孩子,都是死在床上的。”

    “当时是半夜,都在睡觉。”

    人到了主院,姚烨指着主院斜对面,靠里面的略小点的院子,“那边就是周宽的院子。”

    “周元住在哪里?还有那位瘫了的孙姨娘又住在哪里?”

    姚烨指着主院侧面的罩院,道:“孙姨娘就住在主院的罩院里,她院子里一个婆子一个丫头,一个死在房门口,一个死在院子里。”

    “周元则住在那边,”姚烨指着内院更深一点的位置,和周宽院子隔着一个小院子的大院子,“周元一家子人就住在那个院子里。”

    “不过我们进来的时候,周元没在自己的院子里,而是倒在了后院的小径上。”

    杜九言问道:“他也穿的中衣?”

    “他穿的很整齐,看样子还没有睡觉。”姚烨道。

    “他人现在在家里?”

    “和他娘一起送到他们自己买的小宅子里去了,离这里不远,就隔着两个巷子。”

    杜九言点了点头,到主院前面的一块空地上。

    此刻,空地上摆着二十楼口厚薄不同的红漆棺材,棺材都被打开,裴盈正站在一具棺材前面验尸。

    “中间这位是周大老爷。”姚烨道。

    杜九言打量着棺材里的周大老爷,白白净净的面容,面容看不出年纪,他穿着绸缎做的灰色中衣,肚子上错叠的两刀对穿,心口也有一刀,可见下手的人没有半点犹豫,奔着进房的时候,就打算灭口的。

    “杜先生,”裴盈和杜九言道,“所有的刀伤都很干脆,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杀人凶手在进这个院子的时候,就打算杀人灭门。”

    杜九言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裴盈没有再说,继续查验尸体。

    “这下手也太狠了,什么丑什么怨呢。”周肖不忍去看,和杜九言道,“我去各个房里看看。”

    说着去了主院里。

    桂王检查了一遍所有尸体的伤口,问道:“报官的人说了有几个凶手?”

    “十二个,九男三女。”姚烨回道。

    桂王摇了摇头,道:“不对。”

    杜九言问道:“怎么了?”

    “我还有一点要确认,”桂王问姚烨,“报官的人发现这边有动静,是听到了呼叫声?”

007 奇怪之处(一)

    “没有,他是早上起来放恭桶在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侧门口,隐约看到对面的侧门停了两辆陌生的马车还有马,才偷偷看的。”姚烨道。

    桂王颔首,和杜九言道:“我有两点。”

    杜九言看着他,等着他说。

    “第一,二十六条命,算上幸存的三个人,周元、九岁外孙封宪以及瘫痪的孙姨娘,一共有二十九人。”

    “无论这些人从后面杀进来,还是从前面,不可能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可邻居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这很奇怪。”

    杜九言点头,道:“王爷说的有道理。”

    桂王受到杜九言的夸奖,很是得意,又正色道:“第二点,这二十六具尸体上,一共有十七个并不相同的刀伤。”

    这些杜九言是看不出来的,裴盈也停下来看着桂王。

    “每个人用兵器的习惯和力度都有不同,还有,每个人的功夫也不同,就算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一套拳脚,师兄弟用起来也有差别。”

    “这些伤口用的兵器虽是一样,但伤口的方向和深浅以及力道不一样,所以,至少有十七个人。”

    姚烨不解,问道:“那周忠为何说,只看到了十二个人呢?”

    “要不然就是他没有数清楚,毕竟他看到我们的时候,也很笃定说是凶手。”桂王道,“要不就是,他确实只看到了十二个人,剩下的五个人并没有立刻走,又或者,从另外一个门走了。”

    杜九言若有所思,她转去问一直在一边候着的房安,道:“一共丢了多少财物?”

    “府里的库房以及老夫人和两位太太的私人库房里值钱好搬走的都搬走了,小人翻了四个库房的册子,一共有十六口箱子。”

    大户人家里,府里有个公用的库房,家里用度人情来往都从这里取用,要有管事和夫人一起记账对账的。但各个夫人自己也有库房,放着私产以及给儿女攒的嫁妆和聘礼等。

    “十六个箱子,两辆马车装不下。”杜九言道,“姚烨,这个院子还有几个门?”

    姚烨回道:“一共有五个门,正门,和我们刚才进来的东侧门,后院有个东角门,西面有个西角门,以及最后面周氏祠堂还有一个后门,那个门是锁着的,只有过年祭祖的时候打开,给周氏族人进出拜祖先用。”

    “如果还有马车的话,那很有可能从西角门走。”姚烨道,“西角门后面因为是祠堂,所以那条胡同被封住了,是个死胡同,那边没有人家。”

    杜九言点了点头,道:“你去东城门问一问,二十一的早晨有没有马车出城,至少有两辆。”

    “如果他们真的兵分两路的从东西城走的话,那就能解释,为什么我们住的客栈里,还有两个箱子两个匣子的财物了。”

    走东城门,就会路过他们住的泸溪客栈。

    “是。”姚烨立刻交代了一番自己的手下,让他们去查证。

    裴盈查完了所有的尸体,捧着自己的本子过来,和杜九言道:“杜先生,尸体死亡的时间相差无几,有四个人是被割断喉管,六个人是腹部中刀扎破了肺,主家的周老爷夫妇个中了三刀,按照王爷验证方法,这两个人是一个人所谓,周宽是腹部迎面一刀,等他踉跄后,又一刀从右到左,横切了胸部,周宽的夫人因为则是心口直接一刀。”

    “有个侍女死的时候,衣服不整齐,我查过她的下体,死前应该有过房事,但没有强奸强迫的痕迹。”

    裴盈将所有人的伤口分析了一遍。

    杜九言认真听完,颔首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再仔细看看。”裴盈说着,又再一次回去细查。

    杜九言和桂王、姚烨以及房安去后院,姚烨指着周元倒地的地方,他用石头做了记号,能清晰的看着,血迹是从后院往外院方向滴落的,最后人倒在了小径上。

    “周元衣服整齐,看来他当时人是从后院回来的。”杜九言问房安,“后院住的全部是下人?”

    房安点头应是,道:“家里的下人都住在倒座里。”

    “你觉得周元为什么半夜从后院回来?”

    房安摇头,道:“这……会不会是二爷睡不着,在后院散步。”

    “你听到裴大刚才说的吗?有一位婢女死前曾有过房事,这位婢女也住在后院。”

    房安点头应是,回道:“那位婢女是二太太房里的翠儿,今年十八岁,二太太有意抬她做房里人。”

    “杜先生,您的意思是二爷是从翠儿房里出来?”

    杜九言颔首,道:“否则,无法解释周元为什么半夜在后院出现。暂时先这么想着,细节再查证。”

    房安应是。

    几个人继续往后走,杜九言很好奇,这些劫匪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几个门都没有被撬过毁坏的痕迹。

    墙面上也没有踩踏的迹象。

    “王爷,”杜九言问桂王,“您怎么看?”

    桂王搭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我认为,内鬼!”

    杜九言就看了一眼房安,想到了周忠说的话,如果他说的是事实,那么周元还真的有作案动机。

    不过,她要看过对方身上的伤口再说。

    苦肉计,是不可能真的对自己下杀手,一定是精心算计的伤处才行。

    “房安,我记得周大老爷的外孙,是被自己的母亲护在身下逃过一劫,他人呢?你们姑爷人呢?”

    房安回道:“我们姑爷出去做买卖了,出事的当天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估计今天就能到。表少爷被他祖父母接回去了,人吓的不轻,现在听到一点动静就吓的直躲,还……还尿裤子。”

    “姚烨,你问那孩子吗?”

    姚烨回道:“问了,没什么反应。”

    “周元呢?”

    “周元还没有醒,大夫说失血太多了,虽死不了,但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姚烨道。

    杜九言点头,还真是扑朔迷离啊。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突破口。

    “各个房间,查一遍。”

    姚烨应是,带着人去查。

    “房安,你有什么想法和看法?”杜九言往回走,问房安道。

    房安怔了一下,摇头正要说话,桂王就咳嗽了一声,“这不是谦虚谨慎的时候,随便说,本王不问责。”

    “是!”房安想了想,谨慎地道,“如果……如果不是二爷也受伤昏迷不醒,小人、小人会怀疑二老爷。”

    杜九言扬眉。

    “二爷这个人很阴,像她的母亲孙姨娘。母子二人话不多,看人的时候目光吧……小人就觉得看不透,总觉得他们和你说话的,会算计你。”

    “可是,二爷也受伤昏迷没有醒,小人就不知道了。”

    这倒是和周忠说的很像。杜九言问道:“和周家有生意往来,尤其是那种,欠了许多货款、借了很多钱却再还不起的人呢?”

    “这个倒没有。我们大老爷是个比较有原则的人,他和人做买卖,三个月内如果不把货款结清,就不会有下一次的买卖了。亲朋好友之间借钱,也是三个月内必须还清,否则就会直接告到衙门。”

    “所以,家里进出的账目很清楚。”

    杜九言颔首,和桂王一起进了主院,查看周大老爷和老夫人的卧室。

    房门口一滩血,门栓是完好的,再往里面走,床上也是一滩血,血迹溅出洒在帐子上。

    除此以外,房间里没有翻动的痕迹,就连梳妆台上摆着的几支金簪都纹丝未动。

    他们又看了周宽和周元的房间,都是差不多的情况,凶手进房间,杀人然后离开,没有碰过房间别的东西,也没有杀人时见哪个丫头夫人漂亮而做不轨的事。

    “周封氏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杜九言问姚烨。

    姚烨回道:“她在主院后面的栀子花花丛里,后背中了两刀扎的对穿,她儿子则趴在她身下。”

    杜九言觉得有点奇怪,不由去后院查看,姚烨指着一处连着长的四五株栀子花,枝叶相连郁郁葱葱,她道:“就这样横趴在里面。”

    “小孩子就被她护在怀里。”

    杜九言问道:“九岁的孩子,多高?周封氏多高?”

    “到您肩头这里了。”姚烨道:“周封氏没有您高,估摸着也就比她儿子高一掌。”

    这就很奇怪了,杜九言绕了一圈,道:“这比例她不可能遮得住儿子,凶手怎么可能看不见。”

    “会不会是因为天太黑,所以看不见?”姚烨道。

    杜九言摇头,道:“她听到动静,带着儿子往后院跑,凶手追过来从她背后刺了她一刀,她慌乱间却还是将儿子护在身下。”

    “那么,凶手不可能看不到这个孩子。”

    姚烨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这一点,杜九言果然是杜九言,她才接手案子半天,就已经得出了他两三天都没有查到的案情了。

    他佩服不已,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我还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奇怪。”杜九言道,“记住这个点,我们在查证的时候,多留心注意。”

    姚烨应是。

    杜九言去前院,站在周封氏的棺材前面,打量她的容貌。

    周封氏生的不漂亮,鼻子不高皮肤不白,是比较普通的长相,有点像周大老爷。

    “裴盈,还有收获吗?”裴盈道:“还没有查完,我打算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让姚烨留两个人陪着你。”杜九言和姚烨道,“裴大需要人手,你留两个人给她,还有,她这样弯腰在棺材里查不方便,你让人帮她把尸体抬出来。”

    姚烨应是,指了四个人陪着裴盈验尸。

    “杜先生,我们现在干什么去?”

    杜九言道:“去看看周元和孙姨娘。”

008 新的推测(二)

    周元是庶子,周大老爷说要分家的时候,就曾说过让他搬出去。

    所以,他在隔着两条巷子的地方,买了个小院子,准备等正式分家的时候,带着姨娘和媳妇孩子搬到这里来住。

    此刻,院子里有一对夫妻,男的三十上下,是周元的妻兄罗苗,妇人则是罗大奶奶。

    两人站在房门外,压着声音不知道在聊什么,一脸的凝重。

    “姚捕头。”罗苗迎上来,悲恸地道,“凶手、凶手可找到了?”

    姚烨回道:“我们还在查,不过肯定是能查出来,毕竟桂王爷和杜先生来了。”

    罗苗夫妻二人惊了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桂王和杜九言,结结巴巴地道:“王、王爷和、和杜先生?”

    杜九言打量着两个人,点了点头,道:“周元可醒了?”

    “还、还没有。大夫说……说虽死不了,但要想醒过来,也要看机缘了。”罗苗道,“要不要去、去看看?”

    杜九言进了房里,罗苗面色煞白地躺着的,身上包着纱布。身中四刀,一刀在右边的手肘上,一刀在肩头,腰侧一处刀伤,但都不是致命的。

    “应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杜九言和桂王道,“只有肚子上这一刀可能致命,其他的都是皮外伤。”

    桂王颔首,没有说话。

    两人又去隔壁孙姨娘房间,孙姨娘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地看着他们,道:“几位官爷,我们老爷和夫人都是好人啊,求各位官爷,一定要找到凶手,帮他们伸冤啊。”

    “你说一说,你当时听的所有声音,以及你看到的情况。”杜九言道。

    孙姨娘回道:“当时,我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但隐隐约约的也不是很清楚。我以为是周元和大爷兄弟两个人谁半夜喝醉了,又在院子碰见吵嘴了。”

    “可是,忽然我院子里婆子哭喊了一声,就没声音了,我才觉得不对。”

    杜九言问道:“你第一次听到动静大概是什么时辰?”

    “三更的梆子敲过了,估计子时过一刻钟,我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喧哗声。”

    “那第一次听到声音开始,到你院子里婆子哭喊,相隔多长时间?”

    “这个很快,我一听到声音就想到可能是两位爷喝醉了吵嘴,我就喊我院子里的婆子,婆子立刻就应了我,不过她还没到我房间,那些人就已经进来了,婆子死在院子里。”

    杜九言微微颔首。桂王说的没有错,三月二十的夜里,进周氏大院里的人,绝对不止十二个人。

    人数远远要比十二个人多很多,就如桂王所说,至少有十七人以上。

    否则,人数少的情况下,一路杀到这个不起眼的罩院来,怎么也要花用一盏茶的时间。

    “姚捕头说,你的房门被推开,有人进了你房间,盯着你看了一会儿,你可看到对方的容貌?”

    孙姨娘摇头,“我房里没有点灯,他又是站在门口,背着光的,他看得到我但是我看不清他容貌。是个男人,高个子宽肩膀,手里提着很长的刀。”

    杜九言和桂王离开了宅子,重新回了周家大院。

    就看到有个人男人,正趴在棺材上哭着。

    男人一身风霜泥尘,满脸疲惫憔悴,连嘴唇都干裂淌着血。

    “这是封召平,”姚烨道,“也是泸溪人。过年后他就出去做买卖了,一直不在泸溪。”

    杜九言打量着封召平,二十七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鼻梁高挺容貌还算俊俏,尤其是一双含烟似雾的眼睛,朦朦胧胧透着一股忧郁的气质。

    杜九言觉得,这种男性应该很讨女子喜欢的。

    “封召平,你刚到泸溪的,可回过家了?”姚烨问道。

    封召平扶着周封氏的棺材站起来,悲悲戚戚地拱手道:“小人二十二号早上收到的消息,从襄阳骑马回来,刚刚到泸溪,还没有回过家。”

    “姚捕头,求求您一定要帮我岳丈一家还有我夫人伸冤,找到凶手啊。”

    “这些人……这些人实在太泯灭人性了。”

    房安上前去扶着他,也是哭着道:“姑爷,您节哀顺变。有王爷和杜先生在,一定能找到凶手的。”

    封召平一愣,朝桂王和杜九言看过来,他刚才就看到他们了,但是没有想到对面的人是桂王和杜九言,顿时激动地跪下来,磕头道:“小人叩见王爷和王妃,求王爷和王妃给我们做主!”

    桂王没说话,杜九言道:“起来说话吧,我们既然接手了,就必然要查清楚案件,才离开。”

    “谢谢,谢谢王爷王妃。”

    “杜先生,”裴盈在那边喊道,“您看这里。”

    杜九言和桂王过去。

    封周氏的遗体被移出来放在门板上,裴盈托着她的手,和杜九言道:“您看她的手指。”

    “皮屑?”杜九言仔细观察,封周氏十指纤长,指甲修的干净圆润,但此刻,她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甲已经断裂,指甲缝里有血迹和一些皮屑。

    “应该是生前和人打斗过,挠抓对方留下来的。”裴盈道。

    杜九言眉头高高扬起来,回头问姚烨,道:“你再说一边你找到封周氏时,她的状态。”

    “她是后背中刀,将儿子护在身下,面朝下趴在花丛里。”

    这就很奇怪了。按逻辑,应该是封周氏在听到动静惊醒后,带着儿子从房里逃出来,直奔后院,逃到花丛边,被凶手从背后捅了一刀,她临死前,见儿子护在身上。

    可是,看这情形,封周氏似乎临死前,还和对方打斗过,用指甲挠抓过对方。

    还有一点奇怪之处,就是封周氏明显是护不住她儿子的,为何对方没有杀她,就和孙姨娘一样,对方看似动了恻隐之心,而留了他们一命。

    “封召平,”杜九言问道,“你儿子……聪明吗?”

    封召平一愣,面色有些尴尬,想了想道:“不、不算聪明。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那就是智力不高。

    一个瘫痪在床老人,一个智力低下的孩子,对方很显然是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并没有杀了。

    杜九言若有所思。

    周肖挨个房间查了一遍,无奈地摊开手,道:“对方很谨慎,除了杀人搬东西外,没有留下东西。”

    “去找找指甲。”杜九言很好奇周封氏的指甲在什么地方掉的,是她的院子里,还是被杀前,掉在花园里。

    大家和她一起去找周封氏断掉的两个指甲。

    这三天很多人来来去去,他们这么沿着封周氏跑的路线找了七八遍,但却一无所获。

    “先回去。”杜九言道,“我们坐下来讨论。”

    姚烨让封昭平随时听传,不要走远,房安问道:“那……那何时能下葬呢?”

    “想办法将人移去北面的祠堂,天气不热,还能再存放五六日。”杜九言道。

    房安应是,着手让人去办。

    大家又一起回到客栈,刚坐下来,邵文良遣了个捕快来给杜九言回禀牢里的事情,“……盛涛三个人审了半日,他们说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普通的客人路过这里。”

    “杜先生,大人问问您,能不能用刑。”

    杜九言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大人,先不着急,我和王爷下午过去。”

    小捕快应是去了。

    钱道安他们休息了半天都起来了,一起坐在院子里,围着一个圈,姚烨在一边看着咋舌,很是羡慕。

    有这样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出行一起查案办案做喜欢的事,真的是人生一大快事。

    “我把案情经过总结一遍。”杜九言道,“周大老爷周震以及周家主仆,一共二十六条命,在二十日晚上被人杀了。”

    “幸存者一共有三位,一是从后院回来,身中数刀流血昏迷未醒的周元,一是瘫痪在床,周震的妾室孙姨娘,还有一位则是周震九岁的外孙封宪。”

    杜九言大概总结了一下,接着又道:“上午我们查过后,有一处和先前姚捕头结论不同。先前他们通过目击者周忠的话,确定是九男三女共十二位歹徒,但上午通过鉴别死者刀伤深浅力道,判定歹徒至少有十七个人。”

    “那么是周忠说了假话?”钱道安问道。

    杜九言摇头,道:“不像。所以我们怀疑是他们分了两头走,十二人从周家大院东侧门出来,两辆马车从西城门出城。二另外五个人,则是两辆马车从西侧门出来到东城门出城。”

    “所以,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个客栈里出现了两箱子财宝了。”窦荣兴道。

    杜九言点头,道:“这上面是一个猜测,是不是如此,还要再求证。”

    “现在有几个疑点。一,是周元当时去后院,是不是和那个叫翠儿的丫头幽会,如果是就不用再做多想,如果不是,他去后院干什么。”

    “第二点,歹徒为什么不杀瘫痪的孙姨娘和外孙。”

    “第三点,封周氏指甲里为什么有皮屑和血迹。”

    大家都听懂了,都露出深思的表情。

    桂王问姚烨,道:“附近,有没有这样人数多、会拳脚的群体,比如山匪或者……武官抑或镖局。”

    “这些人的兵器用的熟练,不是生手。”

    杀人一点犹豫和害怕都没有。

    “附近没有山匪和响马,不但泸溪没有,整个湖广现在都没有了。”他说着看了一眼杜九言,咳嗽了一声,“这还是因为两年前,邵阳抓了个赌坊,然后俞老大和他的手下都被朝廷和道上的人剿清了,这两年就彻底清净了。”

    那些新官上任都不能打着剿匪的口号做政绩了。

    这事儿,后来他们都知道了,是杜九言和焦三合伙办的。

    杜九言不但惠泽了邵阳,整个湖广都因她变的更好了。

    “泸溪没有武馆,但是沅陵有一家,离泸溪不远。那家武馆很大,里面的会拳脚的人自然也很多。”姚烨道,“镖局的话,泸溪有三家,一家比较小,就七八人走镖,另外两家则很大,估摸着有几十人。”

    杜九言道:“王爷说的很有道理。你现在重点去查一查类似这样的团体。”

    “那明日一早小人亲自走一趟沅陵。”姚烨道。

    “老大,”说着话,进来了一位小捕快,和姚烨回道,“去东城门查问过了。”

009 审问三人(一)

    “当天早上天一亮,确实有两辆马车出去,当时他们还觉得奇怪,马车里看似没有坐人,为什么跟车的四个人不坐马车却要骑马。”

    “都出城了?”姚烨问道。

    小捕快点头。

    姚烨就看着杜九言。

    “知道了。按照刚才说的,你一去查泸溪附近,有拳脚且人数很多的团体,二则,将房安、周元以及封召平的情况,查出来告诉我,事无巨细我都想知道。”

    姚烨先是点头,后又反应过来,有些吃惊地问道:“杜先生是觉得,这案子是内外勾结办的?”

    “是。”杜九言道。

    姚烨不解。

    “封召平的儿子不聪明的事情,你们知道吗?”

    姚烨摇了摇头,道:“今天要不是听封召平说,小人确实不知道。他们一直不让他出来玩,守着秘密的。”

    他早上去,看那个孩子痴痴傻傻的,还以为是惊吓太狠的缘故,原来那孩子本来就是个傻子,这一吓只是加重了傻气而已。

    “这种事,连你一个耳听八路的捕头都不清楚,那外面的人肯定也想不起,更不会去查。”杜九言道,“其次,这些人杀人后,没有动各位太太的零碎首饰,就表示他们清楚,这些首饰不值得浪费时间,还有更值钱的东西等着他们。”

    “三,这些人对周府大院的结构非常清楚,目的明确,动作很快。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事先了解过,但刚才已经否定了,他们想不到去查封宪是傻子的事情,所以,有内鬼引路的可能性非常大。”

    “有道理。”姚烨点头道,“小人知道了。”

    杜九言看着众人,问道:“你们可还有补充的。”

    “杜先生,你们今天去看过周元,他具体伤在什么位置?”裴盈问道。

    杜九言比划了四个地方,最后摁在肚子上,道:“能致命的只有这一刀,但他昏迷不醒,是因为失血太多。”

    “那这个人就很可疑。”钱道安道,“他和他娘都活着的。”

    至于那孩子,或许是意外。钱道安想了想又道:“又或者,留着这个孩子的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让大家不要留意到,只有他们母子两个人活着的事实。”

    “有道理。”桂王颔首,思索了一下,道,“钱道安,你今日的脑子终于带出来一回。”

    钱道安嘴角一抖,憋着说不出话来。

    “你、你们、你们说、他、他、他会、不会、已、已经醒、醒了?”宋吉艺道。

    “可以试试。”鲁念宗一脸神秘地道,“他如果是装昏迷,我有办法试出来。”

    大家都看着他。

    “嘿嘿,”鲁念宗捂着嘴窃笑,拉着郑玉琴道,“琴姐姐陪我去,我保证马到功成。”

    乔墨一下子跳了过来,拉着鲁念宗,道:“我陪你去。”

    “不要,我要琴姐姐陪,她去我不害怕。”鲁念宗道。

    “我比他的武功好。”乔墨道,“她一个女子,保护不了你。”

    鲁念宗鼓着嘴,冲着他翻了个白眼,道:“琴姐姐也愿意陪我。”

    乔墨去看郑玉琴。

    “好!”郑玉琴道,“大白牙,我们走。”

    两个人就手牵着手走了。

    “你、你们!”乔墨瞪眼,跟喝了一瓶醋似的,又酸又委屈,一跺脚道,“我、我也去。”

    说着,也跟着跑了。

    众人一副想要却忍着,心知肚明的表情。

    “那、那小人去办事?”姚烨道。

    杜九言颔首,道:“小心行事。”

    姚烨带着人离开,杜九言看着桂王,托着腮道:“王爷,咱们去做点有意义的事啊。”

    “好!”桂王眼睛一亮,“现在就做?”

    杜九言颔首,道:“正好闲着。”

    “走、走!”桂王露出猥琐的笑容,起身牵着杜九言的手就出去,冲后面挥着手,道,“各人找点事情做。”

    房间里,留下来的人面面相觑。钱道安摇头,道:“在九言的带领下,现在的世道,是越来越……”

    “什么意思?”苏凝月问道。

    “以前的女子,哪敢这么……”钱道安说了一半,发现苏凝月和裴盈的正看着他,目光不友善。

    他一怔,将后面的话吞了。

    “钱先生,您也是要成亲的人了,但我觉得,就您这对女子的态度,我要给乐晓妍写封信,请她再考虑一下。”苏凝月道。

    裴盈起身,扫了一眼钱道安,道:“人和人,确实不同。”

    “怎么不同?”苏凝月上前来问道。

    “性格不同,就连身体内脏腑也不同。”裴盈说着往外走,苏凝月跟在她后面,问道,“脏腑也有不同?”

    裴盈淡淡地道:“是啊,有的人没心没肺,有的人黑心黑肺,不过,这样的人倒不是最奇特的。最奇特的是那些,明明是他自己生的不同,却偏要指责别人不合群,明明是他自己脑子如朽木,却还怪别人时兴。”

    “这样啊,对!”苏凝月很配合地回头看了一眼钱道安,接着道,“我也觉得这样的人最讨厌,自以为是还看不起女人。杜先生说了,看不起女人的男人,都没有大出息。”

    裴盈嗯了一声,两人走了。

    房间里,留下来的三个人男人大眼瞪小眼。

    钱道安满脸通红,浑身是汗!

    最近,不但是杜九言会挤兑他,连着苏凝月和裴盈抓着机会都会说他了。

    “钱兄,”周肖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道,“与时俱进啊!”

    说着走了。

    “哼、哼!”宋吉艺冲着钱道安哼了一声。

    钱道安道:“你、你什么意思?”

    “哼!”宋吉艺也走了。

    钱道安擦了擦汗,一脸的无奈和苦闷。

    杜九言拍桂王的手,怒道:“你干什么?我不回去睡觉,不睡觉!”

    “你不是说要做有意义的事吗?”桂王道,“走走,那天第六十六式没研究透彻,我觉得那个感觉很好,咱们再试试。”

    杜九言掐他的胳膊,道:“我们去审盛涛,你想不想打人?”

    “我不想打别人,我想打你。”桂王蹭了蹭她。

    杜九言咳嗽了一声,左右看看,幸好没别人,就低声骂道:“你再说一遍?”

    “那你打我。”桂王抓她的手,摁在自己屁股上,冲着她抛了个媚眼。

    杜九言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扯着走,桂王抱着她不肯动,杜九言想了想,深吸了口气,看着桂王捏着嗓子娇滴滴地道:“王爷,等案子办完,奴家再打您行吗?”

    桂王眼睛发亮,执着地问道:“几式?”

    “一!”

    “不行,至少要试十式。”桂王道。

    两人一边走一边讨价还加,到了泸溪县衙的监牢。

    盛涛三人一看到桂王和杜九言,忙隔着门栏喊道:“王爷,杜先生,求求你们放我们出去吧,那几箱东西,真的和我们没有关系。”

    “和小人也没有关系。”客栈的东家哭着道。

    杜九言和桂王坐下来,看着盛涛三人,道:“知道你们哪里露出马脚了吗?”

    “哪里?”冯德一脱口就问,刚说完,就被盛涛狠拍了一下,压着声音骂道,“什么马脚,她这是引着你认罪。”

    冯德一这才想明白。

    “杜先生,他一向傻的很,别人说什么他跟着接什么,根本没有听明白您说什么。”

    杜九言当然不会接着他的话,和他辩解冯德一接话的事,接着道:“因为别人看到王爷和我的时候,多数是打量和好奇,因为心里没鬼坦荡的人,自然是好奇多过害怕。”

    “我们又不是洪水猛兽,怕的人,只有犯事犯罪的人。”杜九言盯着盛涛,道,“可你们三个人垂着头,目光闪烁,一脸的谨慎害怕。”

    “不管是装的害怕,还是真的害怕,你们都有问题。”

    “说吧,既然进了这个门,不把事情交代了,你们是出不去的。这泸溪县官我看也是个黑吃黑的主,手底下不动声色弄死三五个人,还是能压得住的。”

    盛涛三个人互相对视,不等他们说话,客栈的掌柜先说了,道:“杜先生,我说,我说。”

    杜九言看着他。

    “他们三个人进来的时候一点东西没有带,三个人都是空着手的,可我问他们是哪里人的时候,他们又说自己的行脚商人。”

    “小人开店这么多人,还头一回见到空着手的行脚商人,他们肯定有鬼。”

    杜九言颔首,道:“东家说的很有道理。”

    “小人是正经买卖人,从来不骗人害人。”东家道,“不过,小人真的不知道那几口箱子什么时候在您的房里的。”

    杜九言就看着盛涛。

    盛涛三个人不说话,一脸的谨慎和害怕。

    “我、我说。”冯德一刚一开口,就被盛涛摁住了嘴,他怒喝道,“闭嘴!”

    两个人就在牢房里打了起来。

    杜九言也不拦着他们,等他们打完了,冯德一一脸血的躺在地上,喊道:“杜先生,那几口箱子……是我们放在您房间里的,但是我们不知道住那房的是你们。”

    “是你们伙同别人灭了周氏满门?”杜九言问道。

    冯德一吓的跪下来,摆着手道:“不、不是,我们没有杀人。我们三个人确实是陕西人,但我们是出来找活做的,二十一号那天上午,有个男人找到我们,给了我们两口箱子和匣子。”

    “让我们到泸溪客栈等,只要看见您住的那间院子里有人住进去,就把箱子放进去。”

    “他还警告我们,不许我们打开箱子。他给了我们一人十两银子,就走了。”

    “我们照着他的意思办了,将两个箱子放在你们房间里,又将木头匣子放马车上去了。”

    杜九言问道:“男人长什么样子?”

    “断眉,那个男人左边的眉毛里有个疤,将他的眉毛分成了两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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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219/ 第一时间欣赏大讼师最新章节! 作者:莫风流所写的《大讼师》为转载作品,大讼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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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