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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全文阅读

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0 重走路径(一)

    顾青山进茶馆要了一壶茶坐下来,随后就进来一个男人,在他不远处坐下来也要了一壶茶。

    顾青山借着和小厮说话的空档,看到了对方的脸。

    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身量不高,但是看上去很健壮,应该是常常做体力活的。

    他坐了一会儿,喝了半壶茶丢了钱出去。

    那个男人也跟着他出来,盯着顾青山走了半条街。顾青山拐进巷子一跳就上了旁边的屋顶,那个男人跑进巷子里,四处打量,顾青山从屋顶跳下来,不动声色地堵住了男人的退路。

    “跟踪我?”顾青山将男人的衣领一提,男人也会拳脚,两人在巷子里过了几招,就被顾青山制服住,男人喊着道,“大爷饶命,小的真的没有跟踪您,只是碰巧而已。”

    “跟了我两天了,还是碰巧?”顾青山道,“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着,将男人摁着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男人被打的哭爹喊娘,求饶道:“小人说,什么都说。”

    “小人叫张冒,就是镇安人。小人跟着大爷,是刘小姐吩咐的。”

    顾青山凝眉,将男人提起来,沉声问道:“刘员外家的刘小姐?”

    “是!”张冒回道,“小人和后院里的小翠是相好的,今年小人就能娶她过门了。昨天上午您去刘家提亲,说要做刘家的上门女婿。”

    “刘小姐觉得您有问题,所以就让小翠来吩咐小人,让小人跟着您。”

    居然是刘小姐派来的,顾青山倒是没有想到,他问道:“你跟出什么了?”

    “大爷是故意的,您就是和那些人一起查案子的,您去提亲肯定是想多打探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张冒道,“因为小人早上看到您和那个大高个的男子他们一起了。”

    顾青山掐住张冒的脖子,冷声道:“这话你和刘小姐说过了?”

    张冒摇头,道:“还没有来得及给刘小姐回话。”

    “那就不要说,等案子查清楚了,自有你的好处。我们也是帮刘小姐的忙不是害她。”顾青山道,“如果让我知道你通风报信告诉了她,我不会放过你的。”

    张冒吓的一头汗,连连应是,战战兢兢地走了。

    顾青山想去找桂王和杜九言,想了想,还是去路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桂王和杜九言他们从刘府出来,他迎过去,道:“我抓到跟踪我的人,他是奉刘小姐之命来跟踪的。”

    顾青山将张冒的话复述了一遍。

    “刘小姐是觉得你动机不纯,所以找人来跟踪你的?”杜九言问道。

    顾青山点头。

    “管婆子问过了,是个头脑不清楚,浑浑噩噩的婆子,如果有心思,也不会是她想出来的心思。”杜九言边走边道,“那个外院的小厮也没什么多大的问题。”

    “啊,那现在线索又断了?”顾青山问道。

    杜九言点头,道:“张冒那边你控制了吗?”

    顾青山点头。

    “那现在只能靠你了。”杜九言拍了拍顾青山的肩膀,道,“继续求亲,我有种直觉……”

    大家都看着她,窦荣兴问道:“什么直觉?”

    “刘员外一定会被顾青山打动,而愿意将刘小姐下嫁给他。”杜九言道。

    顾青山抱着头,顿时垮下肩膀,哭笑不得地道:“王妃,您这玩笑要命啊。”

    “刘小姐很漂亮。”郑玉琴道,“配得上你。”

    顾青山面皮抽动,看着郑玉琴哭笑不得地道:“她就是个天仙,我也不可能娶她。我不会留在镇安给人做上门女婿的。”

    他好歹也是桂王麾下的顾将军。这是没造反,要是造反了,他也是领军百万的将军。

    “去吧。”杜九言指了指刘府,道:“如果刘员外今天还不同意,你就将我们的计划告诉他,请他配合。”

    顾青山哦了一声去了刘府。

    半个时辰他回到家里,大家都围坐在院中的树下纳凉聊天,见他进来,众人都看着他,乔墨问道:“青山哥,刘员外同意了吗?”

    “我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了。”顾青山道,“刘员外同意配合我们。所以他立刻就答应了我的求娶,估计今天下午就对外说这件事。”

    杜九言笑了,道:“行了,咱们分头行动,监控起来。”

    “从刘员外对外公布了婚事以后,所有进出刘府的,无论是谁都盯着。”

    大家应是。

    杜九言拉着郑玉琴低声道:“我们去找刘小姐。”

    “好啊!”郑玉琴跟着杜九言,边走边道,“现在去找她,为什么?”

    杜九言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啊?”郑玉琴一脸的惊恐,“不、不会吧。”

    杜九言嘘了一声,道:“先别说,走了。”

    郑玉琴一脸恍惚地出门了。

    “他们说了什么了,把玉琴吓成这样了。”乔墨看着郑玉琴的背影,很担心她和杜九言一起,被杜九言欺负活着带坏了。

    本来已经很难伺候,要是再变坏点,那他岂不是要和王爷一样惨。

    乔墨想着,同情地看了一眼桂王。

    “乔墨,”桂王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么,面无表情地道,“我有点事,你回桂林府一趟。”

    乔墨嗷地一声惨叫,扑过来抱着桂王的大腿,道:“爷,属下错了。”

    桂王敲着他的头,道:“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就你这脑子还想娶媳妇,我看你继续做鳏夫吧。”

    说着就走了。

    乔墨苦哈哈地看着桂王的背影,咕哝道:“爷现在真的是妻奴了。”

    杜九言和郑玉琴再次翻墙轻车熟路。

    “又、又是你们。”刘蓉正在院子里做针线,因为前面大出血后,她大伤了元气,寻常连院子也不出,就在家里走动,“是找到凶手了吗?”

    杜九言在她对面坐下来,道:“没有,我们想请刘小姐你带我们走一遍,那天夜里你找猫时走过的路。”

    “哦、好。”刘蓉放了绣绷,她的丫鬟扶着她。

    “那我们现在就重走吗?”

    杜九言点头。

    刘蓉的小院子,离刘员外的主院不远,在刘府的正中间。

    “我出了院子,听到猫在这山后面叫唤。”刘蓉指着她院子斜对面的小花园。花园中间堆叠着乱石做的假山,假山的四周种了不少的花,姹紫嫣红很是热闹。

    “我以为妙妙就在花丛里,所以就顺着这条路去找。”刘蓉上了花丛里的小径,在花丛里穿梭,“然后又听不到妙妙的声音了,但是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像是猫走路的声音。”

    杜九言打量着四周,忽然问道:“你的妙妙呢?”

    “在房间里睡觉呢。”刘蓉问道,“您要看它吗?”

    杜九言点头。

    刘蓉就笑着让自己的丫鬟去抱来。

    过了一会儿,丫鬟就抱着纯白色蓝绿眼睛的母猫过来,猫养的胖嘟嘟的,很乖巧地窝在丫鬟的手臂上打量着所有人,眼睛咕噜噜转着,并不认生。

    “这猫很很少见啊,从别的地方得来的吗?”郑玉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猫,“不像是我们寻常见到的品种。”

    刘蓉点着头,兴致勃勃地道:“是我哥从朋友手里买来的,是波斯的品种呢。”

    “那可真是跨越千山万水了。”郑玉琴道,“真好看,尤其是这一身毛,雪白雪白的。”

    刘蓉点头。

    杜九言歪头打量着猫,含笑道:“接着走?”

    刘蓉又带着她们穿过花园,然后往西边走,又从一个小院前穿过,杜九言问道:“这院子是谁住的?”

    “这院子是空着的。”抱着猫的丫鬟笑着道。

    杜九言扬眉,四处打量着,问道:“寻常后院里点灯吗?”

    “住着人的院子会熄灯,不住人的就不会。”刘蓉走了一路,有些喘,头上出了一层的薄汗,杜九言看着她道,“那我们歇会儿吧。”

    刘蓉尴尬地道:“对不起,我近日身体不大好,大夫说要养个半年才行。”

    “是要养养的。索性我们不着急。”杜九言对另外一个丫鬟道,“给你们小姐搬个凳子坐吧。”

    小丫鬟应是,提着裙子跑回去端椅子。

    “怎么不去这个院子端?”杜九言打量着空院子。

    刘蓉笑着道:“院子的门是锁着的,我都没有进去过几次。小时候来我都绕着走。”

    “晚上这里应该黑漆漆的,很可怕吧?”杜九言道。

    刘蓉点头,“可黑了,院子就不应该这么大。”

    “你家后院确实够大的。”杜九言打量着,因为太大了,就算住了一家子人,后院也觉得空荡荡的。

    刘蓉应是。

    凳子端来,刘蓉坐着歇了一盏茶的时间,又接着往前走。

    过了空院子,刘蓉道:“我走过这个空院子,就听到妙妙在角门那边叫了。”

    “等我到角门边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它。紧接着又听到它在外面。”

    杜九言看着角门,上面没有锁着,但是架着门栓,一抽开就能出去了。

    她开了角门,门一开,巷子里正在查验的人唰地一下朝他们投来目光,其中一人喊道:“是你们!”

    杜九言白了那人一眼,道:“你把巷子翻开来也没有用,找点有用的事不好?”

    “我又进不了刘家。”郭凹摸了摸肿起来的鼻梁,哼哼了两声。

    杜九言回头和刘蓉道:“我们知道了,今天辛苦您了。”

    刘蓉笑着摇头,道:“没关系,你们也是在帮我。”她话刚落,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什么?”刘蓉惊愕不已,“就是昨天来的那个姓顾的男人?”

    小丫头点了点头。

    “爹怎么能这样呢,我又不是块破布,随便塞哪个缝里眼不见为净。”刘蓉气呼呼地,由丫头扶着去找刘员外。

    杜九言重开了角门,打量着巷子,意味深长。

041 求娶的人(二)

    “就是他?”刘蓉指着坐着喝茶的顾青山,“爹,您让我嫁给他?”

    刘乾点了点头,他今年五十了,生了四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从她出生,一家人就将她捧在手心里,生怕她磕着碰着。

    没想到,他辛苦养大的一朵花,居然就这么让一个畜生糟蹋了。

    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青山人很不错,你嫁给她,爹放心。”刘乾道。

    刘蓉打量着顾青山,容貌是不错,气质看上去也很沉稳,可她不喜欢这样的。她一把扫了桌上的茶壶,怒道:“我不嫁。您要是嫌弃我给您丢人了,我就落发出嫁做尼姑去。”

    “反正,只要我不愿意,你们谁也别想把我嫁出去。”

    顾青山纹丝不动,垂眸喝茶。

    “胡闹!”刘乾怒道,“你可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怎么说你。青山不是外人,就你现在的名声,你就是做尼姑,也会风言风语不断。”

    “可是你要是嫁给青山就不一样了,他带你一起去桂林府,在那边没有人认识你,你就还是体体面面堂堂正正的顾太太。”刘乾是越看顾青山越喜欢,尤其是知道他是桂王麾下的将军,真是恨不得凶手都不找了,真让顾青山将刘蓉领走。

    “我不嫁!”刘蓉指着顾青山,“你给我出去。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能骗我爹却骗不了我。”

    “你分明就是看中我家的钱了。”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顾青山面无表情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做不了主。”

    “一个月后,我会上门接亲。”顾青山说着,盯了一眼刘蓉,骄傲地走了。

    刘蓉指着顾青山和刘乾道:“爹,您看到了吧,这种人怎么可能是好夫婿,您还让我跟着他去桂林,我看我在路上就要被他拆了骨头吃了。”

    “这事,你说什么都没有用。”刘乾摆手道,“你好好养着身体,准备嫁人。”

    刘蓉哭着跑出去。

    刘乾赶紧去外面找顾青山,小声问道:“这……真的行吗?”

    “我们先生说,今天一定会真相大白。”顾青山道,“你不用着急。”

    刘乾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道:“你说的那位先生真的说是熟人吗?”

    “是。”

    刘乾想不到对方是谁。主要是,他们认识的熟人里面,根本没有身高有六尺的男子。

    “老爷。”外院的小厮跑过来,道,“肖公子来了。”

    刘乾颔首道:“请他进来吧,估摸着是来找老三的。”

    “是。”小厮回了后就走了。

    顾青山随口问道:“肖公子是何人?”

    “一位很有志气的少年人。也是我三儿的同窗,两人以前常来常往,这两年肖志远要做买卖,所以走动的少了些。”

    “嗯。”顾青山没有颔首,没有多问就告辞走了。

    刘乾正要回去,肖志远从外面进来,笑盈盈地行礼,道:“侄儿给伯父请安。”

    “志远来了,近日在做什么,倒是许久没有来家里玩了。”刘乾对肖志远的印象很不错。

    肖志远身量不算高,清清爽爽,皮肤细白面相讨喜,但就是因为太过讨喜,说话又带着刻意的奉承讨好意味,就让他的面容和性格,变得很模糊,不鲜明。

    不过,这样的人人缘很好,适合出去与人打交道,做买卖。

    “近日在倒腾一些小买卖,还寻了一块好地准备和朋友开个盐场。昨天才从安南回来。”肖志远道。

    刘乾就来了点兴致,和肖志远一边聊着一边说起盐场的事,“在安南开办盐场,你四面鬼神都打点好了?”

    安南环海,盐场确实很多,他家在升龙就有一个很大的盐场,刘家的家底起初就是靠这个盐场起家的,虽然现在他的家业不止这些,但盐场还是根基。

    不过,安南内乱,想要在安南开盐场,不容易。

    肖志远居然有这个本事。

    “都打点好了。我可能以后要在安南待上一段时间,可能下个月就走。此番难得有时间回来,所以特意来拜访伯父。”

    刘乾很满意肖志远的能干。

    “昨天回来,听说蓉妹妹的事了……”肖志远叹了口气,“伯父您千万不要生气,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刘乾说起来就生气,摆手道:“不提也罢,说起来老夫想死的心都有。”

    “伯父,”肖志远忽然道,“蓉妹妹那么好的女子,这将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留在家中,那这一生也太凄苦了。”

    “我听到此事后,昨晚一夜未眠,心疼不已。”

    刘乾感叹肖志远的善良,欣慰道:“她将来的事,就等到将来再说吧,眼下先将凶手抓到再说。”

    “伯父,如果您不嫌弃小侄愚笨无能,家境贫寒,小侄愿意娶蓉妹妹为妻,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此生一定会待她如珠如宝,爱护她一辈子。”

    刘乾震惊不已,脑子里立刻就想到顾青山说的那句话,“对方如果听到你将刘小姐许配给我,就一定会出现的。”

    难道,那个畜生就是肖志远?

    刘乾打量着肖志远,对方唇红齿白笑起来温润亲和,怎么会是那种畜生呢?

    不可能吧。

    “你,要求娶蓉蓉,你可知道蓉蓉她发生了什么事?”刘乾道。

    肖志远颔首,道:“不瞒伯父,小侄对蓉蓉一直很欣赏,若非怕伯父看不上小侄,小侄早就来求娶了。”

    “如今来,倒并非是觉得蓉妹妹不好了,而是觉得,再不来,可能就会遗憾终生。”

    肖志远说着,给刘乾行大礼,一揖到底,“求伯父成全。”

    “此事来的太过突然,我需要仔细想想,也要问问蓉蓉的意见。”刘乾道。

    肖志远应是,起身道:“是。这是蓉妹妹的终身大事,不能草率。”

    “小侄就不打扰了,这就回家去等伯父的消息。”

    刘乾颔首,目送肖志远走远。

    杜九言扬眉道:“肖志远求娶刘蓉?”

    “是。”顾青山道,“您不是说,只要上门求亲的人,应该就是那个晚上的凶手吗?”

    杜九言道:“嗯。”

    “去查此人行踪。”杜九言道,“三个月内,他在哪里做了什么,平时为人如何。”

    韩当应是,和乔墨还有郑玉琴一起出去查。

    “有意思啊,”杜九言看着众人道,“咱们的一万两,已经在手里了。”

    钱道安问道:“你,找到凶手了?”

    “嗯!”杜九言神秘地道。

    钱道安一愣,宋吉艺好奇地问道:“谁、是谁?”

    “不告诉你。”杜九言扬眉道,“咱们先想想,拿到钱去哪里吃一顿好的吧。”

    宋吉艺哼哼着白了杜九言一眼。

    下午,乔墨和韩当回来。乔墨道:“王妃,可能有错。”

    “怎么了?”窦荣兴问道。

    “这个肖志远昨天才回到镇安。三月初一他就和朋友去安南了,几个月他一直都在那边,有朋友为他作证。”

    “而且这位肖志远看上去温润亲和,彬彬有礼,根本不像个坏人。”郑玉琴咕咚咕咚地喝着水,道,“会不会弄错了?”

    大家都看着杜九言。

    “另有其人?”钱道安问道。

    刘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商量刘蓉的婚事。刘太太本来属意顾青山,可现在肖志远也求亲,她属意肖志远了。

    “毕竟知根知底,志远肯定比顾青山好。”

    刘蓉的大哥刘永旭道:“那倒是,肖志远还是镇安人,小妹和他成亲后,以后还能常回娘家。”

    三哥刘永康凝眉,有些犹豫地道:“不是先查凶手的吗?怎么现在又说起婚事来了?”

    “也不着急定人,慢慢找便是了。”

    刘太太道:“蓉儿现在这个情况,你再慢就真的嫁不出去了。她不只是名声,她还……谁敢要?”

    不能生,这是最大的问题。

    “就是因为她不能生,所以上门来求娶的人,都有问题。”刘永康道,“那个姓顾的人是,志远也是。”

    刘蓉一直在隔壁喝茶,听着父兄们说她的婚事。

    刘永康道:“将心比心。若换做我,我势必要犹豫的。”

    刘乾正要说话,门外小厮回道:“老爷,顾青山来了。”

    “让他走!”刘蓉隔着屏风道,“我不想看到他。”

    刘乾出去,和顾青山站在廊下说话,过了一会儿回来,立刻拍板道:“既然我已经答应了顾青山,就不能出尔反尔。就定顾青山了,明日我去择个好日子,把婚事定下来。”

    “爹!”刘蓉跳了起来,喊道,“您怎么能这样。”

    刘乾看了女儿一眼,拂袖走了。

    刘蓉气急败坏,回了房里又烦躁又焦躁,连晚饭都没有吃,晚上洗漱过后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妙妙,”忽然,院子里她的丫鬟喊着道,“妙妙,你在哪里?”

    刘蓉猛然坐了起来,开门问道:“妙妙怎么了?”

    “小姐,妙妙又跑出去了,奴婢这就去追。”

042 无媒之合(一)

    刘蓉站在房门口,来回的走动,犹豫了好一会儿,忽然提着裙子出了自己的院子。

    她走的很快,几乎是小跑着穿过了黑漆漆的后院。

    气喘吁吁地到角门口,贴着角门听着外面的动静,就在这时,门忽然被人扣响,她惊了一下,迅速打开门,张口喊道:“志……”

    名字没有喊完,就愣在了角门口。

    就看到自家角门外,站在许多人。

    她的父亲、母亲还有杜九言、郑玉琴以及来她家求亲的顾青山,和几位她不认识的人。

    “蓉蓉!”刘乾脸色铁青,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刘蓉脸色大变,看着所有人,结结巴巴地道:“妙妙不见了,我、我来找它。”

    “上一次,你也是这样找猫的吗?”刘乾怒道。

    刘太太失望地看着女儿,上前来挥手就抽了刘蓉一耳光,咬牙切齿地道:“全家人当你如珠如宝,生怕你有一点闪失,你就这么回报我们的吗?”

    “进去说吧。”杜九言和刘乾道,“在外面,隔墙有耳。”

    刘太太推了女儿一把。

    “娘,”刘蓉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太太道,“我做什么了,您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

    刘太太根本不想和她说话,推开她进了院子,刘乾呵斥道:“还不滚进来。”

    一行人到了主院里,院门外由婆子守着。

    刘蓉站在房门口,愤恨地瞪着顾青山。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刘乾拍了桌子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刘蓉道:“我怎么知道是谁,我是受害者,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难道错还在我吗?”

    “你还狡辩?”刘乾道,“半夜不睡觉,有人敲角门你就开。你是守角门的婆子吗,专门半夜给人开门?”

    刘蓉道:“谁知道是人敲门,我以为是妙妙呢。”

    “你、”刘乾指着刘蓉道,“你就是鸭子死了剩一张嘴!”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

    刘蓉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您让我说什么。”说着又盯着杜九言他们,冷笑道,“我看是有人居心不良,存心挑拨。”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道:“刘小姐,你父亲说的没有错,都到这个时候,你不如实话实话。家人是你坚强的后盾,你欺瞒他们,就是害自己。”

    “我瞒什么了。”刘蓉道,“你说你查人,来找了我两次,我连家里人都没有说,你问我什么,我答你什么。你说我瞒着你什么了。”

    “我有什么可骗人的地方,我是受害者。”

    “你们要是没本事找到害我的人,就自动退出,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找呢。”

    刘乾指着刘蓉说气得不出话来,只得和杜九言道:“杜先生,您说。”

    “没想到刘小姐是个口齿伶俐的。”杜九言笑眯眯地道,“这事儿,我还真是兜了个大圈子。”

    “一开始只是觉得奇怪,因为你形容的凶手,外形的条件实在太好了,这像是每个小姑娘幻想中夫君的样子。”杜九言道,“我第二次来找你,请你带着我们循着当晚你找猫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

    “你说你的猫先在院子外面叫了一声,你追了出来,随后你一直跟着它,到了角门。”

    刘蓉道:“是啊,怎么了?”

    “这只猫你养了这么久,那么你喊它,它不该一直跑,更何况,它东南西北都能走,为何径直去小巷。后花园的那座假山里,想必也有老鼠和它喜欢的乐趣。”

    “它在想什么,我怎么知道。”刘蓉道,“你问猫去。”

    杜九言颔首,道:“是啊,一只猫在想什么,跑去巷子有没有逻辑,我们是不好推断。可你是人,你看着它逃去黑漆漆,根本没有点灯的后院,为何不喊丫鬟陪着你一起。”

    “经过那间空关着的院子,你不害怕吗?”

    “后巷子里没有点灯,你是如何壮着胆子开门去找猫?”

    “猫没有逻辑,你有啊!”杜九言道。

    刘蓉目光闪烁,拔高了声音,反驳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啊,你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杜九言道,“不知道,你的志远哥哥怎么说呢。”

    刘蓉听着脸色大变,看着杜九言。就见对方笑语盈盈神色笃定,根本没有半点诈她的意思,她问道:“你、什么意思?”

    “来了。”杜九言冲着外面看去。

    随即,刘永康陪着韩当捆着肖志远进来。

    肖志远被堵着嘴巴,推了进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刘蓉问道。

    韩当将肖志远嘴里布扯掉。

    “你们什么人,凭什么抓我。”肖志远怒瞪着杜九言他们,又转头去看刘乾,“伯父,您什么意思?”

    刘乾恶狠狠地盯着她,道:“那天晚上,在巷子里对蓉蓉行不轨之事的人,是不是你?”

    “说!”

    肖志远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摇头道:“伯父,我才回到镇安,这三个月我都不在啊。”

    “永康,把绳子解开。”

    刘永康解开绳子。

    肖志远冲着刘乾道:“伯父,我是有证人的,您可以去打听。”

    “再说,我要是喜欢蓉妹妹我大可来府中提亲,我何至于做这种无脑的事。”

    刘乾道:“你的朋友当然是帮你说话,我根本不用去问。”

    “那您去安南问,三月初八的晚上,我在不在那边。”肖志远道,“一定有很多人可以证明。”

    刘乾皱眉,朝杜九言看去,不解。

    “不用问了。”杜九言看着肖志远道,“那天晚上你肯定不在镇安。”

    肖志远笑了,道:“既如此,你们为何还要将我抓来。”

    “真是不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宵小鼠辈,一点本事没有,就敢在镇安查案抓人。”肖志远道,“你们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杜九言笑了。

    “伯父,您怀疑我,不会是因为我来求娶蓉妹妹,所以就怀疑我了吧?”肖志远不敢置信地道,“我本是一片好心,没想到好心没好报,居然给我泼了这样的脏水。”

    刘乾脸色难看。

    “行了。”杜九言道,“我说你三月初八不在镇安,却并不代表你是清白的。”

    肖志远问道:“你什么意思?”

    “因为,”杜九言看着肖志远,视线又落在刘蓉面上,道,“你二人早就暗通款曲有了夫妻之实。刘小姐怀孕是真的,但却不是因为被人强暴而至!”

    “三月初八的夜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她自己杜撰的。”

    肖志远脸色骤白。

    “什么意思?”刘乾问道。

    “您刚才也看到了,刘小姐半夜找猫,独自穿过黑漆漆的后院,听到有人敲响角门,她就开了门。这显然是轻车熟路,经常做的事。”杜九言道,“在那个角门边,她无数个夜里,和她的情郎私会。”

    刘乾气的浑身发抖。

    “你、你胡说什么。”刘蓉跳起来,“你不许乱说话。”

    杜九言道:“你二人情到浓时,有了夫妻之实。本来只是欢好,却不料你有了身孕。你本想隐瞒下来,早点成亲。”

    “却不料,肖志远不许将你将这件事告诉你的父母。”

    “并且,还不能说是他的孩子,以免你的父母对他印象不佳,更加不同意将你嫁给他这个穷小子。”

    “而是待东窗事发,再难遮掩的时候,他再上门来求亲,你家人必然对他感激又愧疚。不但会欢迎鼓舞地将宝贝女儿嫁给他,更会附上丰厚的嫁妆作为补偿。”

    杜九言扫过刘蓉,看着肖志远,淡淡然道。

    “只要娶到了刘员外的掌上明珠,你肖志远就算是彻底翻身了。”

    肖志远脸色难看至极,死死盯着杜九言,奇怪这个女人是谁,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你胡言乱语。”刘蓉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道。

    “可是,你肚子大了,这事总要有个理由,于是你编了一个荒唐的被强暴的案件,来掩盖你无媒苟合怀孕的事情。”杜九言笑了笑,道:“是吧吗,刘小姐。”

    刘蓉下意识去看肖志远,可肖志远并不看她,神色极冷。

    “你、你怎么这么傻!”刘太太气的头疼,指着女儿道,“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好好的大姑娘不做,偏要和他私会,你若真想嫁给他,爹娘能拦着你不给嫁吗?”

    “你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可他呢,道貌岸如同无事人一样,还想来家里骗你爹,让我们感激他,把你嫁给他。”

    “你可是我们的家掌上明珠啊,就让人这么糟蹋?”

    刘蓉顶不住,顿时哭了起来。那天大出血的时候她也吓的不轻,后来大夫还说她以后再不能生了。

    她到现在都在害怕。

    肖志远道:“半夜私会,无媒苟合,未婚有孕!你有证据,证明是我吗?”

    杜九言颔首,道:“当然有。你二人夜半私会不会走远,所以,刘家后院的那间空宅子应该就是你们幽会的地方。”

    “现在去查,在那间空关的房间里,一定能找到属于你和刘小姐的蛛丝马迹。”

    “更何况……”杜九言看着刘蓉,“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骗你的父母吗?如果你不招认,那他们就能以诱骗强奸妇女罪,将他扭送官府,按律……这位肖公子是要判绞监候的。”

    “不要!”刘蓉转头去看肖志远,拉着他道,“志远哥,我们认了吧,我爹娘一定会同意我们婚事的。”

    肖志远面无表情地看着刘蓉。

043 两个凶犯(二)

    “跪下!”

    刘永康冲着肖志远的后膝窝踹了一脚,肖志远咚的一声跪下。

    “三哥!”刘蓉等刘永康,又陪着肖志远跪,“你没事吧?”

    肖志远没有说话。

    “我和他是真心相爱,就算坏了名声我也愿意。”刘蓉道,“要不是你们看不起他,说不会容易我嫁给他,我们又怎么可能私下里来往。”

    “都怪你们。”

    “你们所有人都不懂我,懂我的只有志远哥。”

    刘太太拍桌子怒道:“我当时不同意,是想留你两年,女孩子早嫁人早生孩子,对你不好。对他,我们也没有说不满意,他家没钱我家有就行了,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们商议?”

    “还有,什么叫我们所有人都不如他一个人对你好,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刘蓉不说话,垂着头哭。

    忽然门外传来喝的醉醺醺的,刘永旭的声音,“人抓到了,我要看看是谁,打不死他!”

    “抄家伙。”

    “是大哥他们回来了。”刘永康道。

    肖志远神色一抖,他勾着刘蓉做出格的事,并非是真的想要娶她,女儿而已,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对于男人来说,钱、权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这辈子他一定要做人上人。只要做了人上人,就是要什么有什么。

    他看向杜九言,本来事情很顺利,刘家的女儿受了侮辱,他上门来接手刘蓉,按照她家人对她的爱护,势必会给她最好的陪嫁。

    到时候,他只要提出要刘蓉去安南定居,远离此处的闲言碎语,刘乾一定会将升龙的那块最大的盐场给他。

    那块盐场在刘家手中已经很多个年头。

    也是那一块最好的。

    他这次去安南,准备的就是这件事。他很有把握,将这块盐场弄到手。

    却没有想到,现在事情变成了这个地步。

    他认不认罪?此时此刻,当然是认了最好,虽然以前的好印象没有了,但是他再慢慢经营,想办法之后,应该还会再有转机。

    杜九言也打量着肖志远,周肖低声问道:“你认为,他会承认吗?”

    “会!只要他承认,就能将刑事案件转换成家庭内部纠纷。”杜九言道。

    周肖笑了,道:“还真的是,就看他的本事了。”

    “永康,”刘乾指着外面,“让他们三个不要进来生事,要打……”

    “也等事情定下来,再打。”

    “决不能绕着了这个败类。”刘乾怒道。

    刘永康应是出去,拦住自己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四个人在外面吵吵嚷嚷,被刘永康带去了后院。

    “老爷,”小厮提着灯笼在,站在院子外面喊道,“衙门里的胡捕头带着人来了。”

    刘乾凝眉,道:“请他进来。”

    肖志远和刘蓉并排跪着,刘蓉低声和他说着话,“你别怕,我不会让我父兄打你的。”

    肖志远看了一眼刘蓉,眼底流露出一丝厌恶。

    “刘员外。”胡捕头喊道,“凶手抓到了。”

    刘乾一怔,冲杜九言看过来,杜九言摇头道:“我们还没有和衙门的人接触过。”

    那是谁告诉胡捕头,他们抓到肖志远的?刘乾指了指肖志远,怒道:“跪好了。”

    他出去,拱手迎道:“胡捕头,您半夜还未休息啊。”

    “刘员外。”胡捕头带着四五个捕快站在院子里,道,“我们这些人,休息哪有定时的。倒是我们半夜来,没打扰您休息吧?”

    刘乾摇头,无奈地道:“老夫也没有休息。”

    杜九言从暖阁里出来,站在台阶上,打量着胡捕头,还有他身后的人,随即微微一怔。

    因为她看到了郭凹。

    “是你,”郭凹也看到了她,“半夜,你也在这里?”

    杜九言抱臂,对郭凹这时候来刘府,感到好奇。

    “刘员外,”胡捕头道,“凶手,抓到了。”

    刘乾点头,叹气道:“抓到了,老夫……唉!”

    “您知道了?”胡捕头问道。

    刘乾愣了一下,点头道:“是啊,知道了。”

    胡捕头回头去看郭凹和他的兄弟,随即道:“既然刘员外也知道的了,那就不多言,将凶手带上来!”

    “是!”郭凹应是。

    这一说,正头疼愤怒的刘员外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胡捕头,又忍不住用目光去询问杜九言。

    杜九言也扬起了眉头,忍不住惊愕。

    随即,原本在房间里的人也跟着呼啦啦地跑出来,站在廊下。

    转眼功夫,就看到郭凹拖了一个男人进来。

    男子穿着一件湖蓝的直裰,个子很高足有六尺,高鼻梁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皮肤还白。

    既挺拔又俊俏。

    和刘蓉形容的凶手,一模一样!

    “他就是凶手。”郭凹大声道,“抓到他,我可是费了老鼻子的劲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郭凹得意地道。

    屋檐下,不管是杜九言他们还是刘家的一家人,甚至包括肖志远和刘蓉……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被反剪着手捆着的“六尺凶犯”。

    气氛非常的诡异。

    肖志远奇怪地打量了一眼刘蓉,目光冷冽。

    “他、是凶手?”刘乾问道。

    郭凹点头,道:“刘老爷,您请刘小姐认认就好了。”

    “还有,凶手自己也承认了。”

    刘乾转头去看刘蓉。

    刘蓉摇着头道:“我不认识他。”

    “志远哥,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刘蓉和肖志远解释。

    肖志远冷笑了一声,显然不相信。

    胡捕头看出有问题,问道:“刘老爷,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凶手有问题?”

    “胡捕头,”刘乾下来,“借一步说话。”

    两人站在院子外,刘乾说,胡捕头听。

    “两个凶手?”胡捕头一脸惊讶,去打量肖志远又忍不住去看“六尺凶手”,“可肖志远的个子不够吧,刘小姐不是说,对方身高足有六尺吗?”

    胡捕头用质疑的目光,看着杜九言,“刘老爷,你确定这些人不是合伙骗你的钱?”

    刘乾也道:“老夫怀疑,这个郭凹是骗钱的。”

    胡捕头嘴角抖了抖,视线在肖志远和“六尺凶手”身上转来转去。

    “来!”杜九言冲着郭凹招了招手,“出去,我有话问你。”

    郭凹颠颠地跟着杜九言出来。

    “这个人,是你找来合伙骗赏金的人?”杜九言问道。

    郭凹摇头,道:“不是。杜爷,我发誓这个人绝对不是我找来骗钱的,而是我正儿八经在巷子里抓到的。”

    “就两个时辰前,我带着兄弟们蹲守在巷子外,就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出现,个头像根竹子似的,打眼就看到了。”

    “然后,我带着弟兄将他抓了。打了他一顿他就承认了,他就是强奸刘小姐致她有孕的那个凶手。”

    郭凹说完,看杜九言一脸不相信,他发誓道:“我发誓,要有半个字假话,我后半辈子不举。”

    杜九言扫了他一眼,觉得用不举发誓,还是很有诚意的。

    “杜爷,您抓的这个人,不对啊。”郭凹反过来说杜九言,“此人身高不够六尺啊。”

    杜九言将他推开进了院子里,打量着“六尺凶手”,问道:“怎么称呼?”

    “马角。”那人道。

    杜九言问道:“说说你犯案的经过。”

    “三月初八的夜里,我睡不着,就想出来偷点东西。因为刘家有钱,我早就盯了些日子了,当晚我绕道刘家后院的巷子里,等着。”

    “忽然看到一只猫跑了出来,我正纳闷,然后角门就开了,刘家的小姐穿着单薄的衣服跑出来找猫。”

    “然后我一时生了歹念,上去就……”

    “弄完她,我怕她告官,天一亮我就跑了。”马角道,“在外面混了两个多月,觉得应该没事了,我今天就回来了。想来刘家看看,没想到一到巷子里,就被人抓了。”

    马角道:“我不想逃了,要杀要剐随便吧。”

    杜九言眉头高高扬起,她盯着马角,没有再问。

    “这就奇怪了。”胡捕头蹙眉道,“居然一次抓了两个。”

    “他是……”刘蓉指着马角正要说话,忽然,刘乾呵斥一声,道,“不要胡说,事情如何,胡捕头自会查证。”

    刘乾的心思,杜九言明白。刘蓉是被马角还是肖志远侮辱,结果虽都是一样的。

    但是,过程却不相同,一个是刘蓉和肖志远无媒苟合,她是水性杨花家教不好,可被马角强奸,她却是受害者,是应该受到同情的。

    “一个一个审问。”胡捕头打量着肖志远,凝眉道,“到底凶手是谁,问过了,自有定论。”

    刘乾道:“要不,先在我家后院里关一关?这事儿我还要再问问小女。”

    “胡捕头,此事有关小女的名声,等天亮了您再将人带回去?”

    广西境内所有衙门,公职人的俸禄都比别处高三倍,但一旦犯错的惩罚力度,也要比别处严厉不少。

    桂王明确说了,谁要是贪赃枉法舞弊夹私,一旦查到也别啰嗦,直接砍头示众。

    胡捕头不敢枉法,但给刘乾面子,通融一下还是可以的。

    “行,那就先在你家院子里查问。”胡捕头道,“查清楚就了事了,查不清楚,等天亮就带回去。”

    刘乾应是。

    “先将肖志远和马角关后院里去。”刘乾吩咐着,他家的小厮上前来将两人带出去。

    肖志远一直看着马角,目光中露出探寻之色。

    “杜先生,”刘乾请杜九言到院子外面,小声道,“这事儿,您觉得是什么情况?”

    “凶手到底是肖志远,还是马角?”

    杜九言问道:“还是要问刘小姐。”

    “难道,肖志远和蓉蓉的事是真的,但那天晚上,也确实有男子对蓉蓉……”刘乾说完,招手喊刘蓉,“你过来!”

    刘蓉垂着头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刘乾问道。

    刘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刚才推演的没有错,确实就和她说的一样。”她指着杜九言。

    “我没有去找猫,也根本没有去后巷。”

    “那这个马角是谁?”刘乾现在对女儿一点都不信任,“难不成,你还有人?”

    刘蓉脸一红,道:“爹,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马角是谁,我不认识。”刘蓉道。

    刘乾看着女儿不说话。

    “我真不认识啊。”刘蓉道,“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呢。”

    “这就奇怪了。”杜九言道。

044 相当意外(一)

    “谁会上赶着送死?”刘乾质问。

    刘蓉哭着道:“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上赶着送死。”

    “我不清楚,你们自己去查不就行了,关我什么事。”

    刘乾凝眉,看着女儿觉得头疼。

    一家人捧着长大的宝贝,居然这么愚蠢,为了一个男人,能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事。

    “那我就去审问了。”胡捕头道。

    刘乾应是,道:“老夫陪您一起去。”

    就在这时,后院里忽然传来嘈杂的吵闹声,胡捕头看向刘乾,问道:“你家夜里够热闹啊。”

    “怎么回事?”刘乾问院子里的小厮。

    小厮刚要去问情况,刚才押送去肖志远去的小厮回来了,道:“老爷,是三位爷在空院子里打肖公子了,他们不让小人回来说,说一定要打一顿出气才行。”

    “什么?”刘乾怒道,“喝了点猫尿真是一点不省心。”

    话落,大家一起去了后院。

    那间空关着的院子里,此刻灯火通明。

    刘家三个兄弟,加上清醒的刘永康,都站在院子里。

    关着肖志远的房间门是开着的。这间房的隔壁,关着的是马角,但此刻他房间的门是关着的。

    “你们在干什么?”刘乾怒不可遏,“就不能省点心?”

    刘永旭道:“爹,我们就打他一顿出出气,手里有分寸。”

    杜九言也跟着进来,就看到一身酒气的弟兄三人手里,各抓了一尺多长的棍子,东倒西歪地站在院子里,刘永康一脸无奈地扶着刘永旭,又被推的老远。

    “胡闹!”胡捕头道,“事情没有弄清楚,衙门都不能动刑,你们就更不能动手了。”

    胡捕头说着,调过来看着刘乾,道:“刘老爷,这就是你要将人关在家里的目的?”

    “误会,误会。”刘乾道,“我们要打,早在抓到人的时候就动手了。”

    “怎么也不会这个时候动手,您说是吧。”刘乾赔着笑脸。

    胡捕头哼了一声,冲刘家四兄弟中间穿过去,去了肖志远的房间,他的兄弟则去推开关马角的房门。

    “肖志远。”胡捕头大吼一声,大家听着愣了一下,纷纷跟着进去。

    就看到肖志远闭眼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额头上裂开了一个口子,血糊了一脸流了一地。

    所有人目瞪口呆。

    “找大夫来。”胡捕头吼道。

    刘乾也变了脸色,冲着院子里的小厮喊道:“找大夫,快去。”

    小厮飞奔出去。

    刘永旭三个人酒立刻醒了一半,唯一没喝酒的刘永康脸色煞白。

    杜九言打量了一眼肖志远,又后退了几步去看马角。

    马角坐在椅子上,手被捆着,一脸惊恐未定。

    “顾青山!”杜九言和顾青山吩咐了几句,顾青山应是,和韩当一起,出了院子。

    刘蓉听到了消息,飞奔着进来,尖声喊道:“志远哥!”

    “志远哥,你怎么了。”

    “你醒醒啊。”

    胡捕头挡开刘蓉,蹙眉道:“刘小姐请你出去,在门口等着。”

    “大张,”胡捕头吩咐道,“将他们手里的凶器收着。”

    大张是个中年的捕快,听令上来将刘永旭兄弟三人手里的两尺不到的长棍子收缴。

    “大夫来了。”小厮拖着大夫进来。

    大夫喘着气,睡意早就被吓没了,蹲在地上紧张地给肖志远号脉,又摸脖子。

    “胡捕头,”大夫道,“这……没气了啊。”

    胡捕头愕然,道:“就额头打了个口子就没气了?”

    “您看他的胸口。”大夫示意胡捕头压胸口,“这肋骨断了,肯定扎着脏腑了,这肚子里出血加上头上又出血,不要一刻钟,人就活不成了。”

    “现在要是划开肚子,肯定是一肚子的血。”

    胡捕头摸了肖志远的肚子,果然鼓涨的很,肋骨摁下去也明显能感觉断了好几根。

    他脸色极其难看地去看刘家的人。

    “死了?”刘乾眼前顿时黑了,往后一倒靠在门上,“这……这怎么就死了?”

    这事情一转再转,他现在脑子里都空白了,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有不断重复着,“完了,完了。”

    “不可能!”刘永康道,“我哥他们就打了他几棍子,怎么可能断了肋骨,把人打死。”

    “这不可能。”刘永旭也道,“我们下手都有轻重的,就想出出气,哪可能打死人。”

    胡捕头冷冷地道:“可是,人死了!”

    “不是你们打死的,难道是我?”胡捕头真是要气死了,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死了。

    刘家的案子出现两个凶犯还没弄清楚,现在居然就这么将人打死了。

    刘家人一脸慌张,惶然无措。

    “志远哥!”刘蓉才反应过来,扑去肖志远身边,大哭道,“志远哥,你快醒醒啊,你不是要娶我的吗,你不能死啊。”

    “志远哥!”

    院子里弥漫着诡异的死寂,只有刘蓉跪在地上哭着。

    刘太太由婆子扶着进来,站在院子里听完了前应后果,顿时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喊道:“这、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你们私自囚禁犯人,用私刑,杀人,你说怎么办!”胡捕头喝道,“本来你们是受害人,只要查明了这两个人谁是凶手,案子就结了。”

    “现在好了,事情彻底翻了个底,你们成杀人凶手了。”

    “我、我、我们……我们不知道啊。”刘永旭喊道,这回酒是真的完全醒了。

    刘永康点头道:“胡捕头,真的是只是打了他几下,还都是打的后背,根本不可能打断肋骨。”

    “不要和我说这些。”胡捕头道,“我们这多人看着,你说,不是你们打的,难道是肖志远自己打的?”

    刘永康也被噎住了。

    蹊跷啊。

    杜九言负手进了马角的房间,马角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头。

    院子是坐北朝南,房间也是这个朝向,朝着北面有一个窗户,窗户不大,但能过人,杜九言试着推了一下窗户,没有推动,发现窗户是被拴着的。

    她开打栓子,推开了窗户,后面是块平地。

    窗户上和家具一样,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没有手印,用灯照着窗户底下的泥地里也没有脚印。

    她走过来看着马角,马角的鞋面还算干净,更没有泥巴。

    “你没动过?”杜九言问他。

    马角一怔,抬头看着她摇了摇头,道:“我一直没有动过,我、我的手是捆着的。”

    杜九言看了一眼他捆着手的绳子,和刚才在院子里捆的手法一模一样。

    “一会儿和我说说,你听到了什么。”

    马角看着杜九言,点了点头。

    杜九言出来,一脚跨进关押肖志远的房间。这间明显比隔壁要干净一些,家具没有灰,桌子上有茶壶茶碗,甚至于床铺上还卷着被褥。

    “刘小姐,”杜九言问道,“你们两个人幽会,都在这里?”

    刘蓉哭声一顿,看着她点了点头。

    杜九言蹲下来趴在地上看着,就发现从窗户边上往这边有隐约不清的脚印,她拉了两个凳子,空盖在两个完好的脚印上。便起身推开窗户,喊道:“给我拿一盏灯来。”

    周肖进去,给杜九言打着灯。

    “外面没有脚印,”杜九言指了指窗户,“窗户上的灰尘,也很整齐。”

    周肖朝刘家几个兄弟看了一眼,低声道:“你查这个,是觉得在刘家三兄弟之后,有人进来这里,将肖志远杀了?”

    “三个人都醉酒,又没有武功,如果是凑巧打了个脑袋打死了也就罢了。”

    “可现在是肋骨断掉了。断掉肋骨,还断了好几根,这不是随便挥个棍子打几下就能办到的。”

    周肖点头,道:“你让顾青山去请裴盈了?”

    “我让顾青山去找人了,韩当回去找裴盈了。”杜九言道,“这事,蹊跷啊。”

    周肖道:“只有等裴盈查过了。不过,会不会真的是他们打死的?”

    “意外致死。”

    杜九言靠着窗户,一边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一边道:“那刘家可就栽了!”

    刘永康没有执凶器,可他在现场,动没动手根本说不清楚。

    现在人死了。

    刘家四兄弟,可得去牢里再相聚了。

    聚众殴打致人丧命,不分意外还是故意,不分首还是从,一律斩立决。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杜九言道。

    刘乾夫妻两个人由下人扶着起来坐在椅子上,四个儿媳也哭着赶过来,院子里一片乱糟糟的哭声。

    “你是谁?”胡捕头盯着杜九言,他刚才就注意到她了,本以为她和郭凹一样是冲着一万两的赏金来的。

    可观察她行事,查证有条理,说话有逻辑,就连打量人的目光也是久居上位的沉稳和气度。

    “来!”杜九言冲着胡捕头招手。

    胡捕头没有质疑也没有反对,乖乖走过去,站在杜九言面前。

    “在下杜九言。”杜九言递上自己的讼师牌,“和桂王暂住在镇安府,看见刘家有案,一时闲着无事,就查证一番。”

    “没想到,事情急转,实在是令人惊讶啊。”

    胡捕头骇然失色,颤颤巍巍地接过讼师牌。

    他当然知道杜九言,也更加知道桂王。

    他们在广西,就是靠桂王吃饭的。

    “您……真是桂王妃、讼师杜九言?”胡捕头捧着讼师牌,顿时觉得千金重。

    杜九言点头,“这位是周肖周先生。”

    胡捕头看着杜九言,腿一软,杜九言扶着他,道:“等见了你们王爷再跪,我一个讼师,可担不起你的跪。”

    “王妃……杜先生,这……小人失礼了,还请您莫怪。”胡捕头道。

    杜九言摆手,指着窗户外面,道:“一个脚印都没有,但从窗户这边往门口,隐隐的有来回各一串脚印。”

    “想办法把我凳子盖住的脚印拓下来,和刘家所有人的脚对比一下。”

    胡捕头愣住,问道:“杜先生,您是觉得还有别人进来过?”

    “不确定。”杜九言道,“窗户外面没有脚印。”

    胡捕头朝外面看了看,点头道:“是!小人听您的吩咐。”

    “杜先生,”顾青山从外面进来,拱手道:“没有追查到可疑的人。”

    杜九言颔首,道:“天亮后上屋顶看看。”

    顾青山应是。

    “裴大来了。”韩当道。

    裴盈快步从门外进来。

045 现场蹊跷(二)

    “这是裴大,”杜九言给胡捕头介绍裴盈,“她是京衙的仵作。”

    胡捕头一脸的惊讶,裴盈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非常的清秀漂亮,一看就是读书人,没想到居然是仵作。

    京城可真是宝地啊,有杜九言这样厉害的讼师,还有裴大这样年轻的女仵作。

    “你仔细查查。”杜九言和裴盈道。

    裴盈应是,在大夫惊讶的表情下,戴上手套,蹲在肖志远的尸体前面,韩当拿着本子,跟在她身边帮她记录。

    杜九言重新出来,望着刘永康,问道:“细细说一下,你们是什么时候到这里,如何打的,前后所有的事都说一遍,越细越好。”

    “他们今晚在外面喝了点酒,回来在院子里就闹了,您也听到了。”刘永康感觉到,杜九言只要一开口,所有的局面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他根本没有思考,为什么问他的不是胡捕头,而是一个冲着赏金的来路不明的女子。

    “我先将他们劝到我院子里,本来在说话,然后就听到了前院喧哗,我打算去看看,没成想半道上,就看到家里小厮押着肖志远和另外一个个子很高的人去后院,我就折回去打算看一下。”

    “回去的时候,他们哥儿三个就已经抄了棍子来这里了,说要教训肖志远。”

    刘永旭刚才也没有醉的糊涂,此刻酒醒了,事情他都记得,他接着道:“我们三个跟着肖志远一起进的院子。”

    “把小厮撵走了,我们就冲进去打了。”

    “一人两三下吧。肖志远抱着头,打的都是后背。”

    杜九言问道:“头呢,谁打的?”

    “我,”刘家老二刘永勤道,“我挥了一棍子打在他头上了,当时他手还护着头的,手也打到了。”

    “他一直蹲着的,”刘永旭道。

    “我冲了进去,将他们拦住了。”刘永康道,“将他们拉了出来,就站在院子里说话,没过多久你们就来了。”

    被他们撵出去的小厮,就回正院报信了。

    “出来后呢,门是关着的还是开着的,肖志远当时是什么状态?”杜九言问道。

    刘永康回忆了一下,道:“当时肖志远是蹲在地上的,抱着头,还用手捂着头。”

    “门,”刘永康看着刘永旭,刘永旭道,“关了,你出来的时候把门带上了。”

    杜九言看着刘永康,道:“可我们进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开着的?”当时太乱了,刘永康也不大记得,“那就是我又进去查看的时候开的门。”

    杜九言问道:“从小厮跑回去,到我们赶到这里来,顶多一盏茶多些时间。”

    刘家的院子大,这个空院子又在最后面,要绕过一个大花园一个小花园,走过来要一盏茶的时间,加上小厮跑回去报信的时间,一盏茶多点的时间。

    “十多分钟。”杜九言低声咕哝道。

    “我们进去打了十多下永康就来了,然后关门出来,我们在院子里吵嘴。”刘永旭道,“没、没多少时间吧。”

    杜九言问道:“当时没有听到别的声音,肖志远没有喊叫?”

    “喊了,”刘永康道,“我没在意,因为打他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喊骂。”

    “说的细致一点。”杜九言道。

    刘永康兄弟四个面面相觑,这个事说的细?他们当时还真的没有太注意。

    “打他的时候他一直在骂人,然后我拉着他们三个人出来,随手将房门带上,我们站在院子里说话,说什么来着?”刘永康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刘家老四刘永奇道:“你说二哥,说不应该打人头,出出气就好了,怎么还能打出血。”

    “对。”刘永康道,“当时二哥还生气,说我妇人之仁,我和我二哥还争了几句。”

    刘永勤道:“本就是这个意思。他当年来咱们家可是你带来的,说是同窗,我看就是个虎狼。长的人模狗样的,做的却是缺德事。”

    “然后呢,”杜九言打断刘永勤的话,“接着说,这个时候房间里是什么情况。”

    刘永康回道:“好像叫了几声吧,在骂人。我们本来没管,突然他骂人的声音就停下来了,然后我就进去查看,他躺在地上,人还活着。”

    “然后,过了多久我们到的?”

    “然后半盏茶后,你们就到了。”

    杜九言点头,没有再问,而是走回房里,蹲在肖志远的身边,打量他的样子。

    额头上裂了个小口子,血流的不算很多,现在也已经凝固了,脸上除了这个伤外,别的地方没有伤口。

    裴盈脱了肖志远的上衣,能看到他的手肘,后背有很多的紫痕,还有胸口也有。

    刘永康兄弟四人一直坚称,他们只打了肖志远的后背,但因为他一直双手抱头,所以手和手肘上也被打到了。

    “咦?”杜九言看着肖志远的前胸,因为他是侧躺着的,所以她得蹲下来,顾青山和周肖一头一脚的固定着尸体。

    “这不像是棍子打的啊。”她道。

    顾青山点头,道:“我刚才也看了,和后背的条痕对比,这个前胸的淤紫的形状明显不一样。”

    “嗯。”杜九言看着摆在地上的凳子,和顾青山道,“走的时候,把几把凳子一起带着。”

    顾青山应是。

    杜九言摁了摁肖志远腹部,腹部很硬,她不确定里面时不时都是血,她看向裴盈,道,“敢剖腹吗?”

    裴盈一怔,看着她眼睛略有些发亮,问道:“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杜九言道,“当时恢复周律的时候,就包括了验尸剖腹这一条。”

    裴盈还没有亲自动手解剖过,她很激动也有害怕,问道:“我、可以试试。”

    “嗯。”杜九言点头。

    只有解剖了,才能真正确定肖志远的死因,到底是不是只是因为内出血导致的。

    内出血的死亡,不会这么迅速吧?

    “胡捕头,”杜九言吩咐道,“让你的人将肖志远的尸体抬回去,裴大要进行解剖。还有,肖志远是镇安人吗,家人可在?”

    胡捕头一直蹲在一边看她查案,打量着她,这样的打量,却完全没有去注意容貌,而全然被她查案和说话时的神采吸引。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在查案的时候,这么的镇定从容自信稳重。

    仿佛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每说的一句话,问的一个问题,都不是胡言乱语,而是有来由有目的。

    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做出了两种的判断。

    相比较而已,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捕快,看到这样的现场,居然除了对刘家四兄弟的恼怒和处置外,完全没有想到,还有别的可能。

    “胡捕头?”杜九言提醒道。

    “是、是!”胡捕头反应过来,很好奇杜九言如果上公堂辩讼的话,会是什么样子的。

    天下人都说,此生没有在衙门外看杜九言辩讼,就等于白活了一场。

    甚至还有人策划着犯个案子,然后去求杜九言辩讼。

    她辩讼,口似悬河抽丝剥茧,听起来又激动又过瘾。

    “我很漂亮吗?”杜九言凝眉看着胡捕头,“一直盯着我,有没有考虑过,我会害羞呢?”

    胡捕头的脸一红,咳嗽着,道:“小人这就去办。”

    说着,招呼外面的兄弟进来,“下个门,把肖志远抬回去。”

    “是!”捕快们都奇怪胡捕头怎么一转眼就对杜九言言听计从了,不但他们,院子里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不由更加奇怪,杜九言的身份。

    肖志远被人抬走,衙门里又来了一个年纪很大的捕快,走路颤巍巍的,胡捕头看到他拱手道:“柯伯,劳驾你把地上的脚印拓下来。”

    “这么多脚印,拓哪个?这有什么用,就算拓下来,没个登记的,也找不到人啊。”

    柯伯一边说着,一边举着灯笼,斜照着一房间的脚印。

    “凳子护着的两个,一进一出。”胡捕头道。

    柯伯惊讶了一下,“还晓得护着,你有进步啊。”说着蹲下来。

    胡捕头尴尬不已,道:“这是杜先生的做的,您快做事吧,别耽误了杜先生的时间。”

    柯伯抬头找胡捕头说的杜先生,可并没有发现谁看上去比较厉害,就自顾自的去做事。

    杜九言出了院子,胡捕头也跟着出来,刘家的人围上来,刘乾道:“这人肯定不是他们四个人杀的,他们哪有胆子杀人啊。”

    胡捕头道:“是不是他们杀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

    “速速去收拾一下,稍后就跟我回衙门,案子没查清楚前,你们四个人就只能在牢里待着了。”

    刘太太嚎啕大哭,捂着脸道:“这是撞了什么邪了,他们四个人要是有个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

    “能不能、能不能让他们在家里等着呢?我以身家性命担保,他们肯定没有杀人。”刘乾道。

    胡捕头摇头,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说着去问杜九言,“杜先生,您说行吗?”

    刘家人一愣,刘乾脱口问道:“杜先生……是朝廷的官员吗?”

    “你不知道?”胡捕头问道。

    刘乾摇着头。

046 隐瞒胡诌(一)

    “那你这是倒霉也是幸运了。”胡捕头道,“这位可是杜九言杜先生,堂堂的讼师王妃杜九言!”

    刘乾啊了一声,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重复道:“杜九言?”

    “杜九言?”刘永旭跳起来,指着杜九言道,“你就是邵阳那位大讼师杜九言?”

    杜九言颔首,道:“嗯。”

    说着,觉得她应该解释一下,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否则有损她的清誉,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和王爷办事路过这里,恰好看见你家有冤情。镇安又是王爷的辖地,势必要管一管的。”

    这么说,对方会不会不给她付钱了?杜九言脑子一转,又加了一句,道:“恰好,我的讼师朋友们,也想要接你家的案子,一来打发时间,二则,他们也能筹集盘缠,毕竟刘员外的赏金对我没什么,对他们还是一小笔钱啊。”

    所以,钱你还是要付的。

    周肖听着嘴角迅速抖了抖,和钱道安默默地配合点头,表示赞同杜九言说的,他们贪图这一小笔赏金的事。

    “真的是杜先生。”刘乾激动不已,冲着杜九言就跪。

    刘永旭兄弟四个也跟着跪。

    “事情没查清楚,你们跪了也没有用,都起来吧。”杜九言道。

    五个人乖乖起来。

    刘乾抹着眼角激动的泪花,道:“一直久仰杜先生大名,想着有生之年去一趟京城,听您的辩讼,也就死而无憾了。”

    “却没有想到,您到镇安来了。”

    还是因为他们自己家的事。

    “杜先生,这件事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我们家肯定是撞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刘太太道。

    “蓉蓉的事还没解决,这紧跟着又出了人命。”

    “真是倒了大霉了。”

    刘太太说着,嚎啕大哭。

    “杜先生在这里,不要失礼了。”刘乾呵斥了一声,刘太太被噎住不敢再哭,抽抽噎噎可怜巴巴地站在一边。

    刘蓉由丫鬟扶着,还沉浸在肖志远死去的悲伤中。

    “现在怎么办?”刘乾问道,“胡捕头说要将他们四个先关押,您看能不能先在家里呢,我们不逃,一定配合您和衙门的查证。”

    杜九言很无奈,道:“人死没死?”

    刘乾点头。

    “还有别的嫌疑人吗?”

    刘乾父子五人一起摇头。

    “将嫌疑人抓回去审问查证,这是衙门的正常程序。更何况,人确实是你们打的,现场又没有别人,要是不带你们回衙门,这事儿胡捕头都是违规操办,他要吃官司的。”

    刘乾听着欲哭无泪,抽了一下自己的脸,蹲在地上垂头丧气。

    “这、我们四个人都去吗?”刘永康问道。

    杜九言点头。

    “我们一走,那……那家里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无能为力,“你们安排一下吧。唯一能通融的,就是给你们一点时间,安顿一下家里的事。”

    刘家的四个儿媳也上前来,哭哭啼啼扶着自己夫君。

    “都怪蓉蓉。”刘大奶奶指着刘蓉,破口大骂,“平日一家人把你当眼珠子一样疼爱着,你却是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情来。”

    “你做这种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几位哥哥,他们在外怎么做人,你的侄女有你这样的姑姑,以后还怎么嫁人。”

    “现在好了,四个哥哥都因为你坐牢了,你高兴了?”

    “要是查不清楚,就是杀人罪!”刘大奶奶呸了一口,哭着道,“第一个要砍头,就砍你的头。”

    刘蓉被骂的一愣一愣的,脸色也急剧变化着,好一会儿擦着眼泪,跳脚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骂我。”

    “我志远哥还死了呢,他可是没了命。”

    “我心里不难过吗,你凭什么骂我!”

    刘蓉指着刘大奶奶和刘太太道:“娘,您听听大嫂说的话多难听。又不是我让哥哥们去打他的。”

    “你给我闭嘴!”刘太太气的发抖,“你四个哥哥打肖志远,还不是因为疼爱你。”

    “你居然一点良心都没有,只顾着肖志远的死活,不管你几个哥哥。”

    “你可真是本事,脑子是不是被狗扒了?”

    刘蓉身体不好,大出血后虽养着,可因为时间善短气血很虚。她气得一黑,瘫坐在地上,没办法理解,她明明很难过的,为什么一家人不理解她,反而个个都来骂她。

    “去准备吧。”杜九言挥手。

    刘家四个兄弟去收拾。

    杜九言重新折道回了房里,柯伯在地上洒了一层黑色的粉末,然后用白纸拓了一层痕迹下来,整个鞋印就完好无损地留在白纸上。随后他又在地上倒模子,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转业又神秘。

    裴盈一直在旁边看着,满目的好奇。

    “你先去衙门吧。”杜九言见柯伯该做的事做完了,就对裴盈道,“你要带谁去陪着你,一个人行不行?”

    裴盈道:“让韩将军陪着我吧,我一个人……倒不是害怕,只是需要帮手。”

    “行。”韩当道,“我赔裴姑娘去。”

    韩当陪着裴盈去了衙门。

    “杜先生,我、我做什么?”胡捕头问道。

    杜九言看了看东面,天已经快要亮了,她道:“天亮了再说吧,先去喝茶休息会儿。”

    “去、去我那边喝茶吧。”刘乾迎上来道。

    他很清楚的知道,现在唯一能救他们家的人,就是杜九言了。

    “马角呢?”胡捕头指着隔壁房间里的马角。

    杜九言朝隔壁房间看了一眼,道:“让他一个人在房里待会儿,天亮了以后再去带去衙门审问。”

    又吩咐了人暗中看守,她想知道,马角独自待着会不会老实。

    胡捕头应是,大家去主院。

    “杜九言,”刘蓉忽然追上来,拉着杜九言的胳膊,盯着她道,“案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杜九言停下来看着她,扬眉道:“担心你四位哥哥?”

    “我当然担心啊,他们是我哥哥,又不是我仇人。”

    杜九言颔首,道:“那就祝愿,在那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内,真的有人曾经进过房里,将肖志远打死。”

    “不过,祝愿也没有用,还得有证据证明,否则,一切都是枉然,他们四人必然要为杀人之行,负担责任。”

    “什么责任?”

    “不论首从,一律斩立决。”

    刘蓉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瞠目结舌地反问道:“斩立决?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杜九言懒得看她。

    “让杜先生见笑了,小女自小被我们宠坏了,以至于现在做事是一点数都没有。”刘乾叹气道。

    杜九言不反刘乾的话,刘蓉这样的小姑娘,还真的是因为家教不当。

    “都怪你,”刘太太道,“一心想要生个女儿,要依着我,她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祸害,就是个祸害。”

    刘乾怒着,压着声音道:“现在你说这话有意思吗?都养这么大了,你去把她掐死了,你还要去坐牢。”

    “我的儿啊,”刘太太一想到四个儿子都要去坐牢,真是心如刀割,“刘家要是毁在我们手里,我们哪天死了,也没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

    杜九言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们。

    大家各自坐下来。

    一夜没有睡,各自的精神都不太好。

    “让厨房送些茶点和水果来,杜先生和各位先生都没有吃饭。”

    杜九言这才发现,郭凹兄弟几个都还在。

    几个人在等拿报酬,但现在这情况,说这些话就很不合适宜。

    厨房上了茶点,大家吃过休息了一会儿。

    “杜先生,怎么办?”刘乾问道。

    杜九言放了茶盅,问道:“刘员外,劳驾你让刘小姐过来。”

    刘乾应是,让人去将刘蓉找来。

    刘蓉径直进来,在父母中间坐下来,气呼呼的,一脸的丧气。

    “刘小姐,”杜九言问道:“马角,你确定不认识?”

    刘蓉俏目一瞪,不高兴地道:“我说了几遍了,我说过我不认识他,怎么又问。”

    “三月初八的晚上,你确定没有去后巷,也没有被人强暴?”杜九言问道。

    “没有,没有!我最后说一遍,你要再问我不会再说的了。”刘蓉道。

    郭凹一怔,终于彻底弄明白,为什么大家不怀疑他抓到的马角,而是一直盯着肖志远。

    “我他娘的,”郭凹顿时翻脸了,指着刘小姐道,“你没人奸,你为什么闹着说被奸了?”

    他气得不得了,指着刘蓉一顿斥责。

    他兄弟几个忙活了这么久,合着根本是一个小姑娘任性编的谎言。

    他们的辛苦谁负责。

    “你要不贪图钱财,我家的事和你有关系吗?”刘蓉哼了一声。

    “那么,和衙门有没有关系呢?”胡捕头冷声道,“没有的事,你耍着我们玩儿?”

    刘蓉吓了一跳,不敢和胡捕头大声说话,咕哝着道:“我、我又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怪我爹娘居然还报官。”

    “你给我闭嘴。”刘乾实在是没眼睛看女儿,平时看着机灵可爱,怎么一遇到事情,比小孩子都不如。

    郭凹道:“不对啊。”

    “不对,不对!”郭凹起身,走了几步,“如果三月初八晚上的事,是刘小姐瞎编的,那马角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我找来充数的,他是真的承认了!”

    “杜爷,”郭凹和杜九言道,“啊,所以您刚才问刘小姐,认识不认识马角?”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

047 跪下说话(二)

    “您、您问,您接着问。”郭凹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他打断了杜九言的问话,讪讪然坐下来听着。

    杜九言接着看着刘蓉,问道:“你确定,那晚什么事都没有?”

    “你、你没毛病吧?”刘蓉张嘴冲着杜九言就顶嘴。

    杜九言将手里的凉茶,泼刘蓉脸上。

    所有人都愣住,吓的不敢说话。

    “你、你干什么?”水不烫,刘蓉却吓的不轻,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杜九言,道,“你不就一个讼师,你傲气什么,你可知道……”

    刘乾要打女儿。

    “让她跪下和我说话。”杜九言和刘乾道,“她的脑子,你打了也没有用。”

    刘蓉喊道:“凭什么,我凭什么给你跪下来。”

    刘乾摁着她的肩膀,呵斥道:“跪下!”

    “爹!”刘蓉不服气。

    “你要害死我们全家是不是?”刘乾咬牙切齿地道,“我和你娘哥哥嫂嫂都死了,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刘蓉目光晃动,见刘乾真的气的不轻,就害怕地跪下来。

    但不服气地看着杜九言。

    她也就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而已,要不是京城那边恢复了周律,她都没法出来做事。

    现在在她面前横的很。

    “无论我依仗自己、依仗我夫君、儿子、还是好友,莫说让你跪着和我说话,我就就让打着滚唱歌,你也得唱。”杜九言真是没眼看这姑娘,脑子是一点不用。

    “你,”刘蓉不解,刘乾低声道,“她就是王妃讼师杜九言!”

    刘蓉像下巴脱臼一样看着杜九言。

    难怪她说她无论靠自己靠夫君靠儿子甚至靠好友都可以。

    她夫君是桂王儿子是太子好友是当今圣上。

    这……

    “我不知道是杜先生,我、我真的不知道。”刘蓉道,“我们都把您当神仙,觉得女子做到你这个份上,就是……”

    她没说完,杜九言打断她的话。

    “再问你一边,三月初八的晚上的事,确实都是你胡诌的?”

    刘蓉乖巧地点着头。

    “孩子呢,是肖志远的?”

    刘蓉点头,道:“是志远哥哥的。”

    “你们好了多久了?”

    “过年的时候,志远哥哥来家里拜年,我们在家里碰见了。年初二的时候,我去庙里玩儿,又碰见志远哥哥了,他带我放风筝,带我去吃很多好吃的,还给我说很有趣的笑话,我说什么他都听我的。”

    刘蓉回忆,一脸的沉迷。

    “什么时候好上的?”

    “就、就二月二那天,我们出去踏青,在……在那个林子里,志远哥哥……亲了我,他约我晚上见面,我就想到我家后面那个空院子。”

    “我偷偷去收拾好,半夜等他敲角门。”

    “就和他住在那个空院子里。”

    “从那以后,他每天晚上都来陪我,我们在一起特别的开心。”

    杜九言颔首,问道:“他的人生目标,除了爱你娶你外,还有什么?”

    “哦,他想做大事。但是他没有钱,他想等我们成亲以后,带我去安南。他想在那边弄个盐场。”

    “你怎么说?”

    “我说我家里有,到时候让我爹娘将盐场给我,那个盐场是升龙最大的盐场。”

    杜九言看向刘乾。

    “盐场的事,昨天肖志远来的时候也提到了,说他打点好了,想要在升龙弄一个盐场做。至于我家的盐场,是我祖父那辈就有了,传了三代人了。”

    “你会给刘蓉做陪嫁吗?”杜九言问道。

    刘乾摇头,道:“这个盐场是我们的基业,哪会陪嫁出去。”

    “那、如果刘蓉被坏人害了,而肖志远忍受屈辱娶她为妻并善待她,你会因为愧疚给他吗?”杜九言问道。

    刘乾和刘太太对视一眼。

    好一会儿,刘乾点了点头,道:“会!”

    婆子给杜九言重新换了茶,她端起来喝着,若有所思。

    好一会儿她再次问道:“在升龙开办盐场,容易吗?”

    “不容易。”刘乾道,“升龙是安南的京都,那边都是权贵。以前乱起来的时候,他们没心思管我们,可现在时局稳定了一些,我的盐场就成肥肉了。”

    “这上下打点,说实话,如果找不到实用的人,就算是砸进去再多银子,也朝不保夕。”

    “你砸的哪家,又砸了多少?”

    安南四大姓氏,李、刘、梁、郑。

    “我走的是郑主手下一员副将的妻弟。”刘乾道,“虽看着这副将的妻弟没什么用,但这个副将却能在郑主面前说上话。”

    这都什么关系,副将的妻弟。杜九言听揉了揉额头,看向胡捕头,问道:“能查到肖志远走得谁的路吗?”

    胡捕头道,“我在升龙也认识人,可以试试。”

    杜九言颔首,又道:“天亮了,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也不要太焦虑,事情一点一点查就是。”

    “把刘家四兄弟带回去。”

    马角没有逃走,而是安静地待在房间里。

    胡捕头带刘永旭四个兄弟包括马角一起回了衙门。

    刘家人又哭了一通,但没有闹。

    刘蓉傻了一样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青山。”杜九言几个人去了后院,顾青山明白,一跃上了屋顶。

    杜九言绕去窗根底下。当时刘家四兄弟在院子里,如果真另有凶手,是不可能从院子里进去的,唯二的可能性。

    一是对方早就潜伏在这间房内。二则是,此人从屋顶进去的。

    “不会是马角吗?”郑玉琴低声问道。

    杜九言摇头,道:“他的手捆着的,绳子没有松开过的痕迹。”

    捆绑的绳结,只要被松开过,再重新绑上,肯定不可能和前一次一模一样。

    所以,应该不是马角。

    “没有脚印。”最近没有下雨,但因为这里鲜少有人特意走过来,所以地上如果留着脚印,多少会有痕迹。杜九言抬头看着屋顶,顾青山探个头出来,回道,“有!”

    “不但有脚印,瓦片也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杜九言道:“我上来看看。”

    她轻盈地翻上围墙,起身一跃人就已上了屋顶。

    刘家人看得呆了,没料到杜九言还有拳脚。

    “您看。”顾青山指着屋顶上的脚印。

    黑色的瓦片上,很明显留下来纵横交错的两排脚印,不但如此,横梁的瓦片也被人动过,杜九言道:“打开瓦片。”

    顾青山一块一块的揭开。

    瓦片揭开,就是一纵排的屋脊,屋脊之间缝隙很小,但不耽误栓一根绳子。

    “乔墨,取一根长绳。”杜九言道。

    刘乾回道:“有,这里就有。”

    说着,让人去取了长绳,乔墨送到屋顶上。

    “等下。”杜九言和顾青山道,“你从拴好绳子,到垂下去推开窗户,计算用时多少。”

    顾青山点头,将瓦片放回去,绳子栓了个空套。

    “乔墨,你去房间里。”杜九言道。

    乔墨下去。

    “开始。”

    顾青山揭开瓦片,从屋顶如燕子一般冲下去,坠着绳子撬开窗户,跳进屋里。乔墨正抱头蹲在地上,顾青山上去出其不意地一下,乔墨倒在地上,顾青山随手抄起凳子连着“砸”了两下,他有武功,这两下足以断其肋骨。

    乔墨大喊,郑玉琴准备推门进来,顾青山掉头出去。

    速度之快,不过是一晃眼的功夫。

    再次上屋顶,郑玉琴又再次出去,站在院子里。屋顶上顾青山迅速收起绳子,离开现场。

    这一切的发生,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所有人目瞪口呆。

    顾青山从另外一边过来,手里还套着绳子。

    “杜先生,这是不是能说明,我儿四人没有杀人的嫌疑?”刘乾激动地问道。

    杜九言摇头,道:“只能证明我们的设想不是空想。”

    “查吧,急也没有用,你们也在家里查一查。还有,你家在升龙的盐场,你立刻派人去问情况。”

    刘乾不疑有他,立刻道:“小人这就派人去,快马加鞭三天来回。”

    杜九言颔首,“我们回去了,稍后还要去衙门。”

    杜九言回客栈洗漱换衣服,郭凹跟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甩都甩不掉。

    “什么意思啊?”杜九言推开客栈的门,道,“有话和我说?”

    郭凹道:“你真是杜九言,不是骗人的?”

    “要不,你问问我夫君是不是桂王?”杜九言扫过郭凹一眼,一转头就看到自己夫君了,无奈道,“我这一夜没睡,您美梦连连啊。”

    “出什么事了,现在才回来?”桂王知道杜九言去刘家了,本打算等她回来的,但没想到一觉到现在,天都亮了。

    桂王说着,扫了一眼跟着的郭凹。

    郭凹吓的腿一软跪下来,磕头道:“小民,给桂王爷请安,王爷您千秋安康。”

    “你打他了?”桂王问杜九言。

    杜九言摇头,道:“是他自己打自己。”

    啪啪!郭凹抽了自己两嘴巴,道:“是,是,小人自己打自己。”

    在广西,没有人不敬重桂王。能见到桂王,还能这么近的说话,郭凹觉得他这辈子是值了。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和桂王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桂王很诧异,扬眉道:“你认为,死者不是刘家四兄弟打死的?”

    “最后结论,要等裴盈验尸结果出来。”

    “我换身衣服,一会儿去衙门看裴盈的验尸结果。”杜九言道。

    郑玉琴和乔墨几个人也各自去梳洗。

    “我、我能不能也一起去?”郭凹小声问道。

048 死因查明(一)

    “你有什么用吗?”桂王看着郭凹,贼眉鼠眼一看就不聪明。

    郭凹膝行了几步,高兴地道:“小人、小人对镇安乃至升龙都非常的熟悉。”

    “你两边常走动?”

    “是。”郭凹道,“小人虽是镇安人,但一直两边走动。白道官府不敢有关系,但黑道上绝对是有头有脸的。”

    “小人手底下有兄弟二十多人呢。”

    桂王点头,问道:“这么多人,以什么为生?”

    郭凹尴尬不已,咳嗽道:“帮人打架、抢家产、抓凶手……什么都干。”

    “那就是闲帮了?”桂王知道这一带原本就有很多这样的闲帮,什么赚钱做什么。他来了以后,驱散了不少,也给许多人安排了正经事。

    不过,还是有一些没有散,一直做暗中勾当,广西做不下去就去了滇南,有的则直接去了安南。

    有的闲帮胆子大,杀人放火也敢做,有的闲帮谨慎一些,犯法的事不接。

    郭凹的闲帮,看样子是属于后者。

    “是,是闲帮。”郭凹道,“但是我们没有做杀人放火的。”

    桂王颔首,道:“起来吧。跟不跟我做不了主,你问杜先生就好了。”

    郭凹一怔,脱口道:“啊?”

    您是王爷,您做不了主?

    “啊什么?”桂王白了郭凹一眼,简直有毛病。

    杜九言出来,重新梳了个头。天气太热,她索性将面皮卸了,一边擦着脸一边道:“先去衙门吧,回来再补觉了。”

    郭凹看着愣了一下,暗暗惊道:“没想到杜九言这么好看啊。”

    看来昨晚是贴着面皮了。

    “言言,”鲁念宗跑出来,不高兴道,“昨晚你们出去办大事,为什么不喊我一起呢。”

    “我们现在去衙门,你去不去?”杜九言问道。

    鲁念宗点头,道:“去,去啊!”

    “我去洗脸啦!”鲁念宗说着,一溜烟的跑了。

    宋吉艺出来,道:“九哥,月月不舒服,我去找个大夫来。你们忙你们的,我在家陪着她。”

    “有事你去衙门找我们。”杜九言回道。

    宋吉艺去街上的医馆寻大夫,窦荣兴和刘娇在家陪着苏凝月。

    杜九言他们去了衙门。

    他们到的时候,裴盈已经检查完了,正要缝肖志远腹部切开的口子,郑玉琴看着兴奋地一跳,道:“裴姐姐别急,我也看看。”

    胡捕头站在一边,衙门里的仵作一脸崇敬地打下手。

    镇安土府的马大人恭敬地束手站在一边,见着桂王忙带着人跪下来磕头。

    桂王摆手让他们起来。

    “王爷,杜先生,”裴盈一身的血,拨开指着内腹和他们道,“最初判断的没有错,腹内出血量极大。”

    大家围着肖志远的尸体,听裴盈讲解。

    “左边肋骨断了三根,这三根不但扎破了内脏,连心也刺到了。”

    “所以他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亡且没有呼喊。”裴盈道,“师父说,通常心受伤的时候,人是难以张口呼叫的,会在憋闷中死去。”

    杜九言也无法用专业的医学知识解释清楚,但能明白裴盈说的情况。

    这也正符合了她起初的困惑,一般来说,内脏出血量再大,也不会立刻毙命,从出血到休克再到死去,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对方下手很重,且很有把握。”桂王道,“是个老手。”

    裴盈点头,道:“确实如此,一般人不知道这样的杀人手法。”

    “我有个疑惑,”钱道安问道,“想要让人快速死亡,手法很多,为何要用这种费力的手法?”

    杜九言道:“因为刘家四兄弟。”

    “你的意思是,如果刘家四兄弟拿着刀进去,凶手也会用刀了。”钱道安道。

    杜九言颔首。

    “杜先生,这么说来凶手就不是刘家四兄弟?”胡捕头问道。

    杜九言道:“现在证据不足,虽屋顶上有脚印,瓦片被翻动过,可却无法证明和肖志远的死有直接关系。”

    “那现在只能看柯伯的脚印了?”胡捕头问道。

    还真的只能看脚印,能不能做到查有此人。杜九言道:“这位柯伯拓脚印很有一套,他在衙门很多年了吗?”

    “是。”马大人接了话,他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蒜头鼻子厚嘴唇,皮肤很白,看上去很憨厚,“他从十几岁就在镇安府里做捕快,别的本事没有,从脚印识人的本事却很有一套。”

    “但凡他见过的人,查验过的脚印他都会记录在册,再看到他立刻就能认出来。”

    术业有专攻,杜九言很佩服这种在某一领域潜心钻研的人,她道:“那就期待柯伯能有进展。”

    裴盈将尸体的切口缝上。

    大家从停尸房出来,去审问马角。

    郭凹看见马角就很激动,上去就质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给我下套的,说!”

    “没有。”马角回道,“三月初八那天晚上,我确实强奸了刘小姐。”

    “只是她不承认而已。至于肖志远,我不认识。”

    郭凹被噎住,好一会儿他怒道:“你他娘的放屁。刘小姐都说没有了,你还非要咬死了说自己做了。”

    “像你这么上赶着想死的,我他娘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马角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也给你长见识。”

    郭凹气的要打人,杜九言拦住他,问马角:“你是哪里人?”

    “我是边境马家寨子的人,我们村以前一半是安南的,一半属于镇安。后来安南自愿后退三十里,我们村就归镇安了。”马角道。

    杜九言发现,他说话气息稳定,思路清晰,不紧张也没有害怕。

    “你以什么为生?”

    马角回道:“我从小拜师,学了拳脚,不过功夫学的不好,但我偷的本事很不错。”

    “只要我想偷的东西,就没有偷不到的。”

    杜九言道:“你可知道,如果罪名成立,你会被判什么刑?”

    “不重要了。”马角道,“我做的事我认。”

    “这么痛快,你当时为什么要跑呢?”杜九言问道。

    “我当时跑是因为害怕,现在不跑也是因为害怕。”

    杜九言抱臂看着他,一副很赏识的样子,颔首道:“昨晚,你就在隔壁,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他们三兄弟先进来,打的乒乒乓乓,后来又来了一个人,吵吵嚷嚷到院子里来,再后来你们就来了。”马角道。

    “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没有。”

    胡捕头听着不服气,问道:“人不是你杀的?”

    “胡捕头,我的手一直被捆绑着的,根本杀不了人。绳子你也查看过,从头至尾根本没有解开过。没有手,我怎么杀人?”马角据理力争。

    “狡辩,一顿用刑你嘴巴就没有这硬了。”

    马角无动于衷地看了一眼胡捕头。

    “带回去接着关着吧,”杜九言接着道,“看管好了。”

    胡捕头应是,让人将马角押回去。

    “走,走,开会!”杜九言招呼大家,裴盈洗了手和韩当一起跟着去了。

    上了茶水,一屋子的人围坐着。

    “柯伯的脚印,什么时候能出结果?”杜九言问道。

    胡捕头起身道:“小人去看看。”他说着出去,过了一会儿带着柯伯回来。

    柯伯纵横沟壑的脸上,因为熬夜显得很灰暗,他拿着两张稿纸,上面写画推算着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得懂的字和圆圈。

    “你和王爷还有杜先生细细说说。”

    柯伯看了一眼桂王,跪下来磕头,道:“小人给王爷磕头。”

    桂王颔首,让他起来。

    柯伯没给杜九言磕头,他不认识杜九言只知道桂王。再说,女人能有什么本事,这是他这辈人的观念。

    杜九言无所谓,不想和一个老者计较。

    “我十七岁进衙门做捕快,二十一岁开始观察人的脚印,在所有经手的案件中,我一共收集画了四千多个脚印,其中没有主的脚印有六十一个。”

    “但这个脚印,我过去没有见过,也不在我的收集的册子里。”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对这个老者,表示佩服。

    “从这个脚印前后脚掌着地深浅来推断,这个人的身高约五尺到五尺四寸左右。男人,很瘦。”

    “走路的时候,左肩膀有点向下倾斜。”

    “还有个点,”柯伯给大家展示手里的两张纸,“现场的两个脚印是左右脚的,属于一个人的脚印。”

    “这个人穿的鞋底有花纹,镇安乃至大周的布鞋,很少有人在鞋底绣花。”

    胡捕头道:“安南?”

    “是。”柯伯道,“升龙地热,他们那边男人喜欢穿草鞋,草鞋露脚透气。但草鞋编的糙,脚底会留下编织的各色花纹。”

    “所以,这是草鞋的脚印?”郑玉琴问道。

    柯伯看了一眼郑玉琴没里她,垂着眼睛顿了顿,接着道:“所以,这个人不管是不是安南人,反正他穿的鞋,是草鞋。”

    说着,将自己的纸收好,出去了。

    郑玉琴也没不高兴,转头问杜九言,道:“马角穿的是布鞋。”

    “接下来怎么做?”周肖问杜九言。

    杜九言靠着椅子,看着头顶的承尘发呆,好一会儿道:“目的是什么?”

    “肖志远所充当的角色,又是什么?”

049 凝月有孕(二)

    “目的,应该就是刘家在升龙的盐场吧。”钱道安道,“至于肖志远的任务,他起初应该是想通过娶刘小姐来达到目的。却没有想到,他的计划却被我们截断了,肖志远来不及应对,就被自己的同伙抛弃了。”

    “杀肖志远的人,应该就是他的同伙。”

    “这个盐场,对于肖志远的同伙来说,势在必得。”

    “嗯。”周肖颔首道,“通过杀肖志远,将刘家四兄弟送入牢中。遭逢大难的刘家,势必无力打理盐场。”

    “这样一来,盐场就会落于幕后人之手。”

    杜九言看着胡捕头,问道:“你遣人去查肖志远在升龙的行踪了吗?”

    胡捕头点头,回道:“今天一早就遣人去了,来回三天,一定会有消息。”

    杜九言微微颔首。

    “那,接下来怎么做?”胡捕头问道。

    “将刘家四兄弟放了。”杜九言道,“大张旗鼓的放,让所有人都知道,官府查明了,说他们无罪。”

    “另则,”杜九言看向顾青山,顾青山莫名一抖,结结巴巴地道,“干、干什么?”

    “算了,不能总让我们顾将军受委屈,这次换……”杜九言没说完,剩下的四位未婚男青年蹭地一下站起来,韩当道,“我肚子饿的厉害,必须要去吃点东西,否则会晕倒。”

    “我陪你一起去。”乔墨道。

    周肖和钱道安互相对视一眼,双双道:“事情谈的差不多了,我和钱兄出去走动一番,或许能有别的收获也未可知。”

    说着,两人要告辞。

    杜九言嘴角抖了抖,又看向桂王,桂王生出两只手摸下巴,竖着十根手指头。

    杜九言乖巧地挪开视线。

    “我!”郭凹跃跃欲试要表现自己,“我、我、我!我愿意,什么都愿意做。”

    杜九言看着郭凹的德行,摆手道:“你不行,别人一看就很假。”

    “你找个人吧,”杜九言和胡捕头道,“家世差点,容貌好点。”

    胡捕头想了想,道:“成,小人这就去办。”

    杜九言一行人回了客栈,一进门就见个胖墩墩的东西飞扑过来,一把抱住杜九言,喊道:“九哥,大喜事。”

    “再抱着我媳妇,”桂王将宋吉艺提过来,“我能让你喜事变成哀事!”

    宋吉艺嘟着嘴,道:“王、爷、真、真、真小气,你、你、你没出现、现的、的时、时、侯、候,我、我和我、九、九、九、哥好好、着呢。”

    “现在还好着呢?”桂王道。

    宋吉艺摇头,否定道:“现、现、在交、交情、情、一、一般。”

    桂王白了他一眼,走了。

    “到底什么事,堵着我们在门口,这么兴奋?”杜九言道。

    “你猜,什么事?”宋吉艺道。

    杜九言推开他,道:“大下午的,能让你这么激动,那就是凝月有孕了呗,你要当爹了。”

    “九哥,你真是太聪明了。”宋吉艺跳着脚的道,“我很厉害吧,凝月这就有孕了。”

    “才成亲几个月而已,嘿嘿!”宋吉艺得意洋洋。

    杜九言点头,道:“厉害!”

    “有我厉害吗?”桂王道。

    他一次就有了小萝卜,问天下,哪个男人有他英武稳准。

    “王爷最厉害。”宋吉艺作揖,一转身就咕哝道,“可这么久了,也没见我九哥怀第二个啊。”

    桂王大怒,指着宋吉艺道:“你再说一遍?”

    宋吉艺滋溜一下跑走了。

    门边上,被堵着门进不来的人憋着笑又不敢笑,纷纷拱手作揖,道:“那个,我们回去睡觉了。”

    “我也累了,回房歇着了。”裴盈说着,拉着郑玉琴走了。

    郭凹站在门口,左看右看觉得不对,指了指前面的客栈,道:“我、我在这里租了房,我也去睡觉了。”

    也溜了。

    桂王沉着脸看着杜九言。

    “王爷,”杜九言搭着桂王的肩膀,笑盈盈地道,“不要听他们胡说,我们两个如此和谐,只是孩子的缘分没到而已。”

    别加码了,她已经很辛苦了,再加码,那一夜不要睡觉了。

    有的人是驴。

    桂王咕哝着,贴了上来,“小萝卜跟跛子去了,我想要个闺女。”

    “言言,不是闺女也行,什么都行。”

    “狗行不行?”

    “只要是你生出来的,我都要。”

    “呵呵,生不出来,主要是王爷基因不行。”杜九言道。

    桂王拉着她进房,杜九言一看这架势,立刻拍马屁,“王爷,我深刻认为您在邵阳的时候,偷偷吃过虫草鹿鞭丸。”

    “怎么说?”

    “厉害啊!”杜九言道,“太厉害了。”

    桂王笑了,扬眉道:“果真?”

    “千真万确,童叟无欺!”

    “你满意吗?”

    “满意,满意的不得了。”杜九言打哈欠,“王爷,咱们平常心。有小萝卜那纯粹是意外和缘分,接下来的胡萝卜,也是要靠缘分的。”

    “胡萝卜?什么东西?”

    “也是个萝卜。我喜欢萝卜,红烧白灼炖汤皆是美味啊。”杜九言倒下来,昏昏欲睡。

    桂王哼哼了两声,拿着扇子坐在床头,摸了七十二式出来,一边看着一边给杜九言打扇子。

    杜九言转眼就睡沉了。

    “墨兮,”鲁念宗敲门,推开一条门缝悄悄进来,桂王将书藏起来,问道,“干什么?”

    “你想出去玩吗?”

    “九言在睡觉,我不能出去。”

    “为什么?”鲁念宗道。

    “媳妇太好,我怕睡着了有人抢。你这样的,无法体会我的心情。”桂王说着,手中扇子没停。

    凉风习习,杜九言舒服地换了个姿势。

    “都欺负我没媳妇。”鲁念宗蹲在一边,哼哼唧唧,“宋吉艺可讨厌了,从他媳妇有孕开始,已经和我说了好几遍了,居然还请我取名字。”

    桂王问道:“取了吗?”

    “嗯。”鲁念宗道,“男孩,就叫宋钱,女孩就叫宋花。”

    “他居然还不高兴,难道还想让我替他高兴吗!哼,我又没媳妇,没办法同喜同乐感同身受。”

    桂王撇嘴,嫌弃道:“酸,你牙是不是都快掉了。”

    “我岂止掉牙,我心都酸掉了。”鲁念宗挪过来,“墨兮啊,我觉得我长大了。”

    桂王睨着他。

    “以前我不懂啊,现在懂了。”鲁念宗道,“着急。”

    他蹲着,桂王就看到他胸口杵出来一个本子,他扬眉道:“你怀里塞的什么,成天带着。”

    “啊,不给你看。”鲁念宗蹭地站起来,“我走了。”

    说着,一溜烟跑走了。

    “这么紧张一本书?”桂王眼睛眯了眯,从自己怀里将七十二式拿出来,呢喃道,“能这么紧张,还一脸猥琐……莫不是偷偷临摹了一本?”

    鲁念宗一口气跑回去,啪叽关了门,满房间的搜罗地方藏他的宝贝。

    隔壁传来宋吉艺嘿嘿的笑声。

    窦荣兴盯着刘娇的肚子,磨牙道:“宋吉艺那么胖,怎么可能比我厉害。”

    “不可能!”

    刘娇掩面而笑,捏着他的脸:“这种事有什么可比的,没有就是缘分没到啊。”

    “不能输!”窦荣兴道,“我们要加倍努力。”

    刘娇摇了摇头:“没怀是好事。这里回家也要半个月的脚程,如果有孕颠簸着我也受不了啊。”

    “也对。”窦荣兴道,“那就等回家再怀。”

    刘娇乐不可支:“仿佛你能控制似的。”

    “算了,我也不难过了,毕竟九哥也没有信呢。该着急的是王爷。”

    刘娇捂着他的嘴,道:“小心王爷报复你。”

    第二日,刘家四兄弟被放了出来,刘乾买了一长串的鞭炮,噼里啪啦放了小半个时辰。

    镇安城里所有人都知道,刘家出了事,但又查清楚了,刘家四兄弟没有杀人的嫌疑。

    随后,刘乾抬了一箩筐铜钱,站在刘府的门口撒钱。

    当着全城人的面,又做戏宣布了刘蓉的婚事,找了一位秀才做继室,秀才前面的夫人去世留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刘蓉虽不能生育,但秀才家已有人继承香火。

    两全其美。

    刘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胡捕头站在城楼盯着进出城的所有人,杜九言交代过,戴斗笠穿草鞋身高五尺半左肩倾斜的男人,都留意跟踪。

    “老大,又进来一个。”

    胡捕头看着城楼下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草鞋的人,道:“去看看。”

    不管是不是,跟完了再说。

    “杜先生说了,宁可错跟一千不可漏网一人。”

    衙门里,杜九言正在和马角聊天,道:“查过了,你的身份完全没有错。不过,刘小姐不承认三月初八的晚上,你们相遇过。”

    “那是她不想毁名声,所以不认。”马角道。

    “民不告官不究。”杜九言道,“既然你没有罪,衙门是要放你出去的。”

    马角一愣,飞快地看了一眼杜九言,眼底露出一丝慌张。

    “你知道我夫君谁吗?”

    马角看着她,摇了摇头。

    “我夫君桂王,我儿子是当天太子,我好友是当今圣上。”杜九言着重道,“我也不差,杜九言!”

    马角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杜九言。

    “我说不是为了让你崇拜我,主要是告诉你,我们有能力让你活命。”她道,“你老实说了,保你不死。否则,今天就放你出去。”

    关了几天,她发现马角待在牢房里非常的坦然。

    这么坦然,那就放出去。

    果然,他怕的不是坐牢,而是出去。

050 抓住凶手(一)

    “你再厉害,也、也是大周的人,在安南你什么都不是。”马角低声道。

    “安南再厉害,也是大周的附属。”

    马角一怔,吃惊地看着杜九言,终于明白她刚才亮出身份的意思。桂王可是广西的桂王,安南的几个主,谁敢得罪桂王?

    “杜先生,”胡捕头进来,看了一眼马角,在杜九言耳边道,“查到肖志远和谁接触了。”

    杜九言起身拍了拍衣服和马角道:“你现在说,要说不出点有用的,我也懒得搭理你了。”

    “给你半天时间,明天就放你离开。”

    她说着,负手离开,马角激动地道:“我、我说!”

    杜九言回头看他。

    “我说!”马角站起来看着她,“我什么都说。”

    “前几天,我在家门口吃饭,忽然有个人来找我,说给我一百两银子,买我去顶罪六年。”

    “我爹娘都生病,我没别的本事,所以立刻就答应了。”

    马角垂着头,道:“对方给我钱,我拿着钱就照着他们的指示,到刘家的院子外面等着。然后就被人抓着进来了,承认了我的罪就行了。”

    “对方是谁?”

    马角道:“我没看到他们主子,那个人也没有告诉我,他们是谁。但是我看到和我说话的人,他身上挂着个东西。”

    他说着,从自己怀里一阵掏,在衣服的夹层里,抹了一个细长条的令牌,递过来道:“我怕最后我死的不明不白,就趁着和他说话的时候,偷了这个东西。”

    “有点本事啊。”杜九言接过来查看,马角道,“我、我以前确实是个偷儿。”

    令牌和杜九言的手掌差不多长,宽度和手指差不多,细长的,上面写着“刘”字,下面则是盐运。

    “刘主!”胡捕头认出来,道,“肖志远去安南接触的,就是刘主这边的人。”

    “直接接触家主?”

    胡捕头摇头,道:“他哪有本事接触家主。他接触的是刘主在外面养的一个私生子,颇得刘主器重。现在协助刘家二爷在处理盐运的生意。”

    “刘家的势力不在升龙,所以在升龙的重崖滩只有一小块盐场。现在李主登基,他们搬到升龙来,就想要抢一块盐场,动了歪脑筋。”

    杜九言颔首,看向马角问道:“杀肖远志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我不知道。”马角回道,“但是听您说身高和打扮,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给我钱的那个人。”

    “那个人戴着一个斗笠,穿着灰色的短褂和短裤,下面是一双草鞋。走路特别快,像在飘似的。”马角道,“我要是再看到这个人,肯定能认出来。”

    杜九言点头,颔首道:“你歇着吧,牢里再养你一段时间。”

    马角磕头应是。

    “杜先生,马角说的那人装扮和您猜测的一样。小人已经派人去城楼上守着了,只要看到这样装扮的人,一律跟着。”

    杜九言颔首,道:“对方的计策被坏了事,这两日一定还有动作。”

    “灭口吗?”胡捕头道,“杀了刘员外一家?”

    杜九言在牢房门口停下来,和胡捕头低语了几句,胡捕头一愣,看着她点了点头,道:“好,小人这就去安排。”

    他说着,匆匆走了。

    杜九言回去等消息。

    刘府看着一片喜气洋洋,但刘乾心里却特别的焦虑,他不敢让四个儿子出门,有的事情只得他亲自去督办。

    “去盐场查的人回来没有,这都五天了。”刘乾问刘永康道。

    刘永康摇头,回道:“要不要派个人去迎迎?”

    “再等几日。”刘乾问道,“王爷和杜先生还在镇安吧?”

    刘永康点头。

    “只要王爷和杜先生还在镇安,就肯定没事。”刘乾道,“我出去办事,你们在家不要出去。”

    刘永康送刘乾出去,叹气道:“爹,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刘乾摆了摆手,上了马车。

    城外山脚有个泉眼,水清甜甘冽,他父亲在的时候就在那边设了一个酒厂,取名镇安清泉酒,在整个广西都小有名气。

    酒厂很大,不到那边就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香。

    刘乾下车,交代车夫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半个时辰我就出来。”

    车夫将车马停在树荫下,自己靠着树搭着个大帽子打盹儿,刚盖上帽子忽然就觉得有人从他面前过去,他揭开帽子,又发现根本没有人,不由咕哝了一句,躺下接着睡。

    刘乾查账,交代了事情,从里面出来,他刚绕过一个弯角,突然脖子一寒,他惊了一跳站着不敢动,盯着脖子上的剑,问道:“你、你什么人?”

    “闭上嘴往前走,如果你敢吵闹我立刻就割了你脖子。”那人说话的语调有点生硬,一听就能听出来是安南人。

    刘乾被推着往前走,根本不敢回头。

    “有话好好说,你要做什么,我们停下来打个商量,您看行吗?”

    “不要废话。”那人道。

    刘乾不敢再说,被刀架着脖子到马车边。车夫惊醒,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等他说话,那人架着的剑没收,左脚擦着地踢出一个石子,直冲车夫额头。

    车夫吓的傻了。

    刘乾吆喝一声,道:“躲啊!”

    就在这时,斜楞里也飞出来一颗石头,两颗石头对撞,掉在了地上。

    “等你很久了。”胡捕头从树后面出来,盯着那人。

    那人戴着遮脸的斗笠,穿着短褂和短裤,脚上是草鞋。

    面无表情地看着胡捕头,道:“刚上来一步,我就立刻杀了他。”

    “你想干什么?”胡捕头道,“抓住刘乾换刘家的盐场?”

    那人道:“那是别人的事,我的事只是抓住他。”

    “你拦着我,我就杀了他。”

    胡捕头哈哈大笑,道:“那你试试。”

    那人眼中冷光乍现,剑柄一动,真要杀刘乾,就在这时,一支箭凌空而来,砰的一声,钉在他的右手上。

    那人的剑脱手,胡捕头立刻冲上去,双方打斗起来。

    顾青山出现,不过十几招,那人被擒住摁在地上。

    刘乾吓的瘫软在地上,车夫更是一头的冷汗,魂不附体。

    “带回去。”顾青山将刀收鞘,看着那人道,“等杜先生审。”

    胡捕头将人卸了下巴,五花大绑地捆着摔马车上。

    “顾将军,胡捕头,”刘乾好不容易爬起来,作揖道,“真是多谢二位了,不然我这条老命今天就要丢在这里了。”

    胡捕头含笑道:“没事,这一切都在杜先生的预料之中。”

    刘乾不解。

    “杜先生说了,他前面一个计谋没有成功,肯定不会就此作罢,还会有下一刻动作。”

    “所以,杜先生让我们暗中跟着您,料定对方会来绑架您换盐场。”

    刘乾松了口气,擦着汗道:“真是得亏杜先生了。这一次要不是我们运气好,遇到了杜先生,我们刘家就彻底完了。”

    “是啊,得亏杜先生。”胡捕头道,“先回去,审了再说。”

    一行人回到衙门,小捕快去请杜九言和桂王来。

    牢中,胡捕头让马角认人,马角隔着窗户看了一眼,顿时道:“就是他给我钱,让我来顶罪坐牢的。”

    “嗯。”杜九言颔首,和桂王一起进了房内。

    那人的下巴被合上,沉默地坐在对面,杜九言问道:“你们的计策失败了,我们也知道你的主子是谁,你要不要作人证。”

    “我就是一个杀手。”那人道,“什么都不知道。”

    杜九言扬眉看着对方。

    “肖志远是你杀的吗?”杜九言换个问题。

    那人抿唇,道:“是,你有证据吗?”

    “胡捕头,将脚印取来。”杜九言道。

    胡捕头将柯伯拓下来的脚印拿过来,一比对严丝合缝,就连草鞋底的花纹都非常相似。

    那人目光闪动,一副赴死的表情,道:“我是安南人,你们没有权利处置我。”

    “安南也属于大周,”杜九言负手看着他,道:“你说能不能处置你。”

    那人神情一怔。

    杜九言和桂王一起离开,边走边道:“你就好好等死吧。”

    “不审了?”胡捕头问道。

    杜九言摇头,道:“关着他,会用到的。先将刘永旭等人的罪名消除了,解除了刘乾家危机再说吧。”

    “那、那马角呢?”胡捕头问道。

    “按律判罪吧。打他四十鞭,关半年再放出去。”杜九言道。

    胡捕头应是。

    “这事,结束了?”桂王和杜九言一起出去,“我看,还没有完。”

    杜九言点了点头,凝眉道:“刘乾的盐场是个祸端,祸端还在,事情就不会结束。”

    “安南势必要走一趟。”桂王站在衙门口,朝京城的方向看去,“算算日子,信应该到京城了。”

    “王爷,我总觉得事情还有变。你说,对方计谋连连失败,会做什么?”

    桂王扬眉,道:“抢!”

    生抢。

    “去刘府。”杜九言和桂王去了刘乾家,他刚送走大夫,正等着吃药,听到桂王和杜九言来了,忙迎了出来,桂王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盐场,有多少雇工,可派人看守?”

    “盐场里有一百多人,有人看守的。”刘乾道,“王爷,您可是有事?”

    桂王道:“多派些人手过去守着,再通知你走的郑姓那条路。”

    “您的意思是,刘主那边会动手直接抢?”

    桂王颔首。

    “小、小人这就去安排。”

    刘乾情绪激动地喊几个儿子。

    门外,五六日前刘乾派去盐场查探的小厮,一身是血的从马背上栽下来。

    “老爷,”小厮奄奄一息地道,“盐、盐场被、被人抢了。”

051 心狠手辣(二)

    “抢了?”刘乾抓着小厮,问道,“你说清楚,什么叫抢了?”

    他的盐场又不是一个西瓜,随便什么人都劫走了。

    “昨天晚上,忽然有一帮来路不明的人冲进了盐场,将咱们的人都杀了,就连路掌柜也、也被他们杀了。”

    “现在盐场上插着刘氏的旗子,刘家的人已经接手了。”

    刘乾不敢置信地问道:“都、都杀了?”

    “是!”小厮想想后怕,哭着道,“小的本来打算晚上启程赶路的,所以准备进城给媳妇买点东西带着,没想到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就……就看到那些人正在杀人。”

    “小的没敢进去,骑着马就赶回来报信了。”

    小厮想着当时的情形,嚎啕大哭。

    刘乾捂着脸也跟着哭了起来:“一百多号人的命,我怎么和他们家里人交代啊。”

    “这就是明抢!”刘永旭四兄弟也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口。

    刘乾忽然反应过来,拉着小厮问道:“你直接回来了?没有去找高大人?”

    高大人,就是他们走的门路关系,是郑主手下副将的妻弟,姓高名辽。

    “找了,小的当时骑着马就去找了,谁知道高大人根本不见,还是他的常随告诉我的,说这种事他们也管不了,总不能为了咱们一个盐场,去和刘家翻脸。”

    刘乾明白了,平时小事对方能随手帮一下,现在遇到了要打架翻脸的大事,对方就不管了。

    不是没能力,而是没有必要。

    “王爷、杜先生,真……真的被你们料到了。”

    “我要去一趟升龙。”刘乾道,“这么多条性命,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带回来。”

    “不然,我没脸在镇安待下去了,我要被人戳脊梁骨啊。”

    刘乾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慌乱地站起来又跌倒,刘永旭过去扶着,道:“爹,要去也是我去。我这就牵马出来,亲自走一趟。”

    “都别去。”刘太太从家里冲出来,喊道,“现在去,不就是送命吗。”

    “可是,这么多人为了我们家死了,我们不去,这辈子都不能心安。”刘乾道,“我们刘家做了几辈人的买卖,手里没丢过人命。人家为我们做事,我们不能害人命!”

    “当初我爹就说了,做买卖就做买卖,心里手里都要干净。不干净的人,走不了长路。”

    刘太太理解刘乾,可也心疼自己儿子,摇着头道:“我懂,可是现在盐场已经被人夺走了,你们去了,又能做什么?”

    “我得对得起良心。”刘乾道。

    一家人就在门口争执起来。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两人面色都是沉沉的,桂王咳嗽了一声,道:“顾青山!”

    “在!”顾青山道。

    “你带个熟悉情况的刘家小厮走一趟,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

    顾青山应是。

    刘乾停了哭,激动地看着桂王,就听桂王道:“速速指个熟悉的人。”

    “我,我去。”刘永康道,“谁都不如我熟悉,我和顾将军走一趟。”

    刘永康跟着顾青山一起,两人快马加鞭去了升龙。

    大家坐下来,气氛沉闷。

    “在那边的人,都是镇安过去的?”杜九言问道。

    刘乾应是,道:“都是从这边找人去的,有的还是一家人都在那边,有的则是子承父业做了几辈人。”

    “都是认识的,就算是个打杂烧饭的,也都是熟人。”

    刘乾唉声叹气,捶着炕头。

    “他们心狠手辣,错不在你。”杜九言道,“你先想好怎么安排这些人的后世,以免事情出来后,你们自乱阵脚,多有不周。”

    刘乾应是。

    那么多人的性命,就因为一些人的私欲而葬送,杜九言很生气。

    第二日周家在处理盐场工匠的后世,按户按人承诺赔钱,挨家挨户解释情况,和各家承诺无论如何都会将那些死去的人遗体带回来。

    杜九言本来不喜刘乾的为人,毕竟能教养出刘蓉这样女孩子的父亲,也不会多敦厚实在。

    但事实让却让她很意外,这也解释了,刘家为什么在镇安的声名这么好,从祖辈传下来的买卖,不但没有削弱,反而越来越稳固。

    许多事,都是有原因的。

    五日后,顾青山从安南回来,人晒的黑漆漆的,一脸的疲惫,坐在正厅里目光凝重。

    杜九言给他倒了茶,问道:“那边什么情况?”

    “不好,门阀势力太大了,关系也盘根错节,撼动不了。”顾青山道,“盐场一共死了一百零九个人,其中有妇人孩子以及老人。尸体被随便丢在乱葬岗里,根本没有人敢过问。”

    “现在看来,他们看中刘家盐场,只是因为是刘乾是大周的人,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这一次,似乎是刘主的私生子刘云生私自行径。”

    “他虽是庶子,但很受刘主的看重,所有,做事就无法无天了。”

    杜九言问道:“事情出了以后,没有引起反响吗?安南朝政那边也没有反应?”

    “没有。大家都视而不见,仿佛死了百十个人就死了。”顾青山想到就觉得心寒,“刘乾走的郑主家的关系,本来就是个跑腿的,他没胆子插手。”

    “看来,是见惯不怪了。”杜九言放了茶盅,凝眉道,“人命于他们而言,已如同草芥。”

    宋吉艺怒道:“那、那李、李骁、不、不管、管吗?”

    “季玉的信中提到,李骁虽登基为王,手段也有,可面对这种根深蒂固数百年的门阀,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宛若蜉蝣撼树,杯水车薪。”杜九言道,“这种病,不连根拔起消除,做什么都是治标不治本。”

    “那、那怎么办。”窦荣兴问道,“要不要出兵?”

    大家都看着桂王。

    “出兵当然能出,但没有必要。”桂王道,“用我们的人,替他们打仗,生死都不值得。”

    “不过,刘家盐场的那些雇工的遗体,可以要回来。”

    他说着,看向顾青山问道:“你拟信一封,送去给刘主,让他亲自将盐场一百零九个人送回来,再将刘云生送到镇安来领罪受罚。”

    “是。”顾青山也气的不得了,起身便要走。

    杜九言拦住他们,摆手道:“你将尸体领回来可以,但是要想刘云生来领罪,恐怕不能。”

    桂王凝眉道:“你是觉得,对方会认罪,但会让人来顶罪?”

    “嗯。人又不是刘云生亲自杀的,他们想包庇太容易了。”杜九言道,“而且,从马角的出现来看,他们似乎对这种顶罪的事,驾轻就熟。”

    一个肖志远,对方都想要用马角来替他顶罪。知道肖志远的事没什么好顶罪一说后,他们才放弃了肖志云,将他杀了。

    “门阀士族,最喜欢这种事了。”鲁念宗道,“大历朝的时候,我们也是诸侯作乱。那些富家子弟杀人如麻,甚至以猎人性命游乐。”

    “没人告,就算有人告,他们随便送个下人去衙门认罪就行了。”

    “这种事,查不出来的。”

    鲁念宗说完,大家都跟着点头。

    当今的事不了解,可史书却是明镜。千年来朝代更迭,但其实依旧是换汤不换药。

    “舅舅说的对。”杜九言看着他,问道,“圣人可有办法?”

    鲁念宗摇头,道:“国朝门阀、士族的消失,也是经过了数百年的推翻清洗,才有今日大周的格局。”

    “想要短时间内改变这种格局,是痴人说梦。”

    钱道安颔首:“大历朝太祖开朝四十年,朱公提出科举遴选人才,才渐渐破除了士族格局。据我所知,安南在前郑主掌权时,也已仿照大历朝设立了科举。”

    “是设立了。”周肖讥讽道,“但却是形同虚设。”

    朝中掌权者,依旧是门阀显贵或裙带亲眷推举。

    杜九言想到季玉信中所说的话。单这么听一听,就已是头皮发麻,通体无力。

    当整个社会,乃至被压迫的百姓,都已经习以为常,自轻自贱不再反抗的时候,那么这个社会就彻底无法挽救了。

    “从上走不通,那就从下走!”杜九言道。

    大家都看着她,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你打算调动百姓,推翻格局?”桂王立刻明白了杜九言的含义。

    杜九言颔首。

    “这更难啊。”钱道安道,“素来治国,岂有百姓说理之处,不过是任人鱼肉,逆来顺受罢了。”

    “除非,你能调动万千百姓,举国齐心。”周肖道,“此乃,任重而道远,且难如登天。”

    杜九言靠在椅子上:“不试试,谁知道结果呢。”

    “再说,”她眉头微挑,道,“这不是大周,实在不成,我拍拍屁股滚了就是。”

    鲁念宗举手,道:“我、我,我帮你!”

    “言言,我一直有个大梦想!”

    窦荣兴道:“舅爷,您的大梦想不是娶媳妇吗?”

    “这是另外一个。”鲁念宗呵呵笑着,又道,“还有一个就是,治国!”

    众人齐齐翻白眼。

    梦想太高,就是不切实际。

    杜九言拍了拍鲁念宗的肩膀,道:“大白牙有才,往后我们风雨同行,齐心合力。”

    “嗯!”鲁念宗握着拳道,“开创盛世。”

    桂王咳嗽了一声,道:“怎么着,想扶持安南彻底壮大,好来侵犯大周?”

    “我们要有自信,那么小一个地方,侵犯个什么劲儿,再说,没有个百十年,他们翻不了身。能自顾着提高民生,君主就已经是能力超群卓著了。”杜九言道。

    “等一下,”裴盈笑问道,“说这么多,我们是要去安南吗?可朝廷的圣旨还没有到啊。”

052 接回家去(一)

    “先把遗体领回来。”桂王道,“这和我们出使安南,没有关系。”

    杜九言赞同,道:“先做此事。”

    “我们去不去?”鲁念宗跃跃欲试,“这是大事,是不是还要谈判?”

    桂王道:“你不用去,来回颠簸,且不知对方是人是鬼,谨慎为妙。”

    以防刘云生是个没脑子的人,不管两国邦交直接翻脸动手。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讲道理的。

    他是能带兵打过去,杀了刘云生。

    但刘云生也不过刘主的一个私生子,没有必要。

    安南有无数个刘云生。

    “爷,我和韩当还有乔墨走一趟吧。”顾青山道,“从卫所调兵三百足够。”

    桂王颔首。

    三日后,刘永旭作头阵,以刘家的名义带兵三百,顾青山和韩当压阵,一行人到升龙重崖滩领回一百零九人遗体。

    刘云生的常随带着两百盐场雇工,排列堵在滩口。

    “遗体就在萝藤坡上的乱葬岗里,你们想领走就领走。”常随坐在马上,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至于你们要杀人凶手,对不住了,我们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这盐场就是我刘家祖辈传下来的产业,为何在你们手中?”刘永旭道,“我家中雇工,分明就是你们杀的。”

    常随哈哈大笑,啐道:“你的话真的可笑。这盐场我们从一个商人手中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有买卖的地契为证。至于那个商人,他带着钱已经走了,你们要是想找,就自己找去。”

    “但想要我们将盐场让出来,并承担你们所谓杀人的罪名,不可能!”

    刘永旭道:“你、你这分明就是抵赖。一个商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杀人抢盐场。”

    “只有你们才敢。”

    常随道:“商人为什么有胆子,我就不知道了。”

    “你们要不服气,就去查啊。”

    刘永旭还要说话,顾青山拦住他,道:“不用再说了,去办事。”

    “欺人太甚!”刘永旭气的发抖,偏偏这种事,你告官都没有人管。所谓官官相护,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什么狗屁商人,居然还推了一个商人顶罪,不要脸。”

    顾青山道:“除非直接开战,说道理是说不清楚的。”

    可是直接开战,也要朝廷首肯,毕竟是军国大事,他们不能因为一时情急冲动,就挑起了战端。

    倒不是害怕,而是像桂王说的,用自己的兵帮别人打江山,除非分他们一半,否则,没的谈。

    一行人到萝藤坡的乱葬岗。

    顾青山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的画面,若非亲眼所见,根本难以想象。

    萝藤坡说是个坡,但并非是个山坡,而是一个土岛,地势很高远远看去,像是个山坡。

    岛不大,粗粗估测,也就百十亩地的大小。

    此刻,整个岛面上,树立着大大小小的土包,上面杂草丛生,蚊蝇飞舞臭气熏天。若只是这样,顾青山并不会吃惊,他目光落在左边,那边乍一看去是个土包,黑黢黢的堆叠得高高的。

    但若仔细再看一眼,就会发现,那根本就是尸体堆叠而成的。

    一具一具的尸体,有长有短,有瘦有胖,像是一堆废弃的破布,随意被人堆放在墙角。

    十几只野狗围着那堆尸体撕咬狂吠打斗,苍蝇肥的足有拇指大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是那边的吗?”韩当问道。

    刘永旭摇头,道:“不、不知道,我去看看。”

    他裹上面巾,绕过一个又一个的土包,脚下时不时还能踢到白骨,头盖骨如同一只球,咕噜噜地趁地滚着。

    刘永旭过去,那些野狗戒备地看着他们,龇牙咧嘴,仿佛只要他再走一步,就会冲过来撕咬他。

    顾青山砰地一声,射出去一箭,一只野狗倒地呜鸣,其他的狗则吓的惊慌逃散。

    刘永旭查认,连着看了两具都是面目全非,直到第四具他才认出来,跑到一边蹲下来,又是哭又是吐。

    “把清理出来。”顾青山招呼弟兄,“药水拿出来,先散了除臭。”

    天气热,又摆放了好几天了,腐烂在所难免。

    “这些畜生。”有人拖出来一个五六岁孩子的尸体,小小的身体上,被砍了三四刀,血大概是流干了,身体枯瘦干瘪,已是皮包着骨头,如同骷髅。

    两天时间,他们没有去问责,都做着同一件事。

    萝藤坡底下,有许多百姓和雇工在看,有人低声问道:“这是以前大盐场的东家来带他们回去吧?”

    “看样子是了。”

    “那还不错了,死了能回家。”

    “是啊。反正早晚都要死,如果能葬在自己家门口,也死而无憾了。”

    大家讨论着,顾青山听着,就觉得心寒。

    因为那么多的声音里,没有一个声音甚至语调是愤愤不平的,他们对待死于非命被人凌虐的态度,已经麻木到令他感到害怕。

    一百零九具遗体,全部装车盖上草席,由人力推着板车,回镇安。

    他们渐行渐远,官道上刘云生一只脚勾着马车的帘子看了一眼,呵呵笑着,道:“一群贱民而已,我就不信,大周的桂王,真舍得为了贱民出兵。”

    “这些贱人,死了便是死了,还不如那些猪啊狗的,还能分个肉吃。”

    “走了!”

    马车起,赶车拉车的人一脸木然,带着刘云生的马车进城。

    两日后,顾青山他们回到镇安。

    杜九言靠在院子里的树下乘凉,桂王给她打着扇子,两个人好久都没有说话。

    “言言,”桂王道,“我听说有个馆子里的菜不错,你想不想尝尝?”

    杜九言摆手,意兴阑珊地道:“要是真的特别好吃,不如让他们送上来吧。”

    “不然,王爷帮我去买回来?”

    桂王敲她的头,道:“我就是让你出去走走,目的没达到,你就别吃了。”

    杜九言道:“吃到美食,心情才是真的好起来。至于出去活动,对我的心情没什么帮助。”

    桂王无奈地白她一眼,道:“等晚些我去给你买。”

    “王爷最好啦。”

    大家都很懒,也不出去动。

    刘乾送一万两的赏金来,杜九言拒绝了,倒不是突然大方,只是欣赏刘乾在处理雇工的事情上,很有情义。

    “杜先生,”苏凝月和宋吉艺结伴而来,杜九言正在看书,她抬头看着他们,问道,“怎么了?”

    苏凝月在她对面坐下来,道:“我和夫君商量过了,你们要去安南,我们两个人就在这里等你们吧。”

    “我也有这个意思。”杜九言道,“先在这里住几个月,等孕胎稳定了,你们慢慢赶路,回家去最妥当。”

    宋吉艺点头,道:“我、我、我也是、是这么、么想、想的。”

    总不能去安南生孩子,就算在镇安也不行。

    “就是吉艺他舍不得离开你们。”苏凝月无奈看了一眼宋吉艺,道,“把我送回去,他再去找你们。”

    杜九言看着宋吉艺,白了他一眼,道:“生孩子是大事,凝月又是头一胎,你还是陪着比较好。”

    “等她生了,你过去找我们还差不多。”

    宋吉艺点了点头,道:“我、我、我知道。”

    “孩子和媳妇重要,别的事先放一放。说不定我们去了安南,没几个月就回来了。”杜九言道。

    苏凝月一怔,问道:“会受阻吗?”

    “肯定会受阻的。”杜九言道,“看情况而定吧。我们也不比圣人更有能耐,圣人们做不成的事,没道理我们一去就打开了局面。”

    苏凝月想想也对,道:“反正不是大周的事,他们都不着急,我们没有必要豁出命的去帮他们。”

    “真强大了,说不定还是个祸害。”

    杜九言笑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王爷,杜先生。”知府马大人带着人冲了进来,道,“朝廷来人了。”

    杜九言站起来,道:“送圣旨来的吗?”

    “是手谕。”马大人道,“就在门口了。”

    大家一起迎了出去,桂王已经在门口。

    杜九言打眼就看到了孟郊和郭庭两人,她一愣,那边桂王已经道:“你二人送口谕来的?”

    他二人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在武官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军权在握的军机大臣。

    “叩见王爷,王妃!”两人行礼。

    桂王将他们迎进来。

    郭庭发福了一些,看上去意气风发,倒显得比以前还要年轻几岁。

    孟郊赶了许久的路,脸上有些疲惫。

    “圣上让微臣走一趟,正好也和郭大人接洽一番。”孟郊看着桂王,道,“出使安南,朝中商议了两日,大家的意见和王爷您的意思相同。”

    “安南乱了百十年,大周边境百姓也屡屡遭受影响。”

    “若能帮他们稳定朝政,对大周而言也是有许多的利处。”

    “更是有助于两国往来贸易。”

    主要是大周对安南的贸易,米面布等等一些用品,对方都需要从大周采买,从长远看,自然是好处更多

    “至于他们强大的后患,圣上让你们不要多虑。以大周的国力,他们动歪心思,也不过螳臂当车。”

    桂王颔首,问道:“朝中各位大人,都是此意?”

    “是!”孟郊道,“各位大人的态度都是相同的。”

    孟郊说着,又道:“不过圣上还是嘱咐了郭大人,压兵在边境,防止李骁无能,让你们在安南陷入两难之境。”

    桂王和杜九言对视一眼,他颔首,道:“这样安排,妥当。”

    如果赵启不安排郭庭,他也会让刘海带兵来压阵。

    接下来,桂王和郭庭安排后防之事,又给李骁去了亲笔信,定下了七月初一,正式启程过境。

    李骁回信,届时他会在升龙城外三十里相迎。

053 李骁季玉(二)

    安南的疆域图,是长条形,多数府县沿海而居,杜九言靠在马车上,数着疆域图上的地名,一共有四十一个州府,总面积估摸着也就一个湖广加上江西,或许还没有。

    京都升龙临近镇安,也是临海,重崖滩就在升龙和崇安府之间,在重崖滩的上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港口,名叫天海湾,据桂王说那边的景色相当之美,海天一线日落之景世间罕有。

    “你最近一直在看这书?”桂王翻了翻杜九言带出来的书,是一本前朝大儒写的治国策论,“书到用时方恨少?”

    杜九言点头,叹气道:“王爷所言甚是,杜某常常觉得自己是个文盲。”

    “你要是个文盲,那这世上就没有能耐人了。”桂王道。

    杜九言扬眉,笑了起来的,道:“王爷,您就好比那王婆,我就是您手里的瓜。自己人夸自己人,丝毫不含糊啊。”

    “含糊了还是自己人?”桂王道,“我媳妇,天下少有,不但有聪明还有才。”

    杜九言哈哈大笑,颔首道:“王爷言之有理,杜某觉得您说的相当的对。”

    两人笑闹了一阵,桂王掀开车帘,打量了一眼紧跟着的郭凹,凝眉道:“那郭老鼠,你真带着?”

    宋吉艺和苏凝月以及刘娇都没有来,刘乾打了保票,一定保证他们的周全。

    窦荣兴打算跟着去几个月,等稳定了再回来接刘娇一起。

    本来,他们还以为少了三个人会冷清,没想到,郭凹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们,一副忠心耿耿死而后已的模样。

    杜九言手一挥,就同意了。

    “他的闲帮对升龙很熟,有他在,咱们也能更快了解当地的事。”杜九言道,“有的事,他比李骁这个王都要清楚,毕竟,李骁也是门阀身世,自小锦衣玉食,对民间疾苦,朝政弊端看的不如他们这些局外人清楚。”

    “就是丑了点。”桂王不是很满意,“我忍忍吧,少看几眼。”

    “爷,”顾青山隔着车帘道,“前面已经看到李王的迎接车马。”

    杜九言钻出车,明晃晃的烈日下,果然看到一行队列站着,丝竹声热闹不已。

    “很热情啊。”杜九言道。

    不知道季玉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跟着一起来。李骁的信中没有提到季玉。

    车停下来,桂王先下车,又转身扶着杜九言下来。

    杜九言今日是女子装扮,两人并肩而立,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目光,不由自主感叹两人容貌之精致绝美。

    “王爷。”对面,李骁大步过来,老远就叉手行礼,道,“多年不见,王爷风采依旧。”

    桂王回礼,给李骁介绍杜九言:“这是内子!”又和杜九言介绍李骁。

    “桂王妃!”李骁一点架子都没有,给杜九言行礼,飞快地打量了一眼杜九言,个子很高,身材清瘦,眼睛黑亮有神,一看就是极聪明有城府的女子。

    李骁暗暗惊讶,原来杜九言女装这么娇美,他还以为对方是身形彪壮,模样粗鲁性别难辨的女子呢。

    毕竟,杜九言的大名和能力,就算远在安南的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有如此能力的女子,根本无法想象她的容貌。

    “给李王请安。”杜九言回礼。李骁个子很高,浓眉似剑,高鼻深目,尤其这双眼睛,竟有些浅浅的蓝色,有一种内域少见的异域风情。

    杜九言觉得他大概有些混血。

    不过,他出身世家门阀,如果真有混血的血统,还真是让人惊奇。

    毕竟,门阀世家讲究的是血统纯正,联姻也是互惠帮扶,根本不会和庶民走动,更不要说外族人了。

    “从这里到王城还有半个时辰的路,天气炎热,不如早早启程?”李骁和桂王道。

    桂王颔首,道:“先去王城。”

    李骁一一和顾青山以及周肖他们打过招呼,姿态始终摆的很低。

    再次上路,走了两刻钟就进了升龙城。城门不高,也不如大周各府州的巍峨,但进城后,立刻就能感受到热闹和繁华。

    不同的是,升龙的房子挑的很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炎热,高的房子比较凉快。

    路上戒严,早早有内卫兵将路边百姓稳住。

    两边夹道,跪的都是百姓,穿的衣服多是灰黑蓝,戴着斗笠,穿着草鞋。

    路上男人女人都有,但看上去面色都很灰败,感受不到勃勃生气。

    “李骁是李家嫡出的公子吗?”杜九言在车里问桂王。

    桂王回道:“不是。据说他的母亲是远洋来的蓝眼睛胡姬,一到升龙就被他父亲看见,接到自己后宅做了妾。胡姬在后宅生了两个儿子,李骁是次子,兄长六岁的时候在出海的时候掉海里夭折了。”

    “他母亲也没过多久就去了。四年后,八岁的李骁独自开府出门,带着乳娘过了近五六年清苦日子。随后他因为聪明稳重,得了他父亲的重视,重新回到李家。当时他父亲已是李主,有两位嫡出和四位庶出的儿子。”

    杜九言咂嘴,人丁还真兴旺啊。

    “此时,四族人已经打了不少年,斗来斗去抢夺地盘。李骁在这个时候出了头,拉拢了郑主,弹压了另外两族登基称王。”

    “他两个嫡出兄长呢?”杜九言问道。

    李骁是庶出,登基称王这种事,轮不到他。

    “死了。”桂王喝茶,看着杜九言,似笑非笑道,“出海时,翻船了。”

    杜九言颔首,叹道:“海水,吃人啊!”

    李骁嫡亲的哥哥,也是淹死在海里。

    桂王被她的表情逗笑:“他能坐到这个位置,必定是踏着皑皑白骨,费尽心机。”

    “厉害啊!”杜九言摸了摸桂王的脸,爱怜地道,“还是我家王爷好,又善良又美好。”

    桂王白了她一眼,道:“如果我是他,也不会比他干净。”

    杜九言扬眉。

    “什么身份说什么话,他非嫡出,想要出头只有踩着别人上位,否则,一辈子都是胡姬所出的庶子。”桂王道,“我不同,我乃皇后嫡出,受父兄宠爱,就算是庶出的几位兄长,也对我没有敌意。”

    “我若再冷漠残暴,就是家教的问题了。”

    杜九言哈哈笑了,捏着桂王的脸亲了一下,道:“王爷言之有理!”

    “小太阳之桂王赵鼎!”杜九言道。

    桂王心情也不错,亲了她一下,道:“小狐狸之桂王妃杜九言。”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车停下来。

    王城自然不能和大周的皇城相比。而且,因为王位虚设很多年,这里经久失修,多数宫殿已很破败。

    李骁入住后,虽修缮了一番,但还是少了王城该有的气势和巍峨。

    “言言,”鲁念宗抓着杜九言的袖子,低声道,“我发现,这里的小姑娘,不好看。”

    杜九言看着他,忍着笑道:“你打量过了,不如我们那边的好看吗?”

    “嗯。”鲁念宗道,“黑!”

    杜九言左右看看,低声道:“这边靠海,百姓家的姑娘都要出去做事的,很难皮肤白。”

    “不过,名门闺秀们肯定不同的,你别急。”

    鲁念宗嘿嘿笑着,道:“知道了,我忍住。”

    “我怎么觉得,我舅舅越来越猥琐了?”杜九言问桂王。

    桂王看了一眼鲁念宗,咳嗽了一声,道:“可能是本性难掩了。”

    “可能是受你影响。”杜九言道。

    桂王哼了一声,道:“是你要求我把七十二式分享给他的”

    杜九言又看了一眼鲁念宗。鲁念宗冲着她笑,露出又白又亮整齐的八颗牙。

    “我有误会,我舅舅还是很正派可爱的大白牙。”杜九言道。

    桂王无语:“蒙蔽了双眼。”

    “王爷,”李骁迎过来,拱手道,“请!”

    桂王颔首,和杜九言并行,身后大家跟着他们,一起进了王城。

    刚到门口,杜九言就看到一位穿着葡萄紫宫装,华贵明艳的妇人由宫女嬷嬷簇拥着朝这边快步而来。

    “王爷,杜先生!”季玉几乎是小跑着,喘着气停在他们面前,待看清他们,眼圈一红顿时又忍住,冲着他们行了礼。

    季玉瘦了不少,褪去了青涩后,穿着隆重的她,显得端庄而华贵。

    杜九言倒不惊讶,她认识季玉的时候,她就不是一个小姑娘的作态,成熟且稳重,知道自己的要什么。

    “嗯。”桂王微微颔首,他和季玉没什么多说的。

    季玉激动地看着杜九言,道:“表姐!”

    “没瘦。”杜九言含笑道,“看来日子过的不错!”

    季玉笑了,上前扶着杜九言的胳膊,看向李骁,道:“陛下对我很好,我从来这里后一直都很舒心,所以瘦不下来呢。”

    这当然是体面话,季玉不但瘦,还显得有些憔悴。

    李骁含笑,道:“太阳大,先去殿中歇息。”

    一行人进了殿内,侍女上茶和水果,大家围着坐下来。

054 季玉的难(一)

    杜九言给李骁还有季玉介绍了所有人。

    郭凹坐在最后,东看西看,心里很得意。果然他死皮赖脸跟着来是对的,居然还进了安南的王宫。

    往后,就算是杜先生用狗棍子打断他的腿,他也不会离开的。

    跟着他们的体验和见识,他穷其一生也努力不来的。

    “陛下,我和表姐还有裴小姐、郑小姐去后殿说话吧。”季玉道,“顺便在王城里走走,稍后就回来。”

    李骁颔首,叮嘱道:“撑着伞,今天太热了。”

    季玉应是。

    杜九言三个人和季玉到后殿,关上门,季玉突然在杜九言面前跪下来,道:“杜先生!”

    “怎么了?”杜九言蹲下来,扶着她。季玉眼睛红红的,眼泪挂在脸上,慌乱而无力。

    季玉抓着杜九言的手,道:“我、我就是太想你们来了。”

    “我一个人在这里,晚上睡觉都要桌子抵着门。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胆小懦弱。”

    “可来了这里以后,宛若置身虎穴,无时无刻不紧绷提防着。我夜夜睡不着,特别的想家。”

    这样的季玉,杜九言第一次看到。

    在她的记忆中,季玉独立、聪明,最重要的是她很清醒。

    清醒的知道自己要什么,需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可眼前的季玉无助、恐慌、茫然……

    “既是如此,那可能会隔墙有耳。”杜九言将她扶起来,“起来说话。”

    季玉擦了眼泪,情绪稳定了一些,苦笑道:“我失礼了,让杜先生和两位小姐见笑了。”

    “实在是,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见到你们一时情难自已。”

    郑玉琴摆手道:“没有笑话你。你已经很厉害了,要是换成我,早就自己跑回家去了。”

    他们曾在宫里见过的,虽不熟悉,但也不是陌生人。

    “我要是有你的本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夜夜难眠。”季玉苦笑着道。

    三个人坐下来,季玉带来的丫鬟二月端茶水进来,给她们磕了头,也眼眶红红的出门去守着。

    “我这边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没事的。”季玉笑看着杜九言,道,“不过,王城的人太多了,人一多就杂乱,不得不防着。”

    杜九言能理解,这样的形势,换成谁都不会比季玉好。

    “后宫,很多人吗?”裴盈问道。

    人在外,遇到就算以前不熟悉的人,也会自然而然亲近几分。

    “很多人。”季玉道,“各家都想掌控局面,一个两个的女人送给陛下。陛下登基不过两年半,后宫妃嫔已有二十多人了。”

    这规模,一天吃饭也得吃几百斤米,杜九言道:“有皇子出世吗?”

    “有,”季玉道,“这两年就生了两位公主,四位皇子。不过……四位皇子,只活了一个下来。”

    郑玉琴眨眨眼,很是惊讶。

    宫斗啊!杜九言听到这些就头疼,她也不问季玉为什么会夭折:“人多好,热闹。”

    “杜先生还是没有变,”季玉掩面而笑,“一听到女子勾心斗角,您就本能回避。”

    杜九言呵呵笑了,摸了摸鼻子讪讪然道:“实在是为人愚钝,这种事,转不过弯来。”

    “让你在后宫勾心斗角,是大材小用了。您本就不该沾染这些庸俗之事。”季玉道,“就连我,也是疲于应付,若可以,真想甩手不再理会。”

    郑玉琴笑着道:“杜先生不喜欢女子勾心斗角,但是喜欢看美女。”

    “色眯眯地看。”

    大家都笑了起来,季玉点头,道:“杜先生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也是色眯眯的。”

    气氛就轻松起来。

    “咳咳、”杜九言道,“说正事,都认真点。”

    其他三位笑的更加开心。

    “升龙如今的形势,您一定也听说了一些吧?”季玉道。

    杜九言颔首。

    “李、刘、郑都搬到升龙来了,只有梁主现在还在崇安没有来。但梁主的次子也在升龙安家了,他还将自己的一个庶妹和一个表妹送到宫中。”

    “梁贵妃今年生了一位皇子,但夭折了,她的表妹则得了一位公主。”

    “梁主性子平和一些,族人也不争强斗狠,相比较其他两家,他和陛下私下的交情也不错。”

    “郑主刚愎自用,但也有这样的本事,往西去十六州都在他的管控之中。陛下最忌惮的就是他了。”

    “郑家也送女儿进宫了?”杜九言问道。

    “是。他家进宫的是嫡女,封了贵妃。也是生了一位皇子。”她说着,朝门口看了一眼,低声道,“一次午觉时,莫名其妙的死了,去查看的时候,就见婴孩的脸上,被盖着厚厚的被子,闷死了。”

    “那唯一还活着的皇子,是谁生的?”杜九言问道。

    “刘贵妃生的,陛下常常宿在她那边,对皇子也很喜爱。”季玉道。

    “李家呢?如今的李家是谁当家?”杜九言问道。

    “是我公爹,他还很年轻,五十不到,老当益壮。”季玉道,“前年还生了个幺儿。”

    “李家没有送个沾亲带故的表妹进宫?”

    季玉掩面一笑,道:“送了两个,姑母家的表妹,生了一位公主,姨母家的表妹生了位皇子,也是夭折了。”

    李、梁、郑三位贵妃都生过儿子,但都夭折了。

    裴盈还好,郑玉琴听的目瞪口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打了个寒颤,道:“季小姐,你……难怪你夜夜睡不着。”

    “这都是小事了,若你们留在宫中一月,还有更精彩的。”季玉道。

    郑玉琴喝茶,不敢再问。

    “这么说来,李王眼下最想除的,是刘主?”杜九言道。

    只有刘贵妃的儿子活着的,而且很得李骁的宠爱。真喜欢在乎,就不可能把她捧的这么高。

    难怪啊,李骁登基后,会去大周求娶王后。这局势,他只有求娶了大周的郡主做王后,才能平衡。

    “这事陛下没有和我说,但我的感觉和杜先生一样。”季玉低声道,“不过,陛下目前也只能策划而已,想要连根除了,不容易。”

    “您来的时候,可听说了重崖滩刘云生抢盐场而杀了百十多人的事?”季玉问道。

    杜九言颔首,道:“此事,我正要问你。”她将事情和季玉说了一遍。

    “他们哪会内疚害怕,杀一个平民百姓,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季玉讥讽道,“此事,因为涉及大周的百姓,我也私下打听了,那盐场原主走的是郑主的路子。我本以为,郑主会管,却没有想到他却没有出手。”

    杜九言本来还疑惑,现在听完季玉解释,就明白了,道:“他们也在等着李王收拾刘家。”

    郑主看出来了李骁目的,所以,当刘云生杀了那么多大周百姓后,他们没有插手,就等着李骁的态度,是不是要收拾刘家。

    到时候是坐享其成分成果,还是唇亡齿寒再另行打算。

    就看李骁怎么做了。

    是坐山观虎斗,也是试探。

    “我也觉得是这样,就是不知道陛下他是什么打算。”季玉道,“这些事,他不和我商量,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裴盈问道:“你们……感情不好吗?”

    “裴小姐说笑了,我们哪有什么感情。他不过是需要我,我也需要他而已。”季玉低头喝茶,掩饰眼底的失落,“我们这样的婚事,只求能平安活到老,死前能留个一儿半女,对得起彼此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不是我们该想的。”

    裴盈想到了赵启,端着茶盅发呆。她走的时候,没有再见过赵启。

    以前他还是跛子的时候,他们就如同相隔千山万水,后来他是赵启,就更如云泥。

    其实,身份之别,不过是她自己安慰自己的罢了。

    赵启说的很清楚,他不需要别的女人,也不会喜欢她,就连将就也不行。

    看着季玉,裴盈又觉得释然了一些。

    赵启不喜欢她,可也不喜欢别人,这让她的感觉好多了。

    至于杜九言……是特别的存在。凭心而论,如果她是男人,也一定会喜欢杜九言的。

    她真的太特别了,那样光彩夺目,不管是谁,都会被她吸引,无关情爱。哪怕每日听她斗嘴耍横,被她占便宜挤兑也觉得有意思。人生短短几十年,谁不想过的精彩一些,而只要靠近杜九言,人生就会变的绚丽。

    “这么迷恋的看着我?”杜九言的手在裴盈眼前晃悠了一下,“我很美?”

    裴盈噗嗤一笑,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无奈道:“只是感叹季小姐的不容易而已。”

    “是不容易。”杜九言和季玉道,“这个刘云生,我得弄死他。”

    季玉一愣,问道:“您是为一百多个百姓报仇吗?”

    “嗯。正好李骁也想弄刘主,那就拿他们开刀。”杜九言道,“我不把他摁在狗头铡下,心中恶气难出。”

    季玉问道:“杜先生,您和王爷,是不是有扭转安南局面的妙招了?”

    “想法一堆,但不行动都是空想。先打开个切入口,后面的事慢慢想。”杜九言道。

    季玉很激动,站起来道:“有您和王爷相助,安南肯定有救了。”

    “百姓们也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杜先生,这些百姓虽非大周百姓,可也是一条条人命。您救了他们,就是功德无量,就是天大的好事啊。”

    说着要跪。

    杜九言扶她起来,二月敲门进来,道:“王妃,娘娘,陛下请你们去前殿,宴席要开了。”

    “都来了谁?”季玉问道。

    “刘主和李主以及两位夫人来了。”二月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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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219/ 第一时间欣赏大讼师最新章节! 作者:莫风流所写的《大讼师》为转载作品,大讼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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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