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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风流     大讼师txt下载     大讼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0 周岩之讼(一)

    杜九言站在府衙的门外,看着黑压压的脑袋,相当的满意。

    第三次开堂,听讼的人已和邵阳人民一样好奇和热情。

    她喜欢这样。

    现在人接受新鲜事物和知识的渠道太少,站在这里听讼,既能了解律法,还能从讼师辩讼的过程中学到知识,重新建立三观方向。

    所谓开化和未开化,区别还是在于知识的积累以及见过的世面。

    “各位,各位!”她笑盈盈地道,“感谢大家来捧场,杜某一定会更加努力,不负众望。”

    大家打量着她,她穿着外青里白的讼师服,戴着帽子,脸小巧精致,微微笑着,却丝毫不让人感觉轻浮,相反,她站在那里,就能给人带来可靠稳重之感。

    他们笃定,只要她在,公平和真相就一定能被维护和大白天下。

    “杜先生,我们都在外面听着,您有事就招呼我们。”连伯站在最前面,他今天不是最早一个来的,可他一来,大家都主动将最有利的观看位置给他了。

    “好,有事一定招呼。”

    有人小声问道:“杜先生,您和刘主打赌,要是您赢了,刘氏在升龙的地和海还有盐场,真的都归您吗?”

    “有字据在,赖不了账!”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高兴有期待,也有忐忑不安。

    “嘘,一会儿见分晓。”杜九言冲着大家拱手,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这就进去了。”

    大家应是,也学着她的样子行礼。

    杜九言拂袍进门,“刘永利”已经坐在桌案后,见她进来,冲着她挑个眉眼,杜九言也努了努嘴,两人你来我往,看的连奎几个人捂着脸,恨不得将眼睛嵌脚底去。

    “陛下驾到!”后衙,内侍的声音响起,随即李骁从后方大步出来。

    李骁也来了,杜九言上前行礼。

    “今天案子大,我来听听。”李骁知道刘永利是桂王假扮,所以和两人解释道,“你们辛苦了,不用管我在不在,我坐这里听着就好了。”

    说着,自己扶了椅子,坐下来等听讼。

    他很想看到,刘镇输了以后的表情。

    自从桂王和杜九言来了以后,他的朝堂以及升龙,越来越顺,他能感觉到,每一个人的思想和认知,都在被潜移默化。

    他们夫妻的影响力,无人能及。

    这也正验证了杜九言所说的,不要小看庶民的力量,更不要小看,律法的能量。

    “刘主和郑主来了。”管书吏上前来回禀。

    随即,刘镇和郑文海并肩进来,看到李骁在,两人也不惊讶,各自拱手见礼。郑文海哈哈笑着道:“杜先生,今儿这局,您是十拿九稳,还是碰运气呢?”

    刘镇沉着脸看着杜九言。

    杜九言哈哈一笑,道:“郑主对我还是不够了解啊,运气对于我来说,只有锦上添花。”

    “看来,杜先生在接讼案前,筛选的很严格。”刘镇道。

    意思是说,不是十拿九稳能赢的,她就不接。所以每次都赢。

    “看看,还是刘主对我了解够深,”杜九言扬眉道,“筛选也是很有讲究呢。”

    她这次也是筛选,所以十拿九稳。

    刘镇一笑,道:“践行宴已备好,往后,我等再去大周看望二位。”

    “随时去,”杜九言道,“大周广纳人才不拘一格。以刘主的能力,考个功名混二十年的资历,进六部入内阁不在话下。”

    他去大周做臣子?刘镇气的拂袖,在一边坐下来。

    郑文海嘿嘿笑着,他虽然很怵杜九言,但不得不说,看刘镇吃瘪,他也很高兴。

    杜九言这张嘴,厉害!

    周岩带着童淞从前面绕进来,他也穿着讼师袍服,双手拢在袖子里,昂首挺胸地进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辩讼,也不是第一次看杜九言辩讼,但却是第一次和杜九言对阵。

    不得不说,他很紧张,这紧张不是来自于输赢,而是从心底里对杜九言感到害怕和忌惮,就算他表现的再不屑、再无所谓,可对她的害怕却早就刻入骨子里了。

    “周岩,”童淞对杜九言只有耳闻,所以反而比周岩更加平静一些,他低声道,“你今天稳赢,无需紧张。”

    周岩忽然想到当下这个案子,沉沉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今天稳赢。

    现在的局面,十个杜九言,也赢不了。

    “升堂!”刘永利拍了惊堂木,问杜九言和周岩,道,“怎么辩?”

    既然是辩讼,那就是有原告和被告,可现在他们是赌局,共同查案,原被告一开始就没有分。

    “我看就不要分原被告了。”周岩道,“各自推断案件,自有输赢。”

    “我先说。”周岩抢占先机,先说的人当然有利。

    他说完,看向杜九言,讥讽道:“杜先生,有意见吗?”

    “礼让是美德,行,当然行。”杜九言道。

    郑文海喝茶,憋着笑。杜九言的嘴,真是跟刀子一样,她一开口,真是唇枪舌剑。

    她礼让有美德,那周岩就是失德了。

    气人啊!

    周岩忍着,安慰自己不要和她计较这些长短,拱手和刘永利道:“大人,就如此办吧。”

    “带嫌犯!”刘永利拍了惊堂木。

    连奎昂首挺胸领着嫌犯上来,他迈着大步子,像一只随时啄人的鹅,在众人的瞩目中进来,冲着四位嫌犯中两位贵人呵斥道:“跪下!”

    这感觉,太好了。连奎差点笑出声音来。

    四位嫌犯从左至右,付庭、刘子峰、刘子军以及叶虎,依次跪下来。

    叶虎年纪最小,吓的一头冷汗,两条腿不停发抖,跪都跪不稳当。

    “你先说。”刘永利看着周岩。

    周岩应是,抚了抚袍子,走到中间来,清了清嗓子。

    里外安静下来,大家认真听着,好奇周岩是维持第一次的推论,还是推翻前一次,有了新判断和结果。

    “七月初,本案死者刘佑鹏跟随祖父出海,祖孙二人一路乘风破浪,吃苦受累为刘氏一族效力,八月初二,祖孙二人顺利归来。两人劳苦功高,受到家主的嘉赏,广受族人和庶民的爱戴。”

    连伯听着啐了一口,低声道:“谁爱戴他们,不要脸。”

    引起一片附和。

    周岩当然没听到,接着道:“当天,一直勤奋苦读的刘佑鹏,因为惦记课业,不曾休息就去了学堂。”

    “他与学堂里同窗关系很好,人人都对他赞赏、信服!”

    “可是没有想到,就在第二天初三的早上,他房中伺候的小厮叶虎,发现了刘佑鹏死在了浴桶之中,按仵作和大夫推断,死去的时间,在夜里子时前后。”

    周岩走了两步,转过来指着跪着的四名嫌疑人:“根据平时冲突、杀人动机以及当晚的死亡时间,我推断在场的四位,有杀人的嫌疑。”

    “第一次,通过推论,也因为付庭的执意不配合,导致我们推论出现了一点误区,所以,我们将凶手定成了付庭。”

    “但这之后,我又重新查证,排除了付庭的杀人嫌疑。”周岩道。

    刘镇闲闲地靠着椅子,听着周岩辩讼,余光扫过杜九言,观察她的表情和反应。

    可惜,杜九言听的比他还认真,一副谦虚学习的表情。

    他又去看李骁。李骁眉头微拧,目光中隐隐露着担忧。

    这里所有人,其实最害怕桂王和杜九言输的人,就是李骁了。毕竟他们夫妻一走,李骁又不得不重新回到从前单打独斗的局面。

    他可笑的抱负,想都不要想。

    “这么说,你的嫌犯确定了?”刘永利问道。

    周岩应是。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刘子峰和刘子军以及叶虎,三个人紧张不已。刘子军侧目看了一眼叶虎,有些吃惊,和刘子峰低声道:“难道凶手是叶虎?”

    他们小看叶虎了。

    刘子峰没有说话。

    “是他!”周岩忽然一抬手,指着刘子峰,道,“经过查证和推断,杀害刘佑鹏的凶手,就是刘子峰。”

    刘子峰吓的一抖,摇着头道:“不、不是,不是我!”

    “子峰哥?”刘子军骇了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看刘子峰,又用目光去询问周岩,“你没查错?”

    周岩笃定地道:“当然没有!他就是凶手。”

    “没有问,不需擅自说话。”刘永利警告刘子军,“周讼师,你说凶手是刘子峰,可有证据?”

    李骁也惊了一下,立刻朝刘镇看去。刘镇神色笃定,显然早就知道了。

    他猛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心头突然发寒,越发担心起来。

    “有!”周岩道,“刘大人,在下有传证人到堂。”

    刘永利颔首。

    一位盐场的雇工被带了进来。

    “我问你,八月初二的晚上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周岩问道。

    雇工是个精瘦的庶民,收拾过外形,可还是蓬头垢面,他回道:“那天夜里轮到我在盐场值守。”

    “嗯,那么你看了什么?”周岩问道。

101 非常稀奇(二)

    雇工回道:“晚上到亥时盐场就停工了,大家都要回去休息两个时辰,这段时间内,盐场就剩我守着的。”

    “我当时就蹲在大盐池后面打盹,迷糊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声。”

    “然后我就看到了峰公子和一位面生的公子进来说话,两人站在盐池边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就争吵了起来。”

    刘子峰浑身发抖,汗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余光不停地冲着停在墙边上,并排放着的三门寒光闪闪的铡刀看去。

    刘云生和郑瑜的头,都被这门狗头铡给斩了的。

    “然后呢,”周岩接着问道。

    雇工回道:“我不敢上前,又怕贵人以为我偷听,所以我走远了一点,大概过了一刻钟,我以为两位公子走了就回来了。”

    “然后,然后我就看到……”

    雇工很紧张地看了一眼刘子峰。

    “看到了什么?”周岩追问道。

    雇工回道:“我、我就看到峰少爷背着另外一位公子出去,我、我当时以为那位公子生病了,所以峰公子好心背着他。”

    “你没有上前去看清楚?”周岩问道。

    雇工摇头:“贵人的事,我们不敢多问。如果贵人不喊人,不让人来帮忙,我们是不能上前去打扰的。”

    “嗯。”周岩接着道,“那么,你可记得当时的时间?”

    雇工回道:“当时、当时大概亥时三刻左右。”

    周岩又道:“当时他背着的人什么样子?”

    雇工想了想,回道:“好像睡着了,我、我也不知道,因为离的太远了,中间隔着两个盐池。”

    周岩问完了,雇工回答的很顺畅,他心里渐渐有了底,很得意地朝杜九言看了一眼。

    杜九言冲着他竖起个大拇指,赞扬道:“厉害!”

    周岩眼皮子一跳,目光闪烁,接着道:“从盐场离开后,刘子峰背着刘佑鹏回到学堂。当晚值夜的人,则是小厮关罗。”

    “或许他有小门钥匙,从围墙爬进院内在里面打开锁开了门,将刘佑鹏弄进来。又或者,是关罗直接给他开的门。”

    “关罗现在已经死了,从他口中无从得知,只能询问凶手。不过,是谁杀的他,却有推论。”

    他说着微顿,正要说话,刘永利打断他的话,抬手道:“他如何进的城?”

    盐场在城外,想要进城总有人看得见。

    “他从南门进,”周岩道,“虽绕的远,可有马车也很简便。”

    南门是在刘氏范围内,一直都是不关门的,因为城外就有大海作为天然屏障,多少年来都很安全。

    这一点,倒也不是周岩胡编,升龙人都知道的事。

    “你继续。”刘永利道。

    门外,庶民们开始小声议论,有人低声问连伯:“他说的这么清楚,还有人证,那……那杜先生是不是要输了?”

    “不知道。”连伯也很担心,“等会儿看杜先生说什么吧。”

    “要是他们查到的凶手是一个人呢,那先说话的人,岂不是占了先机。”

    “那杜先生和王爷是不是要离开安南了?”

    “那我们怎么办?”

    虽然大家都不敢真的反了谁,可心底里却已隐隐期待着,桂王夫妻两人,改变升龙改变安南的局面。

    城外百家村虽还在建,可离户籍成为“百姓”的那些人脸上的笑容,以及每日的朝气蓬勃,是他们所有人都很向往的。

    “关罗死,是酉时这个时间,他从饭堂领了一个馒头回去。”周岩道。

    “吃过馒头以后,他就死了。经过查验,馒头内掺有砒霜。”

    “而同样的馒头,其他人吃了却安然无恙,唯独他死了。可见,砒霜之毒是唯有他的馒头才有。”

    周岩大声道:“所以,在询问过饭堂的厨子后,他们都能证明,当晚只有刘子峰曾去过饭堂。”

    “有个问题,”刘永利打断周岩的话,“学堂小厮众人,馒头也不止一个,就算下毒,他又如何做到唯独只给关罗下毒?”

    周岩目光跳了一下,回道:“此事,要问刘子峰了。”

    他转过头来,盯着刘子峰,问道:“你是如何杀关罗的?”

    “我、我、”刘子峰飞快地看了一眼刘镇,又垂下头,道,“我没有、我没有杀他。”

    周岩道:“你不说也没有关系。那我们就接着说刘佑鹏的死!”

    “你将刘佑鹏带回他的院子,因为你知道,当晚他曾交代过叶虎,让他烧好沐浴的水。所以,你将他脱光衣服,放在浴桶里,再倒上热水。”

    “伪造出,他沐浴淹死的假象。”

    周岩盯着刘子峰,道:“不过,纵然你伪造的再好,也掩盖不了你杀人的事实。浴桶很小?量不够,他根本淹不死。他的外套发腥发臭,分明就是浸泡海水的缘故。”

    “而就在你杀他的那天下午,你曾和刘子军说过,你恨不得杀了他。”

    “你果然这么做了,当晚就将他杀了。”

    “刘子峰,你承不承认?!”周岩大声问道。

    刘子峰吓的趴在了地上,哭了起来,喊道:“我认、我认!”

    “是我杀了他。是我!”

    他说着,嚎啕大哭。

    “那么,你是如何杀关罗的?”周岩问道。

    刘子峰道:“他去饭堂的路上,我曾给了他一个碗,让他用这个碗盛饭。关罗素来胆小,他不敢不从。”

    “那只碗里,涂满了砒霜,只要他的馒头沾上,就必死无疑。”

    刘子峰冷汗津津,语不成调。

    刘子军听着倒吸着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刘子峰,喊道:“峰哥,你……你怎么可能,你怎么能杀人!”

    “不要再说了,都是我的错,我认罪!”

    刘子峰抱头趴在地上。

    一边,刘镇不急不慢地端起茶盅,神色闲适地啜着。

    郑文海一脸的惊愕,朝杜九言,无声地道:“杜先生,您输了啊!”

    杜九言冲着他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李骁凝眉,面色很难看。如果这场输了,他就要和桂王商量,是不是要出其不意,用武力灭了周氏。

    虽然军事的实力上有差距,可事情到这一步,如果桂王夫妻离开,就等于半途而废,以后再想重来,就更加困难了。

    李骁坐不住,换了个姿势。

    “大人,”周岩神色高傲,“刘子峰已认罪了,此案已明了。”

    刘永利睨着他,嗯了一声,问杜九言:“你可要继续辩?”

    “要!”杜九言道,“要啊,来都来了,不说几句也不是我的风格。”

    刘永利忍着笑,点头道:“你说吧。”

    门外,大家的心都凉了。刘子峰认罪了,杜九言再辩,也只能在周岩原来的基础上,再添加一些,可最后还是周岩赢啊。

    “王妃有韧劲,”刘镇放了茶盅,讥讽道,“到这个地步,你还要说两句?”

    “有意义吗?”

    杜九言走出来,负手站在中间,含笑和刘镇道:“打脸的事,怎么能没有意义呢。”

    “毕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抡起手,使劲抽别人的脸。”

    “那声音,相当悦耳。稍后,刘主也一起领略一番其中美妙。”

    刘镇冷哼一声,道:“我等着!”

    “小可怜,”杜九言蹲下来看着刘子峰,“今年多大了?”

    刘子峰脸色苍白,他道:“二十一。”

    “真年轻,”杜九言道,“这么年轻就要斩首,实在是可惜了了。”

    刘子峰害怕的浑身发抖,咬牙道:“杀人偿命,我应该的。”

    他说完,后衙传出卢氏的哭声,骂着人,口齿并不清楚。

    “敢做敢当,是个好青年!”她拂袖起身,目光一转看向周岩,道,“在我推论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周讼师。”

    周岩拱手,道:“请!”

    “刘子峰和刘佑鹏积怨深深,刘佑鹏为什么会随同刘子峰去盐场?”

    “第二个,二人积怨如此深,为何刘子峰不早不晚,偏选在这一天,杀了刘佑鹏。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第三,当晚刘子峰亥时左右还在宜春院,过后才离开。这期间,他是如何到的盐场,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刘佑鹏又是什么时候和他碰面的?”

    “问过了怕你不记得,先回答这三个吧。”

    周岩心头突突地跳,面上却是一派冷静自持,他回道:“刘佑鹏为什么去,此事你可问刘子峰,他人就在……”

    他没说完,杜九言就打断他的话了,道:“查案,这些你不弄清楚,就敢笃定凶手。还让我来问,你给我出讼费吗?”

    “你!”周岩大怒,他就知道杜九言不会说好话。

    “可李子峰认罪了!”周岩强调道,“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杜九言点头,道:“是啊,刘子峰认罪了,这真让人稀奇啊。”

    “更稀奇的是,对于此案我有不同的推论、凶手以及杀人的过程。”

    周岩死死盯着她。

102 你是凶手(一)

    “杜先生认为凶手不是李子峰?”门外有人问连伯。

    连伯点头,低声道:“应该是,她查出的凶手,另有其人。”

    “那、那杜先生有把握吗?”

    “嘘!”连伯让大家不要说话,“听杜先生说话。”

    大家应是,又安静下来,看着公堂里面说话的杜九言。

    刘镇靠在椅子上,原本架着的二郎腿,不由自主地放下来,他盯着杜九言,目光里透着戒备。

    “刘主,”郑文海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小声道,“事情不简单啊,她居然查出了别的凶手。”

    “我还以为,她要拿出更准确精密的线索和证据呢。”

    “有意思,有意思啊!”

    郑文海今天的高兴,想藏都藏不住。打起来好啊,打起来他就坐山观虎斗。

    等他们斗的两败俱伤,他就一举歼灭。

    “我不与目光短浅之人说话!”刘镇道。

    这个蠢货,现在作壁上观,改日轮到你了,看你如何哭去。

    郑文海哈哈一笑,根本不在意。

    “这案件,复杂之处有两点,一是嫌犯太多了。”杜九言道,“人多就乱,乱了就不好收拾。”

    刘镇打断她,道:“乱,是因为你半道插手。”

    “诶?我是受刘大人邀请,毕竟有人敲衙门的登闻鼓喊冤。”她问付庭,“你冤不冤,需要衙门给你做主吗?”

    付庭点头不迭,回道:“需要,太需要了!”

    “就是,”杜九言白了刘镇一眼,“刘主,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插嘴,这样会导致我脾气暴躁,一暴躁我说话就不好听,一不好听我就会问候别人十八代祖宗。”

    刘镇瞪着她,气的不轻。

    “其二的难处,是因为有人给我使绊子。”

    刘镇这一次没接话,心头冷笑。

    杜九言负手转了一圈,道:“这样,我给大家说一个故事,关于一个出身高贵的有为青年的故事。”

    “刘佑鹏自小懂事乖巧,是长辈眼中上进的好孩子,是朋友眼中义气的好友,是女人眼中多金有担当的良婿。远观他,其完美如同一块美玉,闪闪发光,令人无法挑剔。”

    “可近看的人,却会发现,他非但不是一块美玉,反而是一块恶臭的石头。”

    后衙内,卢氏忍不住,喊道:“你不能这么说我儿。”

    周岩说话的时候,她始终没有吭声,但杜九言不一样,她虽在帮他们查凶手,可却也和刘镇打赌来着。

    打赌是大事,与此相比,她儿子的事,倒可以往后退一退。

    “这位妇人,这里是公堂不是你家卧室,你要叫,回家慢慢叫!”

    “噗嗤!”孙喜武没忍住,笑了。杜九言这话太毒了。

    卢氏这么大年纪还是个寡妇,叫什么,叫魂差不多。

    “你,你怎么说话的。”卢氏冲出来撒泼,杜九言目光一扫,郑玉琴从斜楞地出来,一把扯过卢氏,道:“再出来,就不是说话难听这么简单。”

    “你不能这么对我,”卢氏话没说完,被郑玉琴捂住嘴丢进后衙的房间里,她紧跟着往门口一站,腰间佩刀一拔,冷笑着看着众人,道,“安静听着,谁再啰嗦,刀剑无眼。”

    刘民一家人都在里面,闻言不敢动。

    杜九言继续:“他仗着长辈的喜欢,欺负同窗、族中兄弟,逼着人人以他马首是瞻,只要不如他的意,他就会煽动大家,孤立,辱骂欺负对方。”

    杜九言问刘子军:“可是如此?”

    刘子军点头。

    “族里同年岁的孩子们渐渐长大,有的领到了差事,有的则在等,除了差事外,他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有的人早早成亲,有的人则慢慢挑选。”

    “某一天,刘佑鹏在刘氏的族中,发现了一位美人。此女不但娇美还温柔乖巧,最重要的是,她是庶民胆子又小。色迷心窍的刘佑鹏,强要了对方,并建立了长期的男女关系。”

    她说完,刘子军猛然抬头看着杜九言,见杜九言也朝他看来,他又心虚地低下头。

    “就是巧燕。”杜九言问道,“你们都认识她吧?”

    “她美吗?”杜九言问刘子峰和刘子军。

    刘子峰此刻脑袋是空的,根本想不起来任何人,刘子军则点了点头,道:“认、认识!”

    杜九言道:“你刚才这么惊讶,是因为你不知道刘佑鹏也和你们一样?”

    刘子军摇头,道:“我认识她没几个月,还、还真不知道。”

    “明白了。”杜九言道,“他常出海,倒不容易碰见。”

    刘子军点头。

    “不过有人知道,”杜九言道,“或者说,此人去找巧燕,纯粹是因为刘佑鹏去找她。”

    “他去了以后,对巧燕产生了占有欲,可是他不敢将巧燕藏起来,或者接回家。”杜九言道。

    “你认为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为情嫉妒?”周岩问道。

    “这只是其一。”杜九言道,“初二那天,刘佑鹏从学堂出来,他本打算回家,这一点他家隔壁邻居能够作证。可不知为何,他在门外又改变了主意,而去了笔洗巷。”

    “在巧燕家中吃饭,并逗留了一个时辰,随后,他从巧燕家离开。”

    她说着微顿,又道:“随后,他去了哪里了呢?”

    此事,大家都不知道,因为没有人能证明刘佑鹏行踪。

    “答案是,他回家了,并在自己的房中,读了一会儿书。”杜九言道。

    刘镇忍不住,打断她道:“他回去,为何家里人都不知道?”

    “他住外院,当时已晚,歇下的人当然不会知道。不过,却有人知道!”

    她这话再明显不过了,刘子峰猛然抬头看着她,目光既复杂又害怕。

    周岩质问道:“他叮嘱叶虎给他烧热水,他确定要回学堂的,为什么又回到家里?”

    杜九言道:“那是因为有人约他在家里见面。”

    “约他?”周岩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杜九言道:“刘佑鹏死的地方,不是盐场,更不是浴桶,而是他自己的家。”

    “我当时觉得奇怪,凶手为什么会一定要将他背到学堂里,摆出那样一个场景出来。”杜九言道,“只有一种解释,他不得不这么做。”

    “一旦刘佑鹏的尸体,被人在家里发现,就会立刻怀疑到他。所以,他才会将人送去学堂。”

    周岩道:“这没有说服力,刘子峰也可以。”

    “不!从盐场到学堂那么远的路,甚至还在海边,他毁尸灭迹比将尸体运回去摆布场景,要轻松安全的多。”

    “胡言乱语!”刘镇怒道,“你先说他回到家里,可他家里没有人知道,甚至连小厮下人都不清楚。”

    “又说该知道的人知道,谁知道?”

    杜九言目光一转,大声道:“凶手,此刻就在后衙里,以家属的身份,坐着听讼!”

    “连奎,”杜九言道,“将凶手刘佑伦,带出来!”

    她的话停,人群里哗的一下炸开锅,所有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被打开。

    “是刘佑伦,不会吧,他们不是堂兄弟吗?”

    “这些人,谁不是堂兄弟?”

    都是刘氏的人。

    大家想想也对,可还是忍不住唏嘘:“可……可怎么就从刘子峰一下转到刘佑伦了呢,我没听明白!”

    “嘘,一会儿杜先生肯定会解释的。”

    屋内,刘子峰抬头盯着杜九言,不敢置信,他身边,刘子军也是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是佑伦?”

    “怎么会是他?”

    刘镇也惊住,坐在位置上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

    周岩浑身发冷,隔着袖子握住童淞的手,好让自己站稳了,不至于太过激动而出丑。

    “放开我!”刘佑伦站在后衙的房间内,推搡着连奎,他的父母亲也上前来帮忙,指着连奎怒骂道,“你这个贱东西,你居然敢对我们无礼。”

    “畜生都不如的贱民,滚远点。”

    要是以前,连奎会害怕,可现在他不会。杜先生说了,他的背后是朝廷,是律法,只要他行的端坐的正,就什么都不用怕。

    “我可以不碰你,但你必须去前堂接受审讯,如果你再反抗拒绝,再进来的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在公堂上,就算你们家主都不曾摆谱,你们又凭什么?”

    连奎说的很有道理,可刘佑伦呵斥道:“我没有杀人,不是她请我去我就一定得去的。”

    “祖父,我没有杀堂哥,我怎么可能杀他呢。”刘佑伦和刘民解释。

    刘民点头,低声道:“家主在外面,可他并没有阻止。”

    “你既无事,就出去应付一下,若她冤枉你,家主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刘佑伦拂开连奎自己出去了。

    卢氏坐在原处,脸色极其难看,虽然她不希望杜九言赢,可当杜九言指出凶手是刘佑伦的时候,她还是惊住了,居然觉得杜九言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公堂上,刘佑伦出来,只给刘镇行礼,却不管在场的其他人,昂着头站着,道:“我没有做的事,谁要是敢冤枉我,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杜九言打量着刘佑伦,细细的丹凤眼,个子不高,面容上从鼻翼下面开始,都是一粒粒的痤疮,看上去很不清爽。

    “好巧,衙门的狗头铡,也喜欢这话。”

103 反证一下(二)

    “我问你,当晚你在干什么?”杜九言道。

    刘佑鹏死后,刘子峰和刘子军几个人都问过当晚的行踪,唯独刘佑伦没有。

    刘佑伦道:“我很少住在学堂,当晚也是。散学后我就一直在书房里看书。”

    “你撒谎!”杜九言道,“当晚,你曾经去过笔洗巷!”

    “你看到了刘佑鹏在巧燕家中,你看到了他们关了房门,你就站在窗根底下听着!”

    刘佑伦死死瞪着杜九言,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证据吗?”

    “我当晚没有出去,更没有去过巧燕家里。”

    杜九言摇头,道:“这种事不需要证据。我一直在想,凶手为什么选择在刘佑鹏回来的这天,杀了他。”

    “既然是积怨,为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

    “直到我看到了巧燕。刘佑鹏喜欢巧燕,所以他回到升龙后,就迫不及待去找巧燕。而恰好被你撞见了。你或许并没有那么不能忍,可巧燕的事,却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自小活在他的光环下,比你懂事,比你能干,比你读书好,甚至,也比你更讨女人喜欢。”

    “刘子峰嫉妒,憎恶他,可远远不如你。你和刘佑鹏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的憎恶嫉恨,早就让你扭曲了。”

    “够了!”刘佑伦指着杜九言,“你不要胡说乱说,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还有,还有!”刘佑伦指着刘子峰,“你搞搞清楚,凶手已经认罪了,你凭什么空口白话来指责我?!”

    “谁是凶手?”杜九言问道。

    “他,他是凶手,你看清楚了。”刘佑伦指着刘子峰。

    刘子峰惊骇地看着刘佑伦。

    “谁是凶手?”杜九言忽然一转头看着刘子峰,“你是凶手吗?”

    刘子峰下意识的就摇头:“我不是!”

    刘子峰的话结束,大堂内顿时静了下来,刘镇突然拍了桌子,喝道:“吵什么。”

    他说话,视线却是冷冷盯着刘子峰的。

    刘子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面色大变,喊道:“我、我是凶手,我是!”

    “听到没有。”刘佑伦道,“他都承认了,你盯着我,你和我有仇吗?”

    杜九言笑了,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劳驾你等等,我们来反证一下,刘子峰到底是不是凶手!”

    “反证?”周岩上前来,问道,“什么意思?”

    杜九言扬眉道:“你我都有凶手,你推论时我一句不曾说过,可我推论你却在这里像一只麻雀。”

    “现在轮到我了。”

    周岩神色紧张,道:“你的事还没有说清楚。”

    “不着急!”杜九言喊道,“连奎,拿笔墨纸过来!”

    连奎应是,取了笔墨过来。

    “拿着,我问你答!”杜九言将纸笔给刘子峰,“不要你说话,请你闭嘴!”

    刘子峰看着刘镇。

    刘镇隐隐不安,站了起来。

    杜九言问道:“当晚你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刘子峰一听这个问题,消除了一丝紧张,在纸上写下来。

    “你说。”杜九言问雇工。

    “深蓝色的直裰。另外一位公子穿的是绯色。”

    杜九言再问:“离开时,马车是什么样子的,马又是什么颜色的?”

    刘子峰先写完,雇工神色淡然,回道:“一匹棕色的马,平头黑帘的马车。”

    “刘子峰是直接将刘佑鹏的尸体背上车的,还是将车驾过来接的呢?”杜九言问道。

    盐场大门到盐池,距离不算近。平日可以骑马,但马车无法过来,因为这段是沙滩,马车不好走。

    雇工猛然一惊,神色顿时慌乱了起来,杜九言不看他而是指着刘子峰,道:“写!”

    刘子峰眉头紧锁,和雇工一起不由朝刘镇看去。

    “问这个有意义吗?”刘镇打断道。

    杜九言道:“有没有意义,稍后刘主就知道了。”

    “你这是胡搅蛮缠。”刘镇道,“就算证人记的有偏差,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杜九言不理他,指着刘子峰,道:“写!”

    刘子峰想了想,写下答案,那边雇工回道:“他、他将人背过去的。”

    他说完,刘子峰脸色大变,他正要说话,杜九言从他手里将纸拿过来,问道:“盐池到马车停靠的位置不近,是背过去的,还是赶车过来的,这和远近可没有关系。”

    她蹲在雇工面前,扬眉道:“你看清楚了吗?”

    雇工不知道她的意思,可又不敢改口,吞吞吐吐地道:“我、我不记得了。”

    “你连他穿的衣服都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是怎么走的?”杜九言逼问道,“再问你一遍,看清楚没有。”

    “你可知道,在公堂上作假证,是什么罪刑。”

    雇工迷茫地看着他。

    “等同杀人。”她指着一侧的狗头铡,“那把铡刀的锋利,你也有机会见识一下。”

    雇工吓的三魂丢了七魄。

    “看清楚没有?”

    雇工点头。

    “好!”杜九言一转身,突然看向刘子峰。刘子峰吓了一跳,紧张回看着她,“干什么?”

    杜九言问道:“你是怎么杀的关罗?”

    “我、我在他的碗里涂满了砒霜,他吃了就死了。”

    “砒霜化水,还是直接抹的粉末?”

    “粉末。”

    杜九言又问:“你亲眼看到他死的?进房里了吗,确认他死了吗?”

    “是!我确认过他死了。”

    “他吃完砒霜就死了,还是痛苦了一会儿,比如翻滚,比如哭着喊救命?”

    刘子峰犹豫了一下,迟疑地回道:“是,他翻滚了,喊了救命也喊了爹娘。”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刘子峰道:“我、我看他没声音了,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我、我就逃走了。毕竟我当时也很紧张。”

    “好!”杜九言大声道,“两处疑点。”

    “第一,一个连两人穿的衣服颜色都能记住的证人,却说错凶手和死者是如何离开现场的。”

    “第二,关罗根本不是他杀,而是自杀!”

    她话一落,周岩呵斥道:“不可能。你当时不也断定是他杀的?”

    “你现在分明就是为了断案而搅乱视线!”

    杜九言看着他冷笑一声,道:“我有推论。”

    她从管书吏处拿了当时衙门记录描述的,关罗死时的现场。

    “床铺平整,一只咬了一半的毒馒头,平稳的放在床头柜上。”

    “第一,馒头的毒,是不是像周讼师所说,只因在碗里擦过而沾染上的,不得而知,因为你们并没有提供那只碗。”

    “第二,馒头放在床头,人平躺在平整的床上,他自己虽面目狰狞身体扭曲,可床铺却不乱。他中毒了,在床上滚动,为何能将馒头放稳,床铺却不杂乱?”

    “如果是药性慢,那馒头为什么只吃了一半,如果药性快,那么馒头不可能好端端放在床头柜上。”

    “最重要的一点,”杜九言转头看着周岩,道,“你知道,要涂抹多厚的砒霜,才能让人在很短的时间内死亡吗?”

    “馒头不大,碗少一面,他一口下去除非咬得底部,面积足够大才可以。”她说着一顿,喊道,“把那半只馒头拿过来。”

    孙喜武将馒头取过来。

    杜九言用手帕托着馒头,给众人看。

    馒头不过她的拳头大小,做成圆形的,咬口在侧面,她举着道:“这一口下去,接着第二口,就算被咬的地方沾染了毒,而他第二口不会再有。”

    “这样的毒性,不足以致死一个人。”杜九言讥讽地看着周岩,“不然,大夫也不敢轻易给人用砒霜入药了,入口即死岂能了得。”

    周岩盯着馒头,脑袋里所有的话像是被人抽走了,全部都空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反驳。

    因为杜九言说的这些他都没有想到,更无法去谈他如何反驳。

    “还有,这是一只黑面馒头,沾染了白色的粉末,只要关罗不瞎,他都应该看得见。”杜九言晃了晃手里的黑面馒头,这是给下人吃的粮食,只要保证对方不饿死即可,所以馒头用的粉非常糙。

    “你要不要试试?”杜九言将馒头递给周岩,周岩后退了一步,她又看向刘镇,“刘主呢,要不要试试?”

    刘镇道:“你简直就在胡说八道。”

    “我在胡说八道吗?”杜九言转头问门外的人,“你们听明白了吗?”

    “懂了!”外面的声音又整齐又嘹亮,大家喊完,纷纷用手捂着脸,虽依旧害怕,可相比月前已经勇敢很多。

    她嘲讽地和刘镇道:“庶民都懂了,刘主您是连低贱的庶民也不如了?”

    “你!”刘镇没说完,杜九言继续道:“所以关罗是自杀。不过,他的自杀,并非是自愿的,而是有人逼着他吃下砒霜之毒。”

    “区别只是在于,他是亲自吃的,还是被动吃的。”

    “那样一个懦弱卑贱的生命,被人威逼时,都不如一只小鸡被人宰杀时付出的反抗。”她转头看刘佑伦,“是吧,伦公子!”

    “我们继续说你的犯罪过程吧。”

    刘佑伦一头的汗,大声喊道:“我、我没有杀他,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没有!”

    “嘘,此时此刻你喊破了喉咙也没有用。”杜九言笑盈盈地道。

104 给你证据(三)

    刘佑伦求救地看着刘镇。

    但众目睽睽之下,刘镇也不可能掀桌子打人,立刻结束这次的辩讼。

    更何况,李骁和桂王都在这里,就算他知道形势不对,也无法立刻翻脸不认。

    只能静观其变,再想办法辩驳杜九言的推论。

    他看着周岩,周岩感觉到他的视线,擦了擦汗,冲着他点头,表示明白了。

    周岩极认真地盯着杜九言,等待着从她的话中,找到破绽。

    “当晚,你等着刘佑鹏从巧燕家出来,假装和刘佑鹏偶遇,你告诉他你有事和他商量。”

    “你约他在家里见面。”

    “说完后,你先回到家里,将守门的婆子和小厮支走。”

    “你亲自给刘佑鹏开的门,所以,你家的下人不知道他回来了。”

    或许有下人知道,但她并没有去查,因为只要去查问不但会暴露她的推论,也一样什么都查不到。

    刘镇也不会让他们说。

    “他桌子上的那本书倒扣着,才看了几页,可见是他刚刚翻动的。因为他出外一个多月,书应该早就被夹着书签放在一边。”

    “能这么扣着,必然是刚刚翻动的。”

    “这便可以证明,他当天是曾回到家里的。”

    “当时,他看着书,你们聊天。你告诉他你喜欢巧燕,让他以后不要再去了。”

    刘佑伦目眦欲裂,道:“我没有,你拿证据,空口白话你就是诬陷!”

    杜九言鄙视着刘佑伦,一步一步逼近他:“你们在院子里打了起来。如果是平时你或许不是他的对手,可当天下午,刘佑鹏曾和刘子峰打过架,他身上有伤。”

    “你摁住他的头!”

    刘佑伦往后退,头上渗出汗来,盯着杜九言,他不由自主地后退。

    “死死掐住,将他逼到水缸。”

    “将他的头摁在水里。他养的鱼儿在里面扑腾,他也在里面扑腾。”

    “最后他没气了,软软的趴在水缸沿上。”

    “可你却没有慌,这一天,在你漫长的憎恨他的时间,早就想好了,在你脑子里演示了很多遍,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善后。”

    “你将他背到学堂,关罗给你打开门。”

    “关罗胆子小,什么都不敢说。”

    “你将他放在浴桶里,假装他沐浴淹死。所有的事办好后,你大摇大摆地回家去。”

    “你想,刘佑鹏的死,一定会查到刘子峰身上,不可能有人想得到你。”

    “一开始你还是很淡定的,可是,当我们查关罗的时候你慌神了。关罗胆子小,他能被你震住,自然也能被别人震住。”

    “所以,你逼着关罗自杀了。”

    “你以为关罗死了,就万事大吉了吗?”杜九言一把揪住刘佑伦的衣服,冷冷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逃得过昨日,却糊弄不了今天。”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你逃不掉的。”她猛然一推,刘佑伦扑腾坐在了地上,惊骇地看着她,一身冷汗目光呆滞。

    “不、不是,不是我。”刘佑伦摇着头,眼神涣散。

    刘镇猛然拍了桌子,站起来呵斥道:“杜九言,就算一个好好的人,被你这般气势逼问,也会昏昏然跟着你走。”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她方才每一句都带着强大的压力,压迫着、引导着让人无法自控跟着她的思路走,等她说完,几乎没有人能抵抗得住,一定会点头承认。

    刘镇一拍桌子,刘佑伦就清醒过来,他目光渐渐清明,指着杜九言,道:“你、你诬陷我,我没有!”

    “没有!”

    杜九言不理刘镇,接着道:“海鱼难养,那晚那么扑腾后,想必刘佑鹏的鱼已经死了吧,你是不是偷偷换了新的,这个一查就知道。”

    “关罗自杀的砒霜,就算在升龙也是禁药,要查来路虽繁琐,却一定能查出来。”

    “你府中的小厮婆子被人支开,今天以前他们不觉得值得说,可此刻以后,他们就应该知道,当晚你支开他们,并非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杜九言接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看,你不承认也没有用。”

    “我、我……”刘佑伦脑子彻底混乱,刘镇抬起一脚将他踢开,喝道,“滚开!”

    说完,刘镇看着杜九言,严词道:“这个查,那个查,也就是说你根本什么都没有查。”

    “你没有证据,怎么就能证明,刘佑伦是凶手?”

    “杜九言,你为了赢无所不用其极。”

    “你不就是想赢吗,我告诉你,你赢不了。”

    杜九言没有证据,对,没有证据!最多他们是平手,不分胜负。

    刘镇再次镇定下来,

    这一番对话,让所有人听的屏息凝气,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太大,而吵到自己的听讼。四周静悄悄,无数双目光,落在杜九言的身上。

    等着她拿出证据,有力的反驳。

    “这话,应该是我送给刘主才对。”

    周岩上前道:“你看似理直气壮滔滔不绝推理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拿出来。没有证据,你的推论就算是天花乱坠,也不过是没有用的假设。”

    周岩很清楚,莫说杜九言推论刘佑伦是凶手,就算是刘子峰,刘民一家人也不可能将证据提供给她。

    这关乎全族人的利益。

    “这样啊,”杜九言叉腰,煞有其事地想了想,道,“看来我要祭出杀手锏了。”

    她说着,一拍手道:“郭凹,上证据!”

    刘镇和周岩一静,她从哪里找到的证据,刘佑伦也是摇着头,低声道:“不可能,她不可能有证据。”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郭凹带着自己的兄弟,抬进来一个很大的水缸。

    水缸有半人高,里面载种着水草,养着两只不知名但颜色鲜艳的鱼。

    公堂里,大家都盯着这个所谓的证据,郑文海好奇道:“这是你说的淹死刘佑鹏的那口缸?”

    “难道水里还有刘佑鹏的头发之类的东西?”郑文海走过来,站在水缸边上打量着,里面除了排列的珊瑚、贝壳、海草等一些装饰类的东西外,就只有两条鱼了。

    这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孙子的也养了一条,不好养,要经常换水的,很麻烦。

    “没东西啊。”郑文海一脸奇怪,讪讪然回去坐着,觉得杜九言这一次很危险。

    他也看出来了,刘镇肯定是做手脚了,毕竟赌局太大,他输不起,所以是一定要用手段的。

    杜九言想要论证这个案子,太难了。

    “正如郑主所言,难道水里还有什么东西吗?”周岩松了口气,弄来弄去,她居然让人将水缸搬上来了。

    一个水缸,里面什么都没有,并不能证明什么。

    刘佑伦也冷眼看着,水缸里什么都查不到。

    “我本来不想的,”杜九言摊手道,“可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了。”

    她说着,看向刘镇,道:“刘主,还需要你下令,将刘佑鹏的遗体带上来。”

    今天是停灵的第七天,本来是要下葬的,但因为开堂,所以不得不改换一天。

    “什么意思?”刘镇盯着杜九言道,“你要遗体干什么?”

    刘民一家人也从后衙走了出来,站在公堂里看着杜九言。

    “找真相!”杜九言浅笑淡然,“刘主是害怕输了难看,所以准备继续阻止我吗?”

    刘镇冷笑一声,道:“真是可笑,你没有找到线索,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要尸体做什么?”刘民问道。

    “带来了再说。”杜九言道,“我找不到证人,就只能用死人开口说话了。”

    刘民看向刘镇。

    刘永利拍了惊堂木道:“正常查案,当然可以!”

    “连奎,带人去抬。”

    连奎应是。

    刘镇看了一眼卢氏。

    卢氏会意,上前去拦在了前面,喊道:“不行,我不同意!”

    “不行,你们不能将我鹏儿带来,他已经死了,你们放过他不行吗。”卢氏嚎啕大哭。

    刘镇笑了。

    “由不得你们。”杜九言冷笑看着他们。

    刘镇一愣,不等他反应,就见衙门的围墙上,忽然多出无数带着面罩的弓箭手,寒光凛凛的箭正对着他们,他们犹如没有生命的雕塑,寂静无声地立在围墙上。

    四周的人发出一片惊呼声。

105 以命偿命(一)

    卢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什么意思?”刘镇目露杀气,呵斥道。

    杜九言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没办法呢。”

    “大家都别怕,我不滥杀无辜,也不是针对你们的。纯粹是我没办法了,怂人请来壮胆的。”

    杜九言笑呵呵地和门口的庶民解释。

    刘镇气的直抖,她是怂人?这世上就没有老实人了。他怒道:“你这是胁迫,威逼?”

    “说了,壮胆用的。”杜九言道,“我就是要查证尸体,寻找答案而已啊!”

    “解剖,亏你想得出来。”刘镇也听说过,杜九言在大周已经推行过了。

    “刘主,我也不是解剖你,你要是真想找到凶手,就同意了。”

    刘镇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是不同意呢?”

    杜九言耸肩!

    墙头的弓嘎嘎响动。

    刘镇道:“在升龙,你敢和我动武?”

    杜九言摇头,道:“显然不敢啊,否则我用得着和你说这么多废话?你又不年轻不英俊,着实没必要。”

    “就是因为刘主本事大,我不得不迂回一番,想个委屈求全的办法了。”

    郑文海噗嗤一笑,道:“你这是委曲求全的办法?”

    “是呢,郑主!”杜九言道。

    郑文海拱手,一副佩服至极无话可说的表情。

    和杜九言这样的人说话,千万不要当真,否则会被气死。

    “威胁我,好,好的很!”刘镇忽然看向李骁,冷笑道,“李王,你是什么想法?”

    李骁负手出来,站在刘镇对面,拱了拱手无奈地道:“刘主都压不住的人物,我又如何有办法呢?”

    说着,叹了口气,又冲着杜九言道:“王妃,要不给我个面子?这样太伤和气了,都是自己人!”

    “哎呀呀,李王,不是我伤和气,是刘主太霸道不讲理!”杜九言道。

    李骁又看着刘镇。

    “尸体抬来,你若什么都查不到呢?”刘镇看着围墙站着的人,他很清楚,杜九言今天势必要将刘佑鹏带过来查验。

    他在她查的时候做了手脚,她也知道,所以,这是杜九言最后的机会。

    一个尸体,能查出什么?刘镇盯着杜九言笃定她什么都找不到。

    “查不到我就输了!”杜九言摊手,道,“毕竟拜你所赐,我没有证人不是。”

    公堂内,刘永利拍桌子道:“和他废话什么,带人去。”

    “谁敢拦着官府办案,杀无赦!”

    刘永利说着,叮咚一声,将令箭丢了出来。

    “是!”连奎带着孙喜武和郭凹一起去抬尸体。

    刘镇这一次没有阻拦。

    杜九言冲着裴盈笑了笑,上前去给她整理手套,道:“就靠你了。”

    “好。”裴盈第一次解剖,但心里却不打怵,没什么好怕的,就像杜九言说的,任何事都有第一次。

    四面嗡嗡响着议论声,有人问道:“杜先生,您、是要解剖吗?”

    “嗯。”杜九言道,“要是害怕的,记得闭上眼睛。”

    “真的要解剖啊,肚子里能有什么呢?”

    杜九言扬眉道:“解剖,不一定剖开肚子嘛!”

    一刻钟,刘佑鹏的棺材被抬了过来。棺材板被撬开,顿时一股臭气冲了出来,有人当场呕吐起来。

    “将尸体抬出来。”裴盈很淡然,看着连奎和郭凹将尸体连着裹尸布一起抬出来放在棺材板上。

    卢氏要上来哭,刘民让人抓着她,不让她动。

    “开始啊。”杜九言和裴盈道。

    锋利的刀划开皮肤……四周的呕吐声更大,卢氏嚎啕大哭,刘民捂住了眼睛,又愤怒又怜惜。

    郑文海啧啧地道:“这、大周的女人果然各个厉害啊。”

    除了裴盈,还有旁边带刀的郑玉琴,一看握刀的姿势,就知道她的武功很高。

    以杜九言为首,没有一个简单的。

    刘子峰跪在门口看着外面,心里咚咚跳着,他盼望着杜九言能查明,可又怕杜九言查清楚。刘佑伦看上去很淡然,可闪动的目光,却显示着他的害怕和不安。

    “能找到什么呢?”郑文海跺着步子过去,站在尸体前面打量着,“难道淹死之前他啃了一口珊瑚,还是生吞了鱼?”

    杜九言上前道:“郑主,这鱼有点大,怕不好生吞。”

    “那你查什么呢?”郑文海想不明白啊。

    杜九言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为了不知道的事动用这么大阵仗?”郑文海见了鬼似指着一围墙的人。

    杜九言道:“我一支箭都没射,也没损失啊。就、就让他们来爬个墙,站会儿而已。”

    “你厉害。”郑文海转头就和刘镇道,“你别和她斗了!”

    刘镇白了他一眼。

    “不过,”郑文海低声道,“我看她什么都查不出来。人死时肚子里的屎都拉干净了,还能有什么。”

    “我还以为吞条鱼吃了一口珊瑚呢。”

    刘镇站在水缸前,盯着水缸里的东西,生吞鱼?难道真能从肚子里拉出一条鱼来?

    他扫了一眼刘佑伦。

    刘佑伦吓的一抖,垂着头瑟瑟发抖。

    “诶?这是什么?”郑文海指着裴盈手里的东西。

    裴盈捏着夹子,夹子的顶端有一根寸长的海藻,她放在郭凹托着的白手绢上。

    杜九言打量着,眉梢高高扬起来,看着刘佑伦道:“他的尸体,说话了哦。”

    “死不瞑目!”

    刘佑伦死死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杜九言的手上,她展示给众人看,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大家都摇头。

    “尸语!”她冷笑着,道,“死于非命者,留在世上最后的言语,他在用自己的身体,控诉!”

    “到底是什么?”郑文海道。

    杜九言指着帕子,道:“一截海藻!”

    众人恍然大悟,有人惊呼一声道:“海藻?那人就肯定不是死在盐池了。”

    “聪明,”杜九言指着说话的庶民,道,“他确实不是死在盐池,因为刘子峰也根本不是凶手。”

    “他死在这里。”杜九言将水缸里的海藻扯出来,“一模一样!”

    刘佑伦后退了一步,摇着头,否定道:“不、不是的,你骗人。”

    “什么尸语?”

    “你在胡言乱语。”

    杜九言冲着他走过去,刘佑伦吓的后退,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来,和你的堂哥说说话。”

    “不、不要,我不去!”刘佑伦拼命挣扎。

    顾青山上前,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刘佑伦不敢挣扎,被杜九言如同牵狗一样,拖到刘佑鹏的面前。

    “来,和他说说话。”杜九言摁着他,在面目全非的尸体前面。

    裴盈厌恶地看了一眼刘佑伦。

    “呕!”刘佑伦吐了,因为侧不开,他吐了自己一身。

    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诧地看着。

    “杜九言,你这是逼供!”周岩反应过来,他不能让杜九言定案,不能让刘佑伦承认,绝对不行。

    刘镇也三两步上前,阻止道:“放手!”

    顾青山和韩当以及郑玉琴上前去,乔墨在一边拦着一脸发懵的刘民一家子。

    “你堂哥说,他淹死的时候很难受,他很惊讶你为什么会杀他。”杜九言在崩溃的刘佑伦耳边道,“他还说,他从小对你照顾有加,你为什么这么没有良心呢。”

    “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杀他,兄弟情呢?”

    刘佑伦吐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他摇着头,道:“不要,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是你逼我的,我不杀你,天理难容。”

    “我没有害你,你为什么要杀我。”杜九言将他摁在剖开的肚子前面。、

    “为什么!”杜九言逼问道,“说!”

    刘佑伦彻底崩溃,精神涣散,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尸体,内脏被整齐的摆在一边,腐臭之气让他头晕目眩,他大声喊道:“从小,祖父就喜欢你。”

    “凭什么什么好事都是你的,凭什么是你接祖父的班,我不服!”

    刘佑伦嘶吼着。

    杜九言将他丢开,他如同一滩烂泥,软趴趴地躺在地上。

    嚎啕大哭。

    “我的儿。”刘增科和夸氏冲着上来,一家三口抱在一起。

    卢氏目眦欲裂地走过来,盯着刘佑伦,指着他道:“是你杀的佑鹏?”

    “是他逼我的,是他逼我的。”刘佑伦语无伦次地道,“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们。”

    夸氏冲着卢氏喊道:“大嫂你清醒一点,佑鹏死了,现在我们家只有他一个男嗣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卢氏笑了,质问道,“我的儿子死了。刘佑伦是谁的种和我有关系吗。”

    “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卢氏抓住了裴盈开膛剖肚的刀,冲着刘佑伦冲过去。

    “诶!”杜九言拦着卢氏,道,“夫人,他是杀人凶手必死无疑,可你杀了他一样也是凶手。”

    “官府,会给你做主!”

    卢氏看着杜九言,颤抖着手。她崩溃了,刘家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不想管什么赌注了,他只知道她儿子死了。

    她儿子死的很惨,她也不想活了。

    “斩了他,”卢氏指着刘佑伦,道,“以命偿命!”

    卢氏喊道:“以命偿命!”

106 打就打吧(二)

    四周极其安静,别处的事和裴盈无关,她穿针引线,细细地缝补剖开的地方,尽量还原。

    “来人!”刘永利道,“将刘佑伦捆起来!”

    连奎和孙喜武将刘增科夫妻两人推开,捆住神神叨叨的刘佑伦。

    “按《安南律、刑律、杀人、故意杀人》刘佑伦杀人事实清楚确定,当堂既判斩立决,不必再审,立即执行!”

    门外一阵欢呼,有人喊道:“杜先生赢了!”

    “杜先生赢了!”

    “杜先生太厉害了,恭喜杜先生。”

    郑文海咳嗽了一声,同情地拍了拍刘镇的肩膀,道:“输了哦!”

    刘镇脸色黑如锅底,浑身僵硬,脑海中却在飞快地想着对策。

    周岩摇摇欲坠地站在原地。

    怎么办?他看向童淞,问道:“怎么办?”

    童淞擦了脑门上的汗,摇了摇头,道:“不、不知道啊!”

    “刘主,”杜九言走过来,遗憾地看着他,“有疑问和不服之处吗?”

    “如果有尽管说,毕竟这是赌局,我的责任是让输了的人心服口服。我是有原则和善良的人。”

    刘镇看着她的脸,很想就此翻脸,可看着四面围墙站着的人,他生生忍了,一转眸看向周岩,问道:“周讼师?”

    风一吹,周岩如同立在三九寒冬里,冷的颤栗,他硬着头皮走上来,盯着杜九言,道:“你凭借一截海藻,就给人定罪,是不是太武断了。”

    “我本应该有更多的证据啊,可这不是有人阻碍,我办不到。”

    “不过,有这截海藻足够了。无论他生前如何,死后的他是不会说谎的。”

    “说谎的,只有活人。”

    周岩嘴角抖动,他脑子已经木了,焦虑、不安、还有害怕。

    “你走开吧。”杜九言不想和周岩说话,他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看着刘镇负手道:“刘主,你没有异议的话,就愿赌服输吧。”

    “当着大家的面,写一份产权让出说明。”杜九言含笑道,“这事就了结了,皆大欢喜!”

    刘镇低声道:“你耍诈,我不可能会写。”

    “是你不遵守规则在前。”

    “一根海藻,就想让我认输,拿出刘氏产权,不可能!”

    杜九言抱臂,冷笑看着他,问道:“这么说,你打算不认账了?”

    “并非是我不认账,而是你不遵守规则。”

    杜九言耸肩,看向郑文海,道:“郑主,您说句话,这事儿怎么办呢?”

    “我?”郑文海这个时候是绝对不会站队的,他摆手道,“我哪知道,我不好说的。”

    杜九言拿出两人签的契约,指了指上面郑文海签的字:“您是中间人啊,这事儿还非得你做主。”

    “我、”郑文海蹙眉,走了两步去小声劝刘镇,“说好的事,你说反悔就反悔?”

    “要是他们输了,你是不是也这样?”

    “做人可不能这样。不就是一点产业嘛,对你来说九牛一毛。”

    刘镇讥讽地看着他,道:“换你,你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啊!”郑文海道,“这可是赌局。”

    刘镇摆手让郑文海滚。

    郑文海指着他道:“我还不想管呢。”

    刘镇盯着杜九言,道:“这个赌局如果是公平的,我当然会认。可你耍诈,我怎么可能认!”

    杜九言笑了,叹气道:“这可怎么办呢?”

    “打他!”桂王拂袍大步而出,冷声道,“刘镇,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不死,要不就认了这个赌约。”

    刘镇道:“王爷,你贴着刘永利的皮,要装到什么时候呢。”

    “我太高贵,你不配看到。”桂王弯腰看着他,道,“刘镇,给了你选择,要脸还是要命,自己选!”

    刘镇被他气势所压,后退了一步,哈哈大笑,道:“你当你在大周?早先我忍着,不过是不想和你兵戎相见伤和气。”

    “可你要是给脸不要脸,我也不会怕你。”

    他指着一围墙的人,道:“就这些人就能胁迫我刘镇,那我也不会成为刘主,刘氏也不会在安南百多年屹立不倒。”

    他说着,收一挥。

    门外,一只响箭冲天炸响。

    “这是要打架?”杜九言一脸惊恐,看着刘镇道,“你为了赖账,不惜兵戎相见?”

    刘镇道:“是你们欺人太甚。”

    这夫妻二人一向是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合起伙诓骗别人。

    以往他忌惮桂王的势力,所以容忍退让,但今天不会了。桂王强硬他要比桂王更加强硬,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收场。

    他就不信,在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他们真敢动手打架。

    要明白,就算从镇安凋兵来,也不可能立刻就能到,更何况,他的人一直在边境注意动静,郭庭根本没有动作。

    所以,桂王和杜九言就靠这些人,什么都做不了。

    “真打不好啊。”杜九言道,“庶民百姓是无辜的。”

    刘镇道:“不打可以,你们夫妻滚出升龙。”

    “不对啊,明明是我们赢了赌局,你现在不但不认,还要逼着我们认输吗?”

    刘镇道:“你说呢!”

    杜九言哦了一声,又去问郑文海,道:“郑主,我好生气,怎么办?”

    “我不知道。”郑文海摆着手,一副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杜九言又道:“郑主,您是帮我还是帮他,抑或关门闭户谁都不管呢?”

    “不管!”

    “那我打他喽。”杜九言道。

    郑文海呵呵笑着,一副和稀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刘镇看着杜九言,他就不信了,他们有这个胆子。

    杜九言道:“我什么意思,我说了啊!”

    她后退了一步,在刘镇惊疑不定的表情中,手一挥,喊道:“打他这个龟孙子!”

    “小爷忍你很久了,今天你不忍,就不要怪小爷不义!”

    刘镇大惊失色。

    他带了护卫来,可他并没有料到今天会输,所以护卫也不过十来个,更何况,这些人哪是顾青山等人的对手。

    围墙上,嘎巴嘎巴的拉着弓弦的声音。

    “注意安全,注意安全!”杜九言走到府衙门口,她也不回头,身后已是刀光剑影,兵戎相见。

    门口的庶民目瞪口呆。

    院子里,箭矢长了眼睛,嗖嗖射出,反抗之人,纷纷倒在地上。

    刘镇被自己的护卫护在中间,拼死反抗。

    “真、真打?”郑文海一脸发懵,李骁扶着他,叹气道,“郑主,我就说他们夫妻不好惹。”

    “你看看,这事儿闹的,刘主输了认了就算了。”

    “现在拉架都拉不开了。咱们别管了,反正和你我没有关系,是吧。”

    郑文海看着李骁,问道:“你们没有商量好?”

    郑文海也不傻,他怀疑李骁和桂王合伙,想一个一个瓦解。这一次正好借这个案子的机会,算准了刘镇会翻脸不认输,所以动手收拾了刘镇。

    “你打算收了刘镇?”郑文海问道。

    李骁哈哈一笑,给郑文海倒茶亲自送过来,道:“哪能啊,刘主什么实力,我什么实力。桂王的兵还远在广西。”

    “这事情就是斗气。收复?我哪有这个本事呢。”

    郑文海接了茶,看着撕破脸打斗的场面,想想确实如此。

    桂王没有兵,李饶平为了退路是不可能借兵给李骁的,所以单靠李骁的一点人手,根本收复不了刘镇。

    “那就让他们斗吧,真是像小孩子一样。”郑文海坐下来,看戏喝茶,高高挂起。

    李骁陪着他,两人低声说话,一副乱世求片刻安静的作态。

    刘镇一退再退,刘民一家子也跟着他,被避到墙角,他们的护卫已经被杀光,此刻孤零零地站在这里。

    “桂王爷,”刘镇道,“你杀我,可知道后果?”

    “刘氏那么多人,就算我们死了,立刻就有人接掌刘氏,你们逃不出去的。”刘镇道。

    桂王提刀,面无表情地架在他的脖子动了动,刘镇看着脖子上的刀,不得已慢慢走出来。

    桂王道:“不相信?”

    “不相信。”刘镇僵着脖子,生怕桂王的刀刃碰到他,“到是我要提醒你,想清楚了,有的后果不是你能承担起的。”

    桂王不屑一笑。

    刘镇朝衙门里吼了一声,喊道:“郑文海,你当真不理会?”

    “我劝和了啊,你们谁理我了。”郑文海无奈地道,“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们打架。”

    刘镇哈哈大笑,再不想和郑文海说话。

    他在等,响箭已射,在城外盐场的刘云林听到了,立刻就会带着兵进城。

    这里的人,他一个都不会留的。

    就在这时,城墙原本立着的持弓的黑衣人忽然消失了,院子里只有他一家人被控制,刘镇皱眉。

    “各位,”杜九言站在衙门口,笑盈盈地道,“害怕吗?”

    连伯第一个摇头,道:“不害怕!”

    “相信我吗?”她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问道,“此刻开始,相信桂王和我的人,留下来!”

    “不相信我的人,立刻离开这里。”

    人群中一阵骚动,他们不知道杜九言要干什么。

    但知道杜九言要做的事一定不简单。

    呼啦啦动了一下,郑氏的庶民悄悄的离开了,因为这里的矛盾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不能留下来。

    刘氏的庶民也有几个胆小谨慎的走了。

    但,更多的人留下来了。

    门外的街道上,依旧是黑压压的人头,无数双眼睛看着她。

    一张张陌生的脸,但表情却都一样。

    无畏!

    就像上次的暴动一样,那些人相信杜九言,所以,那些人成为了“百姓”,得到了他们的安置。

    当初的“暴民”不怕,他们也不怕。

    不就是死,他们不怕!

    “想好了?”杜九言看着所有人。

    大家点头。

    杜九言摇头道:“不够,我要听到你们的声音。想好了吗?”

    他们的声音整齐,掀天动地:“想好了!”

    “怕吗?”

    他们高喝,比前一次的声音更嘹亮整齐:“不怕!”

107 民心所向(一)

    怕吗?不怕的!

    以前他们不知道孩子能读书,不知道争取机会做个人,不知道也能像大周的百姓那样,拥有自己的田地。

    可是桂王和杜九言用行动告诉他们,他们可以的。

    用自己的力量,去反抗,去改变,就算自己享受不到这个福气,他们的后辈子孙却能。

    所以,他们愿意跟着杜九言,无论她让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死!

    “好!”

    “非常好!”杜九言一挥手,道:“顾青山,韩当,带他们去!”

    “是!”顾青山应是,和韩当两人走出来,站在人前,振臂道,“跟我走。”

    所有人并不焦虑,更不惊慌,他们跟着他们,徐徐离开衙门口。

    杜九言吩咐郭凹:“让你的兄弟去通知梁翘,让他遣人回去,立刻封锁崇安过境的要道,任何人不得出入。”

    郭凹应是,忙吩咐了人去办。

    杜九言抱臂靠在门口,看着刘镇。

    刘镇目眦欲裂,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刘云林怎么还没有来。

    郑文海听到动静,惊骇地出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他也有些慌。

    怎么又煽动庶民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他现在很清楚庶民的力量不容小觑,所以,杜九言一这么干,他就有点慌乱。

    他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到桂王对刘镇道:“我说过,我不想动武,对你刘家也没有兴趣。”

    “但你不讲信用,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我定会让你跪在我面前,双手奉上你输掉的赌注。”

    郑文海听着一怔,顿时松了口气,原来还是为了赌注。他还以为桂王想杀了刘镇,灭了刘氏呢。

    唇亡齿寒,要是桂王真杀刘镇灭刘氏,他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因为灭了刘氏以后,下一个就是他了。

    “喝茶,喝茶!”李骁拉着郑文海低声道,“桂王爷和王妃在大周的事,你是不知道。他们都是极有原则和信用的,说好的事办不到,他们就会特别生气。”

    “刘主这次是真得罪人了。”

    郑文海心稳了一些,点头道:“确实不应该。”

    “刘主,”杜九言和桂王并肩,笑看着刘镇,“案子你确实输了,输了就该认输的。你看看现在的场面,何必呢。”

    刘镇视线猛然一转,忽然朝周岩看去。

    都是他害的。

    周岩正站在他左侧不远处,瑟缩着肩膀一脸的害怕。

    “没用的东西!”刘镇怒不可遏,他怎么会相信这个蠢货,能够打败杜九言,“路给你铺好了,你居然还会输。”

    “我留你何用!”

    周岩很害怕,可在杜九言面前,他想维持最后的体面:“刘主,辩讼输赢乃是常事,更何况,这个案子您一开始给的时间不够,又逼着我做假讼。现在输了,您不能全怪我。”

    “你不配做讼师!”刘镇指着周岩,“你也好意思和别人比高下,就是一条狗,也比你能说。”

    血色唰地一下从脸上消失,周岩如坠冰窟,他下意识地朝杜九言看去,她神色轻松,笑容闲适。这笑,在他看来,等同于钢刀尖刺,一瞬间将他所有的尊严刺得支离破碎。

    这一生,他所有体会到的羞辱、生不如死,都来自这个女人!

    是她毁了他。

    毁了他的自信、前程、人生,所有的一切。

    “杜九言!”周岩看着她,“你满意了,羞辱我,让我生不如死你满意了?”

    “我都来安南了,你居然还不放过我,我和你不共戴天!”

    杜九言莫名其妙,挥着手道:“你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羞辱你我都嫌麻烦。”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周岩指着她……她说他什么都不是,他连被她羞辱的资格都没有?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当他是对手,因为他不配?

    “我算什么?”周岩笑了,哈哈大笑,“我算什么?”

    “我进士出身,在西南苦学多年,上有名师指点,下友同窗共进!我居然比不过一个连考学都没有考过的女人。”

    “笑话!”

    “天大的笑话。”

    刘镇气怒道:“你就是个笑话。”

    周岩蹲在地上,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童淞没心情安慰他,只后悔当时不应该急着寻找出路,而跟着周岩来到这里。

    外面,一阵阵的喧哗嘈杂声,此起彼伏地传到衙门里来,杜九言和桂王神色平静,可刘镇坐不住了,他道:“我儿带兵来了。”

    “在升龙,我驻兵八千!”

    “你们逃不掉了。”

    “桂王爷,你们就等死吧。”

    桂王用剑拍了拍他的脸,道:“天光大亮,清醒点。”

    “王爷,咱们去看看吧。”杜九言笑眯眯地道,“刘主,走吧。”

    刘镇被迫往前走。

    刘民一家人跟在后面,杜九言想起来,指着刘民吩咐连奎,道:“找绳子将刘氏的人都捆了。”

    “刘佑伦呢,要不要斩?”

    “等会儿再说,现在没空。”

    连奎应是。

    裴盈还在缝补,缝的很好看,杜九言忍不住夸奖她:“手艺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裴盈很满意地笑着。

    刘镇扫了一眼被修补过的刘佑鹏的尸体,就像是做工精致的木偶,处处透着诡异,他一阵恶心,越发的愤怒憎恨。

    “等明天把刘主给你练手,他身上肉紧实,更有挑战性。”杜九言道。

    裴盈听着,上下打量了着刘镇,很认真地点头道:“确实是,那我多准备一些。”

    气到极点,刘镇双眼视物都变得模糊起来,如果手里有刀,他一定拼死一战。

    一行人出去。

    李骁拦着郑文海,和他东扯西扯。

    郑文海虽好奇,可也不想掺和,只要不是灭刘氏一族,随他们斗了,等事情结束,他去捡漏。

    出乎刘镇的意料,街上并没有很多人,每一间的店铺门都关上了,连住户的门都栓的紧紧的。

    他一时料不准现在的形势,按道理刘云林是肯定进来了,只要他进来,这么多兵,几个时辰就能屠尽升龙城,更不要说,桂王和李骁的区区一两千人。

    又往前走了半条街,人渐渐多了起来,刘镇惊骇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双眸暴突欲裂。

    就见,眼前的西四街上,人头攒动,许多人都被绳子捆着,跪在街道上,这些人锦衣华服,面容痛苦扭曲哭喊焦躁。而这些脸,几乎每一张他都见过,甚至于,有的是他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因为,这些人都是他的族人,叔伯兄弟,侄儿侄女。

    此刻,他们都被五花大绑,佝偻着身体,卑微地跪着,面朝着地。

    而押着他们的,是那些低贱的庶民,他们破衣烂衫、瘦骨嶙峋,本应该毫无能力和力量的他们,此刻露着赴死的决绝,用各种各样能伤人杀人的“武器”,押着他的族人。

    “住手!”刘镇爆喝,这是羞辱,莫大的难以承受的羞辱。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道:“激动什么,往上翻几代,你祖宗不也是从跪着站起来的。”

    “现在轮到你们,就高贵的跪不得了?”

    刘镇瞪着杜九言,双眸血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杜九言道,“现在轮到他们了!”

    刘镇大喝一声,喊道:“你们这些贱民,不想活了是不是。”

    “你们这样是要遭受天谴的。”

    如果是以前,贵人还是家主,他一怒的结果,必然是跪倒一片不被杀也要被吓的瘫软无力,可今天庶民们只是看着刘镇,面无表情,神色镇定。

    忽然,有人喊道:“遭受天谴的应该是你!”

    喊话的人杜九言认识,是屈三!

    “是你!”

    “是你!”

    所有人齐声喊道。

    刘镇目瞪口呆,刘氏的人更是吓的浑身颤抖。

    怎么会这样?

    什么时候那些木讷蠢笨的人们,变成这样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看着杜九言和桂王道:“塔塔寺的暴动,你们就是为了今天?”

    杜九言不置可否。

    “我明白了,明白了。”刘镇道。

    他当时是知道,杜九言不挑刘氏也不选郑文海,原因是他们的家族太过庞大,一旦伤了颜面,他们没有能力平息和收拾结局。

    可塔塔寺是独立的,他们就这么多人,杀了他们没有会来帮助这群和尚报仇。

    他只想到了这里。

    但此刻此刻他明白了,当时塔塔寺暴动,最大的目的,是唤醒升龙庶民们心目中压抑的反抗情绪。

    因为有暴动在前,那些参与暴动的人,得到了很好的安置。

    所以,他们就有底气,煽动更多的暴动。

    一次、二次、三次……会有更多的人被唤醒,参与他们的暴动。

    难怪啊,桂王说他根本不会借兵李骁,也不会让大周的兵来。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根本不需要!

    “悬崖边的果子,只有自己九死一生摘到的,才好吃啊!”杜九言低声笑着。

    刘镇如遭雷击,很久以后他强迫自己沉静下来,盯着他们夫妻问道:“那么现在,你们想干什么?”

    他不用想也知道,四城的门一定都关起来了,刘云林根本没有进来,所以现在整个升龙城才能被这些贱民控制。

    他不得不退一步,过了今天,再慢慢清算。

    “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杜九言问桂王,“王爷,您知道吗?”

    桂王摇头:“不清楚。”

    “你们不知道,那就喊李骁来,我要问问他,他想干什么!”刘镇道。

    杜九言也摆手:“李王就更不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刘镇怒道。

    杜九言耸肩,指着身后的庶民们,道:“问他们啊,这件事他们做主。”

    她走过去,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大声问道:“刘镇问你们,想干什么!”

    庶民们你看我,我看你,又转眸看向杜九言,忽然,他们齐声喊道:“杀!”

    “杀!”

    这一声,震的地面都颤了颤,他们呐喊着,指着刘镇,指着刘氏所有的人,喊着。

    “杀!”

108 城内城外(二)

    “很遗憾。”杜九言和刘镇道,“他们说杀!”

    刘镇真的慌了,刘氏族人虽多,可大多数的人都在升龙。

    这些人如果都死了,那刘氏就真的完了。

    “等、等一下。”刘镇语气里,不有自主地透着哀求,“你们不是要升龙的产业吗,我给!”

    “不但升龙,就连美特的产业,我都给你们。”

    桂王用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抱歉,我们不做主。”

    刘镇大惊失色。

    “杀!”

    群情激愤之下,大家的喊声根本停不下来。

    刘氏族人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有个孩子喊道:“家主,救命啊!”

    “你们这些贱民,你们会受到天谴的。”

    “放开我们。”

    闹哄哄的,现场满是恸哭喊叫的声音。

    “顾青山,”杜九言招手喊来顾青山,吩咐道,“这里的人交给你,暂时不要动手杀人。”

    顾青山应是。

    杜九言和桂王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往城墙去。

    升龙四个门,刘云林从盐场回来,就靠着东门,此刻城门锁了,城楼上下打成了一片。

    “刘云林。”桂王将刘镇的头塞出去,“你现在去挖坑还来得及葬你老子。”

    “否则,一个坑里就得葬你全族!”

    刘云林坐在马背上,看到了昔日威风凛凛的刘镇,此刻正被桂王如同小鸡崽一样,挂在城门上,他目眦欲裂喊道:“赵鼎,你放了我爹!”

    “放个鬼。”桂王道,“让你的人缴械投降,否则,我开始一颗一颗人头往下丢。”

    刘云林怒到极点,策马来回的跑动,停下来指着桂王,道:“你想要什么,我们慢慢谈。”

    这想法和刘镇倒是不谋而合。

    “云林,”刘镇喊道,“不用和他们再谈了,他不会放了我们的。你现在立刻去调兵过来,踏平升龙为我们报仇。”

    “今后,刘家就靠你了。”

    刘镇想明白了,就算他们都死了,刘氏少了半壁,也比满门覆灭要好。

    只要刘氏还在,他就算死也不惧,他能对得起列祖列宗。

    “父亲!”刘云林不肯走,城里面不但是他父亲,还有母亲和妻儿,“孩儿不走。”

    “赵鼎。”刘云林指着桂王道,“你下来,我和你决一死战。”

    桂王噗嗤一笑,和刘镇道:“你儿看着聪明,可却不如你果断啊。”

    “滚!”刘镇冲着刘云林喊道,“快滚!”

    刘云林的武功,不可能是桂王的对手。

    两人单打独斗,必死无疑。

    “父亲!”害怕愤怒交织,刘云林痛苦地捶打着头,好一会儿他大喊一声,道,“刘家男儿,我们走!”

    桂王一拍围墙,呵斥一声,道:“走不了!”

    他说着,将刘镇交给杜九言和郑玉琴,自己提剑纵身跃下,衣袍飞舞,他如同鹰隼猎兔一般,俯冲而下,直逼刘云林。

    “啊!”刘云林一回头,就看到有人自城墙俯冲而来,慌乱之间他打马跑了起来,“桂王来了,拉弓,射箭!”

    桂王盯着刘云林讥讽一笑,道:“爷多年不开杀戒,今天过过瘾。”

    他凌空而行,气势如虹,衣袖挥动之时,他人已到刘云林面前,冲着他扬眉。

    一条血线飞溅而出!

    刘云林保持着举刀反抗的姿势,瞪眼看着桂王。刀落地,他头一歪倒在马蹄边。

    八千兵马,黑压压一片,犹如铜墙铁壁,拦在桂王面前。

    无数的箭对准着他,可却忘记了动作,直愣愣地看着。

    “我乃大周桂王!”桂王站在马背上,看着刘氏兵马,大声道,“你们的箭,可以朝我这里射!”

    他精致的面容上,笑容张扬又嚣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强大和纨绔,他指了指自己胸口,道:“朝爷这里射!”

    “不过你们想好了,爷今天死在这里,明日爷的兵,就会踏平这里。”

    “不要说升龙这马蹄大的地方,就是你们整个安南,也得给爷陪葬!”

    桂王立着,衣袍鼓动,他目光扫过四周,身下的马听话地往前走,他丝毫不惧,巡视着走到刘氏士兵的中间。他们戒备地围上来,却没有人敢放箭。

    “我家王爷今天好霸气!”杜九言一脸佩服地趴在城墙上,崇拜不已,赞叹道,“这容貌、这身材、这气势!”

    “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王爷神人也!”

    郑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道:“没想到王爷这么厉害。”

    八千人啊,就算是神也会打怵的,毕竟站着不动任你砍,也要脱力死人。

    桂王不但不怕,还不急不躁地往前走。

    真正的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刘镇被捆着在杆子上,堵住了嘴,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了。

    他一口气血涌上来,染红了口中帕子。

    此刻,他非常的后悔,当时就不该打赌,明知桂王和杜九言的野心,他还敢上钩冒险。

    更不该指望周岩。

    也不该输了以后,打算糊弄不认账。若不然,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如果他谨慎一点,就算桂王和杜九言有野心,也无从下手。

    可一切都迟了。

    城楼下,万军之中,桂王睨着所有人,道:“有人敢吗?”

    他目光扫过之处,所有人忍不住一退再退。

    “镇安不过一日脚程,我此刻死了,明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你们是妻儿,嫁人,家园都会被我们踏平!”

    有人小声问道:“难道不杀你,你就不打来了?你来升龙,不就是为了抢夺安南!”

    “错!”桂王指着说话的人,他穿着副将的袍子,瞪着桂王的同时,却一直后退。桂王道,“我来,只是帮这里的庶民。”

    “让你们的家人,从刘氏的压迫中走出来。从此以后,田地是你们的,家园是你们的,大海是你们的。”

    “你们可以读书,考试,进朝为官。只要你足够努力,就可以变成贵人,就可以光耀门楣,青史留名。”

    桂王道:“至于安南,根本不在我眼中,我有广西即可,本就不会再来这里。”

    “所以,现在选择的是你们。”

    桂王指着自己的胸口:“要不然,过来杀了我,明天你们来给我陪葬。”

    “要不,放下你们的刀,做一个普通人,种田打渔悠闲自在!”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他们很清楚,桂王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桂王的背后代表着整个大周。

    或许以前,他们还存在侥幸,大周不会来打这里,因为太远,得不偿失。可如果他们今天将桂王杀了,那么大周是一定会打过来的。

    桂王说踏平,就一定会踏平。

    到时候,他们所有人都活不成。

    天下大业,刘氏大业和他们无关。

    忽然,第一个丢下自己的刀,喊道:“真能做一个普通人?”

    “能!”桂王道。

    “好。”那人丢下刀,往后退,紧跟着无数人丢下手里的刀,不停的往后退,退出了包围圈。

    刘云林死了,群龙无首,方才说话的小将指着后退的兵,骂道:“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人。”

    “你们就是安南的耻辱。”

    “杀了桂王,大周根本不敢打过来……”他话没有说完,胸口已插着一把刀,他盯着桂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四周传来一片惊恐地吸气声。

    桂王将小将从马背上拂开,和众人道:“刘氏所有人已经被捆住,稍后会被斩首。就你们的家主也在城楼上吊着的。”

    “我们本打算放过他们,可城中和你们一样的庶民们要杀,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过好日子唯一的机会了。一旦错过了现在,你们所有人将会永世不能翻身。”

    他话落,忽然城中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声:“杀,杀,杀!”

    剩下的想要抵抗的人,听到这些喊声,不得不相信,桂王说的是真的。

    庶民们也反了。

    他们丢了手里的刀,束手站在原地。

    桂王很满意,轻轻笑了,道:“很好。”

    城楼上,杜九言悄悄擦了一把汗。其实今天这个局,她和桂王虽设想了,可并没有打算做,因为赌局太大了,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在里面。

    一直到刘镇不同意履行赌约的时候,他们才下定决心拼一把。

    城中的结局是他们能掌握的,可城外这些人,却是意外惊喜。

    她刚才很紧张,生怕那些兵会愚忠,一心想要拥护刘氏,然后反抗桂王。

    真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但是兵不厌诈,他们有大周,牛皮可以随便吹,人可以肆意糊弄。

    她看向刘镇,惊了一下。刘镇年纪不算大,保养的也不错,脸上没有皱纹,头发也乌黑油亮,可就这么一会儿,他一头黑发居然变成了花白,面容既苍老又憔悴。

    “可怜!”杜九言负手看着他,“也别太气了,兴衰乃常事,平常心!”

    刘镇不想听杜九言说话,否则他会被直接气死,他闭着眼睛,一脸的绝望:“死前,只求你一件事。”

    “嗯?”

    “杀了周岩!”刘镇道。

    就是因为这个蠢货,都是因为这个蠢货。

    杜九言不置可否,她没理由答应刘镇的任何请求。

    他们不熟。

    “王爷。”杜九言看到桂王上来,迎过去竖起个大拇指,“您今儿太厉害了。”

    桂王整理了一下衣服,骄傲地道:“本王一向这么厉害。”

    “那些人谁在稳?”杜九言问道。

    桂王指了指下面:“李骁的人去了,能稳住。”

    他们的思想转变了,剩下的就不难办了。

    杜九言朝下看去,那些黑衣蒙面的人已经摘掉了面罩,在处理和安抚投降的八千。

    这些黑衣人,都是李骁的亲兵。

109 刘氏一门(一)

    因为升龙城中,还有郑文海,所以,杜九言和桂王不管做什么,都不拖泥带水。

    两个时辰,城外八千兵,城内两百刘氏族人,全部被控制。

    刘云林死了,但以刘镇为首的,在刘氏族内领了要职,具有一定领导能力的男子,都被捆绑着依次排开站在街上。

    除此以外,老人和孩子以及妇人,则被关在牢房中。

    李骁急匆匆赶过来,看着满街激动的庶民,冲着大家拱了拱手,道:“今日辛苦大家了。”

    “不辛苦。”所有人喊道。

    他们说着,一直看着杜九言和桂王,等着他们下令。

    “你打算怎么做?”桂王问李骁。

    李骁看着刘镇,看着刘民,看着几十个刘氏的男子,凝眉道:“杀了!”

    长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崇安等几处,刘氏都有兵马,我们只有速战速决,在他们没有反应以前,解决掉这里。”

    其他的地方,只能动兵去打,但刘氏如同大风过境后的茅草屋,就算还有残留几堵墙,但也不过是强撑,没有了大梁和屋顶的房子,难成气候。

    “嗯。”桂王没有反对。

    刘氏的人群里,刘佑伦和刘子峰几个年轻人被捆着站在一起,半个时辰前,几个人还在互相谩骂,可是此刻,一个个蔫头耷脑的,再没有人说话。

    “将关罗的尸体抬上来。”

    杜九言和连奎道。

    过了一会儿,关罗的尸体被抬了出来,少年正是最美好的年纪,胆小谨慎,却依旧躲不过被残害的命运。

    大家看着关罗,有人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关罗不是特别的,因为每一天,他们都有这样的孩子死去。

    有的是累死的,有的是病死的,有的则死于贵人之手。

    他们死了都不如一头牛一头猪,因为畜生死了,还能吃肉,人死了一点用处都没有。

    远处,巧燕瑟缩着站在巷子里,粗糙的手指抠着墙壁,眼中含着热泪。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场面会有什么结果,但却知道,如果这些人都死了,以后……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没有人来欺负她了。

    她和她娘就能过几天安稳日子了。

    她高兴,非常的高兴。

    “你们看着办吧。”杜九言和李骁道,“动作要快,民情稍后再稳。”

    李骁点头。

    “现在最重要的是郑文海,不能让他有时间反应过来。”杜九言道。

    她扫了一眼满场的人们,觉得不需要去说什么,因为已经足够了。

    “走了。”杜九言招呼裴盈和郑玉琴,“我们去衙门里坐会儿。”

    三个人进了衙门,杜九言一转眼看到了刘永利正被人捆着出来,刘永利看到她,噗通跪在她面前,道:“王妃,杜先生,求求您饶了在下一命。”

    “在下报不了仇,也做不了什么大事。”

    “只求一家人能活命。”

    “行啊。”杜九言拍了拍刘永利的肩膀,道,“也当回报你前几次没闹腾,好好配合的报酬吧。”

    刘永利不敢置信。

    “你先起来,我也有事想问你。”

    刘永利恍恍惚惚地站起来,难以相信杜九言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好一会儿他想起来,问道:“您、您要问什么。”

    “刘家在崇安、交安几处,还有兵马多少?”

    刘永利回道:“崇安主要是梁主,交安则是郑主的海兵,刘主的人马集中在美特和大堡,两处加在估计有五万人左右。升龙这边是八千,听说已经投降了?”

    “桂王和王妃真是厉害……”他话说了一半,杜九言摆手打断他,凝眉道,“是谁在打理?”

    刘永利回道:“美特那边是刘主的哥哥,大堡则是一个堂弟。”

    杜九言看过安南的地图,细则长条的形状,美特和大堡两处已经是靠后了,到这几个地方,就要一路过崇安和交安,战线拉的更远。

    当然,想要讯息传递过去,其实也不容易。

    不知道,梁家的人有没有将崇安要道封起来。

    当初,他们找梁家示好的原因之一也在这里,因为崇安几乎被梁家控制了,一旦升龙这边动起来,梁家就掌握了整个军事要道。

    “这两人忠心吗?有什么弱点?”

    刘永利想了想,回道:“美特的刘二爷我不清楚,他鲜少回升龙,听说和家主的关系也不多亲近。家主一心想要将他除了,让自己儿子去掌管。”

    “毕竟,美特有不少兵马。至于大堡的识老爷,他和家主关系比较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收一些名家字画等物。”

    “别的爱好,小人没有听说过。”

    杜九言若有所思,想了想道:“如果让你去劝降,你可有把握?”

    “没、没有。”刘永利摆手道,“小人哪有这个本事,去了两处,几位爷根本不会搭理小人。”

    杜九言颔首:“晚上再说,你去歇着吧。”

    刘永利一迭声的应是,跟着吏目去后衙。

    “你打算让人去劝降两位?”裴盈问道。

    杜九言也不是很确定,道:“打,也不是不能打,但违背了我们的初衷。”

    安南民生太弱,如果再打,就真的生灵涂炭了。

    “劝降的话,倒是可以试试。可以先许以利益,再慢慢瓦解。”杜九言道,“眼下,先把升龙的局势稳定了。”

    三人在衙门里坐着。

    外面的街上,沸反盈天。刘氏在升龙族中男子,一个一个被套住脖子,吊在了市口的绞架上。阖城百姓欢呼雀跃,每个人的脸,都被夕阳的余晖,照映的红通通。

    “我刘镇不服!”

    “列祖列宗,列祖列宗啊,后辈无能啊!”

    刘镇是最后一个人,脖子上已套了绳结,他站在子绞架下,目朝天看,一脸的不甘和愤怒。

    李骁手臂一回,绳子收紧,刘镇的脚徐徐离开地面。

    满场数百人,寂静无声,一道道的视线,落在刘镇的脸上。

    他挣扎着,双眸凸起,手挥舞着脚蹬动着,不一会儿就像一条风干的腊肉,没了动静。

    “刘主死了!”

    “真的死了?”

    “死了!”

    “确定吗?”有人不确定地问道。

    “要不,再去补几刀?”

    “好!”

    此声一出,立刻有人上前去,挥舞着手里的挖沙的铁锹,冲着还在绳里的刘镇的头,砰地一下子。

    顿时,刘镇的头被削了一半,血花四溅,脑浆蹦出。

    现场安静了一下,随即一片欢呼。

    “死了,死了!”

    “以后再也没有人逼着我们做事、以后我们的孩子能读书了!”

    “出海吗,我今晚就出海去,我要打一船的鱼上来。那些鱼啊虾啊都是我们的。”

    “出,出!”

    有人拉着他们,冲着桂王问道:“王爷,我们、我们的户籍要改吗?”

    “改!”桂王道,“明日天亮,挨家挨户登门修改户籍。田地分配,慢慢落实。”

    所有人都跳了起来,有个少年回头就抽了老子一巴掌,他老子愣住,正要骂,他儿子问道:“爹,疼不疼?”

    “疼,疼你个龟孙子!”

    老子揪着儿子一顿揍,儿子也不哭,在地上打着滚哈哈大笑:“爹,你打吧,留口气我晚上要出海打渔啊。”

    “打不死你这个狗东西。”老子啐了一口,也哈哈大笑,“一起,一起去!”

    夕阳落下,满场的火把一柄柄的点亮,升龙城中亮若白昼。

    “大家都辛苦一天了,都先回去歇着。”李骁也很兴奋,他一身的血就跟沸腾的热水,看着刘镇的尸体,他恨不得上去再补两刀,可他不能这么做,事情才做了一半,等大业成了以后再庆祝。

    “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挨家挨户的登记办事,事情一步一步来,大家不要乱,和平时一样过日子就行了。”李骁道,“还有,任何人不得闹事,偷盗,再去刘氏族人的家中。”

    “一旦发现严惩不贷。大家不要好日子没过上,就因为犯错而被责罚,听清楚没有。”

    众人应是,哄闹着散了。

    李骁的手下收拾刘氏一族人的尸体,李骁走了几步,冲着桂王一拜,道:“今日,辛苦王爷了。”

    “走吧,我们去衙门里商量后续的事。”

    李骁应是。

    “时间紧迫,容我们思考回旋的时间,并不多。”桂王道,“今日事发,九言就通知梁翘遣人回崇安,封锁官道。”

    “刘氏的人除非出海渡船去通风报信。”

    “所以,在刘氏其他人有所行动前,我们要将后续的事务安顿妥当。”

    李骁点头不迭,低声道:“事情的发生,还是超过我们预算的进程,不过今天能这么稳,实在是出人意料。王爷和王妃的能力,让我钦佩不已。”

    别人的夸奖对桂王来说没什么用,他得听杜九言的夸奖。她夸完了,晚上就有奖励。

    “九言!”桂王进了衙门,杜九言迎出来,道,“王爷厉害啊,事情都解决了?”

110 郑氏筹谋(二)

    郑文海来回走动,凝眉看着廖程,道:“现在再做什么,已是迟了。”

    “我收到消息,梁克兴已经让人将崇安封锁了,刘云生死前派去美特报信的人,在崇安城门口被斩杀了。”

    “这么说,梁克兴已经完全站在桂王和李骁这边了。”廖程道。

    郑文海颔首。

    “你说,桂王是真的生气刘镇不守约定,还是早就蓄谋,等着这一天?”

    这个问题廖程思考了一下,低声道:“家主,我觉得这件事是突发的。桂王一开始还真的没有蓄谋。”

    “怎么说?”郑文海问道。

    廖程分析道:“如果他们真有蓄谋,首先几个要道肯定要封锁。而且,他们一点兵马都没有安排。这是桂王侥幸,说服了刘镇八千兵,如果没有说服的话,这个事谁输谁赢就真不一定了。”

    “属下感觉,他们很有可能是一时起意。”

    郑文海点了点头,赞同廖程的观点,他道:“上午在公堂的时候,我也是这个感觉。可等到下午,他们居然将刘氏的男人都杀了,我就开始怀疑了。”

    “现在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

    “刘镇这次是真的惹恼了桂王夫妻两个人。他要是好好的履行赌约,听我一句劝就得了。”

    此刻,郑文海心里没有底。

    要说桂王夫妻和李骁是蓄谋灭刘氏,可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早先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可要说他们没有灭刘氏的意思,那么将刘氏男人都杀了,这事儿做的很绝了。

    “但是家主,”廖晨提醒道,“不管他们是不是蓄谋,现在的结果就是,刘氏一族灭了十之八九了。”

    郑文海恍然大悟,拍了桌子道:“你说的没有错。”

    不管起因和过程是什么,结果就是,刘氏没有了啊!

    “家主,不得不防啊。”

    郑文海点头,脸色沉沉的,吩咐道:“你吩咐下去,从交安调水到盐场来。让他们化成普通雇工。”

    “还有,等刘家的事平息以后,将城中的庶民一点一点迁移去交安。”

    廖程大喜,道:“家主这个办法,属下这就去办。”

    将庶民迁出城里,让水兵和士兵假装庶民住进升龙城里来。如果某日桂王和李骁想要像坑刘氏那样,来算计他们,可就不容易了。

    “这只是防守,”郑文海凝眉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廖程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家主,您是打算……收了刘氏?”

    “嗯。”郑文海道,“这样,我亲自去一趟美特和大堡,说服刘家如今两个当权人。”

    “定要将两人收在麾下。这样我们就是如虎添翼!”

    廖程眼光放亮,不停点头,道:“家主只管去,升龙的事您放心,几位公子能够处理。”

    “嗯。如果有人问起我来,你就说我生病了,不宜见人,容易传染。”

    “我尽快回来。”

    事情不容易,路也不好走,他觉得就算一切顺利,至少也得半个月的时间。

    “是。那您今晚就出城吗?”廖程问道。

    郑文海想了想,颔首道:“宜早不宜迟。更何况,桂王和李骁也一定会派人去美特和大堡。”

    “梁克兴不定会近水楼台。我必须要先发制人,敢在前面。”

    廖程应是。

    郑文海临时召开了极为机密的会议,下半夜的时候,他就让乔装好,让城门口的自己人给他开了城门,他在自家盐场口上了船,绕开崇安,走海路直奔美特。

    杜九言站在城楼上,指着郑文海的背影和桂王道:“还挺贼啊!都说他最鲁莽,我一点没看出来。”

    “鲁莽怎么会做上家主之位。”桂王靠着城墙,神色闲淡,“反应够快,还不错。”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道:“你赶紧让顾青山出发啊,他磨蹭什么呢。”

    “在收拾行李吧,毕竟要出远门。”桂王道。

    杜九言捏着他的脸:“王爷,不要被我夸几句就飘了,你要是轻敌大意,导致咱们输了,咱们可就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桂王牵着她的手下城墙,“走了走了,回去睡觉,我今天累的很。”

    “你要帮我捏捏腰,捶捶腿。”

    “还要亲亲抱抱!”

    杜九言找着他的肉,使劲一掐,笑道:“你蹬鼻子上脸的本事,是越来越利索了。”

    “哼!”桂王道,“我今天多厉害,你就不应该鼓励我?”

    杜九言哈哈大笑,站在他前面,拍了拍后背,道:“来,我背你回家。”

    “你背的动吗?”

    杜九言道:“我家王爷今夜肉娇体弱,我背不动也要背的。”

    “行吧,”桂王笑着,趴她背上,杜九言背着他下楼梯,也不能算背,因为他两脚你着地,一路蹬蹬瞪的下台阶。

    “我感觉我是一只麻袋,这么垫着老骨头都散架了。”

    “谁让你痴长个子,就跟那没柴的青山一样!”

    桂王哼了一声,两腿一收,杜九言吃不住,连着蹿了几步稳住了,她怒道:“赵鼎,你想死是不是。”

    “我是泰山,让你感觉一下什么是泰山压顶。”

    “你下来。”杜九言不背了,真是死沉死沉的。

    桂王道:“你刚说我身娇体弱,要护我爱我。”

    “爱没了,现在只有恼火,你下来。”杜九言掐他屁股,桂王抖了两下,笑着反将她打横抱起来,道:“行吧,换爷来抱你。”

    “毛病的吧,有人看着。”杜九言道。

    “看了也只能嫉妒,喜欢嫉妒就看呗。”桂王哼着小曲儿,轻松地抱着杜九言,一路晃荡回行宫。

    杜九言反抗了一下,就开始享受了,搂着桂王的脖子,笑盈盈地道:“王爷还是很威武雄壮的。”

    “才知道?”桂王不满道,“我哪夜不威武雄壮了?”

    杜九言不想搭理他,脸侧过来贴着他胸口,道:“您老认真抱着,闭上嘴巴,我要睡觉了。”

    “睡吧,休息好了才有力气战斗。”

    杜九言隔着衣服咬了他的胸口。

    “嘶!”桂王疼的吸气,“你给我等着。”

    反正回家都要被他欺负,杜九言决定现在欺负够了,这样才不会觉得亏。

    第二日她睡了个懒觉,桂王爱怜地亲了亲她,柔声道:“我去衙门,你多休息会儿再起来。”

    “去吧去吧。”杜九言翻了个身,拢着被子捂着头,“我这一个时辰不想看到你。”

    桂王摸了摸鼻子,讪讪然走了。

    升龙城内很热闹,像过年过节一样,鞭炮声不断。李骁派人来清点登记造册,重新录户籍。

    刘氏的庶民欢天喜地,城外的已初具规模的百家村人,个个得意洋洋,有人道:“咱们可是头一批,杜先生说了,先吃梨的人,得的一定是最大的。”

    “咱们都是大梨。”

    “也不敢大梨小梨了,反正以后咱们就各姓各的,都不是什么刘家庶民就对了。”

    “就是就是,出去认人不报自己名,就说个刘家庶民就行了。现在就不一样了,咱们都是有名有姓的人了。”

    大家兴高采烈,一遍一遍的

    三日后,刘家在升龙所有的事都处理结束,接近着就是分田分地。

    李骁忙的脚不沾地,但却没有忘让人时不时给在家“养病”的郑文海送些药品慰问。

    季玉到行宫来陪杜九言说话,笑着道:“……郑主没倒,倒是刘镇先没了,后宫现在也不太平。”

    “我也懒得管,让他们自己斗去。”

    郑玉琴问道:“那现在后宫时不时很热闹?有没有你来我暗招频出?”

    “自然是有的。”季玉道。

    “那李王呢,他什么反应?”郑玉琴好奇的很。

    杜九言也很好奇,听得津津有味。

    “陪着演戏呗。”季玉也学着郑玉琴和杜九言的样子,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四个女人凑在一起说后宫的事,“……前天,李王本来是要去郑贵妃房里的,不成想脚还没有站稳,刘贵妃那边喊肚子疼。”

    “刘贵妃这个时候还敢惹事?”裴盈都惊讶了。

    季玉掩面一笑,道:“她以为事情和李王没有关系,都是桂王爷和王妃生气,而害的刘家。”

    “更何况,现在升龙城内没刘氏族人了,她没有消息来源。”

    裴盈点了点头。

    “她也是要自保,家都没了,只能拼命去讨好夫君,得一处庇佑活命之所。”杜九言道。

    “也挺不容易的。”郑玉琴道,“自古女子活着都不易。”

    四个人说话,忽然梁怡的声音传来,冲着里面喊道:“杜先生,你在吗?”

    “梁怡?”季玉问杜九言,“就是和鲁舅爷走得近的梁府小姐?”

    杜九言颔首,问道:“你没问题?”

    “没有。”季玉道,“正好,我也和她亲热亲热。”

    杜九言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们女儿的心思,可真是难猜。”

    季玉掩面笑了起来。

    “杜先生,”梁怡看见杜九言出来了,顿时冲着她笑道,“你晚上有空吗,去我家里吃饭吧。”

    杜九言扬眉看着她,问道:“为何突然请客吃饭,是有什么大喜事吗?”

    “我、我父亲来了。”梁怡脸一红,垂着头道,“他是为了我的婚事来的。”

112 怎么办呢(一)

    梁怡和季玉一起离开的,一会儿工夫,她们就成了闺中姐妹,莫逆之教。

    杜九言啧啧感叹,去了书院。

    “言言,”鲁念宗心情很不错,因为书院的人太多了,而他是院长,每天能管很多人,“我很忙的,你有事快说哦。”

    杜九言拉着鲁念宗去他办公的房间,关上门低声道:“舅舅,你可知道梁克兴来了?”

    鲁念宗摇头:“他来了,你为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难道你要杀梁克兴?”

    杜九言敲他的头,低声道:“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他是为了梁怡的婚事来的。”

    “你们两个不是郎有情妹有意的吗?可以谈婚论嫁了吧?”

    鲁念宗揉着额头,张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置信地样子,道:“这、就要成亲了?”

    “不然呢?”杜九言打量着鲁念宗,“舅舅,你不会逗人小姑娘玩的,根本没打算成亲?”

    鲁念宗摇着头,道:“我、我才没有呢,我是真的想成亲啊。”

    “可是吧,我觉得怡怡可能不太喜欢我。”鲁念宗说着,在椅子上坐下来,显得闷闷不乐。

    杜九言不解:“你们每天你来我往不是很开心的吗?你为什么又觉得她不喜欢你?”

    鲁念宗捧着脸看着杜九言:“言言,你说我要不要问问她?”

    “我从来没有问过,他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呢。”

    杜九言点头,道:“当然可以问问。既然想着要成亲,那肯定要将事情弄的清楚明白了。”

    “我也觉得是。”鲁念宗很紧张地拉着杜九言,“言言,我真的要成亲了吗?”

    杜九言稀奇地看着他:“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对哦。”鲁念宗开门就朝外面跑,“言言,我现在就去问问怡怡。”

    说着就没影了。

    杜九言白了他一眼,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

    不过,在当下的情况下,如果鲁念宗和梁怡真能成美事,对他们来说,是莫大的助益。

    只要梁克兴愿意将女儿嫁给鲁念宗,就等于认同了李骁的王朝,他甘愿俯首称臣。

    鲁念宗一口气跑梁府去了,将梁怡找了出来,两个人蹲在梁府的墙外,鬼鬼祟祟的说话。

    “你找我,为什么不去家里?”梁怡打量着两头的胡同,奇怪地道,“我父亲今天来了,你正好可以去拜见我他。”

    鲁念宗摆着手,道:“不行不行,我很紧张的。”

    “你紧张什么?”梁怡掩面,眼睛里都是笑意。

    鲁念宗靠在蹲着,手里不知怎么什么时候捡了一根树枝,漫无目的地画着圈,扭扭捏捏的不说话。

    “你怎么了?”梁怡歪着头打量着他,问道,“有什么不高兴吗?”

    鲁念宗使劲点头又摇着头,黑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凑在她耳边小生问道:“怡怡仙女,你喜不喜欢啊?”

    气息洒在耳际,热热痒痒的,梁怡脸一红,垂着头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不确定啊。”鲁念宗蹲着挪腿,像只鸭子蹒跚着挪到梁怡面前,和她面对面,问道,“你告诉我吧,我很着急想知道。”

    面容近在咫尺,梁怡脸红成了樱桃,她咳嗽了一声,问道:“那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的,很喜欢!”鲁念宗道,“非常喜欢。”

    梁怡噗嗤笑了起来,点着头道:“那我也喜欢你,很喜欢。”

    “真的?”

    “嗯,真的?”

    鲁念宗一下蹦了起来,像只小狗似的在胡同里来回疯跑:“怡怡仙女喜欢我!”

    “怡怡仙女喜欢我!”

    梁怡看他的样子,捂着嘴咯咯笑着,也跟着他跑:“你就那么高兴我喜欢你吗?”

    “对啊对啊。”鲁念宗道,“因为你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

    梁怡一怔拉着他停下来,问道:“都没有人喜欢你吗?你那么可怜?”

    “也不可怜。”鲁念宗摇着头,“有你喜欢我,我一点都不可怜。”

    “别人,不重要!”

    梁怡抿着唇,杏眼桃腮满面春光,她背着手忍着笑,道:“我最重要吗?”

    “嗯!”

    “那你想和我成亲喽?”

    “想!”

    “那成亲后,你是回大周还是留在安南?”

    “啊?”鲁念宗不解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梁怡道:“你那么喜欢我,成亲后一定会留在安南的吧?”

    “啊?”鲁念宗一下子就懵了,挠着头看着她,“这、难道、不是……我、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呢!”

    梁怡就凝眉道:“那你现在考虑啊,快想快想。这个问题很好想的。”

    “不好想啊。”鲁念宗道,“我是大周的人,我爹娘已老迈,只有我一个儿子唉。”

    “我这次出来就是跟着言言游历的。能带一个媳妇儿回去,我爹娘肯定高兴,可我不可能媳妇都没带成,却把我自己落在了安南啊。”鲁念宗确实没有想过这个,他一直认为成亲嘛,当然是女子去男子家里。

    哪有男子留在女孩家里。

    又不是招赘。

    更何况,他爹就他一个儿子,他要尽孝。

    鲁念宗想的头疼,又蹲了下来,一脸的苦恼。

    “那怎么办?”梁怡跺脚道,“我爹娘也就我一个女儿啊。”

    “京城那么远,我嫁过去了就一辈子也不能回来了,”梁怡说着就哭了起来,“我去了谁也不认识,我怎么办?!”

    鲁念宗抬头看着她,见她哭的伤心他也哭了起来。

    “那、那怎么办?”

    两个人都懵了,都能理解对方,可又无法让自己妥协。

    晚上,杜九言和桂王一起去了梁府,第一次看到梁克兴,四十几岁的年纪,气质很温和儒雅,与世无争的样子。

    “桂王爷,王妃。”梁克兴给两人行礼,“久闻二位种种事迹,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桂王不和他打官腔,问道:“你这么过来了,崇安有人守着?”

    “是,长子还在守着。”梁克兴也没有拐弯抹角,道,“交安那边略有些动静,有人看到有船只在半夜的时候来来去去,想要查探可因为离的太远,不好明查。”

    “如果不是李王的船只,那可能多半是郑文海。”

    此事桂王知道。郑文海正在偷偷将城中庶民换成兵。

    不着急,他们有的是办法。

    “郑家主想要防着我们也正常,随他安排去吧。”桂王当然不会和梁克兴说的太清楚,毕竟对方也是家主。唇亡齿寒的道理,梁克兴不可能不知道。

    “是。这件事想必王爷和李王已有安排。”梁克兴说着又看向杜九言,“这次我来升龙,主要的目的,还是想问问,鲁公子这边对婚事的打算。”

    杜九言笑了起来,道:“鲁公子是我舅舅,他的婚事我哪能做主,不过要是他们两个彼此都有情义,我和王爷还是乐见其成的。”

    “嗯。”桂王表态。

    梁克兴颔首道:“我也没什么意见。说起来我还没见过鲁公子,不知能否请他过来,我也好和他见一面,问问他的意思。”

    他以为鲁念宗会一起来呢。

    杜九言来前去请鲁念宗了,可在书院和行宫都没有找到人:“我来时没找见他,要不改日我……”她的话没有说完,突然梁翘进来了,尴尬地行了礼,指了指外面,道,“鲁公子和怡儿在院子外面哭。”

    “啊?”杜九言一脸不解,几个人一起出了梁府的小门,果然看到鲁念宗和梁怡两人对面蹲着,眼睛哭的跟桃子似的。

    鲁念宗一看到她就跑过来,委屈巴巴地靠在她肩膀上,道:“言言!”

    “怎么了?”杜九言拿帕子给他擦眼泪,“哭成这样。”

    梁怡也跑去抱着梁克兴,哭着道:“父亲,怎么办?”

    “怎么了?”梁克兴又心疼又好奇,“怎么蹲在这里哭,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知道鲁念宗的心智还是个孩子,所以不会认为是鲁念宗欺负了梁怡。

    杜九言也看着鲁念宗,鲁念宗低声道:“我、我看她哭我也哭了,但是,这件事很值得哭。”

    “什么事?”虽然不合适,但杜九言看两个人的桃子眼,想笑。

    梁怡道:“他成亲后不愿意留在安南,怎么办?”

    “我也不想去大周,那么远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会很想家的。”她说着,抱着梁克兴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懵了,面面相觑。

    这个问题,还真的是个大问题。

    “先别哭,”杜九言安慰道,“我们先回去,慢慢商量吧,看看有没有折中的办法。”

    她也不会将鲁念宗留在这里。他为人太单纯了,还不如小萝卜让她放心。

    更何况,鲁章之膝下就他一个儿子,悉心教养长大,她不用问也不知道,对方不会同意的。

    “先回去。”梁克兴扶着女儿,大家回府。

113 黄雀在后(二)

    “你怎么想的?”路上,杜九言问鲁念宗。

    鲁念宗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偷偷看了一眼梁怡,“她嫌京城太远,不想嫁给我了。”

    “那你留下来?”

    鲁念宗摇着头,道:“我爹娘怎么办?你怎么办,小萝卜怎么办?”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转头看着桂王。

    桂王耸肩,无奈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想这种问题,还不如让他带兵去打仗。太费脑子还说不清楚。

    大家都坐下来,各自看着对方。

    “要不这样,”梁克兴试探地问鲁念宗,“你们一年在升龙,一年在京城,如何?”

    鲁念宗眼睛一亮,觉得这个办法很好,转头看杜九言。

    “这办法想着好,可不现实。”她叹气道,“走一趟至少四个月的时间,风吹雨淋路途太辛苦不说,将来有了孩子,怎么办?”

    是啊,有了孩子后肯定是不能再奔波,更何况,一趟四个月来回就近一年了。

    更多的时间,是在路上。

    梁克兴也觉得不行,不禁叹气。当初他有他的打算,梁怡跟着梁翘来的时候,他就吩咐她,多接触鲁念宗。

    他有心想和鲁章之结成亲家。

    一则,安南的形势,以前他并不惧怕谁,毕竟梁氏虽不如刘、郑势力大,但想要吞并他也不容易。但现在桂王夫妻一来,就表示大周接受了李骁的求助,插手这件事。

    桂王是先礼后兵,他们夫妻两人如果施行律法改变不了局势,那下一步肯定是要出兵平乱的。

    这个过程无论多长,结局是一定门阀消失,王权统一。

    所以他选择识时务,保全全族人的性命,否则就是刘镇的下场。

    要如何保全?留下鲁念宗在安南,是最好的嘴直接的办法。鲁念宗是大周首辅的儿子,还是桂王妃的舅舅,是太子的舅公,他性子单纯没有心思,又得杜九言母子的维护,只要他在安南一天,做一天梁氏的女婿,他梁氏就一定会稳如泰山。

    二则,梁怡性子单纯骄纵,除非身份低求她庇护的夫君,否则门当户对又宠她真心待她的婚事,在安南几乎寻不到了。只有鲁念宗最合适,抛开身份,他性子好,肯定不会欺骗梁怡。

    两人如果成亲,必然是佳偶天成。

    “怎么办?”梁怡接着哭,她一开始是故意迎合鲁念宗的,可这段时间相处,她是真的喜欢他了。

    鲁念宗一点都不傻,还对她十分的好,她找不到这么好的夫君了。

    杜九言头疼,摆着手道:“不、不知道。这问题太难了。”

    她也想哭。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那么聪明。”梁怡坐过来拉着杜九言,“你快想想办法嘛,以后我就是你舅妈了,我会对你好的。”

    杜九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又去看鲁念宗。鲁念宗也拼命地点着头,鼓励她动脑筋。

    杜九言道:“我决定写信回去问外祖父,看他老人家有什么妙招。”

    梁怡接着哭。

    “那个,”杜九言和梁克兴道,“儿女婚事是儿女婚事,大形势归大形势,您要分清啊。”

    梁克兴拱手道:“王妃放心,梁某还是明白的。”

    “成。”杜九言一手拉着桂王一手牵着鲁念宗,“那我们回去再好好婚事的问题吧,你们也想想。”

    梁克兴送他们出去,回过头来梁怡还在哭。

    他叹了口气坐在梁怡对面,道:“你不能哄哄他,就知道哭,能解决问题吗?”

    “父亲,”梁怡嘟着嘴道,“他也不傻,我让他留下来他就闭嘴不说话了,您以为我没有哄啊。”

    梁克兴问道:“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梁怡道,“反正我想嫁给他,除了他我不会再找别人了。”

    说着起身道:“我不管这事儿了,您自己想吧。”

    说着,就提着裙子跑了。

    梁克兴头疼,他这是钓鱼不成反丢了金钩子?

    杜九言和鲁念宗回到行宫,召集大家开会。

    “请大家畅所欲言,”杜九言和众人道,“这个问题,我们需要集思广益。”

    周肖摇着扇子,凝眉道:“此事,比查案辩讼难多了。”

    “我觉得,”郭凹举手道,“请鲁公子再努力一下,把梁小姐骗回去。”

    大家唰地一下朝郭凹投去目光。

    郭凹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盯着,顿时心虚,小心翼翼地道:“我、说错了?”

    “太无耻了?”

    窦荣兴点头道:“确实很无耻。”

    “但是,我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

    郭凹顿时松了口气,嘿嘿笑着,道:“就是,又想娶媳妇,又想孝敬父母,那只能靠骗了。”

    “什么骗?”杜九言白了一眼郭凹,“我们大白牙是情真意切好男儿。”

    她说着,拍了拍鲁念宗的肩膀,道:“大白牙,用你的真情打动梁怡,让她心甘情愿和你回家。”

    “待他日你尽了孝道,可以再陪她回安南来住。”

    鲁章之眼见就是奔七十的人,鲁夫人年岁也不小,身体再好也不过十多年的时间。

    “好!”鲁念宗凝眉握拳,无畏无惧,“我一定要骗个媳妇回去。”

    他的七十二式,还没用过。

    好着急啊。

    说着,念念有词地回房去了,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对梁怡更好点,让她心甘情愿地和他走。

    杜九言指着郭凹:“今天你立了大功,表扬你!”

    “嘿嘿,”郭凹道,“多谢杜先生表扬。”

    裴盈翻了个白眼,清清冷冷地道:“我回去休息了,你们慢慢聊着。”

    “杜先生,”郑玉琴问道,“刘镇余下的势力不管了吗?”

    杜九言道:“管啊,慢慢来不着急。”

    “不打架了?”郑玉琴跃跃欲试。她很想打起来,立个军功衣锦还乡。

    让他父亲和兄长看看,他们立不到的军功,她却能。

    “不想打。”杜九言道,“我胆小。”

    郑玉琴哼哼了两声,牵着乔墨走了。

    “这么亲昵了?”杜九言指着两个背影。

    窦荣兴点头,道:“因为没有大白牙捣乱,乔墨又生病了一回,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

    “厉害!”杜九言佩服不已。

    桂王挥着手赶人:“都回去吧,我们要歇息了。”

    “王爷的觉真多。”窦荣兴咕哝着,酸溜溜地想自己媳妇,“也不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

    桂王白了他一眼,道:“我长的好看,也需要考虑你的感受吗?”

    窦荣兴嘟哝着:“我长的也不丑。”

    “你不丑,你矮!”

    窦荣兴气的鼓着嘴,哼了一声跑了。

    桂王的个头,有资格说他们任何一个人矮。

    “不知道顾青山怎么样了。”杜九言喝茶,蹙眉道,“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桂王问道:“你想去?”

    “可以去。”

    ……

    郑文海昨天到的美特,此刻,整个美特城中全部戒严,城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他遣人混进城去找刘通,他则在船上等着。

    海风很大,郑文海立在甲板上,非常的焦虑。

    他一路过来,都担心有人赶在他前面到了美特,拉拢劝服了刘通归顺。如果是这样,那这一趟他就白来了。

    “家主,”他的随从赶过来,小声回道,“属下联系了城内的人,今晚子时会有人开城门,到时候您直接进城就好了。”

    郑文海高兴不已,一直等到子时,顺利混进城内。

    刘通也很焦虑,因为崇安的要道封锁了,他昨天才收到消息,在升龙城内所有刘氏的人都死了。

    他以为第一个到美特来的人,不是梁克兴就是李骁,万万没有想到,先到的人居然是郑文海。

    “郑主。”刘通和郑文海不陌生,两人各自行礼,郑文海开门见山地道,“现在刘氏被李骁吞并了,你这三万兵马,若他们联合梁克兴打过来,最多撑上月余”

    “你若归顺郑氏,美特的兵权还握在你手中。一旦李骁和梁克兴联手,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郑文海道。

    刘通根本不用细细的想,因为当下和郑文海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好!”刘通当即给郑文海行礼,道,“往后还请郑主照拂,以后我刘通唯郑主您马首是瞻,定当忠心不二。”

    郑文海暗暗松了口气,这一趟他没有白跑。

    能拿到这三万兵马,再折道去一趟大堡,将剩下的两万弄到手,将来就算李骁和梁克兴联手他也不害怕了。

    说句自大的话,就桂王的从大周带兵马而来,他手里的兵马也足以抵抗,到时候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郑主一路而来一定还没有休息吧,我这就让人备上薄酒,还请郑主赏光。”

    郑文海颔首,道:“还的确是又累又饿,给刘兄添麻烦了。”

    刘通道:“郑主赏脸!”

    两人对面坐下,酒席上两人谈当下和未来,聊的好不热闹,天快亮的时候,郑文海回船睡觉。

    第二天一早,拿着刘通的亲笔信去了大堡找到刘识。

    刘识更加痛快,看到刘通的信就同意归顺郑文海。

    回来的路上,郑文海一身轻快,笑容从眼底蔓延而出。来时心情忐忑,回去时,信心满满。

    要不了多久,在安南他就是最大的主子。

    “家主,事情很顺利?”他的随从问道。

    郑文海笑呵呵地点头,道:“比想象中还要顺利,有了美特和大堡,一半的安南可就在我手中了。”

    “区区一个李骁,不在话下。”

    他随从笑着道:“没想到,桂王夫妻费那么多心机弄死了刘镇,最后得益的却是您。”

    “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郑文海哈哈笑着上了船,底气十足地道:“开船,回升龙!”

    船起锚离岸,郑文海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突然,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小黄雀,蝉好吃吗?”

114 没的选择(一)

    “谁?”

    郑文海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到桂王夫妻两人,正勾肩搭背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这两人的笑,太渗人了。

    他腿一软,扶住了扶手大喝一声:“来人!”

    “喊什么人啊,你不是黄雀吗,你飞走吧。”杜九言走过来,搭着郑文海的肩膀,拍了拍,“飞吧!”

    郑文海明白了,在他上船前,这两个人肯定已经上来将这条船都控制了,否则,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果然,你们当时说的都是套,灭刘氏的时候你们就不打算放过我。”

    郑文海懊悔不已,他不应该走水路,在海上能带的人有限,到这个地步,他连个帮手都没有。

    “我郑文海也不是好惹的。”他话落,抽出腰带抖开,顿时一柄锋利的软剑在手,他挽着剑花,冲着弱势的杜九言刺来。

    杜九言险险避开,朝后迅速后退,喊道:“王爷,放倒他!”

    桂王上前,两人过招,郑文海的武艺出乎意料地好。

    “没看出来啊。”杜九言待在一边看热闹,“堂堂家主,身手这么好。”

    郑海文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不想和你们撕破脸而已,你当我怕你们?我们忌惮的不过是你们背后的大周。”

    “没什么分别,谁让我们王爷出身好呢。”杜九言笑着道。

    “我是说你们没有用,全靠大周的势力,以权压人而已。”郑文海讥讽地道。

    “我们不需要有用,有权就好了。”杜九言。

    郑文海大怒,这么激将他们都不生气,是不是应该夸他们脾气好。

    “王爷,先打他一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背着我们居然来劝降刘通和刘识,作死的东西!”杜九言喊道。

    桂王颔首。

    郑文海武功再不错,可也不是桂王的对手,更何况,他体力也不如桂王,几十招后,桂王一把揪住了他发髻,往地上一摁,不等郑文海求饶,夫妻两人雨点似的拳头,打得他眼冒金星,好半天只能出气没进气。

    “感觉怎么样?”杜九言拉郑文海起来靠扶手坐着,“哪里疼?”

    郑文海道:“卑鄙,无耻!”

    “有本事我们真刀真箭的对阵比试,看看到底谁用兵更好。”郑文辉道。

    在打仗用兵上,他一向很有自信。

    “我有病和你打仗!”桂王抽他的头,“我们只打算空手套白狼。”

    郑文海气的脸色发紫,怒道:“你们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一点。”

    “自己选!”杜九言问道,“是主动将兵权交给李王,你自己做个闲散的诸侯,还是被我们弄死然后丢海里去喂鱼?”

    “你们简直就是强盗!”郑文海后悔前几天看刘镇的笑话。刘镇当时还骂他目光短浅。

    现在看来,他不是目光短浅,他是低估桂王夫妻的强盗本性了。

    “随便你怎么说,我们又不靠你们吃饭,又不想在安南名留青史。”杜九言道,“快选,这都快到深海了。”

    郑文海忍不住朝海面看了一眼,船一直没有停,如今已经看不到岸了。

    他的处境比刘镇还无力,简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从这里丢下去,必死无疑。

    他相信桂王夫妻两个人会这么做,完全不只是吓唬他的。

    “有、有没有别的选择?”郑文海道。

    只要、只要度过这个难关,安全回到升龙,他就一定能解开困局。

    “没有!”桂王道,“立刻选。”

    郑文海敢怒不敢言,死死抓牢了扶手,道:“我选归降交出兵权。”

    “你很棒哦,”杜九言道,“那么现在,我们需要你再做一件事。”

    郑文海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问道:“什么事?”

    “给你的手下送去文书,让他们立刻到这边来找你商议大事。”杜九言道,“信件我已经写好了,你读一读觉得满意了,就签字吧。”

    说着,拿出了六封信。

    四封是给他手下四位手握兵权的大将,两封则是刘通和刘识。

    信不长,大概的意思是让他们来船上共同商议如何拿下李骁,一统安南的大计。

    “什么意思?”

    杜九言跟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道:“你当我们傻吗?你一句愿意归顺,我们就傻乎乎带你回升龙,然后再给你机会逃走,带着你的人来攻打升龙?”

    “郑文海,你没有路走,我们也没有了。”

    “所以,”杜九言似笑非笑道,“当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们死,就这么简单。”

    刘镇的族人灭了一半多,可还剩一半,余下这些人他们势必要清理干净,否则,前面所有的事都是白费劲。

    如果郑文海不来这里,他们也会来,想办法兵不见刃安抚住刘氏一族,再徐徐图谋。

    现在郑文海收复了刘通和刘识,正好,他们就抓着郑文海就好了。

    不过也冒险,只要给郑文海一点机会,他的兵一来,桂王和她就真的要仓皇逃回镇安,然后带兵来打。

    人都来了,不把安南弄好了,他们会没面子。

    可要带兵来他们不愿意,又不是自家的事,费人费力费钱,不划算。

    所以,捏住郑文海是最好的办法。捏不住就捏死,反正不能再让他有机会翻身做主。

    “安南局势这么多年,你们真的认为,杀了我们三位家主,你们就能如愿了吗?”郑文海道。

    “这些庶民被禁锢了几百年的思想,就算把权利交还给他们,他们也都是废物。就仿佛那老黄牛,没有了人牵,牛是不会自己耕地的。”

    桂王白他一眼,道:“你能耐多大,就你会牵牛?我看你最会的是吹牛。”

    杜九言道:“不要小看那些百姓,头顶压着的天消失了,不需要三年安南就会蒸蒸日上。”

    郑文海不屑地道:“你们想的未免太美好了。”

    “管的宽呢,反正你也看不见。”杜九言道,“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你的子孙还能不能看得见。”

    “赶紧签字,废话多。”

    郑文海没有选择,在六封信上签了字。杜九言拿郑文海以前写的字信对比了一下,觉得没问题,就吩咐人将船往岸边靠,送出去。

    “去休息一会儿吧。”杜九言同情地道,“可怜见的,老祖宗的家业都被你败掉了。”

    她居然说风凉话!血冲头顶,郑文海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你这话说的很气人!”桂王一边捆郑文海,一边批评杜九言。

    杜九言哦了一声,道:“我刚才看到厨房有牛肉,要不咱们烤肉吃吧?”

    “行。”桂王喊乔墨出来,将郑文海拖进去,“把他胳膊卸下来。”

    乔墨应是,郑玉琴跟着他,道:“我来卸,这事我在行。”

    “在哪里烤?”桂王找适合的地方,杜九言指着船头,“就这里,风景好!”

    夫妻两人腌肉,烤肉,吹海风,又惬意又自在。

    四日后,散出去的探子回来,桂王问道:“如何?”

    这些探子都是李骁养的,信得过的人。

    “六封信都送过去了,除了刘识和刘通两人,其他四人都启程了,最近的估计明天一早就能到。”

    桂王颔首,看了一眼正坐在船头“吹风喝酒”的郑文海,颔首道:“刘通和刘识两边什么情况?”

    “他们收到了信,找属下商量了几次,一直没有结果。”

    桂王靠在椅子上,没有再说话。杜九言道:“两个人很精明啊,还没有全部相信郑文海。”

    “得想个办法才行。”杜九言道。

    郑文海不能动,他被捆在椅子上,身前遮盖着披风,身边放着酒盅,远处看他很惬意。他哈哈大笑,嘲讽地道:“他们才被我收复,你们就喊他来船上密事,他们当然不会来。”

    杜九言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他们不来也在常理。”

    “看你们怎么办。”郑文海冷笑。他出来连着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他相信廖程已经开始着急派人出来打探了。只要他的人来,一定能发现他的异常,到时候就有他们夫妻的好看。

    “关你什么事,你的人明天就都到齐了。”杜九言简直无语,他四名大将都快到了,他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再说,弄死你了,我们还用得着忌惮刘通他们?”杜九言道。

    郑文海闭上眼睛,气的说不出话来。

    追悔莫及,是他这几日的心情。

    第二日一早,郑文海的第一名大将便到了,带着十几个护卫,直奔停在岸边的大船,想都没有想是不是陷阱,就直接上船了。

    他一上来就被拿住了,和自己主子一样捆成个粽子,坐在船头吹风。

    下午的时候,其余三人也到了,他们路上结伴而来,因为有人商量,三人精明多了,在船下窥探了半天,大概是察觉哪里不对,打马就跑。桂王带着人追了一段,将四人以及带的随从抓住。

    “刘通和刘识还没有来。”顾青山道,“要不要去一趟?”

    杜九言道:“再等两日,升龙的消息还没有传来。”

    没了郑文海,两个跳梁小丑怕他什么。

    “那、属下回升龙打探一下?不知道李王那边事情办的如何了。”

    杜九言摆手,道:“李骁的能力和手段,不用担心。”

115 美好未来(二)

    廖程和郑文海的长子郑青,带着郑氏的族中弟兄以及幕僚,秘密开会商议。

    “家主为什么要将四位将军都请到船上去呢,为什么我们这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呢?”有位幕僚道。

    这件事很奇怪,他们越想就越觉得古怪。

    “探子启程了吗?”郑青问廖程。

    廖程应是,回道:“家主的船就停在交安附近,小人早上就让人出发了,明日一准到交安。”

    “嗯。”郑青道,“我们不能大意,通知下去,城中所有人这几日不要睡觉,夜夜戒严。”

    “我担心,李骁会出手。”

    廖程问道:“梁克兴那边,您可要去走动一番?”

    “不用。我听说梁克兴正在和桂王讨论婚事。他现在一心盯着鲁章之的公子,想要攀上桂王和太子那条线。”郑青讥讽道,“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去做一条狗,以前真是高看他了。”

    梁克兴不管怎么样,都是高高在上的家主,现在他家主不做,偏要巴结大周,就算成功了,在地位上也肯定不如现在。

    “这两天大家都辛苦点,警觉一些。”郑青吩咐道。

    大家都应是,各自散了回去。

    郑青和廖程送各位离开,主仆二人站在府门口,郑青问道:“现在城中一共有多少兵力?”

    “这几天每天都能换上三五百人,下午粗粗算了一下,我们现在在城中有两千人了。”廖程道。

    两千人在城中,这数目可不小。

    “公子,如果家主真的有不测,要不就一不做二不休,将王城给冲了。”廖程道。

    郑青听着福灵心至,忽然想到一个方法:“这样,你吩咐两路人马,一路去行宫将桂王夫妻二人给绑了。反正要翻脸,我们先下手为强。”

    “还有一路,则去梁府,将梁克兴捆了。”

    廖程眼睛发亮,抚掌道:“公子这个方法极妙,属下这就去安排。”

    廖程匆匆而去,郑青想了想,反正回去也是一直惦记,便也跟着去了。

    夜深人静,寂静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两队人,两队人走路悄无声息,在一个路口分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郑青很想见识桂王和杜九言的能耐,就混在五百人中,径直往行宫而去。

    行宫的门是关着,他遣了高手翻墙入内开了前后两道门。

    留了一百多人守在院外,余下的人鱼贯进了行宫。

    关上门,这四百多人直奔内院。

    “他们住在主院?”郑青问道。

    他的手下回道:“是,这一间最大的就是他们夫妻两人的卧室。”

    “上!”郑青一挥手,他的兵顿时脚步蹬蹬着,分散着,将所有小院围的水泄不通。他呵斥一声,道:“进!”

    有人进卧室,转眼功夫又出来,冲着郑青喊道:“公子,没有人。”

    “公子,这里也没有人。”

    “这里也没有人。”

    郑青愣怔了一下:“没有人?”

    话落,他立刻反应过来,大喝一声,道:“上当了,撤!”

    不等他们后退,本来漆黑安静的院子,四面八方冒出无数个人,屋顶上也都是密密麻麻的弓箭。

    “胆子不小,居然敢半夜偷袭行宫,谋害桂王和桂王妃!”韩当手持冷箭,指着郑青道,“不过,你来了我们也省去了不少力气。”

    郑青明白,他们中计了。

    “杀!”韩当,“一个不留!”

    行宫本来很大,可此刻却显得很拥挤,刀剑嗡鸣交戈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非常的响亮。

    箭矢似雨点一般,密集地射出来,转眼功夫,地上倒了一片。

    郑青带来的五百人,包括他自己在内,不过半个多时辰,一个不剩。

    “你们留下来善后,其他人跟我走。”韩当指了一半的人,交代道,“注意查看,不要有漏网之鱼。”

    众人应是。

    韩当带人离开,直奔郑氏大院。

    而同一时刻,梁府中也是如此,外面的打斗还在继续,梁克兴父子两人随着李骁,领着人设下陷阱。

    梁克兴道:“桂王果真料事如神,若非有所准备,我们真的会措手不及。”

    “嗯。”李骁看着下面打斗的人,笑着道,“他二人,乃是安南的福音啊。”

    梁克兴笑着应是。

    后院中,鲁念宗抱着梁怡拍着,哄她道:“怡怡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你保护我有什么用。”梁怡哼了一声,但没有推开他,乖巧地由他抱着,“你天天说喜欢我,嘴巴像抹了蜂蜜一样,可是让你留在安南,你都不愿意。”

    “怡怡仙女,这个问题很严重啊。”鲁念宗道,“我爹娘就我这一个孩子,我如果为了你,就留在安南不管他们,也不给他们养老送终。”

    “那我就是一个不孝的人。”

    “百善孝为先,我如果这点都做不到,你怎么能嫁给我呢。我这样的人会可怕的。”

    他一脸真诚地看着梁怡:“你说是不是?”

    “言言说,嫁夫君呢,身世啊,能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责任心和人品啊。我如果没有责任心没有人品,你嫁给我后,就算我留在这里,你也会受苦的。”

    梁怡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她又实在不舍得离开这里:“那你说,怎么办嘛!”

    “说句不孝顺的话呢,我爹娘年纪都不小了,你先和我回京城,待二老百年后,我们再回来也不迟啊。”鲁念宗道,“而且,你的父亲有三个儿子尽孝,你如果爱我的话,是不是应该也为我考虑一下。”

    他说的可怜巴巴的:“陪我一起尽孝,我爱你,你也爱我,多好啊。”

    “最重要的,我们的孩子在大周,身份地位无人能及,不但有好的生活环境,还能接触到全天下最有学问的先生。”

    “在大周启蒙教育,是不是比这里好呢?”

    这个问题梁怡没有考虑到。无论她多么爱这里,但是不得不承认,在教育和文化上,显然是京城好很多。

    “怡怡,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梁怡点了点头,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鲁念宗眼睛一亮,又道:“还有还有,大周有很多很美很美的风景。除了一望无际的海,还有如仙境一般的深山,绵延起伏神秘难测……”

    他将从升龙回京城,一路的风景如数家珍,还有每个地方的特色菜肴和小吃,都介绍了一遍。

    梁怡听的非常心动。

    “你不想出去看看?”鲁念宗道,“我们成亲后,在我父母身体还很好的时候,我陪着你去游历。”

    “我们去秦岭看山,去江南看雨,去中原感受古都人文,去海边挖沙淘金。大周物华天宝,精彩的程度,非你我能想象的。”

    梁怡眼睛发亮,点着头道:“那、那我们不生孩子吗?”

    “怡怡还很小,不着急生孩子。言言说,女人晚点生孩子好,所以我们不着急。”鲁念宗道。

    梁怡道:“生孩子很痛,要是我不想生呢?”

    鲁念宗道:“不生就不生啊,我们养一个嗣子,对得起列祖列宗就好了啊。只要怡怡高兴,只要能和怡怡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真的?”梁怡面颊红扑扑的,觉得这桌子底下一点都不挤,星辰大海都在她的眼前。

    “我发誓!”鲁念宗道,“我要是撒谎了,就让我永远不开心。”

    梁怡捏了一下他鼻子,点着头道:“那行。只要你说的都能做到,一直对我好,那我就和你回京城。”

    “不过,如果你对我不好,又喜欢别的女人,娶个小妾什么的,我就回升龙来。”

    “并永远不见你。”

    鲁念宗点头不迭:“你回来也记得带我。”

    梁怡噗嗤一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我为什么要带着你,我都不要你了。”

    “哇!”鲁念宗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好舒服啊,你再亲我一下。”

    梁怡咯咯笑着,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嘴巴。

    “我的天!”鲁念宗嗦着嘴巴,“好舒服,我、我还要。”

    说着扑着梁怡,两人倒在桌子底下,玩的不亦乐乎。

    梁克兴站在门口,一脸无奈收回敲门的手,梁翘低声问道:“爹,不、不进去会不会出事?”

    “鲁公子虽是稚子之性,但教养正派不会乱来。”梁克兴看着一院子被打杀的郑氏兵卒,叹了口气道,“我的金钩子,真是没有了。”

    送宝贝女儿出来钓鱼,最后女婿没留下,宝贝女儿被人骗走了。

    “父亲,就算二妹去了京城,亲家还是亲家,我们在安南也没有人敢动。”

    梁克兴明白,可还是舍不得女儿,摆手道:“做事去吧,不说了。”

    李骁带兵冲去郑府的时候,韩当几乎剿灭干净了,郑氏早先进城藏匿剩下的一千人,经过一夜打斗,死的死抓的抓。

    天亮的时候,郑氏满门已灭族,妇女孩童都关在一个院子里。

    啼哭声,半个升龙城都能听得见。

    天亮,庶民们都起来做事,经过一夜腥风血雨,几条街上还没有收拾干净。

    庶民们却一点不惊,无论是谁家的庶民,都是一边畅想未来,一边帮官府收拾路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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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讼师介绍:
杜九言穿越占了大便宜,不但白得了个儿子,还多了个夫君。
夫君太渣,和她抢儿子。
她大讼师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王爷!”杜九言一脸冷漠,“想要儿子,咱们公堂见!”
大周第一奇案:名满天下的大讼师要和位高权重的王爷对簿公堂,争夺儿子抚养权。
三司会审,从无败绩的大讼师不出意料,赢的漂亮。
不但得了重夺儿子的抚养权,还附赠王爷的使用权。
“出去!”看着某个赖在家中不走的人,杜九言怒,“我不养吃闲饭的。”
于是,精兵护岗金山填屋民宅变王府!
儿子小剧场:
“这位王爷,按照大周律法,麻烦你先在这份文书上签字。”
某位王爷黑脸,咬牙道:“遗嘱?”
“我娘说了,你女人太多,谁知道还有几个儿子。空口无凭不作数,白字黑字才可靠。”
小剧场:
“抬头三尺有神明,杜九言你颠倒黑白污蔑我,一定会受天打雷劈。”被告严智怒不可遏。
“天打雷劈前,我也要弄死你。”杜九言摔下惊堂木,喝道:“按大周律例,两罪并罚,即判斩立决!”
被告严智气绝而亡。
坐堂刘县令:“……”大讼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讼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讼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