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活着
张书吏很诧异，儿子对自己的称呼，一般他都是叫自己爹爹，只有考校功课、或者一些很正式的场合，才会称呼自己为父亲。
“累了！你就休息一会儿”
张书吏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儿子跟前，将明烽腿上的书页轻轻地合拢，再轻手轻脚的将他身后的软垫取下，准备扶着儿子躺下休息。
“可不可以休息很久、很久，久到……是永远。”
听了儿子前半句话，张书吏有些想笑，家中有没有事儿需要儿子操持，他当然想睡多久就可以睡多久了。
但听到后半句，张书吏手上的动作一僵，似乎没有听懂儿子的话，整个人呆住了。
明烽好像没有感觉到父亲动作的僵硬，依然自顾自话的淡淡说道：“好累！好厌烦！我不想继续这般下去了”
然后声音里，带着些许期盼的问道：“父亲，可以放弃吗？”
听着儿子的话，张书吏的动作更加僵硬了，就像是各个关节都生了锈。
他不再帮助儿子躺好，而是直接撒手，径直离开了床边，默默的走到了窗台的书桌前。
将目光向望向窗外，整个身子背对儿子，久久的没有说话，仿佛变成了一尊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雕塑。
直到很久，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胡沁什么？睡糊涂了！”
明烽看着父亲的背影，目光是一片平静，没有理会父亲的斥责，他淡淡的说道：
“这些年的生活，枯燥而无味，每一次忍受喝药，数不清的苦药水穿肠而过，我的味觉基本也就只剩下满口的苦涩。身上扎过得银针，我没数过，想来至今，也该有上千数了吧！”
他的语气就像是冷冽的寒潭水一般，没有带着丝毫的温度。
“我从没有出去，和那些孩子门肆意的奔跑过，也没有一个可以称为玩伴的同龄人。如果说以前，还羡慕他们，如今，我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和情绪，这样枯燥而乏味的人生，我真不知道有存在的必要吗？”
张书吏静静的听着儿子的说话，没有回头，也没有出言打断，只是双手紧紧压着桌面，力气大到，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双手的青筋鼓起。
“放过我，也放过你们自己，我可以等待新生命的诞生。我觉得一个健康的新生命更适合承担起张家的前程”
明烽的语气不紧不慢，就如同平日里和父亲闲聊一般。
“这些念头，你……何时升起的？”
“很久了！从我懂事开始就有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明烽没有说谎，他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但也能感受到父母的慈爱，一直就这么矛盾着，挣扎着，不能解脱。
“这些话不要对你的娘亲说，她承受不住！”张书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良久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和理智。
“所以，我和你谈了！”明烽很显然和父亲想到一起去了。
张书吏想苦笑一声，却扯了扯嘴角，想苦笑一声，脸上的肌肉却和他的身体一样僵硬了。
他很想告诉儿子，你高估我了，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的承受能力。
但瞬间他又了然了，也许儿子说的对，自己的承受能力是要比妻子大一些。
若是妻子听到这番话，只怕早就昏死过去了，他还能站在这里，还能找回理智的和儿子说着话。
也许，他的承受能力，真的要比自己想象的大，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妻子承受不住，他同样也承受不住。
“没有弟弟，也没有别的人可以替你承担下来张家。”
张书吏终于转过身来，面对儿子，他的眼眶有一些泛红，眼睛里有一些可疑的晶莹。
“今日炭火不行，这烟迷了眼睛”。说着，他伸手抹了抹双眼，仿佛要将那些迷了眼睛的烟火抹去。
他的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儿子，一字一句道：“你的母亲在生你的时候，身体受了损害，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所以你不仅没有弟弟，也没有妹妹”
他叹了一口气，缓步的走到儿子的跟前。
“很多事情，等你稍大一些，我再讲与你听。你只需要知道，我和你母亲在一起，不容易。所以，我们只有你！”
明烽不怀疑父亲话里的真实性，张书吏和柳氏两人的夫妻感情平日里就很好。
当年，柳氏膝下无子，张书吏都能顶着堂上双亲的巨大压力，顶着张家绝嗣的风险，而没有纳妾。就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的担当。
虽然看上去手无杀鸡之力，明烽却知道知道，他在扮演丈夫这个角色不上，却是比许多男人还要男人。
张书吏终于走到了明烽的床边，他半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拉着儿子孱弱的双手。
“你若在，张家就在，你若亡，这个家也就散了。你的母亲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说到这，他呆了呆，眼角一行浊泪滴落下来，声音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为父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我也承受不起，所以算是为了我们，活着！好好的活着！
“父亲应该知道，就算我愿意，可生不由己，死亦不由己。也许终究还是会让父亲母亲失望”
第四十七章 二姐吃瘪
明烽抬眼，看着张书吏，眼里的迷茫消退，比起感动，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像一块大石头，紧紧的压在心底，没有一丝的缝隙。
听了这话，张书吏突然有些激动起来，他的声音压抑不住的稍稍变了形，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语调：
“只要你坚持，不管有多艰难，坚持下去，为了我们，为了张家。”
明烽没有说话，木木的仍由父亲把自己的手捏的发红。
良久，他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要把心里那口压抑出的气缓慢的呼出来。
将身体躺了下来，双目合拢闭好，乖巧的躺在床上，声音里没有颤抖，只有听出情绪的平静。
“知道了！”
这次交谈，父子俩都心照不宣的隐瞒了下来，除了当事人，张家再无人知晓，就当做从来未发生过这次谈话一般。
时间也就是慢慢的流淌着。
活着！
第二天上午，杨氏就去了张家，将自己腌制的咸菜送了一些过去，在张家院子里呆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
福宝问张明烽生病情况，杨氏一脸茫然，她哪知道什么情况啊！
东西送过去，心意到了就成，又不是什么通家之好，还能进真去打扰人家生病的孩子。
福宝多问了几句，杨氏就招架不住了，想了想答道：
“我想，应该还挺严重的吧！看柳氏整个人眼睛都是红的，也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熬红的。和我说话的时候，也没精打采，一副要断气的模样。”
“家里的家务，都是张家姐妹两个操持着！”杨氏和女儿的关注点显然不在同一个点。
她看见柳氏没精神，但张家姐妹依然将屋子打理的紧紧有条，家里一切都是有序不乱，不仅很感叹。
要是自己病了，李家爷三几，外加上个年龄还小的小女儿，基本上李家就没眼看了，脏乱差的程度比起当年杨家屯猪的猪圈，可能也差不了多少。
想到这儿，杨氏不仅惋惜，自己前面两个，怎么都是生了些蠢小子。
难怪老人家都说，生孩子还是先开花后结果的好。（先生女孩再生男孩）。
母女两个人，想法完全没有搭到一起，杨氏哪里知道自己这个伪三岁的女儿，心里心思七弯八拐。
杨氏在那里，感叹张家有女儿的好处，福宝心里却有些担心和焦虑自己小男神的病情。
听了母亲杨氏的形容，她不亲眼看看，心里更加没底了。
爹娘都不答应，我就没办法了吗？她气呼呼的想到，“你们说不行就不行吗？张家隔着李家，又不远。抬脚就过去了，还不认识路咋地？我自个去！”
乘着杨氏在家忙里忙外，福宝就跟一条灵活的泥鳅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里钻了出去。
福宝敲开了张家门，这一次，来开门的是张家大姐。
一看福宝站在自己门前，有些不解，上午对门的杨婶婶不是已经来过了吗？
“小弟，今天不能去福宝家玩，他生病了，等他好了再找福宝玩好吗？”
张大姐说话温温柔柔的，她去李家送过糖包，知道小弟和福宝的约定，只当小孩子来寻找玩伴。
“我就是来探病的！”福宝甜甜的笑笑。
“探病？”张大姐听了，眉目弯弯，这个小丫头说话挺逗的，像个小大人。
但她还是有些犹豫了，小弟还病着了，大夫说了要静养，她可不敢放人进去。
“去！去！小孩子到一边去玩，别添乱。”张二姐跟着从屋里走出来，语气很不友好。
这几天，小弟病了，母亲一直守着，家里很多事儿就落在了她和大姐身上，她忙着呢！
福宝在家里，可从没受过气，见张明丽说话不客气，她的小脸也板起来。
只是看上去，不怎么唬人，反倒更可爱了。气鼓鼓的模样，像个小包子。
看的张大姐心都化了，因此不赞同的瞪了妹妹一眼，不过她的这一瞪，对于张二姐来讲，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
“你不去问吗？万一张哥哥要见我呢？你这样自作主张，小心下次我向柳婶婶和张大叔告你的状！”
“哟！还威胁上我了，你告我什么状啊？”张明丽没想到福宝的小嘴还挺利索。
“有个姑娘，每次她娘出门后，都悄悄的溜出门，到书肆里买画本，还是才子佳人那种。”福宝扬着小脸蛋，很淡定的威胁张二姐。
“胡说什么？什么才子佳人，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张二姐眼睛一瞪，想吓退面前这个小孩儿。
“才子佳人，不就是亲亲吗？”小福宝故作懵懂，将自己两个胖胖、短短的大拇指左右对着，然后靠近，紧挨着，同时点点砰砰。
福宝嘴角边，挂着懵懂却又得意的笑。看上去就是个无知却喜欢恶作剧的小孩。
一听这话，张二姐马上慌了，赶快跑了过来，一把将福宝的小嘴捂着，然后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四周，见母亲柳氏没有出来，才长松了一口气。
“我的小祖宗，快别胡说了！”张二姐恨恨的问道。
“你上次跑的太急，掉了一本在地上，我捡到了，拿回家，我问了我二哥，他说的。”
自己掉过画本子吗？什么时候？完全不记得了。张二姐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啊！这都能让人抓住把柄。
第四十八章 挖了一个坑
“你跟你二哥说，是我掉的？”
张明丽很紧张，没脸见人了，不管是让娘知道，还是让外人知道，自己看这种话本子，自己就死定了。
偷跑出去，还看话本子，都些都是柳氏和张书吏绝对不允许的，要被发现，她死定了，不仅要挨训的，说不得还要被禁足。
“以前没说，但以后说不说，不知道。”福宝想了想，很天真的问道：
“书还在我家呢？二姐姐要不要，下次我给你带过来啊？”
“不要了！”张明丽气恼的摆摆手，她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个肉团子之所以能和弟弟做朋友，那是有原因的。都是黑心芝麻做的馅儿！一个个心眼特多。
张明丽捂着嘴，吃吃的笑着，姐妹两个一个屋子住着，她当然知道妹妹看话本子的事儿。
只不过，她很少看到心高气傲的妹妹吃瘪，还都是被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欺负了。弟弟一个，眼前的小姑娘算一个。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弟弟的玩到一块去的玩伴，也是个机灵的。
张明丽来到张明烽房门时，柳氏也在，她听了张二姐的话，眉头蹙在一起，想都没想的，就开口拒绝。
“你跟着裹什么乱呀？你没看见你弟弟病着吗？他还有精神跟小孩子闹腾。真是太不懂事了。”
张明丽有苦难说，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她也不想来碰她娘的排头吃，可此刻，把柄捏在人手里，她还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
“弟弟这两天烧退了，在屋里躺着也无聊不是，小弟上次还让大姐专程跑一趟李家吗？可见他挺喜欢和那小姑娘一块玩，人家来都来了，我看还是问问小弟吧，见不见他拿主意？”
柳氏见张明丽说的有几分道理，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
还是默认了女儿的说法，要换做是以前，柳氏一定会自作主张的拒绝了。可现在，她已经不能完全把张明烽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
所以，柳氏点了点头，让张二姐去张明烽的房间里问了一声，让他自己拿主意。
出乎柳氏意料的是，张明烽居然同意让福宝进来。
柳氏和张明丽对望一眼，两人眼里都既有不解，也有几分好像理所当然的矛盾情绪。
看见柳氏，福宝表现的很客气很乖巧，甜甜的笑着，“婶婶，我来看看张家哥哥，不会大声说话吵到他的。”
“上次婶婶包的糖包，爹给我留了一个，可好吃了，这次我也没有带什么礼物，婶婶别见怪。以后跑腿的事儿，婶婶只管叫我！”
小丫头嘴还挺甜的，胖乎乎的脸蛋，看上去又喜庆又讨人欢喜，让柳氏看了也觉得可爱至极。”
只有带路的张二姐，看的直翻白眼，小丫头是个骗子，翻脸跟翻书似的，刚才怼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福宝进了门，就看见明烽身着中衣，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棉披风，搭着被子，半倚靠在床头。
他瘦了好多呀！厚实的棉被和衣服，更反衬出他的单薄，有一种弱不胜衣的柔弱，原本就消瘦的脸蛋，如今更是白的像抹了粉，细嫩的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明烽坐在那里，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只需要外力轻轻一敲，就能破碎的一塌糊涂。
他笑脸盈盈的看着她，笑容一样那么温和，福宝便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果然自己是个颜狗，颜值即正义！
见张二姐殷勤的给福宝端了茶水，又很贴心的上了点心，明烽就这么淡淡了瞟了瞟二人的互动。
等张二姐出去后，他才似笑非笑的望着福宝。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福宝不客气的回瞪了他一眼。
“不说点什么？”明烽问
福宝只做不知。“说什么？”
“比如，说说你用了什么办法，能让我二姐这般娴静？”
“那你不妨猜一猜？”福宝得意的抿嘴笑笑。
“这个我可猜不到，我又不是神仙，还能掐会算”。
本就是闲聊，于是福宝将她和张二姐之间发生的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我二姐，今天可是被你这个小丫头给骗了”。听完后，明烽微微一叹，话语间虽是帮张明丽道不平，脸上却尽是看好戏的戏谑，一点也没有同情张明丽的意思。
“你认为我是在骗她？”这会轮到福宝好奇了。
明烽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被褥，往下拉了拉。漫不经心道：“那不然呢？我二姐人脾气虽不好，但平日里做事情，还算细致，家里母亲还算管得严厉，她看话本子时，再小心不过了，生怕被人发现。”
“你也知道，她看话本子？”福宝像个小八卦的凑了上来。
明烽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一个屋檐下呆着，虽然张明丽很小心的掩饰，但他若真的毫无察觉，那他也太逊了。
当然，张明烽绝对没有贬低自己爹娘的意思。
“她每次出去买书，都是拿包袱皮统一裹在一起，贴身藏好，又怎么可能掉？”
说到这里，明烽摇了摇头笑了，然后用他细弱却修长的指头，刮了刮福宝的鼻尖。
“若是要掉，只会全部都不见了，可话本子全部都掉完，她又怎么会没有发现呢？我二姐不是个蠢人，她只是一时慌了神，被你一诈，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小心找你算账！”
第四十九章 自己坑自己
“哼，我哄她，还不是为了来看你，她找我算账，你不帮我？”福宝撅起的小嘴，耍起了赖皮。
明烽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的，“那可是我亲姐，我可是帮亲不帮理。”
“你……”
“按说你的年龄，应该不懂这些，你怎么知道二姐喜欢看话本子？”明烽的眼里透着迷惑。
福宝不好意思的脸悄悄的脸红了一下，她当然不会给他说真话，她的人设，只是单纯又可爱的小女孩，这些她不懂的！
“听二哥说的”福宝很没义气的，又推了自己的二哥李海生作为背锅侠。
“看来，当初在学堂，朱老夫子还是板子打少了的缘故，什么话，都敢胡诌。教坏妹妹，你爹娘知道不？”
明烽有些不喜，这个李海生浑说也没个分寸，福宝这么小，他给孩子都讲了些什么。
可怜的李海生，不知不觉间，被妹妹利用的彻底。
两人刚闲聊不久，就见张二姐怒气冲冲的冲进房间，一进门，她便眼神不善的盯着福宝。
“好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却尽会唬人了？”
看来正如明烽说的那样，张二姐这表现，就是反应过来了。
福宝一个求救的眼神，看向明烽，而后者则很不给脸面的，将头扭过去。气的福宝牙痒痒，没义气。
明烽倒不帮福宝，他认为这小丫头精明着呢！既然敢诓人，那必然备了后手。
“二姐现在，知道我是哄骗了你，然后呢？”福宝很光棍的摊摊手。
“如今我人也进来了，二姐准备把我撵出去吗？”
撵出去自然是不可能了，张家还是读书人，要脸面的，两家又是门对门的邻居，张二姐也做不出，如此没品的事儿。
于是她恨恨道：“小丫头别得意，下一次，我看你如何再进的了，我张家的门。”
“如何进，当然还是二姐请我进来啊！”福宝也不恼，也不怕，怡然自得道。
“你当我傻吗？我已经识破你的奸计，如何还能受你威胁？”张明丽气不打一处来，这小丫头说话太气人了。
明烽似笑非笑的看着福宝，又看了看张明丽，二姐傻乎乎的被人玩弄于股掌，却不自知。
他确实再没忍住，扑哧一笑道：“我的傻二姐，福宝说的没错，你下次还得请她进门。
你再好好想想，她当时诈你时，你若能发现，那福宝的阴谋自然不能得逞，如今却说什么，也晚了。”
“晚了？”张明丽一愣，冷静下来，自己这个弟弟从来是有的放矢，她平息怒火，细细的琢磨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自个都承认了买话本子，那么是否曾经掉过书，福宝又是否捡到过书，这件事情还重要？
她之前承认，也就是自己把铁证抗在了自个的肩膀，如今的确是晚了！
张明丽不满的瞪了弟弟一眼，他早就看出了，这小丫头想出这么个损招来坑自己，也不帮忙，还算是亲生姐弟吗？
恍然大悟后，却对福宝无可奈何，福宝说的对，下次自己还得客客气气的引她进门。
不敢怼福宝，却狠狠的瞪了一眼见死不救的小弟，张明丽无可奈何的使劲一跺脚，冷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双手使劲的掀开厚重的布帘子，再掉下来，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这下我把二姐，得罪的死透透了！”福宝叹气道，“你也不帮我？”
“我不也没有帮我二姐！”明烽很光棍的将话头推了出去。
“你不了解我二姐这个人，她向来是吃硬不吃软，你若能是压得住她，她便事事好商量，若你一味的示软，讨好。在她那里反倒不起什么作用。”
想了想张明丽的表现，福宝也承认明烽说的是事实。只是心里还是愤愤不平，自己这样做都是为了他，他到置身事外，一点也不帮忙。
“你以后只管来，我二姐不敢对你使脸色的！”明烽只当福宝忧心张明丽的脾气，才安慰道。
“我为何要来，我才不来了”福宝傲娇的撇开头，心里有些小小的不开心。
“怪我没帮你？”明烽心思多细腻，还能猜不出福宝心里想什么？
福宝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写着。
明烽突然坐直了身体，眼神看过来，收敛起温和，却带着几分锐利，就像鹰眼，看的福宝有些紧张。
“刚才二姐也怪我不帮她。我此时也有些后悔，二姐可是眼巴巴的看着我，我就该给她出个主意。”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
“我该让她将房里的话本子收一收，这样就没了物证，大姐也不能出卖她，去当人证，人证物证全无，看你这个小骗子怎么冤枉人！”
见福宝小脸嘟着，气的像白嫩嫩的包子似的，眼睛瞪着他，火气满满。
明峰也不气恼，冷眼的看着这个小不知足的，还敢怪自己没帮他，自己刚刚没开口，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容了，好不好？
既然不领情，就别怪他。他心里可是也憋着火呢！
原本还想放她一马，小丫头偏偏还自己往上枪口上撞。
于是明烽还嫌不够，又火上浇油道：“我到时候，再去和杨婶婶说说，把你二哥审一审，从他屋里搜一搜，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书都找出来。你瞧！我这招倒打一耙，使得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的话本子，藏在二哥处？”福宝急了，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多稀罕？你能知道，用话本子威胁我二姐，你自然是知道的上面说的是什么？你家里除了你二哥这个不上道的，谁还会帮你干这些事？”
第五十章 心机
明烽瞪了福宝一眼，他不帮福宝，一来是认为她有这个能力解决这个事儿。
二来也是气恼，李海生这个没脑子的，给妹妹都讲了些什么？
毕竟福宝的年龄，太有欺骗力，明烽到没有想过是她自己偷着看。
“识字吗？”明烽笑容一敛，板着个臭脸色。还真是说翻脸就翻脸。
见识过明烽妖孽的智商，和翻脸的本事，福宝也不敢犟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二哥教过我一些，认识几个字。”
“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聪慧的，不能和一般孩子对待，心思却不用在正途！”明烽像个老学究，训斥的福宝抬不起头来。
“什么正途，我是个女子，又不用考状元！”福宝小声的嘀咕。
明烽一哽，这倒也是，却仍满面严肃的仍然告诫道：“以后，你跟我一块识字，看什么书，我来给你找，别跟你哥混，他是个没脑子的。”
可怜的李海生，背锅侠再次中枪，其实他什么也没干，妹妹缠着自己识字，他就教了些。
妹妹要那些话本子，他只当小孩子，乱翻乱画，对书里的画儿感兴趣呢！而且福宝还哄他，是为了临摹书里的字。
李海生不爱读书，书里的字他都认不全，压根就不知道书里写了什么？更不认为，妹妹能看懂书里写的啥。
说到底，他也就跑跑腿。却不成想，自己不知不觉间，背了好大一黑锅。
“等我病好了，你每日午饭后，都过来，我教你读书写字，免得你误入歧途！”明烽不容反驳的决定了福宝接下来的人生规划。
“我能不来吗？”
福宝文盲的帽子，已经让李海生给背了锅，脱下来了。
每天读书就不用了吧，她又不考功名，又不当官。能识字会算账，已经比很多女儿都强了。
福宝没打算之乎者也，也没打算吟诗弄对，比起看诗经，其实她更喜欢看菜谱。
“你不来，我就去你家，找李大叔和杨婶婶，好好聊聊你的那些话本子！”明烽淡淡的回答道，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福宝一听这话，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后，马上将话本子毁尸灭迹。
明烽刚才自己不也说了，死无对证，无人证，无物证，看你怎么拿捏我？
明峰只是淡淡的瞟了她一眼，却瞬间猜出她心中所想，淡淡道：
“书肆里都有账本，碰巧我也经常买书，和伙计熟的很。再说了，我话里的分量，和你个小丫头片子的话，能是一回事儿？”
福宝认真想了想，觉得这倒是真的，柳氏眼里自己只是无知三岁孩童，而张明烽是远近闻名的神童，李家人虽然瞧不起张家的清高，对于张家人的品性，却从不质疑。
对于张明烽，李捕头夫妻更是一直认为他是个能干乖巧的孩子。他说的话，李捕头和杨氏绝对不会怀疑，甚至根本就不会去书肆求证。
“你就不怕，二姐跟我一起暴露”福宝很不服气，自己被压的死死的，憋着一口气，垂死挣扎。
心想，他若是敢揭穿我，我就把张二姐一起拉下水，你自己的亲姐姐一起跟我受罚，你忍心？
“她暴露不暴露，和我有关系吗？”面对福宝的威胁，明峰脸上一片淡然，半分多余的表情都欠奉，仿佛张明丽受罚跟自己完全没关系。
“啊？”福宝这会真的傻了眼，这人智商高，不要脸，还冷血。没弱点啊！
自己修为不够，福宝觉得自己要是刚化形的小妖，眼前这个张明烽就是千年老怪了，自己完全斗不过！
福宝很郁闷，怎么觉得自己给张二姐挖了一个坑，到最后，把自己个给埋了，还是那种很深、很深、今生都出不了头的那种。
张明烽这小子，确定不是帮她姐姐报仇？
因目前明烽身体未愈，福宝若是老打扰，柳氏心里该不乐意了。于是明烽和福宝，约了七日后，开始教学任务。
李捕头下衙回到家，见女儿福宝闷闷不乐的，便将孩子抱在身上，好好的询问。
福宝本想开口向她爹爹求助，但看到老爹一脸忠厚的模样，又想到张明烽臭小子，那满肚子的狡诈，便重重叹了口气。
她觉得就老爹的智商，好像还不如自己，送上门，就是主动找虐。
“我过几天，要去张家跟张哥哥学读书、写字”福宝一脸沉重的向爹娘宣布这个消息。
李捕头和杨氏一听，有些楞了。杨氏不解：“你不是和你二哥学了几个字吗？”
福宝翻了翻眼皮，躺在爹爹的怀里，心想，我也不想去啊！
“张哥哥说二哥跟他没法比！”福宝这话故意当着全家人，特别是李海峰说的。
她这话就有些挑拨离间了，她就是想引起李家人的不满。
虽然李捕头智商玩不过人家，万一全家人齐齐使劲，来个大爆发呢！
毕竟李捕头不乐意送孩子过去学习。又不是自己不愿意去，张家臭小子，应该不会把责任算在自己身上吧！
谁知，李家人一听，觉得这话没毛病，就连当事人李海生也没反应，觉得这就是个在正常不过的事实，惊得福宝下巴掉了一地。
“话说的也有道理，那闺女你去吧！反正又近，又不用交束脩！”这是老爹李捕头的话。
“你哥自己也认不得几个字，让他教你，的确容易教错，去张家跟着学也挺好，以后，还能帮娘记个账什么的”杨氏也赞同的点点头。
福宝心里一万个打击，不死心的看向二哥李海生，被人贬成这样，你就没点话说？
第五十一章 智商鄙视
见妹妹看向自己，李海生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头，很腼腆道：
“咱不跟哪家书呆子比读书、写字这些玩意，比也比不过！咱们比吃饭，比身子骨结实……”
“你怎么不和人家比拉屎、放屁？”杨氏虽然认同张家儿子的学识，见儿子如此没骨气，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和李捕头对视一眼，也用不着友好共商，双方很快达成了共识，打孩子这事儿，闲着也是闲着，就不用挑日子了。
于是福宝这顿挑拨，对于自己去张家读书这件事儿，没有任何阻拦作用，反倒连累李海生挨了一顿好打，对此，福宝对于可怜的二哥表示，极度关怀和内疚。
打完孩子，中场休息的杨氏突然想到：“我们家倒是没意见，就不知道张家人有没有意见？
李捕头也点点头“张家那儿子读书是为了求功名去的，我们女儿去了张家，会不会耽搁他的时间啊？而且听说张家小子身体又差。张书吏应该不会同意吧！”
“柳娘子可能更反对，她将那个儿子看成了眼珠子，心肝肉。”
杨氏想了想，回头嘱咐女儿：“张家若是来人叫你，你就去！若是没人来叫你去张家学字，咱们就只当小孩子的戏言，别当真！”
福宝一听这话，心情瞬间好多了，心里只盼望柳氏和张书吏能给力一些。
她仔细想想娘和爹的话，依照张家夫妻对儿子的宠爱和珍惜，拒绝她打扰的可能性非常高。
福宝胸中大石才算放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八日，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的福宝，正开心的睡了一个午觉，却不成想刚醒，就被娘亲杨氏拉到了门口。
见张家二姐站在门口，一问，却是来接她去张家学写字，福宝一听整个人都傻掉了！
“真去啊？”福宝傻了吧唧的问道。
张二姐没好气的回了她一眼“你们不是约好的吗？”
“你爹娘能同意？”可能刚睡醒的缘故，福宝整个人都还懵懵的。
“同意！不同意我能过来接你吗？”张二姐本来脾气也不好，白了福宝好几眼，
“你今天，睡傻了吗？往日怼我的机灵劲儿去哪里了？”
“不是，你爹娘怎么能同意呢？”福宝没空搭理张二姐的态度，她此刻心里很抓狂，怎么能这样？
枉费她还对张家夫妻抱着无比的信心，你们不是宠儿子狂魔吗？我去了一定会打扰到你们家的金疙瘩读书和学业的，你们怎么能同意呢？
主要是你们怎么能辜负自己的信任呢？对此，福宝有些欲哭无泪。
“我怎么知道，爹娘为什么会同意？又我不是我去，对爹娘说让你过来的。”
张二姐好生气啊！她也不明白这个丫头对爹娘灌了什么迷魂汤，不仅同意，让她和弟弟一起读书写字，还专程让自己来请，小丫头片子多大的面子？爹娘疯了吧！
“我没笔！”
“我家有”
“我没带纸”
“我家有，笔墨纸砚我家都有，你把自个带上就行了！”
福宝各种借口拖延，让张二姐抓了狂，她本就不愿过来，此刻她的心情更是糟透了。
小丫头怼了她，她还要将小丫头天天接到眼前来晃着，惹她心烦，真是逼了狗。
“就几步路的距离，你走不走，不走我抱你走！”
张二姐烦了，不想和磨人精两个墨迹，气的直接动手，上武力，她脚步一迈上了前，也不管福宝挣扎与否，干脆一把抱起福宝，架着福宝的两个手臂，就像抬东西一样的姿势，两三步就跨进了张家院子。
就这样，福宝心不甘情不愿的登了张家门。
坐在桌前，福宝手里抓着笔，桌上铺着纸，一团墨迹从笔尖掉落，瞬间将白纸晕染了一个黑团，哎！一个字又报废了？
明烽嫌弃福宝的字太丑，按他的话，就是狗刨的，都比她的字耐看，因此每天必须写满五十个，他看的过眼的字，才可以离开。
福宝可怜巴巴的看着明烽，无声的控诉着他的残忍，而后者正坐在窗边悠闲的看书，毫无在意福宝悲愤的心情。
今天下午，福宝写了二十个字，过关的就三个？
她觉得要疯了，她这是做了什么孽，才招惹了这个魔头。
怪只怪，当初美色迷了心窍，自己送上门。
忍不住了，福宝站起来，走到明烽的跟前，委委屈屈道：“你坑我”
他坐在书桌前，手里正拿着一本书，聚精会神的看，闻言，他只是轻轻的挑了挑眉，手中的书并未放下。
“这坑是你自己挖的”
福宝闻言，更受打击，焉焉的垂下头。
不过片刻又来了精神，她仰着头问：“你是怎么说服婶子同意我来张家学字的？”
这一次，总算引起明烽的注意，他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原来你打的是这主意。”
“你不管我打什么主意，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样说服柳婶婶的？”
福宝都要好奇死了，今天来到张家，吃她家的，喝她家的，用她家的纸墨笔砚，后者还态度好的出奇，这是魔怔了吗？不符合正常规律呀！
明烽看了福宝一眼，摇摇头道：“不告诉你！”
“你……”
片刻又软化了态度，当了个舔狗“说吧！说吧！我都快好奇死了”。
“说服我爹娘，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看见福宝的头点的跟小鸡吃米一般频率。
明烽淡淡道：“我要想说服他们，有一千个理由，你想听哪一个？”
“装逼！”
听闻此言，福宝瞬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不带这样玩的，完全是对自己智商的鄙视。
第五十二章 我哥是傻子
“那你倒是说一个！”福宝不服气的瞪了明烽一眼。
明烽放下手中的书，嘴角微微一弯，对福宝招了招手。后者就跟哈巴狗一样凑上前去。
“我对我娘说，找你来做童养媳！”
满腔好奇，换做怒火，福宝又不傻，当然知道明烽实在戏耍自己。
“你……”
“说了，你又不信？”明烽再次坐下，手里又拿起他那本书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只余下福宝一人气鼓鼓的站在原地。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字还差很多呢？是准备留在我家吃晚饭吗？我不介意，我娘也很欢迎，反正喂饱了也是自家人，我不吃亏。”
以前远观，福宝只觉得明烽是枚温和又正经的谦谦君子，近距离接触，才知狗屁君子，就是一个喜欢欺负小女孩的渣男。
而她就是受害者。
看到福宝气嘟嘟，却委屈的不敢发作的模样，明烽只觉得自己从未有有过情绪再爆发，他一直温和乖巧的人设只怕要崩。
因为她越委屈，他越想欺负她。当然她不委屈的时候，他也喜欢逗一逗她。
他枯燥人生的唯一乐趣，就这般形成。
好容易完成了习字任务，明烽好心的让福宝把自己的墨宝带回家。
福宝也觉得是自己辛苦一下午的成果，舍不得随意丢弃，于是小心翼翼的收拾好，拿回家显摆。
可仅仅是一个时辰后，福宝就后悔了，她上了明烽的当。
“张家小子，果然是有真才实学的，看看教导的多好！”
杨氏虽不识字，但好歹也见过字的，再对比二儿子以前的几个狗刨，只觉得女儿不过区区一个下去，功效如此神速，还真是收获颇丰。
女儿奴李捕头也感叹道：“爹的福宝，最厉害，比你那两个哥哥强多了。”
这两句话，福宝心里听了还算舒心。可后面的话，却越听越不对劲。
“囡囡，既然有这天分，以后就得勤快些，可别学了你那没出息的二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长进！明天早点去。”
母亲杨氏喜滋滋的将女儿的字帖，放进怀里，准备带给街坊炫耀一番。
“我看，张家小子倒是不跟他爹娘一样，不假清高，改日，我亲自上门去请，让他也来咱家玩一玩。”李捕头总结道。
“说得对！说的对！”杨氏转头看见儿子蹲在门口，又忍不住骂道：
“都是一个先生交出来，你看你，再看看人家，算了，以后不拿你和他说嘴了，差得太远，我都没嘴说。”
李海生刚刚还沮丧着，为什么爹娘每一次夸人，都带着自己损，好像不用自己衬托，就不能显示对方的好来一样。张家小子、妹妹、都是如此。
但继而听到母亲杨氏的话，又觉得她总算讲了一次道理，高兴道：
“娘，你这才领悟过来，人家张家孩子是远近闻名的神童，朱老夫子都说了，这样的神童他这辈子就遇到过一个，我算哪根葱，拿去跟他比，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没劲儿吗？”
杨氏今天心情好，也懒得数落儿子，李海生乐的清净。
只有福宝才算醒悟过来，好个明烽又坑自己，下次想偷懒不去张家，都不行。
爹更发了话，将张明烽邀请进屋，登堂入室。
想自己当初第一次窜进张家门，和张二姐那番斗智斗勇。
再看看明烽的骚操作。人还没来，爹娘已经快将他奉为堂上贵宾，这待遇一个天，一个地。
关键他半个字没说，半个动作没做，自己就全替完成了整个宣传任务，还浑然不知。
我果然还是一个太傻太天真的女孩。
一直还认为自己是个聪明机智的姑娘，此时收到打击，福宝心里很不开心。
拉着二哥李海生的手，可怜兮兮的问道：“二哥你觉得，我是不是很笨啊？”
李海生莫名其妙，但见妹妹沮丧的样子，也笨拙的安慰道：“当然不是了，娘不是说了吗？你跟我比起来，聪明的都不像一个娘生的”
福宝听了心里稍稍好受一点，二哥虽然不睿智，但心里还是爱我的，于是又问道：“那我和张家那小子比呢？谁更聪明一点”
明烽不也说了吗？人们大多数帮亲不帮理，哥哥就算是单纯的安慰，也能抚平我心中的郁结。
李海生一呆，认真的想了想：“妹妹，你何苦想不开呢？非要那自个和神童比？”
福宝生气了，眼睛瞪的圆圆的，不过考虑到二哥的智商，还是缓了缓，觉得自己的话可以说的更直白一些。
“你安慰我一声也行！”
李海生却叹息道：“我就算违心的说了你比张家小子聪明，我敢说，你信吗？”
“滚！”福宝觉得娘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和二哥果然不是亲生兄妹，这小子就是当年笨贼都嫌弃，偷到手又丢出去，才让爹爹捡回来的。
李海生跑了一段距离，还在嚷嚷着：“妹妹，你要认清现实和脑子里的想象，那不是真的。”
李福宝此时万分理解，当年爹娘揍李海生时的心情，此时，若不是自己追不上这个傻逼，追上了也打不过，福宝非常想揍他。
第五十三章 装神弄鬼
天气越来越冷，明烽的咳嗽又翻了，因此他房间里的火炉温度也越来越高。
明烽的体质偏寒，还尚且能忍受，可苦了被拉来陪绑的福宝。
这一日，仅仅坐了不大功夫，福宝只觉得一股股热浪，持续不断袭来，这里面好闷热呀！
福宝的小脸热得通红，鬓角也微微有汗。
能不热吗？屋子中间是熊熊燃烧的炭炉，房间的四周窗户，又关个了严实，只留下厚重的门帘子，从下面的门缝里能透进来一丝丝凉气。
可还没等这丝凉，进了屋子，就被热气瞬间同化了。
受不了了！太热了。
上次福宝没有受得住热，早早的告辞，可今天她还不想走。
“我能脱袄子吗？”福宝客客气气的问道。
柳氏微微一愣，当着陌生男孩宽衣解带？
但又见福宝不过才三四岁的稚童，只当她小儿心思浅薄，又看了看她额头的薄汗，所以思虑片刻，也就同意了。
见到柳氏刚微微的点头，福宝就将身上的碎花小袄，飞快的脱了下来，人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长气。
“婶子，房间里会不会太闷热了？”
福宝见柳氏和张二姐的脸颊也是双颊发红，一看就是热气熏得。
幸好明烽的被子不算多，额头未见汗，但苍白的小脸上，也有一丝不寻常的红晕，嘴唇也有些开裂，明显就是空气太热太干燥的缘故。
“我听娘说，人冬天不能捂着，越捂底子就越差，抵不了严寒”福宝不解的问道。
柳氏尴尬的解释道：“苏大夫也这么说过，但我就怕，烽儿有时候起身，屋子里一冷一热的，加重病情怎么办？”
可是房间里，一点窗户都不开，空气也不流通，好人都能在房间闷坏。
“张哥哥不是最近又有些咳嗽吗？屋子里，燃着碳炉子，会不会加重病情啊？”
福宝其实心里有些犹豫，到人家家里来做客，管东管西很失礼节。
可是，心里的话，不吐不快！
上次她忍了，随意的提了一句，这一次，见柳氏还是我行我素，她忍不住了。
不喜就不喜吧！再让她乱搞下去，对于明烽的身体是有害无利。
“家里用的是最上等的炭火，虽然比不得权贵人家所用的银霜炭，但已经很好了，烟火气很小的。”
对于唯一的儿子，柳氏还是很心疼的，也舍得砸钱。
燃烧不充分就会有烟？
房间门关的那么紧，屋子里怎么也会有股子烟火气，好人倒也就罢了！咳嗽的时候，喉咙里本就不舒服，不是胡闹吗？
福宝眉头微微一蹙，她刚想开口说话，却不想明烽的手轻轻的压在了她的手上，这是阻止的意思？
果然，他虽没说话，但眼神看着自己，福宝很清楚的从他眼里看到了示意她别说话的意思。
尽管不解他为何这么做，但福宝还是忍了忍，没再说话。
等柳氏和张二姐被明烽指使出了门，福宝气囔囔的瞪着他，没好气的抱怨道：“我枉做小人了是不是？”
“生气了？”明烽用他瘦弱的指头，拂过福宝的眉梢，想展平她因生气蹙起的眉头，却被福宝不乐意的躲开了。
也不说话，只是瞪着他！
“娘是关心则乱，你若开口，她必然不喜，何苦？”明烽见福宝真的不理他了，苦笑劝道。
“何苦？”福宝只觉得心中闷气，往上涌。
“我傻吗？在别人家中做客，指手画脚，当恶客。”
“我图个啥？若不是为了……”
福宝气咻咻的发泄着，突然住了口，低声骂了一句“好心当作驴肝肺。”
“没关系的！”明烽温和的说着，话音刚落，又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福宝瞪着他，打脸不疼吗？
到底又气又心疼，这人平日里聪明的很，她不信他没有办法说服柳氏。
可为什么明明身体弱的就跟娇花似的，他却将这幅孱弱的身子骨当做路边野草，对自己的身体一点不上心呢？
终究不能听之由之，福宝暗骂自己，就是个多管闲事的主。
打起厚重的帘子出了门，恶狠狠的朝明烽威胁道：“这事儿，你不上心就闭嘴，我来管！”
望着福宝离开的背影，明烽的脸色晦暗不明，他默默不语的看着远方，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却突然展颜一笑，恰似冰雪融化，春风徐徐。
这几天，福宝心头都在琢磨着，怎么样能劝说柳氏把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呢？
走进厨房，见柳氏在灶头忙活，福宝悄悄靠近，神神秘秘的对柳氏小声嘀咕道：“柳婶婶，你有没有看见，烽哥哥床头那些黑影子？”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柳氏浑身一激灵，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她颤声，结结巴巴道：“看见什么？”
“好多的黑团呀，薄薄的，都搁张哥哥床前站着呢。”福宝睁大眼睛，认真的描述着，直把柳氏吓得尖叫出声。
“它们飘飘荡荡的，就像一阵风就能把他们吹跑，柳婶婶，你把窗户打开吧，它们都好想出去呀，被婶子关在屋里出不去呀！”
福宝用最无辜，最真挚的表情，描述着最恐怖的画面，把柳氏吓了个半死。
“你……真的看见了？”
“柳婶婶，看不见吗？”福宝抬着头，扬起无辜的小脸，不解的问道。
在张家人一脸呆滞的状态下，柳氏发疯一样冲进屋子，将明烽房间的窗户，全都留出一个缝隙。
然后拉着福宝的手，畏惧的左看右看“你看看，那些还在吗？”
“对，窗户也不用开多大，留一个缝，它们跟烟雾一样，一下子就飘出去了”
窗外一丝丝带着凉意的风吹了进来，让屋里的温度稍稍的降了一下，屋子里的空气也清新多了，整个人呆着也舒服几分。
福宝装神弄鬼的吓了柳氏半天，当然不能就此作罢！她继续恐吓柳氏：“柳婶婶，知道这些东西哪里来的吗？都是从烽哥哥的身体里面钻出来的。”
柳氏眼睛睁大老大，都说儿子身体老不好，原来有邪祟作怪！
第五十四章 夸夸美女
“那怎么办啊？是不是要找个道士、和尚来看看?”柳氏又惊又惧。
福宝一听，怕柳氏吓过头了，万一找一些乱七八糟的符水给明烽喝，那就适得其反了。
明烽那弱不禁风的身体可经不住这样的折腾，赶紧收场，解释道：“应该不用吧！我看那些黑烟都从烽哥哥身体里钻了出来，没事！你们经常把窗户开一点缝隙，让它们出去就可以了”
“哦！对了”柳氏自我脑补道：“上次去庆云寺，一云大师给了烽儿护身符，一定是这样，一云大师佛法无边，把原本烽儿的身体里的邪祟都被法力逼出来了。”
好嘛！柳氏自己都帮她把谎话圆好了，福宝也不用再多想了，只需要向着柳氏投去一个，原来如此的眼神，就将此事糊弄过去了。
柳氏从来没有怀疑福宝是哄骗自己，老人都说几岁的小孩眼睛可灵性了，能看见成人看不见的东西。
又有一云大师的护身符作为整个故事的结局，在柳氏的脑海里想象加工以后，整个故事再完美不过了。
明烽全程遵守约定，一言不发。
看着小丫头唱念做打的装模作样。
看着她把母亲哄得找不到北。
心中好笑，又一丝暖意升起，第一次感觉到不夹半点杂念的关怀。
父母爱他之深，却指望着他延续子嗣，顶立门户。
姐姐们关怀他，却指望着将来作为娘家人依靠。
这个小丫头这般费神费力，图个啥？
福宝是不会读心术，要是真知道明烽的想法，估计会回答他一句，本姑娘贪的是哥哥的好颜色，图的是哥哥的人！
“刚才吓到没有？”四下无人时，福宝两眼放光，得意的炫耀着自己的战绩。
“为什么要害怕？”明烽一点也不配合福宝的兴奋劲，平淡的问道。
福宝还想着，唬人一次，提高一下自己在他面前的平等地位呢~也不能老是被他全方位碾压，要让他看看本姑娘其实也挺厉害的。
“神神鬼鬼的又有什么可怕的？”明烽一脸漠然的看着福宝，好像完全理解不了。
“没意思，你这人经常不喜不怒、不悲不惧的，像个木头一样，有意思吗？以后管你叫木头好吧！”
福宝不满的嘀咕道，明烽永远一副任你泰山压顶，我自岿然不动，她在他的面前好没有成就感啊！
木头吗？也许自己真的很无趣！
明烽看着福宝，突然问道：“女孩子都怕神神鬼鬼的吗？那你刚才还用这个借口来吓我娘。”
“当然了！哪个姑娘不怕这些，我吓柳婶婶，因为我知道是假的，是我自己编的呀！”福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说实话像这种木头直男的思维，女孩也真心不懂。
“人若死了，真的会变成魂魄吗？若是有一天我也变成那样，你会怕我吗？”
突然，明烽很认真的问道，那表情就像是讨教学问一样严肃。
闻言福宝愤怒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气急败坏道：“快！快说，呸！呸！”
“我娘说了，快过年了，不许乱说话。”
明烽见福宝的模样，只觉得可爱，仍由她拽着，却笑而不语。
福宝一生气拍朝他的背上使劲的拍了几下，“笑个屁啊！”
双手叉腰，很严厉的说：“木头，快学着我做！”
说完，福宝亲身示范，很迷信的连着呸！呸！几声。
明烽笑的更开心了，笑得前仆后倒。一阵大笑又引发剧烈的咳嗽。
却也在福宝的强烈怒视下，笑着跟着照做了。
“以后不许再乱说话了！不吉利。”福宝余怒未消的警告他。
“好的，我听你的。”明烽从善如流的答道。
“不许敷衍我！”福宝很严肃。
“你还能听得出我是在敷衍你？”
真是门缝里瞧人，将人瞧扁了，你以为，就你是神童。
福宝不屑的抬高了下巴：“我还告诉你，不是我自夸，我要是个男子，能进学堂，神童这个称号，那还有你什么事呀？”
明烽听得哈哈大笑起来，揶揄道：“只听过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今天亲眼见过了，头一次见有姑娘家脸皮这么厚的。”
笑声要又引的几声咳嗽，福宝还是比较细心的给他端了一杯水来润润嗓子，才得意的道：
“我不是脸皮厚，本姑娘是福气好，看吧！你笑话我，就惩罚你咳嗽，你要多说点恭维我的话，我保证你药到病除。”
“那要怎样说话，才算是夸奖你呢？”明烽故意的逗她。
“你读过那么多书，你不知道怎么夸奖一个小美女吗？”福宝双手托腮，眨巴眼睛，可耻的卖了一个萌。
“我看的书里，都是夸奖美女的，可没有夸奖小胖丫头的。”明烽故意气她。
“你知道什么？美女都是由小胖丫头变成的，每一个胖子的蜕变都能带来一次惊喜”
福宝对于自己的颜值，还真没担心过，李家人身高腿长，大长腿往哪一迈，怎么样也差不了。
再说了，两个哥哥虽然不出挑，但五官还是很清秀端正的，老娘也是风韵犹存。
自己只要不出意外，绝世美女咱不敢想，清秀佳人、英气逼人、窈窕淑女、这些词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我只听说美人胚子，可见美人都是从小美到大的，没听说小胖丫头能长成美人的。”明烽打趣福宝的厚脸皮。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美人胚子？”
福宝走进了靠近明烽的床前，都快把她的脸贴到他的脸上，用小胖手一点点的指给他看：
“你仔细看看这眉毛，弯弯柳叶眉。”
“没见过这么粗的柳叶儿！”
“看看这眼睛，水汪汪的，多大呀？”
“还水汪汪？你确信不是你自己在哭鼻子，憋出来的？”
“看，我的樱桃小嘴”
“估计是，你脸颊上的肉太胖了，把嘴给挤小的”
福宝臭美的自我营销，而明烽则嘴臭臭的故意抬杠。
最后惹得福宝恼羞成怒，挥舞着小拳头，警告道：“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躺在床上，不经打，你信不信我揍你？”
第五十五章 年关
明烽见她露出两个小圈肉肉的小拳头，狠狠的威胁道，却没有什么威胁力，反而显得更可爱了
“哈！哈！哈，那我要多谢女侠饶命之恩了。”明烽笑不可抑。
福宝被他的笑声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嗔怪道：“你这木头，说是什么大实话？”
“像你这样的大木头，一点乐趣都没有，以后长大了娶不到老婆了。”
明烽收敛起笑容，明烽故作一本正经的请教“那你教我怎么说？”
“我说一句你就学一句。”
福宝清清嗓子，假意咳嗽一声：“这是谁家姑娘？长得如此美貌”
听着福宝嗲声嗲气的说话声，明烽刚喝了一口水，一下就全喷出来了。
叹了一口气道：“都叫你不要乱看话本子，这口气活脱脱的是恶少调戏良家妇女，小声一些，别让我娘听见，还以为我把你教坏了呢！”
明烽觉得自己真要是学了这话，在路边搭讪姑娘，路人肯定会以为他是登徒浪子，招来一阵好打。
“要不然，我小声的念给你听”福宝靠近明烽的床前，直起身子，嘴轻轻的靠着他的耳边，吐气若兰。
气息吹在他耳朵上，酥酥麻麻的，片刻又火烧火燎的发着烫。
见明烽的耳朵嗖的红了，不知怎的，福宝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而且开始发烫，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下跳了起来。
掩饰的用小胖手扇了几下风，还是觉得好热，尴尬道：“你的房间里面炭火烧的太旺了，我出去降降温，下次再来看你。”
看着小姑娘狼狈出逃的背影，明烽发自内心里面的笑出声来。就是咳嗽也觉得没有之前难受了，无比的期待小姑娘下一次的到来。
不知不觉间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他以前从来不喜欢和人接触。
大人小孩都基本玩不到一堆去，不知怎和这个小胖丫头投了机，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觉得那么有趣。
明烽甚至想，如果那个玩笑成了真，真的把这个小胖丫头拐到自己的家里当了童养媳。
天天醒来就可以看到，睡觉前也可以看到，吃饭也可以看到，那么他的生活就不会那么无趣了。
福宝一路狂奔，凉意的风，吹到了脸色，身体的那股燥热才慢慢冷却下来，自己果然是个颜狗，对着还未成年的孩子，也能羞耻的下得去手调戏。
哎呀！罪过！
以前只是听书上说过“美色可餐”这个词，现在福宝明白了，要让她对着明烽吃饭，那个，饭当然还是要吃的。
只不过，她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多吃两碗。
大年三十，整个桂花巷里，一片过年的热闹景象。
桂花巷在整个酉阳县城里算是富庶的门坊，住在这里的邻里，大多数家境殷实。
因此到了年关，家家户户早早的挂灯笼，贴春联，杀鸡宰鸭，一片喧哗和热闹。
张家和李家的当家人，在衙门里放了假后，也都早早的归了家。张家人丁少，又有两个女儿帮着妻子操持。
就算是要准备年夜饭和祭祖的用品，张家父子也不用插手，乐的清闲。
李家虽然分家了，但李家高堂都在，因此年夜饭和祭祖还是要回老宅去的。
虽说杨氏早早的就将鸡鸭鱼肉，时蔬瓜果，林林总总不下十来样东西准备齐全。
但因为午饭后，一家子人就要去老宅，时间还是有些紧迫。
李家又只有杨氏一个女主人，有些操持不过来。
李捕头就在一旁帮妻子，两个儿子也被抓了当做劳动力。
过年期间是不动刀斧的，所以大儿子李武生在院中劈柴，需要把这几天的柴火准备齐全。
二儿子李海生则被杨氏拘在灶间里添火烧水，准备烫鸡鸭，褪毛时，给自己打个下手。
只有福宝年纪小，又因在家里极为受宠。在厨房里看了几眼热闹，便无所事事。
在小巷子里溜达几步，福宝便轻车熟路的窜进了张家门。
如今她在张家也算是熟人了，张大姐应了门后，便径直去了厨房帮助母亲，任由她在张家自由出入。
福宝去了书房，张书吏正在写对联，而明烽正在帮助父亲裁红纸、研墨。
张书吏见儿子的小玩伴来了，他便打发明烽自去玩耍，他这里本来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明烽净了手，便带着福宝离开书房，一起去了他的房间。
进屋后，明烽递给福宝一个素色荷包。
福宝傻乎乎的抖开一看，里面竟装着二三十个铜钱。
“给我的压岁钱吗？”福宝傻傻的问道。
“我又不是你的长辈，给什么压岁钱？这些铜钱是给你买糖吃的。”明烽没好气的答道。
这是把自己当做小孩？
福宝不乐意了，心里嘀咕道：“谁喜欢吃糖了？”
明烽抬眼看了看福宝的装扮，因下午福宝要去老宅拜年，所以杨氏早早的给她换上了新衣服。
小姑娘穿着粉红色的对襟袄，如墨的黑发用彩带扎成两个双丫鬓。上面各别上两朵红色的小绒花，一双粉色的绣花鞋上，绣着两只和她一般，胖乎乎的黄色的小鸭子。
小胖丫白白嫩嫩，干干净净，还没有辱没她福宝的这个名儿，真像是年画中走出来的福气娃娃。
“你若喜欢买花戴，也是可以的。”不知怎么明烽想起来补了一句。
说完，他又从书桌上取出一副对联递给了福宝，
“张大叔送给我家的？”想起刚才张书吏在写对联，所以福宝理所当然的以为，他随手赠给自家的。
明烽脸色稍稍的红了一些，一些不好意思：“不是，是我写的，听说开春，你要搬到自己的屋子去了，写的一般，给你贴在的房门口！”
其实明烽没有告诉福宝，短短的十来个字，他已经练习了不下百遍。
福宝打开一看，字迹如行云流水，字如其人，给人舒适飘逸之感，她很满意。
见福宝的表情，明烽心里的纠结才算是舒坦了，连父亲都说这幅字写得很好，若要说唯一的不足，就是因为年龄小的关系，字里行间，少了几分力透纸背的劲道。
第五十六章 老宅
“下午我就不来了，爹娘要带我去爷爷奶奶家拜年！”
这次来，福宝是向明烽请假的，可怜学堂都放了假，她还要每天到张家来读书写字，衙门里都放了假，才敢来向明烽讨假。
明烽应下了，他知道春节，各家都要走亲访友，福宝不可能还像平日里一样，到他家玩耍，可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舍。
这些日子两个小孩天天腻在一起，一天不见小丫头，他总觉得心里空拉拉的。
福宝在张家呆了一会，吃了一些柳氏端来的点心，又和明烽一起给张书吏打了下手，往大门上贴了中规中矩的一副春联。
“春风春雨春常在；多福多寿好运多”
才告辞，回了自己家中。
回到李家，福宝不好意思说，明烽给她了压岁钱，只将对联拿出来，要求父亲帮她张贴在自己的房门口。
杨氏打开对联一看，字挺好，比起街上买对联的，也不遑多让，还以为是张书吏书写来送他家的。
李捕头也道，这书呆子今年居然开了窍，还知道邻里之间的礼尚往来。
李家当然也早早的买好了的春联贴上门，只是，原来只有院门贴上了春联。
女儿多拿回一副，杨氏也不嫌多，直接就贴在了自己正屋门口，福宝反抗无效。
杨氏还责怪道：“小孩子家家要什么春联？福宝那间小屋还没住人呢！没得浪费了这好字。”
晌午，收拾停当后，李家锁好了门，李捕头和杨氏带着一干儿女雇了一趟车，拉着置办的年货鸡鸭鱼肉等等，直接去了李家老宅吃团圆饭。
福宝的爷奶住在酉阳城南郊，李氏族人大多聚居于此。
之前福宝一家也住在这里，三年前，李捕头升了职，家境富裕后，才搬的到现在城北的桂花巷。
都说酉阳地界，东贫西贵，北富南杂。南郊这片大多住的是一些贩夫走卒，手艺人等等，李家老宅倒是离李福宝的外家不远。
马车停稳以后，大伯娘王氏则带着她的大儿媳妇迎了上来。
还不等杨氏带着年幼的福宝下了车，大伯娘就手脚麻利的爬上了车。
和媳妇一个搬，一个接，很快将车里的物件，都卸下来，专业程度，不亚于码头搬运工。
“二弟，来就来了，每次还带这么多东西，真是太客气了！”
大伯娘王氏嘴里说着客气的话，手脚却毫不停留，麻利的将杨氏带来的鸡鸭鱼肉和礼品，飞快的往屋里搬。
饶是见过王氏许多次这种那个行为，福宝依旧觉得很不适应。
李太爷和李老太太一共生育了四个孩子，清一色的儿子，没有女儿。
李捕头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兄长，下面两个弟弟。
因为李家儿子们年纪都大了，下面的孙子辈又要娶妻生子，如今加上重孙辈，已经四代同堂。
老宅自然是住不下这么许多的人，因此李家很早在儿子成亲后，早早的分了家。
按照惯例，长子继承家业，因此李家也只有大伯一家人，跟着老两口住在老宅里。
其他三个儿子，都各自分家出去，自立门户。
李捕头带着一家老小走进院子时，福宝的三叔一家人已经到了。四叔一家却还落在后面，未到场。
杨氏脚步刚进了门，地界都还没踩热乎，气也来不及喘一口。
就听见婆婆李老太太使唤自己的声音。
“二媳妇，快去灶房里帮你嫂子搭把手。事儿挺多的，她忙不过来。”
杨氏心头不喜，一股邪火往上冒，这老太太经年不在一起生活，不仅没有收敛，态度越发的刁钻了。
到底忍了忍，杨氏不愿意大过年的找不痛快，反正分家了，以后少过来就是了。
便麻利的挽起袖子，把女儿福宝交给丈夫照看，自己则快步的进了厨房帮着忙活。
李捕头抱着女儿和几个兄弟、老父坐在一起。几个男人围着小桌子，也没什么活计，都在那里喝酒、吹牛、侃大山。
福宝年纪小，是孙子辈最小的孩子，大堂哥的儿子都和她一个年纪。家中女眷也多，因此即使李家人重男轻女，但没有人叫她去做事。
福宝也不愿意和小孩子们一起玩，仅仅看到侄儿脏兮兮的模样，就很果断的拒绝他。
“小姑姑一起玩！”小侄子不死心，继续招呼福宝。
小孩子心中没有辈分之分，其他孩子都大了，谁都不愿意陪小屁孩一起很和泥巴。
见小姑姑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小侄子很是热情的邀请福宝跟自己一起去刨蚂蚁洞。
本来无聊的福宝见侄子如此热情，觉得不愿打击孩子的兴致，稍稍有些意动。
可扭头一看，只见小侄子鼻子下挂着两行晶莹的鼻涕，顺着鼻甲往下淌，眼看马上就要滴落到了嘴巴，他又使劲的往上一吸。
“嗖”的一下，又吸回到了他的鼻腔中。
不过须臾，又流了下来，小侄子有些不耐烦了，用袖口使劲的抹了抹。
肥肥的脸颊上便是一片，再看衣袖上，黑乎乎，油腻腻的，已经看不出颜色。
福宝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只觉得恶心，这下连午饭也觉得可以省了。
“大堂嫂，崽崽鼻涕弄得满脸都是，给他洗洗吧！”
福宝看的极为不适应，摸摸怀里洁白的手绢。手绢是过年下新换了，有些不舍，于是就带着侄子去找他的母亲。
两个孩子刚进厨房，就被大伯娘王氏给赶出来了。
“别添乱，出去玩！”
“大伯娘，你看！”福宝指了指侄儿脸上的污垢。
大伯娘王氏皱了皱眉头，不满道：“小孩子家家都是这个样子的，庄户人家哪里这么讲究！”
她抬头看了看福宝白净的脸蛋，就像是刚剥壳的鸡蛋，一身新衣比她身上穿的还整洁和干净，老脸一红，强自辩解道：“男孩子比起女孩子就要调皮一些！”
福宝有些哑然了，再怎么不讲究，人都拉倒你面前了，你总要给他收拾一下吧！
王氏被福宝直愣愣的顶着，弄得有些尴尬，低声也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
然后从自己围裙上扯下一抹看不清颜色的帕子，往孙子脸上快速的一抹，然后极为不耐烦的驱赶道：“好了，好了，去玩吧！”
第五十七章 年夜饭
福宝傻眼了，确信无疑，这条帕子，是王氏刚下抹灶台用的。
果不其然，站在门口呆了一会，就见王氏用这条擦过鼻涕的抹布，勤快的擦拭了案板。
更为让福宝看不过眼的是，王氏用这条抹布擦过孙子鼻涕后，福宝就没见她洗过！
好的，今天确信，饭是没法吃了，她要饿肚子了。
福宝一直乖巧的坐在父亲怀里，听他和叔伯们闲扯。
李家两个叔伯很看不惯，李捕头宠女儿的样子。
但李捕头在这件事上，很顽固，对待女儿宠溺态度常年如此。
任你说的再多，他也只当没听见，也不会有所改变，再加上福宝很是乖巧，旁听时，又不吵又不闹，也碍不了什么事。
久而久之，李家人也懒得说他。
临到快吃饭的时候，四叔一家才姗姗来迟，李家的男人继续围着桌子聊天，女眷们则帮助摆放碗筷，安置桌椅，准备开饭。
四婶小杨氏来了以后，也不主动的去帮妯娌的忙，杨老太太便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只让她陪自己闲谈。
其他三个媳妇厨房里忙的累死累活，再看了看院子里，四弟妹小杨氏正坐在小马凳上和婆婆嗑着瓜子、花生。
婆媳两人一边悠闲的闲话家常，一边将瓜子花生壳吐得满地。
大伯娘王氏忍不住酸溜溜道：“老太太的心还真是偏的没边了！”
其余的两个媳妇杨氏和吴氏习以为常的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也不知道这句话听进去没有，都没有出言帮腔。
但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对于杨老太太的这种偏心，民间有种说法叫做：“大孙子，小儿子、命根子！”
除了长子需要继承家业外，杨家的四个儿子，杨老太太最疼的就是自己这个小儿子。
“二哥这两年越发发达了，可比不得咱们这些穷兄弟。”四叔一屁股坐下来，嘴里就开始阴阳怪调了。
李捕头白了他一眼，不客气的回应道：“四弟来的这么迟，我还以为给家里置办年货去了，谁知……”
三叔没说话，心里也在哂笑，四弟真的是好不要脸，这次自己空手来，还不忘说风凉话挤兑二哥。
“弟弟比不上二哥财源广进，没有托到老爹的福气，接了衙门差事！如今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地里刨食，还得看老天爷心情赏口饭吃。”
自从李捕头升官后，家境开始富裕起来，每年见面，几个兄弟就开始明里暗里的讽刺自己，说一些弯酸的话。
带礼物过来，嫌弃自己摆阔，带的少了，又要说自己抠门，只顾自家人吃喝，不孝顺老人。
对此李捕头也是满肚子的火气。
“四弟，是怪爹娘当年分家不公了？”因此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要说当年李家分家，也是有一段故事可说。
当年李老太爷，本就是衙门里的差役。
杨家老大长大时，他正当壮年，不可能让儿子接替自己。
当他年纪大了，准备退下来时，家中儿子年纪合适，能顶替他位置的只有李捕头和李家三叔，李四叔当年还是半大小子，自然被排除在外。
当时为了公平起见，李老太爷立下了规矩。
老大是长子，赡养父母，其他几个儿子，只需要每年交一些赡养银子就可以了。
所以，老大继承李家家业，分得几间青砖瓦房的祖宅。
老四是幼子，没办法接替差事，因此将家里的田地分给了他。
至于老二和老三，则自由选择，接替差事的人净身出户。
不顶替差事的，家中银钱分给他作为补贴。
因李捕头排行老二，李老太爷发了话，哥哥让弟弟先选。
三叔思量了一番，觉得自己吃不了那碗公家饭，因为按照衙门惯例，当时刚顶了差事的衙役新人，是需要去押解犯人去边疆服役的，一路辛苦劳顿，却落不下几个铜板。
有时倒霉，要是犯人路途出现了差池，还是要落罪，打板子都算是轻的。
因此，三叔干脆选择拿银子，做点小生意，成了个货郎。如今走街串户的做买卖，虽然也辛苦，但还能混个衣食无忧。
换句话来说，李捕头根本没有选择权，一家人不要的，才最终落到他的头上。
曾经开始那几年，李捕头一家人也过得十分艰辛，没房子住，没钱用，多亏了杨氏的嫁妆进行补贴，带着一家老小租房住了许多年，日子过得苦哈哈、紧巴巴的。
后来不用押解犯人了，李捕头也长年不着家，不是下乡收租，就是跟着到处缉匪。
幸好，杨氏是杀猪女出生，又泼辣又能干，硬是一个人支撑起门户。所以福宝的大哥大字不识一个，二哥也是后来年纪大了，家中日子宽裕了，才上了一两年的学堂，脱了文盲的帽子。
也就福宝出生后的几年，李捕头也算是时来运转。莫名的得了新来县尊大人的眼，日子才过的红火起来。
当年落魄的时候，没见李家人来接济自家，现在日子稍微过得像样一些，叔伯们就像落下了红眼病，只要一大家人聚在一起，总要刺上两句才算完事。
原本李捕头排行老二，在家里就不属于不被待见的那一个。
当年的事儿，他真的占没占便宜，大家心里明白着呢。如今这些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听到兄弟们挤兑自己，爹娘也不开言说上一说，他只觉得心里凉透透的，也不想再开口和兄弟们做口头的逞强，沉默下来不说话。
心里只打定主意，一年到头，能少来，就尽量也少来一些。
祭祖的时候，只有李捕头带着两个儿子入了杨家正屋门。
杨氏带着女儿坐在院子里，听妯娌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她只盼望着时间能过得再快一些。
等到吃年夜饭时，男女分桌吃饭，福宝被杨氏从丈夫身边，接了回自己这一桌。
离得远了些，院子里声音又嘈杂，福宝当然听不见男桌上的那些冷言冷语，但女桌上的阴阳怪调却又听了不少。
第五十八章 差点挨打
没吃两口菜，四婶拐着弯讽刺人的话，就出来了。
“福宝小胖丫头吃的真胖！这衣服也是今年新做的吧？”
三婶帮腔道：“我看这棉布，可是上好的细棉，十来文一尺呢，嫂子真是舍得！”
大伯娘：“听说你们家老二还上了学堂，二弟妹果然是日子富裕了，我们家那两个孩子，大半个字都不认识呢！”
杨氏听了这话，心想不舒服的很，别人也就罢了，大嫂得了这几间大瓦房，也不好意思开这口。
当年他们一家住在漏风的窝棚里时，没见你们谁伸手拉一把？
心中有气，口气也就冲了些“我们顶着个差事，可是一分家里的银两都没拿。长房得了房子，三房得了银子。四房得了田地，怎么是我一房占了便宜？”
杨氏仅仅是不满的反驳了一句，就听来李老太太教训道：“你快闭嘴吧！你看几个妯娌，谁像你穿金戴银的。”
杨氏听的很无语，头上插了一根铜鎏金的簪子，就算是穿金戴银了？你老怎么不说，前几年自己家连油盐都吃不上的时候呢？你们几家吃肉时，也没有见谁给他们家端碗汤喝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每年都是这样，夹枪带棒的挤兑人。
无论自己干什么，都能成为众矢之的。
杨氏和李捕头每年丰厚的礼金送上，还来这里受气。心中那口气真的很难平。
可偏偏又不能说什么，杨家两位老人上面压着，孝道大过于天。杨氏和李捕头心里就算再有不甘，也不能反驳什么。
李捕头夫妻俩，干脆就同往年一般，只闷着头，不再言语。
无论你说什么，他们夫妻的嘴就像那老蚌的壳，就是不开口。
几兄弟和李家二老顺便要求什么，他们夫妻就一个态度，不承诺，不理会。
夫妻俩如同一辙，油泼不进去，水滴不进去，让李老太太气骂道：“真是白生了你这么个东西，竟然一点骨肉亲情都不要。”
福宝的心中只替爹娘感到不值，看李老太太说的过火了，福宝忍不住，仗着自己年龄小，便装着懵懂的样子开了口：
“依奶奶的说法，该怎么做才是念着骨肉亲情？是把爹的差事让给几个叔伯？还是叫爹把辛苦挣的银子，都分给几个叔伯。”
“我家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哥今年都十五岁了，还没有成亲。就是因为爹娘还没有攒够聘礼的钱。”
说着，福宝的眼神瞟向自己脏兮兮，正抱着大骨吸吮的侄儿。
眼里的意思很明确，大伯家堂哥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家哥哥还没钱娶媳妇呢！
“瞧瞧！这是你家教出来的孩子，长辈在说话，她居然敢插嘴。”
她气的站起身来，一个巴掌就朝着福宝甩了过来。
福宝从小就娇生惯养，李捕头和杨氏从来也没有舍得动过孩子一根手指头，细皮嫩肉的肌肤怎么能受得起。
杨氏哪敢让女儿受下李老太太的这一巴掌，赶紧抱着孩子连退好几步，慌乱中凳子别着脚了，母女两人差点没有摔倒。
“娘！福宝才四岁，经不得你的巴掌”李捕头女儿奴的本性，终究压不住。
从邻桌，大步的跨步过来，一把将福宝从杨氏怀里抱起来，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李老太太那一巴掌打实没有。
见丈夫一副焦虑的在女儿脸上扫来扫去，夫妻同心，杨氏微微的摇了摇头，李捕头也没见女儿脸上有明显的伤痕，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依然将女儿往自己身后一躲。
“爹！”福宝也吓了一跳，在自己现存的记忆中，还真没挨过谁的巴掌。
听着女儿想哭不敢哭的语气，受了一肚子气都忍下的李捕头，此时忍不住了，心里的怒火，瞬间爆发了。
毕竟在衙门里做捕头，他生气起来，震慑力还是有的，看上起还是有那么几分唬人的效果。
李老太太央央的收了手，她也知道这个胖丫头是老二的命根子，动了她，老二那个牛脾气上来，李家人还真的落不下什么好。
于是换了一副慈母的表情，语气也软和许多，有些虚情假意的哄着儿子。
“兄弟们不像你，都差事在身，你多少也照顾着点，如今你当了捕头，不能拉扯一把兄弟？”
“这样吧！你把你四弟也弄进衙门，找个差事给他做做，他自小聪明，能力肯定比你还要强，说不得，你以后反倒要他来拉扯……”
李捕头头上青筋直冒，若不是对他说话的是他娘，他真想两巴掌招呼过去。
女儿的事儿，一句话多没有就这么抹过去了。
这时，到神情自若的开始，给自己分配任务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衙门又不是他开的，想让谁进去当差，就让谁进去当差？
没见他自个的大儿子也在风餐露宿的守着城门吗？
他有这能力，放着自家孩子不帮衬，来帮衬外人。
见二儿子提起孙子，李老头也插话了，反驳道：“他不是已经有个正经差事做了吗？”
刚开始，李捕头顶在前面，杨氏作为妇道人家，又是当媳妇的，没有插嘴。
但此刻听了这话，真的是委屈极了，忍不住道：
“爹、娘，大哥儿的差事，可是他自个儿努力挣来的。当初招兵的时候，家里的侄儿们，都担心有战事，怕做了炮灰，不肯去，只有他报名参了军，又托了李家什么恩惠？”
说到这里，李家几个叔伯真是悔不当初，几年前，边疆战火纷起，朝廷招募兵员，大家都以为要打战，躲着兵役还来不及呢！
结果呢？一个公主嫁出去，又平息了战事，到让老李家儿子捡了一个正经的差事，编入巡防营，吃着正经的兵饷。
如今李家人想这事儿，都后悔。
“我们家这两年运气好，是我这丫头带来的福气”
“所以，以后谁也不要动他一根汗毛，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李捕头抱着自己的小丫头，见兄弟们吃瘪的表情，掷地有声的警告道。
李老太太不屑的撇了撇嘴，这算是专门说给她听的话？
第五十九章 亲戚上门
笑话，她是老子，你是儿子，别说是打你闺女，打你全家，你都的受着。
她还真不怕儿子的警告，因此不客气的讥讽道：
“就算不指望她顾念叔伯们，没见你闺女把福气旺旺我这老婆子，这算哪门子狗屁福气？”
福宝心想：“真不要脸，需不需我惠及苍生呢？就你们这样的卑劣品行，只怕是菩萨也不愿意度你们吧。”
年夜饭没有吃多少，李捕头一家憋了一肚子气。
每年都是如此，不来还不行，一年总有那么三、四次，送钱送礼，还要受气。
福宝只觉得老爹可怜极了，平日在外边还要可以耍混，翻脸。而面对这些亲人，送礼送钱，还落的一身埋怨，却的确是无奈之极。
没有守岁，李捕头带着妻子和儿女率先告罪离去，他懒得陪着杨老太爷和老太太瞎扯，聆听了他们偏心的教诲，
不管李家老两口的埋怨，李捕头闷着头，黑着脸带着妻儿，逃离似的回了自家门。
回到家中，李家人肚子都没有吃饱，每年都如此，杨氏便早有了准备。
烧水下了一些面条，伴着中午预先炒好的肉臊子，一人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肉臊子面，这个除夕夜就算是过了。
第二日，天一亮，李海生便嚷嚷着要出门去放鞭炮。
李捕头待在家，也难得清闲，便挥挥手放了儿子出去撒野，只是让他将小女儿带上。
杨氏则要仔细有些，叮嘱李海生莫要得意忘形，注意不要让妹妹玩鞭炮，谨防炸手。
出了门，李海生就在巷子里面放起鞭炮，鞭炮声惹来了巷子里的许多小孩围观过来。
小孩儿们各自拿着自己鞭炮和玩具出了家门，聚在一起，巷子一下就热闹起来。
福宝看见张家的大门紧闭着，想了想，便上前敲门。
张家姐妹大了，男女有别，按照张家的家教，柳氏是绝对不允许她们出来，和这些巷子里的孩子厮混的。
至于张明锋，柳氏则有一些担心他的身体。
明烽自己却道无妨，张书吏也出来帮腔，认为男孩子，毕竟不能只关在家里。
柳氏无奈，只能将明烽身上的衣服加了一层又一层，让他就在巷子里稍稍玩一下。
两小高高兴兴的拉上手出来，一出门，就见小孩们在巷子里疯跑，到处都是鞭炮声和嬉闹声。
答应照顾妹妹的李海生，更是早就跑的没了人影。
明烽担心福宝年纪小被鞭炮伤了，而福宝又担心明烽身体弱，让其他孩子碰撞了，因此两人并没有参加孩童们的嬉戏，而是坐在巷子的街沿边，看热闹。
两人坐在这里，鞭炮的爆炸时，火光映在两人脸上，脸颊显得红扑扑的。
震耳欲聋的响声此起彼伏，一群小孩在巷子里面开心的打闹，看着欢笑的场面，也不知不觉融入了在热闹之中。
等李海生将手里的鞭炮都点没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妹妹也跟出来了，慌慌张张的寻来。
待等明烽把自己身上的所有的鞭炮都给了李海生，李海生又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乐的接过鞭炮，瞬间又没人影。
最后，还是柳氏到底不放心，大半个时辰后，就出来寻人。
福宝知道他体弱不能在外呆很久，这才和明烽挥手告别。
过年的几天，无论是张家，还是李家都有一些亲戚要走。比如说初二张家姑奶奶和曹县丞就要回娘家门，杨氏也要带着一家人回娘家。
因此好多天，福宝和明烽都没有再见过面，知道过了正月十五，一切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过了年，开了春，杨氏就开始忙碌起来，给大儿子李武生张罗媳妇这件事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是她目前心中一等一的大事。
就连对福宝的管教和关心都少了许多。
李武生是一个比较木讷的性子，他长期在军营或者守着城门，每天面对的都是些糙汉子，女人也没见过几个。
对娶什么样的媳妇这件事情上，他完全没有主见，一切任凭父母张罗。
对此杨氏刚开始觉得孩子挺懂事的，毕竟古人都有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后来杨氏又觉得很迷茫，没有标准便是最高的标准，一时间有一些抓瞎，张罗了好几个姑娘，都觉得不成。
性子太泼辣的，杨氏觉得以儿子木讷的性子肯定降不住媳妇，以后成了亲，家里谁做主？
堂堂七尺男儿别受了女人的欺压，才叫笑话。
性子沉稳娴静的，杨氏又觉得媳妇要是和儿子木讷到一块去，两夫妻将来没有人能撑得起门户，是要吃亏的。
富人家的闺女，她怕人家性子骄纵。
穷人家的闺女，杨氏又怕媳妇原生家庭拖累了自家，毕竟李家也刚刚从贫困线上挣扎起来。
一时间，杨氏确实挑花了眼，她自己心里也没有个章程，自然而然也找不到，适合她心目中的媳妇人选。
话说，自从知晓杨氏这边开始给儿子挑选媳妇的事儿，他的二嫂何氏心里也开始着急上火。
她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儿杨荷花嫁到李家，看着杨氏天天到处张罗着给儿子相亲，她的心能平静下来吗？
整日里七上八下，跟猫抓似的心急火燎。
何氏几次撺掇着，婆婆去请小姑回娘家坐坐，可杨氏又不是傻子，她明知道二嫂何氏和家里人的心思，怎可能上当。
便一味推说自己忙，不肯回杨家。对此何氏干着急，却又无可奈
眼见日子一日过去一日，何氏坐不住了。
你不回来，我便过去找你。
这一日何氏拉着女儿杨荷花来到李家，美其名曰是做客，声称姑嫂，好久不见，要好好叙叙旧。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何氏心里的打算，杨氏又如何能相信嫂子的鬼话，她和二嫂一直不和，能有什么旧好叙？
她清楚的很，嫂子和侄女名义上是来自己家做客，实际上是推销女儿上门，想当李家的媳妇。
可话没有挑明，她总不好将亲戚拒之门外的道理，因此，只有客客气气的将何氏两母女迎进门。
第六十章 出事了
“我说的话，你记住没有？”离家前，何氏就将女儿荷花，叫到跟前反反复复的交代。
“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不是很想吃好穿好吗？
你也知道，咱们家的家底，是没钱给你置办嫁妆，没有嫁妆的姑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到时候，是配瘸子还是鳏夫，就看你的造化了。”
杨家的大房和二房早就分了家，只不过，因为杨老太太还在世，因此凑合着，还住在一起。
何氏却再明白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且不说娘过世之后的事儿
就算如今，兄嫂又怎么可能拿钱出来，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娶媳妇。
没看大房杨银柱的媳妇，眼看都要生孩子了。她大儿子还要大上几岁，如今还打着光棍呢！
她能怎么办？
现在娶不上媳妇，等将来分了家，一穷二白，更别说什么娶亲生子的事了。
现在唯一的盼头，就是攀扯上李家。
依照李家的富庶，以后真的做了亲戚，还能让亲家加上外家的他们饿死？
作为唯一的期盼，闺女荷花却不是个出挑的，小姑子明显就看不上她这个侄女，为了能顺利达成心愿，何氏算是豁出去了。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小姑娘脸皮薄，不愿意按照她说的做，坏了她的盘算，因此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都给荷花使出来了。
一通吓唬，何氏见女儿荷花脸吓得白白的。
又放下架子，柔声的给女儿鼓气
“与其嫁到别人家去吃苦，还不如嫁到你姑姑家。”
“你大表哥那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老实人一个，又有亲姑姑当婆母撑着腰，就算将来弟媳妇进门，你绝对不会吃亏！”
听着何氏的耳提面训，荷花点头如捣蒜，她没见过世面。
见过的男子也少，姑姑家的大表哥长得高，又长得壮实，还能领差饷。是她见过的男子当中，条件最好的。
再加上，母亲天天在她耳朵里念叨，她本人又的确羡慕姑姑家日子过得红火，因此荷花对她母亲何氏的话，绝对是言听计从。
母女俩想到了一块儿，荷花对于她娘指定的馊计，一点也不反感，反而很积极主动的配合。
荷花虽然蠢了点，但也知道何氏的这番打算，肯定不是完全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让她嫁入李家，省下一大笔聘礼钱不说，还可以从李家捞一些聘礼，好给自己的两个兄弟成亲。
以后还可以从李家人身上，收刮一些银钱补贴娘家，这些打算，何氏从来没有瞒她，都是直说的。
可荷花不在乎，她只要能嫁进李家吃饱穿好，她就满足了。
对于何氏母女心怀鬼胎的到来，杨氏虽然知道她们动机不单纯。
但也只认为何氏将女儿带到李家来，是为了增加两个年轻人的相处机会。好增加一些嫁进李家的机会，其余的到没有多想。
而福宝却是心中最敏感的一个人，想着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这些天，福宝一直将何氏跟的很紧，就怕她使坏，变着法子去哄骗母亲杨氏。
只要何氏和杨氏在一起，福宝必然会在场守着她娘。
有时还插言打断何氏的话，专门给何氏搞破坏。不给何氏可乘之机。
最后，连杨氏都看不惯，福宝像防贼一般对待何氏的态度。
私下来，还告诫福宝，都是亲戚，要有分寸，不要坏了情分。
“其实荷花这个孩子，也挺好的，就是蠢点，多提点一下，也没什么大事儿……”
杨氏这两天，看侄女安安静静的在李家呆着，有时还帮自己搭把手，毕竟有血脉亲情在里面，心慢慢的有些软了。
听了母亲的话，福宝在原地愣了，娘果然耳根子软，被二舅妈给影响了，心里开始偏向娘家。
“娘，你瞧我大哥，大好青年，当年没能顶上爹的缺，当了个大头兵，风吹雨淋的，你不心疼自个儿子，本就指望着娶个贤惠的嫂子，过几天，安稳日子。”
福宝摸着她娘的弱点，循循善诱道：“娶了荷花表姐，又蠢又懒，家里一团乱，大哥累了一天回来，多糟心啊！”
想想侄女的品性，杨氏有点心虚，弱弱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糟糕，家里还有我呢！”
“那娘，你能管住媳妇，还能帮大哥管住岳父岳母，还能帮大哥补贴两个小舅子？”福宝很不客气的指出来。
“娘，就算你威武厉害，压制住二舅一家老小，又能帮他们娶妻生子，操持家业。
可等你老去了，你是准备把二舅一家人带着跟你你一块去，还是准备带着你的苦命儿子一块去？都不带走的话，你老倒是早登极乐了，大哥可就被你坑死了。”
杨氏被福宝的话，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偏偏女儿说的句句在理，也反驳不了。
福宝见杨氏动了真怒，也软和了话语。走到杨氏身前，拉住她的手，低声哄着：
“娘，你别忘了，大哥可是你亲儿子，为了娘家侄女，母子离了心值得吗。”
“而且，爹爹哪里，是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就算你坚持，结了这门亲，你和爹爹半辈子夫妻，要因为这件事儿，坏了情分，值得吗？”
跟母亲杨氏谈完话后，福宝还不放心，又悄悄给父亲李捕头打了小报告。
又在大哥耳边如实说了荷花的品性。
还用酥饼和吃食贿赂了二哥李海生，让他加入到自己的阵营里。
结果李家人齐齐出马，都投了反对票，众怒难犯。
再加上，侄女荷花的条件的确是差了些，杨氏这才打消了心里那点萌芽。
可是任凭福宝千防万防，还是低估了二舅妈何氏和表姐荷花的节操，也没有想到人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到了第三日，李家还是出了事儿。
这日，大哥李武生值了夜班回来，守了一夜的城门，整个人困的不行，走起路来，脚步都轻飘飘的。
结果等李武生洗漱完，往床上一躺，就出事了。
人刚一躺上去，李武生就觉着不对劲。
睁眼一看，表妹荷花脱的只剩肚兜，就躺在自己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