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家有女
秋天的桂花,花朵虽不起眼,小小的一个小黄点儿,却香气袭人,浓烈的就像是一壶老酒,熏得人沉醉。
天还未黑下来,刚刚酉时初刻,酉阳县城的桂花小巷子,已经阵阵炊烟升起。
在进巷口左边数过去的第五户人家那座有些退色的木门,被一张蒲扇大掌拍的砰砰作响。
巨大的声音打破了夕阳下巷子的宁静,巷子里的行人却丝毫不以为意,被声音惊动,斜着头瞟上了一眼,等瞧清楚人影后,又淡然的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显然街坊们对此情景此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穿着一身暗红色捕快服敲门的壮汉正是这家的男主人,他天生大力,如今在衙门里当捕头。
这种声响,也正李捕头富有特色的扣门方式而已。
旁人见了,至多感叹一句木门的结实,在男人经年累月如同****的摧残下还能屹立不倒。
造门的何木匠也算是业界良心的工程了,更加坚定以后修门也找何木匠的念头。
似乎相应着扣门的节奏,屋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坚固”的木门打开了!
不知道自己给何木匠打了多少次免费广告的李捕头,被自家二儿子迎进了院子。
“爹,你回来了?”李家二郎----李海生,今年十岁。
他见老爹归家,兴奋的迎上去。
对于欢天喜地迎他归家,并积极主动给他开门的二儿子,李捕头的眼光就像自动将其忽略的一般。
就连儿子那高分贝的嗓音,也仿佛在他耳朵自动消音。
“福宝呢?”
“爹爹的乖囡囡!”
李捕头越过儿子,眼光在院子里四下搜索,嘴里慈爱的念叨着。
“就知道疼小妹”李家二小子不满的抱怨着。
但抱怨声压根那没能如他爹的耳朵,李捕头直接越过像怨妇一般的二儿子。
眼光聚焦在坐在正屋门口台阶上,只有四岁的小女儿身上,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然后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一下子把女儿抱在怀里。
然后逗趣的举高又放下,举高又放下,惹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李捕头那铜锣般的嗓音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念叨:“我的乖囡囡,我的好福宝。”
被亲爹遗忘在一旁的李家二儿子李海生,觉得今日傍晚的秋风格凉。
毫无存在感的李海生看了看自己的亲爹,又看了看自己的亲妹子,又衡量了一下成为隐形人的自己。
终于鼓起勇气,朝着父亲魁梧的背影。扯着嗓子喊道:
“爹,我的亲爹,你看过来,你不仅有亲闺女,还有亲儿子呢!对,看这里,我在你的后面呢。”
李海生高亢的嗓音总算是发挥了作用,李捕头总算是回头,看见了被自己遗忘已久的亲儿子。
皱眉问道:“你几时出来的?”
看见老爹一脸茫然,李海生欲哭无泪的控诉道:“是我给你开的门!”
“哦!哦!”李捕头敷衍的应付了儿子两声。
又转过头去将女儿抱在怀里,嗓音都往下压了八度,和蔼的问道:
“福宝,今天想爹没有?爹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酥饼。”
那个叫李福宝的小女孩,今年刚过四岁生辰,她还有一个大名叫李佳娘,不过全家人更喜欢称呼她的乳名。
只见小姑娘长着一张胖嘟嘟的脸蛋儿,红红的嘴唇,粉面桃腮,藕节一样的四肢,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喜庆的花布衣裳,活脱脱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
她脆生生的童音答道:“想爹爹了!可想,可想了”
李捕头一听,脸都笑成花了。模仿女儿的稚言稚语道:“真是爹的乖囡囡,爹也可想,可想福宝了!”
看着老爹和小妹沉浸在其乐融融的父女感情交融中,再次被遗忘的二儿子终于不甘心决定奋起一搏。
刷一刷自个的存在感,他舔着脸插嘴道:“爹,想了,我也想你了”
“你想我啥?”
“你想不想我,有啥关系?老子今天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感情是你小子念叨着坑我呢?”
李捕头瞪着铜铃般的眼珠一瞅他家二小子,不高兴的问道。
没有这样聊天的,这样会把天聊死的。李海生已经不想和他爹进行正常交流了。
就在失望之余,李捕头放下手中稀罕不已的女儿,却突然转过身来,猛的盯着儿子。
李海生这小子一激灵,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爹,你这是要干啥?”他连说话都结巴了,爹这表情不像是好事。而且他爹主动找他,那也从没有好事。
放下女儿,李捕头一步一步的逼近他二儿子,瞬间连空气都带着紧张的气氛。
“你咋在家呢?”李捕头模样就像是要吃人老虎。
李海生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道:“这是我的家,我怎么不在家呢?”
“这个时辰,学堂散了?还是你今天根本没去上学堂了?”
李海生马上面如土色,心中懊悔不已:
“我刚才是疯了吗?”
“魔障了吗?”
“干嘛要和妹妹去争宠?争存在感呢?”
“爹,我错了行不?你就当从来没有没瞧见我,我自动消失行不?”
李海生有一种想跑的冲动,跑快些,离他老爹远远的,没了影才好呢!可惜呀,只是想想而已,现实中的他又不敢动。
李捕头仿佛就是和儿子作对一般。
他想亲近老爹,老爹却将他当做隐形人。
他想老爹漠视他,老爹偏又和他杠上了,就像猛虎扑食一般盯着他,将他彻底当做了自己的猎物。
李海生她好想哭啊!强制压下心中的惊慌,一边身子往后退,想隔离出安全距离,一边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爹,你先别手,听我解释。事情它是这样的,先生他……”
第二章 为什么挨打
李海生眼珠一转,正准备编一个比较像样的谎言把他爹瞒住,毕竟他爹天天外边忙,对于家里的事儿也不大清楚。
只要他够聪明,顺利过关不是梦,一定可以逃脱一顿皮肉之苦。
却不防他娘---杨氏从东侧的厨房里钻出来,朝着院子一嗓子喊过来:
“他爹,那能是为了啥?肯定是他逃课呗!他爹手软吗?揍他!打完好吃饭,我先摆饭,一会开饭啊!”
好嘛!确认过眼神,这都是亲爹亲娘呀。
刚才爹忽视儿子的时候,娘在厨房里稳如泰山,这时候看儿子挨打的时候,你老倒是不缺席,还火上浇油。
“囡囡,走!娘带你洗手吃饭了”杨氏顺手牵走了女儿,怕丈夫的粗鲁吓着宝贝疙瘩,把战场腾出来,让给父亲打儿子。
于是在李捕头夫妻二人共同一致的宠儿子模式下,李家二小子李海生迎来了爹爹赏的竹笋炒肉丝。
不过好歹挨打这种事情,也不是李海生的第一次经历了,对他来说熬一熬,也就挺过去了!
通过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屁股遭殃的结局后。在饭菜扑鼻香气传来后,李家人终于迎来了暴风雨平息后的平静。
李海生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真是走了背时,命中犯劫。
第二日下午,李捕头黑着脸回了家门儿,一进门,就问道二儿子的踪迹。
李海生此刻正在厨房里向母亲杨氏,赖皮撒娇的讨要零用钱。
听到父亲下衙后,没有去抱他宝贝囡囡,居然还能想起来,主动询问自己,有一些受宠若惊。
不敢耽搁,走出门,忙高声的回应。
可当李海生出了门,一眼就看到老爹黑沉的脸色犹如暴风雨中的乌云一般。
李捕头原本皮肤就很黝黑,这一会儿黑下脸后,比那庙里的张飞雕塑还要狰狞几分。
吓得李海生一哆嗦,结结巴巴的问道:“爹爹你找我?”
“你过来!”李捕头指着他,语气森冷。
李海生一看形势不对,他久经沙场,挨打的经验很丰富,这情形,怕又是要挨打的前奏。
他贴着墙根儿,一边悄悄的挪步,一边战战兢兢的问道:“有事?”
李捕头没回答,直接大步流星的朝儿子的方向走了过来。
妈呀!太可怕了!
李海生此刻也不顾什么面子了,也不想再问缘由了,还问什么,老爹的架势就是要将自己往死里打的模样。
于是撒开腿,就朝院子外的大门逃跑。
居然还敢跑,这下把李捕头彻底激怒了。
他扒着脚丫就追过去,两父子就这样,在院子里面上演着你追我赶的生死时速。
李海生有好几次都想夺门而出,奈何老爹追得实在太紧,他一直没有机会,最终还是成了瓮中鳖。
姜还是老的辣,在追逐了,不到十来分钟后,李海生像小鸡仔一样的被他爹抓在手里。
李捕头很嚣张的说:“跑啊!你小子跑的够快呀!”
他天天衙门里抓贼,难道还跑不过你这小子?
“爹我错了,饶了我吧!”这会儿李海生再没有逃跑时的精神气。双手作揖,可怜巴巴的求饶道。
他爹的拳头是铁做的,打在人身上,就跟打铁似的。
可他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他也会疼的呀!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面子尊严算个屁,只要他爹不打他,别说喊爹了,就是装孙子喊爷爷,他也愿意。
李海生姿态放的很低,认罪态度良好,任谁见了都认为他是真心悔改,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也就高抬贵手,放他一马了。
奈何李家父子两都是老对手了,无论李海生怎么学着哈巴狗一般,摇尾乞怜,装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也改变不了李捕头的铁石心肠。
一直拽着李海生的耳朵来到院子当中。
李海生无比温顺的跪在地上,用最质朴的眼神看着他爹,样子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说吧!又犯什么错了?”
李海生迷糊了,心想,我今天连门都没出,能犯什么错?但这话他不能说呀!
见儿子不回答自己,暴脾气的李捕头一脚踹过去。
李海生就势打了两个滚。
李捕头被儿子的这番无奈举动气笑了,他架势十足,可脚下根本没有用力,这臭小子,和自己演戏呢!
于是气的叫骂道:“你再滚!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当球踢?”
李海生这下不敢再放肆了,重新跪好,可怜巴巴的看着老爹。
试探的问道:“是邻居告我,打他家娃啦!”
李捕头冷哼一声,没说话。
那这就不是了!
李海生又想到:“是不是?我今天逃学啦!”
李捕头瞟了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有一点,猜到边上了,继续!”
可是李海生绞尽脑汁,连想了好几个理由,什么没写作业?什么偷吃食等等,都被老爹否决了,最后他再怎么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了。
话说,今天一天,他的活动范围不超过家门口三丈距离,没打过别家小孩儿,没偷过家里钱,也没欺负过小妹,真的想不出自己干什么了。
犯人砍头,也得有个罪名呢!不待他爹这样的,让自己招,让自己猜。
见儿子顽固不灵,犹自抵抗到底,就像自己审讯的犯人那般顽固,李捕头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前一脚踹上去,踹在了李海生的肩膀上。
怒声责骂道:“欺师灭祖的狗东西!”
听了这话,杨氏坐不住了,虽说老子打儿子自然是天经地义,她也是从来不参与。可是,也不能下手太重了。
见丈夫动了真怒,她也说不得要出来劝慰两句。
杨氏出门,就见丈夫踹了儿子还骂人,心生不悦,张口就抱怨道:“他是狗东西,你是什么?老狗吗?那我呢?母狗吗?”
一句话,惹得一旁的福宝想笑又不敢笑,娘太刚了!
只得把头埋的低低的,肩膀一耸一耸,忍得很辛苦。
娘,你确定你是来劝架的?而不是来说相声的吗!
李捕头怒气冲冲的嚷道:“你这个臭娘们儿,知道什么?这小子居然敢欺负到学堂夫子的头上。”
第三章 长得帅了不起?
杨氏听到这话,也吃一惊,胆子肥呀!欺负同学有就算了,连夫子都敢欺负。
的确该好好管教了,于是也怒骂儿子道:“看今天不揭下你一层皮,还敢无法无天了,马王爷几只眼,你不知道吗?”
“知道,三只!”李海生无比陈恳的回答道。
气的福宝没忍住,当场就笑喷了。这个活宝二哥!
李海生受了爹娘的指责,妹妹还笑话他,心里可委屈了,好好回答被耻笑,没做过的事儿,被冤枉,他怎么这么惨啊?
我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夫子面前放肆,要知道夫子的戒尺可不是当摆设的。这些年,他的屁股上、手板上,没少挨夫子的打。
他怎么敢欺负朱老夫子?
李海生赶紧摆摆手,极力的否认。
李捕头听了儿子的话,只认为他狡辩,却更生气了。
“老子今天到碰见朱老夫子了,他亲口给我说的,还有假?”
李海生一愣,不应该呀,好好的学堂夫子,秀才功名读书人,怎么能冤枉小孩儿呢!
李海生一直喊着冤枉,李捕头见儿子死不悔改,不见棺材不掉泪。
于是将话,一骨碌抖搂出来,呵斥道:“你将一书包的蟑螂,拿去吓唬夫子,有没有这事儿?”
“你还敢说是不是你干的?”
到此,李海生终于明白了,今天这顿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可他冤呀!他装了一包蟑螂,这件事没错,是真的。
可是他并没有拿去吓唬夫子,他只是看,和自己同窗的隔壁张家小子有一些不顺眼。
凭什么?他一年当中有大半年,都可以不去学堂,家里人和夫子从不指责他。
而自己,逃一天学,被抓住了,最轻的都是一顿暴打。
最气人的是,他的成绩还比自己好上一百倍,真是气死人了!
凭什么?张小子上课时,夫子对他嘘寒问暖。
却对自己呼来唤去,高声责骂。
张家小子犯了再大的错,也是精神不济,得到的是加倍关怀和温暖。
自己犯了一点点小小的错误,就是顽劣不堪,死不悔改。
凭什么?不过就是张家小子长得帅吗?
圣人还说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呢!
他虽然长的不帅,可他名字里好歹有个海字,就不能高看自己几眼?
而且张家小子,平时一副清高的样子,从来不和小学堂的小伙伴玩儿。
所以,大家都气不过,不仅是他,学堂里好多学渣都看张家小子很不顺眼。
只不过,他们怂不敢反抗,他不一样!
他不怂,因为他抗揍!
自己才想着捉弄他一下。
哪知道这个小子,看上去病恹恹的,心里却焉坏焉坏的。
李海生趁他不注意,悄悄的装了一包蟑螂,塞进了他的书袋里。
结果,这人猴精猴精的额,放学的时候,他的手,一挨着书袋,就立刻察觉出来了。
原想着,事情败露,没有得逞也就罢了!
哪知道,这小子也是一个狠人,他压根就没打开书袋,而是装着无辜和懵懂,直接将书袋拿到了夫子面前。
他也没告状,只是装出一副很诚恳的请教学问样子,当着朱老夫子的面,请朱夫子帮自己修改文章。
结果,朱老夫子一伸手拿文章,就摸到了一大袋的蟑螂,恶心的不得了,自然是火冒三丈。
嘴里一直骂道:“有辱斯文!”
气的把所有学堂的人,都留下来,要彻查元凶。
张家小子作为苦主,自然是没事人一般,施施朗朗的背着书包,回了家。
可怜学堂的其他孩子,都被朱老夫子,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打了几个手板,就有叛徒就招了供,将始作俑的他供了出来。
当时,李海生已经被朱老夫子狠狠地打了一顿手板,至今还疼着呢。
想着若去再去学堂,朱老夫子余气未消,肯定还会找机会收拾自己,所以李海生才躲在家里,打算逃几天学。
哪知道这个朱老夫子,也是一个气心大的,自己都躲着他了,他还主动找老爹告状,真他娘的惹不起!
李海生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事情的原委,不敢又丝毫的隐瞒。
李捕头听了以后,心里稍稍释然了些,虽然觉得儿子调皮,但总算是还不是无药可救。
他迟疑片刻问道:“你说的是实话?”
李海生忙伸出两个手指头,指着天,指着地,赌咒发誓:“儿子绝不敢欺骗爹爹,说的句句是实话,我就是想收拾一下,张家那个病秧子。”
说起张家,其实住的也不远,就和李家门对门住着,两家是邻居。
李捕头和对门张家的当家男人也是同僚,他在衙门做李捕头,张家男人当的是书吏。
按理说,两家的关系,应该很好。可惜,恰恰相反,两家人互相看不顺眼,张家看不上李家粗鲁,李家看不上张家假清高。
虽说没有大矛盾,却可以说老死不往来。
第四章 张家有子
张家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然然,给房前屋后镀了薄薄的一层淡金色。
张书吏家厨房里的饭菜早已做好,正放在灶上文火温着。
只等男主人回家就可以用饭,而妻子柳氏正带着两个女儿坐在房里绣花。
柳氏原本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一手绣花技艺没得话说,别说整个桂花巷子无人能及,就是在全酉阳县城里论起来也是出类拔萃的。
此时她正在轻声细语的指导着两个女儿绣法。
张家大姐儿今年十二岁,闺名张明慧,一身翠绿色的衣裙让小姑娘像一颗刚出土的嫩草一般轻灵,
她低着头,露出一节如玉般的脖颈,她手里的绣绷子上一朵嫩黄的迎春花绣的似模似样,看来已经得到母亲的几分真传。
大姐儿右手边坐着的是小她两岁的胞妹张明丽。
张明丽比起姐姐的娴静来,好像还未脱掉小孩子的稚气,她没有绣花,只是拿着针线练习着缝边,针脚看上去越来越粗,走的线条也越来越斜,惹得柳娘子频繁的瞪她。
她却吐吐舌头,不以为意的将身体往母亲怀里拱了拱,撒娇耍赖的手段使得炉火纯青。
柳氏也无奈的拍了拍二女儿的背,比起姐姐懂事来,这个女儿活泼多了。
就在此时一阵清风吹来,柳氏神色一怔,忙将怀里的张明丽推开,马上站起身来,快步的走到窗前,将原本半沿掩着缝儿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脸色的关切,语气温柔的低头问道:“明烽,可有被风凉到。”
窗边坐着一个小男孩儿,大约五六岁的年纪。
如今不过金秋时节,离立冬还远着呢!他身上已经穿上薄棉袄,衣裳明显比穿的比柳氏母女三人要厚的多。
小男孩很乖巧的坐在桌前,模样生的极好。虽是男孩,样貌比起他的两个姐姐也不遑多让。
白净的脸蛋上一双眼睛清澈见底,鼻子挺拔,小嘴两边还有两个不明显的小酒窝。
只是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一些苍白,没有这个年纪的婴儿肥,厚重的衣服下露出的手腕也过于的纤细,一看就知,小孩子的身体就不太康健。
这是柳氏的最小的儿子-----张三郎,取名张明烽,也是张家三代单传的唯一男丁。
因娘胎里吃了亏,从小身体就不大好,为了让孩子好养活,张家人还给他还取了一个特别的贱名,叫“张狗剩”。
对于一个几代都有功名的书香门第,取这么一个见不得人贱名,传出去可算是有辱斯文,但为了孩子健康成人,也就顾不得许多,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由此可见张家多无奈,也看得出这个孩子在父母眼中的地位,远远超过名声,世俗眼光了。
如今小男孩张明烽刚过完六岁的生辰。
这时张明慧也紧随母亲身后走了过来,她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很自然地披到了张三郎的身上,柳氏就顺手将张三郎的衣襟紧了紧。
一旁受了冷落的张明丽看到这情景,不由得撇了撇嘴道:“这才什么时节,小弟穿那么多,怎么可能会冷?”
“怎么不会冷?”柳氏对张明丽儿的话,根本听不进去,马上反驳道。
“你弟弟坐在窗口写字,手是露出来的,身上不冷,他的双手也会冷的。”
柳氏平日里脾气最好,说话做事也温温柔柔的,但一涉及到她这个独苗,瞬间就能从迎风就倒的弱质女流变成英姿飒爽的女战士。
张明丽无语,感情她们绣花时,手都是藏在袖口里,不曾裸露一般。
“二姐说的对,娘!我不冷。”小男孩很乖巧的回答道,桌子上练字用的字帖上已经写满了好几大张。
虽然因为年纪小,写的字没什么力道,但却工工整整,一看孩子就是用了心认真的书写。
“那你饿不饿?锅里有现做的玉米饼,热着呢!娘去给你拿一块儿。”
柳氏听到儿子的话,又看到儿子桌子上的字帖,语气更加的温柔和蔼,好似声音大一点就会吓着眼前的孩子一般。
张明烽看起来有些腼腆,依偎在母亲怀里摇摇头拒绝了。
“没关系的,你爹爹不会说什么的,娘去给你拿,别饿坏了!饿坏了身子,爹娘要心疼死的。”柳氏说着就准备站起身来,准备去厨房里给儿子拿饼子。
张明慧也跟着软声的劝道:“娘,要不要再给小弟端些热汤,锅里还炖着一只鸡,盛一碗鸡汤,又暖身,又不会被饼子噎着!”
张明丽听着娘亲和大姐的话,看没人注意到自己,飞快朝着小弟那边翻了个白眼。
刚才自己向母亲讨个饼子来吃时,被柳氏一顿好训。
说什么身为子女,父母未归,就先用饭很失礼。
说什么自己一天到晚脑子里就装着几口吃食,没个姑娘样子。
这会儿轮到小儿子,那就什么礼节,什么规矩都不要了。
她早就知道是这样,小弟就是家中最宝贵的那一个,自己跟他比,连个小脚趾都比不过。
心中怨言沸腾,张明丽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因为她知道小弟在家中的家庭地位,那就是父母眼中的瑰宝,手心肉。
自己要是敢怼他,一定会挨上一顿父亲的训斥。
母亲也要忍不住唠叨她好几天。
张明丽又不傻,自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柳氏走到儿子跟前嘘寒问暖,代入慈母本色,完全没有继续绣花的兴致。
一会问儿子冷不冷?一会问儿子饿不饿,整个人的全身心都围着儿子转。
张明烽也没有烦躁母亲的啰嗦,有问必答,带着稚气的童音和柳氏温柔的言语相得益彰。
张明慧也在一旁,时不时的插言和母亲一句一答的聊着天,小小的屋子,透过窗户。映着着夕阳的余晖,更显得几份温馨。
只有张明丽,面对母亲对弟弟的过分关心,心中烦躁不已,又不敢打岔,只有一个人干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心中暗自恼怒。
突然,她心生一计!
第五章 一个赌约
“小弟,我去给你盛碗汤水,窗边坐着怪冷的,喝一口热汤暖暖身子!”
张明丽说完站起身来,就往厨房方向走去,热情的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盛汤的时候,明丽起了一个坏心眼,她将热汤置于碗底,面上轻轻刮了一些油水。
这样油浮于表面凝固后,看似没有热气腾腾,其实,下面的汤滚烫着呢!
她已经能想象的出,一会张明烽烫的龇牙咧嘴的样子,她忍不住捂嘴偷笑几声才出了厨房门。
“活该,谁叫你每日就在父母面前扮乖争宠!”
鸡汤滚烫,到了房门口,明丽先将垫手的帕子,放回衣服袖袋里,才重新端着鸡汤进了屋。
尽管指头烫的有些刺痛,但一来房门进去就是窗口,路程短,还能忍受。
二来,又想着,一会明烽会吃瘪,所以明丽咬了牙,自作没事儿人一般,端着鸡汤进了屋。
明丽将鸡汤递给小弟,满心盼望着,他伸手时,因烫了手指,而将汤水撒一身的窘态。
但面对她递过来的碗,明烽却没有伸手接,而是示意她将鸡汤放在桌上。
明丽一愣,怎么不按套路来。
直到柳氏伸手,她才恍然醒悟过来,怕柳氏接手,漏了相,赶紧将鸡汤放在桌上。
“尝一口吧!可香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明丽劝道。
明烽面对二姐的殷勤,心中暗自叹息,这个二姐,不但是个心狠的,还是个蠢人!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都使出来了。
为了坑自己,十个手指头,都烫的通红,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他无语的看了二姐一眼,然后拿起汤勺,一点一点的撇去面上的油腻,优雅的舀一口鸡汤,吹了吹,慢条斯理的抿着喝。
“味道真的不错,娘的手艺真好!”最后,顺势拍了拍柳氏的马屁。
见明烽一点也没有吃瘪,张二姐脸上的失落都快掩饰不住了。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明烽的运气也太好了,这都让他躲过去了。
一时间,张二姐觉得刚才烫红的十个手指头开始隐约作疼起来。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哐哐”的敲门。
张明丽早就不耐烦母亲和姐姐对于弟弟的关心,却冷落自己。
坑人不成,又烫伤了手指,还要装着没事人一般,看着明烽享受美食,她心里正恼火着呢!
此时听到敲门声,一跃而起,借机离开这让人闷气的屋子。
“爹爹回来了,我去给爹爹开门”
柳氏听到说是丈夫回来了,也跟着站起身准备张罗,张明烽却用小小的手掌一把拉住母亲,朝着张明丽笑道:
“二姐,这回可是猜错了,不是爹爹回来了,是隔壁李大叔敲门声”
张明丽本就吃了瘪,不耐烦的很。
这回总算找到由头,故意借机出一口,积压已久的心中闷气,眼睛一瞪不服气的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是李大叔,你又没有出门,莫非你在门里还能看到门外?”
面对二姐的质问,明烽腼腆的回了一句:“我自然是猜的”
听到弟弟说自己是猜的,张明丽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念头,继续自己的坑弟大业。
“小弟,不如我和你打个赌,赌输了的,可是要拿铜钱出来的哦!“
要知道,张家虽然富裕,但家教极为严厉,除了小儿子身体不好,两夫妻要特殊宠爱一些。
柳氏对于两个女儿的教育在整个桂花巷都是严格出了名的,两姐妹七岁以后,连张家门都很少出,平日里也没什么零用钱。
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存下一些压岁钱,张明丽本又是个贪嘴的,又不似张明慧还会打个络子换钱。
如今是月末了,她这个月的月钱也用的差不多了。
这个弟弟最是得宠,家里要什么给什么,有钱也根本就没地用。
张明慧和张明丽朝夕相处,还能不知道妹妹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于是瞪了妹妹一样,不赞成道:“你多大个人了,还想贪弟弟的几文钱。”
柳氏想到二女儿竟然想坑比她年纪小一倍的弟弟,心中不满。
刚想开口呵斥。就听到儿子清脆的童音:“好,就赌二姐藏着的五文钱,怎么样?”
柳氏听到儿子口气中的开心,不由得心就软了。
孩子因身体不好,天天关在家里,难得这么开心,反正也不是多大个事,儿子要是输了,自己再偷偷给他就是了,于是也不再阻拦。
五文钱可是张明丽的全部家当了,她也不知弟弟如何得知,她原本就打算赌一文钱的。犹豫了一会,觉得自己怎么可能输。
一家子人都在屋里没出门,谁也不知道屋外的真实情景,加之这个时辰本就是平日里,爹爹下衙归家的时辰。自己赢的机会很大。
于是也很干脆的答应道:赌就赌,要是你输了,你也得给我五文钱,不,十文钱。你平日里最得爹爹的宠爱,你的压岁钱肯定比我和大姐多。”
柳氏听张明丽说什么儿子的压岁钱,肯定比自己和大女儿多,心中火气腾腾的网上冒,简直是胡说八道。
夫妻两个虽然溺爱小儿子,但也是因儿子身体弱了些,在生活上多关心一些,何曾将压岁钱也分个三六九等。
张明烽却也没有向二姐解释什么,而是满口应下。
“男子汉大丈夫,输了不能赖皮,不能找爹娘哭”张明丽又利用自己的小心思,将了弟弟一军。
张明丽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对着弟弟张明烽说,但眼睛却斜着瞟向柳氏,她心中也是有成算的,她怕小弟一耍赖皮,母亲就要出来拉偏帮。
到时候,赢家也变成输家了,以母亲对待弟弟宠爱程度的了解,她认为这个可能性很高。
张明烽笑的更加开心了,应道:“好的,一言为定。”
末了又补充道:“母亲,父亲都不许参与,这是小孩子的游戏!”
第六章 一个赌约2
柳氏本来刚才看见小女儿将眼神瞅向自己时,还擅自涨价,心里是带着气的。
十岁的姑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为了五文钱,算计弟弟,算计母亲,这般小心眼,这般好胜,真是白瞎了自己平日里对她的教导。
柳氏对二女儿不满,但又不忍驳了儿子的兴致。
张明烽的身体差,一入秋,就容易生病。如今连学堂都没去成,整天关在家里。
两个姐姐又大他许多,男女有别,玩不到一块去。
这孩子也算懂事没事就写写字,背背书,让她又欣慰又是心疼。
柳氏心中暗暗存住气,听了儿子的话,又将想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算是默认了两姐弟的打赌。
“那我去开门!”张明丽没有意识到母亲的不满,她满脑子就是赢了可以得到五文钱,高兴的朝着院子跑去!
还没等张明丽跑到院子门口,就听见门“咯吱”一声。
应该是门开的声音,但自家大门没人动,自然是纹丝不动。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是隔壁大门打开了。
接着,听到隔壁李二小子,那像撞钟一般的大嗓门响起来:
“娘!小妹!老爹下衙回来了。”跟着是李捕头爽朗的大笑声,和“砰”的一声关门响。
听着隔壁动静的张明丽,此刻心情沮丧极了,刚刚跑出门的兴奋劲儿全丢了,垂着头往里走。
刚走到屋子门口就看见,张明慧和母亲柳氏传来的打趣笑声。
母亲柳氏还算能保持体面。
张明慧却笑得前仰后倒。一边笑一边打趣道:“怎么出门是小狮子,回来来威风全丢了?”
母亲柳氏也看着她孝道:“丽娘,你输了,快掏五文钱来赔给弟弟!”。
“不是五文钱,应该是十文钱,刚才二姐自个儿加了价!”张明烽也紧跟着起哄道。
看见一家子人笑话自己,张明丽再也没绷住,特别是弟弟张明烽的最后一句,让她赔十文钱,在她看来就是落井下石。
明明知道自己所有家当加起来也就刚刚五文钱,哪里来的十文钱,他就是讹诈自己,欺负人。
母亲和大姐不仅不帮自己,还跟着笑,大家都在奚落她。
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吃了哑巴亏,张明丽再也没忍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她不敢朝着柳氏发火,却将气撒向幼弟。
“我手里没有那么多钱,只有五文钱,你是知道的,偏偏要我拿十文钱,你就是故意坑我。”
在张明丽眼里看来,母亲的心偏的没了边,对女儿和儿子的态度简直是天渊之别。
今天若是打赌输的人是明烽,明丽可以肯定的说,柳氏绝对不会这样奚落儿子,又是另一幅慈母面孔。
但在柳氏认知里,从来没有体会到小女儿的心思。
她的确有些偏心儿子,但她却不自知,因为这样的想法和做法,在她心中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柳氏觉得儿子年纪小,身体又不好,加之又是家里唯一的男丁,长大了那是要替张家传递香火,顶立门户的。
而且儿子又懂事又聪明,自己多宠着爱着不是很应该吗?
更何况她夫妻二人又不曾亏待两个女儿,只在家里帮衬着做一些家务,自己和丈夫都是斯文人,更不曾打骂过孩子们。
她甚至还认为两个姐姐也要像自己一般关心弟弟才是。
毕竟兄弟出息了,女儿以后嫁出去,在婆家也有底气不是,有娘家兄弟撑腰不是。
作为没有娘家人的柳氏,因为自身经历的缘故,所以对于这一点,格外的固执。
所以,当张明丽说出这话来的时候,明烽还未有表示,柳氏心头早就按奈不住的邪火,一起爆发了。
“你就不能学学你大姐的娴静?天生就不是一个不省心的。
每日里就只知道了弟弟争抢,哪家不是大让小。
偏偏咱们家里,却是体弱的弟弟让着骄横的姐姐,说出去,你不嫌丢人,我还怕让人说嘴。”
明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已经让柳氏怒火中烧,这个丫头素来争强好胜,事事掐尖。
平日里她教育过多少次,收效甚微,一遇到点事,就暴露本性。
看来是自己敲打的还不够。
柳氏的话语里一点情面也没给张明丽留。
吃了母亲一顿排头,小姑娘脸皮薄,却又犹自倔强着,不肯掉眼泪,眼睛通红,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强忍不落,看上去带着几分可怜。
可柳氏正在气头上,也不搭理她。
明慧心软,于是上前去将妹妹抱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道:
“大姐哪儿有些铜钱,我替你赔给小弟,那五文钱你留着自个买糖吃!”
按道理来讲,张大姐从中缓和,明丽就该借坡下驴,顺势服个软,完结此事。
可张明丽的性子却再倔强不过了。
她咬紧嘴唇,摇摇头,却不说话,一看就是心里却又压着气。
这死也不服软的模样,可把柳氏气坏了,“这还有理了?”。
她眉头一挑,抓起桌上的鸡毛掸子,便想发作。
张明烽看见二姐的可怜却又倔强样子,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气。
他本来不打算理会,但见母亲动了真怒,若是不拦着,张二姐今日便要遭一顿好打。
几步上前,拦着了母亲柳氏,转头向张二姐问道:
“赌约是谁人立下?”
“溢价又是谁人主动提出来的?”
“二姐不必觉得委屈,愿赌就要学习认输,在家,我们还可由着你反悔耍赖。
“那世间的人都能让着你?花钱买个教训,你也不冤。”
受到弟弟的诘问,张二姐脸色一红,她也知道小弟说的在理,可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强自狡辩道:
“不过运气好些罢了,也能让你得意忘形的教训我!”
张明烽挑眉看了看张明丽,气极反笑:“运气好?”
若不是场合不合适,他真想将一件件一桩桩的“好运气”,掰开来和她好好说道说道。
“刚才那件事儿,说是打赌,可在打赌之前,我已经知道输赢结果了。”
“好啊!你解释清楚,让姐姐输也输个明白!”
第七章 一个赌约3
张明丽天生好强,爱掐尖,又把钱财看得极重。
对于弟弟能赢这个赌注,却是不服气的。
明烽知道,今日若能说服她还好,若是她不服气,接下来几天她都能各处不得劲。
想到这里,明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
之前对于二姐一而再再而三坑自己的事儿,张明烽一时想差了。
心中落了气,才会故意将计就计的给二姐挖了个坑。
此时,见好端端的和睦家庭气氛,被搞得一团糟心,又是何苦?
难怪古人说大智若愚。
又说难得糊涂!
张明丽小气又好强,自己一个男子,也要学了她不成。
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罢了!罢了!
心思淡了,气性也消了,淡淡说道:“姐姐钻了死胡同,道理说穿了很简单!”
其一张书吏和隔壁李捕头同属一个衙门,平日里若是没事耽搁,也是一同下衙回家,
但李捕头,一身功夫,而张书吏是读书人,力气稍逊。
因此按照一样的路程,正常来讲,应该是李大叔比爹爹早些到家。
其二,刚才那敲门声“砰砰”作响,空空有力,震的门板咚咚直响,像一头大熊撞树。所以是用整个手掌大力拍打在门板发出的声响。
而张书吏平时敲门要斯文许多,他每次都是拿手扣着门环发出的声响,声音清脆而短促。
两种声音截然不同,稍稍分辨一下,就可以听出来。”
为了缓和张明丽的情绪,明烽故意放软了身段,不好意思道:
“说起来,是我占了姐姐的一个巧,我坐在窗口,姐姐在屋里,都听到敲门声不假,可姐姐毕竟没有我听得仔细。”
明了此事的原委,张明丽心里芥蒂消退了不少,技不如人,奈何!
敲个门而已,还有这许多道道,张家的心眼全都长在张明烽这小子身上了!
柳氏听完张明烽的解释后,心里特别的自豪,自己孩子才几岁,就能观察入微,别说是二姐儿,就是她也是今天才察觉到,两家人敲门的区别。
忍不住夸道:“我儿真本事!”
张明烽囧了,他这个娘亲还真是对他无底线的宠,无奈道:
“娘,这算什么本事,不过是在家呆的无聊,每日里盼着爹爹回家,听多了自然也就分辨的出来。”
柳氏一听,心中一酸,要是儿子身体好一些,每日里有学堂的同伴陪着,怎么会无聊到去听敲门声有什么不同之处。
张明烽本来也是随口一说,见柳氏神色暗下来,便知道她又脑补了。他知道,她娘这辈子最内疚的就是,养胎时受了累,让他胎里不足!
于是马上开口道:“我刚才说李大叔敲门像只熊,没有爹爹斯文,娘和大姐可要替我保密,要让李大叔知道了,不用他出手,只用那嗓子一吼,儿子小胳膊小腿的要被他震散了架!”
柳氏和张明慧一听儿子的自嘲和打趣,都乐了。
柳氏也揶揄道:“我儿说的也没错,李家那男人就是一头熊,一家子人都是野蛮的不得了!”
“上次我见他家二小子,带着最小的胖丫头,在爬巷子口的桂花树,灵活的就跟只猴差不多,那个小胖丫头,像只胖乎乎的熊猫,胖屁屁一撅一撅的,到挺可爱的。”
原本刚才输的时候,张明丽还有些不服气,此时,缓和了气氛。
她也笑道:“娘这话,是夸人还是损人呢?一家子都像动物,没一个有人样。”
听了打趣的这话,母子三人都笑个不停。
张明丽也知道,自己若是再死倔着,不肯低头,那她被打死也是活该了。
借着笑话,给自个下了台阶。
然后,爽快的从腰间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仅有的五文钱,放在窗口的书桌上。
“不过既然是故意坑我,十文是没有了,五文钱你暂且收着吧!”
张明烽还能不知道她二姐的性格,那就是一个铁公鸡,把铜板看的比天大,本身又小气,他才不要这五文钱呢!不值当。
本想着,若是张明丽犯了混,还不肯服气,就再隐晦的问问她手指头还疼不?
宽慰加威胁,胡萝卜加大棒,她总会低下头的。
如今,见她服了软,总算不用再费心思,因此更不愿节外生枝。
忙摆手解释道:“也就是个逗趣,不敢贪姐姐的银钱!“
张明丽推辞不过弟弟的好意,再加上心中的确不舍。
因此最后倒是把铜钱又装回荷包里,此时,心中的芥蒂才算是全消了。
事情了结不久后,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果然就如同张明烽说的那般,是门环敲击门板之声,比之刚才隔壁的敲门声,要清脆许多,也小声了许多。
“这次真的爹爹回来了!”张明丽因刚才的事儿,多少有些尴尬,为了挽回在母亲心中的印象,主动的去应门
张书吏回家后,没有发觉家中人情绪异常,吃饭时,柳氏提了个由头,却被张明烽巧妙的打断了。
张明丽心虚的过了一夜,见父亲依旧毫无所觉,这才算宽了心。
夜里,柳氏将傍晚的事情原委,细细的说给了丈夫听。
张书吏听了妻子的叙述,又想到用饭时,儿子的表现,不禁老怀欣慰。
他轻轻抚了抚额下的长须,感叹儿子的聪慧和懂事。
见儿子屋里的灯火,还亮着,干脆穿好鞋袜,披着外套,来到了明烽的房间。
张书吏到房间,和儿子话了一些家常。
因傍晚的事儿,他夸奖了明烽的懂事和得体,但也告诫儿子不要因为一时输赢,就沉迷于赌约。
张明烽他点了点头认真的回答“十赌九骗,真正凭借运气的很少,大多是算计和圈套。
他细细的向父亲解释了白日里的事情原委。
末了,又补充道,即使张书吏故意学着李捕头以掌大力拍门,一文一武,因手中力度有所不同。
所以无论怎么学,都会又所差异。
学其形,失其声,学其声,则失律。
听完儿子的解释,张书吏才觉自己白担心一场,儿子年龄虽小,心里却敞亮着。
白日里,他与女儿的赌约,名为赌约,却是单方面的一场智力完胜罢了。
第八章 一个饼
“我儿聪慧!“张书吏心中感叹,面上却仍不显,好容易才压下自己的喜色。
淡淡道:“小儿游戏,莫要为了一时输赢而轻狂得意。”
张明烽哪能不知道,父亲深夜来访的缘由,一来,是因他白日里对张明丽的退让,而赶来宽慰。
二来,也是怕他赢了赌约,年少得意忘形,可怜天下父母心。
明烽心中了然,腼腆的笑了笑道:
“父亲说的极是,这赌约能赢,不过因为大家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若是说透了,这也简单!孩儿不会因这点小事,就自傲的。”
当面不敢夸奖孩子,回到自己房间,张书吏却忍不住炫儿狂魔的本性爆发,对妻子柳氏,一通好夸儿子。
张书吏将儿子的分析一一说来。
学其形,失其声,学其声,则失律。
却见柳氏仍然一头雾水,他只好走到桌前一边说的更直白些,一边模仿拍门的动作:“嗯,就像这样……”
以手掌拍门,声音可辨大小
模仿同等音量,则因力气的大小不同,发声的频率会发生变化。
看了丈夫的现场示范,柳氏这才恍然大悟。一个拍门而已,弯弯拐拐的,听得头晕。
之前柳氏还感叹一句,儿子心细,此刻听完丈夫的叙述,才知道,女儿输的不冤枉。
这孩子,之前也没有半分显露,若不是丈夫深夜考校,还不知道这里面藏着许多的弯拐。
她嗔道:‘你之前,还白白担心儿子张狂,瞧瞧!烽儿这般还不算稳重,什么才叫稳重?”
张书吏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对于儿子的聪慧和体贴,他真的颇感欣慰。
但想到,灯下儿子苍白的小脸上,丝毫没有血色,却又心疼不已。
夫妻同心,见丈夫一会喜一会暗淡的脸色,柳氏也能猜到他心中作何所想,儿子虽然聪慧,但身体却不好。
有一句话叫“早慧易夭”。柳氏瞬间心中又是一阵唏嘘加心疼。
“睡吧!”柳氏语气恹恹的,随即吹灭了灯火,夫妻一夜无语。
相比张家的沉闷,李家的气氛则是热闹了许多。
吃完晚饭,李家娘子杨氏在厨房里收拾碗筷,李捕头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逗弄女儿,表情也从刚才暴打儿子的猛虎下山变成了小女儿面前的慈祥老母鸡。
李海生觉得没脸看,躲到门口处,离他爹远远的,就怕突然老爹又抽了,与他算起什么烂账来?
毕竟他干的混事情,他自个也记不清。为了芝麻绿豆自己都记不清的事儿,挨打多划不来。
李捕头笑呵呵的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用和雄壮身躯完全不搭的,甜到发腻的嗓音哄着小女儿的李福宝(李佳娘)。
“来看,这是爹给你买的酥饼,合酥斋的买的,好吃着呢!”
看着自己和妹妹天差之别的待遇,李海生到不敢争宠了,但合酥斋的酥饼有些贵,爹爹也不是每天都会买,他不常能吃到。
因此对于食物的欲望,到底彻底战胜了他对老爹的恐惧。挨打经常有,合酥斋的酥饼却难得,为了一口吃的,李海生也是泼上了性命。
舔着脸凑了过去,嬉皮笑脸的问道:“爹,有我的那一份不?”
李捕头不语,一个死亡眼神甩过去,让其自行领会。
李海生咽了一口口水,他爹战斗能力太强,他不敢造次,正打算悄悄撤退。脚刚退到门口,就听到敲门声!
“大哥回来!”李海生高兴的跑出去,他的救星来了。
须臾,李家兄弟一块进了屋,李老大叫李武生,今年李海生十五了,算成年了,家里都准备过了年就去给他相看人家。
因李捕头还在衙门里干着,所以他没能顶缺,如今进了巡防营,具体来说,是在城门口做守城门的大头兵。关了城门后,交了差事才回家。
李捕头已经将油纸包打开,里面李捕头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酥饼,发出阵阵香味。
他从纸包里拿起一个酥饼放在了李武生手里,又扭头看了看二儿子对着酥饼如饥似渴的眼神。
他白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读书、写字、做事儿的时候没见他积极,贪吃的时候,到次次不落下。
李捕头淡定的说道:“老二,别说爹不疼你,拿着!”
李武生大了,不会和弟妹争一口吃食,他如今也能领薪饷,虽然要交到公里,都给母亲杨氏手里收着。
但他毕竟算是大人了,所以父母都会刻意的给他留一些铜板傍身,平日里买什么零碎,吃一两碗混沌的钱还是有的。
而且他对于这种小零食,甜甜腻腻的,他也不大喜欢这口味。
“谢谢爹!”他说完,将酥饼两三口就吞下肚去,然后去厨房里去吃母亲杨氏给他预留的饭菜。
一个小饼子对于一个男人的胃口来说根本不顶事。之所以收下,不过是领下父亲对子女的一份疼爱而已。
“你也别说爹偏心,看啊,你一个,大哥一个,妹妹三个”李捕头边说边很自然的将剩余的酥饼全都包好交到小女儿手中。
“爹爹,我吃不下三个,我刚刚吃饭吃的饱饱,现在只能吃一个!”
李福宝望着手里的酥饼,她也喜欢吃合酥斋的酥饼,但实力不允许啊!因此很苦恼。
李捕头看着女儿,皱着眉头,认真思考的模样,落在稚气满满的圆脸蛋上,李捕头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只差没有仰天长啸:“我的宝儿怎么这么可爱!”
嗯,这句话,他可以每日三次,每次三次的吼,都不足以表达女儿奴心中的激动心情。
李海生狼吞虎咽的吞下手里不大的酥饼,望着妹妹手里的酥饼,渴望的表情只差没有在脸上写着。
“我想吃”
“你吃不下,给我!”
“我能吃啊!我能将饼渣都舔干净,绝对不洒落一颗芝麻!”
哪知李捕头完全没有注意他期盼的心情,也无法听到他心中的呐喊,只听他对女儿和蔼的劝道:
“吃不完,没关系,回头交给你娘,让她给你收着,明天饿了再吃!”
听了老爹的话,李海生觉得心里委屈极了,妹妹是小孩子,他勉勉强强的也还可以还算是个小孩子吧?
但他对于李捕头的权威完全不敢挑战,因为后者会用他钵盂大的拳头来帮助你树立人生观。
想到酥饼一会儿会交到母亲杨氏的手里,他想了想,干脆直接到厨房里去找他娘。
“爹不疼我,娘还是会心疼我的吧!”他心里想着。
第九章 福宝
李海生到了厨房,杨氏刚刚收拾完厨房的一大摊子事儿,正准备给全家人烧洗脚水。
他赶紧有眼力劲的帮着添火,就顺势坐到了灶台下,一边照顾着火一边向她娘抱怨。
“顺便”将爹分酥饼的不公,添油加醋的讲给了娘亲听。
末了,还委委屈屈的说道“酥饼放到明天都不酥了,不好吃了,妹妹吃不完也不分给我!爹好偏心啊!一点也不疼我。”
杨氏一边向灶头上的铁锅添水,一边斜眼瞟了瞟他
“我还纳闷今天那阵子邪风吹过,你也会主动来厨房帮我做事,原来这般!”
见杨氏没有责备自己,李海生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了。
“娘,你说爹偏心不,虽然妹妹是老来女,是爹爹的福星宝贝,平日里爹爹多疼爱她,我也就不说了,但这次太过分了。给妹妹三个酥饼,只给我一个。”
说到这里,李海生站起来,手里还拿着火钳子,义愤填膺道:
“我是咱家儿子,以后要给爹娘养老的儿子。妹妹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别人家的。”
面对儿子声声血泪的控诉,杨氏表示很淡定,摸了摸锅里的水温,淡定的指挥道:“再加把火!水还不热”
“娘,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李海生愤然的朝灶里添了一把火。
“听到了,你说的对!”杨氏虽然口里赞成他,但语气里的敷衍毫不掩饰。
“娘……”李海生不满的喊道。
杨氏看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道:“本不想搭理你,你既然知道妹妹是最小的,你不该让着她?”
“你既然知道妹妹是家里的福星,要知道没有你妹妹,你爹能当上捕头?以前你爹当捕快时,家里什么光景,如今家里什么光景,你没记性啊?”
听到这里,李海生只想说迷信害人不浅啊?说起来,妹妹被叫福宝那也是有原因的。
当年李老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衙役,既不能打板子,也不能帮着放榜的跑腿,连看门都轮不上,自然没什么油水可言。
一家人也远远没有现在过得自在,那时候,娘亲杨氏还需要在家织布来补贴家用。
大哥因为家里没钱,也没有像自己一样进学堂,反正一句话,就是家里日子很苦逼。
三年前,小妹出生,老爹很高兴,虽然家里穷,但老来得女也是一件大喜事。
见天还未黑,就拎着红鸡蛋跑到衙门里给同事讨喜。
按照老爹的说法是,讨喜是其次,收一些礼钱回来,好给娘坐月子用,倒是千真万确的。
走到衙门,老爹的算盘却落了空,衙门里空荡荡的,鬼影都没有一个。
只因那时前任县令刚走,新任县令还没来,衙门的人自然松散,又快到了下衙时间,因此早走一些也是极为正常的事儿。
李老爹也是高兴的昏了头,竟然失算了,一时失落沮丧情绪油然而生。
可偏偏此刻又时来运转。就在李老爹准备空手而归时,衙门里进来一群人,竟然是新来的县令赶在天黑之前进了门。
李老爹可是个聪明人,将手里的鸡蛋一藏,腰杆一挺,很快树立了尽忠职守的人设。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来送红鸡蛋的,他可是一直在衙门里值守,就算是同僚们都散了,就算是衙门里没事可做,可一刻钟没有到下衙的时间,他就必然坚守岗位到底。
接着李老爹又忙上忙下的帮助县令安置,铺床叠被、打扫庭院、采买用品……
虽说县令也带了奴仆的,可怎么抵得上他这个本地人,刚何况李家可是当地的地头蛇。
什么铺子关门,不存在的,我知道掌柜家住在哪里,让他开门就是。
什么酒馆打烊了,不存在的,从跑堂到东家都是我亲戚,你想喝什么……
一句话,只要县令大人你能想到,就没有李老爹我不能办到的。
就这般鞍前马后的为县令大人忙活,直到忙到深夜李老爹这才归家。
次日李老爹一大早来了衙门,接着众人宣布他昨夜喜得千金的好消息。
还不等众人恭贺完,县令大人的赏赐就下来了。直接升他为总捕头,又因他昨夜得女,给了五两银子作为贺礼。
原来昨夜李老爹离开后,新来的县令大人就暗自思量,在他看来李老爹作为一个捕快,在众人都伺机偷懒时,还能尽忠职守,这份心思实属难得。
为他鞍前马后的一顿忙碌,直接省了他许多麻烦,是个机灵人。而且对县城的大事小事了若指掌,又能办妥很多麻烦事,是个能干事的人。
他刚来乍到,手里也没有人,收拢一个自己人是理所当然的,这个人选直接就让李老爹瞎猫碰死耗子的撞上了。
本来吧!县令大人也没准备马上提拔李老爹,他还想看看其他人的表现,万一有更好的人选呢?
但一大早就听下人来报,李老爹昨夜喜得一千金,今天请大伙吃红鸡蛋呢!
县令大人一听,这不就是“生了”吗?
老天爷也觉得自己收纳李老爹是个不错的选择,好彩头!于是干脆不等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大笔一挥,将李老爹升职了。
还特地的见了李老爹一面,温言细语的好生勉励一番。
甚至直接开玩笑的说道:“你这闺女是个好命的,昨夜出生,就是告诉本尊,该给她爹这种能吏往上升一升……”
县令这话半真半假,虽说也是有取个好彩头的意思,但最重要还是拉拢自己人的手段而已。
毕竟他如今还是一个光杆司令而已,有一个能得心应手指挥的手下不是很好。
若是一般读书人听过县令的话,应该是表面以为然,再就这话头顺便夸夸县令家的公子、小姐,这事儿也就罢了,不会放心上。
因为谁还会把这种场面话当真。
可李老爹一武人,没读过书,连名字都写不全的莽夫,哪听得懂县令心里的这些弯弯拐拐,只当了真。
第十章 统一战线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衙役,前县令连个正眼都没瞅过他,更别说给他升官,还和他好言好语的说话,最后还给银子。
李老爹一时激动的五体投地,说不出话来,连给县令叩了好几个响头,发出实在的“砰砰”几响。
李捕头这般实心眼,也让县令很满意,毕竟谁不喜欢忠心耿耿又死心塌地的老实人当下属呢?
就这样李捕头糊里糊涂的成了县令的自己人。
县令大人一开心,末了,亲自将李捕头送出门,这可就是难得的礼遇了。
要知道,说的难听一些,除了县丞是读书人,勉强可以和县令称一声同僚。
衙门其他的人,在老爷们面前只是下属而已,衙役一流,在县令眼中更是如同走狗一般,岂会高看你一眼。
众人见县令如此这般对待李捕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绝对是入了县令大人的党羽之下。
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还是嫉妒、恨。但不管心思如何作想,但借机拉关系肯定会的。
听说李捕头昨夜得了个女儿,一时间衙门里大大小小的官吏,上到县丞、主薄,下到衙役、牢头,甚至衙门里扫地的杂役、煮饭的伙夫,大伙都凑了凑,随了分子钱。
因为这哪里是给李捕头送礼,而是给新来的县令大人做脸。
既然给县令大人做脸,银钱少了又怎么拿得出手,纷纷以李捕头双喜临门的借口,人人送了双倍贺礼。
出了衙门口,李捕头摸了摸怀里的真金白银,整个人都是蒙的,脚步也发虚。
好多银子,比他在衙门里呆三年的俸禄都多,一时感觉自己就跟做梦一样样的。
他反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都觉得不那么疼!
虽然当时拍了县令的马屁,但那也是想当然的做法,在李捕头的认知里里,能得几串铜板当赏银已经很不错了。
最不济县令老爷口头上夸一句,留个好印象,自己也不吃亏。
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
李捕头一路像踩在云端一般,飘飘然然的回了家,进了屋,还没有来得及向妻子说说自己的离奇遭遇。
一眼就看见睡在妻子旁边的小丫头,突然想到县令大人对自己说的话:“喜得贵女……”
对!对!就是这样,昨夜没有女儿的出世,他不会因为送红鸡蛋到衙门,也就不会遇到刚来的县令大人。
今天没有向大伙报喜,县令大人不会为了讨好彩头,给自己升官。
要知道衙门里比自己资历老、比自己功夫好的人还是有那么好几个呢!
不升官,不生女儿,大家伙也不会给自己赶厚礼。
李捕头越想越觉得有理,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自己的这番神奇遭遇,而且县令也说自己是“喜得贵女。”
什么是“贵女”?不就是说,自己是托了闺女的福气才有今天的吗?
新县令可是进士出身,和一般的读书人不一样,他说的话,那绝对没有错。
想通了这一环节,李捕头看自己刚出生的小闺女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堆发光的金子。
本来这小丫头就是他老来得女,原本就疼爱着了,如此一来,闺女更是直接成了他的心尖尖。
“囡囡!囡囡,你就是爹爹的福宝,全家人的福宝”
李福宝因此得名,后来还是杨氏觉得女孩子叫福宝,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总不能以后说了婆家,通了姓名,说我家孩子叫福宝吧!人家肯定会说,多大的面子啊?还叫福宝,感情别人家都没闺女似的。
杨氏好说歹说才劝了李捕头,给闺女取了一个大名,叫李佳娘。
尽管丫头有了大名,但是李捕头还是固执的叫着福宝。
李佳娘这个名字也只是个写在纸上的符号而已,李捕头不认它,它也不认识李捕头。
说完李福宝得宠的来历,又把话题转回来,说说向亲娘讨饼的李家二儿子,李海生。
想了想妹妹名字的来历,他有点焉了,这他娘的,好命天生的,这个真的比不了。
但他又实在不服气。
“妹妹千好万好,以后嫁了人,福气也是人家的。
儿子我再差,也是老李家的种。”
李海生说完后,觉得这句话说得真的太有气势,有道理。
“有本事,这话对你爹说去?”杨氏藐视的瞟了他一眼。
李海生瞬间又怂了,这话,当着他爹李捕头的面,他不是没说过。
但代价就是屁股肿了三天,睡觉都得趴着。嗯!印象深刻。
他觉得他这话,一定是深入了他爹的灵魂,他爹才会“恼羞成怒”的。
见儿子不服气,杨氏压根不接受反驳,人生三连问直接出了口:
“你也知道妹妹长大了要嫁出去,爹娘能宠上几年了?所以她在家的日子,我们不应该使劲儿宠吗?
就这样,你一个男子汉还要和小姑娘吃醋、争宠,你害不害臊?”
见儿子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杨氏又随口安慰道:
“你是男孩子,跟着我们的日子还长了,等你长大以后,妹妹出嫁了,我们再宠你。好了,乖!”
杨氏直接将洗脚水倒好,后脚出了厨房门给丈夫端了出去。把无语的李海生一个人留下了。
“好敷衍啊!”等妹妹出嫁,自己肯定都娶媳妇,生娃了,难道当爹后还要跟娃争吃的。”
爹娘不愧是统一战线的战友,连敷衍的口气都经过统一培训过。
第十一章 单纯的吃货
等杨氏回到厨房,见儿子还傻站着,瞥了他一眼。有些生气了,看在你添火的份上,老娘都压着性子哄过你了,还想怎么样?
于是也不客气了,直接切换到母子日常模式。叫骂道:
“这事你还真不能怪你爹偏心,依我说,你这混小子最好一个饼都不要分。”
“让你去读学堂,交了学费,你整天逃学,不是白瞎的钱,那钱要买多少个饼?|”
“你大哥还能挣薪饷,你能干啥?在家吃饭还浪费粮食,除了捣蛋,没见着别的优点……”(此处省略五百字)
李海生身心受到了亲娘的一万点打击,他就知道该见好就收的,娘刚才好歹也算是安慰,虽然有些敷衍,但总比此刻挨骂好吧!
他就知道在这个家里,他是食物链的底端,这种排名榜,还应该算上门口守门的那条狗阿黄。
你说自己一个家庭地位排行榜倒数第一的人,没事和家庭地位排行榜排第一的人去比较个什么劲,都是想不开惹的祸!
就着爹和娘剩下的温水。李海生洗漱好后,耷拉着鞋子,闷闷不乐的朝房间走去准备就寝。
一出门,就看见妹妹站在主卧的门口,靠着门,半伸着脑袋正向他招手。
说实话,李海生的内心是抗拒的,但他却很怂,不仅不敢和爹娘刚,还不敢得罪三岁的妹妹。
万一得宠的小妹向家里告状,他今天刚吃了一顿竹笋炒肉丝这道菜,怕是要在屁股上再加热一次。
所以李海生尽管内心极不情愿,还是拖拖拉拉像大姑娘一样。扭捏着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二哥,拿着,这个给你!”
李福宝从怀里掏出一个酥饼,直接递到李海生手里。
接过妹妹递过来的酥饼,自己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酥饼。
尽管李海生心里是一百个乐意,但还是故意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故作傲娇的说道:
“老爹,不是说,让你把这个酥饼留到明天,你饿了的时候吃吗?给我干嘛?”
“我不要,我已经是大人了,才不稀罕这种小孩子才吃的小玩意儿”本着丢人不丢气势的原则,李海生决定端着。
“可是我再也吃不下了,我的小肚皮都要胀裂开了,二哥,你帮帮我,把它吃掉好不好?”
李海生听妹妹从口里发出的稚气满满童音,软糯香甜就像是过年时,吃的糯米汤圆一样,直接软软的,糯糯的,里面却裹着蜜一般的豆沙馅,直接甜到了他的心里。
李海生觉得,他傲娇的表情快要维持不住了,于是赶紧扭过头,使了好大的劲,才把心里心中窃喜压了下去。
故意压着嗓子,憋出闷声闷气的嗓调。
“这可不是我想吃的,而是为了帮你!爹娘要是问起来,你可得这么说,知道了吧!”
小丫头扬起胖乎乎的小小脸蛋,笨笨的赶紧点了点头,还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甜甜的说道:
“二哥,真好”。
李海生得了便宜还卖乖,摆出一副好兄长的模样,摆了摆手,对妹妹说道:“快回房去,早点睡。”
目随着妹妹回到房,李海生的手里拿着盼望已久的酥饼,心里开心极了,暗想道:
“果然是个傻妹妹,太可爱了!”
他将酥饼几口吞下肚,舌尖仿佛还弥漫着酥饼的甜味,他的心也是甜的。
这时候他想了想,觉得妹妹能得到父母的宠爱,其实也是应该的,这么可爱又贴心的小妹妹,怎能不让人疼爱呢?
他坚定的觉得,自己念头的变化,那绝对是因为妹妹主动亲近他这个兄长的缘故。
既然如此,那么他作为兄长疼爱妹妹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他发誓真的不是因为这个饼的缘故。
他今天所做的一系列抗争和牢骚,只是为了让爹娘处事公允,而不单单只是为了一个小小酥饼。
对!他绝对不承认其实自己就是一个简单而容易满足的吃货。
福宝回到主屋后,幼稚的小胖脸上,突然划过一抹狡黠的微笑。
心中哑然一笑“还真是一个傻二哥。”
真是按他教的那般说辞对父母说。那么,一顿好打,他是绝对跑不了的。
理由都是现成的,不仅骗妹妹的酥饼吃,还教妹妹撒谎。
私下交易这种事儿,当然是谁都不知道的好,抛开二哥这个猪队友给她的提议,福宝决定不再理会今夜的这个小插曲。
谁也不知道她给过,谁也不知道二哥曾经吃过酥饼。
神不知鬼不觉的掩盖了此事,这才是这件事的正确处理方式。
福宝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比傻二哥懂得多。
在很小的时候,她的脑袋里就会浮现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比如,她觉得自己应该还有另外的爹娘,她管他们叫爸爸、妈妈,虽然称呼不同,但是福宝心里却无比的清楚,这个奇怪的称呼就是爹娘的意思。
福宝从看不清自己脑海里的那些脸,也不知道他们的身形是男是女,所有的人和事都是模模糊糊的,只是意识觉得本就是此。
福宝还觉得自己曾经驾驶过一个铁皮做的房子,就像马车一样,却不用吃草,跑得还比马车不知道要快多少倍。
她觉得自己还见过几十层,甚至更高的房子。
但这些意识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福宝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真的见过,还是都一切都是她的想象。
福宝曾经将自己脑海里的这些景象,告诉过母亲杨氏和父亲李捕头,可是爹娘只觉得他是小孩子的奇思妙想,从来没有当真。
“世上怎么可能有几十层楼的房子,风一吹,那不早就倒了吗?
何况那么高,比山还高,人怎么上去,爬上去不得累死?”杨氏刮了刮女儿的鼻子,打趣的说道。
福宝试着像母亲杨氏解释,可以站在一座小铁屋里,门一开,门一关,就从下面到了上面。这番话更惹得杨氏大笑不已。
“门一关,门一开,人就上去了,哪有这样神奇的门,这不是神仙手段了吗?”
“还有铁皮的房子怎么能动?那么重,得几匹马才拉得动呀?更别说,在路上跑得比马车还快,这不是胡说吗?”果然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
李捕头听了女儿说了几次,他的反应和杨氏有所不同,他到是有些相信女儿的话。
福宝发现他有次神神秘秘的对妻子杨氏说,女儿莫不是像说书人戏文那般,是天上仙女下凡历劫来?
她嘴里说的那些在天上,海里的事儿,那不都是神仙手段。
偷听到李捕头的猜测后,吓得福宝再也不敢和他提这些奇怪的事儿。
她怕再说上两次,爹会找个神坛将她供起来。当做神仙还好?要是传出去,被人当做妖怪,捉去烧死,那才叫可怕!
慢慢的福宝也意识到,这些事情就算说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
因为自己本来也说不清楚,到底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是自己的凭空臆想,还是真的曾经发生过。
毕竟,所有的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一个个片段,毫无逻辑可言。
她更担心世人愚昧,自己的言语会给自己和家里带来大麻烦,因此也慢慢的将脑中的念头淡忘。
忘不了的想法,就死死的压下,不再去想,不再理会。只做好爹娘乖巧的囡囡就是了。
至于自己比二哥懂的多,想的远,分析的更全面,那只因为自己天生聪慧而已,
听别人说,有的孩子就是神童,天生比别人优秀。
远的不说,听说隔壁张书吏的小儿子就是远近闻名的小神童,三岁能文,五岁便能诗,一年只上三月的学堂,却依旧遥遥领先着一众同龄人。
这才叫神童,自己和他比差远了,至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多了点而已。这样一想,福宝就淡定多了。
就说嘛!还是有比较才能更加看清事实,参照着张家小儿子的出众表现,福宝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特立独行了。
照这个标准,自己也勉强可以算是半个神童而已。
“囡囡,尿好尿没?尿好了,就赶紧上床,外面冷。”房间里传来了母亲杨氏的声音。
“来了!”福宝应了一声,麻利的就朝屋里走去。她今年刚满三岁,还跟着爹娘同睡。
走到床边,母亲杨氏将她抱上床来,睡在自己的身旁,靠着墙壁的位置,轻轻的哄拍着。
福宝一脸乖巧的闭着眼睛,母亲杨氏哄睡的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安静下来。
“囡囡睡了?”这是爹的声音。
“睡了,你小声点!不要吵醒孩子。”这是母亲杨氏的声音
福宝假装睡的很熟,朝里翻了个身,整个人贴在了墙壁上。此刻她正呼吸平稳的安睡着。
然而这一切只是她装出来的表象而已,此刻福宝的内心已经抓狂了。
“好烦恼呀,最讨厌和爹爹娘亲一块睡,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房间?”
爹娘哄她入睡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爹娘都觉得他年纪小。又睡熟了,应该什么都不懂,她也觉得自己应该懵懂着。
可问题是,脑海里的那些胡乱念头,让她好像大概知道,应该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等福宝闭着眼睛假装睡着后,不久,耳边就传来了熟悉而奇怪的响动。
分床睡这件事情,小丫头已经向母亲杨氏抗议过很多次。
最开始,父母以自己年龄小为由拒绝了她。
福宝也是据理抗争,告诉父母虽然自己年龄小,但是她从不尿在床上,她能照顾好自己,晚间也从不踢被子。
软磨硬泡了很久,父母终于妥协了。
但是母亲杨氏说,一定要春暖花开以后才能分开睡,这个冬天绝对不行,怕她着凉。
母亲的理由很充分,福宝竟然找不到词来反驳。
只能在心中暗暗下决定,明年等开春,不管怎样,自己一定要和爹娘分床睡。
装着自己是个木头人,一不能说话,二不能动。
不管心里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但身体却实打实的只有三四岁而已,福宝终于把自己成功的催眠了。
望着孩子熟睡的面孔,杨氏是轻轻的替她掖了掖被子,虽然福宝的睡相很乖,但是做母亲的总是想把孩子照顾的更加细致些。
杨氏一边理被子,一边感叹,福宝果然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从来没有尿过床,睡着以后睡相极好,也从不乱踢乱踹,别提多让人省心了。
提起尿床,杨氏不由得就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二儿子,也就前两年开始才没有再尿床。
七岁以前还动不动,就在尿尿在了炕上。
更可气的,尿完后,人家还睡的像猪一般。伸手拽都拽不动,就睡在尿湿的炕上,一点知觉都没有。
害得自己半夜起来拆洗床单被褥,幸好他爹力气大,才能把这个睡在尿炕上的小猪崽子,从他睡的东屋抱回主屋来。
人家第二天睡醒后,还傻不愣登的问:“爹,娘,我咋睡到你们床上了?”听听这话,你说可气不可气?
哎,不想这个倒霉混账,一想起来,怎么觉得手痒痒好想去打他一顿。
还是想想自己乖巧的女儿吧。想这个开心,有助于睡眠。
自己这个小闺女天生让人省心,自己三个孩子,带前两混小子和带这个小闺女比起来,还真是应了一句话,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货得扔。
你说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杨氏觉得送子娘娘当初给自己这三个孩子的时候,老大老二就像是路边随便扯了根野草给她。
老大是茅草,这家伙漫山遍野,一大片一大片,都长一个样。就像是老大,样貌一般、身高一般、话也不多。
全身上下就没点与众不同的,跟他的那些兵丁同僚,张三、李四、王二好像区别不大,掉进人堆里,打着灯笼也寻不出来。
老二就像狗尾巴,看着吧!长得挺有特色的,可这玩意只能看,没啥用,搁在身上还膈应人。
就跟老二那股子惹人嫌的劲儿,一样一样的。
而小闺女则像是观音大士净瓶里的琼枝上折下的仙枝。
自带一股子灵气,这种比喻放在三兄妹身上,杨氏一点也不觉得不夸张。
你看小丫头现在不过三岁的年纪,自己穿衣、吃饭,洗澡,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做。
小小的人儿每天干干净净,身上香喷喷的,一点都不像她叔伯家的孩子那般,没有脏兮兮,惹人厌的模样。
这不,小小的人儿还向自己提出要分屋睡。
“难不成丫头片子人小鬼大听到点什么?”,杨氏老脸一红,片刻又自己哑然失笑。
“这怎么可能,小丫头再怎么聪慧,今年入秋后才刚刚满三岁而已,懂什么?”
不过毕竟是个姑娘,大了跟爹娘睡也不大象话,等明年开春,暖和了,她要自己睡。
就让她自己睡吧,到时候就把床安在隔壁屋子里,大不了自己晚上多起身几次看着点。
第十二章 张家旧闻
天刚刚朦朦,贤惠的柳氏就早已起身,已经做好了早膳。
张书吏在家中简单的用了一张烙的饼和就这妻子柳氏腌制的一些咸菜喝了一碗小米粥后。就准备上衙去。
柳氏送丈夫出了家门,在门口时,又将手肘上搭着的一件厚实的灰色棉布披风,顺势披到丈夫的身上。
嘴里一直叮嘱着:“如今入秋了,不比之前,晨起的时候,有雾气,你路上走热了,可千万不敢将披风解下来。等到了衙门身体暖和后,再减下来。……”
“谨遵娘子嘱咐!”张书吏对妻子的唠叨没有不耐烦,而是笑眯眯的回答道。
他二人少年夫妻,生了两个女儿后,柳氏一直没有再怀上,就这期间,他也没纳妾。
后来直到儿子出生,张家都是一双人,他和妻子柳氏一直以来感情都非常恩爱。
“爹爹天气凉,路面结霜滑,小心脚下。”右侧屋子里传了儿子的叮嘱声。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别起来,天凉。仔细着你的身子,你爹多大个人了?他什么不懂,要你瞎操心!”
柳氏虽说口里责备着,可语气里全是压不住的关切,一点儿火气都没有。
听了儿子关切的嘱咐,就算是站在寒风中,张书吏心此刻心里也是暖洋洋的,比方才披上那一件厚披风感觉还要温暖。
“躺好,别起身,别让你娘担心,爹下衙就回来,在家多注意,小心身体,别着凉了。”
张书吏再次嘱咐完儿子,才算离开了家往衙门方向走去。
送走丈夫的柳氏,关上院门就直接朝儿子睡的屋里走去。
虽然已经打过招呼了,可她终究还是不放心,非要亲眼看一上眼才敢安心。
柳氏进了屋,看儿子果然躺在床上,并未起身。
又检查了屋子中间的碳炉子依旧燃着,屋里的温度还算暖和,这才安了心,又细细的叮嘱了儿子一番,才出了门。
柳氏站在院子里看了天色,然后朝着左边那间屋子喊道:
“大姐儿,二姐儿,时候不早了,起身了”。
张家大姐明慧刚才听到院里动静时,已经起身,此时边回应母亲,边梳洗整理。
张二姐明丽却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使劲往被窝里拱了拱。
如今才秋天,因此除了小弟屋里有火炉,她们房间是没有任何取暖设备的,被窝里暖呼呼的。
一伸手,只觉得外边凉气幽幽,因此并未起身,反而将身上的被子搂得更紧。
嘴里还不住的嘟囔道:“我和姐姐果然是娘亲路边捡回来的,只有小弟才是爹娘亲生的孩子。”
显然刚才院门口,张氏夫妻对小儿子的一番嘱咐,她是听到了。
“混说什么,哪家女儿不早起帮母亲操持家务,此刻饭菜已然做好,你还不满意,竟然连爹爹也敢编排。莫非皮子紧了?”
明慧不搭理妹妹,平日里爹娘面前撒娇卖萌,怎么不见你说自己是捡来的?
一叫你做事,你又论起厚薄彼此来。
“不愿起身,就在床上多躺一会儿。我一个人去搭把手就够了,睡吧!别大清早的张嘴胡沁”。
张大姐作为家中的长女,一向懂事稳重,三下五除二的整理好衣衫后,对着妹妹教训完,然后紧跟着出了门。
虽然是抱怨,张二姐明丽,也不敢真的赖在床上不起,毕竟家中规矩还是很严格的。
除了小弟身体不好,其他人起床是有时辰规定的,不能赖床。
所以在张大姐起床后不久,她已跟着起了身。
母女三人用了早膳,明慧去厨房收拾碗筷,明丽回了房。
柳氏将灶上热着的早餐端到了儿子的房间里。
柳氏进了儿子屋,又加了一些炭火进炉子,仅够一上午用的了。又拔了拨火,让炉子烧的旺旺。
她先把自己手放在炉上烤热乎了,这才帮着儿子一起将衣裳穿戴整齐。
就穿衣这件事,张明烽已经同柳氏协商过多次,毕竟已经六岁了,他强烈要求穿衣什么的自己来,可惜提出多少次要求,都被柳氏驳回多少次。
连他爹也认为天气冷了,怕儿子着凉,到时候更受罪!胳膊扭不过大腿,张明烽只能继当个蛀虫。
这边穿戴好衣裳,张大姐已经将洗漱的盆和水都端进来了。
这一次母亲柳氏总算没有将他洗脸也包办了。
张明烽自个洗漱完毕,并在母亲关切的眼神中用完早餐。
接下来,柳氏就不管他了,她需要出去采买,两个女儿则需要帮助母亲整理家务和做中午饭。
因他房里的火炉会一直燃到午饭才熄灭,晚饭后,又重新点燃。
张明烽上午的任务就是在房间里不出门。至于是看看书,还是写写字,甚至什么不干,坐在屋子里发呆也是可以的。
张明烽其实不愿过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但是却无可奈何。
一来他的身子的确不给力,稍微一点点不精心,就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
二来也抵不过柳氏的拳拳爱子之心。
话说,张书吏出门后大半炷香的时间,李家大门也打开了,李捕头也准备去衙门。
不过他可没有张书吏那种VIP待遇。他一个人走出院门,妻子杨氏正在厨房里操持,孩子们都在睡,
他出了门,双手反着将门关上,然后朝里面大吼一声。“我走了!”。就算是离了家。
李捕头大步流星的朝前迈着,一边走,一边左右手一手拿一个馍,左右开弓的啃了起来。
刚出巷口不久,两个馍就已经下了肚,然后他又从腰间取下一个水囊,里面装着的是妻子杨氏给他准备的热水。
他也不在乎烫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一顿早餐就算是解决了。
吃完早餐后他行进的速度更快了,大步迈开,一会就将桂花巷甩的没了影。
当离衙门还有小一半距离时,他看见了前方张书吏的背影,他皱了皱眉头,内心并不想搭理张书吏。
第十三章 张家旧闻(二)
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酸书生,读书读傻了,上次衙门里,他大庭广众之下,说公文上自己的名字写错了。
“妈的!”虽然自己是个武人,不讲究,可当着那么多同僚的面,几十岁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写错了,当他不要脸吗?
这书呆子,就一两笔画的事儿,纠缠不休,害的自己丢脸。原想有多了不起,结果呢?
哼!原来杀只鸡还要请外援。
记得那一次,张书吏一手拎着一只鸡,一手扣开他家门,让自己帮他杀一只鸡的情形。
李捕头就觉得简直无法直视,一个大男人居然连杀只鸡的勇气都没有。
更夸张的是,当他直接一手扭断鸡脖子时,张书吏居然吓得往后倒退两步。
那表情,就像自己杀的不是鸡,而是当着他的面杀了一个人一般。
最后,人家张书吏到是好容易鼓着胆子来将死鸡提走,但提着死鸡的手势,却格外关于辣眼睛。
只见他和死鸡隔着八丈远的距离,脸上纠结的表情像拉不出屎来的便秘样,难不成是怕了鸡的冤魂缠上他?
张书吏这种弱鸡的模样,别说是李捕头自己了,就连他家娘子,杨氏也比不过。
所以现在李捕头一看到张书吏,他就想起张书吏让自己帮他杀鸡的情景,心里一阵膈应。
但现实是,他又不得不去搭理张书吏,原本两人一文一武,虽然一个衙门待着,却也打不上关系,若是有心逃避,那也算得上一年也难打交道一次。
但张书吏有个好姐夫,就是县衙里的老二曹县丞,主管一县诏狱。
李捕头虽然是县令的人,但名义上曹县丞却是他的顶头上司,不能得罪。
说起来,这张家也是酉阳县城的一朵奇葩,几辈来一直阴盛阳衰,男丁几代单传了,却父子几代都有功名,虽然大多是个童生、秀才之类,最大的也不过是祖上出了个举人。
但就凭这,在酉阳这个小地方,也算的上是书香门第,读书传世的清贵家族了。
张家男丁少,却给力,偏偏张家闺女也不差。
个个模样都生的好,仿佛老天对于张家子嗣的亏欠,都补到张家女的容貌上,加之家境殷实,书香门第的名声又好,所以张家的女儿几辈都嫁得好。
虽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里,张家姑娘都没能搭上达官贵族,但嫁的都是当地的富商、士绅、官吏的正室,所以,每一代,姻亲也是张家的一大助力。
因此尽管张家人丁单薄,但功名加上姻亲,在当地是无人敢欺。
若只是这般,他这衙门里的总捕头,虽然不会轻易得罪张家,也不至于舔着脸去主动打招呼,但这个由头就要说一说张家这代的姑奶奶,也就是张书吏的亲姐姐。
上代张家人丁更少,别说男丁只有一人,就是女孩也仅有张书吏一长姐,大家都觉得张家女眷的姻亲神话要被打破了。
谁知道,人家直接嫁了如今的县丞曹大人。
虽然是做续弦,但前任就留下一个闺女,她却连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如今这当家主母做的稳稳当当。
因曹县丞是次子,又异地为官,长辈都在原地跟着大哥孝敬。张家姑姐上面没有长辈压着,如今内宅里,她一人说了算。连曹县丞面上也是说的上话。
连这个张书吏的职务,也是因曹县丞照顾自己这个唯一的小舅子得来的。
因此,李捕头觉得,虽不至于巴结张家,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得罪,于是他快步的走上前去,抱拳打声招呼。
“早啊!”接着闲扯了几句有的没的闲话,才算作罢。
话说,张书吏一看后面跟来的李捕头,他心里也是一阵不适应。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自家对门住着的李捕头,大字不识只有一身蛮力,以前只是一个闲散的衙役。
不知怎么三年前入了县尊的眼,成了总捕头,还从枣子巷,搬到了桂花巷,不偏不倚,刚好和自己门对门住着。
两人虽是邻居又在一个衙门做事,但实在是无话可说,平日里更无交集。
加之,上一次的一件小事,让张书吏心里越发不待见李捕头这个莽汉。
那一日,有人送了张书吏一只活的母鸡,可怜他一辈子与书本为伍,的确没杀过鸡儿,夫人又是大户人家出出来的,虽说嫁与他这些年,厨房的活计熟练了不少,但杀鸡这件事的确也没干过。
平日里,家里买鸡都是让帮人杀干净脱好毛,处理好内脏才拿回来做菜。
这一次张书吏直接拎回一只活鸡,让夫妻两个为了难,于是夫妻俩便商量着,让对门的李捕头帮一下忙,搭把手、杀只鸡。
毕竟李家那一家子一家老少爷们,看上去都很虎。
哪知道,李捕头是挺虎的,但没想到那么虎,只见李捕头拿着鸡,脚都没有挪一步,就站在李院门,口当着他们的面,“啪”一声,将鸡脖子扭断了,然后眼都不眨的将死鸡递给自己。
那鸡头软绵绵的搭在鸡身上,从活的变死的,不超过一刹那间,身子还在李捕头的手里抽一抽的,张书吏吓了一大跳。
知道的是,李捕头在杀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给自己下马威呢,故意吓唬自己。
张书吏也不知道自己是鼓了多大勇气,才从那浑人手里接过死鸡,好家伙吓得他晚上做梦,都能梦见死鸡脖子软绵绵的耷拉在鸡身上。这顿鸡肉吃的好几个月都有阴影。
第十四章 李家兵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张书吏对李捕头的感官也非常差,
记得有一次,两人进行简单的公文对接,需要李捕头在公文下写下自己名字,好家伙,没成想好大一块头的家伙,连自个的名字也写错。
想着好歹是邻居,张书吏好心好意的纠正他,告诉他,这字少了的笔画。
毕竟正经公文需要存档方面的,如果连字都写错,显得不太正式。
哪知道李捕头脖子一粗,扯着大嗓门嚷嚷道:“我自己个的名字,难道还不会写吗?我自小先生就是这般教的。”强词狡辩的模样让人头疼。
等众人评了理,他还不认,继续狡辩说:“自己那是复杂的写法,他这是简单的写法。”
张书吏无奈,只得待他走后,悄悄的将笔画填补上去。
这种浑人,张书吏心里一丁点不想与他有所交集。但没办法,他还得和他虚与委蛇。
不为别的,因为李家是本地的大族,几代下来,李家族人有上百人,李家人世代习武,男丁又多。因此家族里衙役、兵丁之类多的不计其数。
而和李家人做的亲戚什么人?除了同僚,就是些镖局跑镖的。杀猪卖肉的、码头帮派的。
长久以来的彼此通婚,错综相连的联系着。说李家人是当地的地头蛇,可一点儿也不夸张。
当地的百姓都知道:“流水的县官,铁打的李家兵”
李家族人在当地,是属于横着走的那一批。
李家人和他们的姻亲大都是些武夫,没读过书,他们不和你讲道理,都是比拳头硬。
可论打架,李家人什么时候输过。
尽管张书吏的姐夫是一县的县丞,属于很牛逼的存在了,除了县太爷,他最大。
可有句话不是叫:“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对于这种三教九流都涉及的家族,曹县丞也招呼小舅子避讳着。
张书吏虽然不是敬畏李家,但读书人最不喜欢生事儿,他一点也想惹李家这堆大麻烦,面子上的情还是过得去,我忍的!
张书吏挤出笑容,尽量和李捕头两个闲扯淡。
“你吃了吗?”
“走路呢?”
“挺早啊!”
一通废话,算是打过招呼后,两个人分道扬镳,各走各路!
李捕头就甩开他的大长腿,走在了前面,而张书吏则继续慢悠悠的朝衙门走去。
张书吏和李捕头各有心事,各怀鬼胎,心里谁也瞧不上谁,但最后得出的结论,和行为却是出奇的一致!
表面笑嘻嘻,背后你是谁?
所以就导致了两人的关系很奇妙,两家人也是虽门对门住着,上衙下衙路线也一致,但张书吏和李捕头绝不同路。
进衙后,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下衙后,两家人都从不往来。
就像隔得很近的两根平行线,虽看上去近,却永没有交集。
在圣人的书中,“九”叫做“阳数”,农历九月九日,两九相重,都是阳数,因此称为“重阳”。
重阳节又称登高节,在这一天,人们登高望远,思念亲人。还会采摘茱萸戴在身上,驱邪越冬,是人们邀友游玩,家人团聚之时。
正如诗中所说:“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对于这些典故,小孩子却是不知道,也不在乎这些习俗,在他们眼里,那一日就是出去撒开了玩的郊游日。
李家人每年都要登高出游,今年自然也是是要去的。
早在几天前,李捕头就像衙门里请了半天假,还专门去租借了一辆牛车,准备那一日带着一家大大小小人去郊外的翠屏山游玩。
以前可没牛车接送的这份待遇,一来,李捕头不过是衙门不得意的普通衙役,薪酬颇低,有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导致家中银钱不方便。
另外李家里就一对淘小子,按照母亲杨氏的话,甩两腿子就到了的事儿,花那冤枉钱干什么?
这两年,家里宽裕了,又因为有了福宝,考虑到女儿年纪还小,所以这两年每每登高,李捕头都会事先借好牛车。
妻子杨氏则提前打扫牛车,在内里布置好软垫,一家人舒舒服服的出游。
相对于李家人愉快的一致决定登山这件事,对门的张书吏家中,在登山这件事上就显得要纠结了许多。
张家大姐、二姐常年被母亲拘束在屋子里,碰到这种可以正大光明出去登山游玩的机会,自然不想错过。
张大姐年纪大,比较懂事,对于是重阳那一日否能出行,还不可置否,并未表现的特别渴望。
然而对于今年是否出游这件事情,张二姐从几天前就开始闹腾。
柳氏则是有一些犹豫不定,按理说,一年到头难得带着一家人出去玩玩,倒也是一件好事。
但是,现在入了秋,山里的气温又比城里要低上几度,儿子身体受得住吗?一来一回的要是着凉怎么办?
柳氏心疼儿子,但也心疼女儿,知道两个闺女常年关在家中,的确呆的烦闷了。
原想着若是自己不去,让张老爹带着两个女儿去登山,自己则在家里陪儿子。
可张书吏有些古板和迂腐,他觉得,两个女儿都长大了。
特别是大女儿过两年也该说婆家了,只有父亲陪同,娘子不去,总觉得有些不方便。
他提议让柳氏带着两个女儿去登山,自己留在家里陪儿子。
柳氏又不放心,她实在信不过张老爹一个大男人,毛手毛脚的能照顾好儿子吗?
一家人是又是左右为难,最后思虑半天,柳氏决定今年也同往年一样取消登山,一家人就在家里呆着。
第十五章 登高
听到母亲的这一决定,张大姐倒无所谓,毕竟大了,要稳重许多,能体谅父母的为难,
而张二姐却马上不干了,她已经有两年重阳都没能出去了
张明丽不敢明面上顶撞父母,但这几天呆在家里总是闷闷不乐,看什么都不顺眼,还老爱和小儿子起冲突。
柳氏知道,二女儿把这股郁结气撒在了幼弟身上,忍不住教训了女儿很多次,效果却不好,张明丽越发的对张明烽看不顺眼。
“娘和爹爹带着姐姐们去登山吧,我一个人在家里可以的。反正只有半天功夫,左右也是呆在屋里不出门,没关系的!”
张明烽能体谅姐姐们的心情,也跟着劝柳氏。
“对啊!娘,咱们早去早回,早晨出门,中午就回来。小弟又懂事待在家里,能出什么事啊?”
张二姐连忙跟着帮腔,重阳节那一日,她是真的很想出门。
听到把儿子一个人留在家里,柳氏想都没想,更是不行,简直是胡闹。
“要不然,爹娘带着妹妹去,我在家中陪弟弟”
张大姐的提议,让柳氏很意动,想答应,又觉得太亏欠大女儿了。
犹豫道:“这怎么行?怎么能单留下你一人。”
“什么单留我一人,不是还有小弟陪我吗?反正我也不喜欢热闹,待在家里挺好的!”
张明慧很识大体的答道,可柳氏作为母亲,哪能不知道她的言不由衷,前几天,可是见她把出门那一日的衣衫都准备好了。
要说登山这件事,最应该去的就是张家大姐,她再过两年要相看人家了,这两年正是多多带她出去走动的时候。
柳氏原本打算过了年后,就将张明慧托付给张家大姑奶出门走动,去见见各家夫人。
“谢谢大姐!”张明丽很会看脸色,见母亲意动,忙称热打铁想把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
柳氏思虑再三,觉得也只有这般了!便开口应了下来。
明烽察言观色,猜到母亲心中下定了主意,也知道张大姐的言不由心。
说实话,他是不愿出门的,荒郊野地,冷飕飕,还不如在家窝着看看书、写写字。
可他若不去,张大姐也去不了。悄悄偷瞄了大姐,心到底软了。
当下,该如何劝下母亲主动改变心意?
等张书吏回家后,柳氏就将重阳节那一日的安排告知了他,还特意提到大女儿的体贴。
张书吏听后,虽感念大女儿的付出,但也没有多话,可能在他心里,大女儿这般做,才是应有的长姐样子,是理所应当的。
却听小儿子张明烽带着几分期许,几分羡慕,慢慢的可怜巴巴口吻说道: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登过山了,听学堂里的小伙伴说可好玩了,爹、娘、二姐,你们回来后,记得给我和大姐带一些茱萸,
听说它辟邪,我戴在身上后,身体一定会快快好起来,下一次就能和大家一起去登山了。”
只要自己能出去玩,张明丽什么都不在乎,高高兴兴的应下了
“放心吧!我到时候多给你带一些回来。”
柳氏一听,心却软的一塌糊涂,二女儿两年没去登山,就憋屈的不行。
儿子还从来没去过呢!心里该怎样羡慕啊!偏偏还懂事的从不提起,还事事为家人们着想。
柳氏的眼圈一红,泪水差点就止不住了。
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用,烽儿身体但凡康健一些,也能像其他男孩子一般,到处淘气”
“浑说什么?哪家的男孩能比的上咱们的烽儿,连学堂的朱老先生都夸咱们烽儿灵气着呢!是少见的神童。”张书吏宽慰着妻子。
柳氏却转进来了牛角尖,发狠道:
“神童有什么用?我宁可烽儿蠢笨些,就像隔壁李家的二小子那般,只要他身体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
正在洗脚,准备睡觉的李海生猛不丁的打了一个喷嚏,嘟囔道:“谁在念叨小爷呢?”
“啪!”后脑勺挨了一下,扭头一看,他爹李捕头怒目相视道:“你是谁的爷,没大没小,找打的样!”
李海生不敢和他爹怼,端起洗脚水像兔子一般,快速闪人。
话说张书吏听了妻子的哭诉,心里也不好受,最后干脆咬咬牙道:
“去,咱们一家人都去,慧娘去,烽儿也去。”
“可是烽儿的身体受得住吗?”柳氏有些意动,但却很担忧的问道。
“没关系,到时候穿厚一点就是了,男孩子不能总窝在家里,还是要出去见见世面。”
“可是……”听丈夫这样说,柳氏不想反对,但她还是很犹豫,对于儿子的身体也是很担忧。
“这样吧,我去大姐家借一辆马车出来,再把家里的皮子拿些出来,把马车铺得柔软一些,再带上炭盆和火炉。
如果山里实在太冷了,就让烽儿呆在马车上不下来。”
柳氏认真的想了一下,觉得丈夫考虑的很周到,总算是答应了。
这可把张二姐乐坏了,不但一家人可以出去登高游玩,还有马车可以坐。
就连一向稳重的张大姐,听后也不仅嘴角弯弯的抿嘴一笑,她扭头,几分疑惑,几分感激的看向幼弟。
后者则一片懵懂,仿佛真的盼望着这次出行一般,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漏给张大姐。
到了农历九月初九那日,李家人先出了门,一家子人除了大哥李武生需要站岗,没能告到假,其余的一家四口高高兴兴的出门游玩。
张家人考虑到早晨太凉,出门的时间则要晚一些。
但因为张家乘坐的是马车,李家乘坐的交通工具是牛车,所以,第一次,在半路上张家赶着马车追上了李家的牛车。
然后中途两家人算是打过一个招呼,张家的马车顺利的反超李家的牛车。
“这马车好神气啊!跑的比牛车快多了。”没有眼力劲的李海生感叹道。
头两年刚坐牛车的时候,他还很兴奋,一上车就像只猴似的,上蹿下跳,东摸摸西瞧瞧,惹得杨氏多少责骂。
好歹两三年后,少了新鲜感。今年他总算要斯文一些,不过只是将脑袋趴在窗户上,朝外面看去,让李捕头省心了不少。
心里暗自赞扬道:“小子也算长大了,懂事了不少!”
好嘛,李捕头将刚才的表扬的话,提前收回,这小子果然还是欠揍的模样。
人家坐马车,你坐牛车很自豪吗?
被人家驾着车超过,你很有脸吗?
你没看见张家人虚伪的得意吗?
如果说,刚刚见张家马车顺利反超自家牛车时,李捕头心里的不爽只有三分,现在直接被儿子拉成了五分。
作死小能手李海生,没见他爹晴转多云的表情,望着张家马车从眼前飞驰而过,他满脸羡慕道:“我还没有骑过马呢?爹,你骑过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