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约架
市舶司书房。
王纯悟正在招待湖广‘承宣布政司’下属的‘海道司’副使郭义节。
承宣布政司相当于省级单位,管理湖广民生财政。
海道司管理全省入海江河道口。
“王公公。”郭义节斟酌道,“如果停泊在濠镜澳码头上的商船不能正常报关,他们会挺而走险,通过走私的方式进入广州府。”
停顿一秒,郭义节又道:“这会增加我们海道司的压力啊。”
王纯悟秒懂,昨天是武威,今天是文迫。
郭义节看似为公事操心,实则也是在为夷人说话。
“郭大人,”王纯悟道,“你是不是对市舶司有什么误会?码头没有不能正常报关的商船,只有不愿报关的番商。”
郭义节无语,感叹‘和事佬’难当,念及于此直白道:“王公公,开个价吧,您要多少?圣上要多少?”
王纯悟正在等这句话,心中早有腹稿,“咱家是为皇爷办事,不要你们一分钱。”
话锋一转王纯悟又道,“规定抽税二十,十五是皇爷能接受的比例,这其中可以留下一层给你们补贴家用。”
“....”
郭义节表情一息,气的在心里大骂,官员那么多,一成怎么够分!
眼看王纯悟油盐不进,郭义节只能先行离开。
目送郭义节背影消失,一直候在旁边像透明人一样的王小林出声道,“干爹,他看上去很不甘心。”
“他们当然会不甘心,换成是你我也一样。”
“儿子受教。”王小林垂首。
“你去通知童守义,让他集结部下锦衣卫,在莲花茎关卡外面待命;再让他送一百支火绳枪进来。”
王小林心肝跳跳,没想到没卵的干爹这么生猛,果真是要钱不要命。
接下去两天时间,海道司副使郭守义坐着他的豪华马车,频频拜访达官贵人。
第三天,就在他见到葡夷首领‘费尔南多’之前半个时辰,童守义的近千名锦衣卫已经在莲花茎关卡完成集结。
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不受地方约束,很明显是王纯悟在调动他们。
费尔南多今年三十七岁,身高约一米八,体重约七十公斤,看上去又瘦又高。
特别是鼻子下面的两撇牛角胡。
正常都是八字胡,这货胡子往上修成弯弯的牛角状,十分骚包。
郭守义意简言赅地将王纯悟的条件描述一遍。
“15%?”费尔南多一副不敢相信表情,“他想让濠镜澳再无商船靠岸吗?还是想挑起战争?”
没有商船靠岸,濠镜澳也就没有存在必要,等于是战争。
不过,费尔南多心里明白,他只是虚张声势,战争是不可能的,原因是这个时候葡萄牙已经沦为西班牙殖民地。
“很明显王纯悟不怕战争,”郭守义悠悠道,“你必须做出妥协。”
眼看就要掀桌子,郭守义做为本地官员,心里还是挺慌的,钱少赚点就少赚点吧。
“12%,”费尔南多心里灵光一闪,“让王纯悟派人和我的人打一场,如果他赢,就按15%抽税,如果他输,接受12%抽税。”
来往濠镜澳的商船,除向明朝交税,还要向费尔南多交保护费,他自己也有商船,都是利润,所以他必须得争。
约架的事情很快通过郭守义的嘴巴传到王纯悟的耳朵里。
郭守义必须这么做,他和他代表的一群人,除从大明朝身上赚钱,也从费尔南多那里收受孝敬。
王小林乖巧地立在旁边,像个透明人,送走郭守义,王纯悟明显心情不好,他不敢出声打扰干爹思考。
害怕是因为了解,王纯悟在宫里拜王安为干爹,在后宫之间的斗争中,见过许多风风雨雨,手底下狠着呢。
“如果派刘洪去打,你觉的他能赢吗?”王纯悟突然问。
书房里没有其他人,王小林上前一步,“干爹,在儿子看来,刘总旗虽然也厉害,却并不是这次比武的最佳人选。”
王纯悟笑笑,“什么叫也厉害,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很拉垮?”
书房里气氛上升一些,王小林陪笑道,“聪明不过干爹。”
“其实张新才是最合适的,他能从三个番夷手底下活命,这证明他的身手不凡,可惜受伤严重。”
“干爹,”王小林解释道,“张总旗这几日顿顿虎骨人参汤,伤势已经恢复许多。”
就在两人说话时,张新正在营房里享受婢女二丫的按摩服务,美名曰活动筋骨。
三天前,二丫拿着一百两银票居然没有跑,这让张新刮目相看之余,心里还升起一丝怀疑。
“二丫,”张新语气轻松问,“这不是你的真名吧?”
“公子,这是我的真名。”二丫解释道,“我的老家女孩都没有大名。”
“是这样吗?”张新不确定反问。
二丫语气肯定道:“就是这样。”
“我听说(记得)去年占城被倭寇破城,有个叫刘香的公主逃到海上,后来成为海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二丫心里一惊,前面半句能对上,后面半句是谣言的吧,我这么弱小的女子,怎么可能成为海盗?
‘不过,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啊,成为海盗,我就能实现复仇!’
心里这样想,化名二丫的刘香道,“我听说公主已死,我和父亲也是那个时候逃离占城的。”
所谓父亲只是随从,她真的正的父亲已经战死。
张新没有过于纠结,他之所以记得刘香,是因为这个女海盗太厉害,历史上还曾经和郑芝龙打过海仗,猛的一批。
而二丫现在还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小麦色皮肤,五官还算精致,眼神纯真,完全不像女强人。
“你去帮我找块地,”张新对二丫吩咐道,“一块不算太偏,交通便利的土地,面积四五亩就行。”
“好的,奴婢这就去办。”
二丫刚走不久,王小林走进来,关心问:“兄弟你感觉怎么样?”
“已经好很多,”张新语气平缓道,“虎骨人参汤对伤口恢复效果很好,如果不是你出钱,我还真喝不起。”
“我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钱的事情不要提。”
又聊几句,王小林话锋一转开始聊正事,把夷人首领与王纯悟约架的事情介绍一遍。
听完王小林的陈述,张新眼睛UPUP闪亮。
和正常人不一样,这个年代的夷人都是海盗或海盗的儿子,只有打怕他们,才能立足,才能和他们做生意。
第17节 让我输的好看一点
濠镜澳原本只有几十人,后来因为海贸,人口慢慢增加。
到今天共有人口约一万,其中葡夷一千五百左右,其他还有有一些西班牙人、倭人、南洋人、黑人、中东人,但是大明人仍是最多。
这其中有不少福建、江浙大海商也在濠镜澳开设有分公司。
‘公司’听着有点有出戏,但在濠镜澳,这不是一个新鲜词。
1600年英国东印度公司成立、160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成立、1616年丹麦东印度公司成立,还有葡萄牙东印度公司、西班牙东印度公司....
不过,和后世公司不同,这些东印度公司能组建军队,能发行货币,还能发动战争。
打量二丫找到两亩空地,位置在后世前山水道中段附近。
张新决定找地组建‘明耀西印度公司’。
取这个名字不是为了怼西方人,而是真的对西印度感兴趣。
东印度指的是1617年的古印度和南洋百国(真的有超过一百个国家)。
‘西印度’得扯到一百多年前,也就是1492年,哥伦布老哥在西班牙女王的派遣下。
率领3艘帆船从西班牙巴罗斯港起航,一路西去,准备横渡大西洋,到达位于东方的中国和印度。
为此,哥伦布甚至携带了两份西班牙女王给明朝皇帝、古印度君主的国书。
后世人都知道,从欧洲向西,想要到达中国,中间依次隔着大西洋、美洲大陆中部、太平洋,然后才是东方。
哥伦布老哥经过70个昼夜航行,期间历经无数生死,开创人类伟业终于到达——美洲中部的巴拿马群岛,
也就是后世迈阿密南边两百公里的岛屿群。
可以想像一下,当哥伦布老哥发现这块陆地时是多么开心,又是多么兴奋。
于是他坚称这里就是印度,到死他都这么认为,牛脾气倔的很。
或许正是因为这么倔强,让他完成人类历史首次穿越大西洋的壮举。
在他的影响下,后来的欧洲殖民者将南北美大陆之间的群岛叫做西印度,将亚洲南部的印度和马来群岛叫做东印度。
这便是各个东印度公司名称的由来,也是明耀西印度公司名称的由来。
“这块地怎么如此小?还这么偏?”张新问二丫。
“公子。”二丫表情一垮,“如果要找四五亩大小的地方,只能去氹(dang第四声)仔岛找。”
少女又道:“外港附近也都是有主土地。”
外港也就是市舶司所在地,后世大至在南湖湾壹号广场附近。
“就在外港附近找,”
后世‘前山水道’沿岸是好地方,但这个年代还没开发好,张新威胁道。
“如果找不到,你就早点下海吧,15岁的女海盗,啧啧,不知道热不热~”
“....”
‘怎么感觉公子不正经,是错觉吗?’二丫在心里想。
1617年,阴历5月20日。
距离费尔南多与王纯悟约架过去五天,这五天是王纯悟为张新争取来的养伤时间,本想再拖几天,但是实际情况不允许。
已经有多达七条千料番船,停泊在外港码头。
还有东港,也有四条商船等待报关卸货。
眼看就要到六月份的广州府开市时间,全都赶在一起,今天必须把约架的事情解决。
约架地点定在市舶司衙门的大院里进行。
一边是以费尔南多为首的葡夷人,旗帜是手持刀斧的半人马;一边是以王纯悟为首的明朝人,旗帜是腾空翱翔的黄龙。
天气炎热、无风,旗帜飞不起来,也就不存在什么迎风招展的屁事。
让张新意外的是,葡夷人的选手居然是大明人。
男人约三十岁左右,身高约一米七五,身着麻灰色长袍,头扎青布束发冠。
形象颇为朴素,像一代宗师里的高手。
这让张新心里直打鼓,千万别是什么顶尖高手,他可输不起。
“开始吧。”王纯悟不耐烦地催促。
“张新。”
张新朝对手抱抱拳,
“黄征,请。”
黄征拱手还礼。
张新缓缓抽出秀春刀,刀背与刀鞘发出极富磁性的磨擦声。
“还打吗?”张新看着黄征眼睛问。
这句莫明其妙的话让围观者齐齐一静,反应过来都把张新当成神经病,更是引起葡夷人的大声嘲笑。
王纯悟脑袋也是翁翁的,他从未感觉一个人如此不靠谱。
唯有黄征表情变幻,一会青、一会白、一会红,心内纠结三四秒,气势陡然一泄,“在下认输。”
“....”
如果说张新是神经病,那黄征是什么情况?
王纯悟也搞不明白,结果对他有利,开心就行了~
当然,人群中,也有那么一两个心细的,发现黄征认输原因。
黄征认输让一群葡夷像是被捏住脖子的老母鸭,齐齐失声,接着对黄征破口大骂,骂他不战而降,对不起被信任。
“干的好张新,”王纯悟哈哈大笑道,“我要给你请功,荣升百户指日可待。”
张新笑笑,王纯悟这句承诺吹牛的成份比较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心里这样想,张新看向站在C位,留着两撇牛角胡须,愤怒不已的葡夷首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马上再派一个人上来和我打。”
张新说的是汉话,火者陶青云在旁边负责翻译。
“好!”费尔南多一秒同意,不加思索看向他身边的保镖吩咐,“罗狄斯你去把他的头拧下来。”
罗狄斯是个身强体壮的家伙,看上去像斯巴达勇士,武器是比较罕见的指虎。
王纯悟傻眼,他没想到张新如此鲁莽,既然已经赢了,何必节外生枝?
这场赌斗背后涉及到的金钱,多到无法想象,见好就收最符利益。
罗狄斯走到张新面前,双手握在一起捏的咔咔响,翁声翁气道:“我会捏碎你的每一寸骨头。”
张新再次拔出秀春刀,这次没有发出吱牙的摩擦声,好像趁空加了润滑油似的。
刚刚认输的黄征本打算离开,听闻张新继续挑战,好奇心驱使下,停下步子,驻足观看。
搏斗瞬间发生,罗狄斯猛地近身张新,餐盘大小的拳头像一柄重锤砸向他的对手。
面对覆盖着指虎袭来的重拳,张新挥刀斩在指虎上面,金属交接声中,借助推力,腾空后退两米。
一招,张新便基本了解对手实力,毫不犹豫丢掉手中秀春刀,近身和对手贴身肉捕。
接着惊掉眼球的情况发生,两个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选手,却打的不相上下。
但做为亲身经历人,罗狄斯不这么认为,他现在很憋屈,因为一直被压着打,自己之所以偶尔能反击一下,是因为对方在放水。
“给你两个选择,”张新用只有两个人听能到的声音劝道,“要么跟我混,要么被我杀死。”
“....”
张新居然会说葡语,这让罗狄斯大感意外,还因此走神,导致屁股挨一脚。
这让罗狄斯感受到侮辱,打算用纯粹的力量勒死张新。
结果,罗狄斯很快又发现一个残酷事实,不仅搏斗技巧不如人,甚至力气也不如对手,这让罗狄斯怀疑自己的肌肉是不是被注水?
“最后五秒考虑。”再演下去有被拆穿风险,张新发出最后通碟。
罗狄斯吓了一惊,连忙就要认输,结果被张新一巴掌抽歪嘴巴,愣是没有说出投降的话。
“下一次直接杀死。”张新警告。
阳光下,罗狄斯大汗淋漓地挥舞闪着乌光的拳头,眼睛深处闪过一抹恐惧,声音带着祈求:“别打了,我跟你混。”
“我需要投名状,三天内杀死法官。”
濠镜澳内,葡夷有首领、法官、牧师...等自行组织的职能部门。
“好,”罗狄斯一口答应,“让我输的好看一点。”
第18节 黄程
外港码头。
距离赌斗已经过去两天,结局以张新险胜结束,王纯悟成功拿到他想要的结果。
也是从两天前开始,堆积的番船开始正常报关、缴税、卸货。
张新和他的部下工作很简单,充当抽检员,核对船主交上来的清单是否和船上实物数量相同。
至于这背后有什么利益收缠,他段位太低,还够不到知晓。
“公子。”二丫找过来,“我找到一处较为合适的地方。”
张新看着皮肤小麦色的二丫笑笑,“你汉语学的挺好,‘较为’这两个字意义深刻。”
二丫尴尬,解释道:“黄征想见你一面,说是你无论见与不见,他都愿意把名下在外港的一块土地无偿赠送。”
张新伸手掌给二丫一个粟子壳,“贪小便宜吃大亏,记牢这句话。”
片刻后张新和二丫来到一座位于南湾湖东岸的大宅前。
绿意青葱、白墙青瓦,这里的环境和建筑风格独树一帜,比那些夷人住的房子看起来舒服很多。
“张总旗好。”
两天前刚刚见过,但没有交手的黄征从院子里迎出来,“欢迎你来黄府做客,请进。”
张新客气抱拳道,“黄大哥好。”
“惭愧,”黄征边走边聊道,“两天前如果不是你手下留情,我可能会败的很难看。”
与黄征对持时,张新拔刀故意制造较响声音,引吸众人注意力同时,脚下微不可查踩碎石板。
黄征依此判断,根本打不过张新,又收到张新发来的善意举动,不如干脆投降,面子不会太难看。
进入大门,迎面是一面屏壁,上面刻着龙凤飞舞。
屏壁后面是大院,左右两侧是厢房,正北方向是会客厅。
经过大院时,张新眉头跳跳,他看到李魁奇跟在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身边。
“一龙。”黄征亲近地朝少年招招手,“这位是张总旗,两天前刚刚打败我和罗狄斯的人。”
“张总旗,这是我的外甥,名唤郑一龙。”
郑一龙眼睛明亮,一种狂热粉丝看明星的感觉。
张新——懵。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李魁奇还是回到郑芝龙身边。
没错,郑芝龙没有改名前,就叫郑一龙。
史书上描写他,性情逸荡,不喜读书,体力过人,喜拳棒,武艺超群,精通剑术。
虽不喜欢读书,却在语言学习上天赋异禀,一生会说闽南语、南京话、日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荷兰语,等七种语言。
“张总旗,”身高约一米五,体形显壮实的郑一龙问,“我二舅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我可以跟你学武艺吗?”
‘叮!’
‘任务:收郑一龙(郑芝龙)为徒,奖励:力量+1.’
‘任务时限:一个时辰内。’
前面三次属次加点已经证明,+1不是指+1%,而是在原来的基础大浮度增加对应属性。
这个奖励一定要拿!
张新大脑高速转动,思考两秒把头摇摇,欲擒故纵道:“我的功夫非弟子不传。”
机灵的郑一龙瞬间跪在地上,“师傅在上,弟子拜见师傅。”
张新扭头看向黄征,郑一龙是他的外甥,拜师得经过家长同意。
黄征微愣,这是不是太快?
不过,这绝对是好事情,张新的实力他亲眼目睹,想到这里黄征对外甥叮嘱道。
“张总旗虽然只比你大两岁,可武艺还在我之上,当你师傅是你的福气,谨记尊师如父,否则家法处置。”
一般大家族、海商的家法不是打手心,而是打死或打半死+驱离。
“是。”郑一龙又是一个磕头。
‘任务完成,奖励力量+1’
提示声刚落,一股暖意自四肢百骸升起,随后归于平静。
手心手背都是肉,张新看向立在旁边垂首不语的李魁奇,“李魁奇,我们又见面了。”
“魁奇拜见恩公。”李魁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
“一只羊是赶和两只羊也是赶,你想学我的武艺的吗?”
李魁奇差点感动哭,张新先是救他性命,接着允许他回老家安顿父母,刺杀香山县令给火铳保命,给五十两白银到濠镜澳闯荡。
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历历在目,在李魁奇心里,他虽和张新同龄,但张新却堪比父母。
不用思考,李魁奇重重一个响头,“师傅在上,弟子拜见师傅。”
“都起来吧,以后每天傍晚酉时到市舶司锦衣卫驻地来学习。”
“是。”
“张总旗,由我们黄家为你举办一场收徒仪式吧。”黄征提醒。
“不用。”张新拒绝道,“我观一龙和魁奇都不是拘泥于行式的少年英才,这是一种难得天性,厄杀可惜。”
黄征心想,‘我怎么没发现?’
想不通不想,黄征伸手邀请张新前往会客厅喝茶聊天。
在这里张新见到黄征的大哥黄程,也就是郑一龙的大舅。
这个人两年后将郑一龙送去日本依附同乡李旦。
从这里开始,郑一龙从此如蛟龙入海,干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牛哗。
日进斗金不算事,比如迎娶日本贵族少女为妻。
比如策划推翻将军幕府。
又比如在海上和荷兰人用火炮互殴。
可惜最后降清,不久后被斩于菜市口。
这就是吃了‘不喜读书’的亏,如果他看过水浒传,或许不会上当受骗。
“张总旗少年英才,黄某佩服。”
和黄征一代宗师形象不同,大哥黄程看上去是个颇为坦荡的商人形象。
当然,这只是表象,是否真坦荡?历史给的答案是——否。
这是个手段圆滑,且有大气运的海商。
心里想法一闪而过,张新朝黄程抱抱拳,“黄老板过讲,濠镜澳黄氏在下如雷贯耳。”
其实之前根本没听过,毕竟刚来不久。
黄程爽快大笑,伸手邀请道,“请坐。”
会客厅呈正方形,最上方墙壁上挂着一图仙童奉桃图,仙图下方是长条形贡桌,贡桌两侧是两只一人高的大花瓶。
紧挨着贡桌中间是一张方桌,方桌两边是两张进口乌木制成的宽大太师椅。
这是主人的坐位。
厅堂东西两侧还有八张小一号太师椅,这是供客人坐的位置。
张新顺着主人手指的方向,在左侧客坐上坐下。
婢女二丫,立于身后。
“说来是缘份,”黄程看似闲聊道,“我碰巧遇到你的婢女在附近找土地,而我在附近恰好有块地空着,想着空着也是浪费,正好送给有需要的人。”
“多谢黄老板好意,”张新直接挑明道,“土地我确实需要,但一定要拿钱购买,欠着人情,在下夜不能安寝。”
“大哥,”黄征提醒道,“刚刚在院子里,张总旗收下一龙和李魁奇为徒,教习武艺。”
“哦。”黄程眼睛明亮,“学生拜先生尚有六礼束脩,一龙能拜张总旗为师,做为舅舅,有义务替外甥准备拜师礼,那块土地请张总旗不要推辞。”
这黄氏兄弟太客气,不收还不行,万幸穿越前张新专门学过如何拒绝别人借钱。
“好叫黄老板知晓,”张新朝黄程拱拱手,“在下父亲曾言明,不被允许收受任何人的无偿赠予,否则直接断腿,请体谅。”
“....”
黄程懵,看来是真的送出不去,不过,如果不接受灰色收入,张新能买的起吗?
心里这样想,黄程道,“张总旗,我的那五亩空地就在附近,与南湾湖接壤,每亩市价三百两白银。”
这个地价很嗨,毕竟张四九年俸才六十两,不吃不喝务工作好十年。
当然,张新心里清楚,黄程报的是友情价,这些天他天天在找地,知道附近地价平均是三百两一亩。
与风景如画的南湾湖接壤,市价又贵一点。
念及于此,张新手里翻出三张银票,面值一千五百两。
二丫接过银票,转递到黄程手里。
接过银票,黄程眼皮跳跳,他确定张新当五十年总旗,也存不到一千五百两。
心里这样想,黄程吩咐管家送来地契,地契内容为葡文书写,持有地契,即拥有其99年租用权。
交易完成,按理说应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不过,黄程不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执意要跟张新套近关系。
“张总旗,”黄程提议道,“留下来吃午饭吧,早上刚刚送来一条新鲜的五斤黄鱼,我们小酌几杯。”
张新心脏跳跳,后世若是一条4-5斤的野生黄鱼,不仅价格要3000每斤以上,而且非常难买到。
“谢黄老板盛情,”张新拒绝道,“在下不能离开码头太久,免得王公公斥责。”
张新这样说,黄程只能作罢。
目送张新离开,弟弟黄征看出哥哥黄程心里有气,劝道:“张新十六岁便有一身高超武艺,这说明他并不醉心人情往来,性格比较单纯。”
黄程点点头没有说话。
见大哥还是不死心,黄征又劝道,“练武之人心态坚定,张新不会被拉下水的,放弃吧。”
原来,黄程已经知道张新的父亲是张四九,他想通过狮子山走私商品,避免在码头上缴纳税费。
奈何张新油盐不进,并不上当。
其实张新没想那么多,他只知道,贪小便宜吃大亏。
另一边,二丫嘻笑一声,“恭喜公子如愿以偿。”
张新手里一翻,三百两银票,“去把前山水道,之前看过的那块地买下来。”
“是。”
二丫欢呼一声,拿着银票蹦跳离开。
张新笑笑,‘小麦色’这么活泼,这么跳,早晚栽跟头。
果不其然,傍晚酉时三刻(下午六点),二丫捂着脸跑回来,看到张新,哀乎哭泣道:“公子,有人抢走银票,还打我巴掌。”
原来,二丫买地时,地主不仅变挂,还抢走她银票。
这绝对不能忍!
但让张新没想到的是,抢二丫钱的家伙居然是个人才。
第19节 师娘
外港附近一间赌坊内。
张新走进来时,迎面一股汗臭酸腐味,仔细闻闻,还有浓郁的烂脚丫子味道。
除这些还有高强度噪声,十几个国家的男人挤在一起,大声吆喝着、欢呼着、大骂着,犹如大锅乱炖,乱杂不堪。
‘棕色波浪长发,男人、体型中等,一米七五身高。’
这是二丫给的信息,张新很快找到目标,正在赌桌上玩骰子。
“细特!”目标男子三十岁左右,正在报怨输钱,“我怀疑你们抽老千!”
‘你们’指的是庄家。
“这是费尔南多老大的赌场,”摇骰子的葡夷青年警告,“玩不起滚蛋,捣乱之前想想后果!”
张新灵机一动,用葡语喝道,“谁在捣乱?滚出去!”
说话时强势从后面打晕目标,然后提着他的后脖颈,越过人群拖到赌坊外面。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引起旁人怀疑。
约半个时辰后,李杜斯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在客栈房间内,且双手双脚已被紧紧捆绑。
一个少年正端坐在木椅上笑迷迷打量自己。
“胆子挺肥。”张新微笑着用葡语问,“你想怎么死?”
李杜斯心里一沉,用不确定口气问,“我们不认识吧?”
“你下午抢走我的三百两银票。”张新提醒他。
“....”
李杜斯傻眼,下午缺钱翻本,刚好有个小女孩找自己买地,反正是没王法的地方,根本没去考虑后果,直接就抢了。
万万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别杀我。”李杜斯求生欲极强,“你不是要买地嘛,我把地契给你。”
“你身上没有地契,这是你还活着的原因。”张新口吻威胁意味十足。
李杜斯心里一寒,这一刻又庆幸把地契抵押给当铺,否则昏迷的时候岂不是已经见上帝?
“放过我,再借我三百两,让我把地契从当铺里赎回来。”
“啪!”张新一掌把将李杜斯抽翻倒地,“你是不是忘了刚抢我银票?”
张新力量估记在三百公斤左右,这一巴掌虽然收着力,却也把李杜斯打的眼冒金星,头昏眼花。
“输光了。”李杜斯鼻涕冒泡,“都输光了,我现在没钱。”
“把当票给我。”张新向李杜斯递出手。
李杜斯不傻,他知道自己只要交出当票,立马就会被杀死,眼前这个少年眼里只有冷冽。
“我们聊聊好吗,我叫李杜斯,坐船两百多天,带着造船梦来东方,只是不小心输光钱,又想翻本,又输光,我不是故意抢你钱,饶我一回。”
“....”
张新表情疑惑,“你是造船师?”
见张新对造船感兴趣,李杜斯拼命解释道,“我祖上三代都以造船为生,我从小学习造船,我会造跨大洋航行的‘盖伦帆船’。”
‘盖伦帆船’什么帆船张新不知道,‘跨大洋航行’这几个字是重点。
午夜张新将李杜斯带回驻地。
二丫看到李杜斯,气的哇哇叫,“公子,就是这只鬼佬抢我钱。”
“有吃的吗?”张新肚子饿到没力气跟她说话。
“有的,我去拿过来。”二丫狠狠瞪看李杜斯一眼,转身离开。
片刻后二丫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米饭、一盘青菜、一条红烧鱼。
“再去拿一碗米饭过来。”
二丫秒懂,小脸一撇,拒绝道,“我不。”
李杜斯尴尬,他好饿。
次日。
张新将李杜斯丢给一位小旗官,让他换上制服跟着一起参加训练,一起参加商船抽检。
“公子,你为什么要收留他啊,”二丫依然愤愤不平道,“他根本不是好人。”
张新把李杜斯交上来的当票和三百两银票递给二丫,“去把地契赎回来,顺便注意一下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刺杀事件。”
今天是张新给罗耿斯三天时间的最后一天,投名状是杀死葡人自己选出来的法官。
如果罗耿斯照做,便证明他是真心投顺;如果什么都没做,则证明三天前他只是虚于委蛇。
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张新,罗耿斯只是被迫答应,自由后他不会乖乖听话。
果不其然,一直到晚上,直到郑一龙和李魁奇来上课,罗耿斯没有一点动静。
这个结果张新并没有感到失望,如果罗耿斯真这么做了,他才会感到意外。
“师傅,我们今天学什么?”
张新打量一脸求知欲的两个弟子,一字一句道,“水浒传!”
李魁奇还不错,一直坚持抗清。
万万想不到,像穿越者一样牛逼的郑一龙,后期居然接受清朝劝降,必须得让他明白,投降没有好下场!
投降必死!
投降可耻!
投降被历史唾弃!
明白这一点,比学什么武艺都有用。
军器房是张新的睡觉休息的地方,这里有一张简单方桌和三把椅子。
注意到二丫趴在门口好奇打量,张新对她招招手,“你也一起过来听。”
二丫乖巧走到郑一龙旁边坐下。
历史上,李魁奇是郑一龙的手下大将。
郑一龙被清朝招降后,李魁奇拒绝投降,拉起队伍和原老板干仗。
张新还不知道二丫是刘香,她率领的海盗集团也分别和郑一龙、李魁奇打过海战。
总之,这三个现在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单纯的少年少女,后面一个比一个凶残,一个比一个有钱。
不知道他们未来如何,此刻却在一盏油灯下,一扇窗户前,认真听张新讲故事,故事里讲哲理。
听的是如痴如醉,沉迷不已。
大概讲有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张新嗓子已到极限,挥挥手驱赶道,“以后每天早上游泳五里,回去吧。”
“是。”
三人起身,郑一龙和李魁奇恭敬一礼后离开。
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在黑夜里,二丫开心道,“公子,你讲的故事真好听。”
张新看向小麦肤色的二丫,她现在表现的越来越活泼,不知是装的,还是本性,虽然怀疑二丫是假名,却没有证据。
不管真假,反正把她当牛使就对了,毕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不用白不用。
“之后不用你服伺,去帮我调查罗狄斯,查清楚他住在那里,常去那里,等等信息。”
“公子,我能知道原因吗?”二丫小心翼翼问。
张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要弄死他!”
正在家里喝酒的罗狄斯突然心口一疼,至从三天前被张新打败后,他便被首领费尔南多嫌弃。
有点冷藏不用的意思,这也是他喝闷酒的原因。
关于张新要他做的事情,虽然被被打败,可让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盗匪后代,听一个少年的命令,打心底里做不到。
至于是否担心被报复,罗狄斯轻轻抚摸放在酒杯旁边的遂发短筒火枪,有枪在手,他表示不怕。
....
七天。
张新用七天时间,每天抽一小时讲水浒传,现在无论是二丫、郑一龙、李魁奇,都已经非常坚定地认为‘招降’是陷阱。
被招降的人,会生生世世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做为老师,张新该教的都教了,如果郑一龙未来把这几天学的内容都还回来,张新表示也很无奈,又不能责怪什么,毕竟大多数学生都是如此。
数学还给老师了。
语文还给老师了。
历史还给老师了。
当张新在码头上一边盯着手下锦衣卫抽检货船商品,一边满腹牢骚的时候,他的三个徒弟正凑在一块。
“师姐,你是不是对师傅有意思?”
郑一龙性格活跳,不拘于形式,心里想什么直接问什么。
二丫闹了个大脸红,“臭小子,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在我们这里总是冷冰冰的,在师傅面前像温顺小猫,这是显然的事情吧?”
“你...”二丫气的说不出话。
没想到李魁奇又补一刀,“我们把你当师姐,你却想当我们师娘,太过份了!”
二丫正打算手撕两人,恰在这时任务目标出现,正是罗狄斯。
“和昨天一样,每人跟一段,不要跟太紧,宁可跟丢,也不要暴露。”二丫强调。
郑一龙、李魁奇没有说话,混进人群中,一下就没了。
一个时辰后,二丫一路小跑,在人来人往的外港码头上找到张新。
“公子,”二丫小脸上写着兴奋,“找到了!”
罗狄斯住在费尔南多的庄园里,那里防守森严,进不去,
然而,罗狄斯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庄园里,二丫发现他已经连续两天中午离开,并进入一栋位于南湾湖北岸的一个小院内。
看上去,像是和某人有约会。
张新表示,他也想约一次~
第20节 傻傻的最幸福
姓名:罗狄斯,
身高:一米八。
出生日期:1580年。
年龄:40岁。
国籍:葡。
职业:费尔南多保镖。
形象:斯巴达勇士。
很漂亮的属性、形象和职业,这是张新之前想收他为已用的初衷,没想却遭到背信弃义。
张新想过隐忍和苟且,发现没必要,这个时期的葡萄牙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国力软弱。
而且1617年,大明朝对濠镜澳还有大部分控制权,葡夷之所以敢横,是因为仗着四处行贿,受到很多官员庇护所致。
史书上记载,葡夷个个都是行贿高手,那怕是号称绝不收受贿赂的大清官,他们也能把钱送出去。
费尔南多不知道张新知道这么多,否则可能会吓死;毕竟行贿是他们的看家本领,也是弱点。
既然搞事情,张新经过精心准备,决定搞的热烈一点!
次日响午刚过。
待罗狄斯进入其情人居住的小院后,一个总旗五十三名锦衣卫手持火绳枪出现,并将小院团团包围。
火绳枪长约一米五,遂发火枪在西方正在普及过程中。
遂发火枪这个时期在大明朝只有达官贵人家才有一两支,军队里只有军官才有,普通士兵还没装备。
同一时间,王小林急匆匆找到王纯悟,“干爹,张新带人全副武装去了葡夷聚集区,说是要抓反贼。”
“???”
反应过来王纯悟破口大骂,“他要造反吗?引起葡夷暴乱如何是好?”
说话时王纯悟套上蟒服,和王小林连忙往南湾湖北岸赶。
同时费尔南多也收到消息,明朝锦衣卫忽然整旗调动。
还有提调司、备倭司、巡捕司,三个衙门主官也收到信息。
这三司衙门领导都是武官,算是对葡夷的一种钳制吧,结果效果好像不啥地。
比如巡捕司正使洪九祥曾上书给万历皇帝,‘夷志在贸易,历皆安静,无节桀骜事。’
提调司正使也说过类似的话,‘夷利货物,无他志。’
但也有人上书。
‘澳夷住濠镜澳,凡番、南、东、顺、新皆可扬帆直抵,其船高大如屋,重驾番铳,人莫敢近,所到之年,硝磺刀铁,子女玉帛,公然搬运,沿海乡村,被其掳夺杀掠,莫敢谁何...至杀伤官兵,上司亦莫敢问,今出入无忌,此大可忧也。’
有说夷人好,也有说夷人坏,这让只知纵情享乐,三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那里能分的清?
分不清,想的头疼,那有享乐舒服?
最后养虎为患,遗害子孙,臭名万年。
......
“师傅,要不要冲进去?”
郑一龙、李魁奇、二丫也在,这其中郑一龙性格最活跳,忍不住问。
张新眼皮微抬,悠悠训道:“算算时间罗狄斯估计正在冲刺,现在冲进去败雅致,不是好人应该做的事情,再等等。”
郑一龙:“...”
李魁奇、二丫低着头,想笑又不敢笑,一副憋的难受模样。
或许是心有感应,正在和情人互动的罗狄斯突然浑身一抖,后知后觉,他终于察觉到外面过于安静。
恰在这时,王纯悟和费尔南多从两个方向同时小跑过来,时机正好,张新抬手下劈,“冲进去,杀死里面所有恶徒!”
经过一段时间的纪律训练,这些人已经能够做到行令禁止,得到命令,四个小旗官一马当先,抬脚破门,一窝蜂冲进去。
接着炒豆子一般的声音密集响起。
张新跟在队伍后面,亲眼目睹罗狄斯被击毙,自言自语道,“记住,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面对敌人更是如此。”
“是。”
郑一龙、李魁奇、二丫,大开眼界,齐齐应是。
罗狄斯倒地后,一些人冲进屋内,将他的情妇不由分说一刀毙命。
张新走到罗狄斯身边蹲下,手里多出两封提前准备好的信件塞到他的衣服里。
没想到罗狄斯身中几十枪,居然还没死透,眼睛陡然睁开,看着张新,一股冲天怨气化成气柱,直冲云宵。
可惜没下雪,上帝没鸟他,证明死的不怨。
“张新!”
尖锐声音从身后传来,张新起身退到一边,双手前拱道,“王公公好。”
“你这是作甚!”王纯悟气极质问。
“卑职收到情报,有人想要谋逆,特来抓捕,未曾想遇到激烈反抗,不得已将其击毙。”
“即是如此,为什么不跟我通报一声!”
张新再抱拳,“情况紧急,来不及禀报,这次抓到逆反,全赖公公指挥英明。”
王纯悟:“....”
这时费尔南多进入小院,张新提醒王纯悟,“公公,先收集证据,免得落入夷人之手,结果会很被动。”
情况来不及让王纯悟想太多,尖锐喝道,“搜!”
“王公公,你为什么杀我的人。”费尔南多指着保镖罗狄斯的尸体质问,气的两撇牛角胡发抖。
可惜,这哥们来的太急,没有带翻译,除张新没人听懂他说什么。
张新自然不会帮他翻译,他现在的形象是不会夷语。
证据很快被一个小兵找到,就在罗狄斯身上。
“公公,信不离身,说明很重要。”张新提醒。
王纯悟等不急,连忙拆开,全是夷文,他不认识;费尔南多也想看,被王纯悟一把收起信纸。
片刻后,翻译到。
也就是火者陶青云,还有巡缉司、备倭司、提调司,三司大佬一起到达。
“这是什么情况啊。”巡捕司正使洪九祥,看到罗狄斯的尸体心头跳跳,“好端端的为什么杀人呢。”
洪九祥五十岁左右,体型微胖,约一米七高,留着一撮山羊服,身着纯色汉服,看上去像官,说话却像和事佬。
张新上前一步,朝洪九祥拱拱手。
“这位大人,在下锦衣卫总旗张新,半个时辰前得到情报,有夷人密谋推翻我大明朝,身为锦衣卫,以保卫陛下安危为天职,按线索找到这里,遇到激烈反抗,故将敌击毙。”
“....”
洪九祥懵,这件事情好像超出他的职权范围,反应过来,认为不可能。
又道:“仅凭一条没有得到证实的情报,你就胡乱杀人,巡缉司虽不与锦衣卫统属,但我一定会向按察使司弹核你乱用职权!”
都指挥司(拎刀片)、布政使司(管理+财政)、按察使司(司法),是省级三大衙门,各司其职,又相互制衡。
濠镜澳的三个衙门,备倭司(武力)、提调司(管理)、巡缉司(司法),与三大衙门职能相似,各司其职,又相互制衡。
明朝很喜欢玩三权分立的把戏,说不定后世漂亮国就是跟明朝学的。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张新问。
“大人不敢当,在下巡缉司洪九祥。”嘴里自称在下,却一副高傲模样。
“洪大人,”张新提醒,“这不是收点钱的小事,而是谋逆,希望你没有牵进其中。”
“....”
洪九祥心肝一颤,差点忘记,锦衣卫最擅长什么?
栽赃陷害!
刑讯逼供!
何况自己并不干净,夷人的银子没少收,夷人送的女人没少睡,这要是真出事,三、四、五族跑不掉。
念及与此,洪九祥脑袋一缩,下意识后退一步。
张新的话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包括费尔南多,火者陶青云为他同声翻译。
“这是污蔑!”费尔南多抗议道,“我们只求安安稳稳做生意,从未谋求推翻大明皇帝,杀死罗狄斯是你的个人打击报复行为!”
说到这里费尔南多环视一圈,“大家都知道,张新之前刚刚和罗狄斯打过比赛,不甘心,才有此报复。”
张新笑笑,“那场比赛是我赢,要说不甘心,也是你们不甘心吧?”
“都闭嘴!”
王纯悟一声尖喝,所有人安静。
虽然备倭司、提调司、巡缉司,三司正使和王纯悟一样都是正五品,但人家是‘天使’。
自然喉咙最响。
“这件事情我会调查清楚,”王纯悟环视众人,“李将军,你的人上岸参于维护治安。”
李将军,全名李存水,是备倭司正使,手下五百人,加二十艘大小海船。
其职能主要是防止倭寇袭击濠镜澳近海船只,打走近海上走私等等,并不参于维持治安工作。
和锦衣卫不同,李存水是正统明朝军人,他的上司是‘前军——都督府’。
前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共五处都督府,类似军区划分。
广州府处在‘前军都督府’的职能范围内。
“是。”李存水抱拳答应。
没想到费尔南多再次跳出来反对,“这不符合规则,濠镜澳不需要更多大明朝武装力量进入。”
张新手底下悄悄一个手势。
王小林心有灵犀,站在王纯悟身边轻声提醒道,“干爹,这个首领好像有做贼心虚的嫌疑。”
王纯悟也意识到这点,但是当他看到院外,一群夷人手持枪炮时,他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好在宫里更凶险的事情他也经历过。
定了定神,王纯悟又道,“备倭司抽五十人参于巡逻,今天的发生的事情咱家自会查清楚,不会放过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都散了吧。”
五十人跟五百人差距很大,王纯悟看似高拿,其实已经轻放。
几抹锋历目光从张新身上移开,小院里重新变的安静。
“给公公添麻烦。”张新再次朝王纯悟抱拳。
不知道王纯悟心里想什么,阴测测笑道,“不打紧,毕竟你也是为大明朝考虑。”
打量王纯悟笑迷迷脸颊和眼睛,张新怎么感觉‘小鞋’正在朝自己走过来呢?
心里这样想,张新谦虚道,“不敢,这是在下的责任,陛下万岁、大明千伙万代。”
返回舶泊司衙门,刚到门口,王纯悟停下步子,对跟在身后的王小林吩咐道,“你去找两个夷语翻译过来。”
“是。”
王小林麻溜地小跑离开。
1553年,一队葡夷商船借口在海上遇到风浪,请求到濠镜澳晾晒,官员接受贿银500两纹银,允之。
葡夷得以上岸,自此入住、盘踞至今,一晃已经64年过去,如此长时间,自然有一些明朝人学习葡语。
王小林很快找来两个翻译,一个留在院子里,一个送到王纯悟跟前。
宫里长大的孩子天生谨慎,王纯悟一次找来两人,主要是担心被骗。
“你会葡语?”王纯悟问站在跟前皮肤黝黑发紫的青年翻译。
青年朝太监抱抱拳,“回禀大人,小人十三岁出海,至今已经和葡夷打交道十年之久,十分熟悉他们的语言和文字。”
“念给我听。”王纯悟将信纸递给翻译。
“是。”
皮肤发紫的青年恭敬应是,接过信纸并展开。
青年本以为只是一项普通翻译工作,定眼一看,脸色瞬间惨白。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不识得上面夷语,请大人另请他人。”
第21节 丰腴之地
各种威逼利诱,王纯悟终于知道两封信件内容。
王纯悟原本怀疑是张新故意栽赃陷害,现在,他百分百肯定,这两封信不是张新栽赃。
张新真的只是在履行锦衣卫职责,为大明朝考虑,没有私心。
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全部基于两封信件内容。
第一封:明朝简介
明皇沉迷于女人,生活极尽奢侈,派太监四处敛财。
官员贪腐成风,朝党相互倾扎。
国内民变四起,饥荒不断。
努尔哈赤在东北崛起。
....
近千字内容,分成四个部分讲解,几乎将大明朝底裤扒干净。
第二封:逐步蚕食濠镜澳计划。
继续使用行贿官员办法,争取早日可以在濠镜澳内修筑城墙和炮台。
铸枪、铸炮、存粮、移民,提前准备;剩下只需交给时间,明朝便会分崩离析,那时便是我们完全占领濠镜澳的机会。
....
扬扬撒撒又是一千多字,内容是如何占领濠镜澳。
两封信件内容,听完翻译王纯悟居然一点都不震惊,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事实。
但是,有些事实并不为外人所知,比如万历皇帝喜欢好色这些只有极少数大臣知道。
也就省级三司衙门的里的几个大佬知道,像张新这类屯田总旗,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
所以栽赃嫌疑直接排除。
那么,夷人造反、想要窃取濠镜澳这件事情是真的!!!
不仅如此,夷人还得到一些封疆大吏的支持,否则不知道如此许多信息。
现在‘球’在王纯悟手里,他会怎么办?
张新返回营地后,也在思考王纯悟看到信件后会做何选择,并根据他的不同选择,做出不同应对办法。
一,假如王纯悟已经被费尔南多收买,选择沉默不报。
自己的选择比较简单粗暴,让万历皇帝换一个人过来。
二,假如王纯悟上报,万历皇帝震怒,派兵清缴夷人。
自己要做的是躲在后面捡漏,比如一些优秀的夷人工匠。
三,王纯悟上报给他的干爹王安。
王安在万历皇帝身边服侍40年,历史上说这货比较贪财,胆子很大,他会做出什么选择,张新暂时猜不到。
但是,千算万算没算到,王纯悟即没有瞒报,也没有上报王安或万历帝皇,而是把情报送给两广总督张同鸣。
当前大明朝只有十六位总督,个个都是封疆大吏,正一品高官。
可以理解为高官+,管的面积大,官佚高,凌驾于省级三司衙门之上。
张同鸣收到情报,第一反应是脸红,臊的慌。
因为他也是葡夷人的行贿对像之一,情报里的说大明朝官员贪腐成风,这话一点都不假,
万历四十二年,也就是1614年,广州军民反夷呼声非常高,群情激愤。
更是喊出‘议者有谓,必尽驱逐,须大兵临之,以弭外忧;有谓濠境内,不容盘踞,照旧移出浪白外洋就船贸易,以消内患。’
眼看就要大兵压境,就在这时葡人找到张鸣,送来的银子多到他无法拒绝。
于是驱逐葡离澳,这件事情就被压了下来。
但是,虽未驱逐,张鸣当时却加强了对濠镜澳葡夷的压制和管理。
不压不行,民愤难抑。
然,万万没想到,才过去三年,夷人又开始变的不安份,这里得感谢王纯悟,没人知道两人是私下很要好的朋友关系。
这些情报要是送到京城,那怕皇帝昏溃无能,也会被彻底引爆吧?
不能让皇帝知道,又得打压葡夷,不打压不行,情报里葡夷几乎把大明朝,上到皇帝,下到大臣都骂了一遍。
念及于此,张同鸣心生一计!
狮子村。
山清水秀,平静而美好的地方,陈晴儿正在山坳里仔细观察赵进、黄忠等人,日复一日制造的‘蒸汽机’。
“这东西就是新哥想要的铁牛吗?”
炎热的铁匠铺里,赵进额头布满密汗,恭敬回答道,“陈小姐,这就是公子想要的铁牛,以前不了解,亲手把它制造出来,才明白,这东西堪称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会不会夸张?”陈晴好奇。
“不夸张。”赵进解释道,“用公子的话说,拥有它,等于拥有全天下。”
“好吧,”陈晴儿接受,“接下去做什么?”
“按公子吩咐,蒸汽机研制成功,接下去开始制造白糖。”
陈晴儿发现,在山坳里干活的人,都是她新哥的铁杆支持者。
比如,公子要求,公子吩咐,公子以为、公子希望...好像行走的傀儡?
这时陈晴儿的母亲冯氏找过来,“晴儿,快跟我回村,你爹要出远门。”
原来,张四九接到上级任务,傍晚之前到达莲花茎关外集合。
因为一个总旗已经调走,余下还有一个总旗五十三人,这次也要进入濠镜澳。
陈晴儿欢呼一声,因为她一直想去看她的新哥,可是老爹不同意,担心男女之间干柴烈火,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现在陈左也被调去濠镜澳,那她也可以跟着一起去。
傍晚,张四九带着一个总旗五十三人,外加一个随军女家属,来到莲花茎关口。
到地方张四九才发现,童守义名下的千户所锦衣卫居然全都在这里集合。
他的上司童守义本人,双手后背,正立于正前方。
又等约半个时辰,最后一个百户带着手下一百多人赶到。
童守义这一刻有点诗仙李白的意思,别人都是制服,唯他一席灰色长袍加身,看上去又瘦又小,身姿却异常挺拔,眼睛深遂如星空。
“列队!肃静!”
童守义虽然瘦小,声音却颇为洪亮。
待队伍站立整齐后,童守义站在莲花茎关卡前,开始他的训话。
“以后我们会常驻濠镜澳-望洋山,恢复日常训练,并严格持行锦衣卫日常条例。”话到这里童守义停顿一秒。
“过去你们做过什么,我既往不咎,但进入濠镜澳之后,如果有人及其家属,胆敢收受任何贿赂,价值超过一两白银,鞭三十;受贿六十两白银,仗毙。”
“....”
童守义话音落下,一些人眼神频频交流,不知在传递什么信息。
“通关吧。”
说话时童守义让开身边,他身后就是已经敞开的莲花茎关卡。
目送近千锦衣卫通过,这是守军们第一次见,有点壮观。
不仅是小兵第一次见,莲花茎参将(类似旅长)也是第一次见。
“童千户,”莲花茎参将熊本事走过来朝童守义抱抱拳,表情哭笑不得问:“上面把你派过来是什么意思?”
熊本事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有一个故事。
有次童守义的上司,卫所指挥使(下辖5个千户)去找他喝酒,到了地方,就找最大的宅子敲门,敲错门。
再敲一家,又敲错门。
再敲,也不是。
最后,他来到三间土坯茅草屋前,打量一身粗布衣,犹如老农民的童守义,卫指挥使怀疑人生问:“怎会如此?”
童守义答:“家里太穷。”
明太祖是农民出身,所以他制定的官员俸禄很低,像童守义这样的正五品,月粮16石,大概等于是1500公斤。
看着还可以,花销却很大。
比如,堂堂一个千户,总需要有一跑腿吧。
还有,千户所衙门要有人看门,要有人做饭,要有人端茶倒水,还要养个师爷吧?
这些都是最基本配置,都需要他的月粮来养。
不仅如此,就这点俸禄还打折。
16石大米,实际只发8石,另外8石发宝钞!
原来十惯钞票能换到一石米,现在需要三十惯才能换到一石米。
也就是说,钞票不变,童守义买到的大米却整整少了三分之一,从8石变成2.5石。
8+2.5,一个月俸禄仅10.5石大米。
还要养一帮人,可想而知,他住的情况有多惨。
这个世界很糟糕,但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两个海瑞,坚决不拿一分不属于自己的钱,为人刚正不阿,活的底气十足。
所以,如同张四九在百户里混的最惨,童守义在同一个卫所五名千户中,同样也混的最惨。
回头看,张四九之所以能升这么快,并不是什么救命之恩,而是童守义在张四九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所以参将熊本事才会问,“老兄,为什么是你?”
他十分不解,那些老爷们为什么把这么一块石头,派来这油水丰腴之地。
第22节 耳朵像怀孕
童守义进驻濠镜澳。
虽然不知道其中关连和原因,但这对于张新来说是好事情。
因为他老爹老四九被童守义看重,自己万一捅破什么东西,以后也算是有靠山的人。
还有陈晴儿,一个月不见,好像出落水灵许多。
大大眼睛,秀丽月眉,樱桃小嘴,吹弹可破的皮肤,美哒哒。
不仅好看,还好听,新哥、新哥叫不停,耳朵像怀孕一样。
有人快乐、有人愁,和王纯化的抽检员不同,这次来的是真正锦衣卫。
锦衣卫职责:监察百官,可以逮捕任何人,并进行不公开审讯。
还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上阵杀敌,等工作。
如果童守义认真执行该怎么办?
....
葡人聚集区位于南湾湖西北方向,费尔南多的庄园也在这里。
此刻,庄园会客厅内,丝竹声阵阵,身披轻纱的舞女翩翩转动,看上去又轻又柔。
“两位大人,”费尔南多举起酒杯,畅笑道,“这是在橡木桶里醒发五年的佳酿,请品尝。”
圆桌上,濠镜澳巡缉司正使洪九祥,广州府海道司正使郭义节,同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洪九祥称赞道,“入口醇厚,果香扑鼻,难得一见的珍品。”
郭义节同样赞不绝口,连连称好。
费尔南多大方许诺道,“两位大人回去的时候,可以各带一桶回去。”
洪九祥、郭义节脸上露出满意笑容,还记得第一次费尔南多送酒,也是说‘一桶’。
当时两人对‘桶’没有概念,总不会是水桶吧。
后来才知道,一桶,是指橡木桶,容量是225升,也就是450斤。
原桶国外进口而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费尔南多把话题引到童守义身上,“一个时辰前,朝庭派遣约九百名锦衣卫进入濠镜澳,两位大人知道原因吗?”
闻言洪九祥摇头,“事前没有收到消息,难不成也是来捞钱的?”
“不是。”广府州海道司正使郭义节介绍道,“这次来的锦衣卫千户比较有名,或许你们不信,他从不接受不属于自己的一枚铜钱。”
“....”
洪九祥表情一僵,“童守义?”
郭义节点头。
不待洪九祥有什么反应,费尔南多轻蔑一笑,“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不喜欢钱。”
“呃...那个...”洪九祥语塞道,“费尔南多先生,酒就不用送了,在下家中有事,告辞。”
目送洪九祥匆匆离开,费尔南多有点懵,“他这是害怕吗?”
“三年前,他有一个表哥栽在童守义手里,被先斩后凑。”郭义节介绍道,“洪大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绳。”
“这个童守义真的不好对付?”费尔南多再次确认。
郭义节语气肯定道,“真的不好对付,让你的人不要跳、不要闹,小心小心再小心。”
次日。
童守义的部下正在望洋山上伐木建屋,昨晚以地为床、以天为被,虽然洒脱,一直露营却不是长久办法。
同一时间,童守义本人来到舶泊司衙门,见到太监王纯悟。
“童千户好。”王纯悟笑着招呼道,“何事临门?”
见到童守义王纯悟也怕,他已经收到张同鸣的密信,派来一把双刃剑,提醒他别‘自杀’。
传言王纯悟也是巨贪,胆子相当大,他收上来的15%商税中,其实只有10%上贡给万历皇帝。
其中1%留给广州府当地官员,1%给张同鸣,1%给王安,2%是他自己的。
一艘海船带来货物平均价值约二十万两,1%是二千两。
童守义月俸禄10.5石米,换成白银约5两,差距不止万里。
‘巨贪’两个字已经不能形容王纯悟。
“没有特别的事情,”童守义朝王纯悟抱抱拳,“同在濠镜澳为官,单纯拜访。”
王纯悟心里一轻,“好说,有什么需要用到咱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之后童守义又分别去拜访巡缉司洪九祥,备倭司李存水,及提调司正使吴思。
至于海道司郭义节,这老哥的衙门在广州城,来濠镜澳只为捞好处。
接待过童守义,大家发现,他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行为和面像给人感觉很和气,犹如邻居家的小老头。
于是乎,某些人动心思,虽不敢直接把钱送给童守义,转而把钱送给他手下的十个百户。
打算玩农村包围城市的把戏。
甚至是张新,也有人来给他送礼。
这天风和日丽,他正在码头上监督手下抽检商货,核对清单与实物数量。
这时走过来一个苦力,把一个沉甸甸的米袋递到跟前,“这位大人,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你会给我十枚铜钱。”
拆开布袋,看似大米,其实里面埋有很多银锭。
张新拿出十枚铜钱递给对方,随后拎着米袋来到五百米外的望洋山,找到童守义。
童守义今年五十岁,身高约一米七,体型偏瘦,气质看上去像儒将,还像诗仙。
“有点眼熟的袋子?”童守义笑笑。
张新从大米袋里摸出一锭白银,“千户大人,我是凡人,受不了引诱,特来辞职。”
“你确定?”童守义问。
张新重重点头,“确定!”
“行吧。”童守义道,“我算是看出来,你是即想有钱花,又担心被抓砍脑袋。”
“正是。”
说话时张新脱掉官服,留下秀春刀,仅剩一条四角大短裤站在太阳下面。
童守义眼角跳跳,没想到张新如此——直接。
“今后你打算做什么?”童守义好奇问。
“开店。”
“开店?卖什么?”童守义不确定问。
“还没想好,可能是柴、米、油、盐、酱....”
“停!”童守义打住张新,“这些都是基础行业,你很难赚到钱。”
“在下所求不大,小富即安便满足。”张新抱抱拳,看上去非常诚实。
又是这句话,童守义已经听张新说两次。
恢复自由身,张新一路小跑,在山脚下一间客栈里找到陈晴儿。
她父亲陈左在山上盖营房、训练,没时间陪她。
张新每天也要工作,只能晚上陪她散散心,陈晴儿来濠镜澳三天,天天都呆在客栈里。
在没有娱乐的年代里,不知她是怎么熬的。
“新哥,你怎么回来了?”一身粉色汉服的陈晴儿好奇问。
“我本来只是暂代总旗,现在已经辞掉,现在带你去我的地盘看看。”
“你的地盘?”
“对,你没来之前,我买有两块地,一个五亩、一个两亩。”
南湾湖西南方向临湖五亩地。
张新和陈晴儿到时,二丫,还有会造船的李杜斯也在这里,他们指挥四十多个工人,正在砌围墙,挖沟壕。
看到张新带着一个漂亮女孩过来,小麦色的二丫心里活动丰富,李杜斯换上笑脸。
“公子好。”
“东家好。”
“进展顺利吗?有没有什么问题?”张新问两人。
“上午有人过来打听我们打算盖什么,说是有白灰、粘土、青砖、瓦片、碎石供应。”
“有没有人来捣乱?”张新关心问。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总有不怀好意的人找过来;有人强卖建材,有人要强买土地。
“今天还没....”说到这里二丫看向张新身后不远处,“找麻烦的人来了。”
顺着二丫的视线回头看,几个青年街溜子,一摇三摆走过来,为首的家伙嘴巴里衔着一颗狗尾巴草,看上去溜里溜气。
“南湾湖西南这一片是洪爷的地盘,你们在这里盖房子,以后每个月要交十两银子保护费。”
说话时街溜子的眼睛一直盯看着陈晴儿,口水差点流下来。
“洪爷?”张新不确定问。
“洪旦湖,巡缉司洪大人的公子,没听过吗?”
张新摇摇头,巡缉司的洪九祥他知道,洪旦湖真没听过。
“你的层次太低,不认识洪爷正常,现在把保护费交一下,一次收一年,一共120两。”
“没钱。”
“没钱没关系,”街溜子指向陈晴儿,眼晴明亮道:“可以拿这个小娘子抵债。”
张新气笑,抬手抓住街溜子的手指,‘咔嚓’一声折断。
同时抬脚揣在街溜子的膝盖上,又是一个‘咔嚓’,呈V字型向后。
下半辈子只能用拐杖。
“啊!”
几乎同时遭受两次重击,街溜子后知后觉发出高分贝尖叫。
另外六个街溜子见状,一时间不知该进还是该逃,张新没有给他们选择机会,冲进人群人,十秒搞定。
全部断腿。
“新哥,”陈晴儿抱着张新手臂,“这样会不会惹来麻烦?”
“自然会。”张新看向二丫,这是买来的丫头,不用白不用,“你过来。”
二丫不明所以,乖乖上前两步,走到张新跟前。
“别动。”
说话时张新先是拨乱她的头发,然后把她的衣服往下扒扒,看上去刚刚经历什么恐怖的事情。
经过最初慌乱,二丫终于明白公子想干啥。
“知道怎么说吗?”张新问她。
二丫心里委屈,乖巧把头点点。
第23节 不挨骂便是优待
提调司、巡缉司、备倭司,三司衙门都设在南湾湖正北方向,临湖而建。
张新带着二丫来到提调司衙门外击鼓鸣怨。
提调司正使吴思,官佚正五品,一般这种事情自然不用他亲自出面,而是由从六品的副使处理。
“啪!”一声惊堂木,“堂下何人击鼓?”
“小女子二丫。”说话时,二丫一直保持抽泣状态,一副楚楚可怜表情。
从六品的副使看向张新,“你又是何人?”
“在下是二丫的主人,陪她一起来伸冤。”
从六品副使点点头,“所谓何冤?”
“大人容禀,”二丫肩膀一抽一抖道,“小女子正在替主人看着盖房子,突然过来七个地痞流氓想要非礼我。”
“光天化日之下,何人敢如此大胆?”
“小女子不知,请大人传唤他们。”
说是传唤,事实是抬过来,半个时辰后衙门大堂里一溜排躺着七个哀嚎不止的家伙。
“这是什么情况?”从六品的副使大脑翁翁的。
不知是被吵的,还是惊讶的。
“大人。”为首的街溜子卧在地上大呼道,“我们是洪旦湖公子的家奴,被这对主仆无帮殴打至残,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胡说,如果不是你们非礼我,怎么会被打,你们是大人物家的奴才,如果不是被逼急,谁又敢打你们?”二丫立马跳起来反驳。
事情到这里,从六品副使已经知道谁对谁错。
都在一个地方吃饭,自然知道洪家这群家奴每天到处惹事,无恶不做。
这时一个身着丝稠汉服、留有两撇八字的中年人走进大堂,正是洪旦湖。
“王大人,”洪旦湖朝堂上的从六品副使拱拱手,“你得为我的家奴做主啊,他们被打的这么残,何苦来哉?”
叫王大人的从六品副使,心里纠结一秒,再次拍响惊堂木,“伤人的是谁?”
“大人。”张新抱抱拳,“人是我打的。”
“为什么伤人?”
“大人,你这句话问错了,不是伤人,我们是自卫。”
“自卫?”叫王大人的从六品副使摇摇头,“也没看你们主仆那里受伤,到是你将人腿脚打断,手段凶残,恶念极深。”
张新气笑,“敢问大人,如果有人非礼你老婆,你还要拍手叫好吗?”
“....”
从六品副使刷地一下脸色涨红,嘭地又是一声惊堂木,“污骂官差,来人,给我打!”
左右差役手持杀威棒上前,张新正打算擒贼先擒王,忽地又停止不动。
大堂外冲进来一群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为首的正是陈左。
陈左37岁,1.75米的个子,中等体型,特点就是没特点,不对--他有个漂亮女儿。
“现已查明,”陈左进入大堂环视一圈,朗声道:“巡缉司正使洪九祥、洪旦湖父子贫赃巨额财产,勾结谋逆,为官不正,证据确凿,童千户令:斩立决!”
洪旦湖脸色瞬间惨白,腿脚发软。
两名锦衣卫上前将洪旦湖双手反锁,架到院子里,制迫他跪下,下一秒刀光闪过。
头颅落地。
从宣判到死刑,前后不到十秒。
从六品副使把头一缩,怎么也感觉脖子后面凉嗖嗖的呢?
本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又是一串名单,恰好是被张新打断腿的七个人。
这个些人的罪名是:逼良为娼、贩卖人口、绑架勒索。
念到最后,陈左朗声道:“童千户令:斩立决!”
一加七,八颗人头滚落。
杀完人,陈左也不收尸,就这样走掉,弄的人家地盘一片血糊糊。
堂桌后面的从六品副使已经吓傻。
反倒是二丫,好像一副司空见惯模样,这让张新留了心思。
张新看向堂上,微微一笑道,“原来,为官不正有杀头风险,大人得小心呢。”
“滚!”王姓从六品副使气的全身发抖。
张新就不走,不吐不快道:“不求你当官为民,至少该当个人吧?”
“....”
提调司从六品副使气的头顶冒烟,摇指着张新手臂发抖,“你当本官不敢把你打进牢房!”
如果不是地上的尸体还在咕噜咕噜喷血,他一定会把张新打进死牢!
张新臭脾气上来,上前一步骂道:“当官都像你,不如回家种番薯。”
“来人!”提调司从六品副使气的捂着心口喘气,“把这个刁民给本官打进死牢!”
衙役们在迟疑中向张新走过来。
“谁敢!”张新毫不畏惧,指着七个街溜子的尸体,“童千户说,为官不正斩,助纣为虐也斩,你们也想被杀头吗?”
换作之前衙役们根本不会听劝,可大院里八具尸体还热乎的呢。
而且大家心里都有杆称,这王姓副使,不仅昏溃无能,滥用权利,而且判案全看钱,造成冤假错案无数。
张新笑笑,继续怼道:“看到没有,公道自在人心,你这么昏溃无能,戏子坐你的位置,都比你干的好,坏人变老,脸皮甚厚,心忒黑。”
王姓副使本就喘气厉害,可能还有心脏病,被张新最后一句气的双眼一翻昏过去。
二丫在旁边看呆,她从来不知道公子骂人如此厉害,居然把人给骂晕。
‘如此看来,公子对自己虽然要求颇多,却从未骂过,这算是优待吧?’二丫在心里想。
不止二丫,衙役们也惊呆,什么人如此生猛?
这时一个衙役发现情况不对,小心翼翼靠近王姓副使身边,蹲下身体进行探息。
忽地猛抽回手,吓的后退两三步,惊道:“王大人死了!”
张新:“....”
二丫:“....”
众衙役:“....”
衙门接二连三发生重大变故,提调司正使吴思急忙赶来。
吴思认识张新,杀死罗狄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听完跌宕起伏的事情经过,吴思惊讶到久久说不出话。
一是惊讶和自己平级的洪九祥被查,还被锦衣卫实施斩立决。
这很不平常,按理说应该报备朝庭,再等秋后处斩。
至少应该送到菜市口,公布杀人理由吧?
现宰现杀是什么意思?
二是惊讶副手居然是被气死的。
这很厉害,关健是他还不能把张新如何,手下就这样死掉还能落个好名声,如果公开,名声会臭不可闻。
最最关键的是,如果硬扯,搞不好自己也会扯进去,那个敢说自己是干净的?
第24节 好白菜
事后张新才知道,他在提调司衙门里见到的杀戮只是毛毛雨。
童守义进入濠镜澳的第五天,派人四处拿人砍头,上到正五品洪九祥,下到街头地痞流氓,和一些恶贯满盈的洋人。
濠镜澳人口被他杀掉千分之三,一天之内三百多人当场身首分离。
还故意不收尸,吓的活人心肝颤抖。
本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童守义还派人拆掉葡夷悄悄修建的几处节点城墙。
如果说之前张新还看不懂童守义为什么杀人,那么通过折城墙可以看出,打压葡夷意图明显。
历史上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多次拆掉葡人修的城墙。
矛盾最顶锋的时候大明朝拆掉葡夷人的天/主教堂、。
也就是发生在眀年,1618年大名顶顶的‘南京教案’,拆掉南京的天/主教堂后,又到濠镜澳,也拆到这里的教堂。
以为葡夷会奋起反抗?
不仅没有,反而以外国贡臣的身份向明皇帝上奏表忠心。
究其原因有很多,一是没有支持,力量薄弱。
二是竞争对手虎视眈眈,这里指的是荷兰人。
三是明朝还有几个像童守义这样的文武官。
想通这些张新眼睛变的越来越明亮。
让二丫找来李魁奇,让他跑一趟狮子村,将山坳里的人和设备都搬过来。
然后又把祖传造船师,阴国人李杜斯叫到跟前。
“东家好。”李杜斯学着明朝人行躬身抱拳礼。
打量三十岁,身高一米八,瘦瘦高高的青年男人,张新道,“由你主持创建造船厂,我让会二丫全力配合你,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造船注定是一个过程缓慢、烧钱痛苦,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否则,所谓‘西印度公司’,岂不是笑语?
李杜斯心里叹息一声,如果自己有钱,也可以像张新一般高傲;更多的是后悔,后悔不该赌博,输掉前山水道那块起始之地。
还因为欠钱,被卖予张新,只希望早点还完钱,重新在这里开始。
心里这样想,李杜斯躬身应是,提醒道,“制造盖伦帆盘需要橡木、松木、杉木、楠木、铁力木,这其中一些需要进口。”
张新点头,“整理一艘千料大船制造材料清单和预算给我,船厂前期准备工作先做起来。”
千料大船指是三百吨左右的海船,换算过程有点复杂,大概就是这个吨位。
李杜斯不愧是专家,当场要来纸笔便写。
木头:橡木90根、杉木320根、松木20根、铁力木50根、榆木2根、粟木2根、杂木150根....
材料:桐油3200斤、石灰10000斤、艌麻1300斤、铁锚、帆具....
工种:船木工、艌工、橹工、铁工、索工、漆工....等等约三百工人。
不包含人工,最后李杜斯给出一千料海船总预算:800~1000金。
打量李杜斯写的报价,张新第一感觉是没感觉,完全不觉的贵,手里有钱的即视感。
“大刀阔斧去做,缺什么跟二丫要,不会有限制。”
“是。”
送走李杜斯,略施粉黛的陈晴儿来敲门。
“新哥,”陈晴儿停在张新身前两米处,“我爹说一直住在客栈里不能长久,他让我去租处小院暂住,你能陪我一起去找吗?”
“!!!”
一道闪电划过脑海,这次童守义杀死许多人,包括洪九祥,他住的地方不就是现成的大宅嘛!
不仅是宅子,说不定还能捡到许多土地。
南湾湖西南方向那块地,整个建筑过程可能需要两三年之久,自己也不能总住客栈。
而且前山水道那块两亩地对于造船来说太小,甚至不够堆放造船材料。
心里这样想,张新带着陈晴儿来到就是客栈附近,同在‘望洋山’山脚下,刚刚挂牌成立的千户所衙门。
或许是因为童守义杀的太狠,除不得不出来讨生活的人,石板路街道上行人很少,而且个个都显的很匆忙。
“你找谁?”
千户所看门是一个中老年人,银发里夹着几根黑丝,看上去约六十岁左右,身衣穿的很朴素,发冠直接是一块青布包裹,看上去跟田里的庄稼汉差不多。
特点是精神气看上去不错。
“先生好。”张新抱抱拳,“在下张新,想找童千户。”
“千户大人挺忙。”老者没有直接拒绝,又道:“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或许可以告诉你答案,如果我不能帮你,再通禀千户大人。”
张新心里一愣,这人口气不小,恭敬问:“您是?”
“我的主要工作是看门,”老人不缓不慢道:“偶尔帮千户大人出出注意。”
“...”
张新吓一跳,眼前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小老头居然是童守义的军师???
但,军师看门是什么操作,总不会是因为穷吧?
心里这样想,感受到陈晴儿正在扯衣角,回头看居然是葡夷人首领费尔南多,带着翻译陶青云和两个保镖走过来。
费尔南多今年三十七岁,身高约一八米多,体重却只有70公斤左右,看上去又高又瘦。
特点是那两瞥上翘的牛角胡,上次见,他的胡须打理的干净又神气。
这次见,好像颓废许多。
费尔南多没想到在千户所门口遇到张新,就是这个人杀死自己的保镖,心里恨意一闪而过,主动打招呼道,“张总旗,好久不见。”
张新纠正道:“我已经不是总旗,费尔南多先生叫我张新就行。”
听闻张新已经不是总旗,费尔南多心里第一想法就是弄死张新,旋即又放弃这个诱人想法。
他现在急需弄清童守义到底想干什么。
撇掉张新,费尔南多上前和看门小老头交涉。
托费尔南多的福,张新和陈晴儿也被允许见到童守义。
每次见童守义,都有种见到诗仙的感觉,空灵、与世无争、正气,等感观。
千户所衙门是租的,不算多大,会客厅也就三十来平方。
布置和古代一般布置差不多,上方是福寿图,下方长条型贡桌,贡桌下面是两张主人坐的太师椅。
左右两边是客人做的椅子。
主客落坐,一个老妇人上茶。
妇人约四十多岁,不知是不是错觉,张新觉的这个妇人即是厨娘、打扫,也负责给客人端茶倒水。
想到这点,张新心里大感惊讶,童守义怎会如此穷?
童守义不知张新心里活动丰富,看向坐在左边的费尔南多悠悠问,“不知费先生找我何事?”
张新心里憋着笑,人家叫费尔南多,已经是简称,童守义直接给他减成一个字。
陶青云站在费尔南多身后同声翻释,他带来的两个保镖被留在大门外面。
费尔南多看了眼张新和陈晴儿,见童守义没有单独见自己的意思,直言道:“尊敬的千户大人,您一共杀死六十七名我的同胞,这不附合我们之前的约定,葡人犯法应由我们自己审判。”
“约定?”童守义反问,“有文书吗?”
费尔南多争辩道,“虽然没有文书,但是三年前,张同鸣总督口头承诺过,‘濠镜澳一切照旧’。”
童守义端起茶杯押一口香茶,不急不缓道:“‘一切照旧’指的是允许你们在这里经商、暂住,地方管理权还在我大明朝,包括司法。”
“请童千户为我们考虑一下。”费尔南多道,“我们漂洋过海来东方来做生意,也正常向大明朝纳税,甚至帮助朝庭军队在海上共同对抗荷兰人,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些特权,比如司法自治。”
“协防这件事情我代表朝庭向你和你的同胞表达感谢。”停顿一秒童守义又道。
“让你们在这里经商、暂住,已是最大特权;地方管理权、司法权,别说是我,张同鸣大人敢给你们吗?
费尔南多没有在司法的问题上继续纠缠。
于是从另一个看似比较合理的话题上切入道,“我们一直租住在濠镜澳,但到目前为止从未有过正式文书约定,能不能签份租住协议?”
不待童守义说话,费尔南多又道,“我们愿意拿出五十万两白银捐给大明帝皇,只要九十九年租用权。”
张新心里一跳,这个条件要是被万历皇帝听到,不知会不会心动?
不过历史上濠镜澳主权一直握在大明朝手里,真正出卖主权是金钱鼠尾干的。
“费先生。”一直说话不轻不重,语速不快不慢的童守义加重语气道。
“就像张同鸣总督过去承诺的那样,你们在这里本份做生意,不要做鸡鸣狗盗、违法乱纪之事,我们会保证你们的居住权。”
费尔南多还想反驳什么,童守义又道,“关于行贿,请你们下次这样做之前三思而后行,只要被我的人查到,收、送都会被处罚,公平公正。”
费尔南多很想一枪干掉童守义,老头看似说了很多,却全是警告,自己关心的重要问题一个都没有得到肯定答复。
“鸿钊,帮我送送费先生。”
鸿钊指是的那个看门的小老头,一直恭敬地站在旁边候着。
“是。”小老头上前两步,走到费尔南多跟前,伸手道:“请。”
费尔南多无奈离开。
牛角胡离开后,童守义深邃的双眸看向张新。
被看的遍体生寒,张新朝童守义抱抱拳,正打算问好,却直接被老男人抬手打断,“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张新心里不由自主一阵紧张,脚下微微用力,万一不对,直接跑路,强装镇定应道:“您问。”
“严韦超是不是已经死了?”
‘叮!’
‘任务:如实回答;奖励:活着。’
金手指的可靠性毋庸质疑,张新一秒选择相信。
“是的,”张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童守义躬身抱拳道,“1617年5月初5,那天早上我正打算去香山县城买东西,他突然从路边冲出来,想花三百两银子进入狮子村躲避,是我将他杀死。”
“....”
旁边的陈晴儿大脑一阵晕眩,用惊讶目光打量张新,一副不敢相信模样。
童守义笑笑,“你倒是洒脱,为什么杀他,你们好像无冤无仇。”
“有仇。”张新直接脱干净,“是我杀死香山县令。”
“....”
陈晴儿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眼大如草莓。
“不来濠镜澳我永远不会怀疑你。”童守义脸上表情不明,“小小年纪,心机挺深。”
张新再抱拳,“大人容禀,敢问大人,换作是你,看着亲梅竹马被逼嫁与他人为妾,该如何?”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刺杀严韦超,而去冒险刺杀县令。”童守义反问。
“严韦超逼嫁,如果他突然身死,他爹很容易怀疑到狮子村;如果我被抓住杀头,晴儿这么好的白菜,岂不是为别人作嫁衣?
不如杀死县令,即能保全自己,又可以阻止晴儿出嫁。”
不知童守义怎么想,陈晴儿在旁边已经泪流满面,原来她的新哥背后为她做这么多,冒这么多风险,而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童守义脸上肌肉抖抖,声音不阴不阳道:“好霸道的逻辑,你的所做所为,和严韦超父子有什么区别?”
“自然有区别,”张新为自己辩护道,“一,我没有逼嫁,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二,我没有挥霍,而是用严氏父子贪来的钱,为大明朝造福。”
这时叫鸿钊的小老头走到回来,在旁边坐下,独自坐下。
“呵呵,”童守义干笑两声,“你到是实在,不打自招。”
香山县令死后,很多人都在找严韦超,或者说找他们父子多年贪墨的钱财,这件事情瞒不过去。
“聪明不过千户大人,小子不敢隐瞒。”张新再躬身。
“说说看,”童守义换起茶杯,又押一口香茶,“你拿走许多钱财,打算怎么造福大明,仅仅只凭你收留的那半百流民吗?”
“自然不是,小子承诺两年后的今天,交付五百支遂发火枪、五十门铳炮给大人。”
“嗯?”童守义不确定反问,“是新式遂发火枪,不是火绳枪?”
“是遂发火枪,而且火炮射程和威力不比夷人用的差。”张新语气肯气。
童守义心脏突突直跳,不知张新那来的底气,如果这些成真,夷人根本不算什么。
“天荒夜谈,”童守义身体向后靠靠,“你拿什么保证。”
张新笑笑,“我爹不是在您老手下当差吗?”
“滚!”
“哎,这就滚~”
第25节 鬼来
离开千户所已经中午。
天气闷热,街上人流稀少,不久后开始下雨。
张新将陈晴儿送回客栈,一起午饭后,举着一把雨伞再次出门。
上午他已经从童守义那里打听到,洪九祥的财产全部充公,土地和房屋需要变卖成银两,由提调司全权处理。
担心出变故,张新冒雨也要把住的地方先搞定,总住在客栈里不叫事。
再次见到张新,提调司正使吴思一个头两个大,心里虽不情愿,脸上还得热情,“张公子何事?”
张新笑笑,打量身高1.65米,体重约80公斤的正六品吴思,披虎皮道:“上午听童千户说,这次抄没的地产和房产,都由提调司处理变卖,在下想买个宅子落脚。”
“好说,好说。”
吴思心肝跳跳,‘童千户’这三个字现在在濠镜澳能够小儿止哭,“请随我来,这次有不少宅子可以挑。”
随吴思来到衙门大院左侧一间小吏使用的办公间,命人取来一叠房契和地契。
张新随手翻看,一边和吴思聊天,“这些价格怎么定?”
“已经委托牙行估价,价格还是比较公道的。”吴思在旁边解答。
张新点头,从中挑出一、二、三、四,其中一张地契,两张房契。
“就这四处,帮我看看多少银子。”
“快。”吴思催促候在旁边的小吏,“帮张公子看看多少银子。”
“是。”
小吏接过四份纸契,又摊开一个帐本,核对价格。
“前山水道中段土地六亩,900两;
前山水道中段土地二十亩,3000两;
南湾胡东岸住宅一套800两;
水尾街商铺一间250两。”
停顿两秒小吏又报道,“总共4950两。”
吴思脸部肌肉动动,濠镜澳能卖800两的宅子不多,这肯定是前巡缉司正使洪九祥的宅子。
心里这样想,吴思心里叹息一声,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不知自己死后,儿孙能不能保住家宅。
张新微笑看向胖胖显年轻的吴思,“吴大人,是否还要走什么走续?”
“不用。”吴思摇头,“你把地契拿去,我们再给你开一份收条即可。”
“行。”
张新爽快取出五张银票,每张面值一千。
小吏手写收条,加印提调司衙门的相关印章,并找零五十两、及几串钥匙给张新。
雨幕中,目送张新离开,吴思心情低落,洪九祥死后居然连宅子都保不住,以前觉的挺好,没想到当官也是高风险行业。
张新不知道吴思想法丰富,他买洪九祥的房子原因很简单。
一,手里钱多,五千两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二,穿越不是为吃苦,享受要趁早。
心里这样想,张新按房契地址,从提调司步行两百米,来到一栋大门朝东开的宅院前。
挂着铜环的大门前,左右两边坐着一对灰色石狮,在雨水的冲刷下看上去有些凄凉。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张新手底下捏捏拳头,他要做那初生的太阳,而不是洪九祥。
上前几步,撕掉大门上的封条,打开铁锁,推动厚重大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入眼是一面‘门墙’,作用和屏风类似,门墙正中心是两只的大鱼首尾相连,整体呈圆型,刻工栩栩如生,精致优美。
寓意也颇好,年年有余。
门墙左右皆可通行,后面是院子。
面积约一百三四十平方左右,青石铺地,中央还有一处小花坛,里面长有一些绿的、红的、黄的花草。
只不过,此刻院子里杂乱一片,有花瓶碎片、有东倒西歪的桌椅,以及其它杂物。
可以想象的到,当洪九祥父子被杀的消息传来时,这里曾经发生过混乱的哄抢行为。
为抢值钱物品,奴婢、护院,以及洪家家属,相互大打出手。
视线跳过杂乱不堪的院子,打量其它方向,宅院大门朝东开,会客厅还是坐北朝南而建。
院子南边是和西边都是围墙,墙后面是耳房,西墙留有一个拱形门洞,供人通行。
这是古代正统中式合院的第一进院,围墙后面的房间应该是下人住的地方,其中可能还有马房或杂物房。
往前几步,站在院子里中间,从里面打量大门,大门左手是厨房和餐厅,左手边是门房。
这时雨水又急几分,大夏天一股冷意往身体里钻,这么大的宅子,该不会有不祥之物吧?
难不成是洪九祥父子正在围观自己?
必竟穿越这种事都有,还真说不定。
心里这样想,张新呐喊一声给自己壮胆,前世虽然破阳,这具身体可还是纯阳童子之身,理应不惧任何鬼怪邪物。
整理好心态,张新抬脚向第一进院的会客厅走过去,迈过门槛,这是间可以打蓝球的地方。
进门,抬头看,是四个白底黑字的牌匾。
牌匾挂在正厅正中央上面,45度角对着门口,上书:增厚美德。
这四个字和厚德载物相似,意思是德高尚者能承担重大任务。
牌匾下面是长条形贡桌,左右两边摆放着一人高的青瓷器花瓶。
这套东西估计是因为太重,所以才幸免于难。
贡桌下面本应该存在的主人坐椅,已经被人搬走。
左右两边本应该存在的客人坐椅,也都被搬劫一空。
会客厅左右两边各有三四间箱房,分别是私塾书房、绣房、织房,还有几个房间。
绕过挂有‘增厚美德’牌匾的墙壁,后面是会客厅的后门。
走出这扇门进入二进院。
二进院比较整齐,东西两侧也是青砖围墙,留有拱行门洞供人通行,青砖围墙后面是带小院的耳房。
这里明显妻妾或子女住的地方。
和一进院相同,二进院正北方向,同样位置也有一座同样大小,可以打蓝球的‘厅’。
同样地方也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勤俭持家’
讲个笑话,贪官家里挂‘勤俭持家’牌匾。
这里是内厅,家人聚会的地方,东侧厢房是主人卧室。
前世张新看过一部小说,内容描写是‘女主早上从500平方大小的床上醒过来。’
当时被唬的一愣一愣,这怕不是对‘平方’有什么误会吧?
现实中没有那么夸张,主人卧室只有120平方左右,还包括内嵌式书房、衣物间和洗卫间。
还包括一个约15平方大小的微型内院,功能类似采光天井。
小院虽小,打理的却很精致,石青铺地、一套石制桌椅居中、几幅盆栽画龙点睛。
真正睡觉的卧室只有20~25平方左右,没有想像中那么大。
古人云:屋大人少不吉。
仔细思量,这处宅子的前主人也是懂风水的。
这其实是句废话,这个年代的人好像都信鬼神,南方人更甚。
从东厢房出来,张新重新站在二进院内厅中,还有西边厢房没看,张新大概能猜到,应该是厨房、餐厅、主人绣房之类。
一进院厨房是下人吃饭的地方,主人和妻妾是不可能去的。
张新不打算一一去看,这里还有三进院,正当他打算绕过内厅玄关,去往三进院时,西厢房方向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张新顿住步子,心脏少跳一拍,该不会真是洪九祥父子的魂魄回来了吧?
心里这样想,腿肚子有点抖。
身体一动不动,眼睛看着通往西厢房通道。
长长的走道,雨天幽森昏暗的环境,妥妥的古代版鬼片现场。
这一刻张新有种撒腿就跑的冲动。
事实证明,跑是对的,这时一个身着白衣,披头散发的女人陡然出现在走道尽头。
第26节 李聪聪
明代末期玻璃虽然已经不是稀罕物品,但仍未普及。
古人在建造房屋时依然遵循传统,将屋檐建的比较长,用于防止雨水浸袭,这也就是为什么用纸糊窗,后世人看起来不可思异的事情。
富人家的屋檐更长,类似后世学校,窗外是两米宽走道,雨水更加打不到
和北方不一样的是,濠镜澳走道外沿上下还布有卡槽,用于安装木板,台风来的时候装上木板,走道不会被打湿。
可以理解为可拆卸的全包型阳台。
张新此刻与突然出现的女人,就隔着这么一条约两米宽、十六七米长的全包型阳台,在昏光的光线下隔空相望。
女人双手自然下垂,身体静止不动,好像正在怜听什么,张新一时间不知是跑还是跑。
正当张新心里活动丰富时,女人突然说话,“有人吗?”
“....”
‘女鬼看不见?没听说过这个设定啊。’张新在心里想。
“是谁在哪里?”女人又问。
恰在这时外面风停雨停,拨开云雾见晴天,一抹阳光透过挡板缝隙照在女人身上。
张新心里松口气,九叔说的,鬼怕阳光,而且没有影子。
这个女人虽然一副女鬼形象打扮,却是人类不会错的。
“我叫张新,刚刚买下这栋宅子。”张新自我介绍一句,反问女人:“你怎么在这里?”
经过简单沟通,张新终于知道前因后果。
女人叫李聪聪,是洪九祥从京城教司坊买回来的婢女,原因是她善长抚琴。
缺点是,她有着一双大而美丽的眼睛,却看不见。
打量李聪聪,约十八九岁,一米七左右的身高,五十公斤左右的体重,发育的也挺好。
心里一动,张新问,“你的卖身契在哪?”
李聪聪声音空灵道,“应该在大夫人那里,两天前老爷被杀后,这里发生很多混乱,我因为看不见被遗弃。”
张新点点头,“你以后安心住下,我会把你的卖身契拿回来。”
“是。”
李聪聪微微屈膝行万福礼,聪惠的她心里明白,这是被新主人看上了。
“你在台阶上坐一会,我去找人来把这里打扫一下。”
这次不待李聪聪回答,她的肚子发出‘咕咕...’叫声。
“我太饿了。”李聪聪红着小脸解释一句。
“厨房里还有吃的吗?”张新问。
“洪府事发比较突然,应该是有的。”女人温声软语回答。
“那你为什么不找食物吃?”
“我刚刚被洪老爷买回来一天,这里便发生变故,还未熟悉环境。”
说话时李聪聪又是一个万福。
张新无语,关键是自己不饿,没有做饭动力,不过还是来到西厢厨房。
和狮子村家里的小厨房不同,这里的是长条形厨房,约五米宽,八九米长。
内部布局:四眼灶台,水缸、米缸、石磨,三只厨柜,一张长条形操作台;除以上大件,还有一些大小蒸笼,几只炖汤用的小火炉等等。
大户人家的厨房,长见识。
将李聪聪扶到操作台旁边坐下,再捡起地上打碎的碗碟,张新在厨柜里找到半边酱鸭,放在鼻子下面轻轻一嗅,还挺香。
这具身体从小在狮子村长大,什么家务活都会干,张新麻利地走到灶台后面升火烧水,打算把酱鸭用温水清洗。
锅里烧水,另一边张新已经将米洗好放在旁边备用。
水热后,将酱鸭洗刷干净,热水舀出锅丢弃,再将锅洗干净,倒水大米和适量清水。
最后快速将酱鸭斩成小块,架上蒸笼,加上笼盖,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后面,等饭香味上来,退出柴火就行。
李聪聪坐在旁边凳子上,她虽然看不见,但耳朵很灵敏,张新在做什么,她听的清清楚楚。
“公子为何会做饭?”李聪聪好奇问。
张新笑笑,“我跟你一样,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小时候就会做这些,算是天生就会;只是最近发达,才有钱买下这栋大到让人感到恐怖的宅子和——你。”
“话说,”话锋一转张新又道,“你能不能把头发扎一下,这样看着吓人。”
李聪聪垂首,一头长发又将脸全部覆盖,难过道:“头绳丢了。”
张新无语,从灶台后面找来一根草绳将她头发捆起来。
再看,已经没那么吓人,脸蛋也挺精致。
铁锅煮饭其实挺快,考虑到锅里蒸的是鸭肉,不容易熟,张新等约有四十分钟才开锅。
抱着碗,闻着米香,已经三年没有落泪的李聪聪,这一刻眼泪再也忍不住。
就着泪水,小口小口往嘴巴里扒饭。
“我去找人来打扫,”张新道,“你慢慢吃,等我回来。”
那知李聪聪立马放下筷子,紧张道:“我跟你一起去。”
“别紧张。”张新拍拍女人肩膀,“我会很快回来,而且从今晚开始,我会住在这里。”
闻言李聪聪朝新主人微微一个万福。
离开这处占地约两亩五分地的大宅院,张新需要找人仔细打扫并理整房子,否则晚上太恐怖。
先找到陈晴儿,住处已有,晚上肯定不能让她继续住客栈。
只是不过,陈晴儿扭扭捏捏,小脸红丹丹的是什么意思?已经做好献身准备了吗?
外港码头。
这里有许多苦力,依靠为海船上货、卸货为生。
那里都有穷苦人,濠镜澳也不例外,更有拖家带口一起出来找生计的。
张新现在能力有限,照顾不到所有人,挑选三组带着糟糠之妻,带着幼童的家庭。
这样的四口、五口之家,一天没有收入,明天就有可能饿死。
“多谢公子赏饭吃。”
“多谢公子大恩。”
被挑中的三个家庭,激动地向张新表达感谢,对于他们来说,不管脏活、累活,有工作就不会饿死。
能吃顿饱饭便是最幸福的事情。
回程途中,张新本想爬东洋山,跟驻在军营里的老爹张四九说一声,结果在山脚被拦下,没有特许,闲杂人等不得上山。
好嘛,省事。
再次返回,张新指着石狮拱卫的大门道,“就是这里。”
“....”
陈晴儿傻睛,她以为张新找的是那种农家小院,两间茅草屋,带个小院那种。
所以之前才会扭扭捏捏,以为晚上会挤挤睡。
推开大门,入眼是一面‘门墙’玄关。
后面是杂乱的院子,张新嘱咐道,“这里先不管,从二进院开始打扫整理,所有角角落落、横梁、柱子、茅厕,都要打扫干净,工具在杂物间里自己找。
天黑之前完成二进院所有房屋打扫,我晚上要住,明天打扫其它地方,所有事情做完后,我会考虑挑两个家庭留下来当长工,开始干活吧。”
这里有三个家庭,张新说要留两个,是为给他们压力,卖力干活。
张新是圣人,但不是圣表。
闻言,三家人像打鸡血,把各自幼童放在院子里一起玩耍,三对夫妻找到工具,风风火火进行大扫除。
“新哥,这是某大官的府邸吧?”陈情儿疑惑问。
“这是巡捕司洪九祥的宅子。”
说话时,张新带陈晴儿跨进二进院客厅,左右两边是通往东西厢的通道。
或许是过于巧合,恰好一身白衣,头发随意束在身后的李聪聪,又一次静静站在西厢房走道尽头。
“啊!”
陈晴儿吓的高分贝尖叫一声,以光速躲到张新身后。
张新笑笑拍拍陈晴儿头顶,“她叫李聪聪,是买房子送的艺婢。”
“送的?”惊吓之余,陈晴儿好像抓住什么重点,“不要行不行?”
“可以。”张新爽快答应,脸上挂着恰到好处微笑,话锋一转又道,“她天生双目失明,希望最后不会饿死街头。”
“....”
“那算了吧。”
陈晴儿心肠软,为人善良,张新对付她比喝水呼吸还轻松。
时间来到傍晚,三对夫妻将二进院所有房间打扫、整理完成,甚至是排污场所,也打扫至一尘不染。
张新和陈晴儿下午也没闲着,出去买来新的凉席、枕头、被毯、蜡烛、蔬果肉,还把厨房用的锅碗瓢勺盘更换一遍。
至此,在这濠镜澳,张新和陈晴儿也算是有家了。
将六人叫到跟前,张新拿出六百枚铜钱,不分男女每人一百枚。
“工资每天每人十枚铜钱,今天虽然只有半天,也发你们十枚,晚上在外院找间耳房住下,晚饭自行解决,明天继续。”
“多谢公子!”
“多谢公子!”
拿到工钱六人感恩戴德,不停表达感谢。
送走他们,张新来到厨房,陈晴儿和李聪聪正在洗菜、切菜,为晚饭准备。
三人一起动手,晚饭很快准备好。
一份水煮毛豆、一份青菜、一份水煮海虾、一份白切鸡,米饭。
简简单单一顿饭,不知道陈晴儿和李聪聪是什么感觉,张新居然吃出了爱的味道。
第27节 斗犬幼崽
两天后,前山水道中段。
张新在这里先后买下三块土地,第一次2亩,第二次6+20亩,28亩正好连成一片。
此刻这里也是一片大工地,上百人同时工作。
他们有的砌围墙,有的修房舍,还有人正在平整土地、挖地基、挖水道...等等。
在二丫和李杜斯的安排下,这里看上去一片井井有条。
不过,张新今天来,并不是来视查工作,而是李魁奇从狮子村回来了。
时隔近两个月,张新再见到铁匠赵进,以及其他五十五名流民。
李魁奇躬身抱拳道,“师傅好。”
“我娘为什么没来?”张新奇怪问。
“说是离开不家时的水稻田和鸡鸭。”李魁奇解释。
张新无语,岔开话题叮嘱道:“从明天开始恢复讲课,你和郑一龙明晚老时间来这里。”
“是。”
再次躬身,李魁奇转身离开。
送走李魁奇,张新将今年四十岁的赵进叫到跟前。
“陈晴儿说你们研究蒸气机非常辛苦,还经常熬夜。”张新表声一句。
“不敢言苦。”赵进抱抱拳道,“如果没有公子赏饭吃,我们已经饿死;如果没有公子画图纸,我们制不成蒸汽机,这一切全赖公子指导有方。”
张新笑笑,赵进看上去像是社会人,还好有金手指兜底,二十年忠诚度没问题。
“制糖继续,尽快打通各个技术环节,利用蒸汽机尽快实现量产;同时抽时间给李杜斯当副手。”
“公子,李杜斯是谁?”
“这是一个阴国人,祖传造船手艺,你调四十人参加造船各项工作,尽量多学习,万一洋人半路撂担子,你得给我兜底。”
“是!”
这是莫大荣幸和信任,赵进躬身抱拳。
“蒸气机的秘密不要让其他人接触,皇帝来了也不行。”
“是!”赵进承诺道,“我会用生命保护它。”
“另外,从明天开始,每天晚饭后继续听课。”
赵进再次躬身应是。
这时小麦色的二丫找过来,微微一个万福道,“公子,我们现在急缺造船熟练工匠,但在濠镜澳却招不到足够人手。”
大明不缺大船技工,难的是如何把他们聚陇过来。
张新指着赵进,为两人介绍道,“赵进、二丫。”
“二丫姑娘好。”赵进礼貌打招呼。
“赵师傅好。”二丫回礼。
张新对二丫道,“老赵带来的这批人中,有铁匠、有木匠,其他也有不少心灵手巧的人,你拿去用;
另外,你把必需的工匠工种和数量写一份清单给老赵。”
话到这里张新看向赵进,“拿着清单,你派人去广福浙招人,需要银子找二丫支取。”
“是。”
“是。”
两人齐齐应声。
真正造一艘远洋大船其实四五个月就够,前提是有工人,有物料储备,有场地、有设备。
所以准备过程可能需要两年,甚至更久。
还有制糖也是,不仅要攻克技术和设备,还要采购甘蔗。
两广本身就是甘蔗产地,沿着珠江两岸有不少良田种甘蔗。
但凡事不预则败,长远考虑,还得开发南洋甘蔗产地来源。
在张新的记忆里,南洋盛产大米、甘蔗、可可、橡胶、烟草、木材、宝石、铁、煤、油...等等。
加上海运便利,包括上货和卸货时间,二十天足够往返后世的雅加达,三十五天可以往返土澳。
这样去分析,想赚大钱,想要日进斗金,必须要有船、有枪、有炮。
当然还要有人。
因为这个年代海盗十分活跃,而且其中一半以后是福广人,另一半是倭、葡、荷、西、阴五国人。
张新想要做海贸,除要与外国人和海盗竟争,还要与同胞竟争。
历料记载,明朝中后期沿海巨商富贾私下出海非常普遍,私置军器、巨舶、扬帆他国,以与屿市。
‘盖富家之资,贫人以佣,输中华之产,骋彼远国,易其方物以归,博利可十倍,故民中乐之;虽有司密网,每奋当车之臂。’
富人出钱,穷人出力,贩卖瓷器和丝绸,换回香料、药材、木材、玉石、珍兽...等等,只要平安回来,便可获利十倍以上,如此合作,大家发财。
官府如当车之臂,根本拦不住,或者说官员也是利益链上的玩家,根本不想拦。
这个时期的大明朝,如果用上帝视角看,整个大中华其实情况都不好。
中部、北方、西北方,老百姓没有活路,唯有掀桌子。
南方老百姓其实更惨,山多地少,十个有九点五个没有土地,但他们多一条路,也就是出海。
心里这样想,张新看向赵进又道,“你派人出去寻找造船工匠同时,让他们把途中遇到的孤儿带回来,不分男女,人数不限。”
赵进躬身应是。
离开前山水道工地,张新来到水尾街。
水尾街是半岛东西走向唯一一条主要街道,地面石块铺路,约四米宽,一公里长,两边是各式商店。
货物多为番货,用的、吃的、活的、死的都有,看上去新鲜。
经过一家卖活物的商店前,张新停下步子,眼睛停在一窝小狗幼崽身上,被它们憨厚可爱的形象吸引。
‘叮!’
‘任务:买下六只斗犬幼崽;奖励:一种全新品种斗犬,成年体重范围:45~65公斤,身高范围:65~75厘米。
以藏獒犬为基础:智力+10%,嗅觉+15%,速度+20%,力量+25%,忠诚度+30%。’
‘任务期限:半个时辰内。’
张新心脏狠狠跳跳,如果是这样,将来一只成年狗的战斗力,绝对不比一个拿刀的正常成年人弱。
甚至可以猎杀狮子!
要知道藏獒本就是最强犬种之一,以力大凶猛出名,这些数据加上去,那还了得?
甚至,如果能繁殖出一万只,荡平后金都有可能。
“小兄弟,”店铺老板上来打招呼,介绍道,“这窝小狗刚刚生产不到一个月,生产的母狗来自‘答儿密’,是一种凶猛斗犬,将它们养大,看家护院很不错。”
答儿密???
1617年世界上千国家,没听过正常。
“多少钱?”张新直接问。
“只要五两银子。”
麻蛋,进口的狗都能卖出金价,难怪许多人想出海。
不过张新不打算还价,这六只小狗幼崽根本不是五两银子的事。
手里翻出一锭银子递过去,店铺老板微微一愣,没想到张新如此爽快,正打算去接。
一个白皮肤的葡夷青年突然横在张新和店铺老板之间。
“我也喜欢这六只小狗,”葡夷青年约二十岁,人长的挺帅,说着流利汉话,“我出十两银子。”
“这...”
店铺老板露出为难表情。
张新并不着急,微笑打量横在眼前的青年,用聊天一般的轻松口气问:“你认识罗狄斯吗?”
青年眉头轻皱,他当然知道罗狄斯,因为那是他父亲。
“什么意思?”葡夷青年问。
张新脸上挂着和睦微笑,悠悠道:“他是我杀的,乱枪射死,还死不瞑目。”
“.....”
青年瞬间愤怒,双拳紧握,张新说的是实事,他父亲是被乱枪打死,且死不闭眼。
所以眼前这个确定是他的杀父仇人!
忍着立马将张新大卸八块的冲动,青年咬着后牙槽转身离开。
店铺老板傻眼,看着张新慌忙道,“这位大人,六只小狗送你,不要钱。”
张新懒得废话,直接把银子抛过去,连笼子一起拎走六只小狗幼崽。
第28节 绿到发慌
天气闷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味的海盐味。
张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打量自己从提调司买来的店铺。
招牌已摘,铺店为木屋、单层,面宽约五米。
打开门锁,移开门板,步入其中,室内布局有点上头,犹如监室。
原来这里是一间当铺。
和后世银行柜台有那么几分相似,把玻璃换成铁栏栅。
推开侧面没有上锁的铁门,张新走到柜台后面。
步量,纵深约八米,也就是说,这间店铺四十平方左右,不算小,也不算大,十分平庸。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拿这间店铺做什么生意?
因为无论是造船,还是制糖,都是见效比较缓慢的事业,现在每天花钱如流水,最好能有活钱赚进来补充流失。
否则家底再厚,也有被掏空的一天。
张新在脑袋里快速思考,卖盐、卖鱼、卖布、卖陶瓷....怎么都是一股不靠谱的感觉呢?
视线忽地注意到脚边有一枚被遗弃的万历通宝,也就是铜钱。
价值类似后世的一毛钱。
一道亮光瞬息间划过脑海,张新豁然开朗,卖什么盐啊,这间店原来是当铺,继续开当铺就好,省心、省事,估记还有回头客。
念及与此,张新重新锁上店门,在附近找到一家刻匾店铺,在这里订制一块招牌。
就在张新订制招牌时,‘科恩’找到夷人首领费尔南多。
科恩便是张新之前在珍兽店遇到的葡夷青年,今年十九岁。
尔南南多的庄园自然是中世纪西式风格,很多地方喜欢用石头,包括地面、墙壁、台阶...等等。
此刻他正在和火者陶青云聊天。
“科恩。”费尔南多微微一笑问,“有什么事情吗?”
“是的,”科恩微微躬身,“尊敬的首领先生,我已经找到杀父仇人,请你帮我报仇。”
“....”
费尔南多微不可查眉头皱皱。
现在明朝人和他们关系十分紧张,为平抑这种对抗,费尔南多选择暂时忍让,悄悄发展,所以之前对科恩说,是明朝军队杀死他父亲,不是个人恩怨。
现在科恩说,找到杀父仇人,这是什么情况?
“科恩,”费尔南多思考问,“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半小时前,我在水尾街遇到一个明朝少年,十六七岁左右,身高一米七,体型中等,五官比较正气,身着纯色棉布汉服,他亲口承认杀死我父亲。”
“....”
费尔南多和火者陶青云对视一眼,同时想到张新。
“这件事情我会调查清楚,”费尔南多道,“你先回去休息。”
目送科恩离开,费尔南多看向陶青云,“张新现在已经没有官身,能不能弄死他?”
“不行。”陶青云解释道,“张新虽然不是总旗,但他父亲是百户,是童守义的直系下属。
童守义和其他官员不一样,如果惹怒他,不知会有多少人陪葬,暂时不到打破平静的时候,要知道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
“可如果什么都不做,我如何当这个首领?”费尔南多反问。
陶青云垂首思考三四秒,“张新在前山水道中段,和南湾湖西南方向,有两个工地,好像也打算参于海贸,不管他做什么,我们在背后指挥明朝商人对他进行打压就行。”
费尔南多眼睛明亮,“好主意!”
....
千户所。
童守义正在和门房,叫鸿钊的小老头喝茶。
“千户大人如雷霆之鞭,现在濠镜澳犹如脱胎换骨,社会风气、经商环境为之一清,青天也。”
青天泛指文官,童守义是武官。
“呵!”童守义嗞笑一声,“你拍马屁水平太差,难怪在这我里当门房。”
叫鸿钊的小老头也不尴尬,就是笑笑。
“对了。”童守义想到什么,“张新现在在折腾什么?”
“他从提调司买走两块土地、一处房产、一处铺子,宅子是洪九祥的宅子。”
童守义知道洪九祥的豪宅在濠镜澳可以排进前五,官员当中排第一。
所以洪九祥被当成鸡杀掉。
见童义守脸色不好,黄鸿钊端起茶杯轻轻押一口,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实事也做了很多。”
“什么实事?”童守义问。
“你或许不相信,”黄鸿钊神神微微一笑道,“张新可能正在修炮台。”
“....”
童守义端茶的手抖抖。
黄鸿钊又道,“他在南湾湖西南那块工地,挖的坑道深十尺、宽十五尺,如此宽敞的地下坑道,用来藏火炮、藏私器都是简单的事情;
不仅如此,地基挖的也很深,还往里打铁条,明显打算修重型工事;
说到这里,黄鸿钊呵呵笑出声,“那小子自以为聪明,中途几次更换工人,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
“我小看他了,”童守义咂巴咂巴嘴,担忧道:“将来不会养虎为患吧?”
“患?”黄鸿钊摇摇头,“后金和夷人才是大明朝第一忧患。”
“希望吧。”童守义喃喃一句。
张新不知道费尔南多和童守义正在诽谤、惦记自己。
订制好招牌后,他提着狗笼返回刚买的大宅中。
从码头上招来的三对工人,此刻正在清理一进院卫生,烈日下把每一块石板擦的明亮如镜。
他们的孩子在阴凉的廊道上玩耍。
经过一进院会客厅进入二进院,李聪聪正在内厅里教陈晴儿弹古筝,看上去颇为和谐的一幕。
“新哥,哪来的小狗幼崽?”陈晴儿惊喜问。
李聪聪站起来,微微一个万福,“公子好。”
张新扬扬手里的竹笼,“水尾街买的,家里太冷清,有它们会热闹一点。”
“这个好,”陈晴儿从张新手里接走竹笼,“交给我照顾吧。”
张新把笼子留给陈晴儿,返回卧室,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一直到深夜。
次日,当铺招牌制作完成,张新对开业仪式没有讲究,牌子挂上,直接营业。
虽然低调,还是引来左邻右舍围观,有人看着招牌念道,“标准当铺?好奇怪的名字。”
“不如之前叫大富当铺好听呢。”
“搞不懂。”
“怪哉~”
众人议论纷纷,张新笑着朝众人招呼,“在下张新,各位街坊邻居好,如果做生意或亲戚朋友需要资金周转,可拿抵押物到在下这里进行调剂。”
张新这样说,立马有人动心思,大概过去半个时辰,一个中年人抱来一块篮球大小,绿到发慌的石头。
“掌柜,这块翡翠能换出多少银子?”
“....”
张新确定这个人是来诈骗的,自己刚开门营业,就抱来一块他看不懂的石头。
心里这样想,张新拒绝道,“本店暂时只接受房产、土地质押,宝石不要,不好意思。”
中年人表情无趣,抱着绿石头转身离开。
第一个客人前脚刚走,后一秒隔壁店铺卖小黄书的老板走进来,“张兄弟,刚才那个人来换什么?”
“一块像翡翠的石头,我没要。”
“幸亏你没要,那个家伙是这条街上有名的骗子,专骗新人。”
“敢问如何称呼?”张新隔着铁栏栅朝青年抱拳问。
“我叫王大有,隔壁卖书的。”
“多谢王兄提醒,在下以后会防着他。”
“不不...”王大有摇头,强调道:“你没听懂,他们的骗术很高,这次你躲过一劫,下次则不一定,切记小心。”
“我会小心,多谢提醒。”
除第一个抱着假石头的家伙,接下去一天,先后又有三个客人上门。
第二个客人拿来祖传金元宝,儿童拳头那么大,说是急需用钱,换一千两银子周转。
张新拒绝,因为那锭金子咬不动。
第三个客人拿来一颗珠子,看上去浑圆有光泽,说是百年老蚌珍珠。
如果是真的,价值可能达到二十两,客人只换五两银子。
张新也吃不准,又联想到卖小黄书老板王大友说的话,再次拒收。
第四个客人是傍晚来的,拿来一张地契,面积三亩,说是要换三百两银子周转。
这个客人让张新心花怒放,一天一单生意没做,还是开业第一天,他迫切需要‘开门红’。
但是,当然把地契放在蜡烛前仔细打量时,忽地闻到一股墨香味!
特麻的,原来是刚刚赶印出来的假地契!!!
张新鼻子都气歪了,轰走骗子,直接锁门回家。
好在家里还有两个女人在等他,算是重拾一丝温暖。
饭桌上,陈晴儿关心问,“新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张新把自己做生意的狗血经历讲述一遍。
听的陈晴儿目瞪口呆,气骂道,“濠镜澳怎有如此多坏人?”
“公子。”李聪聪柔声道,“我在家无事,明天我去替你去看铺子吧。”
“....”
张新懵。
陈晴儿懵。
大妹子,你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问题吗?
猜到张新和陈晴儿的反应,李聪聪道,“请公子随意给我一锭银子,或一张银票,或宝石。”
张新手里翻出一张一百两银票,递过去。
李聪聪准确拿住,先是四周摸一摸,然后又抖抖声音,一语中地道:“一百两。”
“哇!”陈晴儿忍不住惊讶,“这是什么本事?”
李聪聪把银票还给张新,腼腆微笑解释道,“我虽然看不见,但听觉、嗅觉、感知,却比常人好,如果晴儿小姐可以帮我,大多数宝石、玉石、房地契,我都能分出真假。”
这就是所谓,关上门,打开窗吧。
大善!
第29节 三海商
晚饭后张新带着陈晴儿、李聪聪散步来到一点五公里左右外的前山水道中段。
今天开始恢复给徒弟和流民讲课。
讲课地点是一座四处漏风的木制结构大屋,白天是食堂,晚上是课堂。
课件是昨天下午和晚上准备好的,这次讲三十六计的第一计:瞒天过海。
这一技名出自永乐大典.薛仁贵征辽事略。
张新知道,那怕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流民,也都知道‘瞒天过海’,不过他还是决定详细讲一遍。
“师傅,”不喜读书,但十分聪惠的郑一龙扭扭捏捏道,“我想学功夫,能否不学这些。”
张新看向郑一龙,“讲完三十六计,后面开始教功夫,前提是你得听进去,我会进行考较。”
郑一龙表情一苦,躬身应是。
两个徒弟、二丫、陈晴儿、李聪聪,及没有派出去执行任务的流民,共有约四十五人听讲。
抬手按下杂音,张新开始娓娓道来。
“瞒天过海用在兵法上,是一种示假隐真的疑兵之计,用来作为战役伪装,以期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举例加深印象。
隋代名将贺基弼率大军进攻陈国,战前,他请求隋文帝准许在沿江守备部队每次换防,都次在战略要点‘历阳’集中,并插上很多旗帜,搭起许多帐篷。
陈国认为隋军要大举进攻,就召集全部兵力防御,后来知道隋军中是换防,就把军队撤了回去。
后来,陈国对隋军的做法习以为常,就不再防奋。
等贺百弼的率军队渡过长江时,陈国军队即没有察觉,也没有防备,就这样大败一场。”
不管能不能听进去,故事很好听,一群人鼓掌。
接着张新又举一个三国时期发生的真实案例,用生动语气,活泼话述,把‘瞒天过海’解剖给他们听。
半个时辰后,张新嗓子已经沙哑,只能明天再讲。
“公子学识渊博,讲解生动,大才也。”
回程路上,李聪聪夸讲张新。
捏捏发干的嗓子,张新闲聊道,“如果不这样,我怕他们听不进去。”
“公子勿怪,”李聪聪又道,“即使如此,他们真能听懂吗?聪聪感觉,更多人只是当故事听。”
张新呵呵一笑,“当故事听就行。”
“....”
李聪聪垂首沉默,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张新刚刚到家时,二丫正在她的工地小屋里,借着柔弱烛光奋笔急书,她回忆张新说的每一个字,努力把它们都记录下来。
大家都知道‘瞒天过海’,实际许多人连皮毛不了解。
二丫发自心底认同张新讲的内容,通俗易懂,十分具有应用价值,刚刚的一堂课,堪比千金。
想想后面还有三十五技可以听,二丫激动到睡不着。
另一边李魁奇和郑一龙回到黄家。
郑一龙不知道有没有在脑子里复习,李魁奇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回忆张新说的内容,想要刻在脑子里。
可惜识字不多,否则他也会将其记录下来。
让人意外的是,今年四十岁的铁匠赵进,他此刻居然也在试着记录并回忆张新刚刚讲的内容。
三天过去,张新白天主要待在两处工地,偶尔去一次当铺。
晚上给众人讲课,每天深度讲解一计,分别是:围魏救赵、借刀杀人、以逸待劳。
夜里还要备课,利用穿越优势,用后世眼光,对三十六计解析举例子。
第四天,二丫一大清早找到张新。
“公子,”二丫眉头轻皱道,“我们好像被人针对了。”
“什么情况?”
“除夷人,濠镜澳还有三大明朝海商,我专程去拜访过他们的主事人,想通过他们从海外购买两千根木材,却无人答应。”
“那三大海商?”
张新一直把工作重点放在事业设计和人才培养上面,具体事项主要由二丫负责。
她的角色类似执行CEO,李杜斯的角色类似技术工程师。
这些天,张新已经确定二丫根本不是什么卖身流浪女,能力和气场都很强。
她也有自知之明,不在伪装软弱。
二丫介绍道:“郭春秧的‘锦茂源’,他有大船小船共四十多艘,主要沿近海北上,在广、福、江、浙运之间跑输生意。
除此这外,每年会派出10~15艘大船前往‘敏真’、‘熊葛达’、‘别失八里’这些地方用丝制品和瓷器换些奇珍奇宝回来。”
熊葛达?
张新敢肯定,这确定是某个水手或船长随便叫的名字,然后传开。
这些地方大概相在后世南洋西南方向。
停顿一秒,二丫又道,“陆佑的昌盛行,他有大船小船共七十多艘,主要跑‘占城’、‘暹罗’、‘缅甸’、‘古里’等等。”
占城在越南南部,暹罗泛指泰国,古里是印度南部某个地方。
大致是这样,具体说不准,这个年代没有卫星导航。
“还有呢?”张新问二丫。
“达旦商行的周明,他的船只数量不明,主要跑吕宋、合猫里、苏禄、婆罗洲。”
大致地方类似后世的马尼拉、马莱、加里曼丹岛。
张新眉头轻皱,“是不是弄错了?”
之所以这样问,因为这个时间,那片地方的海贸几乎被大海盗李旦垄断。
这位老哥是福建人,名下有大船小船近千艘,为躲避明朝围剿,大本营设在倭国,和某皇、幕府将军玩成一片。
历史上两年后,郑一龙会被他的舅舅黄程送去倭国依附同乡李旦。
之后改名郑芝龙,接着迎娶倭国名臣之女,生下国姓爷,未来更是继承李旦的船队和金山银山,比同一时期的明皇,过的舒服百倍不止。
不过马有失蹄,郑一龙因为策划推翻将军幕府,消息走漏,逃到湾湾。
在这里,他赶走筑城设炮的荷兰人,重新设立根据地。
扯远,也就是说,‘达旦商行’的周明,其实是海盗李旦的马甲!
二丫不知道张新心里想法丰富,摇头道:“没用弄错,我还见过周明,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皮肤白白的,保养比我还好。”
“....”
张新嘴角抽筋,周明是马甲不会错了。
传言李旦是同性恋,郑一龙年纪小,皮肤滑,面容好....,非亲非故,他能继承李旦的庞大产业,总有什么原因。
又扯远~
“除这三家,没有其它办法吗?”张新不死心问,“黄程代表的黄家呢?”
“公子,黄程只有三艘中型船,出海得依附其他三家船队;否则,遇到海盗无法幸存。”
头疼,张新挥挥手,“你去忙吧,我想静静。”
“公子大智慧也,”二丫快乐一个万福,“如果可以迎娶郭文静小姐,所有问题或将都会迎刃而解。”
“????”
张新一头黑人黑问,“我想静静,不是想郭文静,她是谁?”
二丫尴尬,把郭文静介绍一遍。
原来郭文静是‘锦茂源’东家郭春秧的独生女,而且是老来得女,今年17岁,比张新大一岁。
不过张新只是当个趣闻听听,不打算走这条路。
虽说历史上有很多心机男,娶妻往往需要精心策划一番,根据年龄和实际需求不同,娶不同的女人。
比如少年的时候娶‘权’,比如县令、主簿、高官之女。
青年娶‘钱’,娶富商之女。
中年娶‘业’,娶家里有大事业的女子为妻。
老年娶‘爱情’,一辈子玩心机,也想体验一下真爱。
想要实现这些,手段、心机一样不能少,玩的不比后世人差。
相比这种高难度的事情,张新更喜欢难度稍微低一点的,他决定直接去找——费尔南多!
前山水道距离南湾湖北岸只有一公里多,张新在这里找到费尔南多的西式宅院。
正打算敲门,一个腰挎倭刀,身着武士服的倭人从里面走出来,正好和张新迎面。
‘叮!’
‘任务:抽打倭人耳光;奖励:一次机遇。’
‘任务期限:两息内。’
两息!
张新不加思索,直接一个巴掌抽出去,精准抽在倭人左脸上。
因为任务来的又急又突然,张新力量没控制好,对方像被火车撞了一下似的,以一种非常利落的方式,直接倒地,当场昏厥。
第30节 自梳女
‘叮!’
‘任务完成,‘一次机遇’奖励已发放。’
随着脑海里提示音落下,一个身着青色丝质汉服,头扎玉石束发冠,体型颇为富态的老男人,带着一个身着棉衣的随从,从费尔南多家的大门里走出来。
带刀倭人是走在前面开路的保镖,大佬才刚刚出场。
“你为什么打人!”
郭春秧足足反应两三秒,他从未见过如此嚣张之人。
打量说话的人,张新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已是出于无奈呢?
心里这样想,张新不仅不道歉,反而上前一步,用当锦衣卫时的口气喝道,“是谁给你的勇气质问我,滚!”
“....”
做为一个有船四十多艘的大海商,郭春秧有足够的多的智慧进行发散性思维。
人生经历丰富他自然听出来,这是官差口气,濠镜澳官差他大多都认识,排除这些,那么眼前这个青年大概率是望洋山上的锦衣卫...
想到这里,郭春秧压下心里怒气,脸上表情不显,直接甩手离开。
随从扶起被打晕的倭人,紧随其后。
目送三人离开,张新在心里猜测这该不会是系统说的‘一次机遇’吧?
片刻后张新在装修奢侈的大宅内见到费尔南多。
打量会客厅布置,墙壁上挂着鹿角标本、油画。
家具是沙发、茶几。
是真的发沙,像古堡里吸血鬼爱用的那种,黑棕色,造型如蝙蝠展翅。
整体风格非常西方化。
“张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费尔南多已经知道张新在门口打人的事,这让他感到开心,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以后可以和郭春秧进行更多生意往来。
张新打量身高一米八,却只有七十公斤重的费尔南多,这哥们很瘦,也很精神,那两撇上翘的牛角胡是亮点。
除了他本人,会客厅里还有翻译陶青云,这哥们是‘太监’,为与帝王家分开,地方特色叫‘火者’。
还有,原本属于罗狄斯的位置,现在被一名身高只有一米五,体型短壮的倭人代替。
很明显,这名倭人是费尔南多新招来的贴身保镖。
“费尔南多先生。”张新直言道,“我需要买木材造船,可有人从中作梗,导致没有海商愿意代买。”
陶青云在旁边同声翻译。
牛角胡脸皮抽抽,这不是指桑骂槐,而是直接指着鼻子骂他从中作硬。
思考一秒,道费尔南多道,“生意讲究你情我愿,别人不愿意为你代购木材,张先生是不是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反正现在不指望能在清关过程中逃税漏税,费尔南多不怕张新和锦衣卫私下使手段,因为这不符合大明朝利益。
“没有谈判余地吗?”
费尔南多换个舒服坐势,左腿搭在右腿上,神态轻松地把头摇摇,“这是生意,无关其它。”
见张新无可奈何,却强装镇定,费尔南多心里大爽。
张新也确实很无奈,甘蔗没有两头甜,他不可能一边得到某些人的支持,又与另一个势力友好做生意。
这次尝试算是一种‘清醒’。
离开夷人庄园,张新打算去见见‘达旦商行’的周明;也就是二丫口中,皮肤比她还嫩的三十岁男人。
木头是他一定要有的东西,没有木头就没有船,没有船就没有海贸,没有海贸就到不了西印度。
到不了西印度,算什么西印度公司?
心里这样想,走在人来人往的石板路街道上,路边一个小乞丐吸引他的注意力,估记仅仅只有七八岁,身披碎布条,骨瘦如柴,体重目测不到二十公斤,可怜到没法看。
“你叫什么名字?”
“大人好,小子陈明遇,能赏口饭吃吗?”
听口音,陈明遇不是福广人,更像是后世杭、绍、宁一带的浙江人。
想到这里,一道亮光闪过脑海。
如果眼前这个陈明遇是浙江、江阴、上虞人,张新等于是中大乐透。
上虞人氏陈明遇,在明末时期连朵浪花都算不上,但他留下的名言,后世人基本都听过。
‘头可断,发决不可递!’
后来被玩成‘头可断,发型不能乱。’
如果了解历史,这样开玩笑,可能会愧疚。
历史上1645,这个时候崇祯已经死去一年,陈明遇被江阴(绍兴)士民推为领导抗清。
其率军兵坚守古绍兴城,面对数倍强敌艰守八十一天,守城最后阶段,命全家男女四十一口自焚死,其本人持刀与清军战斗到最后。
史料留言:作殊死战、身负重创,身死僵立墙边不倒。
或许,陈明遇个人武力不怎么样,历史上也不怎么出名,但其人的勇气、毅力、能力,皆是上上层。
再看眼前少年,张新差点直接跪捧。
好在理智占上峰,陈明遇现在毕竟还是七八岁儿童,不是三十年后的大牛。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吃饭。”
“我不去陌生地方,也不上船。”陈明遇警惕道。
很明显,陈明遇经历过什么恐怖的事情。
“那你在这里等我。”
往前十多米有家小饭店,张新买来两个包子递给陈明遇。
“谢谢恩公!”
陈明遇饿极,接过包子大口撕咬。
“我需要人工作,如果你愿意干点体力活,每日三餐管饱。”
陈明遇停下进食动作,迟疑道:“可以不去吗?”
张新笑笑,小屁孩还挺警惕,“为我工作半年,半年后我会托人托船送你回去。”
“公子知道我是哪里人?”陈明遇仰头问。
“我曾经去过江阴。”
“既然公子想帮我,也知道我是江阴人,为什么不是现在送我回去?”
“嘭!”张新伸手敲在陈明遇头上,“警惕是好事,但过犹而不及,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噎费食?”
话到这里张新停顿一秒又道:“之所以让你工作半年,是教你知晓,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有付出才有回报。”
实际张新是想用半年时间和他建立牢固师生友谊。
陈明遇信服,伏身跪地磕头。
张新脸上露出胜利笑容,他以为这是金手指奖励的‘一次机遇’。
实际不是,金指手奖励的机遇正在对面二楼看着他。
“小姐,这个人可以列入备选名单吗?”
皮肤细腻、五官精致,身着绢丝汉服的郭文静脸色微红,“你去查清楚,那人姓甚名谁。”
“是。”
婢女应声离开。
半个时辰后,婢女返回,“小姐,查到了,那人叫张新,刚到濠镜澳时是锦衣卫总旗,现在是白身,住在原巡捕司正使洪九祥的宅子里。”
“张新?好像听过。”
“是他带领锦衣卫杀死费尔南多的保镖罗狄斯,说是谋逆,但直到今天官府都未曾公布确凿证据。
有传言,他因为这个错误被解职。”
郭文静轻轻摇头,“传言不可信,帮我和他安排一场偶遇,我需要更多了解。”
“是,我先送您回去。”
郭文静的逾越行为有点类似晚清民国时代的‘自梳女’。
不结婚,不靠男人,织布、打鱼、打工、闯南洋,自己养自己。
郭文静也因为年龄问题,面临婚姻压力,她说服父亲郭春秧,要自己找。
放在其它地方有这种想法,估计会被父母打死,但在沿海地区,因为海贸,普通人看的更多,见识更多,思想禁固相对松动。
郭春秧走南闯北,见识广博,不是迂腐之人,便答应女儿要求。
而明律规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婚姻唯一合法形式。
所以郭文静的行为看似逾越,又符合地域文化实情。
张新不知道有人正在惦记他,把‘陈明遇’送到工地后,来到当铺。
“新哥。”
“公子好。”
“今天有人来典当吗?”张新关心问。
新晴儿手里翻出一块成人拳头大小,卖相极好的翡翠石,“今天收的,作价五十两。”
张新心脏跳跳,第一想法是收藏它,如果物主到期不来赎回,这东西就是他的。
放在后世,这块石头没有百万软妹币买不到。
这说明什么?
存钱是下下策,存物是上上策!
“在外面挂个招牌,”张新思考道,“木材、200料以上海船(60吨)、生产资料,都接受典当。
如果有人典当木材、海船、生产物资,可以适当多给一成银子,我急需要它们。”
“是,”李聪聪微微一个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