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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第一太祖爷全文阅读

作者:贼秃秃     五代第一太祖爷txt下载     五代第一太祖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陶文举之殇

    薛家大宅,后花园处。

    一座假山背后,隐隐传出说话声。

    薛家亲信陶文举,和一名内宅婢女躲在此,私相幽会。

    从良原县回来后,薛氏兄弟令陶文举住在府上,不许他离开,倒也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府上除了内宅,其他地方都可以随意走动。

    陶文举侍奉薛家多年,对薛宅很熟悉,薛家仆佣知道他是老爷跟前的红人,拿他当半个主子看待,不敢得罪。

    翠红是薛修明的夫人李氏身边婢女,从南边买来的,模样清秀可人,身段珠圆玉润,陶文举惦记了许久,趁着近段时间住在薛宅,终于让他勾搭上了。

    翠红知道陶文举的心思,半推半就的从了。

    一来陶文举读过几年书,哄起人来嘴上跟抹了蜜似的,翠红久居内宅,见的男人除了自家老爷,就多是些家丁仆役,也没谁跟她说些臊人的荤话。

    二来翠红心里也明白,自己身份低微,想配个瞧得上眼的男人不容易。

    大老爷的心思从未放在女人身上过,二老爷倒是对她有些不老实,但她知道二老爷是个花花肠子,单是县城里的外室就不知道养了多少。

    陶文举为人聪明,会来事,时常跟着两位老爷办差,得过不少赏钱,如果跟他好了,将来大老爷赐了婚事,说不定下半辈子还能过安稳日子,不用一辈子伺候人。

    一来二去,两人私下里好上,花园假山背后有处小山洞,较为隐蔽,平时也没人来,就成了两人幽会场所。

    光线昏暗的假山石洞里,传出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哎呀~手凉!拿开~”只听女人羞恼地低喝,将一只不规矩的手推开,匆匆系上裙扣。

    陶文举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头埋在女人颈弯,贪婪吮吸幽香。

    “讨厌~”翠红觉察到身后坚硬,羞地啐了口,心里却暗暗欢喜,自认为将陶文举彻底迷住。

    “下次我带你出府,出城踏春,然后在折墌城住一晚....”

    陶文举咬着她的耳朵,语气低沉充满迫切,呼吸声有些浓重。

    翠红知道他的心思,不轻不重地在其大腿内侧掐了下,脸蛋通红地低声道:“不要!成婚以后才许碰我!再说,现在满县城都贴了你的画像,大老爷不让你出府,你敢出去吗?”

    陶文举被掐的浑身一哆嗦,差点魂儿都飞了。

    “对了,你究竟干了什么?为何节度府要四处通缉你?”

    翠红奋力推开他,红唇微喘,低声问道。

    陶文举嘿嘿道:“我杀了人!你信吗?”

    翠红吓一跳,旋即不屑道:“就凭你?连担水都挑不起来!你不是说,自己的手是拿笔杆子的,不是拿刀把子的?”

    陶文举洋洋得意道:“读书人喜好玩弄阴谋诡计,明面上的刀子不见血,暗地里却是处处要人命!我这点微末道行算不得什么,节度府里,史节帅身边的小军师才算厉害!在阳晋川弄个盐厂出来,愣是将薛家逼到悬崖边,那才叫釜底抽薪,杀人于无形!”

    翠红双手撑着他的胸膛,防止他的臭嘴凑近,忧心忡忡地问道:“这两日我总见大老爷愁眉不展,吃饭时也会走神,夫人伤心于李公子暴毙,也总是满面哀愁,连带着府里的人也不得安生,说什么闲话的都有。我来薛家这些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府上人心不稳,不会要出什么事吧?”

    陶文举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些许旖旎念头也消失不见,摇摇头道:“薛家和史匡威争权,现在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别看节度府来势汹汹,薛家也不好惹,大老爷早有后手,强援马上就到,谁赢谁输还不一定!不过大树底下好乘凉,只要薛家不倒,我们也用不着怕!”

    翠红好奇道:“大老爷请来谁做帮手?”

    陶文举诡异一笑,用力在女人圆臀儿上捏了把:“你打听这些作何?”

    “要死啦!”翠红差点叫出声,推开他,慌张地朝石洞外望去。

    二人腻歪了会,翠红看看天色:“夫人午睡快醒了,我得回去伺候,等夫人去佛堂礼佛,我再过来。”

    陶文举道:“我在这等,你快去快回。”

    等翠红蹑手蹑脚地离开,陶文举找处平坦地,铺上毛毡子躺下,双手枕头翘着腿,哼着小调好不悠闲。

    “连翠红都察觉到薛家日子不好过,看来失去盐利对于薛家的打击,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唔~看来我还得早做准备才是,狡兔三窟,我陶文举也不能吊死在薛家这一棵树上....”

    陶文举暗暗琢磨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刚才蹭了好半天,着实有些受累....

    不知过了多久,花园里响起说话声,陶文举惊醒过来。

    再仔细一听,竟是两位薛老爷,陶文举一惊,裤裆一凉,第一反应是想溜,可看看四周,除了石洞口一条路,再无逃处。

    若是从石洞口溜出去,肯定撞个正着。

    无奈,陶文举只得缩在假山背后,战战兢兢地藏着,祈祷两位老爷不要发现他。

    花园里,薛修明和薛修亮顺着鹅卵石小径走来。

    “大哥,大嫂她是怎么了?为何对你大发脾气?还吵闹着要回夏州?”

    薛修亮满脸疑惑,两人刚从内宅出来,一向温柔的大嫂李氏,竟然罕见地和大哥发生冲突,争执不休。

    薛修明脸色有些难看,恨恨地道:“节度府四处张贴陶文举的画像,还大肆宣扬陶文举就是毒害李光波的凶手,李氏知道后生疑,多次质问于我。”

    薛修亮吃了一惊:“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大嫂起疑,找来陶文举对峙,又或是将其带回夏州,交给定难军审问,若是把我们供出来....”

    薛修明脚步一顿,狭长的眼缝闪烁凶戾:“为今之计,只有让陶文举消失,确保万无一失。”

    薛修亮点点头阴狠道:“大哥放心,今晚我就办好此事!”

    薛修明继续往前走,淡淡道:“宋参、裴缙、温泰几人都到节度府,为魏虎接风去了?”

    “可不是!”

    薛修亮恼火大骂:“也不知道朱秀那臭小子,到底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三人心甘情愿投靠节度府!等除掉史家,我一定亲自率人抄了三家!”

    薛修明摇头道:“此子多智近妖,手段层出不穷,他以秘方治好了宋参老母,又对温泰许以重利,招招致于要害,实在厉害!现在我倒相信,他从小受高人教导,否则一介少年,哪里来诸多本事?”

    薛修亮惊呼道:“宋参老母半死不活,就这他也能救活?那小子难不成真是妖怪变化的?还有那裴缙,身为薛家女婿,竟然抛下妻女投靠死敌,反了他!”

    薛修明冷冷扫他一眼,说道:“裴缙遭发妻痛打,你不好言劝阻,反倒跑去看热闹。如今逼得裴缙投了史家,你可高兴了?”

    薛修亮哑口无言,恼怒道:“不管怎么说,裴缙也不该背叛薛家!等捉到这厮,我饶不了他!”

    薛修明冷哼一声,负手迈步道:“折墌城里安排的如何?”

    “大哥放心,都妥当了!粮草器械一应俱全,加上薛家大宅里的人,咱们手上能够调动的兵马,将近三千之众!”

    薛修亮兴奋不已,图谋多年,终于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候了。

    薛修明沉声道:“即日起,折墌城许进不许出,只有持我手令者,方能调动城里一兵一卒!”

    薛修亮应了声,又道:“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城?魏虎回来了,牙城近日的守卫增添一倍,又有宋参、裴缙、温泰几人的投效,史匡威现在一定很得意,自认为再无后顾之忧,只怕马上就要跟咱们摊牌!”

    薛修明冷笑道:“不急,外边的眼线不少,如果走的太匆忙,反倒让节度府起疑!等明天夜里,牙城乱成一锅粥时,咱们再走不迟....”

    薛修亮紧张地搓搓手,马上就要和节度府刀兵相见,明争暗斗多年,胜负即将揭晓,这份心情当真是忐忑不安。

    薛修明转头四顾,确定花园无人,取出一封不具名的信交给薛修亮,低声道:“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魏虎手上。”

    薛修亮接过看看,疑惑道:“大哥为何写信给魏虎?还不署名?”

    薛修明淡笑道:“无需署名,他也能猜到是我所写,此人比你想象的聪明。魏虎担任牙内都指挥使多年,在彰义军中的威望仅次于史匡威,他从一介胡种奴隶做到统兵大将,难道不想更进一步?我只需稍加提点,就能激起他心中的野心!”

    “大哥的意思,能够将魏虎笼络过来?”薛修亮觉得不太可行,毕竟魏虎跟随史匡威十年,一直忠心耿耿,这是人所共知的事。

    薛修明摇摇头:“魏虎不会投靠我们的,他的野心不小,不甘心屈居人下。”

    “那为何还给他写信?”

    薛修明诡秘一笑道:“这或许能让牙军愈发混乱!魏虎是步暗棋,成与不成无关紧要。即便这次我薛氏夺权失败,只要魏虎还在,彰义军就安宁不了。”

    薛修亮满心狐疑,实在捉摸不透他究竟想作何,只能嘴上吹捧一句:“大哥真是深谋远虑啊~~”

    “焦继勋到何处了?”薛修明又问。

    薛修亮忙道:“正午时来人禀报,说是焦继勋率领三千凤翔军,已快到鹑觚(甘肃灵台)。”

    薛修明仰头望望昏暗的天色,又朝节度府方向看去,只见远远的隐约一片灯火通明。

    “节度府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薛修明冷幽幽地说了句。

    薛修亮阴恻恻地道:“就让他们再得意几天!”

    两人绕着花园走一圈,回内宅去了。

    假山背后,陶文举死死捂住嘴巴,浑身早已被汗水浸湿,风一吹,凉飕飕的。

    陶文举看看即将完全西沉的落日,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气。

    若非无意间偷听到薛氏兄弟的谈话,他怎么也想不到,今晚,将会是他的死期!

    陶文举瘫坐在地,大口喘粗气,眼珠滴溜溜直转悠。

    看来薛家是待不下去了,如果不想死,他只有尽快逃出薛宅!

    陶文举面色变幻,狠狠咬牙,下定了决心!

    既然薛家不仁,也就别怪他不义!

    陶文举爬起身,躲在假山后一阵探头探脑,确定花园无人后,急匆匆溜出,他知道南院墙有处狗洞,足够他爬过去。

    逃走前,陶文举恋恋不舍地往灯火绰约的内宅看了眼,流下决绝、伤心、不舍的泪水....

    别了,我的翠红~

第四十六章 朱书记忙碌且充实的一日

    节度府,掌书记官房。

    关铁石到时,朱秀正在整理彰义镇历年收支的账簿。

    “薛家可有动静?”朱秀从一堆文书后抬头看了他一眼。

    关铁石道:“守在薛宅附近的弟兄回来禀报说,这几日薛家没有任何异样,薛氏兄弟还在为老太爷守孝,薛宅冷冷清清,无甚动静。”

    朱秀一愣,停下手头活,疑惑道:“宋参裴缙几人改换门庭,魏大哥也回来,那夜又故意在节度府大肆庆贺,薛家对此就没有一点反应?”

    关铁石道:“我也觉得薛家冷淡的有些异常,按照薛修亮的脾气,他早就应该冲到宋参和温泰家里质问,再闯进裴缙家将他暴打一顿才是....”

    朱秀沉吟半晌,“薛家太过冷静了,有些反常,让盯梢的人打起精神,不可松懈。对了,再派人去折墌城,看看驻守在那里的两千牙外兵可有异动!”

    关铁石应了声,又笑道:“要我猜,薛家表明平静,实则乱成一锅粥!薛修亮手里的两千牙外兵,大多是从原州招募来的流民,平时疏于训练,军纪涣散,一群乌合之众,怎会是我彰义军精锐牙兵的对手!

    薛家知道一旦动起手来,他们必输无疑!现在想的只怕是如何逃出泾州,绝不敢乱来!”

    朱秀摇头道:“裴缙透露说,薛家已经派人去岐州报丧,凤翔节度使焦继勋也许会亲自来吊唁薛太爷。此事如果属实,我们当小心应对。薛家将焦继勋请来,说不定另有图谋。”

    关铁石道:“岐州入境泾州的路有许多条,就算焦继勋要来,也不知他会走哪条路。焦继勋是外州藩帅,不经朝廷批准,无故离开驻地,进入其他藩镇辖地,这可是大忌讳....”

    朱秀哂笑道:“焦继勋当年与先帝同在晋高祖石敬瑭麾下为将,资历深重,如今又是堂堂凤翔节帅,麾下兵强马壮,你觉得他会把小小的彰义镇放在眼里?”

    关铁石摊摊手无言以对,彰义军在周边几处藩镇里,的确是地狭民贫,最弱小,在朝廷最没有根基的一个。

    朱秀起身走到一幅泾州舆图前,看了会,忽地道:“鹑觚县令吴兴元是薛家的人?”

    关铁石想了想道:“不错,吴兴元以前是薛修明身边的书吏,对薛氏巴结得很,薛修明见他忠心,帮他谋得鹑觚县令的职位。

    这次推行盐政,吴兴元相当不配合,表面答应,实则一再推诿拖延,节度府令他回安定述职,他也称病拒绝。吴兴元手握鹑觚镇兵,在本县作威作福,除了薛家,只怕谁也指挥不动他。”

    朱秀盯着鹑觚县的标记点看了会,从岐州北上入境泾州,其中一条必经之路,正好要过境鹑觚县。

    “派人去鹑觚,打探焦继勋动向,要快!”朱秀语气显得很急迫。

    关铁石怔了怔,忙道:“你担心焦继勋从鹑觚而来?我知道了,马上去办!”

    关铁石匆匆告退,朱秀负手在房间里一阵踱步,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马三,把裴缙找来!”

    朱秀朝守候在外的马三喊了声。

    马三急忙屁颠颠地小跑而去,很快,裴缙进屋:“朱少郎找我?”

    朱秀道:“粮库可清点完毕?”

    裴缙道:“完了,一共有屯粮两千二百七十一石,加上原有陈粮,省着点吃,够牙军两月之用。等盐款到手,咱们跟雄武、凤翔、静难几家各自买些粮食,应付到夏收不成问题。”

    朱秀道:“马上组织人手,把县城仓房里的粮食转移到牙城内,多派人看管。”

    裴缙迟疑道:“可是....牙城里的库房狭窄破旧,装不下两千多石粮。”

    朱秀摇头道:“能屯多少屯多少,屯不下的,搬进节度府,用府里的仓库、空置的房屋。”

    裴缙见朱秀神情凝重,忙道:“我知道了,不过今日时辰已晚,只能先组织民夫,筹集骡马车辆,明日一早就开始搬。”

    朱秀看看窗外金黄余晖,又见裴缙满脸疲倦,挂着两个大黑眼圈,也不忍心让他连夜操办此事,只能苦笑道:“劳烦裴支使多辛苦两日了。”

    “应该的应该的~”裴缙违心地拱拱手。

    自从离家出走住进节度府,倒是不用忍受残暴妻子的凌辱,身上的伤痛也逐渐好转。

    可随之而来大量繁重的工作却是压在他身上,朱秀对财务收支状况极为重视,往上倒查三年,往下要求做出今年预算。

    禀报史匡威后,老史装模作样地拿起两本账簿翻了翻,扔下一句:“钱粮度支之事,由宋参和朱秀商议决断!”

    然后老史就快乐且悠闲的走了,不是跑去跟史向文研究春蚕、蚂蚁、蛾子,就是领着史灵雁上街遛弯,时不时还跑到牙军营地,找魏虎和几个虞候喝酒唠嗑。

    宋参也搬到牙城居住,可他还有老母要照料,每日能待在节度府办公的时间不足两个时辰。

    朱秀掌管判官大印,如今钱粮赋税算是由他一人说了算。

    偏偏朱秀对查账似乎颇为精通,一本账簿拿到手,里面记录的密密麻麻,裴缙得组织书吏盘算好半天,朱秀一个人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算的明明白白。

    裴缙大感好奇,偷偷观察过,发现朱秀将账目数据转化成一种奇奇怪怪的符号,然后一阵写写画画,账就算清了。

    当年收入多少,支出多少,结余多少,差额多少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哪月有不合理处当即指出,然后让裴缙找人重查。

    如此一来,彰义镇历年亏空的账目倒是算清了,可苦了裴缙和他手下的掾吏。

    感觉几日内干完了一整年的活,榨干身心,疲累无比。

    裴缙暗暗叫苦,身体上的伤痊愈了,可心灵却备受摧残。

    他甚至暗戳戳地怀念,以前遭受薛妻毒打的日子。

    那时候,他可以偷懒摸鱼,哪会像现在这般受累。

    不过想想,终日遭薛妻家暴,说不定有朝一日葬送小命,到节度府干活,辛苦归辛苦,倒不会有性命之忧。

    唉,有利必有弊,这或许就是自己的劳碌命。

    待裴缙走后,朱秀坐回到太师椅上,心中烦躁的感觉稍稍平息些。

    马三鬼头鬼脑的溜进屋,附耳道:“小官人,外面有人要见您!他说他叫陶文举!”

    “噗~”朱秀正端起茶盏,刚喝进嘴的茶水全都喷出来,“啥?!”

    些许水渍喷到马三脸上,他抬起袖口擦擦,无奈提醒道:“就是画像上的人,叫陶文举!”

    朱秀傻愣住,陶文举要见他?难道良心发现想要投案自首?

第四十七章 陶文举投效

    “小人陶文举,拜见朱少郎君!”

    马三领着一个鬼鬼祟祟、獐头鼠目的家伙进屋,一进来,这家伙就恭恭敬敬跪地上磕头。

    朱秀端坐在书桌后,打量他一眼,皱起眉头。

    此人蓬头垢面,眼珠四处乱转,从里到外流露一股奸猾气,让他很是不喜。

    “你当真是陶文举?”朱秀紧盯他,心中再一次对这年头的肖像画疯狂吐槽。

    除了贼眉鼠眼的气质有些相近,那份张贴全县城的通缉文书上的画影图,和眼前这家伙在脸型、五官上完全就是两个人!

    画师是关铁石找来的,据说曾经在长安以卖字画为生。

    根据陈安和几个牙兵描述,画师作画,画出以后让他们辨认过,都说画的极像!

    朱秀黑着脸,心里忍不住痛骂关铁石和陈安,这特么哪只眼睛瞧出来像的?

    难怪通缉令张贴近一月,得不到丁点可靠的线索。

    就算这陶文举大摇大摆出现在县城,只怕也无人会认出画上之人是他!

    “小人不敢诓骗少郎君!再说...再说小人犯了大错,只怕也无人敢来冒认....”

    陶文举跪在地上,一脸谄笑。

    “大错?”朱秀啪地一声拍桌子,厉喝:“你倒是会替自己开脱!你用水银毒死李光波,嫁祸到我头上,还敢说只是犯错而已?”

    陶文举脸一垮哭丧道:“都是薛家逼小人做的!少郎君明鉴,小人也是受害者,真正的元凶巨恶是薛家!”

    朱秀冷哼,对马三道:“去把陈安叫来。”

    马三领命而去,没一会,唤来陈安。

    陈安一见陶文举,当即红了眼睛,咬牙切齿:“是你这贼厮!小官人,当日就是他去给李光波送水,然后李光波就被毒死了!就是他!”

    陈安怒不可遏,攥紧拳头就要扑过去,被朱秀及时叫住。

    “小官人,我要打死他!~”陈安满心愤懑,一月以来,他时常深深自责,因为自己看守不力,致使李光波被毒害,闯下大祸,连累朱秀承担罪名。

    要是因此惹怒北边的定难军,使得党项人派兵来攻,他只怕要悔恨地抹脖子自刎。

    今日见到陶文举,陈安满腔怨怒终于有了宣泄处,恨不得活活打死他。

    朱秀知道他心理压力巨大,沉声道:“叫你来是让你确认当日见到的可是此人,没让你动手!”

    陈安满脸怒愠,拳头死死攥住,恶狠狠地怒视陶文举,却是不敢违抗朱秀的话。

    陶文举吓得双手抱头趴在地上。

    “行了,你且站到一旁。”朱秀挥挥手,又对陶文举喝道:“起身回话。”

    “诶~”陶文举忙应了声,手脚并用站起来,佝偻着腰:“少郎君只管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秀冷冷地道:“先将毒死李光波前后经过说一遍。”

    陶文举咽咽唾沫,小心翼翼瞟了眼陈安,开始吞吞吐吐地讲述当日情形。

    待他说完,朱秀问道:“陈安,可有出入之处?”

    陈安怒视陶文举,恨恨地道:“大致上不差。”

    陶文举咧嘴讪笑,朱秀点点头:“算你老实。”

    “关于此事,你怎么看?”朱秀话锋一转紧盯他又问。

    陶文举怔了怔,眼珠轮了轮,小声道:“薛修明设计将少郎君骗至良原,他知道李光波有服食丹药的习惯,便专程派人给他送了些。李光波当日服食大量丹药,神志有些癫狂....如果他能率军在县衙将少郎君击杀自然最好,如果不能,再由小人出手....

    薛老爷...啊不...薛修明此人阴险狡诈,手段毒辣,为了引定难军向史节帅施压,不惜毒害自己的小舅子....”

    朱秀冷声道:“薛家是如何向定难军禀报此事的?定难军又是何反应?”

    “薛修明让夫人李氏写信送回夏州,向娘家和李彝殷哭诉此事,请求定难军在朝廷状告史节帅纵容属下行凶,害死李氏子弟....

    另外薛修明也写信给李彝殷,似乎是想请他支持自己出任彰义军节度使,薛修明还答应说,事成之后,将原州马场送给定难军....”

    陶文举老老实实回答。

    “什么?”朱秀呼地起身,又惊又怒,薛家竟然以原州马场做条件,求李彝殷支持他主政彰义!

    自从彰义镇设立以来,有两大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一是渭州盐井,二就是原州马场。

    如今渭州全境沦陷,盐井落入吐蕃人掌中。

    要是再失去马场,彰义军不光少了一项重要的财政收入,还会失去重要的战略物资—战马!

    自唐初以来,朝廷在河西、陇西、河套设置牧监,选派监牧使,大规模培育战马。

    马政历来是朝廷军务里的重中之重。

    唐末乱世以来,中原王朝更迭频频,由朝廷直辖的牧马场大多设置在洛阳、开封附近,由当地农民兼营,战马的数量有限,马种也不及契丹。

    有条件的藩镇都会设立自己的马场,原州北部地势平坦,水草丰茂,从前便是平凉牧监管辖的一部分。

    彰义军在此设置马场,经过数年发展,小有成效,每年可以出栏战马近千匹。

    朱秀早已和史匡威商量好,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就是扩大马场规模,争取将原州马场建设成彰义镇继盐厂之后的第二块金字招牌。

    薛家为了夺权上位,竟然不惜允诺将马场割让给定难军?

    陶文举见朱秀怒不可遏,惶恐道:“少郎君息怒,小人也是无意间听闻,不知实情究竟如何....”

    朱秀沉声道:“你可知定难军是如何回复薛家?”

    陶文举慌忙摇头:“这个小人就不知情了。夏州遥远,或许信使还在路上。不过据小人推测,眼下开封新皇继位,李彝殷说不定要亲至开封面君,彰义镇的事,或许还来不及插手....”

    朱秀阴沉着脸,党项人向来听调不听宣,李彝殷大概率是不会进京的,只会派李氏子弟做代表,前往开封向刚刚继位的刘承祐表示祝贺。

    原州马场可是彰义镇身上仅剩的肥肉,党项人从盐州入境的话,想要掌控马场并不困难。

    这件事还需要尽快和史匡威商量,早做防范。

    朱秀负手踱步,陶文举大气不敢喘地望着。

    “李光波之死的真相,还有谁知道?”

    陶文举道:“薛修明和薛修亮,还有就是小人,其余的,应该没有了....不过有一人,小人也不敢确定,她是否知情!”

    “谁?”朱秀追问。

    “薛修明之妻,李氏!李光波的亲姐姐!”

    朱秀惊讶道:“你的意思,李氏对李光波的死有所怀疑?”

    陶文举结结巴巴地将那日他逃出薛宅前,偷听到的小部分谈话内容说给朱秀听。

    “正因为如此,小人才拼死逃出薛宅,想来想去,只有少郎君能救小人性命!”陶文举噗通跪地,哭哭啼啼地哀求。

    朱秀没理会他,沉着脸陷入思忖当中。

    陈安揪住他的后脖衣领,将他拽起,陶文举不敢再哭诉,可怜巴巴地抹眼泪。

    按照陶文举的说词,李氏极有可能对李光波的死产生怀疑。

    如果李氏能出面指认薛修明,说不定能缓和与定难军的关系。

    “假若李氏知道真相,她会怎么做?”朱秀忽地问道。

    陶文举小声道:“李氏平素里还算温婉,但脾气较为执拗,一旦认定的事很难改主意。薛修明平时较为敬重她,夫妻间关系和睦。

    不过自从李光波死后,李氏极为伤心,怨念深重,加之谣言四起,她对薛修明似乎也产生怀疑。

    如果她得知真相,一旦查实,绝不会忍气吞声,一定会替李光波讨回公道....”

    朱秀点点头,看着他冷声道:“如今你想活命,只有一个机会,见到李氏,将实情告诉她,并且让她相信你!”

    陶文举惊恐睁大眼:“李氏知道实情,如何会放过小人?”

    “这你无需担心,我会请史节帅向李氏求情,饶你性命!”

    陶文举咽咽唾沫,心一横道:“小人跟随薛修明多年,知道他不少秘密,李氏应该会相信小人所说!可李氏在薛家大宅,如何能将她请来?”

    朱秀冷哼一声没理他,如何请?当然是派兵围了薛家,硬请!

    “薛修明和薛修亮的谈话,你还听到些什么?”

    陶文举苦思冥想好一会,哭丧着脸道:“不敢隐瞒少郎君,当真没有了!小人当日惊吓不轻,满心思都在想着如何逃命,二人的谈话,实在没听到多少!”

    朱秀盯着他看了会,确定这厮不敢说谎。

    “陈安,带他下去,由你亲自看守!胆敢有任何异动,立斩不饶!”

    陈安抱拳大声领命,抓住陶文举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拽走。

    朱秀提着袍衫下摆,一溜小跑去找史匡威商量。

第四十八章 魏虎的心

    牙城,牙军营地。

    营帐内,魏虎手拿一块浸染桐油的棉布,正细细擦拭他的配身钢刀。

    魏虎的佩刀是最正宗的唐横刀样式,刀刃狭直,光寒闪闪,刀身与刀柄连接处,隐约可见两个模糊刻字:神策。

    这把刀是当年魏虎跟随史匡威在长安附近得到的,钢材上等,做工精良,照此推算,极有可能是从前的将作监专为北衙禁军主力—神策军打造。

    如今,刀具形制大多从狭直长条形方刀头,改为前锐后斜的形状,有护手,去掉刀柄上扁圆大环和鸟兽装饰。

    这种短柄手刀也被称作朴刀,更利于发力和劈砍。

    魏虎却更喜欢风格硬朗的横刀,他身材高大健硕,双臂有百斤巨力,挥砍横刀时也更加得心应手。

    魏虎拿着油布擦拭刃口,似乎有些走神,左手食指指腹划过锋利刃口,瞬间剌开一条血口子。

    魏虎浓眉皱了皱,将佩刀回鞘,放下油布,看着鲜血顺着指尖一滴滴滴落。

    一名十八九岁的牙兵捧着茶壶入帐,见魏虎手指滴血,忙找来纱布为他包扎。

    魏虎看着他笑道:“满娃,这些时日里,弟兄们过的可好?”

    满娃咧嘴憨厚地笑了,脸颊上几颗雀斑格外明显:“好着咧!虎爷您也知道,咱们牙军在彰义军那可是头一份,帅爷向着咱们,粮食布料都紧着咱们用,今儿个过冬,还一人多发了一条羊皮褥子....

    本来帅爷还说,要给咱们发新军衣,不过弟兄们也知道,如今彰义镇日子不好过,帅爷也没啥钱....

    弟兄们能体谅帅爷的难处,只求能吃饱饭就行,等以后帅爷赚了大钱,多给弟兄们吃几顿肉就好....嘿嘿~~”

    魏虎道:“你怎知帅爷将来能赚大钱?”

    满娃嬉笑道:“虎爷这是考我呢!阳晋川建起盐厂,囤了几万斤白盐,咱们牙军分批轮换驻防,去过的弟兄回来都说,那可是一座金山,将来还怕缺钱?”

    魏虎笑道:“你也去过阳晋川?”

    “没呢!还没轮到我这一都,不过也快了~”

    满娃一边收拾营帐,一边回话。

    桌案后摆放一张太师椅,魏虎走过去稍加打量,大马金刀地坐下,扭扭身子往后倚靠,暗自点头,确实比坐胡床要舒服。

    “牙军轮换驻防阳晋川之事,是谁负责安排?”魏虎随口问道。

    “当然是朱副使啦!”满娃举着笤帚清扫营帐顶棚角落的蜘蛛网,头也不回地说道。

    “哦对了,虎爷您坐的太师椅也是朱副使派人送来的,牙军各指挥,正副指挥使都有,咱们管它叫做将军椅!朱副使说,坐上将军椅,将来准能当大将军!”

    满娃一脸羡慕,他现在只是个副队正,想要升到副指挥使,还得扎扎实实立下几场功劳。

    魏虎双手轻拍扶手,沉默片刻,淡淡道:“帅爷让朱秀担任牙内副都指挥使,弟兄们怎么看?”

    “好事呀!”满娃利索的拧干抹布,准备将烛台床架擦一遍。

    “朱副使虽说年纪小,但听说教导他的师父,是一位幽居深山的老神仙!朱副使学问可大咧,好像没他不懂的事!他还掌管盐厂,将来就是彰义镇的财神爷!

    弟兄们都说,让朱少郎君当咱们牙军的副使,是帅爷恩待咱们牙兵!这样一来,今后盐厂赚了钱,朱副使还能亏待弟兄们不成?盐厂也成了咱牙军的产业,弟兄们去驻防时也格外上心....”

    谈论起朱秀,满娃一张碎嘴更是滔滔不绝:“别看朱副使年纪小,做事可大气咧!人家是学问人,对咱这群丘八客客气气,帅爷再怎么宠他,他在咱们面前也丝毫不摆架子....

    每次跟朱副使出活,弟兄们都能得些赏钱,上次去良原,被一群杂毛乡兵堵在县衙里,死了几个弟兄,朱副使挨个上门问候,留下一笔抚恤钱,还帮家里女人找活干,免得死了男人家里断了生计....

    朱副使豪爽大方,厚待咱牙军,牙兵弟兄们对他很信服,都喜欢跟着他干!这年头,到处打仗死人,人命不值钱,咱们彰义牙军上辈子积德,帅爷、虎爷、朱副使都对弟兄们好,拿咱们当人看....”

    满娃叨咕着,很快将一座营帐收拾的干干净净。

    “虎爷您歇着。”满娃端着水盆,肩头搭着毛巾,笑呵呵地告退而出。

    魏虎起身在军帐里走了走,四处看看,和他半年前离开时一样,但好像又有许多不同。

    史匡威在节度府为他留下一处独院,以往回到安定,他多数时候都会住在府上。

    可这次回来,他却不想住进节度府,寻个借口搬到牙军营地。

    魏虎掀开帐帘朝外瞧瞧,确定无人搅扰后,回到桌案后坐下,从衣襟里取出一封信。

    信早已拆开,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

    魏虎看过后,却知道是谁所写。

    他将信纸铺平放于身前,深幽的目瞳冷冷注视着。

    信是写给他的,通篇却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只是详细分析了目前彰义镇面临的处境,加上开封朝廷的大环境。

    信里出现次数最多的名字,是朱秀。

    “哼~薛修明,你当真以为自己能猜透我的心思?”魏虎轻蔑嗤笑,慢慢将信纸抓成一团捏在掌中。

    “凭你三言两语,就妄图挑拨离间?你也太小看我魏虎了!”

    魏虎摇摇头,对薛修明的小伎俩嗤之以鼻。

    他没有将薛修明信中若有若无的离间之意放在心上,但却不可避免的联想到朱秀。

    “踏山都、掌书记、如今又做了牙内副都指挥使,看来您当真想把彰义军交到朱秀手上....”

    魏虎仰靠着椅背,面色无可抑止地阴沉,凶狠地狼眼闪烁异芒....

第四十九章 焦继勋率军入境

    鹑觚县北门外,临时搭建起一片军营。

    县令吴兴元,正率领县府衙役和数百民夫,携带粮草酒水,亲自入营犒军。

    吴兴元忙活一阵子,来到中军大帐外,求见凤翔节度使焦继勋。

    帐外亲兵没有因为吴兴元县令身份对他高看一等,更没有因为他送来数百石粮草几百斤酒水就对他好颜相对,冷冷抛下一句:“节帅正在议事,等着!”

    “是是~”吴兴元胖滚滚的身子努力弯下,不敢说半个不字,老老实实恭候一旁。

    直到太阳高挂头顶,吴兴元晒得汗流浃背,才陆续有人从大帐内走出。

    吴兴元又哀求了一遍,亲兵才慢吞吞地入帐为他禀报。

    “节帅让你进去。”亲兵瞥他一眼,轻蔑地骂了声“肥猪~”

    吴兴元装作没听见,拱拱手入帐。

    “下官吴兴元拜见焦帅!”吴兴元小步快走到帅案前,匍匐在地。

    焦继勋放下笔,笑道:“吴县令无需多礼,请起。”

    “谢焦帅~”吴兴元胖脸挤成一团,像个老鸨似的媚笑。

    焦继勋刚刚过完四十六岁的生辰,两鬓稍显斑白,束发齐整,留三寸短须,相貌儒雅,仪表堂堂,穿一身绯红虢虎袍,颇有几分儒帅气质。

    “此次本帅奉朝廷之令率兵而来,过境鹑觚县,不会停留太久,只等泾州都盐使许兴思到来,就一同出发前往安定。你无需为了犒军而四处征粮,以免惊扰本县百姓。”

    焦继勋和颜悦色地笑道。

    “鹑觚百姓能够有幸目睹凤翔军威,是他们的福气,能献出一点粮食劳军,也算百姓们为朝廷出力!凤翔军入境以来,对沿途百姓秋毫无犯,焦帅军纪严明,当真令人敬佩....”

    吴兴元啰里啰嗦吹捧了一番,焦继勋捋须笑眯眯地听着,也不打断,任由他说。

    “总之,你要让鹑觚百姓知道,凤翔军入境泾州,是奉皇命调查史节帅私设盐厂一事,并无他意,莫要让百姓误会。”焦继勋淡淡道。

    “下官明白,请焦帅放心!”吴兴元连忙答应。

    偷偷瞟一眼焦继勋的脸色,吴兴元故意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道:“史节帅糊涂呀,盐铁向来是由朝廷专卖,如何能绕过盐监私自制盐售盐?这不是与朝廷作对吗?

    此事薛司马知道后,也曾苦劝过,可惜史节帅一意孤行,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损害朝廷盐税收入,当真是....唉....”

    焦继勋淡然道:“薛司马一片拳拳忠君之心,本帅定会如实向官家上奏。”

    吴兴元一喜,急忙拜倒:“下官替薛司马拜谢焦帅!”

    吴兴元还想替主子讨好焦继勋几句,帐外亲兵禀报:“启禀帅爷,泾州都盐使许兴思已率人入营!”

    “哦!快请许都使入帐!”焦继勋心里松口气,等了三四日,许兴思终于赶来了。

    “来人,替本帅送送吴县令!”焦继勋吩咐一声,下令送客。

    吴兴元只得作揖退出大帐。

    许兴思正好急匆匆赶来,吴兴元急忙避退一旁躬身揖礼:“下官....”

    没等他话说完,许兴思根本没工夫搭理他,从他身前匆匆走过。

    “吴县令,请吧~”亲兵满是嘲笑,伸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吴兴元讪笑两声,只得提着袍服下摆往营门而去,心里却是对凤翔军的傲慢暗暗恼火。

    没办法,谁叫人家凤翔军兵强马壮,别说薛家还没当上节度使,就算今后当真由薛家主政彰义,求助凤翔镇的地方还有很多,彰义镇的官员,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凤翔军的。

    ~~~

    许兴思进到大帐中,将怀抱的楠木锦盒放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呼~渴死我了!”

    焦继勋走上前,笑道:“许都使辛苦。”

    许兴思一撂袍衫坐下,拍拍锦盒道:“总算没有白跑一趟,这是王都监从开封回来时,向新官家讨来的旨意,这下,焦帅就能名正言顺率军入泾州!要是史匡威胆敢有异动,焦帅就直接将他拿下!”

    不久前许兴思的顶头上司,京兆盐铁转运使、陇右行营兵马都监王峻,赶到开封参加新皇登基大典,顺便讨来了一份令焦继勋配合许兴思,调查彰义军私设盐厂的旨意。

    许兴思等王峻回到长安,王峻将旨意交给他,赶了七八日的路,才赶到鹑觚与焦继勋汇合。

    焦继勋看了眼锦盒,笑道:“可要我跪迎圣旨?”

    许兴思干笑道:“换做其他人,该有的礼数当然是不能免的。不过焦帅您可是自己人,王都监吩咐了,让下官一切从简,焦帅取出圣旨自己看就是了。”

    “呵呵,王都监待焦某真是客气。正好,年前蜀主孟昶派人送来一尊金佛,做工精致,华美不凡,可惜本帅乃行伍中人,不拜佛道,等许都使回长安时,替本帅带回去,转赠王都监。送给许都使的几件小礼物也已备好,到时候一并送到许都使手上。”

    “嘿嘿,焦帅真是客气!下官代王都监先谢过焦帅~”许兴思眼里贪婪之色一闪而过,一路颠簸疲倦似乎一扫而光。

    凤翔军富裕啊,焦继勋出手更是大方,他送出的小礼物绝对不会让人失望的。

    焦继勋打开锦盒,取出圣旨徐徐展开,金笺纸上字迹飞扬,落款处盖有宝玺大印。

    旨意内容很简单,命焦继勋和许兴思调查两件事,一是有关定难军使李彝殷,上表状告史匡威纵容属官行凶,杀害李氏子弟一事,二是调查彰义军私设盐厂之事。

    焦继勋读完,皱起眉头:“旨意上倒没有说,彰义军内部生乱,兵士哗变,如此一来我率三千凤翔军到来,显得有些突兀了。”

    许兴思低声道:“焦帅无忧,薛修明既然说了,彰义军会哗变,那他就一定有办法做到!到时候焦帅领兵前来镇压叛军,岂不更是师出有名!”

    焦继勋收起圣旨,沉声道:“史匡威治军严谨,就算彰义军的日子过的困顿些,也不至于哗变。薛修明到底想怎么做?”

    许兴思笑道:“这下官就不知道了。焦帅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中,出不了大乱子。”

    焦继勋摇头道:“我率兵而来也是为以防万一,并非真要跟彰义军刀兵相见。藩镇私相攻伐也是朝廷大忌,不能为了些许私利,就闹得边境不宁。”

    “焦帅真是深明大义呀!放心好了,薛修明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焦帅此去,只是为他撑腰,绝不会将事情闹大。”

    许兴思虚伪地拱拱手称赞一句。

    焦继勋笑了笑,忽地道:“有关阳晋川盐厂,不知王都监可有安排?”

    “这个....”许兴思眼珠乱转,语焉不详地道:“有是有,倒也没细说,还是先赶到安定,亲眼见识见识这盐厂再说吧!”

    “也好~”

    焦继勋点点头,朝帐外大喝一句:“传我军令,即刻拔营启程,赶赴安定县!”

第五十章 混乱前夕

    “他奶奶的!薛修明当真允诺将原州马场割让给定难军?”

    官房里,史匡威黑脸狰狞,拍案大喝,案几震颤,灰尘扑簌簌落下。

    朱秀苦笑道:“陶文举是薛修明的亲信,他说的话,应该有几分可信度。换个角度想,定难军不缺盐,也只有原州马场对他们才有吸引力,薛修明狗急跳墙,难保不会做出疯狂之举....”

    “原州马场可是老子的心头肉!党项人敢打马场的主意,老子就跟他们拼了!”

    老史恶狠狠地怒吼,光头皮上的疤痕越发狰狞可怖。

    看来他是着实气坏了,背着手在朱秀面前走来走去。

    朱秀无奈扶额道:“你能不能不要晃悠?晃的我头疼!眼下定难军那边,还没有丁点消息传回,无需着急....”

    史匡威坐下,黑着脸道:“你没见过李彝殷,不知道此人的豺狼本性!原州马场就是一块大肥肉,李彝殷一旦嗅到气味,只要有三分可能吃到嘴里,他就一定会动手!”

    朱秀摊手道:“你说该怎么办!”

    史匡威急思片刻,呼地起身,咬牙道:“不行!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对薛家动手!就今晚!”

    “今晚?”朱秀吓一跳,“可是折墌城的动向我们还不清楚....”

    史匡威摆摆手,黑脸阴沉:“我待薛家已是仁至义尽,如今钱粮府库皆在掌握中,薛家已经威胁不到牙军,该到了拔除这颗毒瘤的时候了!扫清薛家,我要立即整军备战,进驻原州,防备狡猾的党项人!”

    朱秀迟疑了下,县城仓房里的粮食要明日一早才开始搬运,盐厂那边,毕镇海正在装载第一批送往邠州的盐,估计再过三五日就出发。

    说实话,现在并非对薛家动手的最佳时机。

    不过既然史匡威已经下定决心,朱秀也不好得再劝。

    趁着老史派人去请魏虎的这段时间,朱秀通盘思考一遍,看看可有什么疏漏之处。

    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什么漏洞。

    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帅爷!”魏虎来了,朝朱秀颔首致意,坐到一旁。

    史匡威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魏虎先是一惊,而后起身抱拳道:“薛家为非作歹,一再做出逾越之举,帅爷再三容忍,他们仍不知悔改,如今竟然不惜引狼入室,实在可恨!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围攻薛宅,生擒薛修明兄弟!”

    史匡威道:“捉拿薛家兄弟至关重要,只有你亲自去我才放心!”

    朱秀提醒道:“魏大哥抓到薛家人后,莫要伤他们性命,将其分开单独关押!薛修明之妻李氏,切记善待,她是我们与定难军缓和关系的关键!”

    魏虎笑了笑:“我知道了。”

    “朱秀率人巡视城门,即日起,安定县城门封闭,任何人不得进出!命关铁石暂停盐厂生产,遣散工人,阳晋川进入戒严状态....”

    史匡威下达一连串命令,别看这黑厮平时一副游手好闲不管正事的德性,真到了关键时刻毫不含糊。

    “对了,让灵雁跟着你,贴身保护,以免发生意外。”

    老史还不忘将闺女指派给朱秀当保镖,免得他在乱哄哄的县城里,遭人打黑棍都不知道。

    朱秀耸耸肩表示无所谓,现在他身边人手还算充足,跑腿的活有马三严平陈安三个去做,保镖有史灵雁,实在不行还有大杀器史向文。

    不过只是管管县城治安,应该用不到史向文,就让他待在自己院子里,安安静静做鸽子笼好了。

    史匡威嘀嘀咕咕在魏虎耳边叮嘱一番,朱秀隐约听见,是有关牙军的人手分配调动问题。

    牙军满打满算三千五百人,其中算得上史家嫡系的有两千人,关铁石带了五百兵驻守阳晋川,还剩一千五百人驻扎在牙城。

    另外一千五百人,史匡威打算让他们分守外城两门。

    安排完毕,眼看天色擦黑,史匡威和魏虎急急忙忙赶到牙军营地调拨兵马,朱秀则回屋,打算带上马三严平,再叫上史灵雁,准备巡城事宜。

    在府里找了一圈,不见史灵雁踪影,朱秀刚要派人去府外找,一阵悦耳的铃铛声从府门传来,史灵雁蹦蹦跳跳哼着小曲儿跑了进来。

    “天都黑了,还四处乱跑!”朱秀虎着脸训斥一句。

    史灵雁晃晃羊角辫,噘嘴道:“府里没人理我,我当然要出去玩!”

    史灵雁兴致勃勃地拉着朱秀的胳膊,嬉笑道:“我在西街茶铺听书,说的是不久前,长安有个叫符金盏的娘子,剿灭奉天县恶霸的故事!可精彩啦!我也要当符娘子那样的女将军!”

    “哼哼~哈嘿~”

    一边说着,史灵雁挥舞胳膊一顿比划,嘴里哼唧着,自认为很有气势。

    朱秀撇嘴想要嘲笑她,却是一个激灵讶然道:“你刚刚说的是谁?符金盏符娘子?”

    史灵雁用力点点小脑袋:“对啊!说书先生说了,符娘子名叫符金盏,是魏国公符彦卿的长女,人称符大娘子!符娘子嫁给河中节度使李守贞的儿子李崇训为妻!”

    朱秀愣了愣,赶紧觍着脸道:“好雁儿,说书先生怎么说的,你快跟我讲讲!”

    史灵雁还以为他对说书先生的故事感兴趣,叽叽喳喳说了一通。

    小娘子显然不擅长讲故事,逻辑也稍显混乱,不过朱秀还是努力的听出前因后果。

    上元节之后,符金盏和丈夫李崇训在长安小住,某日符金盏前往乾陵祭拜,路过奉天县时,也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县城里有一伙恶霸,盘踞多年,横行乡里,鱼肉百姓。

    符娘子便只带三两随从,乔装打扮到奉天县实地调查,没想到确有此事。

    急公好义的符娘子当即从长安调来兵马,亲自率兵剿灭了这伙恶霸,还处置了一批与恶霸勾结的县官。

    消息传开,在京畿之地赢得一片赞誉声。

    符娘子那可是魏国公长女,河中节度使李守贞的儿媳,真正的天之娇女。

    河中乃是关中强藩,李守贞还有个别号—关中王。

    符娘子夫妻驾临长安,就连京兆盐铁转运使、陇右行营兵马都监,朝廷在京畿之地最大实权人物之一,王峻也得小心伺候着。

    符娘子祭陵除恶霸的故事究竟有多少准确性,朱秀不得而知,但事情一定是发生了,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消息还是通过邠州商贩传来的,被本地说书人经过一番艺术的加工,演变成了史灵雁讲给朱秀听的版本。

    朱秀默默算了算,照此推算,说不定符娘子如今还在长安也说不定。

    可惜了,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丈夫待在一起,想想都替符娘子感到不值,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该有多么孤单、寂寞和冷....

    “啪”地一声,史灵雁不轻不重在朱秀脑门拍了下,圆眼睁大,脆声道:“你在想什么?满脸鬼祟猥琐,肯定不怀好意!”

    朱秀尬笑两声,收起心思,倒也没工夫去猜测符娘子内心的苦楚,他自己眼下的处境还一团乱麻。

    “没想什么,走啦!待会跟我去巡城!”朱秀拽住她,直接拖走。

    “朱秀,你说符娘子长的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

    “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当然是她!”

    “....讨打!”

    “哎呀!~”

第五十一章 一把大火

    两个时辰前,薛家大宅。

    薛修亮急冲冲跑进内书房:“大哥,搜遍全城,还是找不到陶文举那厮!”

    薛修明放下茶盏,阴沉着脸:“还有哪处地方没搜过?”

    薛修亮脱口道:“节度府和牙军营地....”

    薛修亮反应过来,惊怒道:“大哥是说,陶文举躲进了节度府?可他怎会突然间背叛薛家?”

    薛修明冷冷道:“你问我,我倒要问你!你负责处置他,定是你身边有人走漏了风声,被他知道,连夜逃走!此人知道不少秘密,如果他当真投靠史匡威,我们也不能继续留在安定,必须马上赶到折墌城!”

    薛修亮恼火无比,恶狠狠地道:“等抓住这厮,我定要亲手砸断他的骨头!”

    薛修明负手踱步,思忖片刻:“马上派人通知县城仓房,今夜就动手!”

    话音刚落,一名随从在书房门口禀报:“启禀二位老爷,有消息说,节度府下令关闭外城门,即刻起不许擅自进出!”

    “这....”薛修亮吓一跳,惊讶的瞪大眼。

    薛修明嚯地起身:“不能再等了,马上出府!”

    ~~~

    后宅东南角有一处空置的院落,院门一直紧锁无人居住,也不许薛府仆佣靠近。

    从外表看,这座略显破旧的院落无甚奇特处,但打开链锁走进去却发现,院子早已成了一处工地现场,正中挖空,形成一处地洞,有梯子直达黑乎乎的洞底。

    薛家这处隐蔽多年的地道入口,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薛修明和薛修亮换上一身寻常的粗布长衫,率领二三十个随从进到院中,亮晃晃的火把在洞口围城圈。

    掀开遮棚和盖板,露出漆黑洞口,当先一队随从举着火把顺着梯子下到洞里。

    一名婢女慌慌张张跑来,正是伺候李氏的翠红。

    “大...大老爷,夫人她....她不肯走!说...说...”

    翠红胆战心惊地看了眼黑漆漆犹如无底深渊的地洞入口,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她如何说?”薛修明脸色阴沉得可怕。

    翠红带着哭腔道:“夫人说,她就是要等史节帅来,请史节帅派人护送她回夏州....”

    薛修明微眯着眼,眼底划过阴狠。

    “你先回去,替夫人收拾行装,待会我亲自回去劝她....”薛修明语气淡漠地吩咐一句。

    翠红不敢多疑,敛衽行礼,又提着裙裾匆忙跑回后宅。

    薛修明唤来一名护卫,附耳低声嘱咐几句,护卫先是震惊,然后再三确认薛修明的吩咐没有说错,才拱手悄然而去。

    “大哥,这....”

    一旁的薛修亮听到他的话,满脸惊骇。

    薛修明沉默片刻,寒声道:“她自找的!走!~”

    薛修明在随从的保护下,顺着梯子缓缓下到地洞。

    薛修亮咬咬牙,紧随其后。

    一行人弓着腰,顺着地道离开薛宅。

    这条地道并不长,出口在与薛宅一街之隔的一间货栈后院。

    二人出了地道,坐上早已备好的马车,护卫随从们分散开,只留两个扮作车夫,驾驶马车往县城西门而去。

    马车刚刚走上街道,一支全副武装的牙兵列队齐整,朝薛宅进发,为首大将,正是一身黑甲的魏虎。

    百姓们纷纷避退,站在路旁窃窃私议。

    马车也让到一旁等候,薛修明掀开帘子一角,看着牙兵走过,低声道:“走!~”

    薛修亮咽咽唾沫后怕不已:“还好走的及时....可是大哥,万一史匡威派亲信牙兵把守城门,咱们如何出得去?”

    薛修明看看乱糟糟的街道,放下帘子,冷笑道:“放心好了,史匡威知道牙军并非铁板一块,这种时候,他只会让亲信部下驻守牙城,让其余兵马分守城门,以防内部生乱。可如此一来,外城的疏漏可就多了。薛家每年将上千两银子投在牙军身上,这些钱可不是白花的!”

    薛修亮松口气,薛家筹谋多年,万一事到临头被小小的外郭城困住,笑话可就闹大了。

    马车混入乱哄哄的人群中,缓缓驶到西门,有大批百姓聚集在城门前,吵嚷着要求守卫开门。

    薛修明让随从拿他的令牌去见领队都头,那都头接过令牌看了看,挥手下令开门放人,马车顺利穿过城门离开县城。

    等马车驶离,城门再度紧闭,人群顿时爆发出不满地叫喊声。

    都头振振有词地喊话道:“奉节度府帅令封城!任何人,没有节度府命令,不得进出!”

    ~~~

    魏虎率兵赶到薛宅时,天已沉幕,牙兵们高举火把,明晃晃的火光将薛宅前后大门封堵住。

    牙兵撞开宅门,没有遭遇任何抵抗,一路冲进后宅。

    陡然间,却见群屋错落之中,一处大屋渐生浓烟,进而火光四起!

    火势蔓延极快,片刻间,大火就从屋子四面攀上房檐,两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从屋里传出。

    有几道鬼鬼祟祟的人影被牙兵发现,当即拔刀砍杀,牙兵们迅速围拢,将几人围堵在死角,刺死几人后生擒两人。

    “禀将军,房门用链锁锁住,四面浇上火油,大火烧得极快,只怕难以扑灭。这几人行踪可疑想要逃跑,或许就是他们放的火。”

    牙兵将疑凶押到魏虎跟前。

    魏虎拔出横刀,刀尖挑着一人下巴,冷声道:“是你们放的火?屋里是何人?又是谁吩咐你们干的?”

    那人喉咙滑动,感觉到下颌处的冰凉,双腿打颤,迟疑了下没有立即回话。

    魏虎扬刀一挥割断那人咽喉,热血喷溅出,溅到旁边另一人身上。

    见同伴惨叫着捂住咽喉倒地,身子抽搐两下就不再动弹,那人吓得双膝一曲跪倒,咚咚磕头:“将军饶命!屋中之人是薛老爷之妻李氏,正是薛老爷命小人们放的火!”

    魏虎擦干刀刃血迹,归入鞘中,没有再多看那人一眼,转身看着不远处,即将被烈火完全吞噬的屋子。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那人也被魏虎身边亲兵一刀刺死。

    “将军,屋子东北侧有一处窗户还没被烧着,破开窗户就能将人救出来,属下这就去!”

    亲信指挥使庞广胜禀报一声,就要带人闯屋救人。

    “且慢!”魏虎盯着烈火熊熊的屋子,忽地出声制止。

    庞广胜不解地望着他。

    “火势太大,犯不着冒险。”魏虎微眯着眼,淡淡说了句。

    正面看去,这间主屋已被大火吞没,屋檐垮塌一半,西侧梁柱也已倒塌。

    火光中,隐约可见两个人影,仓惶地挤在东侧角落,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越来越微弱。

    “可是,朱副使不是叮嘱说,一定要将李氏救出来....”庞广胜犹豫着小声道。

    魏虎摇头道:“我们来晚一步,李氏困在屋中,已被烧死。”

    庞广胜怔了怔,下意识道:“还有人在呼救....”

    魏虎脸色陡然变得阴厉,凶狞地眼神瞟过他。

    他当即不敢再多言,低头抱拳退下。

    轰~一声巨响传来,主屋东侧终于在烈火焚烧中坍塌,火光中的人影瞬间消失,再无任何微弱呼救声传出,只有薪柴燃烧时的哔啵声不时响起....

    魏虎扶刀跨立,满面漠然。

    薛修明派人烧死李氏,说明他们夫妻因为李光波之死的事彻底翻脸,李氏应该知道了李光波之死的真相。

    如果她活着,由她出面向定难军解释实情,或许能缓和两家藩镇的矛盾。

    这样一来,对于彰义军和史匡威,自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魏虎却突然觉得,或许李氏死了,对他而言,更为有利。

    需要彰义镇陷入混乱的,不只有薛家....

第五十二章 两把大火

    朱秀和陶文举赶到薛家大宅时,后宅主屋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连带着周围几处院舍,全都化作焦土。

    两具烧得漆黑不成人形的尸体抬出,陶文举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放声哀嚎:“翠红!我的翠红哟~你死的好惨啊~呜呜呜~~~”

    朱秀只看了一眼,就吓得扭过头去,心中引起极大不适,再也不敢多看。

    他也算是亲眼目睹过不少死状可怖的尸体,可这两具几乎被烧成焦炭,实在可怕。

    望望眼前一片黑烟缭绕的废墟,可想而知她们生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折磨。

    史灵雁尖叫一声跑远,再也不敢靠近。

    朱秀苦叹一声,看了眼一旁面色凝重的魏虎:“魏大哥,当真是薛修明让人放火将李氏活活烧死?”

    魏虎点点头,指了指旁边几具尸体:“他们放完火准备逃走,我恰好率兵赶到,与之相遇,其中一人亲口承认的。”

    朱秀拍拍脑门觉得很头疼:“为何不留下活口?”

    魏虎看他一眼,沉声道:“这些薛家豢养的死士负隅顽抗,最后那人也是受了重伤,怕遭皮肉之苦才招供的。”

    朱秀叹口气:“这下麻烦了,李光波死了,如今李氏也死了,表面上看,好像都是死在我们手里!与定难军的死结只怕是化解不开了!”

    魏虎沉默,自责道:“此事怪我,要是我早来一步,或许能救下李氏!也不会让薛氏兄弟逃走!此事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朱秀安慰道:“薛修明狡诈残忍,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对妻室痛下杀手,魏大哥无需自责,事发突然,我们先前也没有考虑周全。”

    魏虎脸色阴沉,似乎对没有及时救下李氏深感懊悔。

    “薛修明二人究竟是如何逃出薛宅?又是如何逃出县城的?”朱秀疑惑道。

    魏虎手指一个方向:“东南角有一处空置院落,中间空地挖出一条地道,直通邻街一处货栈后院,那便是薛家兄弟早已筹备好的逃生之路。在我率军赶到前,他们就通过地道逃离薛宅。至于他们是如何出城的,我还在派人调查....”

    魏虎话音一顿,看看四周,低声道:“薛家经营多年,在彰义镇根深蒂固,除了折墌城,牙军里也难免被薛家安排的人渗透,这也是帅爷将牙军暗中分作两部的原因。

    可若是不依靠薛家,单凭节度府的财力,养不活三千五百兵马。如今局势大乱,依我看,还是不要在此时追究,到底是谁放跑了薛家兄弟,以免人人自危,军心不稳。”

    朱秀紧锁眉头,点点头道:“魏大哥说的有理,反正薛家兄弟已经逃到折墌城,现在追究也无意义,还是先应对眼下局面再说。”

    魏虎的话提醒了朱秀,薛家掌管彰义军钱粮税赋多年,牙军的一应供给都由薛家调拨,想要让牙军与薛家毫无瓜葛是不可能的。

    内部清查工作,应该放在剿灭薛氏叛乱之后。

    陶文举还跪在两具焦尸旁边哀嚎不止。

    翠红是他好不容易才勾搭上的新欢,还未吃到嘴就已香消玉殒,心中难免有丝丝痛惜。

    至于李氏,他当然不会为李氏之死难过,但李氏却是他能否活命的关键。

    朱秀之前话说的很明白,只有让李氏相信李光波之死与节度府无关,才能让陶文举留下性命。

    现在李氏死了,他也失去用处。

    陶文举跪行到朱秀脚边,可怜巴巴地哀求道:“求朱少郎可怜,放小人一条生路!”

    朱秀皱眉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魏虎咣啷一声拔出刀,面无表情地道:“此人毒杀李光波,陷害节度府,罪大恶极,当立即斩首!”

    陶文举吓得差点尿裤子,紧紧抱住朱秀双腿,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要杀我!朱少郎救命啊!~”

    “住手!”朱秀喝止住两个上前来要将陶文举拖走的牙兵,对魏虎拱拱手道:“他跟随薛修明多年,知道不少薛家隐秘,留他活命,说不定还有用处。”

    说罢,不等魏虎答应,朝陈安招招手:“将他押回府里,严加看管。”

    陈安拱手领命,揪住陶文举将其拽走。

    陶文举此刻却是巴不得跟陈安走,就算被痛打一顿,也好过做了魏虎的刀下亡魂。

    魏虎收刀入鞘,倒也没有阻拦。

    薛宅占地颇大,搜查工作还得进行好一会。

    朱秀刚想找个地方坐下歇歇腿,只听史灵雁站在假山顶,指着远处夜色下的一个方向,大呼小叫道:“朱秀你快看,那边也起火啦!”

    “哪里!?”朱秀吓一跳,急忙跑过去,他站在花园里,地势较矮,只看到月光照耀下,一股浓烟远远升起,直冲高天。

    “哎呀!笨蛋!你站在下边当然看不见啦!爬上来!”

    史灵雁蹲下身,朝朱秀伸出手。

    朱秀抓住小姑娘的手,笨拙地手脚并用才爬上假山顶,远眺望去,果然见到一片冲天火光。

    “那里好像是....”

    朱秀猛吃一惊,一股寒气从脊背升入脑,一种不祥的预感荡漾心头。

    严平跌跌撞撞跑到假山下,焦急大喊:“少郎君大事不好!县城仓房起火,两千多石粮食都...都在火场里!”

    “什么!?”朱秀脚一滑差点跌下假山,幸亏史灵雁眼疾手快拉住他。

    魏虎惊怒道:“还不赶快组织人灭火、救粮!”

    严平咽咽唾沫,几乎快哭出声:“宋判官、裴支使、温县令都带人过去了,帅爷也从府里赶去,命小人速速请魏将军和朱少郎过去~”

    “留一队人看守薛宅,其余的都跟我走!”魏虎大喝一声,也顾不上理会朱秀,急匆匆而去。

    朱秀爬下假山,脑子空白了片刻,冷汗唰唰直冒。

    县城仓房里的两千多石粮食,可是牙军未来两月的口粮,一旦被烧,如何保证牙军安稳?

    拖欠的军饷可以等盐款到账再给,可没有粮食吃的话,兵士们顷刻间就会生乱!

    “朱秀,你清醒一点,别吓唬我~”史灵雁见他面色苍白,汗水淋淋,也跟着惊慌起来。

    朱秀连连深呼吸,强迫自己镇静,却是忍不住牙齿打颤:“走...去...去县城仓房....”

第五十三章 大乱将起

    城南,县衙仓房,五座粮仓已是燃起冲天烈火,火光将半边夜空照亮,烟柱直冲黑天。

    宋参、裴缙、温泰组织节度府属吏和县府衙役第一时间赶到救火,魏虎又率领数百名牙兵赶到,可惜火势太大,始终难以扑灭。

    “快!快啊!~”

    史匡威亲自赤膊上阵,肩挑水桶健步如飞,一瓢瓢水朝起火的仓窖泼去,一铲铲沙土往上攉。

    仓房内犹如火窑,温度高的能将人融化,稍微靠近些,就能感受到一阵阵热浪袭来。

    轰嗤~一声,一座两丈多高的粮仓被烧断了大梁,仓顶内陷垮塌,很快,整座粮仓朝一侧倾倒,救火的人群尖叫着四散而逃。

    几个腿脚稍慢的老衙役领着水桶,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坍塌的梁木夯土块砸中倒地,水桶打翻,身影瞬间消失在火场下,惨叫声只响起片刻,便被吞没在嗤嗤作响的烈火焚烧中。

    朱秀赶到时,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望着眼前烈焰火海的景象,朱秀死死睁大眼,满面苍灰,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完啦!完啦~~”

    裴缙跌倒在地,手里端的水盆打翻,溅湿他的衣袍,他却恍若不觉,嘴皮子哆嗦着,放声大哭。

    裴缙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梦里,朱秀手拿小皮鞭,正在督促他查账算账....

    听说县城仓房起火,裴缙第一反应是开玩笑。

    怎么可能呢,防火工作是屯粮重地的第一要务,他每天都要到仓房巡视,检查几处专为防火挖掘的水塘,还时不时把仓曹属吏叫来,亲自耳提面命一番。

    裴缙自上任以来,还是头一次对自己的分管工作如此上心。

    没办法,谁叫他的主管领导是朱秀,一个挂着掌书记职衔,论职位应该排在他之后的家伙,如今却主掌彰义镇的政务工作。

    可谁知推开窗一看,从节度府里,就能远远看见火光冲天的仓房。

    裴缙当即腿脚一软瘫倒在地。

    裴缙婆娑的泪眼里,倒映着跳跃的火光,他已经和薛家公开决裂,而今又搞砸了节度府交给他的重要工作,裴缙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仕途之路走到终点。

    接下来不管是谁主政彰义军,只怕他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朱秀已经顾不上责问裴缙,冲到史匡威身旁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拼命阻拦他往一座已经倾斜的粮仓跑。

    “老史你冷静点!”

    “爹爹~”

    朱秀和史灵雁拉住他,只听一声巨响,前方不远处的粮仓轰地倒塌。

    这一次众人学聪明了,眼见情势不对,不敢再靠近,没有发生人员伤亡。

    只是仓房里的几百石屯粮,烧成了焦灰。

    史匡威紧绷黑脸,浑身止不住发颤,手里拎着的水桶嘭一声掉地。

    朱秀叹口气,轻声对史灵雁道:“看好他。”

    史灵雁乖乖点头,紧紧抓住老史的胳膊,满眼忧心忡忡。

    朱秀跑到裴缙身边,用力推搡几下,裴缙毫无反应,嘴里喃喃念叨:“完了...完了...”

    “把他拖过去!”朱秀恼火又无奈,招招手让严平过来将他拖走。

    乱哄哄的人群里,朱秀找到宋参。

    宋参灰头土脸,满身被浓烟熏的发黑,正捧着水瓢大口喝水,不时剧烈咳嗽。

    “没事吧?”朱秀担忧地望着他。

    宋参摆摆手,苦笑:“全都烧光了....两千多石粮食啊,这下非出大乱子不可!”

    “此处有二百名牙兵守卫,如何会无缘无故起火?这烟子气味呛鼻,水泼不灭,只怕是仓房里浇了火油,到底是怎么回事?”朱秀忙问道。

    头脸满是黑灰的温泰,拿一块湿棉布捂住口鼻,颤颤巍巍地走来:“朱少郎不知,二百名牙兵在起火后竟然逃走大半啊~~”

    “什么?!”朱秀震惊,“你的意思是...这场大火,根本就是守卫在此的牙兵放的?”

    宋参苦笑:“从目前的情形看,应该不错。仓房里浇了不少火油,显然不是一两日能做成的,如果是外人所为,不可能发现不了。”

    朱秀目瞪口呆,起初还以为有人强攻仓房,又或是派人潜入纵火,没想到竟然是牙兵内乱所为。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一直以来,朱秀都在盘算着怎么防备薛家派人捣乱,没想到乱子还是出了,却是从内而起。

    温泰摇摇头叹息:“唉~~薛家对牙军的渗透,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魏虎走来,神情疲倦,衣袍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

    “牙兵和县府衙役一共伤亡二十七人,五座粮仓全部倒塌,从火场里抢出来的粮食,不到十石....”魏虎嗓音有些沙哑。

    众人陷入沉默,谁都知道两千多石军粮被烧,意味着未来近两月内,牙军将无粮可吃!

    沉重的危机感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史匡威痴怔好一会,渐渐冷静下来,不似先前那样不管不顾地拎着水桶往火场里冲。

    他站起身,黑脸冷峻,宽慰了史灵雁几句,大踏步走到众人前。

    众人揖礼,却是无人说话。

    “好了,别他娘的一个个哭丧着脸,老子还没死!”

    史匡威沉声大喝,朱秀偷瞟他一眼,发现他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

    “魏虎和裴缙留下,清点伤亡,浇灭余烬,以防大火重燃!温县令即刻发安民告示,朱秀随我回府议事!所有官员属吏各司其职,不得有误!”史匡威接连下令。

    众人相视一眼,拱手领命。

    史匡威声音放低:“温县令速速派人回去,通知家眷搬入牙城!”

    温泰怔了怔:“节帅担心城中生变?”

    史匡威略一颔首,声音里充满疲倦:“为防万一,还是小心为妙。”

    温泰叹息一声:“多谢节帅,老夫这就派人回去传话。”

    史匡威没有再说什么,又叫来魏虎耳语几句,拽住朱秀和史灵雁赶回节度府。

    天明时分,大火终于熄灭。

    四处倒塌的夯土墙,烧断后冒黑烟的梁木,谷物焚烧后散落一地的黑灰....

    裴缙无精打采地指挥民夫扑灭明火,眼前一片废墟的景象,犹如他往后黯淡无光的仕途,越想,心中越发感到难过....

    魏虎站在一处高坡上,扶刀跨立,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遍地狼藉。

    两名军袍大汉匆匆走来,是他的左右手,也是最亲信的两名指挥使,褚兴和庞广胜。

    “将军,火已经灭的差不多了。”褚兴擦擦脑门上的汗水。

    庞广胜同样一脸黑灰,忙活大半宿,烟熏火燎的可不好受。

    魏虎略一颔首,说话声音略显低沉:“可有追查到,放火的究竟是那一都的人?”

    庞广胜苦笑道:“朱副使抽调牙军第五指挥第一都和第二都各一百人混编驻守仓房,昨夜跑掉的人里,两都的人都有不少,一都头隗二娣也在其中。”

    魏虎凝眼,看向褚兴:“隗二娣是秦州人,与你是同乡。”

    褚兴瞪大眼,屈膝跪地,大声叫屈道:“将军明鉴,我可当真不知道,隗二娣这天杀的竟敢放火烧粮!”

    魏虎双目如刀,似乎能剜进褚兴的胸膛,低沉道:“薛家这些年投在牙军身上的钱,你也拿过不少,是也不是?”

    褚兴浑身一震,咬牙道:“不敢瞒将军,卑职确实拿过薛家的钱!但这次薛家暗中指使隗二娣放火烧粮,卑职事先当真不知情!”

    庞广胜犹豫了下,抱拳低声道:“将军,褚兴说的是实话,卑职可以作证。”

    魏虎眼中厉色稍缓:“起来。”

    褚兴忙拜谢,站起身,朝庞广胜投去感激眼神。

    见魏虎沉着脸默然不语,褚兴小心翼翼地道:“将军,两千多石军粮被烧,军中缺粮,往后可怎么办?卑职可是听说,牙军大营里只剩五百多石粮食....”

    褚兴生的尖嘴猴腮,一副奸猾气,听他的语气,似乎话里有话。

    “说说你们的意思。”魏虎淡淡道。

    褚兴嘿嘿一笑,压低声道:“将军自从陇山关回来,就一直愁眉不展,卑职斗胆,倒是能明白将军心意....”

    魏虎眼底划过异芒,似笑非笑:“哦?你倒是说说。”

    褚兴来了劲头,说道:“将军所忧,只怕还在朱副使身上....”

    褚兴话音一顿,观察魏虎脸色,见其神情淡然不改,咽咽唾沫,继续道:“将军身为彰义军牙帅,史节帅膝下又只有史向文一个儿子,可史向文天生痴傻,将来帅位是万万不能传到他手上的。如此一来,将军身为史节帅的左膀右臂,为彰义镇征战多年,接掌帅位名正言顺~~”

    魏虎神情平静,看不出丝毫波动。

    庞广胜张张嘴想提醒褚兴不要多言,免得犯忌讳,可惜褚兴说在兴头上,又见魏虎没有露出不悦之色,不等庞广胜开口,又道:

    “可突然冒出个朱副使,偏偏节帅对他,甚至比对将军您还信任!我可是听说,节帅有意将灵雁娘子许给他!如此一来,将来由女婿接掌彰义军帅位,也不是不可能....”

    褚兴啧啧称奇,笑容很是玩味。

    魏虎淡淡道:“我在朝廷没有任何根基,将来谁接掌彰义军,自然是由帅爷做主。”

    褚兴道:“将军是地方军将,一没有家族背景,二没有显贵人物提携,若是得不到史节帅举荐,将来想要接任节帅之位,只怕难比登天。”

    魏虎古怪笑道:“你言下之意,是想劝我投靠薛家?”

    褚兴干笑两声,忙道:“投靠薛家不失为一条出路!如今史节帅在外得罪定难军李氏,在内缺少粮草,如何维系兵马?等消息传开,牙军人心惶惶,哗变只在瞬息之间!牙兵们总不能饿着肚子追随他,史节帅能安抚一时,又岂能安抚一世?”

    庞广胜忍不住道:“投靠薛家也不见得能落个好!”

    褚兴笑道:“所以卑职又为将军想到第二条出路。”

    “说。”魏虎沉稳得如同一尊黑塔。

    褚兴四处瞅瞅,凑近低声道:“找机会除掉朱秀!”

    褚兴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满脸狠厉。

    魏虎双目暗沉,默然不语。

    庞广胜惊骇道:“这如何能行?”

    褚兴冷笑道:“为何不行?只要朱秀一死,史节帅会一如既往地倚重将军!到时候助帅爷剿灭薛家,将军在彰义军的地位照样无可动摇!就算最后无力抗衡薛家,只要将军愿意献出安定县,相信薛家也不会为难将军。总之,不管怎么说,除掉朱秀,对于将军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弊!”

    庞广胜咽咽唾沫:“你...你疯了!”

    褚兴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大乱四起,也正是谋利之机!不趁现在多番考虑,将来不管是史节帅和朱秀赢了,还是薛家成功篡权,将军都得不到任何好处!”

    魏虎笑了笑,眼底却是迸发光亮。

    “这件事交给你,能否办妥?”魏虎笑道。

    “将军!”庞广胜大惊。

    褚兴当即抱拳大喝:“愿为将军分忧!朱秀不过一介书生顽童,不出三日,卑职定取其项上人头!”

    魏虎点点头,淡淡道:“谨慎准备,不可走漏消息。”

    “将军放心!”

    魏虎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庞广胜忧心忡忡地道:“你莫不是失心疯?怎能想到要去杀朱副使?”

    褚兴嗤笑,拍拍他的肩:“兄弟,你还真是傻的可以!你以为是我想动手吗?错了,咱们将军心里早有此意,我只不过替他说出来罢了!”

    庞广胜吓一跳:“你疯了!越说越没谱!”

    褚兴得意道:“信不信由你,将军的心思,从他知道朱秀当上牙内副都指挥使就有了!我能看出,你却看不出!”

    褚兴笑着走了,独留下庞广胜站在高坡上。

    庞广胜望着他的背影,再看看下方仓房废墟,摇摇头嘀咕:“我倒宁愿做个糊涂人,这种事情,岂是你我能掺和的....”

上架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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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众期间更新很慢,各种不给力,我知道,也认,不管种种理由借口,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有关情节安排呢,涉及到战术问题,我在这里也不想多说.....(doge)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句话如此纠结~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更新问题呢,毕竟还是要恰饭嘛,万事以恰饭为先~光码字还吃不起饭呀~也想靠码字混饭吃~

    好了,卖惨到此结束,虽然我喜欢虐主,但不喜欢卖惨。

    幸福的人生千篇一律,不幸的人生各有不同。

    接下来就是感谢了!

    感谢我的责编拂尘大大的支持!

    感谢开书以来一路支持投票的朋友们!~

    成绩不好,不过也不会太监,会努力写完,如果有看过上本书的就知道,真男人绝不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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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牙军哗变,老史托孤!(求首订!!!)

    回到节度府,天色已大亮。

    明明天空蔚蓝如洗,和煦春阳照射进节度府,朱秀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反而遍体生寒。

    府中气氛凝滞,令人倍感沉重压抑。

    连平时最活泼欢快的史灵雁,也乖巧老实地坐在一旁,睁着一双黑白分明圆溜溜的眼睛,看看爹爹,又看看朱秀。

    在他们赶回牙城前,外城传来消息,守卫西门的一都人马,擅自打开城门出逃。

    哔嘀阁

    紧接着,军粮被烧,牙军即将无粮可吃的消息迅速蔓延开,在外城牙兵中引起一片哗然。

    史匡威紧急调拨牙城兵马,换防东西两座城门,又传令魏虎,让他率人整肃外城牙兵军纪,安抚军心不可生乱。

    史匡威回府第一件事,就是令人为他披甲束带。

    “这就是为何之前,我一直不敢轻动薛家的原因....”

    老史语气冷肃,两名亲兵前后为他绑缚胸甲。

    “在彰义军,薛家的影响无处不在。牙军三千五百人马,其中两千是我史家世代部曲,即便节度府穷得揭不开锅,也不能让这两千人饿肚子....”

    “问题出在另外一千五百人身上。”史匡威直面朱秀,张开双臂,任由亲兵为他扎紧腰带。

    老史黑脸凝重:“这支兵马都是沙场老卒,战力不俗,归属牙军麾下,受节度府调遣,可他们的钱粮供应,却是一直由薛家负责。如此一来,连我也很难分辨清,哪些人与薛家勾结较深....”

    朱秀点点头,牵一发而动全身,薛家的影响力和暗中楔入牙军的钉子,如今显现出威力。

    “安定城不能乱,如今唯有尽快稳定军心,而后....”

    老史顿了顿,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低喝:“发兵折墌城,生擒薛氏兄弟!”

    朱秀深吸口气:“我明白了。”

    老史的想法没有错,薛家二人逃出安定,躲进折墌城,想要依仗城里的牙外军与节度府对峙,拖延时间直到焦继勋率领凤翔军赶到。

    只有尽快攻破折墌城,捉住薛修明和薛修亮,才能避免彰义军爆发更大的动乱。

    史匡威戴上虎头兜鍪,努力挺起胸膛,可朱秀还是察觉到,他的脊背有些弯驼,那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焦继勋到了何处?”老史问道。

    朱秀忙道:“三日前有消息送来,说是已过鹑觚。”

    史匡威黑脸沉沉:“三日,差不多快到安定了....”

    “朱秀~”

    史匡威忽地一只手搭在他肩头,极其罕见地用全名叫他。

    朱秀咽咽唾沫,嘴角扯了扯:“有事说事,可别玩什么托孤的把戏....”

    老史恶狠狠瞪他,不轻不重在他脑门拍了下:“兔崽子敢咒老子早死?”

    朱秀摸摸脑门,偷瞟一眼史灵雁,干笑道:“不是最好,你这家伙不是好人,没那么短命,起码活个一千年....”

    “...小混蛋又拐着弯骂老子!”史匡威气得吹胡子瞪眼,揽住朱秀肩头,朝满脸懵懂的闺女笑了笑,将朱秀拉到一旁。

    “朱小子,咱俩也算过命的交情,这一次,是彰义军和我史家的劫难,逃不了也躲不开,史家和薛家,终究会走到这步田地....”

    老史语气深沉,又道:“老子这辈子,从明宗皇帝算起,也算见过五六个天子了,王侯将相就更不知几何。一晃眼几十年过去,这些家伙死的死,老的老,有的身死族灭,血脉断绝,有的称王称尊一时尊荣无限,到头来孑然一身客死他乡....

    老子运气好啊,当年头上挨这一刀没死,活蹦乱跳到现在,早就够本了。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保住彰义镇,保住史家的基业....”

    史匡威沉默片刻,拍拍朱秀的肩:“可这一次,也不知老子命够不够硬,能不能抗得过去!”

    朱秀想要说话安慰他两句,老史摆手道:“你听我说,焦继勋率军入境,手上肯定捏了咱们的把柄,想要糊弄过去不容易。

    万一...万一事不可违,切莫做无用之争,找到关铁石,命他召集踏山都旧部,护送你和文儿雁儿,离开彰义吧....今后他们二人,还要劳烦你照顾!”

    史匡威说着,竟朝他抱拳鞠身。

    朱秀侧身避过,没好气地道:“都说了别搞什么托孤的把戏!自己的闺女儿子,自己照顾!你老史什么大风浪没见过,岂会绊倒在薛家这块小石头上?”

    史匡威咧嘴,黑脸直笑:“我终究是老了啊....”

    朱秀瞥他一眼,从未觉得这黑厮脸上的褶子有如此多,如此深,像田亩间纵横交错的沟壑。

    光头皮上有一层稀薄银发,像露出尖尖的银针,几块淡淡的斑纹出现在额头,像是岁月给他盖上的印戳....

    朱秀急忙扭过头,只觉喉咙里被堵住似的,捏紧拳头,讥诮道:“才四十出头的人,说什么老?别忘了,等收拾完薛家,咱们还要重整吏治,丈量田地,兴修水利,扩建马场....一大堆事儿等着你去做,休想撂挑子!”

    老史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打光头:“好!听你这么一说,老子心里还真是一万个舍不得!不枉当初老子费尽力气将你带到泾州,有你小子在,老子还有何放心不下的?就算有个三长两短,有你在,我史家就亡不了!彰义的百姓,就还有盼头!”

    朱秀急了,指着他嚷嚷:“你少给我戴高帽!你才是彰义节帅,担子挑在你身上,休想甩给我!无论如何,你都要给我好好活着!~”

    “哈哈~~”

    史匡威仰头大笑,黑毛大手又在朱秀肩头重重拍了三下,扭头朝史灵雁笑道:“雁儿,爹爹做事去了,往后你要多听朱秀的话,别老欺负他!”

    史灵雁怔了怔,忙站起身跑近,抱住史匡威的胳膊,仰着脑袋:“爹爹,我知道了,你可要快些回来!”

    老史慈爱地抚了抚闺女的头发,笑的满脸褶子,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走了!~”史匡威挎上刀,率领两名亲兵大踏步离去。

    朱秀站在檐下目送,皱眉思索片刻,唤来马三道:“马上派人到阳晋川,告诉关铁石和毕镇海,让他们把所有制盐作坊推倒,一应器具焚毁,封闭盐仓,而后率军撤回!”

    “小官人,这....”马三惊住,以为自己听岔了。

    “照做就是!”朱秀沉着脸摆摆手。

    马三只得拱拱手下去吩咐。

    “朱秀,县城是不是要出大乱子?你快告诉我~”

    史灵雁惴惴不安地靠近,情不自禁地将一只小手放进他的手心里。

    小姑娘的手有些冰凉,朱秀握了握,冲她温柔一笑:“是会出些乱子,不过有你爹爹和我在,用不着担心!”

    “嗯!”史灵雁用力点点脑袋,心里的小忧愁消散许多。

    “雁儿,你也整宿没睡,快去歇息会,下午再陪我巡城。”朱秀像哄小孩子哄她。

    史灵雁掩嘴打哈欠,抻抻懒腰,确实感到倦意袭人。

    “我去睡会儿,你出门一定要叫醒我!爹爹说了,让我近两日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史灵雁很认真地说道。

    朱秀笑呵呵地点点头应下。

    等史灵雁回卧房歇息,朱秀脸上笑容一点点消失,坐回椅子,端起手边茶盏饮了口,满嘴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匆匆脚步声传入耳,朱秀遽然惊醒,睁开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睛,看到严平焦急跑进屋。

    “少郎君,牙军第五指挥、第六指挥、第八指挥有哗变迹象,不听军令擅自打开牙城大门,闯进外城!有乱兵开始抢掠城中民宅、商铺!”

    严平声音中带有些许惊惶。

    朱秀心中一紧:“节帅何在?”

    严平忙道:“节帅已经知晓,正率人赶去制止。”

    朱秀起身踱步,心头沉重。

    三个指挥将近千人,一旦处置不好,只怕不等薛家兵临城下,牙军内部就得打成一锅粥。

    正说着,几个时辰前,随史匡威出府的一名亲卫,慌张赶回,头脸沾有血迹。

    “你如何回来了?”朱秀惊呼。

    “启禀朱副使,帅爷....受伤了!”亲卫单膝跪地,哭丧着脸。

    朱秀急忙抓住他:“究竟怎么回事?”

    亲卫哭诉道:“乱兵中有人放冷箭,帅爷被箭矢伤中胸口,坠落下马!”

    朱秀身子一晃,满面煞白!

    老史你个乌鸦嘴,可千万不能死啊!

第五十五章 县城动乱(求首订,求订阅!!!)

    朱秀慌慌张张爬起身,随手抓块石头,满面惊惶地望着,随时准备远程支援史灵雁!

    灰袍蒙面男一把朴刀挥舞如风,招式毒辣狠厉,招招要人命。

    史灵雁自小习武,身轻体柔步法灵活,一根长鞭灵动如蛇,只不过缺乏实战经验,更没有经历过生死搏杀的考验,应付攻势凶猛的灰袍蒙面男越发显得吃力,片刻间已是汗水淋漓,银牙咬紧强撑。

    “来人!救命!救命!”朱秀焦急大喊大叫,攥紧石头做出随时准备投掷的动作。

    瞅准时机,朱秀狠狠扔出石头,朝灰袍蒙面男砸去。

    那厮倒是狡猾,一直留意朱秀动向,见他躲在一旁扔石头,身形一晃用史灵雁来做挡箭牌。

    “雁儿小心!”朱秀吓一跳,忙大叫提醒。

    史灵雁躲闪瞬间脚下打滑,灰袍蒙面男抓住机会,刀柄狠狠砸中史灵雁的小腹,疼得她眼泪水夺眶而出,一声闷哼捂住肚子半跪倒地。

    灰袍男当即舍下史灵雁,拎刀朝朱秀扑来,面巾之上,一双凶狠眼睛杀意满满!

    朱秀心底发寒,仿佛被饿狼盯住,张皇失措地转身就逃,慌不择路地冲进一间虚掩门板的小作坊里。

    “站住!”灰袍男拎刀追上。

    土屋里光线昏暗,杂物众多,朱秀绊了一跤摔倒在地,灰袍男子已是追到跟前。

    “呸!~史匡威竟然让你一个黄毛小子当牙内副使,活该史家有今天!彰义军也该换换主人了!”

    灰袍男子骂咧着,走上前刀尖直指朱秀。

    朱秀第一时间觉得此人声音有些耳熟,来不及细想,满面苍灰,咬紧打颤的牙齿,手脚并用一点点往后爬。

    身下似乎是一层白灰,闻起来有些呛鼻子。

    灰袍男举刀狠狠砍下!

    朱秀下意识地惊慌大吼,随手抓一把白灰朝灰袍男子撒去!

    只听一声痛呼,灰袍男子手里的刀没有落下,反而踉跄后退几步,惊慌捂住眼睛,嘴里大声咒骂。

    朱秀满头冷汗,一个激灵回过神,忙不迭地爬起身逃出土屋,往里逃到一处四面围拢矮墙的小院。

    摊开手掌看看,又嗅了嗅,朱秀恍然:“石灰!”

    四处打量这座破旧的小院子,墙角堆放一堆石头和少量的白土子,下风口砌有煅烧石头的小土窑,原来是一座烧制石灰的作坊。

    “小杂种,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灰袍男被石灰迷眼,蛰的剧痛难耐,一双眼睛通红肿胀,眼泪水止不住流,视线模糊受阻,拎刀踉踉跄跄跑出土屋,只能依稀看清朱秀的身影。

    朱秀捡起两块石头用力朝他砸去,砸中脑袋,脑门正中淌血。

    “小畜生!老子宰了你!”灰袍男暴跳如雷,拎刀冲来,朱秀吓得急忙矮身逃开。

    灰袍男绊倒在地,气喘如牛,嘴里恶毒地咒骂着。

    朱秀慌忙四处看看,一只破木桶里还有半桶水,土屋里还有一堆散落的石灰。

    “小杂种!你在哪?出来!”灰袍男大骂着爬起身,努力睁开一双红肿眼睛,找寻朱秀身影。

    天色越来越黑,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依靠响动来判断方位。

    朱秀拎起水桶冲进土屋,慌忙用手摞起石灰撒进桶。

    听到响动声,灰袍男骂骂咧咧地拎刀跟来。

    朱秀矮身缩脖子躲过一刀,拎起水桶东躲西藏,借助土屋遍地杂物和灰袍男周旋。

    “别跑!老子砍死你!”灰袍男边骂边追杀。

    眼看桶里石灰慢慢与水发生反应,生成棉絮状胶团,同时发出“噗呲”响动,灼热的气流开始往上冒,密集的气泡浮在表面。

    终于开始反应了,朱秀热泪盈眶,这小作坊生产的伪劣石灰可是救他活命的希望!

    一声大喝,朱秀奋力将破木桶泼向灰袍男!

    一声惨叫,灰袍男来不及躲闪,被一桶滚烫的石灰溶液泼得满身满脸!

    朴刀“哐当”掉地,灰袍男凄惨大叫着倒地,身子拼命挣扎扭动,头脸脖子皮肤裸露处一片滚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皱,蜕皮,生出一片浓黄水泡。

    朱秀长长松口气,扔掉水桶捡起朴刀,倚靠墙边大口喘气。

    史灵雁惊慌跑进屋,惨叫声让她误以为是朱秀受伤。

    “我没事。”朱秀勉强一笑,见她脸蛋发白,发丝凌乱,圆眼里满是惊忧,心中不由泛起阵阵暖意。

    “他怎么了?”史灵雁惊讶不已,灰袍男此刻的惨状实在骇人。

    朱秀嘿嘿冷笑没有多做解释,和史灵雁将灰袍男的手脚捆住,二人合力将他拖出屋。

    灰袍男被烫伤的皮肤开始发黑,稍稍触碰就疼的鬼哭狼嚎。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朱秀扯下他的面巾,露出一张尖嘴猴腮,一片青黑起水泡的痛苦面庞。

    朱秀惊怒大呼:“是你这王八蛋!”

    此人,不正是魏虎手下的得力干将,第四指挥指挥使褚兴?!

    朱秀和他无甚交往,印象倒是深刻。

    无他原因,这家伙颜值太过感人而已。

    当然,作为牙军二把手,朱秀自问不会以貌取人,只是褚兴此人风评向来不佳,曾经在原州战场上,贪墨同袍军功首级,差点引得两个指挥爆发械斗。

    史匡威有意处置此人,只是魏虎出面求情。

    鉴于他作战还算勇猛,又是魏虎一手提拔,老史倒也没处罚太重。

    朱秀整理牙军各级军官资料时,着重关注过此人。

    这种品行不端的家伙,就算小有功绩,也不能太过重用,否则迟早有一天要惹出大祸。

    只是万万没想到,褚兴竟然会来刺杀自己!

    “是谁派你来的?薛家?你早已投靠薛修明?”朱秀愤怒质问。

    褚兴怨毒地盯紧他,咬牙不作答。

    “王八蛋还敢瞪小爷?”朱秀大怒,冲他一阵拳打脚踢,抄起木棍一顿狂揍,打得褚兴惨嚎不止。

    “小官人!”巷道口响起马三急切的声音,他和陈安率领一队牙兵匆匆赶来。

    “卑职见少郎君久不至南门,返回寻找,听见动静匆匆赶来,救援不及还请少郎君恕罪!”

    得知有人半路袭杀,陈安大骇,单膝下跪。

    “起来!与你无关!”朱秀喘着粗气,扔掉打断的木棍,“把此人捆起来,押回府里!派人去请魏牙帅回来处置!”

    陈安滑刀出鞘,恶狠狠地道:“褚兴胆敢作乱,不如一刀杀了!”

    马三也点点头,双手握刀怒道:“只要小官人一声令下,小人就剁掉这厮的狗头!”

    朱秀摇摇头:“此人袭击我,情由不明,有待调查。他是魏虎的人,还是交给魏虎来处置。”

    陈安点点头,收起长刀,率人将褚兴捆个结实,用一根长杆穿过手脚,挑猪似的将他抬回节度府。

第五十六章 混乱时刻(求首订求订阅!~)

    朱秀将史匡威送回节度府,大夫为他拔出箭簇,敷上疮药包扎。

    期间老史流血过多陷入昏迷,好在大夫说脉象还算平稳,没有生命危险。

    朱秀用镊子从血水盆里夹出箭簇仔细看看,在两侧棱刃看见几处锈斑,心头不由一紧。

    又见大夫坐在一旁写药方,朱秀赶紧凑近看看。

    只见方子上写着南星、防风、天麻、白芷、白附子等药材。

    “此方可是出自孙思邈编著的?”朱秀急忙问道。

    老大夫惊讶道:“朱少郎也曾研习过医术?”

    朱秀干笑着道:“只是拜读过几本医家名著,略有所知而已。”

    老大夫捋捋花白长须感慨:“朱少郎当真是学富五车呀!~”

    朱秀请老大夫继续写药方,心里踏实不少。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张方子就是明代以前,民间广为流传的治疗和预防破伤风的华佗神方。

    据闻后世中医治疗破伤风的药方,大多是在这份古方的基础上进行改进。

    实际疗效因人而异,不过老史浑身伤疤无数,类似的药方应该用过不少,到现在还活蹦乱跳,想来这方子对他效果不错。

    “爹爹!爹爹!~”

    史灵雁带着哭腔跑进屋,扑倒在史匡威榻前。

    朱秀在她无助颤抖的瘦削肩头轻轻拍拍,宽慰道:“大夫说他失血过多暂时昏迷,性命倒是无碍,过两日就能苏醒。”

    史灵雁抹抹泪,恨声道:“是谁放冷箭伤我爹爹?我要杀了他!朱秀,你带我出牙城把他抓来!”

    朱秀无奈,只得劝道:“都是哗变的牙兵所为。那群乱兵死的死逃的逃,伤你爹的凶手,肯定也在其中。”

    “便宜他们了!”史灵雁怒气难消。

    朱秀安慰她几句,轻手轻脚地离开屋子。

    屋外,史向文蹲在地上,看树根下一群蚂蚁,将一只蚜虫尸体拖回蚁穴。

    朱秀拍拍他厚实的肩头,史向文冲他裂开大嘴憨憨一笑,旋即想到些什么,指指屋子,有些紧张地小声道:“爹爹流了好多血....他会死吗?”

    朱秀轻声道:“放心,不会。”

    “哦~”史向文大脑袋晃了晃,又低下头紧盯着蚂蚁洞。

    “大郎,不如进屋去看看你爹。”朱秀说道。

    史向文惊慌似地猛摇头:“不要!我怕!~”

    朱秀疑惑道:“你怕什么?”

    史向文怯生生地往屋子里看看,厚嘴唇嗫嚅着不说话。

    朱秀看着他:“你怕见到你爹爹在你面前没了性命?”

    史向文用力点点大脑袋,像个担心做错事被家长责骂的小孩一样忐忑不安:“我是怪物,爹受伤了,流了好多血,我在旁边他会死的!”

    朱秀一怔,望着史向文一双清澈澄净的眼睛,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

    “大郎,你是你爹唯一的儿子,不是怪物!”朱秀严肃地摇摇头。

    史向文低下脑袋,有些难过地小声道:“以前我在城里玩,好多人说我是怪物,说我害死了娘亲,他们笑话我,拿石头砸我,我一生气就打了他们....爹爹知道后就不让我出去....”

    朱秀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别听他们胡说!你是天上的巨灵神下凡,不是怪物!你娘病故,与你更没有半点关系!你爹受了伤,你留在他身边,他醒来看见你会很高兴,这样伤就能好得快些。”

    史向文愣了愣,睁大的眼睛里一点点透出光亮:“真的吗?”

    朱秀指指脚边的蚂蚁洞,笑道:“我知道小蚂蚁在洞穴里做什么,知道茧蛹里为什么能长出蛾子,知道世上的一切事情!我们还是朋友,难道你不相信我?”

    史向文神情认真地想了想,咧嘴憨憨地笑了:“我相信你!”

    朱秀指向严平道:“你守在屋子里,但必须听他的话,没有他的允许,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你爹爹!”

    史向文看看严平,笑呵呵地道:“我知道了。”

    朱秀又对严平嘱咐道:“你率领五十人保护帅爷,不可大意!”

    严平肃然道:“请少郎君放心!”

    “马三派人去将宋参、裴缙、温泰几位节度府属官请来,陈安率人去守牙城南门,让二三指挥去守北门,我先去几处仓房看看,随后南门汇合!”朱秀对几人下令道。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朱秀正要走,史灵雁从屋里一阵风似的跑出,腰间缠绕长鞭,腿上绑缚短匕。

    “你...作何?”朱秀见她一言不发地站在身旁。

    史灵雁眼圈红红,皱皱鼻头:“我跟着你!”

    “你跟着我作何?”朱秀哭笑不得,“老史受伤,你回屋去守着他才是。牙城有亲信牙兵守卫,应该无事。”

    史灵雁摇摇头,羊角小辫晃了晃,倔强道:“白天爹说了,叫我跟着你,一步也不许离开!”

    顿了顿,史灵雁低下头哽咽:“爹受伤还没醒,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连你也出事,我...我...”

    朱秀见她嘴一瘪要哭出声,赶忙道:“好好,你爹有大郎守护,我还留下人手,应该万无一失,你就跟着我好了!”

    “嗯!”史灵雁这才破涕为笑,随即脸蛋故作严肃,乖乖跟在朱秀身后,忠实履行保镖职责。

    两人离开节度府,往兵营仓房赶去。

    牙城内乱哄哄一片,千余牙兵分作两拨守城,再也调拨不出多余人手。

    除了一个史灵雁,关键时刻节度府竟然无人可用,连检查仓房这种工作也得亲自上阵。

    路上,穿过一条僻静巷道,史灵雁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手中长鞭不自觉地握紧。

    朱秀看了眼,疑惑道:“怎么了?”

    史灵雁蹙眉道:“好像有人跟踪我们!”

    朱秀两头望望,巷道里都是些土墙院,偶有几间店铺,黄昏时分也已打烊,四下里静悄悄。

    “你听错了吧?哪有人?”刚才还抽抽噎噎哭鼻子的小娘子,陡然间变成了六识灵敏的冷艳女侠,朱秀有些不太适应。

    史灵雁没说话,黑溜溜的灵动眼珠透出几分警惕。

    “牙城里的兵马都是史家嫡系,不会出问题的,放心好了....”

    朱秀不以为然,拉着她的胳膊往前走。

    刚迈出一步,一声刺耳的利箭破空声“啾”地响起,远处隐隐有弓弦震荡音传来,一个黑点出现在朱秀眼前,那是一支高速旋转的锋利箭矢!

    “我....”朱秀大张着嘴,惊吓住了,一个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闪开!”史灵雁一声大喝,猛地一脚弹起踹在朱秀屁股上。

    朱秀惨叫着张开手脚扑飞,嘭地重重撞在一面土墙上跌落下地,一张脸埋进灰窝窝里。

    待他吃了满嘴泥灰,慢慢抬起头,史灵雁已经同一名灰袍蒙面男子打作一团。

第五十七章 就是这么不讲武德

    “帅爷!”

    “帅爷醒了!”

    众人又惊又喜,忙簇拥上前。

    史匡威苍灰的脸勉强挤出笑容,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众人无需多礼。

    他外罩一件厚氅衣,隐约可见内衬白衣还透出斑斑血迹。

    朱秀推开马三,一瘸一拐地上前,睁大眼仔细打量。

    “看个屁!老子死不了!”

    史匡威没好气地呵斥一句,朱秀咧嘴一笑:“能骂人就好,说明恢复的挺快!”

    两人相互瞪眼,各自笑骂几句。

    “你小子的伤怎么样?”史匡威强忍痛苦地轻咳两声,嗓音沙哑地问道。

    朱秀笑呵呵地道:“皮肉伤,没大碍。”

    史匡威点点头,脸色阴沉下来,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褚兴身上。

    “跪下!”严平陈安将他压倒跪地。

    “帅爷....”褚兴还是有些惧怕史匡威的,见他突然带伤现身,耷拉着脑袋不敢像之前那般张狂。

    朱秀凑近关铁石小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关铁石轻声道:“我接到你的传讯连夜赶回,路上没有歇息片刻。刚进牙城就听到你出事,帅爷醒来知道后,便命我率兵入府。”

    朱秀点点头,还是老史经验老到,知道褚兴失手被抓,担心因此引发牙军进一步分裂,命关铁石率兵入府防备,他自己也不顾伤势亲自出面。

    关铁石在牙军里的威望仅次于史匡威和魏虎,有他在身边,朱秀指挥牙军更加方便。

    史匡威嗓音沙哑地低喝道:“褚兴,为何要刺杀朱秀?受何人指使?”

    “帅爷,卑职....”褚兴低着头,吭哧半天,吞吞吐吐地道:“朱秀不死,彰义军内乱无法平息....”

    “放你娘的屁!~”史匡威气的不轻,咳嗽连连,发颤的手指着他:“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你?说实话!”

    褚兴浑身抖了抖:“卑职...卑职...”

    史匡威又转而怒视庞广胜等人:“你们也想犯上作乱不成?”

    庞广胜和几个指挥使当即下跪,庞广胜硬着头皮道:“帅爷息怒,我等只是想恳请朱副使留褚兴性命!褚兴立功不少,袭击朱副使想来也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请帅爷宽恕....”

    史匡威怒骂道:“庞广胜,我知你和褚兴向来情同手足,可这一次,他袭击朱秀,你当真敢说他是一时糊涂?”

    庞广胜抱拳低头,满脸苦笑,不敢再说话。

    史匡威威严目光扫过众将士:“谁敢再为褚兴求情,视为同谋,依军法处置!”

    几名指挥使和手下都头兵将全都唯诺称是。

    史匡威病则病矣,虎威犹在。

    魏虎嘴唇嚅动了下,没有说话。

    “褚兴,本帅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为何要袭击朱秀?说实话!”史匡威紧盯他说道。

    “卑职...我...”褚兴似乎觉察到史匡威低沉语气透露的杀气,浑身抖如筛糠。

    “大胆褚兴!还不从实招来!”关铁石咣啷一声拔出刀,厉喝。

    褚兴满眼惊恐,忍不住扭头朝魏虎望去,哀求道:“将军...将军救我啊~”

    魏虎脸色愈发冰冷,任凭褚兴如何哭求,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来人!将褚兴斩首示众!”史匡威厉声道。

    “帅爷饶命!”褚兴腿一软差点瘫倒,咚咚叩头,心一横声音发颤道:“卑职是...”

    没等他话说出口,魏虎腰间横刀陡然出鞘,寒光一闪,褚兴话音戛然而止,人头滚地,断颈喷溅鲜血。

    那颗人头滚了滚,露出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魏虎拄刀单膝跪地,沉声道:“褚兴是我部下,触犯军法,应由我亲自处决!魏虎管教不严,请帅爷责罚!”

    史匡威叹口气,在魏虎臂膀上轻轻拍拍:“起来。褚兴跟了你四年,让你亲手杀他,实在是难为你了。只是,他无缘无故怎会袭击朱秀,想来是受了薛家指使,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还是早早清除干净为好....咳咳~”

    魏虎道:“多谢帅爷为末将考虑。褚兴曾经收过薛家不少好处,我本以为他能痛改前非,与薛家断绝联系,没想到一时失察,差点害了秀哥儿....”

    魏虎自责地叹口气,朝朱秀歉然抱拳。

    “魏大哥言重了!”朱秀忙回礼。

    “罢了,褚兴已死,其余的不再追究。眼下薛家已经出兵折墌城,朝安定县进发,焦继勋的凤翔军,应该也快到了,你们二人要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史匡威看看朱秀和魏虎,语重心长地叹道。

    “请节帅放心!”二人齐声应道。

    庞广胜望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再看看魏虎若无其事地将横刀收入鞘中,心中深深叹息。

    史匡威朝关铁石点点头,关铁石捧着托盘上前,托盘上放着兵符印鉴,代表彰义军的节度大权。

    宋参裴缙等人相视惊讶,一众指挥使、都头瞪大眼看着,不知道帅爷要作何。

    “魏虎...”史匡威低唤,魏虎急忙上前单膝跪倒。

    史匡威望着他,沉声道:“你是我彰义军第一大将,要论冲锋陷阵,摧城拔寨,彰义军无人能及得上你!”

    顿了顿,史匡威又道:“但料理军政,治理民生与行军打仗不同,在这方面,你却是及不上朱秀....”

    魏虎眼底划过几分不甘,低下头声音沉闷:“魏虎愿听节帅吩咐!”

    史匡威拍拍他的肩,从关铁石手上接过托盘,望着朱秀,黑脸郑重地道:“朱秀听令!”

    朱秀看着托盘上的兵符印信,愣住了。

    “咳咳...朱秀听令!”史匡威脸上忽地涌现潮红,提高嗓门喝道。

    朱秀忙一撂袍服跪倒,拱手听命。

    史匡威环顾众人,沉声道:“从今起,由朱秀代行彰义节度使职权,提点彰义军一切军、民、财权,凡节度府属官、州县官吏、各军兵马,皆听其号令行事!朱秀之令,便是本帅之令,凡是不从者,斩!”

    众人尽皆肃然,齐声应诺:“谨遵帅令!”

    “老史,我....”朱秀小声想要拒绝,史匡威牛眼一瞪,面色涌现潮红,剧烈咳嗽起来。

    “好好,我接令就是了,你别激动!”朱秀生怕他气得伤势发作,赶紧双手捧过托盘,那沉甸甸的兵符帅印,分量可着实不轻啊。

    “等你伤好了,我就归权!你个老小子,又抓我壮丁,自个儿躲清闲!”

    朱秀嘟嘟囔囔,一脸不满。

    “咳咳~少啰嗦!到时候再说!”史匡威气的伤口疼,龇牙咧嘴,压低声瞪牛眼。

    一旁的魏虎将两人的对话听到耳朵里,暗暗攥紧拳头。

    “薛家图谋不轨,致使彰义军内乱,尔等当尽心辅佐朱秀,早日平息祸乱!”

    “卑职等遵命!请帅爷安心养伤!~”

    史匡威又提高嗓门嘱咐一句,摆摆手,两名兵士抬起肩舆,将他送回后宅歇息。

    史向文咧开大嘴朝朱秀憨笑,一摇一晃地跟在旁边回去了。

    朱秀低头看看托盘,不由一阵苦笑。

    从今起,彰义军这艘小破船,由他来掌舵。

第五十八章 如何处置

    忙活到傍晚,县城骚乱基本平息,和温泰商议出具安民告示,当街将几个乱兵头目斩首示众,发动节度府和县衙属吏作为代表,探视几家遭到洗劫的商户,归还财物再给予一定补偿,一系列补救措施施行下来,渐渐安抚住县城百姓。

    朱秀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小院,草草扒了两口饭菜,倒头就沉沉睡去。

    马三蹑手蹑脚地为他脱去衣袍鞋袜,盖好被褥掩门而出。

    自从县城仓房起火,五六日以来,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昨日下午,折墌城的兵马已经抵达县城外,扎下营帐,摆出一副要和安定县对峙到底的架势。

    朱秀和魏虎登上城头,检查防备,观察薛家兵马动向。

    三千多牙外军阵仗不小,看似唬人,但其实多是以地方团练兵和薛家佃农为主,即便加紧训练一段时间,还是难掩杂兵本色。

    当真要出城野战的话,单凭县城里近两千牙兵完全不虚。

    彰义牙军共分八个指挥,其中三个发生哗变,一个受到裹挟。

    平息动乱的战斗中,死伤近三百人,逃出城的有近五百人,短短两日,牙军就减员近千。

    好在牙军最核心的几个指挥没有受到波及,收拢投降乱兵,再征募一批城中青壮,勉强能让县城兵马维持在两千之数。

    朱秀接掌节度职权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剩余牙军全部打散,重组成六个指挥,每个指挥人数在二百至三百之间。

    余下一百多名兵士划入镇海营,暂时充当节度亲军,交由毕红玉统领。

    陈安、严平、毕镇海出任指挥使,关铁石则接掌牙军副都指挥使。

    如此一来,朱秀能直接掌握大半数的牙军,对县城兵马形成有效掌控。

    薛修明似乎也知道,自己麾下军队的真实战力如何,没有着急进攻县城,只是派兵封锁了通往两座城门的各条道路。

    另一方面,他还再等凤翔军到来。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朱秀自然惊醒,只觉脑袋昏沉四肢酸软乏力。

    打着哈欠爬起身,穿上衣袜鞋履,头发又油又痒,顾不上打理,随意拢了拢戴上帻巾就算完事。

    城外薛家兵马逼近,城内粮食所剩无多,史匡威每日里有十个时辰在昏睡,大小事务都等着他拿主意,与薛家是战是和也要他来拍板做决定。

    想想这些,朱秀当真觉得自己没有多睡片刻的资格。

    盆里有凉水,浸湿毛巾抹抹脸,朱秀清醒了许多,绕出屏风往屋外走,忽地发觉外间椅子上斜靠一个人。

    走近一看,竟然是史灵雁,小妮子仰靠着太师椅,身上盖着他的氅衣,嘴唇微张睡得正香,手里的长鞭也掉落在地。

    “诶诶,醒醒!~”朱秀哭笑不得,捡起鞭子,轻拍她的脸蛋。

    史灵雁睫毛一颤猛地醒来,呼地起身,满脸警惕地摆出一副要抡拳头的对敌架势。

    朱秀吓一跳,忙躲开:“别动手!是我!”

    小姑娘一脸懵懂,愣了愣,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瞪了朱秀一眼,夺回长鞭,跌坐在椅子上,掩嘴哈欠连天。

    “你不去睡觉,在我屋里作何?”

    史灵雁噘嘴咕哝道:“当然是保护你!”

    “现在府里很安全,用不着担心。”朱秀心里又是温暖又是怜惜。

    史灵雁倔强地摇摇头:“我答应爹爹要寸步不离地保护你!往后夜里有我守着,你只管睡觉!”

    朱秀无奈,只得道:“那你白天总得小睡一会,用不着没日没夜的守着我。白天有毕红玉和牙兵保护,你乖乖留在家里,睡醒了就去照顾你爹。”

    史灵雁犹豫了会,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

    “那...那我就睡一小会...一小会就好!”

    朱秀笑呵呵地点头,又关切道:“那日和褚兴交手受的伤可好些了?”

    史灵雁拍拍小胸脯骄傲道:“区区小贼岂能伤到本姑娘!”

    朱秀认真地道:“我见他伤中你的小肚子,那里可是要害,千万大意不得!你去躺下,我帮你检查检查。”

    史灵雁圆眼眨了眨:“怎么检查?”

    朱秀伸手朝她腰腹摸去:“就像这样....”

    “....咔咔!~”

    “哎唷~疼!~”

    史灵雁脸蛋红红地拉开卧房门跑了出去,马三端着一碗稀粥和一小碟酱菜进屋,大饼脸满是迷惑。

    “小官人你的手?”马三见朱秀的手腕扭曲僵直,吓了一跳。

    “哦,无妨,刚刚不小心扭到,吃早饭吧!”

    朱秀面色坦然地坐下,举着右爪,用左手拿筷子,看得马三一脸别扭。

    喝下一碗稀粥,感觉不到丝毫饱腹感,朱秀叹气,如今节度府和牙军上下,都要进入一日两餐喝稀粥的窘迫境地了。

    屋外,一身铁叶甲戴盔帽的毕红玉等候多时,扶刀跨立笔挺如松,冷峻脸蛋写满生人勿进。

    朱秀走出,毕红玉抱拳施礼。

    朱秀笑着颔首,对自己的新任首席女保镖很满意。

    “走吧。”

    当即,朱秀坐上马车,毕红玉率领一队镇海营兵士,护送他前往外城。

    登上城头,魏虎和温泰已到了。

    两人行礼,朱秀忙摆手道:“魏大哥是我兄长,温县令年事已高算是长辈,如何能承二位之礼?”

    魏虎正色道:“你如今代行节度使职权,尊卑有别,理应如此!”

    “呵呵,魏牙帅所言有理。”温泰笑着捋须。

    朱秀笑笑,只得由他们。

    “城外有何动静?”朱秀扶着垛口,远眺一里外薛家兵营。

    魏虎道:“半夜里薛修亮率领数百人来攻,庞广胜和陈安率领弓弩手将其击退。”

    朱秀冷笑道:“这厮倒也聪明,想试探县城守备情况。”

    魏虎道:“薛修明虽有三千兵马,却缺乏攻城器械,以牙外军的战力,他也不敢贸然进攻。只是他围困县城,切断道路,我们无法派人出城向附近百姓征调粮食。”

    温泰叹口气道:“如果能出城征粮,还能应付十天半月,现在薛修明将县城周边道路封锁,城中缺粮,该如何是好?”

    朱秀凝眼远望,默然不语。

    魏虎道:“不如趁着凤翔军未到,我率军出城,若能将薛家的牙外军一举击溃,局势说不定能有转机。”

    朱秀摇头道:“不妥,即便魏大哥能击溃薛家叛军,牙军也必然损伤不小,薛家一定要剿灭,却不能因此让彰义军元气大伤。薛修明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将安定县和双方几千兵马打得支离破碎,对谁都没有好处。”

    魏虎沉声道:“可是,不趁现在与薛家决一死战,等凤翔军一到,我们将毫无胜算!焦继勋为薛家而来,一定会为薛家撑腰,三千凤翔精兵,加上三千牙外军,在我军缺粮的情况下,用不了两日就能攻破县城。”

    朱秀拍打墙垛,忽地笑道:“魏大哥对焦继勋有多少了解?”

    魏虎想了想道:“天福五年(940年),金州(陕西安康)刺史欲图归降蜀主孟昶,我随节帅奉朝廷之令出兵进剿,与时任保大节度使的焦继勋会师金州,有过数面之缘。此人老成持重,用兵有方,不可小觑。”

    朱秀附和道:“魏大哥说的不错,焦继勋允文允武,有名将之姿。他生性谨慎,深晓明哲保身之道,依他的性子,如果没有合理的借口,绝不会轻易率领凤翔军踏入彰义镇辖地。单凭薛家所请,不足以让焦继勋率兵而来,他手中一定有朝廷诏令。”

    温泰疑惑道:“少使君莫非与焦继勋相熟?”

    朱秀笑道:“素未蒙面,不过以前听恩师品评天下人物时,说起过此人,有些印象。”

    “尊师真是当世奇人啊,未出一州之地,却对天下形势、各方雄杰了如指掌!”温老头捋须感慨。

    朱秀微微一笑,谦虚两句。

    他当然没有见过焦继勋,只不过以前读宋史读到过,且有一件事颇有印象。

    说是焦继勋后来调往开封任职,郭大爷起兵时,焦继勋奉朝廷命令抵挡郭威大军。

    当时焦继勋手中兵马不少,实力不弱,但他自知不是郭威对手,又不愿轻易投降污损名声,更担心万一郭威起事失败,他贸然投降以后被朝廷追究。

    所以焦继勋摆出一副誓死为朝廷死战到底的架势,暗中却遣散兵马,任由各种动摇军心的流言蜚语散播,还对朝廷谎称麾下将士哗变投敌。

    等到郭威大军到来,他率军出战,一触即溃。

    明面上看,他是无奈战败被擒,悲愤之下甚至要举剑自刎,亏得部将所救。

    郭威好言安抚,仍留他在军中统兵,就这样,焦继勋顺利投入郭大爷的怀抱,没有留下叛主投敌的恶名,还成了大周的开国元勋。

    等到赵大陈桥兵变,焦继勋又转而毫无心理负担地归顺大宋,一帆风顺安享晚年。

    单从这几件事看,焦继勋绝对是只老狐狸。

    一生历经晋、汉、周、宋而不倒,为官处事做人方面,跟十朝元老冯道有得一拼。

    流水的王朝和皇帝,铁打的长乐老和焦成绩。

    不过冯道太过高调,每每改换门庭,骂名就多了一层,还被欧阳修和司马光骂作奸臣。

    焦继勋就低调得多,每次换主子,都搞得好像被逼无奈一样。

    新主器重他,旧主不但不记恨,还惋惜怀念他。

    对这样的家伙,朱秀只想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句:“真特么人才啊!”

    要是有机会,朱秀真想跟他讨教一下,乱世当中保全自身的门道。

    所以综合史书记载来看,朱秀对焦继勋有初步了解。

    外镇兵马入境不是小事,焦继勋敢这么做肯定有所依仗。

    同样的,以他的谨慎,应当不会轻易与彰义军发生冲突,三千凤翔军的到来,更多的应该是起威慑作用。

    魏虎疑惑道:“你的意思,我们按兵不动,也是为了等焦继勋到来?”

    朱秀笑道:“正是!凤翔军到来,薛家看似有恃无恐,但只要焦继勋够聪明,他就不会轻易开启战端!如此一来,我们就有和他谈判的余地,不至于将安定县打的鸡犬不宁。”

    魏虎和温泰相视一眼,如果事态当真按朱秀的判断发展,对于节度府和牙军来说自然是最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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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第一太祖爷介绍:
图书管理员朱秀穿越到五代十国末期。
彼时,刘知远刚刚建立后汉,郭威刚当上新朝廷的枢密使,柴荣弃商从戎逐渐崭露头角,官N代赵匡胤正游历四方,苦苦探寻人生的意义和方向......
武力值为负数的朱秀,当不了乱世草头王,只能低调求活。
好在他知道这个时代的所有大腿,郭威、柴荣、赵大......他决定跟随时代大流,一根根挨个儿抱紧,最大的梦想是混一个开国功臣。
可最后,朱秀渐渐发现,最粗大腿竟是他自己!
他才是那个注定结束乱世,开创国基的太祖皇帝!五代第一太祖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五代第一太祖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五代第一太祖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