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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关公子     太莽txt下载     太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定情信物?

    晨曦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杨柳翠竹环绕的水榭,沐浴在秋日之下,虽然距离集市不过数十步,却好似处在与世隔绝的仙境之间。

    临水的房间里,窗户撑开着,淡金色的小龙龟,纹丝不动缩在龟壳里,晒着秋天的小太阳。

    房间和左凌泉的睡房格局相同,小案上放着本摊开的杂书和些许瓜子点心。

    不远处的竹榻上,身材娇小的圆脸儿姑娘,在竹枕上平躺,睡姿不怎么乖,薄被只盖在腰间,身上穿的是白色贴身小衣,鼓鼓的衣襟完美呈现在晨曦下,因为重力作用微微摊开,但依旧很饱满。

    随着均匀呼吸起伏,偶尔能透过衣领的缝隙,看到小衣里面鹅黄色的肚兜轮廓,肚兜上的花纹是一只大白鸟,从锈功来看,应该是私下里自己偷偷弄得。

    圆脸姑娘的咯吱窝下,毛茸茸的白团子,以差不多的姿势,摊开翅膀平躺着,歪头酣睡,如果不是小爪爪朝天,旁观看去,都像是圆脸姑娘睡觉时,胳膊夹着一个白色毛球抱枕。

    呼~~~

    宁静温馨的气氛中,一阵秋风裹挟着花香,吹入了窗户,晨光也暗了下,等房间恢复日常时,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影。

    团子看着睡得和猪仔一样,但感知到陌生气息的瞬间,就一头翻起来,摊开翅膀,摆出了一个很凶的姿势。

    白凤展翅!

    但看清情况后,团子又微微歪头:“叽?”,然后困意重新涌上来,直挺挺趴了下去,继续埋头大睡,刚才的反应和梦游一般。

    “这小破鸟,还挺谨慎……”

    熟美嗓音从屋里响起。

    谢秋桃有所感知,迅速转醒睁开眼帘,手儿同时摸向身侧,但看到不远处的人影时,动作马上就停了下来,眼神满是意外。

    竹榻之前,站着一个熟悉的女子,身着墨绿色的修身裙装,头上带着桃花簪,双手叠在腰间,肩窄臀圆的身段儿散发着熟透了的柔艳气息,整体看起来带着几分勾魂夺魄的烟火风尘气,但似醉非醉的桃花美眸,又将那股‘游戏人间’的世外高人风范展露无疑。

    “莹莹姐……”

    “嘘!”

    桃花尊主手指竖在红唇前,示意谢秋桃别声张。

    谢秋桃连忙闭嘴,摇了摇团子,团子却睡的和死猪似的,往旁边滚了一圈儿:“叽……”然后就没动静了。

    谢秋桃满眼无奈,坐起身来,惊喜道:

    “莹莹姐怎么来了,您不是在玉瑶洲吗?”

    “本尊帮你们护道,一直在暗处跟着。”

    “护道?”

    谢秋桃稍显茫然,回想了下此行的经历后,眨了眨大眼睛:

    “需要吗?”

    “……?”

    桃花尊主神色无波无澜,心里面却一阵无语。

    虽然老祖出山一事无成,但总不能承认自己只是个挂件儿,她微笑道:

    “护道人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你们不需要最好,但我们当长辈的,总不能不留后手。”

    “哦……”

    谢秋桃想想也是。

    谢秋桃过年时和桃花尊主共处了个把月,心里并没有多少面对山巅尊主的紧张,她略微琢磨了下,询问道:

    “莹莹姐现在出来,难不成是我们有危险?”

    桃花尊主来到竹榻边,把睡成猪仔的团子捧起来放在枕头上,柔雅侧坐:

    “没威胁,只是有些事情要交代你一下。”

    桃花尊主玉手微翻,掌心躺着一根五彩绳:

    “你待会把这个给左凌泉,让他戴在手腕上。”

    五彩绳又称五色丝,一般在端午节佩戴,用以辟邪,兼具祈福纳吉的美好寓意,并不罕见。

    谢秋桃拿着五彩绳看了看,不明所以:

    “莹莹姐怎么不直接给左公子?”

    “左凌泉此行要自食其力,知道本尊在,有依靠就会放松警惕。你也别告诉他我在跟前。”

    依靠?

    谢秋桃本想说“上次你被打个半死,还是左公子大老远跑去英雄救美,还依靠?谁依靠谁呀?”

    但这话说出来,必然得罪了莹莹姐,所以谢秋桃还是认真点头,转而问道:

    “这系绳应该不是寻常的五彩绳吧?做什么用的呀?”

    桃花尊主眸子里显过几分神秘,把系绳套在谢秋桃手腕上,凑近低声细语……

    谢秋桃感觉香风吹拂耳畔和脖颈,半边身子都酥了,目光忍不住桃花尊主沉甸甸的胸脯瞄了下——好大,都快赶上清婉姐了……肯定很软……

    不过听着听着,谢秋桃又是一愣,望向桃花尊主,双眸微亮:

    “这也行?”

    “嗯啦,你要不要试试?”

    “好呀好呀……”

    ……

    片刻后。

    睡房里恢复如初,谢秋桃翻身爬起来,从玲珑阁里取出干净的小裙子套在身上,又摇了摇还在睡的团子:

    “太阳晒尾巴了,快起来。”

    “叽~……”

    团子在枕头上慢慢滚了一圈儿,示意正在起。

    谢秋桃早已习惯,有些无可奈何,用薄被把团子盖住,自顾自跑出了房门。

    水榭布局紧凑,两间客房位于两侧,中间是雅厅。

    谢秋桃摸着手腕上的五彩绳,可能是心里有点迫不及待吧,也没注意屋子里的隔绝阵法开着,小跑穿过中厅,直接一把推开了房门:

    “左……左……?!”

    谢秋桃身形猛地一顿,房门推开的瞬间,话语就传入了耳中:

    “宝儿,秋桃来了……”

    “我还要你提醒?给我死……”

    抬眼看去,房间之中,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上官姐姐,跪坐在竹榻上,用手摁着左凌泉,绝色倾城的冷艳脸颊呈涨红之色,身上仅着镂空的黑色花间鲤,腿上套着成套的黑色吊带袜,随着动作,曼妙曲线一览无余。

    旁边不远处,静煣姐倒是穿好了裙子,丰腴臀儿搁在妆台前的圆凳上,手里拿着木梳梳着头发,笑眯眯旁观,根本没有制止灵烨家暴的意思。

    竹榻上,左公子赤着上半身,胸口肩膀有好几道挠出来的红痕,落剑山时的霸道气势荡然无存,被媳妇摁着收拾。

    随着房门打开,两道目光望了过来,衣不遮体的上官姐姐,也不知是有多大火气,被撞见了依旧没松开手,凶巴巴瞪着身下的左公子。

    !!

    谢秋桃都惊呆了,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刺激的场面。

    静煣姐还好,上官姐姐穿的是啥?毛都遮不住……

    左公子这是干啥了?

    ……

    谢秋桃转瞬间浮想联翩,又羞红了圆圆的小脸,猛地把门关上:

    “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咚咚咚——

    小跑的脚步飞速拉远,继而是对面房门关上的声音。

    房间之中沉默一瞬后,羞愤言语继续响起:

    “无耻!无孔不入,我打死你……”

    左凌泉老脸有点挂不住,但也不敢挡,只是和颜悦色赔笑:

    “宝儿,别生气,是我不好,误会你意思了……”

    “你误会什么意思?我从头到尾都没答应,你就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好好,我是故意的……”

    噼里啪啦……

    一顿家暴。

    昨天晚上静煣煽风点火,提议灵烨用谷道热肠般的真诚答谢相公,灵烨反对得不坚决。

    左凌泉和灵烨相处这么久,知道灵烨的性子,当时肯定有了点心思,但是徘徊不定,真不乐意的话,一脚就把他踹开了。

    而结果也和两人在石洞里的红烛夜一样,灵烨起身就不认账,非说他没经过同意硬来什么的。

    男人嘛,有时候吃点苦受点委屈是应该的,左凌泉除了赔礼道歉哄媳妇,也说不了什么。

    也不知被挠了多久后,上官灵烨脸上的羞恼终于消了些,起身套上了华美宫裙,咬牙切齿道:

    “你等着,这账我以后再跟你算!”

    左凌泉坐起身来,柔声道:

    “好好,以后咱们慢慢算……”

    上官灵烨裹上了裙子,目光又看向了旁边的罪魁祸首静煣,见静煣笑眯眯地看戏,还往她臀儿打量,脸色微沉走过去,用手把静煣好不容易梳理好的发髻,给揉的毛毛躁躁:

    “你也给我等着!”

    汤静煣半点不在意,重新梳理头发:“看在你昨天哭哭啼啼被欺负惨了,不和你计较。清婉说得果然没错,你除了嘴硬,其他地方嫩得很,遭这么大罪,让你发发小脾气也是应该的。”

    上官灵烨到现在还忘不掉那难以启齿的感觉,心乱如麻,连反驳静煣两句都不知道该说啥,她哼了一声,把衣裙整理好,快步离开了这不堪回首的房间。

    左凌泉出门送媳妇,但走到门口,外面已经没了灵烨的踪迹,只能悻悻然作罢。

    汤静煣昨天欺负灵烨,欺负的特别开心,此时梳着头发来到背后,笑眯眯问道:

    “小左,感觉怎么样呀?和清婉比起来谁的花儿嫩些?”

    左凌泉觉得煣儿越来越如狼似虎了,什么荤话都敢说,他抬手在静煣腰后拍了下:

    “你就笑吧,相公向来一碗水端平,以后你被欺负,看灵烨怎么笑话你。”

    汤静煣微微耸肩,脸儿都不带红的:

    “她们都受得住,姐姐怕个什么,就怕你不敢。要是干那种事的时候,死婆娘过来……咦~”

    “……”

    左凌泉想想那场面,就觉得‘吾命休矣’,哪儿敢接这话……

    -----

    明天便是中秋节,千秋乐府的宗门庆典,在春潮湖中心礼乐宫召开,阵仗比落剑山问剑大得多,在春潮湖周边等着看仙子的散修,恐怕都有十余万。

    春潮湖核心地带,平日不对外开放,不过宗门庆典时不会阻止外界道友过来观礼,只要掏得起水涨船高的船票,就能乘坐各家商户的游船过去。

    千里春潮湖规模太大,风月城哪怕在春潮湖边上,距离中心地带的礼乐宫依旧有五百多里,宗门内部不能御风是基本的礼仪,薛夫人昨天说要安排人过来迎接,但左凌泉不想太引人注目,婉拒了薛夫人的好意,选择和散修一起坐游船过去。

    在水榭中收拾好行头后,左凌泉叫上了躲在屋里不出来的秋桃,和还没睡醒的团子,一起前往湖畔渡口,寻找过去看热闹的游船。

    谢秋桃打扮得很漂亮,白色衣裳搭配暗红褶裙,发髻收拾的如同出来游玩的大家闺秀,还带上了两枚翠绿耳坠,铁琵琶也不背在背上了,而是斯斯文文地抱在怀里。

    不过谢秋桃的神色十分古怪,走在左凌泉后面,不时望一眼汤静煣,估计还在琢磨冷艳霸气的上官姐姐,竟然能和静煣一起叠罗汉的事情。

    汤静煣在谢秋桃面前,还是有点害羞的,见谢秋桃老是瞅着她,悄悄解释了一句:

    “秋桃,别乱想,昨天灵烨和小左久别重逢,我没打岔,在旁边望风。”

    谢秋桃半点不信。

    左凌泉一袭公子袍,神色风轻云淡,但脑子里白花花的场景没能扫开,一龙双凤的事情被秋桃撞破,也没好意思和秋桃搭腔。

    前往春潮湖中心观赏宗门大典的游船很多,但想过去的人更多,左凌泉在湖畔等到中午,才等到了一艘环境不错的游船。

    秋日高照,外观华美的游船人满为患,男女修士的交谈声充斥角角落落:

    “今天云澈仙子会出场吧?”

    “肯定会,说不定还会和东方仙子登台切磋一番……”

    “薛夫人会不会露一手?我馋她老人家……”

    “想死啊?这里可是千秋乐府的地盘,能看到人家闺女就该烧高香了,还想看薛夫人……话说薛夫人应该会出来……”

    “对了,我听小道消息说,昨天剑妖左慈露面了,薛夫人一见钟……钟意,想把小女儿云璃许配给剑妖左慈……”

    “这怎么行!这不好鞍配赖驴吗……”

    ??

    站在游船边缘暗暗旁听的左凌泉和汤静煣,都是眉头一皱。

    静煣想回头骂句“你才赖驴”,哪想到接下来就听那胡扯的修士说道:

    “云璃仙子没她姐姐漂亮,天资也不出名,嫁个山上豪门的世家子还差不多,哪里配得上剑妖左慈,那可是东洲未来的剑圣……”

    敢情在说云璃仙子是赖驴……

    左凌泉张了张嘴,觉得这小修士嘴儿真甜,说得他都不好意思了,回头提醒了句:

    “道友,隔墙有耳,这话要是让千秋乐府听见,可不得了。”

    “唉,我说实话,又没贬低千秋乐府,想和剑妖左慈这种人物结亲家,怎么也得老祖嫡传或者女儿孙女,不然天赋低了,一个寿数三百年,一个寿数三千年,这不造孽吗……”

    这话还真有道理。

    左凌泉暗暗摇头叹了声,没有再打扰这些个不怕死的散修瞎扯。

    很快,游船满载着客人,驶向春潮湖深处。

    左凌泉和汤静煣在走廊里看风景,睡眼惺忪的团子,懒洋洋缩在汤静煣怀里,张开鸟喙等着静煣喂饭,吃两口就停顿一下,左右看看,有点疑惑——睡觉的时候好像看到大桃桃了,怎么不见人呢?难不成是鸟鸟饿晕出现幻觉了?再多吃两口饭试试……

    谢秋桃独自站在稍远的地方,看模样是在听散修瞎扯,但有些心不在焉,等游船大概走出十余里,她才来到左凌泉跟前:

    “左公子,你过来一下。”

    “嗯?”

    左凌泉一愣,也没多想,跟着谢秋桃走向船楼转角。

    团子本想跟着过去看看桃桃搞什么鬼,却被想歪了的静煣逮住了。

    游船上人很多,左凌泉来到人稍微少些的僻静处,见谢秋桃抱着琵琶神色古怪,询问道:

    “有事吗?”

    谢秋桃不好提莹莹姐的事儿,略微琢磨了下,才甜甜一笑:

    “也没什么啦,就是……就是想送左公子一样东西。”

    “哦?”

    左凌泉抬了抬眉毛,暗暗观察秋桃神色——嗯……难不成是想表白……

    谢秋桃看出了左凌泉的想法,眼神一恼,抬手就在左凌泉肩膀上打了下:

    “左公子,你想什么呢?咱们是道友,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你别胡思乱想。”

    “我没胡思乱想,就是意外罢了。谢姑娘想送我什么?”

    “嗯……”

    谢秋桃让左凌泉帮忙把琵琶拿着,把手腕儿上的五彩绳取下来,系在左凌泉手腕上:

    “这个五彩绳,是用来驱邪祈福的,我有左伯母送的镯子,再带着不搭,送给你了。”

    “……”

    左凌泉望向手腕上的五彩系绳,很难不联想到‘定情信物’之类的东西。

    毕竟小女孩表白,多半都是不好意思明说,羞答答送些千纸鹤等小物件,暗表心意。

    谢秋桃见左凌泉表情出现异样,脸儿一红,把铁琵琶抢过来,推着左凌泉肩膀道:

    “哎呀,就是送你的吗,没啥其他意思,你戴着就是了。你去陪静煣姐吧,我自己去逛逛。”

    说着就掉头跑掉了,跑出几步还回头笑了下:

    “嘻~”

    “……”

    左凌泉心里怪怪的,怎么看都是秋桃在暗诉心扉,但仔细感觉又不太像,反正弄不懂秋桃的意思。

    不过秋桃向来古灵精怪,干出啥事儿都不稀奇,左凌泉没琢磨透,也不去想了,抬起手腕看了看做工极好的五彩绳,摇头一笑,回到了静煣跟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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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前辈,你听我解释

    银色月光透过窗纸,洒在木地板上,看起来犹如银色的霜雪;隔壁“铛铛~”的琵琶轻响,让清雅房间里更显幽寂。

    左凌泉身着起居常服,靠在床头,手里拿着在渡口买来的仙家典籍,无声翻阅。

    汤静煣穿着白色贴身小衣,靠在左凌泉怀里,水润双眸闭着,睡得很香甜,小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了里面的一抹白皙和胭脂色肚兜,象征左家儿媳的翠绿吊坠若隐若现,一只手夹在里面取暖。

    轻柔鼻息吹拂在胳膊上,左凌泉时而低头瞄一眼;渡船上无事可做,练剑又施展不开,本该借着机会伺候媳妇,但上次三天和过年一样,紧接着又来,老祖那边不好打招呼,两人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左凌泉脸颊贴着静煣的发髻,单手翻着手里的《百花榜评鉴》,眼底稍显无趣。

    登船之前,随手买来一本,本想了解华钧洲的山上天骄,以便以后狭路相逢,可以提前应对。

    但这些仙家书楼出的东西,就和被桃桃珍藏的‘上官九龙·中洲卧龙·南荒剑子’画像一样,根本当不得真。

    书册上是华钧洲豪门的些许女修,记载的倒是详细,年方几百、身高性格等等,甚至还写着青睐什么样的少侠、和哪个仙子关系恶劣。

    但这些消息来源,都是道听途说,就比如位列其中的映阳仙宫‘露瑶仙子’,也就是出生玉瑶洲惊露台、外公是剑神、拜师映阳仙宫的超级仙二代仇大小姐。

    书上的描述,露瑶仙子是东洲豪门嫡女,自幼天赋冠绝九宗,把昔日昙花一现的‘小上官’按在地上摩擦,觉得九宗无一战之敌,才来华钧洲深造。

    这个说法完全是扯淡,灵烨称霸的时候,其他青魁只能争老二,事迹至今在九宗有据可查,这个‘露瑶仙子’明明是在灵烨被贬入凡间磨砺心性后,才得以侥幸上位。

    书上还说,露瑶仙子性格清冷寡淡、对俗世争斗没兴趣,只喜欢花鸟与剑,写得和真仙女一样。

    但姜怡在荒山的时候,与露瑶仙子有过一面之缘,姜怡的评价是——看起来有点傲,说我比灵烨丫头强多了,眼光倒是不错……

    嗯……怕姜怡发火,就不分析了。

    至于画册上的画像,左凌泉都能被画成‘俊美版司徒震撼’,这些仙家贵女,书楼哪里敢拿人家容貌挣钱,基本上都是千篇一律的美人脸,能把常见衣服颜色画对都不容易。

    左凌泉一目十行扫过了独身仙子的页面,又看向仙家豪门的寡妇仙子。

    修行道寿命太长,之所以叫‘道侣’而非‘夫妻’,便是因为修行道想白头偕老、共葬一穴太难了,几乎九成都是一方还青春年少、另一方却白了头。

    加上修行道上的各种意外,修行道丧偶的高境修士,比从始至终单身的高境修士多是必然;其中有仇封情之类的男修,自然也有配偶寿终正寝后名花无主的女修。

    这些女修大半道行高深、家底雄厚、成熟懂事、会伺候人,在散修眼中,说实话比那些冰山似的年轻仙子还吃香。

    当然,散修也只能想想,毕竟这些都是过了红尘劫的仙家高人,不会像百来岁小丫头一样,吃花言巧语这套。

    左凌泉目前很知足,对这些仙家未亡人,没什么特别想法,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但正看的入神的时候,怀里的佳人,气息忽然凝了下。

    左凌泉以为媳妇醒了,忙把杂书合上,低头看去——靠在胸口酣睡的煣儿,睫毛微颤,浑身散发出些许气息波动。

    左凌泉心中莫名,想把放在团儿间取暖的右手拿出来,查探静煣体内的气息流转。

    但刚动一下,近在咫尺的女子,双眸就睁开了,眼底带着些许金色流光。

    四目相对……

    ?!

    左凌泉着实被惊了下,寻思着:睡着了也能过来?没道理啊……

    上官老祖感知到汤静煣睡着很放松,并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异样,才过来看看,但……

    上官老祖看到熟悉的俊美脸庞,发现脸颊贴着男人胸口,微微一愣,继而低头看向身前不适之处……

    左凌泉一手拿着闲书,一手被单手握不住的丰软夹着,想把手抽出来,又不太敢动,于是手就变成微微张合了一下。

    软~

    “嘤……”

    若有似无的轻嗯。

    上官老祖眉头明显皱了下,继而怒意出现在眼底!

    我去,我干了啥呀……

    左凌泉心里咯噔一下:“诶诶,前辈,我那什么……”把手小心翼翼拿了出来,做出投降的架势,眼神惶恐。

    上官老祖眼底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就恢复了不怒自威的肃穆。

    她脸颊离开左凌泉的胸口,身体坐起,抬手一缕,就扣上了小衣的布扣,目光望向左凌泉手中的书籍:

    “这么晚了,还在看书?”

    左凌泉靠在床头,静煣本来躺在里侧,此时坐起来,配上冷冰冰的表情,就好像媳妇惊醒,坐在旁边训他“还不睡觉?明白不上班啦”似的,感觉怪怪的……

    左凌泉见老祖什么都没说,他自然也做出了无事发生过的模样,把杂书收进袖子:

    “看些消息,了解这边的情况罢了,嗯……前辈怎么来了?”

    上官老祖套上了绣鞋,等站起时,柔美百褶裙已经自行穿在了身上,缓步走到打坐的蒲团跟前盘坐下来:

    “本尊不能过来?”

    “不是,就是有点意外。”

    “外面对于你的评价,你可听说了?”

    左凌泉起身套上了外袍,来到对面席地而坐:

    “听说过一些,传得乱七八糟,感觉并不影响接下来的行程。”

    说到这里,左凌泉望向老祖的双眸:

    “前辈觉得我在落剑山表现如何?”

    这话自然有邀功的意思,和对静煣说‘相公厉不厉害’差不多,但没有表现出特别意味,从语气来看,更像是晚辈询问长辈是否满意。

    上官老祖正常情况下,脸上看不出喜怒,此时自然也一样:

    “一般。”

    “额……啊?”

    “你这点战绩,放在山巅稀松平常,要是把袁啸山打趴下,本尊还能夸你一句,现在真不算什么。”

    左凌泉微微摊手:“啸山老祖不和我打,不是我不想打……”

    “你以为你打得过?”

    上官老祖可能是觉得太过严肃,又勾来了桌上的茶盘,放在二人之间,倒上了两杯:

    “想当年本尊初到玉瑶洲,遇上不长眼的修士找茬……就是铁簇府戒律长老一脉,他们的老祖南宫信,想和本尊抢山头,结果你可知道?”

    左凌泉接过递来的茶杯,笑道:

    “四世同堂跪着认错,如雷贯耳。”

    “哼。”

    上官老祖用杯盖轻挑着杯中茶叶:

    “当时本尊境界与你相当,手边没有仙兵,连挑四场全打跪下,名声传到今天依旧人尽皆知。而你在落剑山,最多传个百来年,就没人记得了。”

    左凌泉好奇道:“当时的南宫老祖,什么境界?”

    “一套直接打趴下,没注意。”

    “呃……”

    左凌泉不知该怎么吐槽——和他境界相当,没有神兵利器,一套直接打趴下的人,莫不是个八重老祖?这和啸山老祖能一样吗?

    上官老祖没有再提昔日荣光,红唇轻启抿了口茶水:

    “别以为有了点战绩,就沾沾自喜,其他高人的看法,也与本尊差不多。绝剑仙宗的黄潮老祖,瞧见了你出剑,给的评价是‘未入红尘以入圣,资胜天人却近妖’后面还有个‘尚可’,比本尊的评价略微高些。”

    “哦?”左凌泉坐直些许:“当代剑神评价的?听起来评价挺高……”

    上官老祖摇了摇头:“别自作多情,这是瞧不上你。”

    “嗯,是吗?”

    “未入红尘已入圣,是说你太嫩,年纪轻轻拥有超凡入圣的心境,却没有经历红尘劫数,意思和‘生而为仙’差不多。”

    上官老祖怕左凌泉听不懂,又解释道:

    “你现在心境无暇不假,但没经历过苦难。往后一帆风顺自然好,但一旦遇上生离死别、至亲反目、手足背叛等等,可能当场入魔。这是你和十仙君的差距,我们能走这么高,是因为这种事全扛过来了,哪怕你在本尊眼前暴毙,本尊也会坚守道心;但本尊在你面前身死道消,你扛不住。”

    “……”

    左凌泉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沉重,想了想:“我练剑,就是为了不遇上这种事情。”

    “本尊也是为了不遇上此类事情,才刻苦修炼,但真的很难。剩下一句‘资胜天人却近妖’,是说你资质好,但心术不正。”

    “嗯?”左凌泉对于这句话,自然不认可:“我心术不正?”

    上官老祖微微耸肩:“对于黄潮老祖来说罢了。你的剑意很锋锐,锐利到敢与所有人为敌,天敢压你,你能把天捅破,地敢缚你,你能把地打穿。”

    左凌泉确实是这么想的,点头道:“我虽然不怎么敬畏天地,但还是坚守正道……”

    “正邪是人的说法,天没有。你心性没问题,只是和正道不大切合。正道讲究全大义而舍小义,若是有必要,黄潮老祖能用全族尽死,换来九洲长存;而你估计是以九洲尽死,换来身边人长存,这对黄潮老祖来说,与妖魔无异。”

    “……”

    左凌泉思考了下,摇头否认:“我练剑,就是因为不想遇上这种纠结的先择题。如果遇上了却没法改变局面,那只能说我修炼还不够刻苦。”

    上官老祖微微点头:“黄潮老祖个人的看法罢了,只要本尊相信你能做到,那剑神也好、武神也罢,说的话都是废话,不用搭理。本尊过来,只是提醒你一句,黄潮老祖这么说你,大概率不会给你帮忙,你得费些脑筋了。”

    左凌泉眉头一皱,望向放在桌上的‘正妻’,询问道:

    “除开去洗剑池,就没其他人能淬炼体魄,把剑拔出来?”

    “洗剑池只是捷径,你道行够高,自然就能拔出来了。”

    上官老祖说完后,略微琢磨了下,又补了一句:

    “你骗女人不是有一手吗,那老头子有几个孙女外孙女,你……”

    ??

    左凌泉连忙抬手:“前辈,‘骗’这个字用得不大恰当,而且我岂会抱着目的去接近女子……”

    上官老祖淡淡哼了声,没有接话,双眸浮现微光,看起来是说完了正事,准备离开。

    左凌泉想和老祖再聊聊,但又没用挽留的理由,就来了句:

    “前辈下次过来的时候,可以提前打声招呼,不然……”

    眼睛瞄了下静煣鼓囊囊的胸脯,显然是在示意刚才捏团儿的事情。

    ?

    上官老祖动作一顿,眼底多了几分寒意!

    但略微沉默后,上官老祖并没有发火把左凌泉摁着打一顿,而是道:

    “好,下次过来前,先和汤静煣说一声……对了,你方才在看《百花谱》?这东西因为歪曲事实,贬低灵烨过往,在大燕王朝是禁书;你若是喜欢,本尊和灵烨打声招呼,让她通告缉妖司,把禁令撤去……”

    “嗯?!”

    左凌泉脸色骤变——这话要是被灵烨听到,还不得从万里之外杀过来把他弄死?

    “前辈且慢,我只是随手买来看看,心中也对上面不真实的记述嗤之以鼻……”

    “本尊瞧你看得挺入迷,身为男儿,有爱好大可直说,岂能迁就女子,不要紧的。”

    上官老祖双眸金光微闪,眼看就要走。

    左凌泉心中微急,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别,前辈,你听我解释……”

    上官老祖也不在意,反正抓的不是她的身子,她平淡道:

    “你和本尊解释什么?你该和灵烨解释。”

    您煽风点火,我能和灵烨能解释清吗?

    左凌泉本来就对杂书写的东西嗤之以鼻,心里很是无辜,只能道:

    “我刚才说打招呼的事儿,真没胡思乱想,只是怕前辈过来,再尴尬。我对前辈绝无歹心……诶诶?”

    上官老祖半句没听,直接走了。

    左凌泉神色一僵,暗道:吾命休矣……

    汤静煣本来在睡觉,醒过来发现身体不听使唤差点吓死。此时拿回身体控制权,顿时恼火道:

    “这死婆娘,抽着空子就来了,我好不容易睡上一觉,她……”

    说话间,发现左凌泉神色五味杂陈,汤静煣还是疼相公的,又道:

    “你别信她瞎扯。她敢在咱们家后院挑事儿,我就把她被摸、被亲的事儿告诉灵烨,我看她怎么办。”

    ?

    那死的不还是相公我!

    左凌泉搂住静煣,无奈道:

    “好啦好啦,老祖开玩笑罢了,我又不是真喜欢这破书……”

    说到此处,左凌泉连忙把袖子里的害人精掏出来,丢去了窗外的云海……

    -----

    同一片天空下。

    清冷月光洒在小甲板上,幽幽琴曲从舱室里传出。

    姜怡趴在窗口往下眺望,随着画舫逐渐落向湖面,瞧见与故乡截然不同的风貌,发出了幽幽一声轻叹。

    前些天在雷霆崖,喝了那一碗不知名的茶水,茶的味道如何不记得了,回忆里只有那份凝聚心头徘徊不散的彷徨。

    仿徨来在于对未来的不可知,怕资质愚钝,被那负心汉甩到天涯海角;怕上官狐媚子资质太好,有朝一日后来居上,她成了跟在屁股后面跑的陪床丫鬟——虽然现在已经差不多了,但名义上自己终究是老大的……

    这份仿徨持续了很久,但最后还是走出来了,毕竟自己天赋也不差,差得再远只要够刻苦,总是能够追上的……

    姜怡暗暗给自己打气片刻,又回头看了舱室里一眼。

    船舱之中,清婉和冷竹,坐在美人榻上,手里端着茶杯,凝望着书桌上的水幕。

    水幕中的场景是一个枫叶湖,带着面纱的宫装美人,坐在湖畔奇石之上弹着琵琶,幽幽曲调空灵悦耳,仅看仪态便知晓是此道名家。

    而水幕旁边的书桌上,妆容华美的灵烨,怀里也抱着做工精美的琵琶,目不转睛盯着水幕,双手放在琵琶弦上,但始终不见弹上一下。

    自从离开雷霆崖后,几人就继续启程,按照路线拜访各家仙门;铁簇府和落剑山关系疏远,不在拜访目标之内,要去的第一家仙门,就是千秋乐府。

    姜怡过来的路上,对仙家势力已经有所了解,依照卷宗记载,千秋乐府在华钧洲地位不低,除开深厚的仙家底蕴外,最出名的地方是骚——文人骚客的骚。

    虽然宗门整体战力比不过绝剑崖等仙家巨头,但宗内名流雅士无数,声望很高。

    修行一道,战力是自保的基础,但只追求战力,就和妖兽没了区别,万千修士在修行的闲暇,也是有不少雅好的,比如看书、画画、下棋等等。

    千秋乐府把这一行玩得最花,虽然没十仙君坐镇,但宗门内大家云集,棋圣、琴圣、书画名家基本都出自其中,各种文武双全又貌美如花的仙子比比皆是。

    别家的仙子到了千秋乐府,天资再好道行再高,一对比之下,也和土财主家的千金,见到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似的,都不敢怎么搭话。

    上官灵烨放在修行道,绝对是顶流的仙家贵女,但自幼一心修行,琴棋书画之类的造诣,肯定高不了;跑到千秋乐府做客,万一碰上了切磋技艺的场合,她旁观却看不懂,铁簇府全是山野匹夫的名号可就做实了。

    此时灵烨抱着琵琶听大家弹曲,显然是在临阵磨枪,给接下来的行程做准备。

    不过,真要把音律一道琢磨透,不比修行简单多少,很吃天赋。

    姜怡等了半天,见上官灵烨抱着琵琶迟迟不动手,忍不住询问:

    “狐媚子,你真会弹?”

    上官灵烨只看谢秋桃弹过几次,琵琶都是在雷霆崖刚买的,半点不会,但气势上依旧成竹在胸:

    “嗯……正在学,就五根弦,有什么难的?”

    “呵。”姜怡目光稍显不屑,转过身来,示意外面:

    “都到地方了,现在学哪儿来得及,把琵琶收起来吧,让人家瞧见误会了,真让你展示一下,我们可丢不起这人。”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小画舫已经落地,外面传来声音:

    “千秋乐府伯邺子。不知是东洲哪位道友来了风月城?未曾远迎,还请见谅。”

    上官灵烨听见声响,把琵琶收进了玲珑阁,起身走出了舱室。

    画舫停泊千里春潮湖的外围的‘迎君台’,是千秋乐府的宗门渡口之一,而远处的风月城,和攀云城一样,是大宗门附近的伴生城池,名字有点暧昧,但和风月场合没关系,取自春潮湖上游的仙家奇景‘河风秋月’。

    迎君台是宗门私有渡口,规模不算太大,但环境比外面的渡口清雅太多,看起来就像是一座临水庄园,湖面上停泊着几艘宗门接引贵客的游船,也不乏孤身的仙子、仙师,御器落在迎君台,递上拜帖。

    私人渡船不管放在哪里,都是豪门二世祖才会用的物件,华钧洲不算少,但此刻的迎君台外,确实只有一艘,引来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本来负责迎客的是千秋乐府门徒,但瞧见这么艘不知名的私人渡船落在门外后,弟子知道来的是贵客,就把刚回来的宗门执事伯邺子夫妇叫来了。

    上官灵烨走出舱室,瞧见站在湖案边的一对夫妇,露出几分笑意:

    “伯前辈,雅荷前辈,幸会。”

    伯邺子和雅荷,职责是在外面招揽合适的好苗子,去九宗拜访的次数不少,不过并没有见过上官灵烨。

    听见这位衣着华美的美艳仙子,叫出他们的名字,女修雅荷愣了下,略微回忆后,才疑惑道:

    “仙子是……”

    “上官灵烨,家师临渊尊主,二位想来听说过。”

    “……”

    湖畔的些许仙家名流,听见这自报家门,还稍微疑惑了下,毕竟‘临渊尊主’的尊号真不怎么出名,在华钧洲听过的并不多。

    但稍微一回想……

    妈耶,东洲女武神的弟子!

    湖畔上响起几道抽凉气的声音。

    本来还在暗中打量对方容貌,悄悄攀比的几位仙子,有点‘花容失色’的意味,连忙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伯邺子夫妇也惊了下,不过两人常年在外走动,没见过十仙君,弟子还是见过一些,并未露出惶恐之色。

    雅荷想起了这位曾经在东洲很有名气的‘小上官’,知道对方是铁簇府的继承人,上前欠身一礼:

    “原来是上官仙子,失敬。师兄,快去请府主过来……”

    上官灵烨轻点脚尖落在湖畔,含笑道:

    “只是私下过来拜访,雅荷前辈不必兴师动众。”

    “唉,当不起前辈,上官仙子叫我雅荷即可,快请进吧,未曾准备,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

    姜怡和吴清婉,此次跟着出来的身份,是给少主打下手的贴身秘书,此时自然默默跟在了后面……

    状态不怎么好,过渡两章or2

    推荐一本老作者新书《开局继承二百年国运》,仙道与武道并行的世界,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地主突然继承庞大国运,时来运转的故事…

第十四章 相公,看什么呢?

    春潮湖是华钧洲最大的内陆湖,方圆近千里,被俗世百姓称之为‘内海’,湖内大小仙岛一百零八座,都归属千秋乐府。

    因为规模太大,春潮湖分十二个区域,并称十二宫;靠近风月城方向的玉蟾宫,为宗门接待外宾的地方,九座湖岛上修建无数别院洞府,随着中秋临近,已经有近千仙家名望在玉蟾宫落脚。

    月上枝头,中心地带的暮寒岛歌舞升平,身着盛装的千秋乐府女弟子,在灯火通明的春潮湖上凌波起舞。

    沿岸的楼台之内,无数仙家高人落座,湖畔有几座高台,善音律的大家,轮番上前献艺,算是为几日后的中秋会预热。

    一座临水露台上,姜怡和吴清婉在茶案旁侧坐,观摩着仙家女子飘逸出尘的舞姿,冷竹乖巧的在旁边倒茶。不远处,上官灵烨在茶台旁坐着,负责招待的女修雅荷,正在客气介绍:

    “……这首《上阳春》,是三竹先生成名之作,据说是在映阳仙宫的春华峰上隐居三年,才得此一曲,配上三竹先生的高深技法,当真有余音绕梁之感……”

    上官灵烨坐姿优雅,略微聆听片刻,望向了演奏琴师手中的黑色七弦琴:

    “这张琴音色一般,不是‘青霄鹤泣’吧?”

    雅荷含蓄一笑:“上官仙子倒是懂行,这张琴是鬼谷峡打造,音色已经算上上之品,但和‘一曲出则风云动’的仙品比起来,确实有差距。‘青霄鹤泣’和我们老祖珍藏的‘独幽飞瀑’相差无几,以前是北狩洲玄武台撑门面的物件,后来遗失,也不知屈家怎么拿到手的……”

    上古灵烨听到玄武台,心念倒是一动,目光望向了湖畔的一处厅堂。

    厅堂里坐的都是各宗名望,其中有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经雅荷介绍,是栗河屈家的少当家屈相汶。

    栗河屈家和华钧洲中部的破锋城有点渊源,起家不过三百余年,放在玉瑶洲都算是暴发户,华钧洲自不用说,一直被老派豪门瞧不上,因此特别喜欢附庸风雅结交名流,试图打入豪门圈子。

    此次栗河屈家把压箱底的珍藏拿出来,借给三竹先生演奏,算是出了点名,少当家屈相汶有点意气风发的意味,正和诸多豪门仙子闲谈,从那些仙子的表情来看,都是借琴的。

    上官灵烨稍微琢磨了下,询问道:

    “这张琴,栗河屈家会不会割爱?”

    雅荷摇头一叹:“栗河屈家在修行道地位不算低,但没啥底蕴,四处搜罗这些上古奇珍,就是想装点门面。他们若是肯割爱,宗内的长老们倾家荡产也拿下了。”

    仙品古琴,论稀有度不下于仙剑,甚至比仙剑还罕见,因为铸剑的人比比皆是,却没几个人舍得拿天地奇珍、仙兽魂魄打造乐器,多是机缘巧合之下天然形成。

    剑是杀人器,琴是乐器,两者功能上有本质不同;仙品琴强项也是弹曲儿,只能算山巅高人的玩具,人家不卖,总不能为了一件儿乐器杀人夺宝。

    上官灵烨本意是想给谢秋桃买回去,听见对方不想割爱,便也打消了想法。

    “名头这么大,我还真想瞧瞧,到了中秋才会亮出来?”

    “是啊,这次各家豪门的仙子、夫人过来了大半,都是冲着上古名琴来的。”

    雅荷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笑道: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为了东洲的‘剑妖左慈’。听说上官仙子在玉蟾宫落脚,近些天有十余位美名远扬的仙子登门,让我代为打听左剑仙的消息,可惜上官仙子也不知道,我都推拒了……”

    ?

    上官灵烨神色不变,心神却是一凝,询问道:

    “是吗?有很多仙子仰慕剑妖左慈?”

    “啊,太多了,不说外面,就连宗内都有不少师姐妹在打听,沐秋宫的一位师叔最是有趣,愁嫁多年,一直碰不到入眼的意中人,又和落剑山有点小过节,听闻左剑仙的事迹后,直接放话,左剑仙敢来她就敢蒙着眼嫁……”

    上官灵烨脸上含笑,心里却淡淡哼了声,她扫视湖畔诸多仙家名望,询问道:

    “是吗?那位师叔,就不怕左剑仙性格淡漠,不把女人放在心里,或者不喜欢女人,更欣赏同辈剑仙什么的……”

    雅荷连忙摇头:“不会,听多宝潭的传闻,左剑仙身边有两个女子,应该还是对美人感兴趣。唯一可惜的是,我千秋乐府门生,不许纳妾也不为人妾,那位左剑仙若是不和其他女子撇清关系,这桩姻缘很难成……”

    撇清关系?

    慢条斯理喝茶的姜怡和吴清婉,眼神同时微微一眯。

    上官灵烨端起茶杯抿了口:“听雅荷前辈的意思,还准备让左剑仙休妻?”

    雅荷叹了一声:“就左剑仙那旷古烁今的天资和霸道性子,这得罪人的事儿哪里敢提,祖宗之法也不可破,只能说这桩姻缘,落不到我千秋乐府头上了。不过外面的仙子不讲究,有两个小宗门的长老过来询问,话里的意思直接是问左剑仙想不想纳妾,哪怕是一场露水姻缘留个种都行……”

    留个种?

    吴清婉抿了抿嘴,暗道:这话让凌泉听见,还不得在华钧洲留一百多个娃儿……

    姜怡则是暗暗醋海翻波。

    上官灵烨无话可说,她又不能骂外面的女子不要脸皮,只能摇头一叹:

    “剑妖左慈一看就是爱剑如痴的性子,不会对音律一道感兴趣,这次过来的机会渺茫,恐怕要让那些仙子失望了。”

    “是啊,千秋乐府不走剑道,以左剑仙那脾气,能大老远跑过来,唯一可能是宗门里的弟子不长眼招惹人家了……”

    “呵呵……”

    ……

    ----

    左凌泉从不让人失望!

    百余里外,湖面倒映着天上的星空与秋月,湖岸灯火如昼,远看去就像是悬于星海之上的仙家街市。

    换了身世俗公子袍的左凌泉,站在春潮湖畔,眺望着远处天水一线,询问道:

    “这就是河风秋月?”

    身旁,穿着襦裙的圆脸小姑娘,怀里抱着白团子,摇头解释:

    “河风秋月在春潮湖的江口,我也没见过。其实要我说吧,这里最出名的是螃蟹,秋天是螃蟹最肥的时候,一只都能把人吃饱……”

    “叽!”

    团子抬起脑袋,望向谢秋桃,摊开翅膀,不用想都知道在说:“那还说个锤锤,去吃饭呀……”

    ……

    今天中午时分,左凌泉才下渡船,来到了千秋月府附近。

    春潮湖周边城池无数,修行中人都在风月城落脚,左凌泉目前所在的地方,是风月城沿湖而建的红马街,算是个仙家景点。

    能在中秋前往这里跑的修士,都是冲着千秋乐府的中秋会来的,听曲儿的占少数,大部分都是为了看各大仙家中艳名在外的仙子夫人俏寡妇,走在风月城的街道上,时而就能瞧见一个。

    想要靠吃软饭走上长生道,衣着外貌自然得讲究,街上的年轻男修士,各个衣冠不俗、气质文雅,虽然如此形容不大合适,但一眼看去确实和‘牛郎街’差不多。

    左凌泉到这里来并非为了择偶,但特立独行容易让人注意,所以还是入乡随俗,换上了一身不知多少年没碰过的公子袍,陪着谢秋桃在街上瞎逛游。

    左凌泉欣赏了片刻风景,见团子饿得咕咕叫,转身道:

    “风景也没什么可看的,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待会还得去打听那张古琴的消息。”

    汤静煣目光一直在街上转悠,听见这话,打趣道:

    “能到这儿来的小年轻,谁会看风景,不都是冲着美人来的。小左,你放心大胆的看就是了,我不说你。”

    谢秋桃也跟了一句:“对呀,那边的两个女仙长一直在望你呢,就差冲你勾手指了,你头都不回,多不给人家面子。”

    左凌泉无言以对,暗道:我要是真敢回应,今天晚上就得陪着团子听你弹琵琶了,静煣准不让我进被窝……

    这些话不好开口,左凌泉只是摇头一笑,和两人一道进入街市。

    风月城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仙家街市,城内河流交汇,沿岸小街石桥、杨柳翠竹随处可见,颇具俗世水乡韵味。

    左凌泉带着两个姑娘,先是在湖岸边找了个环境清幽的独栋水榭当落脚点,又给团子买了只比团子还大的清蒸秋蟹,等团子吃撑之后,才一起外出打听过些天中秋会的消息。

    所谓中秋会,其实是千秋乐府一年一度的宗门庆典,宗门里的弟子会在春潮湖切磋技艺,其他宗门善音律的修士也会过来凑热闹,因为姿容出众的仙子实在太多,久而久之就出名了,算是修行道比较少见的雅事。

    街上随处可见谈论此事的男女修士,仙家书楼里甚至还专门开了讲座,讨论到时候会到场的仙子仙师。

    仙家书楼算是比较特殊的产业,里面卖的东西,有豪门拿来赚外快的低品功法、阵图、丹方,也有各种山河图谱、古籍绘卷等等。

    本来生意半死不活,但随着天遁塔、水中月等特殊法器的兴起,书楼就兼具了‘报社’的功能,各家宗门基本都有,用来掌控外界舆论,以及提升宗门知名度、权威性。

    左凌泉在街上闲逛不久,就被谢秋桃带着来到了一家名为‘八方斋’的书楼。

    书楼一层大厅,有个老先生口吐莲花的讲着故事,但并没有讲过几天的中秋会,而是前些时日发生的‘喋血落剑山’:

    “……只见那‘剑妖左慈’,手持一柄雪锋长剑,剑长三尺三寸三分,剑尾龙口含珠,锋芒毕露难以目视。说起此剑来历,不得了,据高人所言,乃鬼谷峡上任祖师亲手铸造,斩北海老蛟纳为剑灵……”

    ??

    左凌泉站在人群后,听了半天,才发现这是在说自己;低头看了眼腰间的其貌不扬的玄冥剑,暗道:这玩意有剑灵?还有剑妖是什么鬼?

    听见外人说自己的故事,左凌泉听得实在尴尬,但谢秋桃津津有味,汤静煣也兴趣颇浓,他不好扫两人的兴,就独自走到墙边上的书架旁打量。

    能摆在外面的卷籍,都是修行道的畅销品——记载各种奇闻异事的闲书,以及仙家高人的成功学自传。

    左凌泉目光扫过书架,瞧见上面放着一排《狐狸精图鉴》,下面还有八臂玄门的宗徽,略显意外,就让书楼伙计取来一本,翻阅批判。

    结果是真狐狸精,尖牙利爪奇形怪状……

    左凌泉正无语之际,眼角余光一动,忽然发现了点异样。

    书楼里面闲人众多,男女各半,大多站在大厅里听老先生讲故事,正儿八经的仙家典籍都放在二层,时而能瞧见有人进入,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左凌泉站在墙壁边翻书,身体右侧便是上楼的楼梯,此时正有个女修,往楼梯上走。

    女修穿着比较寻常,头发盘成妇人髻,带着一枝花簪;身上是冬青色的秋裙,较为宽松,不怎么显身段儿,但能看出身材不错。

    这样打扮的女修,在街上比比皆是,并无出奇之处。

    但左凌泉余光扫去,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这女人的屁股,有点眼熟……

    这个念头有点奇葩,但真的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左凌泉练剑求的是快准狠,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捕捉对手最细微的变化,自幼洞察力就细腻到了极致,哪怕有裙子遮挡,目测裙子下的体型,也不会差一分一毫。

    左凌泉不相信自己会出现错觉,他回忆了下抵达华钧洲后,打量过的所有女修,觉得有点像多宝潭那个端茶倒水的侍女,但仔细对比又有细微差别,记忆中没有类似的,但就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

    左凌泉不明所以,暗道:莫不是太久没玩尾巴,馋婉婉后路馋出幻觉了?

    这显然不可能。

    左凌泉思索稍许,觉得有些蹊跷,见秋桃和静煣还在听书,就打了声招呼“我去楼上逛逛。”独自上了楼梯。

    书楼的二层,放得都是精编书籍,多产自大宗门,有各路名家编著的修炼心得,也有高人论道的典籍,价值较高,靠墙位置还放着一座老儒生雕像,手持书卷、毛笔,前面还摆着香坛。

    能对这些书籍感兴趣的以散修居多,二楼约莫十余人,都没挂宗门腰牌,在各个书架前寻找卷籍,有书楼伙计在旁边照看。

    那个带着花簪的女修,看起来也是挑选书籍,缓步走到了一个书架前,举目打量,举止并未特殊之处。

    左凌泉心有狐疑,但也不能盯着人家女修屁股看,略微探查无果,干脆走到了跟前,含笑道:

    “道友对……”

    左凌泉本来想根据书架上的卷籍种类,说句“道友对风水相术也感兴趣?”之类的话来搭讪。

    但左凌泉走进了一扫书架,才发现上面放的是《春潮二十八式》《玉房秘诀》《房术指要》……

    我尼玛……

    左凌泉差点被一口老血呛死,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老脸,都绷不住了,接下来的话硬咽了回去,变成了:

    “对书楼熟悉吗?可知和剑修相关的修炼心得放在哪里?”

    站在不远处的书楼伙计,微微摇头看向别处,一副“这些个年轻人,唉……”的模样。

    花簪少妇听到声音,转头瞄了眼身边的翩翩佳公子,脸色一红,柔声道:

    “公子,嗯……妾身是有夫之妇,你……你想认识一下的话,妾身倒是没什么,就是怕道侣误会……”

    声音软糯,姿容耐看,往日确实没见过。

    但左凌泉总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犹豫了下,继续道:

    “道友误会了,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没看到相关书籍,找个人问问……”

    左凌泉话没说完,另一道女子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

    “相公,你对剑道感兴趣的话,何必问别人,这里不是有吗。”

    左凌泉回过头,却见静煣不知何时站在了二楼的楼梯处,正如同吃醋的小媳妇般,酸酸的望着他。

    ?

    虽然容貌身段儿没有任何变化,但静煣和老祖说话的语气区别太大,哪怕是故意做出小媳妇模样,左凌泉还是一眼认出静煣这是被老祖上身了。

    左凌泉见老祖过来了,自然没揪着花簪少妇不放,说了句“抱歉”后,来到楼梯旁:

    “你怎么来了?”

    花簪妇人似是怕被误会,低着头快步下了楼。

    左凌泉心中疑惑未消,瞧着丰润少妇下楼的背影,又忍不住看了下似曾相识的香臀。

    结果旁边的小媳妇,抬手就揪住了他腰眼,笑眯眯道:

    “相公,看什么呢?”

    “嘶——”

    左凌泉可能是第一次知道,静煣手劲儿能这么大,被掐得抽了口凉气,连忙收回目光:

    “媳妇媳妇,我错了……”

    场景外人看去,就是修行道的小道侣,因为男人不老实,女人吃醋而闹别扭,自然没引起书楼中人的注意,只有几个挑选卷籍的女子忍不住“噗——”的笑了声。

    上官老祖揪着左凌泉的腰眼不放,心底其实有点疑惑。

    方才她正在桃花洞天打坐,桃花老妖婆忽然联系她,说什么:

    “堂堂,不好了暴露了,这臭小子不知怎么盯上我了,快来帮解个围……”

    听到左凌泉识破了桃花尊主的伪装,甚至准备把这不记名护道人揪出来,上官老祖心里挺意外的。

    但过来一看,发现左凌泉好像并不是察觉了异样,更像是瞧上了老妖婆圆润饱满的臀儿,跑过来搭讪!

    上官老祖不大确定左凌泉的初衷,就笑眯眯问道:

    “你错哪儿了?”

    左凌泉吃疼之下顺口回应罢了,心里没觉得自己有错,他看向身边的小媳妇:

    “我只是觉得这女子有点眼熟,出门在外要谨慎,过来探查一番……”

    上官老祖半信半疑:

    “哪儿眼熟?”

    “额……”

    左凌泉表情微凝,犹豫了下,低头凑到了她耳边。

    上官老祖微微偏了下头,却也没彻底躲避,然后就听到左凌泉小声道:

    “屁股。这女子的屁股似曾相识……”

    ?!

    上官老祖万万没想到能听见这个奇葩回答,暗道:即便真是如此,你对老妖婆的臀儿很了解吗?这都能发现异样,你以前盯着看了多久?

    上官老祖眼神一冷,还未说话,左凌泉就抬手指天:

    “我对天发誓,绝对是察觉异样,才上来搭讪……不对,是探查。这是出门在外最基本的谨慎,媳妇你说对不对?”

    “……”

    上官老祖略微斟酌,觉得虽然奇葩了些,但以左凌泉的悟性,通过这些细节察觉异样并非没有可能,就松开了左凌泉的腰眼:

    “信你一次。”

    左凌泉用手揉了揉老腰,又问道:

    “我看差没有?这个女子是不是有问题?”

    上官老祖并未直接回答,因为左凌泉自己发觉异样,她否认的话,左凌泉下次肯定会忽略这种异样,这在某些时候是致命的。她稍作犹豫:

    “眼力不错,不过此人不比警惕,和你没关系。”

    “不必警惕……”

    左凌泉略显疑惑——不必警惕那就不是敌人,能似曾相识,说明以前可能见过……

    左凌泉想到了什么,凑近些许询问:

    “这个女修,莫不是前辈给我安排的护道人?”

    上官老祖摇头:“没给你安排护道人,不用指望危难之际有人来救你,万事自己小心。”

    “那此人……”

    上官老祖没法替自作多情的老妖婆解释,干脆脸色一冷。

    左凌泉识趣闭嘴。

    上官老祖本欲离去,不过扫了眼书楼二层,发现了墙壁旁的木头雕像,她注视一眼后,缓步走过去,给雕像上了柱香。

    书楼的伙计,一直关注着这对儿打情骂俏的小道侣,见状询问道:

    “小仙子认识这尊雕像?”

    上官老祖微微点头:“听说过。”

    左凌泉不明所以,走到跟前打量几眼后,询问道:

    “那我倒是孤陋寡闻了,这是哪位高人?”

    书楼伙计脸色有点自得,介绍道:

    “我八臂玄门祖上的一位奇人,号‘铁笔先生’,道行不高,但生平著书百册,在九洲广为流传,据说连山上的一位仙君,都是看他老人家的书长大的……”

    左凌泉眼神意外,猜到那位仙君,估计就是身边的小媳妇了。他好奇道:

    “是吗?楼里有没有这位老先生编著的书?在下倒是想观摩观摩。”

    “老先生故去几百年才成名,书没能流传下来,不过宗门里的大家,倒是经其弟子口述,重新整理了一些。”

    书楼伙计说着从书籍取了一整套书籍,递给左凌泉:

    “当年看老先生书的,如今不是仙君就是仙尊,这套书出来就被抢干净了,这套还是给熟客预留的,道友喜欢,就先让你给,一套十册,只需三十枚白玉珠……”

    左凌泉看向书籍侧面的名字——《雄霸武神》《无情剑仙》《仙子很凶》……

    这什么鬼?

    怪不得死后几百年才出名,这能有人看?

    左凌泉又望向旁边的上官老祖,欲言又止。

    上官老祖没什么表情,把书籍接过来,从静煣的玲珑阁里取了三十枚私房钱,丢给书楼伙计,转身就下了楼。

    “哎呦,仙子豪气,你这价都不砍一下,怪不好意思的,我再给您搭两本吧……”

    左凌泉接住店伙计给他丢来的书籍,随意一扫——《春潮二十八式》。

    “咳……”

    左凌泉连忙收进袖子,跟在了老祖后面:

    “媳妇,你喜欢看这类书籍?”

    上官老祖把成套的书丢给左凌泉,平淡道:

    “老先生的真迹早已经失传,这些不过是后人瞎编的,买下来关照下生意罢了。”

    “哦……”

    左凌泉跟着下楼,还想问两句,身前的媳妇脚步便是一顿,继而气质发生了些许变化。

    “这婆娘,脸皮真厚,拿我的钱关照生意……”

    这次是静煣。

    左凌泉示意别乱说,以免被人察觉异样,走到跟前道:

    “算相公的,待会补给你。”

    “你的钱不就是我的,咱们的钱让她糟蹋……”

    汤静煣性格向来节俭,花出去三十枚白玉珠,就是三千两银子,买几本根本没人要的破书,心里着实恼火。

    不过周边人多眼杂,她也不好多说,碎碎念的下了楼……

    前几天爆更把作息搞乱了,写的有点平淡orz。

第十五章 奶娘的味道

    “丢不丢人?一方尊主,给晚辈护道被护道人揪出来,从古至今你是头一个。”

    “本尊哪儿知道他这么机警,他到底怎么发现我的?”

    “不远远盯着,往人家跟前凑,楼里面就你屁股扭的骚气,他不看你看谁?”

    “扭……谁说的?我哪儿扭了……”

    湖畔柳林里,花簪少妇眼神微恼,无声自言自语,低头看向自己的细腰丰臀。

    略微琢磨,觉得被左凌泉发现,可能是在左凌泉身边晃悠太多,都眼熟了。

    碎碎念片刻后,花簪妇人抬眼看向湖岸——一袭公子袍的年轻剑侠,抱着一摞杂书,和两个姑娘有说有笑地走向落脚的水榭:

    “左公子,你怎么买这些在修行雏鸟的东西?我以前买过,完全是乱写,把这玩意当真,别说当仙君,离开山门不出三里地,就得因为走路太嚣张被人打死……”

    “走路和团子一样?”

    “对对对,左摇右摆迈着八字步……”

    “叽?”

    跟在后面走路的鸟鸟脚步一顿。

    ……

    花簪少妇打量几眼,没有再跟着回落脚之处,独自在春潮湖畔闲逛,排解‘老祖出山、一事无成’的烦闷。

    来回踱步良久,花簪少妇心中烦闷未消,倒是发现湖面极远处有一艘游船行驶,上面灯火通明,挂着‘屈’字家徽。

    花簪少妇知道左凌泉此行和屈家那张琴有关,稍微琢磨了下,身形随风而动,无声无息飘过湖面,来到了游船之上。

    “咚~咚咚~……”

    游船规模挺大,有空灵琴音从船楼里飘出,船上到处都是春潮湖附近的世家子弟、小宗门长老执事,仙家豪门的人未曾瞧见,应当只是栗河屈家的私宴。

    花簪少妇缓步走进船楼,略微打量后,透过廊道的地板,感知到上方的厅堂里,坐着几个修士,正在推杯换盏,说着恭维之语:

    “……先生今日一曲,当真妙哉,在玉蟾宫露面的几位大家,脸色屈某可是瞧见了,各个目瞪口呆、自愧不如……”

    “过誉了,千秋乐府对琴曲的造诣冠绝当世,老夫登台献艺,让千秋乐府正眼相待尚可,自愧不如还远远谈不上……”

    “千秋乐府不好说,出生其他宗门的那些个‘大家’,肯定是自愧不如。这次连东洲南盟都有人过来,我听老祖说,那边以前有个向阳城,对琴曲也颇有造诣……”

    “唉,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放在三千年以前,东洲底蕴不输华钧洲,但如今也不过是个有些家底的富户,老祖宗留的东西早忘干净了……”

    “呵呵……”

    ……

    花簪少妇皱了皱眉头,从几人称呼来判断,应该是三竹先生、屈家少当家、屈家管家、附近一个小世家的家主。

    毫无营养地互相吹捧,没有探听的意思,但花簪少妇也无事可做,并未离开,就这么听了小半个时辰,坐在上面的三竹先生,忽然问了句:

    “青霄鹤泣是上古名琴,老夫曾也多方打听,只知道北洲玄武台衰落后,此琴几经倒手,最后落在了一位山巅高人手里;三千年前东洲出事儿,不少高人过去降服魔神窃丹,那位高人也在其中,后来下落不明,琴也再无消息,屈少主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张琴?”

    窃丹之战,是上古与当今修行道的分界线,当时不光玉瑶洲被打断代,其他几洲驰援的修士也死伤不少,连当今的邪道魁首‘幽萤四圣’,都有两位在窃丹之战时出过力。

    因为局面太惨烈,光是超度亡魂的法事都持续了百来年,当时有哪些义士舍身难以统计,能留下名字的都是至今还留存的大宗门子弟;像是神昊宗这类彻底销声匿迹的宗门,或者不显山露水的高人隐士,战死之后,确实是没人记得了。

    花簪少妇回忆了下,不记得这号人物,又倾听屈家少主的回答:

    “呵呵,唉……说来也是巧合,家父喜欢搜罗这些玩意儿,几十年前去道家祖庭拜访,路过天门峡的时候,碰到了家老货铺子,顺道进去逛了逛,发现了这张琴,琴弦都没了,不知被谁换成了寻常蚕丝;铺子掌柜不识货,家父眼力却不差,当时就看出这张琴不一般,算是捡了个漏……”

    “是吗?这运气实在羡煞旁人,老夫求了一辈子,都没遇上一张像样的琴……”

    ……

    花簪少妇微微蹙眉,觉得这来历就是‘出门溜达随手捡到上古仙兵’的常见戏码,修行道类似的传闻很多,但真有这运气的寥寥无几,百十年不一定能碰上一个。

    花簪少妇知道谢秋桃想要这张琴,但她也不能昧着良心做强取豪夺的邪道行径。

    想要名正言顺拿到琴,最好的出发点,自然是屈家得手此琴的来路不合理,如果屈家是杀人夺宝抢来的,那她黑吃黑,就算为民除害后顺手缴获战利品了。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花簪少妇无声无息隐入了船楼二层的一间书房,安静等待。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客厅的酒宴结束,几位贵宾被送去各自的房间休息,身着锦袍的屈家少当家屈相汶,带着管家走向书房,沿途还说着:

    “……听说东洲女武神的弟子到了玉蟾宫,还是个仙子,不知道可有道侣……”

    身后的老管家,是屈相汶的心腹兼护卫,对此直接摇头回应:

    “少当家,这事儿您就别想了,听说女武神的嫡传过来,想攀亲家的人都从千秋乐府排到了雷霆崖,仙家豪门都觉得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屈家提这事儿,准惹人笑话……”

    “唉,姻缘这东西,谁也说不准,豪门仙子喜欢上出生一般散仙也不是没有;再者仙家豪门也是代代积累下来的,咱们屈家现在底蕴不够,再累积的千儿八百年,能跻身顶流仙家也不无可能;能当女武神嫡传,眼力肯定不差,说不定就瞧上了我这潜力……对了,好像没听说过东洲女武神有道侣……”

    “嘶——”

    老管家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抬手,让喝飘了的少当家停下话语:

    “少当家,您先醒醒酒吧。就您这句话,被有心之人听见,咱们屈家就算躲过一劫,‘暴发户’的名号也坐实了。女武神嫡传都没几个人能高攀,您还把主意往……唉,说句不好听的,您配吗?”

    “我不配。”

    屈相汶确实喝得有点多,借着酒意随口瞎扯两句罢了,哪里敢真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

    不说他一个世家少主了,就算是天下最强十人,恐怕也不敢对东洲那个女阎王起爱慕之心。

    因为就算侥幸真娶回来,人家东洲女武神还能和小媳妇似的,乖乖叫‘相公’?

    在所有修士眼里,天下没人当得起女武神的一声‘相公’;就算女武神动了凡心,最大可能也是女武神开口说:“跪下!”,当男人的一个哆嗦,小声嘀咕:

    “我好歹是仙道枭雄,给个面子,能不能回家再跪?”。

    堂堂山巅巨擘当得好好地,谁想去尝试这种非人待遇?

    在屈相汶看来,能产生这种想法的人,估计都是五行本命全是‘本命胆’;敢付诸实践尝试征服女武神的,当得起一声‘绝代智障’;真正能把东洲女武神这样的一洲霸主揽入怀中的人,就不可能出现。

    经老管家一句提醒,屈相汶觉得是有点飘,便让管家先去招呼客人,进入书房,独自待会儿驱散酒意。

    书房里放着文房四宝和诸多摆件儿,里侧还有一张琴台。

    屈相汶走到琴台旁坐下,从玲珑阁里取出了一张古黄色的七弦琴——琴身虽然古迹斑斑,看起来很陈旧,但木头好似黄玉,在烛光些带着通透感,若是凑近仔细观摩,甚至能瞧见木头里面有丝丝缕缕的金线在流淌。

    屈家通过各方询问,知道此琴的渊源,明白在里面流淌的东西,是那只飞升失败仙鹤残存的气息,也可以说是‘器灵’。

    只可惜‘青霄鹤泣’的年代太过久远,出现的时间,还是长生到未断之前,虽然器灵还在,但已经消散得所剩无几,如今只能算一张罕见的仙品古琴,指望其发挥其他特殊功效是不可能了。

    当然,若非如此,屈家也不敢把此等重器拿出来。

    屈相汶通过家中长辈的暗中打探,知道北狩洲上古霸主玄武台,有一把撑门面的琵琶‘绕殿雷’,即是仙品乐器,也是正儿八经的仙兵,有‘音绕天宫神殿,声镇域外天魔’之称。

    ‘绕殿雷’的分量,和道家祖庭掌教手里的那尊‘三清铃’、千秋乐府代代相传,只有老祖才能持有‘夔鼓’不相上下,都是蛮荒太古时期,用来对付降世天魔的东西。

    琴台上‘青霄鹤泣’,如果有此等分量,屈相汶别说拿出来显摆了,恐怕到手的第一时间,就先上贡给华钧洲几家霸主,以免惹来灭族之祸。

    虽然器灵早已消散殆尽,但终究是在史上留下名字的罕见奇珍。

    屈相汶坐在琴台前,感觉自身气势都不一样了,意思约莫是——十仙君用的是仙品乐器,我用的也是仙品乐器,那我和十仙君也算站在了同一水平线上。

    屈相汶不会弹琴,不过兴之所至,还是随手拨弄了两下。

    “咚~咚~……”

    低沉浑厚的曲调,在书房里回荡,声音不大,却震乱了人的心绪。

    也是在这一瞬间,屈相汶一阵恍惚,眼神呆滞,愣愣望着前方不再有动静。

    “这东西是你能乱弹的?牛嚼牡丹……”

    柔媚嗓音从房间角落响起,继而出现水波般的纹路,一个花簪美妇的声音,从墙角缓缓现出了身形。

    屈相汶在琴台后盘坐,目光愣愣望着前方,并没有任何反应。

    花簪美妇来到旁边的茶案坐下,并没有去碰那张罕见的上古名琴,而是询问道:

    “这张琴,你从哪儿得来的?”

    屈相汶如同梦一般,说道:

    “家父挖坟挖来的。”

    “嗯?”

    花簪少妇着实愣了下,莫名其妙:

    “挖什么坟?”

    “家父本是散修,会风水相术,喜欢四处探宝找机缘,有次误入荒骨滩,找到了个大墓,家父叫‘仙王陵’,里面有很多东西,这张琴是其中……其中……”

    屈相汶说道这里,眼珠动了动,眼底现出挣扎之色,竟然有转醒的迹象。

    能出现这种情况,说明要说的事情,对屈相汶来说极为重要,潜意识提醒自己要守口如瓶,试图从不受控制的处境挣脱。

    屈相汶是屈家少当家,幽篁巅峰的修为,不能掌控神魂之术,但对神魂之术已经有了一定抗性,继续催眠肯定打草惊蛇。

    花簪少妇见此,没有做任何干涉,身形瞬间消失在了书房里。

    “咚~”

    琴弦又响了一下。

    屈相汶眨了几下眼睛,环视书房后,没发现异样,又低头看向身前的古琴,惊疑道:

    “不愧是仙品乐器,劲儿真大……”

    ……

    书房外的游廊里。

    花簪少妇倾听少许,见屈相汶没有发觉异样后,身形随风而去,回到了红马街的湖畔。

    “荒骨滩……仙王陵……”

    花簪少妇记得荒骨滩是华钧洲的古战场,一片不毛之地,仙王陵却没听说过。

    栗河屈家能在短短三百年之内起家,且能对这个秘密在潜意识里守口如瓶,说明不仅发现了先人的埋骨之地,背后还藏着至今不为人知的东西……

    花簪少妇暗暗琢磨片刻,觉得这事儿可以查上一查,抬手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纸鸟,放在手心。

    心念一动之间,掌心的纸鸟就活了过来,变幻成了小麻雀的模样,自行飞向了春潮湖外的无边夜幕……

    ------

    临湖水榭环境优雅,周边有常青竹遮挡附近建筑,能遥遥听见街道上的喧嚣,也能看见春潮湖上星星点点的游船。

    两根柱子探入湖水支撑露台,上方还有遮阳的顶子,檐角挂着灯笼,露台上铺着地毯,摆有茶案,放着茶水点心。

    左凌泉穿着一袭公子袍,手里握着从多宝潭买来的鱼竿,在露台边缘盘坐当钓鱼翁。

    等着螃蟹上钩的团子,有点急不可耐,在左凌泉背后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到左边,还跟着琵琶曲调,哼着小曲:

    “铛铛铛~……”

    “叽叽叽~……”

    谢秋桃抱着铁琵琶坐在跟前,认真地弹着曲子,双膝上放着一本刚从八方斋买来的乐谱。

    汤静煣则坐在后面的茶案旁,手里拿着两本叠在一起的书,前面的名字是《仙子很凶》,后面的内容却是插画,描绘着两个人摔跤的各种姿势。

    或许是怕被发现,汤静煣瞄谢秋桃一眼,才会悄悄翻一页,连大晚上不睡觉闹着要吃螃蟹的团子都不寻了。

    左凌泉认真盯着水面的鱼漂,稍显出神,还在想着那个屁股很漂亮的女修到底是干什么的,只可惜老祖不说,他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

    等了半天不见螃蟹上钩,左凌泉把目光放在了旁边的圆脸小姑娘身上,见她认真练曲儿,开口道:

    “秋桃,你不会是冲着中秋会表演来的吧?我瞧你对青霄鹤泣不怎么上心呀。”

    谢秋桃弹琵琶的动作慢了些,幽幽一叹:

    “上心也没用,谢家不肖子孙卖了的东西,后人又不能明抢,还不是得拿钱赎。我现在还欠上官前辈一屁股债,哪儿买得起呀。”

    左凌泉知道仙品乐器的价钱没上限,对此也只能笑了下:

    “后天看情况吧,万一屈家出言不逊,让我找到机会发飙,说不定就把琴拿回来了。”

    谢秋桃连忙摇头:“可别,华钧洲这些豪门,最是讲究气度。该动手的场合能动手,但是对弈、弹曲之类的文雅场合,谁要是用武力论高低,准被他们视为乡下来的蛮子。你好不容易有了大名声,可不能再被看贬了。”

    “唉,我除了练剑,不会其他,要说诗词歌赋,好像记得些,但都不全,嗯……葡萄美酒夜光杯,黑云压城城欲摧……不对,欲抱琵琶半遮面……也不对……”

    谢秋桃眨了眨大眼睛,想笑又觉得不合适,轻声道:

    “这些东西都是闲时雅趣,左公子真琢磨这个,才是浪费天赋。中秋会看我表演即可,我可是玄武台的正统传人,搁在几千年前,能和道家祖庭的掌教同台论道,区区一个千秋乐府罢了,我镇得住。”

    “……”

    左凌泉欲言又止。

    滚到两人之间的团子,倒是抬起头来,看向自信满满的桃桃,“叽叽……”了几声,应该在问——桃桃,你要当众表演弹棉花吗?

    谢秋桃看懂了团子的意思,眼神一沉,抬手轻拨,团子就从露台边缘滚了下去。

    “叽?!”

    一声惊叫。

    左凌泉想把团子捞起来,结果瞧见快掉进水里的团子,扇着小翅膀飞了上来,落在谢秋桃后面,很恼火地把谢秋桃往下挤。

    左凌泉都差点忘了团子不是走地鸡,自己会飞,悻悻然收手,有些好笑地看着团子推秋桃屁股。

    好软……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发现看的地方不对,又把目光移开了。

    背后的静煣,琢磨着手里的书籍,想开口提议左凌泉回屋,试试这书上写的招式如何。

    毕竟花三十枚白玉珠买的,用的还是她的私房钱,如果一点妙处都没有,这钱岂不是真糟蹋了。

    不过谢秋桃在跟前,叫男人回屋肯定被想歪,不大好意思。

    汤静煣正迟疑怎么开口的时候,无能狂怒的团子,动作忽然一顿,从秋桃屁股后面探出头,望向湖面,抬起翅膀指了指:

    “叽?!”

    三人顺着翅膀所指的方向,却见天水一线的湖面上,有一艘规模很大的游船,正在驶向春潮湖的江口。

    汤静煣不明所以:“叽什么?有东西?”

    “叽叽……”

    团子有点激动,摊开翅膀不停比划。

    左凌泉看懂了肢体语言——比的是灵烨胸脯的大小,意思是‘好像是奶娘的味道’!

    左凌泉眼神意外,仔细望向湖面,距离不下十余里,凭借超凡的感知,能隐约瞧见船只上满是莺莺燕燕,但分辨不出是哪些人。

    左凌泉离开玉瑶洲时,知道灵烨会过来拜访铁簇府的友宗,但具体什么时候来和拜访路线,灵烨并没有告诉他,只说等交汇的时候会通知他,此举的目的,自然是让他别指望有人在背后护道。

    今天那个翘臀女修,莫不是灵烨?

    不像,是灵烨的话,乔装得再好,也一眼认出来了……

    左凌泉不大确定,思索少许后起身道:

    “我过去看看情况。”

    ……

    氵……

第十六章 你怎么来了

    月朗星稀。

    数艘游船,在平如镜面上春潮湖上行驶,拖出长长的白色涟漪,居中的一艘最为华美,挂着千秋乐府的徽记;衣着华美的男女修士,在游船前后走动,腰间都挂着宗门牌子,时而能听见几声欢笑。

    船楼内回荡着天籁般的乐曲声,姜怡和吴清婉在大厅的一方棋台旁就座,冷竹在旁边沏茶,三个女子的眼神都稍显无趣。

    高境修士没有昼夜的说法,在玉蟾宫的舞曲结束后,过来的各宗名望,被邀请到了千秋乐府的游船上,前往江口观摩‘河风秋月’的奇美景观,路上行程算是交际会。

    这艘最大的游船,和栗河屈家的私人游船可不一样,做东的是千秋乐府的府主夫人薛梨花。

    能让府主夫人接待的宾客,出身自然不会太低,游船之上,有华钧洲豪门的子弟,还有千星岛、东洲南盟过来的高门贵子,下宗或者世家出身的修士,若是没有大名望,根本就不敢上来。

    已经得道的山巅老祖,知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道理,明白人乃至鸟兽鱼虫,在天道面前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

    但这些大道理,对尚未走到山巅的修士来说只是空谈,修行道的地位划分,甚至比俗世还森严,散修瞧不起野修、宗门弟子瞧不上散修、内门瞧不起外门……,不是一个层面的修士,永远不可能打成一片。

    姜怡跟着上官灵烨过来,身份其实不算低,但和那些搔首弄姿的豪门仙子玩不到一块儿去,甚至看那些人的眼神都觉得讨厌——遇人先瞄一眼腰牌,比自家大就含笑攀谈,比自家小就摆出高人气度,等着人家行礼或者干脆不搭理。

    出生落剑山的几个年轻人最是可怜,本来还有点名望,过来的路上老家被大恶人打穿了,直接变成二流宗门弟子,如果不是宗门资历实在太老,千秋乐府给面子,恐怕船都上不了,此时上来了,也是默默坐在一边喝茶自说自话,根本没人搭腔。

    姜怡对这种势利眼的场面很不满,吴清婉倒是要看得开些,毕竟人天性是如此。

    而另一边,论出身已经站在山巅的上官灵烨,也并非不会被这些俗人眼光烦扰。

    船楼外的观景的甲板上,有宗门仙子轮番在中心的圆台上表演琴曲、舞蹈,周边摆着几十张坐席,坐的是华钧洲最前面的几个大仙家的人,上官灵烨位列其中,背景稍小些的,只能站在后面旁观。

    坐在主位上的人,是千秋乐府的薛夫人,从面相看其实和上官灵烨差不多大,但能把人榨干的熟女气质展现无疑,气势也不俗,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谁是这里的东家。

    上官灵烨坐在薛夫人右侧,她师尊是正道六仙君之一,本身又是铁簇府的继承人,论身份是在场最高的。

    但正如左凌泉临行前听到的叮嘱——老祖作风太过硬派,外面的仙家,不是所有人都会卖老祖面子。

    甲板上的数十人中,恰好就有不怎么忌惮东洲女武神名号的人。

    坐在薛夫人左侧案席的人,是一个身着白色宫裙的女子,腰间挂着太阳徽记玉牌,眼神比上官灵烨往年还傲,周围人对此却习以为常,因为此女名为东方云稚,直系祖先就是‘阳神’东方烛照。

    足以在九洲横着走的背景,让东方云稚在华钧洲人气极高,一直是各大年轻俊杰的理想道侣。

    如何换在平时,东方云稚肯定是游船上的焦点,八臂玄门的门主嫡子鲍荣星、紫霄城主的子孙紫鸾等人,也会对她礼敬有加。

    但今天不一样,旁边坐了个‘上官仙子’,不仅背景不弱于东方云稚,姿容也当得起倾国倾城,一来就抢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此时诸多仙家贵子,目光都被新来的女武神嫡传吸引,各种攀谈客套;周围旁边的修士目光也集中在右边,几乎没几个人注意东方云稚,只有陪着东方云稚过来的师兄周沐,不停和东方云稚闲聊。

    东方云稚有个分量惊人的祖宗,根本不把那什么女武神当回事儿,不过这种场合,当众发火丢的是自己的人。

    东方云稚旁观片刻,见上官灵烨游刃有余地应酬各方道友,想想开口道:

    “我还是头一次见灵烨仙子,以前听仇师妹说起过,还以为……呵呵~”

    能过来参加中秋会的豪门贵子,都是山巅巨擘的子侄,过来的目的,和上官灵烨差不多——对外交际积累声望,为未来接任掌门等职务做准备,不通人情世故的二世祖只占极少数。

    就座十余人,听得出东方云稚话语客气,但笑里藏刀,都停下了话语,目光在两位豪门仙子之间徘徊。

    上官灵烨应付各种客套,本就不胜其烦,见有人找茬,心里更是不悦。不过脸上依旧风轻云淡,微笑道:

    “哦?东方仙子以为什么?”

    东方云稚摇了摇头,稍微迟疑了下,才道:

    “仇师妹心直口快,说灵烨仙子和铁簇府的门风一脉相承,是个五大三粗的女中豪杰,呵呵~我若不是亲眼瞧见,还真被她骗了。”

    铁簇府的门风,在九洲出了名的彪悍,连门徒司徒震撼自己都说:“铁簇府脑子共一石,老祖独占八斗,灵烨师叔占两斗,剩下没有;有脑子会让人畏惧,所有我们有脑子都不用!”

    但这些说法,只是铁簇府自嘲,或者别人私下里抱怨铁簇府霸道,谁敢当着面说铁簇府都是五大三粗的无脑莽夫?特别是说一个女修。

    东方云稚说的是个不合适的冷笑话,在场诸多豪门贵子,只有两个草包,和师兄周沐呵呵笑了两声,其他人只是旁观。

    上官灵烨清楚那个手下败将的性格,和她一样目光于顶,也很讨厌她,但不会如同碎嘴妇人般,私下对着外人说她‘五大三粗长得丑’;如果心胸狭隘至此,也不配当她的手下败将。

    这番话,明显是东方云稚自己瞎编,在故意损她。

    上官灵烨脾气可不小,直接回应道:

    “仇妞妞和我玩到大,一直和我较量容貌,对着外人说我五大三粗,岂不是也在损自己。东方仙子这话,是自己瞎编的吧?”

    东方云稚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在场诸位豪门贵子,没想到上官灵烨一点面子不给,直接撕破对方嘴脸,心中暗道不妙。

    东方云稚有老祖宗撑腰,可从来没人敢对她这么不客气。

    薛夫人是此行的东家,见两位豪门仙子有吵起来的架势,开口道:

    “铁簇府之勇武,天下无人不知,又个个身材高大面相英武,云稚可能是理解差了。”

    东方云稚并没有顺着台阶下去,而是顺着话道:

    “那估计是我理解错了仇师妹的意思。灵烨仙子气质如此出尘,岂会是五大三粗的莽夫,琴棋书画肯定精通,过来多日,我还未曾见上官仙子显山露水,刚好场合合适,要不咱们比比琴艺?”

    众人听见这话,倒是有点好奇。

    他们看上官灵烨气度举止,和天上的真仙子似的,肯定不是铁簇府常见的蛮汉,说不会琴棋书画才叫奇怪。

    而东方云稚自幼喜欢这种场合,为了学琴艺,专门把琴道大家三竹先生,请去映阳仙宫住了十几年,水平也不低。

    此地文雅场合,两个仙子文斗算雅事,众人肯定想看,所以还有人搭腔怂恿。

    薛夫人和铁簇府的府主夫人交情不错,上官灵烨过来时她就问过,知道上官灵烨自幼专心修行,没学过这些,开口解围道:

    “琴曲不过是闲时雅趣,东洲女武神一生捍卫正道,从未松懈一天,岂会教弟子这些和修行不相干的东西。云稚仙子想切磋的话,我那徒弟玉溯正好手痒……”

    东方云稚并没有让薛夫人把话题岔开,看着上官灵烨,微笑道:

    “上官仙子莫非不会弹琴?”

    上官灵烨会弹琴,但只是大众水准,上不得大雅之堂。

    修行中人不善琴棋书画,本就不算缺陷,她对此也没遮掩:

    “对这些不感兴趣,让东方仙子失望了。”

    “呵呵~”

    东方云稚笑了下,微微摇头:

    “唉,那可惜了,看来仇师妹也没完全瞎说……”

    此言就有些刁蛮无礼、阴阳怪气了。

    诸多仙家子弟皆是皱眉,却不好插话。

    旁边的师兄周沐,不等上官灵烨翻脸,就迅速唱起了红脸:

    “云稚,你这话就过分了,琴棋书画本就是闲时雅玩,和修行道无关。”

    这句话还算在理,但周沐接下来就道:

    “东洲那边也不兴这个,窃丹之战后,文脉传承就断了,没人教,整个东洲的宗门,除开桃花潭有点造诣,其他宗门都不擅长这些雅玩,上官仙子不感兴趣,也在情理之中。”

    “师兄教训的是,我都忘了这茬……”

    周沐的话算实话,东洲现存的山巅三元老,两个都是从外面来的,本土‘文化传承’早就断了,古籍都得去北疆找,更不用说其他东西,九大宗门都没有和文化、艺术相关的强项。

    但周沐当着东洲女武神弟子的面,说出类似‘东洲都是没文化的粗人’的话,显然过火了。

    众人看着两个人互相搭话,笑里藏刀嘲讽起女武神的徒弟,都不好开口,只是望着上官灵烨,看她怎么回应。

    这场面所有人都看出不太好处理,相当于文人吵架,敢翻脸打起来就是玩不起,不翻脸显然说不过这俩一唱一和的,除了拂袖而去,似乎没什么解决法子。

    上官灵烨表情波澜不惊,心里思索应对的话语,尚未想好,忽然听见一声:

    咻——

    破风声近乎凄厉,从不远处另一艘小游船上响起,升至高空,又直接往甲板砸来!

    在座诸多豪门子弟皆是抬头,甲板上的近百仙子、仙家公子哥,则惊的连忙往周边退开。

    薛夫人眉头一皱,不过并未露出谨慎戒备之色——游船在千秋乐府宗门里面,在座的又都是山巅巨擘的孙子、孙女,哪怕这些豪门贵子天资悟性比不上当家青魁,家底可是一个赛一个豪横,仅船上几百号人,随身带的保命法宝恐怕都不下千件儿,谁选在这种场合搞伏击,纯属脑壳有包。

    薛夫人只是不满谁这么没礼貌,在此等文雅场合,搞这种先声夺人的把戏。

    正在对峙的上官灵烨和东方云稚,也被动静打断了思路,抬眼看向上方。

    这一看,上官灵烨便是满心错愕!

    轰隆——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一道身影就从高空砸下,落在了正在弹琴的仙子旁。

    力道之大,把整艘游船都踩得下沉了几分,在船头下方压起水花。

    哗啦——

    正在弹曲看戏的小仙子,吓得一个哆嗦,转眼看去,却见身边站着一个佩剑公子。

    佩剑公子身材很高,穿着一袭云纹公子袍,腰间悬着两把剑,墨黑长发以发带束起,面容俊朗,但更俊的是双眸间那股锋芒,哪怕站在诸多豪门子弟之前,淡漠的眼神也好似站在山巅,随意望着脚下一群蝼蚁。

    “喔~……”

    弹琴的仙子没想到身边落下这么俊个剑仙,眼前微亮。

    周边众人则是有点惊疑。

    八臂玄冥的鲍荣、紫霄城的紫鸾,都是豪门老祖的嫡系子孙,关注着近期冒出来的人物,本来他们还在想谁出场这么拽,瞧见俊朗公子腰间挂着的两把剑,就有所猜测,惊讶打量。

    东方云稚和周沐,显然也听说了落剑山的传闻,皱眉望向圆台,不明所以。

    上官灵烨自不用说,心里震惊得无以复加,连刚才的怒意都忘记,脑子里全是:

    这厮怎么来了?

    真俊……我心为什么跳这么快……

    你来就来,摆这么俊的架势想作甚?!

    ……

    因为动静太大,船楼里的数百人也望向了这边。

    喝茶的姜怡和吴清婉,差点一口茶喷出来,眼神错愕,冷竹则快要被驸马爷帅晕了,连忙跑到窗口张望。

    高朋满座的游船,稍微寂静了一刹那。

    薛夫人不确定这个俊公子的身份,略微回忆,开口询问道:

    “小友是左慈?”

    “嚯!”

    听到这个名字,刚才有些茫然的宗门子弟,都反应过来,些许被惊扰的不悦,当即烟消云散。

    “此人便是东洲剑妖?!”

    “怪不得这么嚣……咳——潇洒!”

    “这气场,名不虚传……”

    “好俊~我腿都软了~”

    “不知羞……”

    ……

    窃窃私语不断,却没人对这种嚣张至极的出场方式不满。

    因为‘剑妖左慈’本就该如此,这目中无人的嚣张模样,已经比在落剑山收敛多了。

    众目睽睽之下,圆台上的俊郎剑仙,先对着薛夫人微微颔首一礼,然后才转向众人,声音淡漠:

    “刚才,我听见有人说,东洲文脉断了,都是没先生教的粗野莽夫。谁说的,自己出来。”

    口气很冷。

    上官灵烨望着那道‘护妻狂魔’般的眼睛,可能是第一次心如小鹿乱撞的这般厉害,强横心智根本压不住身体的反应,腿都不自觉夹紧了些许,也不知是怕没忍住扑到男人怀里,还是因为其他难以描述的生理反应。

    姜怡和清婉则是心惊胆战。

    渡船数百人默不作声,虽然早听说剑妖左慈作风强横,但真见到人,他们才发现说书先生确实说得保守了。

    这哪里是脾气横,这完全是嚣张的离谱。

    在场可是华钧洲各大豪门的仙家贵子,刚才说话的更是阴阳仙宫的人,这说话的口气,是想作甚?

    东方云稚眼中有怒意,但不名对方底细,没有直接回应。

    周沐听说过‘剑妖左慈’,但没料到此人就在附近的游船上,还被这单人踢穿落剑山的妖孽找上门,心里说实话咯噔了下。

    不过映阳仙宫终究比落剑山高几个层面,周沐站起身来,平淡道:

    “我只是陈述事实,并无贬低东洲之意,更没说东洲全是粗野莽夫,阁下怕是理解错了。”

    这么客气回应,众人自然明白,周沐是知道‘剑妖左慈’性格——一点就炸、谁都不怂——担心把话说大了,待会不好收场。

    但周沐不点,难道对方就不炸?

    圆台上的俊朗公子,转眼望向周沐,按住腰间了剑柄:

    “不管你什么意思,我听着不爽。刚好在场高人众多,咱们比划比划,让你出个名。”

    比划?

    众人表情怪异,暗道:你这口气是要切磋吗?你明明是要当众揍周沐!

    至于‘剑妖左慈’有没有这胆子冒犯映阳仙宫,众人没有丝毫怀疑。

    落剑山的事迹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周沐再厉害,还能比啸山老祖更让人忌惮?

    虽然他们和‘剑妖左慈’没啥交情,但和周沐交情也不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都望向了周沐。

    周沐道行不低,但自认没本事一剑秒韩松,答应单挑是自不量力找打,但不答应又丢人,只能道:

    “在场仙子众多,都在讨论琴棋书画等雅事,不是切磋的场合……”

    坐在左凌泉跟前弹琴的小仙子,估计身份不低,连忙插话:

    “不要紧,你们切磋即可,我给你们腾地方。”

    渡船上豪门仙子占多数,半数都眼巴巴瞅着台上的俊朗剑仙,不少人跟着道:

    “是啊是啊……”

    “打吧打吧,我们绝对不笑……”

    “哈哈……”

    ……

    终究是自幼捧在手心长大的仙家大小姐,说话还有点顽皮。

    周沐脸都黑了。

    左凌泉说实话懒得欺负这些外强中干的仙家纨绔,但媳妇被刁难,他既然出了场,总得把戏做完。

    左凌泉微微抬起下巴,望着周沐,眼神轻蔑:

    “阁下莫非不敢?还是映阳仙宫专精闲时雅趣,不擅长这些粗人的把戏?”

    “嘶——?”

    就座诸位豪门公子,暗暗抽了口凉气,没想到这位剑仙不但脾气大,嘴还这么毒。

    映阳仙宫是华钧洲抗大梁的宗门,战力出了名的高,被这么讥讽一句,弟子要是不敢上场,那人可就丢大了。

    但周沐上去了不也是自取其辱!

    东方云稚面对上官灵烨还算克制,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剑修讥讽,岂能不怒火中烧,猛拍茶案道:

    “你好大的胆子。周沐,上去!”

    站在旁边的周沐,脸色极为难看。

    他要是能打过,他早就上去了,还在这里瞎扯?

    不打就没有输赢,被激上去打输了,那人可就丢大发了,东方云稚不怕事儿,他回去准被宗门责罚。

    但话说到这份儿上,周沐不上去动手就坠了映阳仙宫的名头。

    进退两难之下,周沐只能瞄了薛夫人一眼。

    薛夫人挺想旁观看戏,但作为此地的东家,让映阳仙宫难堪,日后不好交代,还是插话道:

    “左小友,此次聚会,是我千秋乐府做东,意在沟通琴曲,切磋确实不合适,看在我这长辈的面子上,此事就这么算了,切磋日后再谈吧。”

    诸多小仙子,望着台上的左凌泉,有点提心吊胆。看那眼神的意思,应该是怕这位霸道剑仙,秉承落剑山的作风,转头对薛夫人来一句:

    “你配吗?”

    左凌泉和千秋乐府没过节,自然不会干这种莽夫行径,松开了剑柄:

    “薛夫人开口,在下自然不会在贵宗地盘惹是生非。不过还是要提醒诸位一句,有多大本事说多大话,隔墙有耳的道理都不明白,就不该走修行道,走了也迟早死半路上。”

    提醒诸位?

    在座豪门贵子,都是坐直了几分——这是说我们在座的都是垃圾,让我们以后说话注意些咯?

    但他们知道台上这位剑仙根本不忌惮各家老祖,他们上去比划比划,估计也是丢人现眼的份儿,所以没人搭腔。

    东方云稚怒容满面,是真想收拾这狂得没边的无名小辈,但薛夫人按住了东方云稚,周沐也暗暗使眼色,东方云稚最终只是“哼!”了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上官灵烨旁观男人给她出气,只觉身子都快酥了,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奖赏左凌泉两口……

    不对,男人这么长脸,亲两口哪儿够,应该要什么给什么,本宝宝有的是家底……

    不行,这厮肯定得寸进尺,要走后面怎么办……

    ……

    吴清婉也差不多,满心与有荣焉,寻思着犒劳凌泉的方式——这可怎么表扬才是,要不让他绑起来玩……呸呸,是修炼……

    姜怡则是酸酸的,暗暗嘀咕:果然更疼灵烨狐媚子,你都没这么护过我,偏心……见了面挠死你……

    连乖乖巧巧的小冷竹,都晕乎乎的想着——好俊,这怕是得故意犯点错,让左公子再按着打一顿屁股了……最好光着屁股打……

    左凌泉知道媳妇们心里很满意,这就足够了。他目送两个不长眼的货色离开后,收敛了冷峻面容,抬手对薛夫人一礼:

    “贸然登船,未曾通报,还请薛夫人见谅。”

    薛夫人面带笑意:“左小友名声如日中天,能到千秋乐府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云澈、云璃,你们不是一直念叨剑妖左慈吗,人家都到周边船上了还没发现,还不招待一下。”

    “是。”

    两个站在薛夫人后面看戏的妙龄仙子,连忙往圆台走来,满眼窃喜,还有点争先恐后的意味。

    左凌泉心中一紧。

    刚刚还想着怎么奖励相公的三个女子,双眸同时微眯,多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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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2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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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芙蓉金菊斗馨香

    左凌泉以前接触的都是修行道拔尖儿的青魁道种,无论年纪大小,都自幼经受了各种历练,比较成熟。

    他本以为仙家豪门的子弟,都该是如此,但真正接触了游船上的仙子后,才发现养尊处优豪门大小姐哪儿都不缺。

    游船上谈论琴曲的仙子,基本都是山巅高人的直系子孙,因为天资心性等原因,在修行道不可能走到山巅,也吃不了修行的苦,就干脆当宝宝养,一身道行估计都是长辈拿天材地宝喂出来的。

    这种在温室长大的仙子,对修行感悟毫无概念,聊得都是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即便宗门交付有重任,也是想办法攀附一个豪门少主,或者拉回家一个未来天骄。

    左凌泉因为落剑山的事儿,背景神秘、前景可怕,被很多小仙子都盯上了,过来搭讪结交的仙子络绎不绝,甚至还过来了几个守寡的夫人,直接暗中抛媚眼,一副‘以后跟着阿姨,让你明白什么才是真神仙’的勾人模样。

    左凌泉知道‘知足’二字,和这些人也实在没有共同语言,加上三个媳妇和小冷竹在远处盯着,他连目光都没有乱瞄,只是保持少言寡语的冷峻神色,在游船上闲逛了几圈儿。

    左凌泉登船的目的是给灵烨解围,但不好明说,围着的小仙子询问,只说听闻这里有一张上古名琴现世,过来看看热闹,期间也没和三个媳妇亲热。

    等游船抵达江口,左凌泉就和做东的薛夫人告辞,独自离开了游船;薛夫人明显想拉拢他,给他在玉蟾宫安排了一处洞府,但左凌泉以独来独往惯了为由,谢绝了。

    离开游船后,时间已经到了凌晨。

    左凌泉在春潮湖的水面上蜻蜓点水般起落,确定无人跟随后,才前往了风月城。

    谢秋桃和静煣怕出意外,一直远远跟着,此时才与左凌泉回合,一起折返。

    谢秋桃在湖面上如履平地,性子如往日一样活泼,面向两人倒着走,叽叽喳喳说道:

    “……那个东方云稚,最是刁蛮了,我以前在映阳仙宫的时候,就特别不喜欢她……”

    “你见过她?”

    “没有,只是听说过,她想学琴,把人三竹先生请到了映阳仙宫,结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硬拖了人家十几年……不过三竹先生也不咋地,琴弹得还行,但没傲气,从始至终没说啥,要换成我,爱学学不学滚,当老师的岂能迁就学生……”

    ……

    两人随口闲谈,团子倒着蹲在左凌泉肩膀上,眼巴巴瞅着后面“咕咕叽叽……”,应该是在说:“好想奶娘呀~”

    汤静煣也时而看一眼背后的湖面,想了想道:

    “灵烨她们来了,不聚一聚?”

    左凌泉自然想和四个媳妇聚聚,一起大被同眠过个大年,但往后还有修行路要走,把老祖搬出来就失去了独当一面的机会,对此叹了一声:

    “现在所有人目光都放在我身上,贸然接触会让人联想到我们的关系,私下里找时间聚聚吧。”

    汤静煣哦了一声,可能是觉得公主她们来了,以后就没机会吃独食了吧,悄悄在心里问了句:

    “婆娘,你待会忙不忙?”

    好婆娘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一声无奈又无语的轻叹,就没了动静。

    汤静煣抿嘴笑了下,又回头看了眼,才加快脚步:

    “团子都瞌睡死了,快点回去吧。”

    “叽?”

    眼巴巴望着奶娘的团子,茫然回头,想说“鸟鸟不瞌睡”,但一看静煣的眼神,就连忙乖乖打了个哈欠,还用翅膀揉了揉眼睛。

    很快,三人回到了湖畔水榭。

    团子在老娘的眼神示意下,垂头丧气的叼着谢秋桃的裙摆,让她抱着自己回房睡觉觉。

    谢秋桃也不傻,看出了些小姑娘不能说的事情,眼神怪异的抱着团子跑掉了。

    水榭是给修士或者文人骚客落脚的别院,规模不算小,茶室、客厅一应俱全,睡房用的是竹榻,悬有纱帘,里面有一扇画着百美图的屏风,布置得颇为雅致。

    左凌泉瞧出了静煣的小心思,进入睡房后,并没有急吼吼的往床榻上跑,而是在外屋茶案旁坐了下来,取出了买来的闲书,做出准备挑灯夜读的架势。

    汤静煣默默无声关上门,走到里屋,取出干净的毯子铺在竹榻上,埋头整理的时候,发现没人来拍臀儿,疑惑扭头:

    “小左?”

    左凌泉侧靠在茶案旁,手持书卷全神贯注,如同月下读春秋:

    “嗯?怎么啦?”

    怎么啦?

    睡觉呀怎么啦……

    汤静煣娥眉轻蹙,觉得左凌泉忽然没眼色了,但她一个女儿家,想趁着灵烨她们没来之前多爽爽的事儿,又不能明说,只能暗示道:

    “嗯,婆娘今天好像没啥事儿……”

    左凌泉把《无情剑仙》翻过一页:“是吗,老祖一直操心苍生万民,能清闲一次确实不容易。”

    ??

    什么跟什么呀?

    汤静煣抿了抿嘴,算是明白臭相公啥意思了,不就是想让她主动开口吗……

    姐姐偏不……

    汤静煣把床单铺好后,也不说话了,温温柔柔在竹榻边坐下,解开了身上的秋裙,露出胭脂色的肚兜和贴身薄裤。

    汤静煣微微挺胸,看向妆台铜镜里的倒影,又轻扭腰身,打量饱满如大桃子的臀线,手指顺着肉感线条滑过,幽声道:

    “小左,你看我最近是不是长胖了呀?”

    左凌泉余光瞄了下,熟美勾人的画面入目,心中微微一荡,他把目光移开,但又忍不住看了下。

    来回瞄几次后,左凌泉忧国忧民的表情绷不住了,把书卷合起来,轻咳一声起身:

    “有吗?衣服遮着看不出来,相公帮你仔细看看……”

    汤静煣心里暗暗哼了声,露出一个“就这定力?”的眼神,笑眯眯的趴着,让左凌泉凑近仔细看。

    只可惜,左凌泉刚柔柔掰开白月亮,水榭外就出现了些许动静,熟悉的嗓音传来:

    “住的地方倒是挺享受……”

    左凌泉眼前一亮,想起身出门,却被有些扫兴的静煣用腿儿勾住了腰:

    “出去做什么,反正她要进来的,有什么事儿不能在被窝里说。”

    一句话的功夫,睡房的门就打开了。

    依旧穿着华美宫裙的上官灵烨,步履轻盈走进来,双手叠在腰间,露出一枚翡翠镯子,气质一如既往雍容华贵,双眸并没有与郎君重逢的急迫,甚至有点冷,感觉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但上官灵烨脸色冷冰冰的走进屋里,转眼看向床榻……

    白玉老虎……

    粉嘟嘟……

    ?!

    上官灵烨哪怕什么都经历过,这么久不曾相会,入眼就瞧见这么刺激的场面,灵动双眸还是瞪大了几分,迅速转身:

    “你们……啐!真是……”

    汤静煣侧躺在竹榻上,手儿撑着脸颊,笑道:

    “哟~太妃娘娘还害羞呀?你以前当着我面修炼的时候,咋没见你脸皮儿这么薄?”

    左凌泉笑容灿烂,目光望向房门后:

    “宝儿,公主和清婉呢?”

    上官灵烨脸色的臊红一闪即逝,有些恼火地啐了声后,就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转身走向竹榻:

    “在千秋乐府做客,过来的人太多容易被发觉,我悄悄来的。”

    上官灵烨走到近前,扫了眼后,微微皱眉,轻勾毯子遮在静煣腰下,在竹榻旁边侧坐,左腿搭在右腿上,摆出了个很女王的姿势。

    汤静煣见她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模样,稍显不悦:

    “你一个人偷偷跑来吃独食,还装什么仙子?都一家人,谁不知的谁呀,不躺下就坐到外面去说话……”

    上官灵烨不为所动,保持居高临下的神色,严肃道:

    “左凌泉,我给你安排的游历路线,没千秋乐府吧?”

    左凌泉目光在两个媳妇身上徘徊,笑道:

    “帮谢姑娘找祖传的琴,顺道过来看看罢了。”

    “我看不止吧。今天你被几十个花枝招展的仙子围着,那场面可意气风发得很,要不是我和姜怡她们在跟前,你这会儿身边躺着的岂会是静煣妹子,恐怕薛夫人那对姐妹花闺女都被你拿下了……”

    左凌泉眉头一皱:“宝儿,你这话说的我可不开心了,今天我是见你被人刁难,才出面平事儿,不然哪里会冒出来。至于仙子,都是群刁蛮任性的小姐罢了,我半点兴趣没有。”

    “切~”上官灵烨抬起手腕,在静煣面前把玩着传家宝镯子:

    “我哪需要你帮忙解围,这场合都处理不了的话,以后还怎么接手铁簇府……”

    汤静煣瞧见翡翠镯子,就恨不得把灵烨踹下去,她眼神微凶:

    “灵烨,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男人看你受欺负,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出面给你解围,你不感激还嫌弃,你再这样,我收拾你啦!”

    上官灵烨怎么可能嫌弃,当时腿都软了,恨不得当着诸多豪门贵子的面,来一句:

    “这是我男人,你们这群草包,哪里抵得上他万一。”

    不过这些小迷妹的话,以上官灵烨的性格肯定说不出来,更不会当着左凌泉面说,说了就要被得寸进尺。

    “我说实话罢了,本就不需要他帮忙,不过,这次看在你为我着想的份儿上,不说你了。”

    左凌泉早摸透了灵烨的脾气,含笑点头,把灵烨的腿儿捞起来,放在竹榻上:

    “行,今天算我多此一举。不过一码归一码,我今天帮宝儿解围是真,你怎么也得感谢下吧?”

    汤静煣听的感谢,心思微动,忽然生出了些坏坏的主意,点头道:

    “是啊,你看看清婉,每次奖励小左,多有诚意,你要是让小左寒心了,小左疼你不说啥,我也不会答应。”

    上官灵烨大晚上摸过来,就是为了犒劳好相公。她做出犹豫之色,迟疑片刻后,才平淡道:

    “行,我不欠你人情,嗯……”

    本想说演狐狸精,但静煣在跟前,灵烨从来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玩过尾巴,开不了口。

    汤静煣很体贴的笑眯眯道;

    “玩什么尾巴,没意思。常言‘小别胜新婚’,你和小左好不容易重逢,今天就当是新婚夜了。常言‘洞房花烛夜,碧玉破瓜时’……”

    上官灵烨眨了眨眼睛,还没明白意思。

    左凌泉自然心领神会,没想到静煣这么……这么贴心,他瞄了瞄灵烨完美的臀线,轻轻咳了一声。

    “……”

    上官灵烨从左凌泉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变,有些花容失色的意味。

    狐狸尾巴都折腾死人,还……

    上官灵烨见识过清婉受刑的模样,看着都让人提心吊胆,她哪里敢以身试法,瞪着双眸道:

    “不行……诶?”

    话没说完,就被想收拾她的静煣,摁倒在了枕头上。

    “哟~还害羞啦?你这么皮实,清婉都受得住你受不住?”

    “啐——你怎么不来?你放开我……”

    ……

    烛火幽幽,左凌泉含笑看着两位气质各有千秋,却同样熟美动人的女子,在竹榻上互相反制。

    静煣肌肤雪腻,身段儿熟美丰腴,腰肢却细如杨柳,使得下围曲线看起来就好似一个大白桃子,举手投足都会带起颤颤涟漪。

    灵烨身材比较高挑纤长,冰肌玉骨、姿容冷艳,肌肤如羊脂玉,在烛光下散发着晶莹光泽,葫芦般的身段儿配上与生俱来的贵气,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风味。

    特别是此时,灵烨脸色涨红,躲避静煣的迫害,恼火中夹杂些许慌乱的眼神,很容易便勾起了左凌泉心底的火苗。

    如果灵烨真不乐意,以她玉阶的道行,两个人都不可能按住,此时拉拉扯扯,显然是心中纠结,想奖励相公又不敢做那种吓人的事情。

    嗯……说简单些就是半推半就,反正左凌泉是这么理解的,所以……

    “嗯?!不行,左凌泉你……”

    “叫姐姐,我就让小左饶了你……”

    “呵呵……”

    ……

    ----

    芙蓉金菊斗馨香,天气欲重阳。

    远村秋色如画,红树间疏黄。

    ……

    临近中秋,春潮湖周边早已是满山秋色,湖内岛屿之上同样秋色怡人。

    玉蟾宫内,一栋庭院的花园里百花斗艳,最惹眼的莫过于芙蓉与金菊。

    红裙如火的姜怡,在花丛间独步,手里拿着一枝采摘而来的金菊,心不在焉的摧残着娇嫩的花瓣,脑子里全是左凌泉今天忽然冒出来,镇住全场的俊气场面。

    吴清婉和冷竹也差不多,在花园里打坐,却没法静心,时而抬眼望向远处的湖面,显然在期待着某个人出现,哪怕远远的再看上一眼。

    不过她们也知道左凌泉不好公开接触,想久别重逢,只能等千秋乐府的事儿完了,出去后找机会。

    但明知情郎就在附近,却不能相见,这度日如年的时光谁受得了。

    姜怡把娇柔的金菊都快折腾没了后,轻轻叹了口气,转眼望向了春潮湖内部,想了想道:

    “灵烨那死丫头,说是去问问左凌泉为什么来这里,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冷竹偷偷把玩着驸马爷送的红镯子,闻声抬起头来,小声道:

    “不晓得呀。”

    吴清婉摇了摇头,柔雅脸颊上显出三分无奈:

    “这一去,她不问两个时辰,能把事情问清楚?现在估计正骑在脸上问凌泉呢,唉……”

    “……”

    姜怡眨了眨眼睛,衣襟肉眼可见的起伏了下,暗道“不生气不生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回身走到蒲团旁坐下,咬牙道

    “这狐媚子给我等着,我以后不让她戴着尾巴跳舞助兴,我就跟她姓!”

    “上官怡……好像挺好听……啊——”

    冷竹刚嘀咕一句,就被不怜惜丫鬟的公主殿下,摁在了双膝之上,抬手就是:

    啪啪啪——

    “公主,我错了,我说着玩的……”

    吴清婉摇了摇头,神色风轻云淡,好似看破红尘的山巅仙子,但闭目盘坐片刻后,又站起了身,走向了屋里。

    摁着冷竹拾掇的姜怡,见状疑惑道:

    “怎么啦?”

    “没什么,闲着没事儿,做条狗尾巴玩儿。”

    狗尾巴?

    姜怡一愣,放过了委屈巴巴得小冷竹,起身跟在了后面:

    “这法子不错,我来搭手,最好做出来,嗯……能翘起来左右摇那种。”

    吴清婉几年下来,对炼器手艺早已精通,微笑道:

    “没问题,凌泉瞧见保准喜欢。”

    “嗯……再做个挂脖子上的铃铛,一动就会‘汪汪叫’……不对,一动就叫‘姜怡姐姐,灵烨知错了’,这才有意思……”

    “嗯哼……”

    ……

    -------

    另一侧。

    屈家的游船停泊在风月城外的一座庄园附近,宴会已经结束,各方宾客相继散去,只留少数屈家的贵客在庄园内落脚,三竹先生住在最奢华的主院。

    三竹先生是俗世宫廷乐师出身,自幼名气就很大,后来遇上了山上的同好,才得以入了仙门。

    琴道造诣不能和修行共通,三竹先生道行算不得高,修行的经历,说好听点是‘闲云野鹤’,说难听点就是一介散修居无定所。

    不过修行道有一技之长,谋生足以,靠着超凡的琴道造诣,三竹先生在各大豪门都吃得开,跟着他学过琴艺的仙子难以计数,连映阳仙宫都会请他当琴师教导自家小姐。

    有这层身份在,三竹先生的名望自然小不了,放在散修之中,已经算是顶流的‘名士’了,被栗河屈家如此礼待,也是理所当然。

    咚~咚~~

    夜色之下,头发花白的老儒生,独自坐在琴台旁随手轻拨,琢磨着即将登台展现的琴曲,脸上带着三分酒意。

    一曲尚未弹完,雅室悬挂的竹帘起了些许波澜,一个身着白袍的文雅男子,出现在了琴台附近,微微拱手:

    “三竹先生。”

    老儒生停下琴曲,抬眼一看,露出笑意:

    “周沐啊,可是东方小姐叫老夫过去,讨论琴曲?”

    周沐态度客气,在琴台前坐下,摇头道:

    “映阳仙宫今天被一个外来人冒犯,云稚不怎么开心,在下也没办法,就想过来,请先生帮个忙。”

    三竹先生微微皱眉:“老夫教东方小姐琴曲,也算半个师长,有话直说便是……”

    “也不是大事儿,中秋会上,有个东洲过来的修士,会旁听先生琴曲。那人今天在文雅场合扬言动刀兵,就是没半点规矩礼法的东洲蛮子,先生登台之后,训他几句也是理所当然……”

    三竹先生听着周沐诉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心里却有点迟疑。

    以映阳仙宫的分量,被人冒犯却不当面教对方做人,而跑来找他一个老琴师出头,对方是什么地位,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这种事情,身为散修本该独善其身不招惹,但今天不帮忙,往日好不容易积攒的香火,可就断了。

    三竹先生能拥有如今的‘名士’地位,靠的就是山巅豪门给面子,如果这些豪门不抬他,天下宗门世家谁会给他一个乐师面子?

    三竹先生稍作迟疑后,含笑道:

    “文雅场合就该用文人的方式论高低,恶语相向乃至动手威胁,和化外蛮夷有什么区别?老夫若提前知道此事,你即便不说,也会讨个说法。”

    “那就谢过先生了……”

    ……

    庄园外,柳林里。

    花簪美妇遥遥看着交谈的两人,微微摇头,觉得这个周沐,实在小家子气,为了找回点脸面,竟然能拐弯抹角扯这么远。

    此事算不得威胁,但左凌泉好像也没其他事儿需要帮忙……花簪美妇暗暗琢磨片刻,看了三竹先生一眼后,转身离开了柳林……

第十九章 我在干啥?!

    翌日。

    湖光秋水与暖阳,共同勾勒出一幅世外仙宫的绝美画卷。

    礼乐宫中心地带,有三座相邻的岛屿,以悬空廊桥相连,之间隔出来的区域,被称之为望月潭,算是千秋乐府的‘殿前广场’。

    宗门正殿位于正东的夔鼓岛,是千秋乐府祖师堂所在之处,楼阁之间有一座巍峨的擂鼓台,放着带有千秋乐府徽记的巨鼓,下方建筑群参差交叠。

    通往宗门正殿的悬空廊桥之中,四个盛装打扮的女子缓步行进。

    为首的冷艳美人,举止雍容贵气,目光放在望月潭上;背后的三个女子,目光则放在她身上,神色各异。

    姜怡红裙如火,妆容大气美艳,眸子里却酸溜溜的,望着前面春风得意的太妃娘娘,此时还碎碎念着:

    “还过去问情况,几句话的事情,问到昨天中午才回来,你是用哪张嘴问的?嗯?”

    吴清婉双手叠在腰间,气质娴静舒雅,柔声搭话:

    “这还有问,灵烨嘴硬,和男人久别重逢又不能说硬话,自然得换个粉嫩的地方问。”

    冷竹脸儿红红,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上官灵烨虽然晚上遭了不少罪,有些不堪回首,但该满足的地方还是满足了,久旱逢甘霖的滋润,让雪腻脸颊都带着几分饱受滋润后的光泽。

    听见两个姐妹在背后阴阳怪气嘲讽她吃独食,上官灵烨心里确实有点惭愧,加上昨晚的遭遇太难以启齿,她怕两人知道,就开口解释道:

    “我本来是过去问问情况,但他的性子你们还不知道?一句‘来得正是时候’,就开始软硬兼施,我想走走不了,也没办法。”

    姜怡半点不信:“你没办法?你真想走他摁得住你?”

    “是啊,泉儿从不强迫女子,你真不答应他会硬来?瞧你走路姿势都不对,昨晚上被修得挺狠吧?我今天一起来,发现春潮湖的水都涨了几尺,泉儿的屋子恐怕都被淹了……”

    冷竹听得不明不白,好奇询问:

    “和春潮湖涨水有什么关系?”

    姜怡脸儿有点红,不过还是解释道:“这狐媚子浪起来,那叫一个江河泛滥,比小姨水都多。”

    “哦……”

    ??

    吴清婉眼神微沉,瞥了姜怡一眼,觉得这妮子没有一点‘同仇敌忾’的觉悟,怎么连她一起奚落?

    上官灵烨被这么调侃,心里难免臊得慌,但表情始终保持着风轻云淡,只是脚步微顿,低头看了看,确定自己脚步没异样。

    毕竟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另辟蹊径时的无地自容,感觉背后怪怪的,坐立不安。

    四人闲谈之间,来到了夔鼓岛的乐府正殿,府主在其中就坐,薛夫人则在招待女宾,上官灵烨观礼的位置依旧在薛夫人附近。

    中秋会中午才会开始,从各方过来凑热闹的修士,乘坐游船逐渐抵达,大部分登上了相伴的两座岛屿,也有人直接站在游船上,在悬空游廊下方远观。

    望月潭水清如镜,三座岛屿附近准备了不少与水面齐平的台子,有善音律的仙子、仙师,在上面登台献艺,和各方同好交流;望月潭中心还有个大型的台子,因为中秋会还没开始,倒是没人上去。

    乐府正殿正对着望月潭,是一座临水宫阁,已经有不少仙家名望落座,其他人也在陆续过来,时而能听到呼朋唤友的声音:

    “王仙长,幸会……”

    “这才十年没见,小云璃都长成大姑娘了,站在这儿东张西望的,是在等哪位少侠呀?”

    “哎呀~没等谁……”

    ……

    上官灵烨在观礼的位置上落座后,旁边两个妹子终于消停了,转而开始在望月潭周边的茫茫人海中,寻找那道人影的踪迹。

    上官灵烨找了一圈儿没找到,就把目光投向了正殿内就座的宾客。

    除开在游船上露面的豪门贵子,正殿中还有辈分较高的外宗长老、世家家主,上官灵烨第一次来华钧洲,可能听过名字,但不认识。

    上官灵烨按地位算,在任何地方都是顶流仙家的人,自然不可能主动跑去和这些客套寒暄,没人过来拜会的时候,只是和接待的雅荷闲聊。

    而不远处,映阳仙宫的人也已经在正殿内就座。

    本来按照身份,映阳仙宫的位置应该在上官灵烨附近,不过双方在游船上起了点冲突,薛夫人很贴心地把座位分开了,相距不远但又被花鸟景观隔绝,彼此看不见。

    环境清雅的席位间,身着白裙的东方云稚,脸色不怎么好看,独自坐在长案后,拨弄着身前做工精美的七弦琴。

    周沐坐在旁边,目光扫视着望月潭周边的人群,见向来喜欢众星捧月感觉的东方云稚,坐在这里不说话,开口道:

    “云稚,我已经和三竹先生打了招呼,今天会当众教训那个东洲蛮子……”

    东方云稚性子刁蛮,脑子可不傻,冷声道:

    “剑妖左慈当众骂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在为这事儿生气?冒犯映阳仙宫,你作为弟子不上去以命相搏,反而去找薛夫人求助,宗门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东方云稚敢骂周沐,周沐可没胆子骂老祖的子孙,只能摇头道:

    “我自幼给你当伴读,学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确实不擅长擂台切磋。那个蛮子是剑修,以武力压人,相当于以长击短,根本不讲道理,如果在琴棋之上较量,我岂会忌惮他半分。”

    东方云稚并未否认这话,而是道:

    “知道对方是蛮子,你让三竹先生骂他粗鲁有什么用?要骂就该骂那上官灵烨,明明是个不学无术的乡野村妇,跑到这里来装高雅……”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必然让那蛮子下不来台。他们都是东洲人,那蛮子丢人,不也是在打上官灵烨的脸……”

    两人话至此处,东方云稚忽然转眼看向了望月潭。

    周沐跟着望去——望月潭相邻的两座岛屿上人头攒动,湖畔十几个圆台上皆有仙子、仙师展现曲艺,东方云稚看的是其中一个圆台,上面有个身着襦裙的圆脸小姑娘,正在调试琵琶准备表演。

    铛铛铛~~

    “此人有问题?”

    “不认识,这琵琶的音色很特别。”

    “嗯……声音真浑厚,和……和俗世弹棉花差不多,这玩意儿能弹出调子?”

    “棉花能弹?”

    “……”

    ……

    -----

    左凌泉乘坐游船,跨过数百里湖面,在今天凌晨时分,抵达了礼乐宫的乾风岛。

    因为宗门庆典还没开始,就和静煣、秋桃站在望月潭边上,看外面的散修、小宗门弟子表演。

    千秋乐府的中秋会,是艺术交流的场合,只要有点本事就能上台,没本事上去哗众取宠,千秋乐府的执事也不会阻难,不过正常人脸皮再厚,也不会在这么大的场合上乱搞丢人现眼。

    在外面登台表演的修士,水准赶不上名门大家,但容貌过人的女修也不在少数。

    左凌泉站在水潭边看了大半天,还瞧见了一个穿着清凉的女修在台上跳舞,也不知是不是‘合欢宗’出来的,反正舞姿勾死人,扭腰送胯全是不正经地暗示,看得团子都捂着眼睛:“叽叽叽……”,说些‘这婆娘比娘都骚气’的鸟语。

    可惜的是,左凌泉还没瞧两眼,就被静煣掐着腰拉到了别处,听一个糟老头子拉了半天二胡,啥也没看着。

    谢秋桃凌晨到礼乐宫后,和千秋乐府的执事报了名,但排队的人太多,等轮到她上场的时候,宗门庆典都快开始了。

    谢秋桃性格活泼外向,对万众瞩目的场合没有半点怯场,抱着铁琵琶跃跃欲试。

    左凌泉和汤静煣,却是有点提心吊胆,特别是团子,咬着谢秋桃的裙摆,示意‘桃桃你别冲动,人可以不怕死,但不能社死遗臭万年’。

    左凌泉也不能说秋桃技术不行,反正是交流的场合,犹豫了下还是鼓励道:

    “放心去吧,谁敢笑话你我收拾谁。”

    谢秋桃对这话却不怎么满意:“左公子,你还不相信我不成?以前都是弹着玩儿罢了,我认真起来,可是很厉害的。”

    左凌泉半信半疑,目送誓要在今日扬名的桃桃,跳上了湖畔的圆台。

    谢秋桃在数千修士的注视下抱着琵琶坐好,略微调试姿势,找到熟悉节奏后,就开始表演练习多日的曲子:

    “当当~”

    结果……

    也不能说弹棉花,曲子很欢快,配上铁琵琶低沉厚重的音色,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谢秋桃自幼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主要精力放在家传的音律术法上,对单纯的音律研究并不深,想要以一己之力镇住千秋乐府,还是差了点火候。

    但即便如此,谢秋桃在台上展现的水准,也远超过来的大部分散修,围观的修士先是奇怪琵琶的音色,最后便被曲子吸引,点头赞许者无数。

    乐府正殿落座的高人,也听到了这调子特别的琵琶曲。女修雅荷倾听片刻后,开口道:

    “这姑娘弹的曲子,有点北境乐曲的影子。北狩洲没落后,玄武台等仙家大半消亡,传承也都断了,如今倒是极少能听到。”

    正在为谢秋桃提心吊胆的上官灵烨等人,听见这话暗暗松了口气。

    铛铛铛~~

    一曲终,湖畔静默片刻后,就发出了热烈的拍手叫好声。

    谢秋桃有点小得意,抱着琵琶欠身一礼,就跃下了台,等众人目标被下一个表演的女修吸引后,才跑到左凌泉跟前:

    “左公子,怎么样?”

    团子蹲在汤静煣怀里,“叽叽~”回应,应该在说:“你以前这么弹,小龟龟早就认主了,鸟鸟还以为你只会弹棉花呢。”

    左凌泉满眼赞赏:“大开眼界,很好听。”

    谢秋桃有些不满意,笑眯眯道:

    “这夸奖好没诚意,左公子,你不是会吟诗吗,我弹这么卖力,你不得即兴赋诗一首夸夸?”

    汤静煣也是点头:“是啊,这种文绉绉的场合,来都来了总得凑个热闹吧,要不你也上去吟个诗?”

    “是啊是啊……”

    “叽~”

    左凌泉那会吟诗作对,不过秋桃眼神这么热切,他略微琢磨,还是文绉绉来了句:

    “嗯……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抑……后面忘了。”

    谢秋桃眼巴巴等着,很是扫兴:

    “好歹想一首完整的吗,也不一定非得评价曲子,赞扬美貌呀、形容风景呀,都可以。”

    “那行,嗯……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诗倒是不错……不过这里有鹅吗?团子不算,它没脖子……”

    “叽?”

    “好吧,那就换一个……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嗯~这还差不多,就是听起来不像是说我……”

    “呵呵……”

    ……

    -----

    三人谈笑之间,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太阳升至高空,千秋乐府的府主,登上夔鼓岛上的鼓楼,擂响了那面带有宗门徽记的巨鼓:

    咚咚咚——

    鼓声如雷,远传百里,聚集在礼乐宫附近的修士,也停下了交谈,望向了夔鼓岛的乐府正殿。

    乐府中秋会,是修行道少见的文艺交流场合,看不到太多修行道的天之骄子,但把琴棋书画等行道玩到登峰造极的大家数不胜数。

    左凌泉天赋再好,在这里也只是个门外汉,除开旁观听个响、看看养眼的仙子,也做不了什么。

    三人过来的目的,是看屈家的那张古琴,而负责弹琴的三竹先生,作为此次中秋会的重要来宾,被安排在了晚上,在此之前都是各种名家上场展示所学。

    左凌泉和谢秋桃起初站在望月潭旁观,后来团子肚子饿了,就找了个僻静的亭子,坐在其中边吃边看,就和参加晚会差不多。

    就这么等了一整天,到了夜幕降临,静煣臀儿似的白月亮从湖面升起,正戏终于开场了。

    万众瞩目之下,头发花白的三竹先生,登上了湖心与水面齐平的平台,在月光与灯光的衬托下,弹起了那张名气颇大的古琴。

    咚~~咚~~

    琴声悠扬,曲意高寡。

    左凌泉安静旁听,听了半天……没听懂。

    他转眼看向旁边的谢秋桃:“这就是仙品琴?感觉还没你弹棉花好听。”

    谢秋桃算是音律一道的半个行家,摇了摇头:

    “曲子意境太高,凡人就听不懂了。这是给琴道大家听的。”

    汤静煣侧坐在美人靠上,揉着打瞌睡的团子:

    “人都听不懂,算什么好曲子?”

    “唉,人都这样,别人都说厉害,自己听不懂的话就会被笑话,所以得装作听懂的样子,还得瞧不起那些听不懂的人。而人人都能听懂的东西,再好也是下九流,不贬低两句,就彰显不出那些人的身份……”

    左凌泉对琴曲本就不感兴趣,没有接话,只是轻笑了下。

    很快,湖心之上一曲终,三竹先生静坐良久,摆够了大家姿态,才起身对着周边一礼。

    三座岛屿上的数万修士,响起不少喝彩和评价,至于是真听懂了还是假听懂了,无人得知。

    不过乐府正殿里面的琴道大家,应该是听明白了,薛夫人开口褒奖道:

    “先生此曲,当得起‘天籁’二字。”

    三竹先生站在湖心,对着薛夫人拱手一礼,自谦了两句后,转眼看向周边三岛的修士:

    “今日老夫来千秋乐府,是仰慕千秋乐府数千年来‘重礼乐’的门风。不过在场有些道友,可能不明白,一个山巅豪门,为什么会费尽心思,以身作则教天下修士何为‘礼’;以千秋乐府的底蕴,按照‘强者为尊’的规矩来,照样是山巅豪门,何必搞这些和长生大道无关的东西。”

    三竹先生转过头来,望向薛夫人:

    “薛夫可否给在场道友,解释解释?”

    千秋乐府每年都搞这个,本意就是对外灌输宗门传承至今的理念——礼乐教化。

    薛夫人不介意这个问题,回应道:

    “天道之下,苍生无贵贱之分,人之所以能成为万灵之长,不是因为天道偏爱人族,而是因为人自己懂‘礼’,或者说‘规矩’。有了天下共行的规矩,俗世王朝、城池、乡镇才能出现,仙家才有大小宗门;有了礼义廉耻,人才知晓何为正邪、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人族能壮大的基础。”

    薛夫人站起身来,望向在场道友:

    “礼法是上古圣贤给人套上的枷锁,对强者来说毫无益处,但正因为这枷锁在,人才能称之为‘人’,没了这个枷锁,人和世间飞禽走兽无异。

    “人族历经千劫,好不容易修成了‘人’,踏上了修行道,却把这些全舍弃,变得‘以力为尊’只顾长生大道,那你们道行再高,在人的眼里也是‘妖’,永远当不起一个‘仙’字。”

    这些话肯定没问题,在场修行不一定以身践行,但都明白这个道理,皆是点头。

    三竹先生向薛夫人一拱手,继续道:

    “薛夫人意简言骇,把‘规矩’二字的分量说得很明白。但这世上总有些人,有了点道行,就开始奉行‘谁拳头大谁有理’的道理,把老祖宗教的东西忘得干干净净。别人迫于武力不敢回应,但老夫今天就是要说上几句。”

    薛夫人听见三竹先生提起‘规矩’二字,就猜出他话里有话,对此并未回应。

    三竹先生站在望月潭中央,扫视周边人群:

    “老夫昨日听闻,薛夫人坐东,请宾客前往江口赏‘河风秋月’的美景,路上诸多仙家子弟,在游船上切磋琴曲……”

    围观的修士,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安静下来望向湖心。

    三竹先生把渡船上的事儿说了一遍,然后道:

    “……东洲仙家本就不善乐律,周沐所言无半分不妥,那位东洲剑侠,听这话不舒服,大可凭本事在琴台上较量,结果他却登上琴台,手握剑柄恶语相向。”

    三竹先生神色愠怒,扫视周边众人:

    “老夫问问大家,这算不算不懂规矩?”

    三岛之上的诸多修士,面面相觑,觉得这话不好评价。

    ‘剑妖左慈’虽然霸道嚣张,但并非不讲规矩,多宝潭该杀谁就杀谁,落剑山擂台单挑也不下死手,事情了结也是该客气便客气,没有任何不妥。

    至于昨天游船上的事情,周沐嘴贱,左慈不爽骂两句理所当然,又没真拔剑。

    不过真要上纲上线的话,周沐说东洲不善音律,左慈要反驳,应该从音律入手,用武力让对方闭嘴,确实有点以势压人的意思。

    乐府正殿内,上官灵烨眉头紧蹙,知道这情况不好处理,暗暗思索对策。

    而不远处,旁观看戏的周沐,眼中显出了几分大仇得报的冷意。

    今天让三竹先生众目睽睽之下找茬,‘剑妖左慈’不露面找场子,就是行为前后不一,落剑山给人留下的‘不好惹’的影响丢掉大半。

    但剑妖左慈出来了又能如何?

    三竹先生想要依仗映阳仙宫,就不会和周沐一样迫于武力服软,三竹先生咬着规矩不放,剑妖左慈还能真把人打一顿?

    先不说千秋乐府会不会插手,就算左慈真把三竹先生打闭嘴,‘不讲理的粗野莽夫’名头也做实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反正今天无论怎么处理,都是吃亏。

    周沐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想看看那个敢当众威胁他的莽夫,现在是个什么反应。

    而湖心的三竹先生,依旧沉声训斥:

    “听见不入耳的话,就以战力压人,在老夫看来和妖魔无异。老夫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绝剑仙宗不通音律,老剑神会如何?难不成会用通神剑术威胁老夫闭嘴,以后不准说这话?”

    三竹先生转眼望向众人:

    “他‘剑妖左慈’也是习剑之人,听见周沐说东洲不善音律,就火急火燎跳出来,以武力让周沐闭嘴。那老夫今天再说一次,‘东洲文脉传承断了,没人教,不善音律’,你今天还跳不跳出来?”

    轰——

    话语未落,破风声骤起。

    三竹先生话音戛然而止,转眼望去,却见一道的人影,从乾风岛上冲天而起。

    人影身着云纹公子袍,腰悬两把佩剑,飞身而起升至半空,与天上的银月重合,继而如同神人天降,带着凌厉气势,直接往湖心砸了过来。

    “哗——”

    “真出来了?!”

    “果然名不虚传……”

    “好俊~……”

    嘈杂声不断,三岛之上围观的仙子和仙师都看愣了。

    连乐府正殿的诸多高人都目露错愕,没想到剑妖左慈真敢往出跳,你一个剑修,跳出来又能做什么?

    还跳得这么嚣张,和要一脚把三竹先生踩死似的。

    可能是怕这莽夫真当众把三竹先生宰了,千秋乐府的几位高人还站起了身。

    轰——

    不过眨眼之间,白袍身影就从半空砸下,落在湖心平台上,带起一道圆环般的涟漪。

    涟漪从平台扩散,蔓延向灯火通明的周边三岛,而涟漪的中心,正是气势骇人的左凌泉,和满眼惊恐的三竹先生。

    三竹先生惊得退开几步,差点掉湖里,手挡在胸前,望着近在咫尺的冷峻公子:

    “你……你……”

    全场鸦雀无声,望着对峙的两人,都有点提心吊胆,觉得这位以霸道出名的剑仙,下一刻就会对三竹先生来上一剑。

    但万众瞩目之下,左凌泉单手负后,面色冷峻,并没有什么动作。

    因为左凌泉的心底,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措不及防:

    怎么就跳出来了?

    莹莹姐,你在逗我不成?现在可咋办,我总不能戳他一剑吧……

    ……

    -----

    多谢【此间来过的少年】大佬的盟主打赏!

    新年快了!

第二十章 天涯何处觅知音

    望月潭上灯火如昼,三竹先生正在湖心喋喋不休,数落着东洲莽夫的恶劣行径。

    观景亭里,汤静煣脸颊愠怒:“这糟老头子,琴弹得不咋样,话倒是挺多,我看他是找抽。”

    “叽叽……”

    谢秋桃表情有点神秘,看戏的同时,偷偷瞄了一眼左凌泉的手腕。

    左凌泉暗暗蹙眉,对方是个风吹即倒的老头,根本不配让他拔剑,用拳脚揍一顿的话,又在诸多仙子面前失了风度,正琢磨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声:

    “臭小子。”

    声音凶巴巴,又带着三分娇憨,就好似贴着耳边说的。

    ??

    左凌泉提前未察觉丝毫异样,心中一惊,迅速转头查看——静煣和秋桃望着湖面,距离他有好几步,团子也不像是会说人话的样子。

    声音像是桃花前辈……

    左凌泉左右四顾。

    “别看了,我在玉瑶洲,留了一缕神魂在五彩绳上。”

    “嗯?”

    左凌泉抬起手腕,看向五彩绳,用心念开口道:

    “莹莹姐,你这是……”

    “叫前辈!本尊作为长辈,看你有难,帮你一次,你放松身心,别抵抗,让本尊进来。”

    帮我一次?

    进来?

    左凌泉莫名其妙,虽然不明就里,出于对桃花尊主的信任,还是听从指示,放松身心:

    “桃花前辈,你什么时候把这东西给秋桃的?还有秋桃今天才把五彩绳送给我,是不是有点蹊跷……”

    “唉~别管那么多,别胡思乱想!”

    左凌泉满心疑惑,还想问那天看到的漂亮屁股女修是不是桃花尊主,就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些许异样。

    有一股澎湃的绵软气息,挤入了他的身体,自经脉涌向全身各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左凌泉低头看了下身体,又内视气穴经脉,没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心中询问:

    “前辈,你在作甚?”

    桃花尊主没有回应。

    旁边恼火静煣,发现了左凌泉的异样,转头询问:

    “小左,你怎么啦?”

    “我……嘶——”

    左凌泉刚开口,就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站起了身,一个大步冲出石亭,双脚重踏地面,飞到了半空。

    嘭——

    左凌泉身体有感知,但想要动作,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束缚着,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已经飞到了半空之中。

    “嚯——”

    惊呼声四起。

    下方的岛屿、楼阁、游船,以及数万举目眺望的修士尽收眼底。

    众目睽睽之下,左凌泉总不能惊慌失措,以强横心智压下心绪,做出冷酷的模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在了望月潭中心的平台上。

    轰隆——

    落地动静太大,平台周边溅起水花。

    三竹先生被惊得不轻,急急后退数步。

    周边三岛的修士,齐刷刷地望向他;乐府正殿里的几位仙家高人,气息也锁定了他,显然是怕他一怒之下,拔剑砍了三竹先生。

    “……”

    左凌泉方才注意着桃花尊主,都没听见三竹先生最后说了啥,被所有人注视,他只能摆出剑仙姿态,负手而立望着三竹先生,心里急声道:

    “莹莹姐,你在做什么妖?我这是在干啥?”

    心湖间响起回应:“镇住全场呀,你是本尊的晚辈,可不要丢东洲的人。”

    “我连他最后说啥都没注意,怎么镇?你倒是先给我打个招呼……”

    “唉~你摆高人气度,随机应变就行了,其他交给本尊。”

    “我……”

    “快点!不然本尊脱你衣裳,让你当着所有仙子面跳裸舞了。”

    “啥?!”

    ……

    围观的万千修士,眼巴巴望着在湖心静立的白袍剑仙。

    鸦雀无声注视良久,白袍剑仙始终负手而立,没有言语,只是用那双锋芒毕露的双眸,盯着三竹先生。

    三竹先生满心惊恐,是真怕这东洲莽夫,在这里一剑把他宰了。

    不过良久没见对方动静,又想到在千秋乐府祖师堂外,三竹先生胆气壮了些,放下抬起的手,改为同样负手而立,沉声道:

    “你就是剑妖左慈?”

    左凌泉不晓得桃花尊主是不是喝大了,他反正说不动,只能按照自己平日的行事风格,平淡回应:

    “是又如何?”

    “喔……”

    第一次瞧见剑妖左慈真容的散修,眼神露出热切之色。

    在场所有人走的毕竟是修行道,琴曲大家虽然地位也高,但再高哪里高得过修行道正儿八经天之骄子,这种横空出世就名扬天下的剑仙,可比仙子少见多了。

    不少东洲过来的修士,还开始在望月潭旁边起哄:

    “左剑仙,削他,敢说东洲是不文雅的粗人,是有咋滴?我东洲剑仙就是拳头大……”

    这话说得,也不知道是敌军还是友军。

    三竹先生真站在‘剑妖左慈’面前,训人的口气很难再保持住,稍微礼貌了些,但话语依旧阴阳怪气:

    “阁下莫非要在千秋乐府祖师堂外,和老夫比划比划?让老夫出个名?”

    这是左凌泉在游船上对周沐说的话。

    左凌泉的回应,也没让在场所有人意外:

    “对。”

    “哗——”

    此言一出,满场嘈杂。

    不少崇拜剑妖左慈事迹的修士,大声叫好,但更多人却是摇头,觉得此言有点不合适了。

    山巅高人终究讲究个风度,打人也得看对手够不够格,以剑妖左慈展现的道行,打三竹先生就和壮汉打三岁小屁孩似的,动手打赢了也是自己掉价,讨不到半点好名声。

    薛夫人挺欣赏这位刚冒头的剑仙,但也觉得这话太过鲁莽,有点破坏往日留下的印象,对上官灵烨道:

    “这位左剑仙,处世之法有些不知变通,年轻气盛是好事,但过犹不及,会出问题。”

    上官灵烨完全搞不懂左凌泉在做什么,没敢搭话。

    不远处,周沐瞧见此景,眼中尽是讥讽:

    “果然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一坨狗屎骂他,他都敢去踩一脚,还洋洋自得觉得自己很厉害,殊不知在外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湖心平台上,三竹先生也是笑了,不仅岿然无惧,还摊开手望向了在场诸人:

    “不愧是‘剑妖左慈’,一点没让大家失望。那行,既然左大剑仙只会用剑说话,老夫也不能不接。哪位道友借剑一用?老夫一介文人,虽然不通武道,但让左大剑仙显摆一下东洲剑仙的‘德行’,还是能胜任。”

    望月潭周边的修士嘈杂不断,有兴冲冲想借剑的,也有开口劝说的:

    “左剑仙,他就一个嘴皮子厉害的酸秀才,你理他作甚……”

    “圣人都说‘君子可欺之以方’,你和这种跳梁小丑计较,反而跌了自己身份……”

    ……

    薛夫人见左凌泉‘心意已决’,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就想开口圆场,免得这位好不容易积累下偌大名气的年轻人,落下一个‘见人就咬的疯狗’名声。

    但她尚未开口说话,就听到湖心的那个年轻剑仙,来了句:

    “你也配和我切磋剑术?”

    全场一静,有点不解。

    三竹先生想想觉得也是,点头道:

    “也对,我这三脚猫剑术,哪里配得上左大剑仙。阁下是想切磋拳脚?”

    左凌泉微微偏头,示意放在平台中心的青霄鹤泣:

    “论起武道,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陪。我辈剑客,从不强人所难,你不是说东洲不通音律吗?周沐那种无名小辈,不配见识东洲音律的底蕴,你还算有点道行,给你个讨教的机会。”

    “……?”

    数万修士满眼茫然,一时间还没弄清这话的意思。

    满眼讥讽的周沐,听见这话表情一僵,坐直几分,眼神难以置信:

    “他什么意思?”

    东方云稚倒是露出几分不屑:

    “以卵击石。”

    上官灵烨眼神古怪,张了张嘴,却没说话,看眼神的意思,应该是——你还不如把这厮揍一顿,这玩意你怎么比呀?

    薛夫人也有点懵,仔细琢磨良久,确定没听错后,才站起身来,询问道:

    “左小友是要和三竹先生比划琴艺?”

    “哗——”

    全场这才反应过来,喧哗如雷动,压过了薛夫人接下来的言语。

    所有人眼中的震惊,比听到剑妖左慈单人一剑打穿落剑山还大,毕竟这句话,和三竹先生说要去落剑山问剑一样,这不离谱了吗?

    三竹先生能有这么大名气,可不是大风刮来的,在场除开千秋乐府里的几个大家,谁敢和他叫板?

    当然,心怀期待的人也不在少数,诸多暗暗皱眉的仙子,听见此言眼前一亮,叽叽喳喳的声音又压过了散修的惊呼。

    三竹先生有些难以置信,看了左凌泉半天,才确定他不是开玩笑。

    对峙忽然来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三竹先生气势自然起来了,多了一股山巅强者的孤傲,负手而立,望着眼前的无名小辈:

    “小友好胆识,既如此,方才的话就当老夫傲慢无礼。今天你敢上台,老夫便敬你是个人物,不过琴曲一道,和剑道不同,你此举,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左凌泉知道自己斤两,也没说自己要和三竹先生比划,他平淡道:

    “东洲文脉博大精深,虽然有断代,但不缺传人,不容外人诋毁轻视。我不善音律一道,但有幸看过一位高人奏曲,今日‘借我’之手,把东洲琴艺展现给诸位,谁不知天高地厚,诸位心里自有定论。”

    三竹先生见左凌泉气势这么足,还真有点意外,但半点不忌惮,微微点头:

    “好,老夫今天就见识见识东洲琴道的水准。”

    “嚯……”

    众人见湖心的两人真准备切磋,嘈杂声愈发密集。

    能跑到中秋会来的,大部分都是喜欢风花雪月的修士,对剑道了解可能不多,但音律一道的名家确实如数家珍。

    三竹先生一介散修,能成为千秋乐府的重量级宾客,就能看出其琴道造诣的出神入化。

    剑妖左慈剑道造诣能有今天的水准,必然自幼勤学苦练,哪有时间搞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跑去挑衅一个自幼勤学苦练琴艺的人,不是班门弄斧是会什么?

    怀疑剑妖左慈实力的,不光是围观修士,对左凌泉很了解的媳妇们,也是有点懵。

    姜怡瞪大眼睛,不敢说话,只能眼神望向吴清婉,询问:“这厮会弹琴?”

    吴清婉同样瞪大眼睛,表情怪异,眼神回应:“他手指是灵活,但都用在挑逗白玉老虎上面了,哪会弹琴弦……”

    石亭里,汤静煣也紧张地暗暗询问:

    “婆娘,你快来看看,小左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还是被人夺舍了?”

    “嗯。”

    “嗯?!那你还不赶快过来?”

    ……

    众人议论纷纷,因为剑妖左慈选择在对手最擅长的领域挑战对手,自然没人再说剑妖左慈鲁莽,不过对此战胜负又起了担忧,怕好不容易出名的左剑仙,落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名头。

    不过好在切磋琴曲棋艺,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胜负都算是一桩雅谈。

    薛夫人是乐曲大家,对此事的兴趣,远比落剑山论剑大,笑呵呵开口热场:

    “左小友实在让人猜不透,今日是千秋乐府的宗门庆典,左小友过来捧场,我不能没点表示,要不这样,左小友只要胜过三竹先生,千秋乐府的女子随你挑一个,如何?”

    周边的道友觉得这主意不错,剑妖左慈真挑的话,说起来还是千秋乐府占便宜。

    不过也有不嫌事儿大的山巅道友,来了句:

    “诶,薛夫人这话可说大了,万一左剑仙赢了,选你,祁府主可咋办。”

    “哈哈……”

    一阵哄笑。

    薛夫人脸色一红,有些恼火:“自然得是未出嫁的女子,我这样的黄脸婆,年轻人哪儿瞧得上。”

    千秋乐府的掌门祁玉麟,也笑骂了两句,改口道:

    “姻缘乃天定,哪有当彩头的道理。今日左小友登门捧场,千秋乐府不能小气,只要能胜过三竹先生,我珍藏的那本《草庐剑经》,就送给左小友。三竹先生本就是名声在外的琴道大家,胜了理所当然,没彩头可别怪祁某小气。”

    众人闻言面露意外,《草庐剑经》并非剑谱,而是老剑神写的习剑感悟,本来是用来教自个晚辈的,结果仇大小姐她娘,当年在修行道乱闯的时候,在千秋乐府和薛夫人比划,输出去了。

    这东西寻常人拿着也没用,剑客看了也不一定能悟出什么,但光凭‘剑神’两个字,就足够修士珍藏代代相传了。祁玉麟往日都当宝贝藏着,今天肯大方拿出来当彩头,估计是因为剑妖左慈天资太好,说其他不相干的物件没诚意,而且也不觉得剑妖左慈能赢。

    上官灵烨心里很担心相公能不能撑住场面,但一听见‘彩头’,毛过拔雁的老毛病就犯了,反正打赌又不用她掏钱,她转眼望向了栗河屈家的席位:

    “三竹先生是栗河屈家请来的名师,在这种场合与人论道,屈公子不掏点彩头,怕是不合适。”

    众人觉得也对,转眼望向了屈相汶的位置。

    栗河屈家作为暴发户,被正统仙门瞧不上,一直希望通过附庸风雅打入名流圈子。屈相汶正在暗暗琢磨要不要添个彩头出风头,但不好插话,见乐府正殿的所有仙家名望都看了过来,有点受宠若惊。

    在场眼馋‘青霄鹤泣’的音律名家不在少数,屈家不通音律又不肯卖,心中一直可惜。

    周沐知道东方云稚喜欢琴,又觉得剑妖左慈挑战三竹先生是自取其辱,只要琴到了三竹先生手上,拿回来就是探囊取物,因此插话道:

    “常言‘宝剑赠英雄’,名琴自然得赠名师,左大剑仙和三竹先生,都是华钧洲享有盛名的人物,今日登台论道,用的也是上古名琴‘青霄鹤泣’,屈少主要是拿其他物件当彩头,就有点扫兴了。”

    “这主意不错。”

    “是啊是啊……”

    屈相汶眼皮抽了抽,明显肉疼。仙品琴虽然只是高端雅玩,对修行没啥益处,但数量太稀少,放对于喜欢此道的人来说,就是‘千金难买心头好’,给把仙剑都不一定换。

    屈家就靠这玩意装点门面,送出去了以后还怎么来这种文雅场合凑热闹?

    不过山巅豪门都望着,屈相汶要是抠抠搜搜舍不得,栗河屈家以后也没脸来这种场合了。屈相汶心中纠结了下,玩了个心眼道:

    “三竹先生琴道造诣之高,诸位有目共睹,和左剑仙切磋,相当于前辈与晚辈论道,晚辈的奖励自然要多些,一样的话就是亏待左剑仙了。不如这样,左剑仙得胜,此琴便赠予左剑仙;三竹先生胜,此琴借给三竹先生一甲子,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听见这话,有点遗憾,毕竟屈家根本就不会弹琴,一直都是借给三竹先生拿出去演奏,而剑妖左慈胜算渺茫,这个彩头等同于没给。

    不过下注就是如此,胜算越小赔率越大,屈相汶敢割肉赌一把,看热闹的人自然对剑妖左慈多了几分期待。

    三竹先生来到自己的领域,高人气态十足,见所有人目光望过来,也不废话,抬手指向琴台:

    “既如此,左小友先请。老夫不欺负晚辈,给你两次机会,你弹完一曲后,老夫再弹,若是不及老夫,你可再奏一曲,只要能有一次胜过老夫,便算你胜。”

    ……

    众目睽睽之下,一袭公子袍的年轻剑侠,没有任何言语,缓步走到了平台正中琴案之前。

    先慢条斯理解开腰间佩剑,放在身侧,然后轻撩袍子,在琴台前盘坐,在黄铜香坛里点上了一只熏香,仪式感很足。

    香炉青烟寥寥,白袍公子闭目凝神,静坐无言。

    “……”

    望月潭寂寂无声,所有人目不转睛,不敢言语。

    姜怡望了片刻后,凑向最了解左凌泉的清婉,小声询问:

    “他在作甚?”

    吴清婉觉得左凌泉换了个人似的,根本看不透,摇了摇头。

    其实不光清婉,连左凌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甚。

    左凌泉闭着眼睛没法睁开,静坐片刻后,心中询问:

    “莹莹姐,我在干啥?”

    “嘘,这叫找感觉,越是高手,越讲究灵感意境,得酝酿,感受天地气息、微风流水、灯火月光……”

    “额……我感觉如坐针毡,这得酝酿多久?”

    “状态好就一会儿,没感觉坐上两三天也正常,时间越久说明越厉害……”

    “不是吧?”

    “别打岔。”

    “哦。”

    ……

    三竹先生负手而立旁观,瞧见白袍公子这姿态,表情稍微凝重了些,暗暗道了一声:“哼,姿态挺足,就是不知道水平如何,要是一般,就是哗众取宠了……”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想法,并不着急,只是默默等着,看看这位东洲剑仙是来一鸣惊人的,还是来搞笑的。

    呼呼~~

    银月之下,微风吹皱了湖面,也带起了白袍公子的衣袍和黑发。

    就在有些人等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之时,一声空灵琴音,随着风儿一起在寂寂无声的望月潭响起:

    咚~

    声音澄澈,如泪珠落入幽潭。

    听在所有人耳中,就好似睡眼惺忪之时,忽然被人在头上浇了一盆凉水,身体一个激灵,注意力被吸引,些许嘈杂荡然无存。

    薛夫人本来手儿撑着侧脸旁观,瞧见那俊俏后生抬指轻勾琴弦,空灵琴音入耳,眉梢微挑,坐起身来,眼神讶异。

    咚咚~~

    又是两声弦响。

    琴声传出,在平静湖面上带起了两圈涟漪,往外扩散,众人此时才发现,吹皱湖面的不是微风,而是琴音。

    岛屿廊桥上的散修表情惊异,哪怕是不通音律,也能感觉出那股‘与天地合为一体’的意境。

    咚咚~~咚咚~~

    琴音陆续传出,曲调难以捉摸,就好似并非弹奏,而是湖光秋水在,月色下响起的共鸣,自然而然、循序渐进。

    三竹先生本来以长辈姿态审视,但不过短短几声音符入耳,表情就化为了难以理解,愣愣望着前方的年轻人。

    坐在湖心的白袍公子,一手按琴弦,一手轻勾,表情始终淡漠得没有半点感情。

    咚~咚~

    空灵琴音从他手下的古琴中传出,但众人的焦点却没法集中在他身上,而是望向了周边湖光秋月,跟随着每一声韵律,看向了湖水中的圆月、烛光下的涟漪、湖畔那棵红枫树、依栏眺望的那位佳人……

    没有太多婉转凄昂的曲调,却像是用心声在诉说;在场所有人只能听见韵律,却又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曲意所指:

    琴音中随风而动的枫叶就在眼前……

    双眸亮晶晶张望的佳人就在身边……

    烛光与月光交汇,照亮了湖底的石头,一尾小鲤鱼,悄悄探头看向了上方的琴台……

    韵律让人身临其境,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曲意诉说的一草一木、一颦一笑……

    不通琴曲的屈相汶等人,眼中是茫然,心意疑惑却不敢发问,怕惊扰了这片天地的宁静。

    而东方云稚、周沐等通音律的人,眼睛里也是茫然,因为这看起来和音律已经扯不上关系了。

    如果三竹先生的琴,是意境高到凡人听不懂,那当前这首曲子的意境,就是高到了‘返璞归真’——以凡人之躯弹奏,让人真真切切听到天地的声音,能明白所有意思,却又处于云端之上,是那般的高不可攀。

    薛夫人是乐理一道的名家,曾经偶尔体会过这种与天地融为一体、好似天地万物都是指尖琴弦的感觉,那感觉叫入圣,根本不是苦练曲艺能掌握的,而是需要看透万物自然的心境。

    这小子,才多大呀……

    不明底细的人是茫然和沉醉,而上官灵烨等人,则是震惊了,哪怕作为贴身厮磨过的媳妇,心里也生出触不可及的陌生,完全不认识坐在哪里弹琴的年前剑侠了。

    咚咚咚~~

    琴音逐渐急促,如同急雨般落入望月潭。

    能听到天地共鸣的,不光是在场的凡夫俗子,其他生灵同样能感受到这份源自天地的韵律。

    连呼吸都怕惊扰了这份天地意境的的修士,愣愣望着涟漪阵阵的水面,感受到了一圈鱼儿涌来。

    而后偌大的望月潭,出现了五彩斑斓的暗影,数万尾鱼儿,从清澈湖面下探头,好奇望向湖心平台上颤动的琴弦。

    咚咚咚~~

    急促琴音,逐渐抵达最高峰,目不转睛的万千修士,又感觉到了一道源自蛮荒太古的气息,在苍穹之上鸟瞰人间。

    “喔……”

    除开琴音便鸦雀无声地望月潭,终于响起了些许嘈杂。

    薛夫人和府主祁玉麟似乎明白了什么,都站起身来,愣愣望着那张不知不觉显出暗淡流光的上古名琴。

    咚——

    手指重扣琴弦,发出的声音却不是琴音,而是一声嘹亮凄婉的:

    “唳——”

    万众瞩目之下,一道巨大的白色虚影,从湖心冲出,展开了百丈羽翼,直冲云霄而去。

    鹤唳声同样空灵,满怀想要冲破天地牢笼的雄心壮志,和力竭身死道消之时的不甘。

    哪怕是远隔数万年,在场修士,依旧能感受到那只丹顶鹤敢于天公论高低的气势,那是真正的山巅,曾经有人达到,但现今已经无人能涉足的天道尽头!

    “嚯……”

    嘈杂四起,却压不住那直击神魂深处的琴音。

    巨鹤的虚影在银月之下盘旋,鸟瞰着天地万物。

    虽然气息消散的已经看不清轮廓,依旧让观景亭中的团子,感受到了被‘神明被凡人踩在头顶’的压迫力,本能摊开翅膀,摆出凤凰展翅的姿势,试图凶天上的大鸟鸟。

    谢秋桃痴痴望着,虽然早就听说过这张家传古琴的风采,但真正瞧见,才明白谢家祖辈,曾经站在什么样的高度。

    旁边的汤静煣,神色平静如常,因为现在站在亭子里的,已经换成了站在山巅数千年的上官老祖。

    上官老祖并未被巨鹤飞升失败后的残存投影震慑心神,而是转眼看向了遥远的北方,想起了一位故人。

    九洲极北,雪峰天池,那颗四季盛开的梅树下。

    裙装如白梅的女子,坐在琴台之前,目光也望向了南方。

    沉吟良久后,女子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不在跟前,莹莹没偷懒嘛。”

    琴中浮现的侍女,回应道:

    “弹琴的不是那个年轻人?”

    “若是他,一首白梅一首琴曲,我就该动凡心了。”

    “可惜?”

    “是难遇知音。”

    ……

    咚——

    最后一声弦响,在寂寂无声中结束。

    没有热烈的喝彩,也没有激动不能自持的夸赞,因为所有人都沉寂在那股聚而不散的浩然意境中,尚未回过神来。

    名门仙子也好,底层散修也罢,目光都停留在早已只剩下一轮银月的夜空,愣愣望着,似乎还在等着什么。

    左凌泉同样沉寂其中,甚至感觉自己充满恶趣味的灵魂,亵渎了自己圣洁的身体,行动自如依旧没有乱动,直到脑海里响起:

    “哼哼~臭小子,本尊厉害吧?”

    “嗯……鸟栖鱼不动,月照夜江深。身外都无事,舟中只有琴。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一个字,绝!”

    “咦?!快,当众念呀,对着我说做什么?起来念诗……”

    “呵呵……”

    左凌泉勾起嘴角笑了下,没有听莹莹小心肝的怂恿,站起身来,将佩剑挂在腰间,看向旁边负手而立、举目望天的三竹先生,微微抬手:

    “先生请。”

    “……”

    突兀的清朗嗓音出现在湖面上,惊跑了平台周边围聚的鱼儿。

    三岛之上,无数修士、仙子暗暗皱眉,正想看谁这么煞风景打岔,瞧见站在湖心的白袍公子后,就愣住了。

    弹完了?

    无数修士愣了良久,才从沉醉中挣脱,震惊和难以置信涌上心头,发出海潮般的嘈杂言语:

    “我的天……”

    “这……刚才……”

    ……

    语无伦次。

    三竹先生看着天空,深深沉浸在方才的天地共鸣之中,甚至心有所感,眼中带着几分出神。

    被人忽然叫醒,三竹先生面露不悦,看向面前的白袍公子:

    “作甚?”

    左凌泉有点茫然,示意琴台:

    “该先生奏曲了。”

    嘈杂声猝然一静,所有人这才想起这不是个人独奏会,而是门外汉挑战琴道大家。

    三竹先生望了望琴台。

    对哦,切磋……

    这还切个锤子?!

    三竹先生脸都是黑的,感觉就和散修和人切磋剑术,开打了才发现对面是黄潮老祖似的。

    这不欺负老实人吗?

    三竹先生背着手望向左凌泉,欲言又止,想说对方不讲武德,扮猪吃老虎,但作为琴道名家,说这话未免丢人。

    乐府正殿内,大部分人都是懵的,不过对于此处琴台论道的胜负,没有任何异议。

    就不用说听的感受,最懂剑客的东西是剑,而最懂琴师的东西自然是琴。

    三竹先生刚才弹了半天,‘青霄鹤泣’一点反应都没有;人家上场,琴出现这么大反馈,孰好孰坏不言自明。

    在场诸人,都有些难以置信,心中的惊艳更是压不住,特别是那些花痴般的宗门仙子。她们倾慕山巅剑客的风采,但对剑道一窍不通,对音律却是很了解,这一曲听下来,都有点‘一见剑妖误终身’的意味了。

    薛夫人坐在席位上,沉默良久后,来了一句:

    “老剑神评价没错,此子确实当得起一个‘妖’字;还好这小子出现得晚,要是早个两百年,我怕是要和仇妞妞他娘一样嫁到东洲去了……指不定还嫁一块儿了,两女共侍一夫什么的……”

    上官灵烨正在琢磨左凌泉是不是被夺舍了,听闻此言回过神来,打岔道:

    “薛夫人,祁府主可在那边坐着呢。”

    “呵呵……”

    ……

    数万修士议论声不断,都在说刚才的曲子,根本没人提三竹先生。

    三竹先生站在台上颇为尴尬,知道上场也是丢人现眼,抬手拱了拱:

    “是老夫鼠目寸光,不晓得天高地厚,甘拜下风,老夫就不上场丢人现眼了。”

    说完转身踩着水面就回了乐府正殿。

    正殿内,回过神来的府主祁玉麟和屈相汶,都是脸色一黑,眼底满是肉痛。

    不过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祁玉麟叹了一声,还是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本书籍,让弟子送到湖心,爽朗道:

    “左剑仙深藏不露,实在让人叹为观止。既然三竹先生认输,这本《草庐剑经》就归左剑仙了。”

    薛夫人春心荡漾,虽然自己没机会了,想了想还是插话道:

    “这本剑经,是一位故人输给我的,绝剑仙宗的仇大小姐,对这本书心心念念多年,但没理由往回要,你若是看过了,拿去送给仇大小姐,说不定……”

    ??

    上官灵烨觉得薛夫人好多事,怎么乱点鸳鸯?

    但她不好明说,只能心中暗暗回应了句:

    那手下败将想得美,待会就给他没收了……

    ————

    (84414)

第二十一章 让你玩点刺激的!

    曲终人未散,各路名家轮番为宗门庆典献艺,望月潭依旧笙歌鼎盛。

    左凌泉下场之后,和过来攀谈的人客套了两句,就以要事在身为由独自离开,从暗处回到了乾风岛。

    远处乐曲之声遥遥可闻,修士都在望月潭边上观望,观景亭附近只有花草与秋月,环境清幽寂静。

    左凌泉在竹林曲径之间踱步,回想着刚才的事儿,心中暗暗询问:

    “桃花前辈?你还在吗?”

    “在呢,今天本尊可是帮了你大忙,上官玉堂可从来没这么帮过你,你小子若是忘恩负义……”

    桃花尊主邀功的意味很足。

    左凌泉刚才哪怕是被赶鸭子上架的,秋桃的琴确实拿回来了,该感谢还是得感谢:

    “怎么会呢,这个大人情我自会记在心里。嗯……我就是有点奇怪,前辈是不是知道三竹先生会在今天找麻烦,才让秋桃把五彩绳给我?”

    “别想那么多,本尊这种境界的高人,夜观星象就能推演出吉凶,天机不可泄露,说多了对你没好处。”

    “夜观星象……”

    左凌泉半点不信这话,但桃花尊主这么说,他也不好再细问了。

    回到观景亭,谢秋桃正站在亭子里,乖巧地喂团子,对他方才的举止半点不意外,显然知道底细。

    而静煣……

    左凌泉略微打量,石亭里的熟美小少妇,身形笔直举目望着北方的夜空,气质出尘于世,一看就不是静煣。

    左凌泉一愣,快步进入观景亭:

    “上官前辈,你怎么也来了?”

    谢秋桃待在上官老祖跟前十分紧张,团团也是如此,方才不好走,见左凌回来了,谢秋桃就悄咪咪做出了个夸奖的眼神,抱着团子跑去了外面。

    团子还回头冲着左凌泉“叽叽……”两声,应该是在说方才那只大白鹤吓死鸟鸟了。

    上官老祖有些出神,等左凌泉来到背后,才转过身来,神色无波无澜:

    “随便过来看看罢了。”

    左凌泉对刚才的事儿有些一言难尽,想了想含笑道:

    “刚才是桃花前辈在弹。前辈也喜欢这些玩物丧志……咳——闲时雅趣?”

    急急改口,显然是怕桃花尊主听见,怒火中烧削他。

    上官老祖对此,认真回应:“圣人说过‘世间道法三千、条条皆通大道’,道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我走武道,只是选择了最常见的方式罢了。

    “像是乐律、书画、工农、药学等等,都是人族的基础,而这些道路走到尽头,其实和武道并无区别,都是追寻天地运行的本质规律,也就是‘大道归一’。

    “每一个能在某个领域走到顶端的人,都值得尊敬,我们可以不感兴趣,但不该居高临下贬低。”

    “额……”

    上官老祖看向望月潭,又道:“不过在场这些人,确实是在玩物丧志,根本不了解乐理的真谛。

    “乐理的诞生,起源于蛮荒太古时期,人族感激天地恩赐,敲打石头倾诉内心情绪,是凡人与天地沟通的一种方式。

    “方才你弹的曲子,是梅近水的《唤龙谣》,当年梅近水弹的时候,能以凡人之躯沟通神明,和孟章神君青龙对谈论道;而这些人只知道纵情声色发泄自身情绪,没有半点天地感悟,连‘乐师’两个字都当不起,老妖婆和他们论高低,其实也是自降身份了。”

    左凌泉就是个单纯的剑客,对于这些大道理,没底蕴讨论,只是微微点头:

    “嗯……明白了,刚才那意境,我一辈子够不着,还是专心练剑吧。话说方才只瞧见了白鹤,没感觉到青龙出来……”

    “那是老妖婆技艺不精。”

    上官老祖眼中带着三分看不上:

    “她师父的水准,才称得上超凡入圣。她就是个半吊子,比谢秋桃弹棉花强点而已,也就是现在山中无老虎,她才敢出来猴子称霸王。”

    ?

    猴子称霸王……

    左凌泉表情怪异,哪里敢接这话,正想提醒上官老祖,桃花尊主有可能听见,脑海里就响起桃花尊主的声音:

    “这个臭婆娘,说我是猴子?她会弹琴吗?真是欠收拾……”

    左凌泉被两个三千岁的大姐姐夹在中间,一句话说错,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心中自然一紧。

    左凌泉尚未想好怎么和稀泥,又听见桃花尊主说道:

    “小子,让你玩点刺激的,不用谢本尊。”

    “嗯?什么刺激?”

    左凌泉心中茫然,还没来得及询问,下一刻,他就明白了桃花尊主的意思!

    上官老祖霸占着静煣的身体,个儿不高,不喜欢抬头看人,所以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她望着左凌泉,见他思绪有些飘,正想问问桃花尊主是不是还在,就发现面前身材很高的白袍公子,猛地往前踏出一大步。

    踏——

    上官老祖反应不慢,但不清楚左凌泉想作甚,正想皱眉,就发现眼前这胆大包天的臭小子,一个熊抱搂住了她的腰!

    ?!

    上官老祖眼神错愕。

    上官老祖道行再高岁数再大,被男人猴急占便宜也是头一回遇上,措不及防之下,愣了一刹那。

    也就是这一刹那之间,左凌泉搂住了面前佳人的小腰,抱得双脚离地,低头往那张错愕的脸颊凑去,吻住了红润双唇。

    “呜!!”

    观景亭中猛地一静。

    上官老祖瞪大眼睛,直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英气双眸,眼底再无山巅老祖的气势,直接蒙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唇齿相接,但以前都是过来的时候已经亲上,当着面被搂住强吻,性质可就变了。

    上官老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死小子什么意思?不知道我是灵烨师父吗?你疯啦?

    左凌泉的眼神更加惊恐!

    他双手搂着佳人,四目相对,都没心思关注唇间的滋味,只是想着——要死要死,莹莹姐,你想弄死我是吧?!

    左凌泉觉得老祖回过神后,肯定会把他弄死,想迅速脱离,却发现桃花尊主半点不怕事大,强行拽着他的手,摸上、摸下,十分粗鲁。

    妈耶!!

    左凌泉的手不由自主地在怀中的佳人身上摸摸捏捏,触感极佳,但感觉却和摸炸弹似的,心如死灰,只觉自己半只脚已经入土了。

    好在上官老祖终究是山巅老祖,哪怕第一次撞上这种冲击神魂的巨大刺激,还是转瞬间回过了神,感觉到团儿都被捏疼了。

    上官老祖满是错愕的眸子,在顷刻间化为了暴风雨来临前的狂怒!

    “呸——”

    上官老祖迅速偏开脸颊呸了口,反手就是一个标准的过肩摔,把比她高大许多的左凌泉,直接摔在了地上。

    嘭——

    一声闷响。

    左凌泉对此毫不意外,甚至觉得打得太温柔了,连忙开口:

    “前辈,丈母……额——”

    上官老祖可能是这辈子第二次发这么大火,上次还是在左家。

    她怒容满面,眼神估计都能吓死胆小的人,左臂夹着左凌泉胳膊,右手握拳高抬,一副‘武松打虎’的架势:

    “你……你是真不长记性?!本尊今天……”

    “诶诶诶!前辈,误会,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你当本尊瞎?”

    “是桃花尊主,她不知用什么法子,让我身体不受控制……”

    左凌泉焦急解释间,发现老祖表情凶狠,脸色却涨红如血,感觉真被坏人轻薄了似的,又连忙道:

    “再者我亲的是静煣,不是前辈你,你别当真。”

    “……”

    上官老祖胸脯急剧起伏,拳头握得指节发白,但最终也没砸下去。

    她狠狠瞪着左凌泉,又把目光移动到了左凌泉手腕上,把他的手抓过来,一把撸下五彩绳:

    “你就是这么修行的?身体是人最后的本钱,把身体轻易交给外人,和案板上的死鱼有什么区别?那老妖婆能用你的身体干这种蠢事,本尊若是今天打死你,你冤不冤?”

    左凌泉事前不知道莹莹姐这么坏,连忙道:

    “前辈教训的是,我以后绝不会再干这种事儿,刚才都是误会……”

    呼——呼——

    上官老祖呼吸急促,炽热鼻息都喷到了左凌泉脸上。

    稍微沉默片刻后,上官老祖才松开手,站起来擦了擦唇角,然后用手狠狠揉搓五彩绳,双眸同时涌现流光。

    左凌泉知道老祖要走了,他哪里敢拦,默默恭送。

    很快,身前女子的神色恢复如初,但马上又变成了忍俊不禁的模样,捂着肚子“噗——”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小左,你真勇,笑死我了……刚才……刚才死婆娘都蒙了,心跳的和打雷一样,还特别害怕紧张……”

    左凌泉心同样跳得和打雷一样,都快吓死了,到现在还有心有余悸,他一头翻起来,扶住幸灾乐祸的静煣:

    “嘘嘘!我都被吓死了,别笑了,我感觉老祖刚才真想打死我……桃花前辈真是,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汤静煣头一次见婆娘吃这么大亏,不想笑但是忍不住:

    “谁让她该过来的时候不过来,我正看着高兴,她跑来打岔,自找的。”

    说着,汤静煣又把手里的五彩绳,重新往左凌泉手腕上套:

    “还把这玩意取下来,她又拿不走,取下来有什么用?继续带上,莹莹姐这人是真有意思,能处……”

    左凌泉打量五彩绳,已经没了任何反应,估计是被老祖揉坏了。

    以后这种事儿,他反正是不敢再尝试了,倒不是不信任桃花尊主,而是桃花尊主太皮了,还好亲的是老祖……

    也不能说还好,亲了老祖,老祖不会打死他。

    万一和薛夫人等豪门夫人说话的时候,桃花尊主来这么一下,他今天不死都对不起这胆识……

    ------

    玉瑶洲,桃花洞天。

    遮天蔽日的桃花树下,繁复阵纹亮着暗淡的流光。

    身着金色龙鳞长裙的高挑女子,在树下盘坐,一改往日不动如山的姿态,如同受欺负的小姑娘般,脸色涨红,双臂抱着高挺的胸口,摆出往后躲闪的架势。

    不远处,穿着草鞋的敦实丫头,蹲在面前抱着膝盖,眸子亮晶晶的打量。

    很快,金裙女子恢复正襟危坐,重新展现出了山巅老祖的气势,双眸慢慢睁开。

    “堂堂,你神魂出窍遇到什么啦?怎么看起来和被人用强似的?”

    上官老祖眼神冷冽,没有言语,先把敦实丫头一巴掌拍到几百丈之外,然后沉声道:

    “老妖婆,你过界了。”

    祖树的树冠,响起娇柔嗓音:

    “你怪我咯?今天没你事儿,非要自作多情跑来说教讲大道理,还说我‘猴子称霸王’,我教训你一下有问题?再者,亲的是人家汤静煣,和你有什么关系?”

    上官老祖冷声道:“自己不仁,就休怪本尊不义,以后别怪本尊不给你留情面。”

    “你接着凶,反正你连桃花洞天都不敢出,拿我没办法。我去那什么仙王陵,给左凌泉找大机缘去了,这要是找到件仙兵神兵什么的,他对我可比对你亲近了;你也别说我挖墙脚,谁让你喜欢散养徒子徒孙,不出来护道……”

    上官老祖微微眯眼,哼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

    一艘乌篷船,划过秋月下的春潮湖面,船棚里响着清脆的琵琶声和鸟鸣:

    “铛铛~~”

    “叽叽~~”

    团子趴在船尾,哼着小曲的同时,望着水面之下的鱼儿;静煣坐在旁边,手持船桨饶有兴致地划着小船。

    船棚里,谢秋桃怀里抱着琵琶,回味方才听到的曲子,想尝试模仿,但无奈境界不够,画虎不成反类犬,比以前更像弹棉花了。

    左凌泉坐在对面,膝盖上放着古琴‘青霄鹤泣’,姿势摆得有模有样,本想来一首‘沧海一声笑’,但弹出来就变成了‘沧海笑掉大牙’,还不如桃桃,完全是噪音污染。

    自知不善此道,左凌泉观赏片刻后,就把琴递给了谢秋桃:

    “这张琴拿回来了,至于剩下两张,只能以后再说了。”

    谢秋桃手上动作一顿,看着祖传的名琴,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你赢的,白给我多不好意思,先放在你这儿吧,以后我找到好东西,和你换。”

    “我只是个工具人,琴是桃花前辈赢的,你想记人情,记桃花前辈即可。”

    谢秋桃抿了抿嘴,也没过多客套,甜甜笑了下:“那就谢公子啦。”连忙把琴抱回去,试着弹了两下。

    咚咚——

    嗯……还不如弹棉花。

    左凌泉心里一阵平衡,摇头笑了笑,转而询问道:

    “桃儿,五彩绳是桃花前辈什么时候给你的?”

    “……”

    谢秋桃表情一僵——那天桃花尊主过来,叮嘱她不要走漏风声,免得左凌泉觉得有依靠,接下来放松了警惕。

    谢秋桃虽然觉得莹莹姐靠不住,不会影响到左凌泉,但交代的事情不能忘了,她稍微琢磨了下,讪讪笑道:

    “莹莹姐以前给的,具体地,她说为了你的历练着想,不让我过多透漏。”

    左凌泉回想一路来的所见所闻,心里其实有所猜想,比如那个阴魂不散的丰润臀儿,不过也不是很确定。

    见谢秋桃不说,左凌泉没有缠着问,看向手腕上毫无反映的五彩绳,又想起了方才强吻老祖的场面。

    正胆战心惊回想之时,不远处的静煣心有所感,从袖子里取出了天遁牌,眼神意外。

    天遁牌远距离传讯,需要天遁塔,而天遁塔被各大宗门持有,说是不会窥探修士隐私,但掌门、老祖这些人,有窃听的权限。

    为了隐蔽性考虑,左凌泉过来就没开通这边的天遁牌服务,正常情况最多只能传讯几里,但灵烨的画舫在附近作为母阵的话,可以传得再远一些。

    左凌泉见状,知道是灵烨她们,来到跟前查看。

    天遁牌泛起流光,里面传来:

    “岚峰河口。”

    小冷竹的声音,说完就没了动静,应该是怕被有心之人截取了消息。

    左凌泉自然明白意思,神色微喜起身:

    “走吧,去那边儿和她们汇合。”

    谢秋桃对华钧洲很熟,开口道:

    “岚峰河距离这里挺远,得坐渡船,上官姐姐她们估计等宗门庆典结束才会动身,让我们先过去等着,不用这么着急。”

    汤静煣把团子抱起来,看了有些急不可耐的左凌泉一眼,小声道:

    “瞧把你急的,这几天先吃点大补的丹药养养身子,她们憋了小半年,到时候呀……”

    左凌泉知道自己要被榨成药渣,但男人岂会怕这种艰难险阻,他抬了抬手:

    “秋桃在呢,别说这些玩笑话,走吧走吧。”

    “谁跟你开玩笑,她们好不容易聚一次,你要是半途扶着墙出门……”

    谢秋桃脸儿红红,假装没听懂,但还是没忍住,抿嘴笑了下:

    “嗯……要不先回风月城?那里有家药铺子,很出名……嘻~”

    “……”

    左凌泉一阵无语。

    ……

    嘻~(⊙﹏⊙)~

第二十二章 久别重逢

    一场秋雨,洒在老旧的铁索桥上,桥下的沱陇江浊水奔腾,带起的轰鸣压下了天地间所有声音。

    头戴花簪的女子,撑着桃花伞,缓步走过铁索桥老旧的木板,朝桥的另一端凝望了一眼。

    华钧洲仙门林立,但疆域也比玉瑶洲广袤太多,各家豪门的疆域不像九宗一样比邻,彼此之间存在着大量灵气稀薄、不适宜作为宗门驻地的不毛之地。

    铁索桥的另一端,是位于华钧洲东部的荒骨滩,距离此处最近的仙家破锋城,也有数千里之遥,平时人迹罕至。

    荒骨滩内有曝尸荒野的鸟兽白骨,但并不多,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大地呈黄白色,不适合耕种及植被生长,人和鸟兽都极少,能到这里来的修行中人,也是最底层的小散修,过来探宝挖掘埋在地下的各种矿物。

    花簪女子在桥头瞩目良久,毛都没有看到一根,不由皱了皱眉。

    啪啪啪~

    扇翅膀的声音响起。

    黄色的小麻雀,从雨幕之间飞来,落在了花簪少妇的手掌间,重新化为了一只纸鸟。

    花簪少妇凝神片刻后,根据指引,往前踏出一步,身形已经来到了荒骨滩深处,一座山岭之下。

    铛铛铛——

    铁器敲击石头的声音不绝于耳。

    花簪少妇抬眼望去,山岭下有零零散散的建筑,些许穿着朴素的汉子,在窝棚之中用器具敲击分割着石料;石头是青藤石,华钧洲仙家比较喜欢的装修材料。

    建筑附近是一个露天的采石场,下着雨没有人开采,里面放着诸多器具。

    花簪少妇扫视一圈儿,瞧见采石场的入口处,竖着一块碑,上面有破锋城的双斧徽记,下面则是一个‘屈’字——这是向外人宣告,采石场属于屈家,由破锋城罩着。

    青藤石已经被功能更全面的人造阵石所取代,但因为历史久远,依旧被老派豪门所青睐,算是一种‘老讲究’,开采的人少,价格也偏高,能被当做仙家产业并不奇怪。

    不过荒骨滩太偏僻,总不能用仙家渡船运石头,即便附近有条大江,要把大量石材运出去,也麻烦得很,这个小采石场怎么看都有点鸡肋。

    花簪少妇没感觉出天地的异常波动,猜测可能是有阵法刻意遮掩,便在采石场附近的山岭间,仔细探查起蛛丝马迹……

    ----

    另一边,岚峰河。

    从春潮湖出来后,顺着江口往下游走,出三千里宗门辖境,就到了岚峰河口。

    仙家豪门附近的风水宝地,不可能留给外人,因此紧贴着宗门边界线的地方,肯定都是灵气稀薄的不毛之地。

    不过由于千秋乐府位置太好,周边再烂也不会太荒凉,岚峰河一带虽然没什么像样的仙家,俗世山水却也值得人驻足。

    秋日斜阳之下,左凌泉坐在一艘小舟的船头,沿着河道随波逐流。

    河道两侧是奇骏山岭,偶尔能瞧见一座道观、山庄,河面上也有些带着鱼鹰的老汉,撑着竹筏擦肩而过。

    谢秋桃和汤静煣,坐在另一头钓着鱼儿,团子学起了渔夫手里的鱼鹰,钻进水里帮忙捕鱼,但圆滚滚的大毛球很难潜入水里,怎么看都像是只没脖子的鸭子。

    左凌泉没有跟着两个姑娘钓鱼打发时间,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卷,认真翻看。

    书卷封皮上并没有字迹,是外人给取的名字,里面的内容也不讲究章回、文体,看起来就是用大白话口述一件事儿。

    之所以写成这样,并非老剑神不通文墨,而是写这本书的目的,是为了教导子孙。

    左凌泉粗略看了一遍,光从书上‘事无巨细’的讲述方式,就能看出老剑神应该是个很宠溺子孙的老祖,字字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有些地方觉得深奥了,还会自己写注释,生怕子孙看不明白。

    这样一本老剑神‘倾囊相授’的习剑心得,按理说应该是剑客的至宝,分量不亚于世间任何仙品法门,千秋乐府不可能拿出来送人。

    但左凌泉仔细看过之后,才明白千秋乐府为什么能痛快把这本书给他。

    整本书的核心理念是‘武道无止境’,写的东西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是天书。

    举个例子,书上的内容,就好似状元郎对寻常人说:

    “你先寒窗苦读十年考童生,然后考秀才,之后再考举人,等春闺高中,你就是状元了。”

    流程明确、意思简单好理解,但知道有个啥用?

    没用雄厚的阅历累积和自身感悟,路摆在面前都不知道先迈哪条腿,更不用说走到顶峰了。

    左凌泉前前后后看了好几天,以他对剑道的理解,也就能通过自身经历,明白老剑神前中期写的是啥意思,等到了后期,照样一脸懵逼。

    不过这本书也并非毫无作用,左凌泉通过这本老剑神手书的心得,至少明白以后寻求突破的各种可能,不能照猫画虎套用,但加以理解后转变为自己的领悟,也不是没可能。

    小船随波逐流,河岸上的人影逐渐稀少,太阳也落下了山头,天色暗了下来。

    左凌泉手捧书卷,看的正入神之际,耳畔忽然袭来一阵香风,柔顺发梢轻轻扫了下他的脸颊。

    左凌泉以为是静煣着急了,想‘日落而修’,嘴角含笑,抬手摸了摸:

    “稍等,相公把这页看完。”

    入手雪腻,肌肤质感极佳,但不似静煣那般柔润温热,而是凉凉的,好似光洁软玉。

    ?

    左凌泉一愣,触感不像是静煣,他偏头看去,却见身着华美裙装的灵烨,不知何时站在了背后,手儿撑着膝盖,俯身凑在跟前,脸颊冷冰冰的,用一双居高临下的眸子瞄着他。

    左凌泉满眼意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到一声:

    啪——

    声音清脆响亮,听起来质感饱满、弹性惊人。

    上官灵烨吃疼的抽了口气,猛地起身,怒目望向身后。

    汤静煣还抬着手儿站在背后,脸上有几分不满,训道:

    “来了也不打个招呼,上来就撅着屁股对着我们,你懂不懂礼数?”

    小船另一头,谢秋桃才瞧见上官灵烨,本想打招呼,听见响亮的打屁股声,又连忙闭嘴,憋着笑旁观。

    在河水里飘着的团子,则是“哗啦——”一声蹿了起来,冲到了上官灵烨的怀里:“叽叽叽~~”不停磨蹭,翅膀乱煽溅了三人一脸水珠。

    上官灵烨眼神十分恼火,单手抱着团子,反手就想打静煣屁股:

    “你这婆娘,真是……”

    左凌泉哪里能让两个媳妇打架,连忙起身搂住灵烨,用手在吃疼的地方揉了揉:

    “好啦好啦,不疼不疼,我帮你收拾她……”

    ??

    上官灵烨可不好意思当着谢秋桃的面,被左凌泉光明正大占便宜,连忙扭腰躲避:

    “你给我老实点,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汤静煣上前把胳膊肘往外拐,准备哄奶娘的团子抱回来:

    “你还敢凶?忘记上次可怜兮兮叫‘好哥哥’的场面了?你再横,待会又得屁股开花……”

    这话语实在火辣,完全没把桃桃当外人。

    秋桃在跟前,左凌泉一个男人家总不能跟着开黄腔,站在两人之间拉架道:

    “好啦,这些事待会儿再说。公主她们呢?”

    左右打量。

    上官灵烨挺想吃独食,不过姜怡的醋坛子都快炸了,她再敢这么玩儿,以后就别想当老大。她偏头示意下游:

    “她们在前面的榆树湾等着,你先过去吧。”

    左凌泉往下游望了望,没见到画舫的踪迹:

    “不一起过去?”

    上官灵烨已经甜蜜过一次……不对,应该是已经遭过一次罪,到现在都没缓过来,既不想打扰姜怡和清婉,也不想再让左凌泉碰,回应道:

    “你想得美,我今晚和静煣好好聊聊,我们的账,明天再跟你算。”

    彼此又不是见一面就走,左凌泉也没有说太多,点头一笑就准备过去。

    但灵烨见状又抬起手来,把他给拦住了:

    “等等。”

    左凌泉身形一顿,稍显疑惑。

    上官灵烨脸色微沉,示意左凌泉手上的:

    “这本书你看完没有?”

    “哦,还没,其实也没写啥有用的东西,你想看吗?”

    “我不想看。”

    上官灵烨稍微酝酿了下词句:“不过,这本书是我那手下败将的外公所著,听薛夫人说她想要回去……”

    左凌泉略微琢磨,就懂了媳妇的意思——怕他拿去给仇大小姐献宝邀功。

    左凌泉对仇大小姐半点兴趣没有,岂会报这个心思,他把书递给灵烨:

    “唉,一本书罢了,要不你拿着?以后遇见故人,想物归原主的话就物归原主,不想的话就当收藏品,算我还你利息了。”

    “……”

    上官灵烨是想把这本有可能成为‘定情信物’的书没收,但她方才瞧见左凌泉看得很入神。

    终究是老剑神写的心得,上官灵烨不通剑道,拿着半点用没有,对左凌泉却必然有益处,没收的话有点胡搅蛮缠了。

    上官灵烨迟疑了下,放下了挡路的手:

    “你拿着吧,等琢磨透了再给我。”

    琢磨透……

    等把这本书琢磨透,我估计都位列十仙君了……

    左凌泉摇头笑了下,把收进了玲珑阁:

    “那我先过去,你们续完旧也早点过来”。

    团子感知到了两个娘之间的火药味,觉得桃桃保不住它,也想跟着左凌泉开溜,却被静煣一把抓了回来:

    “你跟着做什么?没半点眼色。”

    “叽叽……”

    很快,左凌泉的身形消失在了河面之上。

    上官灵烨恢复了雍容华贵的气势,把团子丢到了谢秋桃手里,望向静煣:

    “静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善恶终有报’?”

    上官灵烨上次被静煣煽风点火迫害,破了第二次瓜,可谓遭了大罪,说这话,自然是想拾掇静煣一顿,让她明白谁是家里当家做主的。

    汤静煣独自面对上官灵烨,半点不虚,还微微耸肩:

    “听说过,你以前那么傲气,现在嫁到了左家,受点委屈算是还债了。”

    “……”

    上官灵烨轻轻吸了口气,双手叠在腰间,露出象征‘儿媳’身份的翡翠镯子,偏头示意河岸:

    “过去走走?”

    汤静煣笑眯眯点头,就跟着上官灵烨凌波而渡,去了河边的小树林。

    谢秋桃拿着鱼竿,望着两个大姐姐火药味十足地离开,兴趣颇浓,想要偷偷跟过去看两个人扳手腕。

    但怂包团子,可不敢跑去看这种热闹,蹲在谢秋桃怀里,用翅膀按着她的手:

    “叽叽叽……”

    看模样是在说:“别过去,奶娘傲气,被娘拾掇,要是被鸟鸟瞧见,以后就吃不着小鱼干了……”

    ……

    月寒秋竹冷,风切夜窗声。

    小画舫停泊在河湾的一处别院外,两盏灯笼挂在院子门口,随着秋风轻轻摇曳。

    别院本是附近俗世乡绅避暑之处,秋凉之后,只留两个佣人看守,今天才被租下来,当做旅途中的落脚地。

    月亮刚从远山之上升起,吴清婉穿着一袭水绿长裙,站在翠竹环绕的厢房窗口,眺望着天边的月色。

    曾经在栖凰谷的石崖上,也曾这样每天望着月起月落。

    不过此时触景生情,难免想起了曾经在栖凰谷的竹林里,那些终身难忘的朝朝暮暮。

    直到今天,吴清婉都没想通,凌泉为什么会在那个月夜,送给她这个师长一件那么骚的‘花间鲤’。

    用裙子从里到外被戳破,所以要陪一整套来解释,太牵强了。吴清婉琢磨着,凌泉是在那时候,就已经对她起了歪心思,毕竟正常人除非脑抽,不然哪里会干这种荒唐事……

    不过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收下,还偷偷试了下才还回去呢……

    吴清婉眨了眨秋水双眸,觉得彼此能走到今天,可能是因为一个巴掌拍不响。

    想起同样的月夜,盛装打扮跑去竹林里弟子居住的小屋,软磨硬泡的把凌泉推倒,夺走了彼此的第一次,心里不知怎么的,还有点小窃喜。

    还好当时杀伐果断,要是当时迟疑了,现在都不知道在家里排老几。

    如今不管后来的妹妹有几个,她都是凌泉第一个女人,这资历谁敢和她比……

    “唉……”

    幽幽一声轻叹。

    这些事想得再多,也不过是见不着心上人时的自我安慰。

    吴清婉目光放在了别院的围墙外,觉得今晚大概率又得一个人熬过去了。

    以灵烨狐媚子的霸道,肯定吃干抹净了,才轮到她和姜怡上桌。

    她道行没那么高,不知道凌泉现在在哪里,想过去算账都没机会,心里还有点委屈。

    看来会叫的尾巴得加快进度了……

    吴清婉抿了抿嘴,从玲珑阁里摸索,想把半成品掏出来,继续‘炼器’。

    但也是在此时,鼓囊囊的衣襟一轻,被人拖住颠了颠。

    弹~弹~

    吴清婉资本雄厚,站直的情况下,低头瞧不见绣鞋,也看不到衣襟下面的手,但通过熟悉的触感,就知道背后的是谁。

    “凌泉!”

    吴清婉脸色一沉,如同被冒犯的师长,训了一声。

    左凌泉站在背后,双手绕过清婉的身侧,正在称量清婉瘦没瘦,闻声笑着道:

    “婉婉,发什么呆?是不是在想我?”

    吴清婉想归想,但哪有撒娇让男人知道的道理,她扭动肩膀推了下左凌泉:

    “你怎么过来了?伺候完太妃娘娘了?”

    左凌泉见清婉不怎么高兴,自然也不再动手动脚,从后面抱着她的腰,把她抱到了屋里的圆桌旁坐下,站在后面捏着肩膀:

    “没有,我听说你们一到,就赶忙过来了。”

    吴清婉半点不信:“灵烨没享受够,能放你走?”

    “灵烨现在正恼火呢,她上次……”

    左凌泉凑到清婉耳边,把有些不能明说的事情,和清婉小声说了一遍。

    “嗯?”

    吴清婉闻声眼前一亮,回头幸喜道:“她也……”

    说到这里,吴清婉又觉得不对——我怎么和找到同道中人似的?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心里高兴个什么?

    因此,吴清婉刚露出几分喜色的柔雅脸颊,又变成了不悦:

    “凌泉,你越来越过分了,拿这种不体面的手段欺负女子,你还沾沾自喜?我受你欺负,是答应你了没办法,灵烨多娇贵的人,出身豪门性格傲气,哪里接受的了这种事儿?你胡作非为之前,就不想想女子的感受?”

    左凌泉见清婉正儿八经教训,心里相笑,但肯定不敢笑出声。他微微点头:

    “这也是想惩罚一下灵烨,谁让她背着你们吃独食儿。”

    吴清婉对着回答很满意,把脸颊转了回去:

    “她向来没当媳妇的觉悟,你身为相公,惩戒一下是应该的,可不能把这这种事当成乐趣,我……我们一点都不喜欢。”

    “嗯,明白。”

    “对了,你前些天在千秋乐府,表现很不错,我向来赏罚有度。嗯……该奖励你还是得奖励。”

    左凌泉一愣,心领神会的一笑:

    “吴前辈英明,这次准备给我一个什么惊喜?”

    说着挑开领子,想看裙子下面穿的是闷骚还是明骚。

    吴清婉连忙把领子合上,微微瞪了左凌泉一眼,略微犹豫,想从玲珑阁里摸出准备好的‘红绳’,但一想又觉得不对……

    是不是忘了什么……

    对了,姜怡呢?!

    吴清婉可不敢在和姜怡一起的时候玩这么野,连忙把红绳藏起来,不满道:

    “姜怡在河边上等你,你过来没看见?”

    左凌泉方才过来的太着急,直接冲进别院了,没怎么注意河边,闻言抬起头:

    “是吗?我见院子里没人,还以为她和冷竹去镇子上逛了呢。”

    “这么久没见你,她哪有心思闲逛,快点过去,等她回来,要是看到我和你……我非得被姜怡戳脊梁骨。”

    “哦,好。”

    “去吧去吧,待会……嗯……那边有个大池子……”

    “鸳鸯戏水?”

    吴清婉微微瞪眼。

    左凌泉连忙跃出了窗口。

    ……

    OO

    写两章日常,捋捋剧情。

    

第二十三章 塑料姐妹情

    岚峰河岸,秋色如画。

    蜿蜒曲折的林间道路上,两个女子沿着河边缓步行走。

    姜怡穿着一袭红裙,腰间挂着佩剑‘红娘子’,手儿握着剑柄,身上散发着一股杀气:

    “这个狐媚子,去找左凌泉的下落,就不能坐着画舫去找?非得一个人过去,想吃独食就直说……”

    冷竹打扮得很漂亮,表情却有些诚惶诚恐,小心翼翼跟在后面,柔声劝说:

    “公主,你不要生气,嗯……压力就是动力嘛,等您以后有了玉阶的道行……”

    “那狐媚子就忘机了。”

    “额……嘿嘿……”

    冷竹耸耸肩,对这话半点不怀疑。

    姜怡越想越气,又道:“她敢把我们留在这儿,要去的地方肯定不远,最多百来里,往上游再走一阵儿,要是找到了,发现她正在和左凌泉……我就把左凌泉阉了!”

    嚓——

    剑出半寸,寒芒闪闪。

    冷竹缩了缩脖子,想想又忍不住给老爷开脱:

    “左公子也拿灵烨狐媚子没办法,肯定是被迫的。左公子想过来见公主,被她强行摁着,也过不来,说不定和那狐媚子亲热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公主呢……”

    ?

    姜怡听见这话,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我不管,他一个男人,不想和女人那什么,还能没办法?坐怀不乱不就行了……”

    “额……这个我怕是做不到。”

    “你怎么做不……”

    姜怡正在恼火回应,忽然一愣,回头看向背后。

    河岸小道上,左凌泉负手跟着两个姑娘行走,脸上带着笑意。

    “左公子?!”

    冷竹眼前一亮,原地跳着转了个身,张开手就想扑过去一个熊抱,但马上又反应过来,改为盈盈一礼:“你来啦~”

    姜怡眼中也闪过惊喜,醋海翻波的神色稍微消减,但依旧冷冰冰地,按着剑柄站直身形:

    “你怎么来了?”

    左凌泉抬手在贴心小棉袄的脸蛋儿上捏了下,来到姜怡面前:

    “我不该来吗?”

    姜怡偏头没让左凌泉摸脸,按着剑柄往回走:

    “那狐媚子跑去找你了,你今晚不先陪她?”

    左凌泉想拉姜怡的手儿,被躲开了,只能摇头道:

    “灵烨怕你生气,我让她一起过来她都不敢,和静煣、秋桃一块闲逛去了。”

    那狐媚子会怕我?

    姜怡半点不信!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她凭什么不能怕我?

    我是大妇……

    姜怡意外的表情一闪即逝,变成了微微颔首:

    “这丫头,看来有点长进,本来想找她说道说道,看在她懂事儿的份儿上,算了。”

    左凌泉握住红袖下的手儿,十指相扣,姜怡没有再躲。

    不过想去拉冷竹,一次牵两个,冷竹小怂包却是不敢过来。

    姜怡牵着情郎的手,本来冷冰冰的表情,也逐渐绷不住了,她偏头瞄了眼,轻哼道:

    “上次在渡船上,你本事大得很呀,见那狐媚子一受欺负,就火急火燎跳出来了……我都没见你那么护过我。”

    左凌泉抽了抽鼻子,左右打量:

    “这谁家炒菜放这么多醋……嘶——”

    话没说完,就被绣鞋踩了一脚。

    姜怡眼神儿很是恼火:“我吃醋怎么啦?你是我选的驸马,我不说你什么,吃个醋也不行?”

    左凌泉笑道:“可以可以。唉,不过这事儿有什么好吃醋的,你平平安安遇不上麻烦,不是很好吗?真要让你遇到麻烦,需要我跑出来找场子,那才是我这驸马爷的失职,公主说是不是?”

    “……”

    姜怡仔细一想,倒还真是这么个理。她沉默片刻,不计较这事儿了,又问道:

    “上次你弹琴是怎么回事儿?这才几个月不见,你和谁学的?”

    “不是我弹,是桃花尊主帮忙,就和静煣被鬼……咳——老祖上身差不多,代练。”

    “哦……我就说嘛。”

    姜怡微微点头,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上身?桃花尊主上你身,老祖上静煣身,要是你和静煣……这不乱套了吗?”

    左凌泉其实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摇头笑道:

    “桃花尊主不一样,没老祖的手段那么厉害,只是控制了下我的肢体动作。静煣能感觉到老祖的情绪变化,我感觉不到半点,嗯……我更像是提线木偶,不是一次亲仨……”

    “一次亲仨?”

    “打个比方罢了。”

    左凌泉抬起手腕,示意五彩绳:“本来桃花尊主借用这个五彩绳施展神通,已经被老祖揉坏了。”

    姜怡把左凌泉的手拉到近前仔细看了看,没看出特殊,疑惑道:

    “老祖为什么要弄坏?”

    左凌泉哪里敢说强吻老祖的荒唐事儿,摇头道:

    “修士不能把身家性命全交于他人之手,老祖不满意罢了,反正以后是没法请桃花前辈上身了。”

    “哦……”

    ……

    三人前后行走,闲谈不过片刻,就回到了河湾别院。

    月上枝头,院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人影,但能听到些许水花声:

    哗啦——

    哗啦——

    姜怡走到门口,十指相扣的手就松开了,听见声响略显疑惑:

    “小姨在洗澡?”

    修行中人金身无垢,正常情况不用洗澡,但大部分人也不会改掉从俗世养成的习惯,沐浴更衣不算稀罕事儿,比如媳妇们每次‘修炼完’后,都得洗洗身上被舔的痕迹。

    姜怡琢磨了下,眼神儿狐疑,望向左凌泉:

    “你刚才是不是已经……”

    左凌泉连忙摇头,搂着姜怡的肩膀,往避暑北院自带的浴池走去:

    “没有,我也是刚风尘仆仆过来,嗯……身上感到有点汗气,一起洗洗吧。”

    “一起?”

    姜怡一愣。

    其实不光是姜怡,其他几个女子都是修行中人,也没体验过‘鸳鸯戏水’的把戏。

    姜怡脸色红了下,本想严词拒绝,不过好像也没拒绝的必要,就一声不吭被搂着走向了浴池。

    别院的浴池规模不小,看起来更像是个小泳池,环境雅致,四周有灯台,上方是雕梁画栋的梁顶。

    池子用白玉石砌成,呈方形,齐腰深,池边还有软榻、棋台,入口处放着一扇美人屏风。

    左凌泉带着姜怡和冷竹转过屏风,就看到水池里白雾蒙蒙,水绿色的裙子和小衣,整齐叠放在浴池边的托盘里,吴清婉已经下了水。

    水雾朦胧间,吴清婉化为了光洁丰润的白条儿,整个人泡在水里,只露出锁骨和肩头。

    如墨长发披散下来,披在曲线柔媚的腰背身上。

    身前资本太雄厚,能在水面瞧见白腻的半圆轮廓,水下风景则由于阵阵涟漪的干扰,看不太清晰。

    姜怡瞧见此景,微微愣了下,脸色一红,都不太好意思看这么柔艳媚人的场景,不过马上又疑惑蹙眉,有点莫名其妙。

    哒哒哒——

    水花翻腾之间,还夹杂着些许电流声。

    吴清婉嫖在水里,双手虚抱,五指在水中冒出缕缕电流,彼此触碰绽放出耀眼光芒,把水底都照得一闪一闪的,曼妙轮廓时隐时现,场景说不出来的梦幻。

    左凌泉惊艳过后,也有点莫名:

    “清婉,你这是……”

    见三个人跑进来,吴清婉往水里又缩了些,柔声回应:

    “烧水呀。”

    烧水?

    左凌泉微微歪头,这辈子还可能是头一次听说这么清新脱俗的烧水方式。

    左凌泉来到水池旁,半蹲着将手探入水里:

    “这能把水烧烧烧烧烧……热?”

    左凌泉抽抽了几下,才压住四肢的麻痹,忙把手抽回来,重新摆出儒雅随和之色。

    “噗——”

    姜怡瞧见此景,忍不住嗤笑出声,抬手就把他给推了下去:

    “你下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诶?……”

    扑通——

    水花四溅。

    吴清婉连忙停下了做法,腿儿轻蹬游到跟前,把电麻了的左凌泉扶起:

    “姜怡,你真是……把他电坏了怎么办?凌泉,你没事吧?”

    左凌泉自然没事儿,不过他脸上做出了不悦模样,反手就把看笑话姜怡给拖了下来:

    “公主殿下,你想谋杀亲夫不成?”

    姜怡落入水中,摔在了清婉胸口,有很厚实的缓冲,并没呛到水。她眼神恼火,抬手就把左凌泉给按进了水里:

    “是又如何?敢拉我是吧……”

    “咕噜噜……”

    左凌泉五行亲水,在水下比在陆地上还灵活,自然不怕。

    不过他正想还手,睁眼却瞧见清婉飘在面前,肚子几乎贴着他的额头,随着腿在水中张合……

    白里透粉。

    吴清婉正稍显懊恼地拉着姜怡,免得左凌泉受欺负,尚未说几句话,忽然感觉被抱着亲了口,浑身都是一个激灵:

    “呀~……”

    然后清婉也在水里乱扑腾起来了。

    不过转眼之间,池子里水花四溅,水珠和红裙一起飞上了池子边缘。

    冷竹脸色涨红,做出乖巧宫女的模样,蹲在旁边帮忙叠衣裳,但也不知是谁使坏,拉了下她的裙摆,使得她失去平衡,一个屁股墩儿栽进了池子……

    -----

    另一边。

    小船在河面上安静悬停,谢秋桃持着鱼竿扮做钓鱼翁,大眼睛却仔细望着岸边的树林,竖起耳朵想听里面的动静。

    团子有点饿了,但是不敢闹,只是眼巴巴等着两个娘回来。

    树林之中,并没有什么拳拳到肉的修罗场场景,反而一片宁静祥和。

    雍容华美的宫装美人,站在河岸边,双手交叠微微躬身,不停点头,说着:

    “是……是……明白……”

    稍矮一些的柔媚女子,在河边举目望着圆月,认真教导着身后的冷艳佳人,大妇气态十足。

    不过柔媚女子的眼底,也有几分无奈。

    因为汤静煣这死婆娘实在太烦人了。

    本来汤静煣被灵烨拉到小树林拾掇,上官老祖还想看戏,让徒弟出手好好收拾一下这越来越无法无天的婆娘。

    结果可好,汤静煣根本没想过靠自己争取家庭地位,开场就让她过来主持公道,不来就准备把左凌泉抱着她强吻的事儿说出去。

    上官老祖早已看透红尘俗世,亲的不是她的身体,她不想把此事放在心上。

    但她不放在心上,徒弟会想歪呀!她对灵烨来说如师如母,这种事儿被灵烨知道……

    所以上官老祖还是过来了,七扯八扯,说了一大堆修行大道理。

    上官灵烨前几天被静煣坑得欲仙欲死,刚才还被狠狠打了下屁股,她都没还手,老祖就出来拉偏架,心里自然不乐意。

    但师尊就是天,灵烨也不敢说什么,老实巴交听着教诲,心里面则暗暗想着:

    行,叫师尊当挡箭牌是吧?

    下次咱们在被窝里斗,我就不信师尊还会过来帮你……

    本来按照流程,上官老祖说得差不多了,就该让灵烨回去修炼,然后离开。

    但上官老祖说教到一半,眉头却微微皱了下,停下话语双眸出神,似乎是在和人心念沟通。

    上官灵烨察觉异样,询问道:

    “师尊,有情况吗?”

    上官老祖沉默片刻,摇头:

    “没什么,你们先忙自己的,我先走了。”

    “哦……”

    面前的女子神色恢复如初,上官灵烨恭敬的神色,也同时收敛,变成了挺胸抬头。

    汤静煣忽然恢复了身体的控制,还有点愣:

    “这婆娘,怎么说走就走……”

    上官灵烨抬手就给静煣屁股来了一下:

    “放肆,你叫谁婆娘?!”

    汤静煣护身符没了,依旧没怂,轻描淡写拍了拍臀儿:

    “别闹,没看你师父有事儿?咱们回去吧,待得太久,秋桃指不定以为咱俩在小树林里磨镜子呢……”

    磨镜子?

    上官灵烨在宫里待了八十年,知道宫女磨镜子的事情,眉儿一皱:

    “你懂得倒挺多。那种事有什么意思……”

    汤静煣取向正常,自然点头:

    “对啊,小左老爱让我抱着你,压在我俩身上,我感觉还不如抱着小左,抱着你心里怪怪的……”

    “你以为我想抱着你?死沉死沉……”

    “我沉?你比我重好吧?”

    “我个子比你高,重不是很正常?其实清婉最重,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我有时候都担心她把左凌泉闷死……”

    “你是酸吧?”

    上官灵烨微微提胸:“我需要酸?我又不是姜怡……”

    汤静煣扫了眼后,凑到跟前比了下,然后“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哼?要不找尺子来量量?”

    “切,幼稚……”

    ……

    荒骨滩。

    夜色之下,大地一片荒芜,原本的小采石场早已被甩在身后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瘴气横生的沼泽地。

    桃花尊主身如月下幽魂,在沼泽地上飘荡,仔细查探着地下的情况。

    白天的时候,桃花尊主在采石场附近探查,几乎是掘地三里翻了个遍,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如果不是从屈相汶口中得知了‘仙王陵’的字眼,她都要怀疑自己在瞎忙活了。

    在采石场搜寻无果后,桃花尊主没有放弃,转而顺着采石场的线索往周边探查,结果发现运送石材前往沱陇江的队伍,会途径这处无名沼泽的边缘。

    沼泽地里有很多聚而不散的鸟兽亡魂,灵气波动也很乱,算是个天然的干扰法阵,能让高境修士忽略其中细节。

    桃花尊主已经是山巅的人物,注意到此处之后,想要探查底细轻而易举,在方圆百里的沼泽地里搜索不过片刻,就在中心地带,找到了一个伪装成枯木的‘阵眼’。

    阵法是很常见的‘隐灵阵’,用来遮蔽隔绝灵气波动,附带警戒效果,修行道随处可见;不过此处的隐灵阵极为精妙,三阵连环两明一暗,只要有一处误判,就会被布阵之人察觉。

    桃花尊主从小就玩阵法,初见上官老祖的时候,还曾把上官老祖关在阵法里出不来。

    对这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桃花尊主完全没放在眼里,不费吹灰之力绕过了阵法,潜入了沼泽地的下方。

    不出桃花尊主所料,沼泽地的下方是一个人工构建的洞府。

    洞府规模相当于俗世三进的宅院,格局也差不多,但并非‘阴宅’,而是修士自己居住的房子,外面有已经荒芜的小花园,大门处甚至还有匾额对联,不过几千年下来,字迹都看不清了。

    桃花尊主略微打量洞府的风水格局,看出这是上古隐士修行的居所,但所有阵法完全损毁,正常来讲,里面有东西也该早搬空了,不该被藏的这么深。

    桃花尊主正仔细观察之际,忽然感知到洞府深处,有“嚓——嚓——”的声响,似乎有活物!

    人的道行越高,便越知道‘天高地厚’,上官老祖来到这种不明底细的地方,也得打起三分谨慎,就不用说桃花尊主了。

    桃花尊主迅速隐匿了气息,无声无息飘进洞府的石门,顺着客厅、炼器室、炼丹室等房间一路找过去,最后在后方的储藏室内,瞧见了光亮。

    光亮来自地面的洞口,声音也从下方传来。

    桃花尊主来到储藏室的地洞边缘,往下方打量,微微一愣。

    只见洞府的下方,还有一个规模极大的地底空间,看起来像是个地下广场,周边有很多装饰性的建筑、雕塑,而本该是宗门正殿所在的台阶上,却是一面高达数十丈的石门,旁边的石碑,用极为古老的文字,写着四个简单易懂的大字——擅入者死。

    从地底环境来看,像是正儿八经的仙家陵墓。

    但修行中人知晓轮回无穷尽,身死道消后就是轮回重开,根本不会在乎死后陵墓的问题。

    大部分人都是闭生死关时,随便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豪门老祖更是如此,寿数将尽之时,恨不得把衣裳都脱下来传给徒子徒孙,岂会大兴土木,把财力用在毫无意义的陵墓上。

    桃花尊主作为三千岁的老妖精,哪怕整日喝大酒,阅历比寻常修士高出太多,看出这不是什么‘仙王陵’,而是‘镇魔殿’——里面封印的不是没法杀死的上古大妖,就是入魔的不知名老祖——被屈家误认为成了上古仙尊的埋骨之地。

    从建筑物的构建来看,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些,因为各种建筑雕塑,很威严肃穆,这只有面对敬重之人,才会以这种方式封印囚禁。

    就比如桃花尊主,如同她某一天,抓住了如师如母的师尊梅近水,梅近水却不肯改邪归正,那桃花尊主再怎么也不可能手刃师尊。

    为了不让师尊为祸人间,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把梅近水封印囚禁,直到她自己耗尽寿元寿终正寝。

    镇压妖魔的活死人墓,可不是能随便开的黑盒,万一里面的东西没死透,神仙都猜不出会冒出来个什么玩意儿。

    桃花尊主仔细打量,此时陵墓的大门外,有四名岁数不一的修士,正在用器具划刻石墙,看起来是在研究陵墓中的阵纹脉络,从广场上随处可见的痕迹来看,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到处都有拆解的痕迹。

    桃花尊主暗暗摇头——先不用说破锋城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乱来是作死;能动用这种方式囚禁妖魔,封印阵法必然严密至极,恐怕也就比魔神窃丹的封印差。

    这类阵法就没想过让里面的东西活着出来,都不留生门;不说走武修路数的破锋城,就算是让道家祖庭的人过来,想破开都不容易。

    既然已经没有了守陵人,那这座活死人墓的年代肯定相当久远了。

    桃花尊主对里面的东西很感兴趣,想了想,无声潜入到陵墓入口,只是轻轻弹指,全神贯注摸索阵法的老阵师,就晕了过去。

    桃花尊主站在巨大的石门之前,略微打量片刻,询问道:

    “玉堂,你知不知道这里面封印的是什么?”

    彼此距离太过遥远,桃花尊主开口许久后,才听到回应:

    “从位置来看,应该和上古时期的天机殿有关系,我在外游历的时候,天机殿就已经没落几千年了,只是偶尔听说过。”

    “那这地方,少说近万年,里面镇压的东西,按照仙君的寿数算,也差不多死透了哈?”

    “问我作甚?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桃花尊主皱了皱眉道:

    “我又不是想进去抢机遇,再说里面装的可不一定是机缘,万一破锋城不明底细的情况下乱开封印,真把上古妖魔放出来,岂不是祸害了一方生灵……本尊这也是为此地生灵的安危着想,你知晓底细的话,最好说清楚。”

    “那你等我过来。”

    “不用!”

    桃花尊主连忙摇头——上官老祖要是亲自过来开箱,还有她的事儿?怕是汤都喝不着一口。

    “我自己来吧。要是妖魔没死,就提醒破锋城一声别玩火;要是死透了,我把左凌泉带来,拿点辛苦费也理所当然。”

    说话之间,桃花尊主抬手掐诀,整个人变得非虚非实,走向石门。

    但快要进入石门之时,桃花尊主又停顿了下,有些心虚:

    “我真进去了?我死了你可就没朋友了,你想好。”

    “哼。”

    “……”

    桃花尊主觉得堂堂应该不会看着她送死,想想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如同无形幽魂般,穿过了厚重石门。

    石壁很厚,各种古老阵法已经损坏大半,绕过去并未花费多少心力,等来到石门另一头,入眼的是一座亮着幽光的廊桥,通往深处的宫殿,下方则是水银般的河流,看起来犹如九幽地府。

    桃花尊主没有察觉到可怕的妖魔气息,暗暗松了口气,正想继续探索,就听到一句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冷笑:

    “本尊看你怎么出来。”

    “……?”

    桃花尊主有些好笑,她作为阵法一道的行家,岂会不知晓封印阵法的底细。

    封印阵法防护重在内部,从里面出来比从外面进去难百倍,正常情况下从里面没有破解的可能。

    但桃花尊主进来时,就已经摸索过了石墙上的阵纹,部分因为年代久远损坏了,漏洞很多,在知根知底的情况下,想要破解还不容易?

    “我在十几岁,就能用阵法把你困住,你不会以为这种小阵法,就能难住本尊吧?”

    桃花尊主转过身来,抬手掐诀,想要以神通饶开阵法,钻出去给上官婆娘看看。

    但尝试片刻后,桃花尊主表情微微一僵……

    ------

    (*&;﹏&*)

第二十四章 落井下石

    翌日,一场秋雨洒在岚峰河上,小船随波而下,三个女子乘坐其中。

    “嗯哼哼~~”谢秋桃哼着无名小调,头上戴了个斗笠,还在钓着鱼,表情稍显无趣;不过对于三人为什么要在河面上漂一晚上,早上才过去汇合,她倒是理解。

    小别胜新婚吗,总得给清婉姐和姜怡姐一点私人空间。

    就是不知道左公子有没有变成人干……

    咦~

    谢秋桃觉得自己的思想,有点不符合单纯小姑娘的身份,连忙扫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头看了一眼。

    船篷里面的气氛,一片祥和。

    妆容华美的上官灵烨,侧坐在小船里,手里拿着本画册,犹如听着秋雨读书的豪门贵妇,神色专注。

    汤静煣正襟危坐,手里也捧着本书,封皮是《无情剑仙》,里面是不是《春潮二十八式》不清楚,表情正儿八经,看得也很认真。

    最好笑的是,两个人还都避着对方,不想让对面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谢秋桃也不晓得两人在看什么,但看正经书,谁会保持这么正儿八经的姿态?光瞧这模样,就晓得两人在看些小姑娘不能看的东西。

    本来要一觉睡到太阳晒尾巴的团子,今天起得很早,正在船篷里面打滚儿卖萌。

    灵烨和静煣昨天干架了,团子可不是傻鸟,知道要是问谁要早餐,另一个想喂它的娘肯定寒心。

    为此团子干脆两边不得罪,一直都在两人之间打滚儿,东蹭一下西蹭一下,做出“鸟鸟好饿的”的模样,等着娘主动喂它;这样只要有一个喂,另一个肯定也会喂,能吃双份儿。

    小船顺流而下,穿过雨雾蒙蒙的江面,逐渐来到了榆树湾,避暑别院出现在了视野里。

    谢秋桃收起了鱼竿,蜻蜓点水般越过江面,来到了别院外,想看看左公子会不会站在外面扶着腰唉声叹气。

    但来到别院的大门处,没瞧见左凌泉,反倒是小冷竹坐在门槛上,手儿捧着小脸,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唉~……”

    谢秋桃一愣,飞身落在门前,偏头望向冷竹的脸蛋儿:

    “冷竹姐?”

    面前忽然冒出一个带着斗笠的小圆脸,把冷竹给吓得哆嗦了下,看清人后,连忙收敛起闷闷不乐,站起身来:

    “谢姑娘,你回来啦。”

    谢秋桃脸上带着笑,先是望了望大门里面,然后小声询问:

    “你怎么满脸不开心?是不是你家公主和左公子那什么,把你撵出来望风啦?”

    按照往日的惯例,确实应该是这样,不过昨天晚上则不然。

    昨天冷竹在旁边伺候公主沐浴,被使坏的左公子也给拖进了水里。

    冷竹在浴池里自然脱了衣裳,起初羞答答缩在角落,望着三个人打闹,各种各样的姿势看得她面红耳赤,都差点晕过去。

    本来冷竹还挺羞怯不敢看的,但看得久了慢慢适应,就有些动心,也想过去凑热闹。

    结果可好,公主殿下和清婉那叫一个热情如火,就差把左公子吃了,她在旁边又不敢挤,眼巴巴瞅了一晚上,啥也没吃着,还是左公子忙里偷闲悄悄摸了她两下。

    现在坐在这里闷闷不乐,是因为冷竹觉得自己太怂了,要是昨天胆子大点,以后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这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冷竹哪里敢对谢秋桃说,摇头道:

    “公主和左公子聊天呢,我没不开心,就是觉得这雨好大,没法出去逛。”

    谢秋桃半信半疑。

    上官灵烨和汤静煣,并肩来到了大门外;团子不知道让谁抱着,所以老实巴交自己跟着走,不知道这算算‘两个娘亲没奶吃’。

    上官灵烨略微感知别院里的情况——清婉在厢房里哼着小曲儿,认真打磨……项圈儿?左凌泉和姜怡则在游廊里转悠,看起来修炼已经圆满结束了。

    上官灵烨昨天的账还没算,偏头看向旁边的静煣:

    “嗯哼~”

    汤静煣秒懂,心里也想怂恿小左,让灵烨狐媚子再尝尝玉树栽后庭的苦头,但心里询问死婆娘忙不忙,死婆娘却没回应。

    汤静煣知道上官老祖位高权重正事儿多,自然不会自作主张乱来,做出了嫌弃的模样:

    “还‘嗯哼~’,大白天的发什么春?”

    “……”

    上官灵烨眼神一沉,静煣不接受组队邀请,她自然不会硬拉着,自顾自就进入了庭院里。

    秋雨如酥,落在花草亭湖之间。

    上官灵烨来到后宅,遥遥就瞧见一袭白袍的左凌泉,在游廊里缓缓踱步。

    姜怡则一改往日傲气,如同情窦初开的小丫头般,趴在左凌泉的背上,让左凌泉背着走,低声言语从游廊传来:

    “……你怕个什么?她回来我就不能说了?”

    “不是怕,让灵烨听见……”

    “她本来就最骚,我又没贬低她,你刚才不也说,静煣私下里打比方,说她属青龙的,会喷水吗……”

    “什么喷水,静煣说是水多……”

    “对啊,比小姨都多……”

    ……

    ??

    上官灵烨双眸微凝,觉得左凌泉这小子,自从和她结为道侣后,越来越不把她这山巅仙尊放在眼里了。

    上次为了奖励他,忍着羞耻就让他心满意足的一次,他不感激,私下里竟然还敢对她这般不敬?

    她和其他三个妹妹没什么区别好吧!她是境界高不怕折腾,左凌泉不用克制,她才反应大一些,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上官灵烨双手叠在腰间,无声落在游廊之中,冷声道:

    “左凌泉!”

    背着媳妇瞎逛的左凌泉,闻声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回过头来:

    “灵烨。”

    姜怡没跳下来,抱着左凌泉的脖子,轻哼道:

    “哟!上官龙王回来啦,怪不天上下雨,河里还涨水了。”

    上官龙王?

    上官灵烨愣了下,联系方才的语境,才明白这外号的意思。她眼神微冷:

    “左凌泉,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转身就进了屋。

    左凌泉就知道会如此,身为顶天立地的男人,这种委屈总不能让煽风点火的姜怡去抗,他摇头一叹,把姜怡放下来,跟了上去……

    ----

    栗河沿岸,屈家山庄。

    千秋乐府宗门庆典结束后,各方宾客折返,屈家少主屈相汶,也回到了自己家中。

    屈家不过短短三百年的家族史,放在传承动辄以千年万年记的华钧洲,实在嫩的过分,基本上没攒下多少名望人脉。

    这些年来,屈家都是在四处人情走动,通过寻仙访友,四处结交仙家名望,来提升自家的人脉和名望。

    这次中秋会结束,结果显然不怎么让家主屈乾辰满意。

    山庄后方的石崖上,屈家家主屈乾辰,面向河面盘坐,训斥儿子:

    “……‘青霄鹤泣’这等仙品古琴,世上流传的加起来也不到一手之数,握在屈家手里,喜好琴道的山巅高人,多少都会提屈家一句,你白送出去,屈家还有什么东西值得那些山巅巨擘记住?”

    少当家屈相汶,心里也觉得亏出血,对这份责骂没有半分不满,只是解释道:

    “都怪映阳仙宫的周沐,煽风点火怂恿,各方高人望过来,孩儿不答应脸就丢干净了。唉……要是赢走琴的人是个小散修也罢,暗中还能抢回来,被‘剑妖左慈’拿到手里,我敢去抢,咱们父子大概率共赴黄泉,还得把妻妾全赔出去……”

    啪——

    屈乾辰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儿子脸上:

    “算你有长进,不过下次话记得说吉利点,你真去抢,应该是‘我这白发人送你这黑发人’。为父忌惮那左慈,但不怕他,此人背景莫测,啸山老祖都不敢招惹,我们不能明面上交恶,一张琴就当见面礼了。”

    屈相汶被抽得一个趔趄,只是揉了揉脸:

    “爹,你确定你不怕左慈?那玩意就不是正常人,老剑神都说是‘妖孽’……”

    “修行一道,忌惮忍让,只是为了自保。真撞上了,你怕别人,别人就会放你一条生路?”

    屈乾辰淡淡哼了声,看向了手腕上的黑色护臂:

    “再者,你以为你爹我现在的家业,是靠嘴打下来的?修行道谁没点机缘傍身,真到了分生死之时,背景再大都是虚的,谁死谁活,全看自身真本事。”

    屈相汶知道他爹是从底层散修爬起来的,对这话并未否认。

    父子二人交谈不过多久,一名老管家走上了石崖,来到跟前低语:

    “家主,二爷带队去荒骨滩运石料,途径沼泽地时,没找到留下的记号……”

    屈乾辰听见此言,眉头一皱。

    屈乾辰能发家,是因为当年在华钧洲四处挖坟,偶然进入荒骨滩的沼泽地,发现了下面的修行洞府。

    洞府的主人是三千年前一个仙道枭雄,从玉瑶洲回来后闭关养伤,没能出关,随身家业都留在了里面,其中便有‘青霄鹤泣’以及各种法宝、材料。

    屈乾辰发现之后,对着白骨拜师,以里面的东西为资本,慢慢发展到了今天。

    本来洞府里的东西早都搬空了,屈乾辰离开后就没回去过。

    但这么多年下来,从洞府里得来的资本用干净了,家族的发展又遇上了瓶颈,所以前些年屈乾辰回到了荒骨滩,想到处再翻翻,看没见过面的‘师父’,有没有在暗处藏着好东西,以前没发现。

    结果屈乾辰就在洞府的储藏室下方,发现了那座规模惊人的陵墓,他也是在那时,才明白‘师父’把修行洞府放在荒骨滩,不是为了隐居,而是为了‘守陵’。

    屈乾辰连便宜师父面都没见过,自然不会在乎师父的职责,他不敢轻易打开墓穴,也打不开,干脆就联系了破锋城的双锋老祖,和破锋城合作开发这座无人察觉的仙家陵墓,换取破锋城担任屈家的靠山。

    以外力摧毁陵墓动静太大,里面的东西也可能损毁,因此破锋城也只能走逐步破解阵法的路数。

    仙家豪门都是‘寻血猎犬’,这种无主宝库的位置传出去,各大山巅豪门的人肯定闻着味就过来‘帮忙’了。

    为了不被人察觉宗门异动,破锋城也不好派大队人马,只是暗中抽调了几名阵师,常年待在地底破解阵法。

    屈家则以采石场为遮掩,队伍来回经过的时候,运送破解阵法所需的耗材、接收传递消息。

    按照往日惯例,队伍每半月经过一次,仙王陵里的人,需要什么都会留下暗号,没事儿也会报平安。

    没有留下记号,要么是阵师在地底不知昼夜,忘了时辰,要么就是仙王陵里出事儿了。

    此事关系到家族未来的前途,屈乾辰不敢懈怠,当即就起身,带着人手朝荒骨滩而去……

    -----

    桃花洞天,树冠之下。

    一袭金裙的上官老祖,侧躺在了藤榻之上,少有地摆出了懒散的姿势,手里拿着白玉杯,里面装着桃花尊主珍藏的‘桃花仙酿’,小酌的闲暇,和树冠对着话:

    “老妖婆,不行就服个软,叫本尊一声‘上官前辈’,本尊教你怎么出来。”

    “我需要你教?要花点时间罢了……话说上官玉堂,你故意的是吧?明知道这地方有古怪,还让我进来……”

    “本尊让你进去的?”

    “你是九宗元老,我是九宗二把手,我问你这地方有没有问题,你不阻止,我自然就进来了;我这是信任你,你竟然……我看以后还有谁听你话。”

    “你现在知道谁是九宗老大了?”

    “呸——你也配当老大?这地方能困住我就见鬼了,等我出来,就把这事儿通告九宗,让其他人看看你是怎么坑自己人……”

    “那你尽快,这么大个宝地,本尊总得照顾自己晚辈。过不了多久破锋城就会察觉,在此之前,得让左凌泉过来把东西搬干净,唉……到时候左凌泉打开门,发现‘护道人’在里面无计可施,那场面,啧啧……”

    “唉?!上官玉堂,你别太过分!这地方是我发现的,你慷他人之慨也罢,还落井下石,你……”

    “都告诉你‘善恶终有报’,你不仁在先,现在说本尊过分,晚了,你有本事就在左凌泉来之前破开阵法。”

    “你信不信我把这地方炸了?”

    “炸吧,反正不是本尊的东西,左凌泉兴冲冲跑过来,发现护道人把他的机缘炸了,唉……”

    “你……”

    ……

    小母龙化身的敦实丫头,乖巧坐在藤榻上,手里抱着大酒坛倒酒,听着上官老祖怼人,只觉赏心悦目。

    唯一可惜的是,祖树和桃花尊主本命相连,能听见桃花尊主心声,但瞧不见桃花尊主无能狂怒的画面。

    上官老祖嘲讽桃花尊主半天,直到桃花尊主气的不说话了,才停下了言语,心声询问:

    “汤静煣?”

    “嗯?你刚才做什么去了?一直不说话,小左想和我亲热都没答应……”

    上官老祖听见此言,明白汤静煣没有在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闭上双眸,不过一念之间,就来到岚峰河畔的那栋别院里。

    沙沙沙——

    淅淅沥沥的秋雨,落在房顶和窗户上,发出细密声响。

    上官老祖睁开眼睛,却见眼前雾气蒙蒙,身体泡在温热的水里,没有穿任何衣裳。

    ?

    上官老祖心中一紧,以为汤静煣这死婆娘,在和左凌泉洗鸳鸯浴;好在略微感知,并没有发现左凌泉的踪迹。

    不过即便如此,场面也有点尴尬。

    浴池里飘着花瓣,香气扑鼻,四个体态各异的佳人泡在其中。

    姜怡双手搭在浴池边缘,姿势很霸气,和黑帮老大哥似的,两个丝毫不受重力影响的大白团儿都露出了水面,看模样本来正和对面的静煣说话,不过此时表情已经僵住,有点惶恐。

    吴清婉趴在浴池边缘,露出光洁脊背和傲人的臀围,抬手泡着茶水,尚未发觉异样。

    而过来凑热闹的谢秋桃,此时也是光溜溜的,靠在浴池边缘,手儿有些害羞地抱着胸口;以前穿着衣裳感觉不明显,此时从露出水面的半圆轮廓来看,规模还挺大。

    谢秋桃也发现了静煣姐气质的变化,脸色涨红,往水里面缩了缩,没敢说话。

    “……”

    上官老祖低头看了下,因为都是女子,自然没露出任何异样,尚未说话,又发现一个白色大毛球,从水面上躺着飘过去,来到她面前事,张开鸟喙:

    “叽~”

    看起来是在要吃的。

    不过发现娘亲眼神的变化后,团子就是一僵,默默闭喙滑了过去。

    哗啦啦——

    上官老祖身形微动,就已经跃出水面,落在了浴池边,轻勾手指勾来衣裙,询问道:

    “左凌泉呢?”

    三个女子都有点紧张,清婉闻声回头,连忙回应:

    “在西厢房,上官前辈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们继续洗即可。”

    上官老祖把衣裙套上,期间还发现谢秋桃偷偷瞄向她脐下三寸,微微歪头有点疑惑。

    上官老祖自然明白汤静煣的与众不同,又不是她的身体,她自然不会害羞,穿戴整齐后,就出了浴池。

    秋雨下的庭院,并不怎么安静。

    因为俗世宅院没有隔绝阵法,除开雨声,上官老祖还能听到宅院深处传来些许奇怪的声响和话语:

    “你以后还听不听汤静煣怂恿?”

    “呜……”

    “信不信本宫闷死你?”

    男人的声音很闷,有点像是被软枕捂着脸,但又没枕头那么通透。

    上官老祖微微蹙眉,无声来到西厢外,稍加感知,才发现左凌泉被摁在榻上。

    灵烨表情很凶,用手把左凌泉脑袋抱在胸口……

    这能闷死人?

    上官老祖都不知道怎么说这俩大白天乱整的年轻人,走到窗口:

    “咳——”

    “静煣?你刚才不是不过来吗?现在馋了?”

    “灵烨。”

    “嘶……”

    叮呤咣啷——

    灵烨急急起身穿衣裳,估计把茶盘之内的东西撞掉了。

    上官老祖没去管闺房之事,直接在外面道:

    “左凌泉,桃花尊主前些天得了消息,说是荒骨滩有异动,让你过去一趟。”

    说完之后,上官老祖可能是不想让静煣顺势进屋凑热闹,转身又回了浴池。

    很快,衣冠整洁、神色正经的左凌泉从屋里跑出来,但放眼望去,外面却没了人影。

    灵烨躲在屋里不敢露头,小声询问:

    “师尊走了?”

    “嗯。”

    左凌泉有些茫然,左右四顾确定老祖走了后,还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老祖来的时候,灵烨是抱着他。

    要是刚才灵烨‘龙王骑脸’,问‘水哪儿多了?咋没淹死你’的时候过来,左凌泉怕是也不好意思出门了。

    左凌泉抹了把脸,压下心湖的波澜后,回头道:

    “上官前辈方才说什么来着?”

    上官灵烨坐在茶案旁,姿态看似镇定,脸色却一片嫣红,呼吸不稳:

    “桃花老妖婆发现荒骨滩有异动,让你过去一趟……以那老妖婆斤斤计较的性子,有好事绝不会让师尊传话,此行恐怕不安全……”

    “出来历练,光往安稳地方跑也不行……”

    左凌泉说话间回到屋里,去拿茶案上的佩剑,顺势低头在灵烨唇上亲了口。

    上官灵烨眼神动了动,在左凌泉想要起身时,用手勾住了左凌泉衣领。

    四目相对。

    “嗯?”

    “这么急着走作甚……”

    上官灵烨神色没了方才的居高临下的太妃气势,更像是不舍的和郎君分别的小女人,迟疑了下,轻哼道:

    “你连荒骨滩在哪儿都不知道,我先给你查查那边的情况。”

    说着从玲珑阁里摸出一摞书,在茶案上翻看。

    左凌泉笑了下,在旁边坐下,取来一把木梳,握住方才被弄得有点乱的乌黑秀发轻柔梳理。

    “哼……我待会问问师尊,不着急的话明天出发吧,晚上你和姜怡清婉多说说话,她们经常几个月见不着你,心里比本宫难熬多了。”

    “呵呵,早去早回嘛。宝儿都会心疼起公主了,少见呀。”

    “我是大夫人,总得体恤小的。”

    上官灵烨靠在了左凌泉怀里,拿着卷集微微抬眼:

    “对吧?”

    “额……”

    “怂,哄女人都不会,你不敢说又如何?又没人抢的过我,懒得和你计较……记好了,距离荒骨滩最近的是破锋城,纯粹武修宗门……”

    ……

    ----

    ^_^

第二十五章 仙王陵

    连日秋雨未停,江水轰鸣的沱陇江畔,老旧铁索桥在风雨中摇晃。

    三个散修打扮的人影,带着斗笠在桥板上行走;后面身段丰腴的女修怀里抱着只白毛球,前面的小姑娘则背着黑铁质地的琵琶,彼此说着闲话:

    “过了桥就是荒骨滩,我以前来过,探矿摸金的手艺就是在这里学的,可惜没摸到啥好东西……”

    “秋桃,你是从北狩洲漂洋过海来的,各大仙门都去过,认识好多高人,琴棋书画、探矿看风水、说书品酒茶无所不通,还跑到玉瑶洲,从南到北逛了一圈儿……”

    “是啊,我可没吹牛……”

    “没说你吹牛,就是你前年说自己十六岁……”

    “额……我记事早呀~三岁跨海、四岁到绝剑仙宗观剑仙论剑、五岁去道家祖庭听掌教论道……”

    谢秋桃掰着指头认真算了一圈儿,发现还是走不完,圆圆的脸蛋儿不由一僵,又开始按月算……

    左凌泉走在两人之间,摇头暗笑,也没调侃桃桃,毕竟在他眼里,秋桃永远都是十六岁的粉嫩小姑娘,没什么不好的。

    听着两人闲谈,左凌泉目光放在了铁索桥的另一头。

    前些天在榆树湾别院,老祖忽然过来传讯,说桃花尊主让他到荒骨滩来,说这里有异动。

    刚刚重逢马上又得踏上修行路,姜怡和清婉自然不舍,但因为要陪着灵烨继续拜访仙家宗门,没法跟随,只能抱着他依依不舍说了一夜情话。

    期间清婉还让他早点回来,说要给他个惊喜;姜怡也怕他一去又是小半年,甚至咬牙答应,说“小姨灵烨做得,我做不得?不就是尾巴吗……”。

    这么引人遐想的承诺入耳,左凌泉自然归心似箭,快马加鞭跑过来,想着速战速决,把事情忙完。

    但桃花尊主一点都不靠谱。

    让老祖传话说荒骨滩有异动,却没有半点提示,他连过来干啥都不知道。

    左凌泉按照常用路数,在附近的散修聚集地打探,只听说荒骨滩近几天不怎么安全,其他的一无所获。

    为此,左凌泉只能带着两个姑娘,直接进入荒骨滩实地查看。

    荒骨滩虽然是不毛之地,但平日过来挖矿石的小散修并不少,沱陇江东侧的人,不会御风御剑,都得走这座老铁索桥过。

    此时铁索桥的另一端,围着几十个衣着不一的小散修,男女皆有,肩膀上扛着探杆、镐头,正在雨幕中叽叽喳喳交涉: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能冒出来妖物?妖物吃啥呀?”

    “吃你这种不信邪的。仙师说有就是有,问那么多作甚……”

    ……

    人群的前方,站着两名身着武服的年轻人,腰间挂着带有‘屈’字的腰牌,随身携带兵刃,负手站在桥头。

    两人看气象最多灵谷,不够光凭腰上的世家牌子,也足以让一众身若浮萍的小散修望而却步。

    谢秋桃来到桥头,站在人群后方打量几眼后,很有礼貌地询问:

    “仙师,今天不让进去吗?”

    守着铁索桥的两名屈家子弟,态度还算客气,不过也免不了道上仙师面对散修时的那股居高临下,平淡回应:

    “荒骨滩内冒出了一只妖物,四处流窜害人性命,长辈正在除妖,你们过几天再来。”

    屈家在荒骨滩里弄了个采石场,经常拉着青藤石在江畔装卸,附近走动的小散修对其并不陌生,闻言大都掉头离去。

    左凌泉对此却有些狐疑——他刚刚和屈家的人在千秋乐府打过着照面,桃花尊主从屈家手上赢来了一张名琴,跑到几千里之外的荒骨滩,又遇上了屈家的人,实在蹊跷。

    天地这么大,发生巧合的几率很渺茫,左凌泉觉得桃花尊主让他过来,大概率和屈家所说的‘妖物’有关。

    念及此处,左凌泉没有打草惊蛇,和两个姑娘装作游历的小散修折返回东岸,找了个僻静之处,御风直接渡过了江。

    进入荒骨滩内部,左凌泉一番探查,发现从铁索桥到深处采石场的几百里地域,都有屈家的修士巡视,劝离不小心靠近的修士,也有人在四处翻翻找找,看起来是真在追寻妖物踪迹。

    左凌泉没有发现妖物行踪,不大确定屈家此举的虚实,就看向了最能干的团子,询问道:

    “团儿,这里有没有妖魔鬼怪?”

    团子蹲在汤静煣怀里,茫然四顾良久后,小翅膀指向百里外的一处无名沼泽:

    “叽!”

    谢秋桃去采石场的路上,就发现了那处沼泽地,里面只有些许鸟兽残魂,连鬼都算上不上,屈家的人都没往哪里走。她对此摇头道:

    “是厉害的妖魔鬼怪,很凶那种,有没有?”

    团子又左右望了望,摊开翅膀,示意——这里比娘亲腿根都干净,一根毛都没有,哪儿来的妖魔鬼怪?

    左凌泉想法和团子差不多,无从下手的情况下,转身前往无名沼泽:

    “过去看看吧……”

    ……

    ----

    荒骨滩深处,沼泽地下。

    瑞兽石雕拖着灯台,长明灯的火光照亮了巍峨陵墓的石门。

    划刻痕迹遍地的地下广场上,三道人影站在高大墓门之前,面前的台阶上躺着四名昏迷不醒的阵师。

    三人居中的屈家家主屈乾辰,此时双手负后,仔细观察地上的四名阵师:

    “被神魂之术蛊惑,陷入梦境难以苏醒,施术之人不是妖魔,就是一方仙尊……”

    站在屈乾辰侧面的白发老者,是屈乾辰的兄弟:“此事有点蹊跷,若是一方仙尊过来抢夺机缘,就算不杀人灭口,也该把陵墓里的东西取走;现在人没杀,陵墓也没开启,会不会是没能力破开阵法,回去找援兵了?”

    另一侧站着的,是破峰城丹器房的郑执事,四名阵师就是他的弟子。他观察四周痕迹后,把目光放在了墓门上:

    “我看不像,若是来人想调集援兵,不会把四名弟子迷晕打草惊蛇;我估摸是弟子破解阵法,不小心触动了陵墓里的机关,不慎中招……”

    屈乾辰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点头道:

    “如果有人想虎口夺食,几天过去,援兵早该到了……”

    咚——

    正说话间,地底广场的上方,传来几声轻响——沼泽地内的警戒阵法被触动了。

    交谈三人面色皆是一凝,压下了气息。

    屈家二爷暗道不妙,低声道:“有人闯入,若是仙尊级的高人带着援兵过来,咱仨恐怕不是对手……”

    郑执事摇头:“上次进来都无声无息,现在进来岂会触动阵法,来的估计不是同一拨人。”

    屈乾辰也没指望两个狗头军师,微微抬手:

    “来者不善,你们先以地遁之术带着阵师出去,速速通知双锋老祖赶来,我先拖些时间。”

    “好。”

    ……

    ------

    阴雨连绵,毒瘴遍地。

    左凌泉腰悬佩剑,在沼泽地的迷雾里无声漂浮前行,注意着地上的蛛丝马迹。

    因为阴气过重,灵气波动紊乱,不少鸟兽亡魂聚而不散,感知都受到了极大影响,判断不出百余丈外的情况。

    谢秋桃秘境探宝的经验,比左凌泉丰富,此时变成了三人中领头的,在沼泽地中寻找,摸索了小半天,在沼泽深处停了下来,眼神半埋在淤泥中的一棵不起眼的枯木,然后做了个‘嘘’的手势。

    左凌泉和汤静煣凌空顿住身形,屏息凝气。

    谢秋桃从小荷包模样的玲珑阁里,取出了一块阵石打造的杆子,在枯木附近观察良久后,将杆子插入淤泥。

    左凌泉知道此举是干扰警戒阵法运转,避免被对手发现,并未出声,等到秋桃弄完了拍拍手,才开口:

    “这就把阵法破掉了?”

    谢秋桃以真气分开下方淤泥,往地下潜入:“没破掉的话,就已经被发现了,赶快进去吧。你可别小看这一下,我在映阳仙宫客居好久,才从一位老阵师手里学来的,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

    左凌泉自然知道破阵不光是拿棒子插一下,阵法多是根据环境随机应变,哪怕完全一样,生门、阵眼的位置也会有所变动,一下弄错就会触发阵法,需要大量的前期知识积累。

    谢秋桃这一棒子,说是十年功力确实不为过,但效果如何,下去才会知道。

    一句话的时间,三人就已经穿过了沼泽,来到了下方的地底洞府外。

    谢秋桃倒持铁琵琶,谨慎左右查看片刻后,微微耸肩:

    “没人杀出来,潜入成功。”

    “……”

    左凌泉有点怀疑桃桃的破阵水平,没有掉以轻心,让谢秋桃和静煣注意后方,他缓步进入了古老的地底洞府。

    洞府为特殊砖石打造,几千年过去,主体结构并未有发生变化,但里面有用的东西早已被取走,只能看见丹炉的石质底座等东西。三人小心翼翼注意周边,很快来到了洞府后方的储藏室,地面的洞口并未封上,能看到下方的火光。

    左凌泉微微抬指,从洞口往下打量,瞧见那座巍峨的地底陵墓,心中一惊,但在地底广场上环视,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谢秋桃瞧着几十丈高的巨型墓门,满眼惊喜,以只有左凌泉能听见的声音道:

    “这么气派的坟,里面放着仙兵都说不准,屈家肯定在暗中挖这个。”

    汤静煣捂着团子的嘴,想了想小声道:

    “咱们是要杀人夺宝?”

    谢秋桃连忙摇头:“什么杀人夺宝,咱们是来看屈家有没有暗中为非作歹。有的话咱们扫黑除恶,顺手缴获战利品;没有的话,助他们一臂之力,合作开发,事后三七分账。”

    “哦……我们七?”

    ……

    左凌泉听见两个姑娘的玩笑话,也摇头笑了下。

    因为以前的模糊记忆,左凌泉对挖别人坟获取天材地宝的行为不怎么热衷。

    修士闭死关故意留下衣钵,等着后人拾取,左凌泉自然会拿;但门上写着‘擅入者死’,显然是不想让人惊扰了地底长眠的故人,如果换做平时瞧见,他可能就走了。

    不过桃花尊主让老祖传口信,叫他来这里,事情总得查清楚。

    左凌泉仔细感知良久,不见地底动静,就一起落在了地底广场之上,环伺四周。

    团子此时也很机警,蹲在汤静煣肩膀上,观察周边片刻后,用翅膀指向了一座神兽白泽石雕的后方:

    “叽!”

    三人脸色一凝,同时望向十余丈高的石雕。

    地宫的气息也凝滞了下。

    左凌泉按着剑柄,仔细打量片刻,开口道:

    “出来吧。”

    咔……咔……

    金属摩擦声响起。

    神兽石雕背后,走出一道身着铠甲的人影。

    人影身材魁梧,身体被赤红铠甲覆盖,脸上带着狰狞面具,胸口是兽面护心镜,双手也覆盖着甲片,五指皆有利刃探出,远看去,就好似从地府走出来的一尊魔神。

    左凌泉瞧见这铁皮王八般的扮相,微微皱眉,从气象上来看,对方战力恐怕不低,开口道:

    “阁下是屈家家主屈乾辰?”

    ?

    身着赤色铠甲的人影,气势稍凝,以低沉嗓音开口:

    “少侠好眼力,你是什么人?”

    左凌泉也不是眼力好,外面全都是屈家子弟,这里冒出来个不知名强者,除开屈家老祖他也想不出是谁。

    左凌泉手先松开了剑柄,平静道:

    “左慈,前些日子和屈家少主聊过两句。”

    听见‘剑妖左慈’的名字,屈乾辰铠甲下的面容微微凝了下。稍许,周身飘散的一缕杀气收敛了起来,面甲自行褪去,露出中年人的面容,和气笑道:

    “原来是左剑仙,久仰。”

    左凌泉左右扫视几眼:

    “屈家主在这里挖宝?”

    屈乾辰知道面前这位剑仙背景雄厚,能善了自然不想节外生枝,他缓步来到墓门之前:

    “左剑仙误会了。屈某受已故师长嘱托,守卫此陵墓,近年正在安排人修缮。前几日有位不知名高人闯入,打晕了屈某请来的阵师,此事可是左剑仙的友人所为?”

    左凌泉不知晓桃花尊主的所作所为,自然不明白屈乾辰所说的高人是谁,只是回应:

    “听说这里有妖物,过来看看,碰巧发现这里罢了。”

    谢秋桃目光有点狐疑,观察地上的痕迹:

    “屈家主应该不是在守陵吧?这里的阵纹明显都被动过……”

    屈乾辰面带笑意,但不怎么友善:

    “小姑娘,都是修行中人,有些话何必挑明。这座仙王陵是师长所留,我把祖宗留的东西取出来补贴家用,私德有亏,但这是屈家家事;三位道友总不能为此就多管闲事阻拦,或者想分一杯羹吧?”

    “……”

    谢秋桃是想分一杯羹,但说出来好像不怎么占理。

    左凌泉也有点莫名——屈家挖自己先人坟,他管得再宽,也没理由管这种闲事;即便这座坟不是屈家的,人家先发现,按照先到先得的规矩,明抢也不占理,强行分红,不成见财起意了……

    桃花前辈把我叫来,总不能是让我干杀人夺宝的野修行当吧……

    左凌泉正琢磨之际,站在身旁看戏的静煣,却忽然用清冷的嗓音开口:

    “仙尊战馗是你师父?”

    语调平淡,无敌于天下的气势却展漏无疑。

    屈乾辰听见这个名字,眼角猛地抽了下,露出几分惊悚。他注视汤静煣片刻,才抬手一礼:

    “前辈是?”

    “你不用管本尊是谁。”

    上官老祖望着屈乾辰,处于台阶之下,却好似低头看着:

    “你拿到这套‘仙王铠’的时候,旁边应该有字迹,让你取走机缘,就不要再打扰他长眠之地,或者类似的话语,对不对?”

    “……”

    屈乾辰表情有点僵硬——他当年找到这座洞府后,留下的功法上,确实有类似字迹,不过写的是让他不要乱动地底洞府的建筑,否则会遭天罚。

    屈乾辰当时确实没敢乱挖,毕竟得的机缘够多了,他都觉得吃不下。

    后来机缘用干净了,他才想着回来到处翻翻,结果就挖出了这座地宫。

    上官老祖瞧见屈乾辰的眼神,心中已经了然:

    “战馗是三千年前,华钧洲的隐士高人,上古宗门天机殿的传人。他老人家猜到发现这座洞府的人,可能是贪得无厌之辈,所以没把地宫告诉你;你不听劝告也罢,发现地宫后,难得还不明白你师父的职责?”

    屈乾辰知道那个没见过面的师父,是此地的守陵人,他想了想道:

    “三千年沧海桑田,这座地宫早已无人知晓,想来也失去了原本的意义。我不打开,其他人发现,也会打开……”

    “你打开没错,拿里面的机缘也没错,但错不该在没弄清楚底细之前,自作主张开陵。”

    上官老祖示意后方的陵墓:

    “这是上古时期的镇魔殿,用来封印妖魔,你师父守在这里,不是怕人进去,是怕里面的东西被人放出来。而你乃至破锋城,根本没本事破除法阵,一旦不明底细,用外力强行开陵,引来的可能是一场灭顶之灾。”

    屈乾辰眉头一皱,余光扫了眼背后,对这番话半信半疑——他其实也觉得这地方不像陵墓,防卫严密过头了,完全不像一个死人的墓地;但正因为如此,他才迫不及待想打开。

    “即便真如道友所言,几千年过去,里面的妖魔……”

    上官老祖继续道:“里面的妖魔死没死,本尊自会探查,如果确认安全,会开启陵墓,也会给你一份机缘为报酬。不过在此之前,你得把身上的铠甲脱下来。”

    屈乾辰本就打不开陵墓,早就卖给破锋城换人脉了,听见这个女仙尊能开陵,心里还有点欣喜,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听见后面的话脸色就是一沉:

    “阁下什么意思?”

    “你心性不佳,为了眼前利益,明知师尊用意,却不去深思,甚至没耐心查清此处底细,就贸然开启妖魔封印,天机殿的传承放在你身上,不彻底断绝香火,也会辱没曾经的名声。”

    上官老祖微微抬头:“念在你尚未铸成大错,莽撞行径不予追究。但你得把天机殿传承交出来,让本尊帮战馗前辈另寻一名传人。”

    屈乾辰面沉如水,摊开手冷笑道:

    “没了宗门传承,我屈乾辰还算个什么东西?道友想杀人夺宝就直说,何必扯这些大道理?”

    上官老祖要是想杀人夺宝,没必要说这么多废话。

    三千年前窃丹之战,无数仙道枭雄过来驰援,她都并肩作战过,而能在那时候施以援手的人,无不是心怀大义之辈,也都是她的前辈、师长。

    屈乾辰身上穿的‘仙王铠’,是灵烨身上那套铠甲的祖宗,而灵烨那套铠甲,便是她当年的战甲,梅近水请战馗代为打造,送给她的礼物,有关天机殿的传闻,她也是在那时候听说的。

    上官老祖让屈乾辰把‘仙王铠’脱下来,是因为屈乾辰太过唯利是图,行事不计后果,配不上天机殿的传承,想替曾经的前辈重新找一个合格的弟子,来延续天机殿的香火。

    屈乾辰不肯撒手,上官老祖也不多说,眼神示意旁边的左凌泉:

    “你散修出生,应该明白拿得住的才是机缘,拿不住的是劫数。本尊给你一次机会,你今天打趴下他,算你不辱没师门,本尊给你屈家重新立起‘天机殿’招牌的资格;打不过,你明白该怎么做。”

    屈乾辰听见此言,瞳孔微微一缩……

    ……

    状态有一捏捏下滑……

    ⊙﹏⊙

第二十六章 剑走偏锋

    幽暗地底的广场上,长明灯的微光,照亮了高大墓门和门前的四人一鸟。

    身着赤色铠甲的屈乾辰,听见那名不知名女修的言语,瞳孔微微一缩。

    屈乾辰对着白骨拜师,拿走地底洞府里的机缘,自然知道那位没见过面的师父有多厉害,也清楚‘天机殿’的传承有多久远。

    按照得来的功法、书卷里的描述来看,天机殿的历史,能追溯到长生道被斩断之前,当代修行道能和其拼历史渊源的仙家宗门,估计不到一手之数,而且大半都没落了。

    屈乾辰的家族不过短短三百年历史,说出去都没几个人知道,若是能重新竖起‘天机殿’的招牌,以正统继承人的身份,在修行道行走,那地位可就不是云泥之别能形容。

    光是‘天机殿当代殿主’的名号,都比‘屈家家主’响亮百倍,去道家祖庭、绝剑仙宗等豪门做客,豪门老祖都不会瞧不起你,如果往日有渊源,指不定还会礼待三分,坐在一起聊聊祖上的光辉岁月。

    屈乾辰当年也想过把‘天机殿’的招牌挂起来,但没那个本事,说自己是天机殿正统传人也没人信,信了引来的也是窥伺上古传承的祸患,以他的实力根本扛不起这么大的名头。

    眼前这么小妇人仙尊,说‘给他重新立起‘天机殿’招牌的资格’,意思自然是他只要打赢了,就扶持他开宗立派,在九洲大地扎根。

    小妇人是否能做到,屈乾辰并不怀疑,因为小妇人看气度是‘剑妖左慈’的师长,或者能管住男人的媳妇。

    能压住这等妖孽的女人,身份觉得高的吓人,给他块风水宝地建立个小宗门,确实是一句话的事情。

    至于他能不能打赢剑妖左慈?

    一个剑修罢了,杀力确实惊人,但防护、续航、恢复能力全是弱项,之所以被道家祖庭瞧不上,就是因为这玩意过刚易折。

    屈乾辰道行半步玉阶,不如落剑山韩松,但有‘仙王铠’傍身。

    剑修的‘同境一剑破万法’,前提条件是对方没有法宝仙兵护体,而屈乾辰身上的就是天机殿传承下来的宝甲,具体品阶他不清楚,但绝对比寻常法宝强横;这玩意对剑修来说就是‘父亲背心’,遇上了他和遇见亲爹区别不大。

    剑修一旦没法破防,就成了脆皮纸老虎,他站着让左凌泉先出两剑再还手又如何?

    屈乾辰站在墓门之前,望向上官老祖,沉声道:

    “阁下好大的气魄,不过您太小看我屈乾辰了。待会打趴下左剑仙,希望阁下能履行诺言,而不是恼羞成怒。”

    上官老祖平淡道:“天机殿的传承不弱于世间任何宗门,本尊也想看看你掌握了几分火候。”

    屈乾辰眼底显出几分傲意,面甲重新盖在了脸上,缓步走下台阶:

    “若是阁下出手,屈某可能会忌惮,但剑妖左慈一个剑修,屈某还真不放在眼里。”

    左凌泉其实对两人的对话听得不明不白,见屈乾辰不把他放在眼里,才微微皱眉,手按剑柄来到台阶之前:

    “你确定敢接我一剑?”

    屈乾辰拿到这套仙王铠后,就没正儿八经显摆过此甲的霸道威力,挺想站在这里让剑妖左慈戳一剑。

    但屈乾辰从一介散修爬到世家家主,不是没脑子的智障,知道剑修邪门,敢用脑袋试对面剑快不快的人,基本都落得了‘生的伟大、死的奇葩’的结局,所以没干这蠢事。

    屈乾辰在地下广场上站定,身上的铠甲泛起红色流光,如同血液在铠甲内部流淌,抬起双爪:

    “屈某有何不敢,就怕左剑仙空有通神剑术,却摸不到屈某的衣角。”

    左凌泉见此也不多说,右手握住剑柄,双脚一前一后,摆出了拔剑的起手式。

    上官老祖了解天机殿和仙王铠的底细,见左凌泉有点托大,开口提醒:

    “仙王凯是天机殿祖传的至宝,以麒麟血锻造,免疫水土二法,不惧神兵利刃,你别掉以轻心。”

    上官老祖说这话,显然是怕左凌泉又和打‘神门’一样,用剑去戳铁皮王八。

    即便仗着仙剑能戳破,付出的代价也是事倍功半,万一把玄冥剑伤了,更是得不偿失。

    铁簇府成套的破甲技,左凌泉这次出来,还专门带了几柄‘打神锏’,这时候就该换兵器。

    但左凌泉有时候,确实耿直得像块榆木疙瘩,握住剑柄双目锁定对手,估计连她说什么都没听,更不用提换铁簇府武学对敌。

    上官老祖见此有些无奈,觉得还不如让秋桃上去拿锤子砸。

    空旷的地底广场,陷入了刹那的寂静,两股强横气势,也在节节攀升。

    左凌泉不动如山,望着对手神色宁静。

    屈乾辰浑身包裹在赤色铠甲之内,因为通过传闻,对左凌泉的剑术风格有所了解,没给对方寻找机会一击必杀的时间,心念一动,胸口的兽面护心镜便化为活物,发出一声:

    “昂——”

    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地底!

    巨响宛若一尊神兽,在陵墓之前发出怒喝,声音震慑心神,让目不转睛旁观的谢秋桃,都出现了些许眩晕和恍惚。

    轰隆——

    咆哮带出一道赤红麒麟虚影,脚踏虚空,往左凌泉冲来,也遮蔽了屈乾辰的身形。

    屈乾辰并未跟随虚影前冲,身着重甲却行踪鬼魅,以麒麟咆哮为遮掩,刹那在原地失去踪迹,等再次现身,已经来到了左凌泉的背后。

    外人看去,就好似一尊赤红麒麟,和一个赤甲人影,从前后同时冲向中间的剑客。

    而剑客目光放在前方气势惊人的虚影之上,似乎没有察觉到背后悄然出现的杀机。

    此情此景,让旁观的谢秋桃惊出一身冷汗,想要开口提醒。

    但山巅修士搏杀只在一瞬之间,哪里容得外人开口提醒。

    谢秋桃看清情况的瞬间,屈乾辰带着五柄利刃的右爪,已经刺进了左凌泉的后背,而左凌泉腰间的剑都尚未出鞘。

    此景落入屈乾辰的眼中,使他生出了几分轻蔑——什么剑妖,不过如此……

    但心念刚升起,屈乾辰心湖就是一震——右手刺入面前的剑客后背,却没有任何触感反馈!

    屈乾辰暗道不妙,但为时已晚。

    左凌泉的剑,以非人的速度和爆发力为支撑,想要把剑刺中,自然也需要惊人的洞察力捕捉目标。

    屈乾辰和他同境,速度就肯定不及他,这么浅显的声东击西之法,若是对手绕到身后他都没反应过来的话,这剑也就白练了。

    唰——

    一声尖锐哨响。

    幽暗陵墓之前,亮起一道璀璨白芒,刹那间将整个地底空间照的雪亮。

    屈乾辰反应同样不慢,察觉对手已经凭借骇人速度横移到左侧,当即偏转身形躲避刺击,同时一爪扫向左侧那道刚刚浮现人影。

    屈乾辰知道左凌泉出剑都是‘刺击要害一击毙命’,哪怕身上宝甲打不破,依旧偏转了身形,以免阴沟里翻船。

    但让屈乾辰没想到的是,他刚看清面前的人影,就发现左凌泉右手持剑,往后来了一记横削。

    仗着宝剑坚韧,全力以赴刺击,尚有可能破甲;用剑‘斩击’,要是能把麒麟血铸造的仙王铠劈开,那这套铠甲也不配传到现在。

    瞧见此景,不光是屈乾辰莫名其妙,上官老祖眼中,都露出了一抹疑惑。

    但下一刻,上官老祖眼中就化为了惊艳!

    轰隆——

    左凌泉腰间玄冥出窍,带起剑鸣却如同旱地惊雷般,发出了一声似是要撕裂天地的轰鸣。

    手中的古朴宝剑,剑身之上不再是墨黑剑气,而是千万道纠缠在一起的电光。

    一剑往后削出,电蛇倾泻,化为了一道扇形雷霆幕布,瞬间遮蔽了整个地下广场。

    霹雳——

    刺耳的电流声密布每一处角落。

    从后方袭来的屈乾辰,身在半空,正好处于扇形雷霆幕布的中间。

    千丝万缕的雷蛇从赤红宝甲之上一穿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又从背后透出,继续往前蔓延。

    这华丽至极的一剑,看起来斩了个寂寞,似乎没有任何实质破坏力。

    但往前扫出一爪的屈乾辰,身形却猛然僵直,往前直直摔了出去。

    嘭——

    刚刚还气势如虹的屈乾辰,砸在了高大墓门之上,发出一声巨响,继而反弹落地,微微抽搐了几下。

    一剑之后,地底广场重新归于沉寂。

    方才近乎梦幻的华丽场景,犹如昙花一现的幻境。

    谢秋桃长大嘴巴,还没反应过来。

    团子则是摊开小翅膀:

    “叽叽?”

    左凌泉站在原地,右手将长剑缓慢收入剑鞘,偏头看向上官老祖:

    “嗯哼?”

    举止有几分轻佻,和向不信任他剑术的媳妇邀功似的。

    ??

    上官老祖是没料到左凌泉对于剑道的悟性这么好,心里确实有点惊艳,但瞧见这调戏丈母娘般的大不敬模样,眼神就是一沉:

    “雕虫小技,华而不实,和姜太清的剑术相距甚远,得意什么?”

    左凌泉对老祖这话并未反驳,毕竟这一剑还当不起‘剑一’二字,胜在剑走偏锋罢了。

    这一剑说起来也不麻烦,通过青龙本命调用雷霆之力,以他往日的习惯,以最猛的姿态释放出去。

    此剑的灵感,来自于北疆打那只‘铁羽鸦’,铁羽鸦身形鬼魅,虚实变幻无常,刀剑根本伤不到本体,只能用雷法伤其魂魄。

    左凌泉当时出了一剑,发现效果极佳,就私下琢磨了一番。

    但结果却让人有点失望——他以前的剑,只伤体难以攻击神魂;以雷霆之力可以攻击神魂了,但神魂和肉体不同,没有头颅等死穴,单点攻击效果甚微,得大面积广撒网,和他原本剑理念相驳。

    方才一剑出去,只有一小部分击中了屈乾辰,剩下大部分威力都浪费了。

    什么时候能把所有力量击中起来,全部倾泻在对手身上,才称得上‘一剑必杀之技’。

    虽然上官老祖都不怎么满意,旁边的谢秋桃却是看蒙了。

    谢秋桃长大嘴巴,愣愣望着浑身无伤却一秒躺的屈乾辰,难以置信道:

    “怎么回事?刚才……”

    左凌泉轻轻笑了下:

    “都说了我还有一剑,没骗你吧?”

    “你……你什么时候……”

    “一法通万法通,只是换种方式出剑罢了。”

    左凌泉解释两句后,望向墓门下方的屈乾辰,开口道:

    “还打吗?”

    屈乾辰体魄并未受伤,但浑身陷入麻痹几乎晕厥,到现在还没搞清刚才是怎么回事。

    屈乾辰咬牙撑着身体站起来,身上的铠甲自行褪去,变成了右手上的护腕,脸上有被雷击留下的青紫痕迹。

    虽然没有受伤,但刚才一时不慎陷入麻痹,僵直的时间足够对手补刀了。

    屈乾辰判断了下当前形势,并没多说什么,直接把护腕取下来,丢给了上官老祖:

    “机缘不过身外之物,能得高人一句点化,比一件仙王铠值钱。今日前辈说屈某心性不佳,屈某谨遵教诲,但也希望前辈能体谅屈某一介散修无名师指导的难处,给屈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话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想攀交情,让上官老祖拿了东西后扶持一把,别直接屁股一拍走了。

    上官老祖对此回应道:“若非你尚未铸成大错,今日不会与你多说半句。天机殿的传承你扛不起,念在你拿得起放得下,以后心怀正道凡事三思而后行,本尊自会给你一番前程。”

    ……

    -----

    不远处。

    巍峨墓门的另一头,是在地底沉睡数千年的古老地宫。

    河流环绕中心的宫殿,河水显出水银的色泽,如饥似渴地吞噬着地宫内一切灵气,把地宫化为了世间最彻底的死地。

    中心的宫殿,华美而巍峨,却又死气沉沉,殿门上显出‘封’字阵纹,散发着幽暗色泽,上方悬着匾额,书写有‘天机殿’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白石打造的百丈长桥,跨过水银般的河面,连接着墓门与大殿,双车并行的桥面上,立着一百零八尊兽类石像。

    石像双眼皆被涂成猩红之色,虽然早已没了神志,但依旧让人感觉,都盯着墓门的入口处——那里有一个不该闯入此处,正唉声叹气的花簪美人。

    桃花尊主在玉质蒲团上盘坐,勾人红唇间叼着一支金笔,身旁放着堆成小山似的书籍,面前的地上也摊开了一片书卷,上面画着各种繁复晦涩的古老阵图。

    蒲团的旁边,还放着一个红色酒葫芦,塞子打开着,散发出浓郁酒香。

    桃花尊主抱着书卷翻看片刻,就会把目光投向眼前的巨大墓门,用金笔在上面作出标注,以此判断阵纹脉络,从而寻找漏洞。

    但可惜的是,天机殿在三千年前就只剩下一个独守孤坟的传人,宗门不外传的阵法要诀早已经失传,这座地宫又是天机殿倾尽宗门所学打造,想摸透并破解谈何容易。

    桃花尊主往日还有点自傲,觉得当代修行道对阴阳五行的研究已经登峰造极,上古修士玩的阵法、炼器图等等,不过是落后的老古董罢了。

    但接触这座蕴含一个上古宗门深厚底蕴的地宫后,她才明白‘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今人胜古人’并不一定正确。

    太古年间有能飞升天外的九垓境仙帝,而现在飞升路径被打断了,彼此站得高度就不一样,对天地规则的理解岂会处于同一高度。

    地宫里的阵法看似老套,但彼此配合称得上天衣无缝,而且极善攻心之道,似乎算尽了破阵修士的所有路数,怎么破解都是入套。

    桃花尊主在这里研究几天,进度可以说是负的,地宫的阵法不但没理清楚头绪,还越找越多。

    不过这座地宫终究太古老,好多阵法都已经残缺不全,以桃花尊主的道行,即便地宫内没有灵气,依仗体魄强度也能强行破开墓门。

    但地宫是为了封死大殿里的东西,强行破门,后方的大殿很可能启动自毁阵法,尝试重创里面的妖魔,以免妖魔以全胜之姿跑出来为祸人间。

    因此桃花尊主再恼火,也得按部就班,慢慢拆解地宫里千重法阵。

    本来按照桃花尊主的预估,给她个把月的时间,她就能摸透地宫的阵法脉络,从而找到破局之法……吧。

    但有个讨人厌的臭婆娘,完全不给她机会!

    桃花尊主正叼着金笔手捧阵图,全神贯注剖析墓门上的阵法,外面就响起‘咚’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撞在了墓门上。

    声音被墓门的千重阵法隔绝,常人根本听不见,桃花尊主也是从石墙的细微震动,发现了异样。

    桃花尊主眉头一皱,站起身来,贴着墓门仔细感知,发现外面有些许动静,但神识被地宫封锁,很难判断出实际情况。

    桃花尊主以为是破锋城和屈家的人,这两家不可能破解阵法,她并未在意,只是心声询问:

    “喂,是不是双锋老儿过来了?”

    心湖之间响起上官老祖的回应:

    “快了,你认不认错?现在认错,本尊还能既往不咎……”

    “呸——你想得美,我又不是出不去,你现在给我道歉,我也不会既往不咎,必须把这事儿通告九宗……宗……”

    桃花尊主心里还没念叨完,忽然发现面前的高大墓门,阵纹出现了诡异流转。

    她神色一凝,以为又触动了什么不知名阵法,正想研究,就发现墓门发出‘哐啷’一声巨响,继而往上抬起丈余。

    厚约两丈的巨型墓门,抬起的很快,刹那间便有外界澎湃的灵气涌入,带起了一阵清风。

    而首先隐入眼帘的,是一个白袍男子的云纹长靴。

    白袍男子站在墓门的另一端,正弯腰往里查看,惊喜说着:

    “秋桃,真打开了,快过……我草!”

    惊恐爆喝。

    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三更半夜挖老坟,发现棺材里躺着个活人。

    啪嗒——

    桃花尊主还叼着嘴里的金笔,掉在了鼓囊囊的胸口,又弹了下落在了地上……

    这两天事比较多……

第二十七章 久别重逢

    一场秋雨,洒在老旧的铁索桥上,桥下的沱陇江浊水奔腾,带起的轰鸣压下了天地间所有声音。

    头戴花簪的女子,撑着桃花伞,缓步走过铁索桥老旧的木板,朝桥的另一端凝望了一眼。

    华钧洲仙门林立,但疆域也比玉瑶洲广袤太多,各家豪门的疆域不像九宗一样比邻,彼此之间存在着大量灵气稀薄、不适宜作为宗门驻地的不毛之地。

    铁索桥的另一端,是位于华钧洲东部的荒骨滩,距离此处最近的仙家破锋城,也有数千里之遥,平时人迹罕至。

    荒骨滩内有曝尸荒野的鸟兽白骨,但并不多,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大地呈黄白色,不适合耕种及植被生长,人和鸟兽都极少,能到这里来的修行中人,也是最底层的小散修,过来探宝挖掘埋在地下的各种矿物。

    花簪女子在桥头瞩目良久,毛都没有看到一根,不由皱了皱眉。

    啪啪啪~

    扇翅膀的声音响起。

    黄色的小麻雀,从雨幕之间飞来,落在了花簪少妇的手掌间,重新化为了一只纸鸟。

    花簪少妇凝神片刻后,根据指引,往前踏出一步,身形已经来到了荒骨滩深处,一座山岭之下。

    铛铛铛——

    铁器敲击石头的声音不绝于耳。

    花簪少妇抬眼望去,山岭下有零零散散的建筑,些许穿着朴素的汉子,在窝棚之中用器具敲击分割着石料;石头是青藤石,华钧洲仙家比较喜欢的装修材料。

    建筑附近是一个露天的采石场,下着雨没有人开采,里面放着诸多器具。

    花簪少妇扫视一圈儿,瞧见采石场的入口处,竖着一块碑,上面有破锋城的双斧徽记,下面则是一个‘屈’字——这是向外人宣告,采石场属于屈家,由破锋城罩着。

    青藤石已经被功能更全面的人造阵石所取代,但因为历史久远,依旧被老派豪门所青睐,算是一种‘老讲究’,开采的人少,价格也偏高,能被当做仙家产业并不奇怪。

    不过荒骨滩太偏僻,总不能用仙家渡船运石头,即便附近有条大江,要把大量石材运出去,也麻烦得很,这个小采石场怎么看都有点鸡肋。

    花簪少妇没感觉出天地的异常波动,猜测可能是有阵法刻意遮掩,便在采石场附近的山岭间,仔细探查起蛛丝马迹……

    ----

    另一边,岚峰河。

    从春潮湖出来后,顺着江口往下游走,出三千里宗门辖境,就到了岚峰河口。

    仙家豪门附近的风水宝地,不可能留给外人,因此紧贴着宗门边界线的地方,肯定都是灵气稀薄的不毛之地。

    不过由于千秋乐府位置太好,周边再烂也不会太荒凉,岚峰河一带虽然没什么像样的仙家,俗世山水却也值得人驻足。

    秋日斜阳之下,左凌泉坐在一艘小舟的船头,沿着河道随波逐流。

    河道两侧是奇骏山岭,偶尔能瞧见一座道观、山庄,河面上也有些带着鱼鹰的老汉,撑着竹筏擦肩而过。

    谢秋桃和汤静煣,坐在另一头钓着鱼儿,团子学起了渔夫手里的鱼鹰,钻进水里帮忙捕鱼,但圆滚滚的大毛球很难潜入水里,怎么看都像是只没脖子的鸭子。

    左凌泉没有跟着两个姑娘钓鱼打发时间,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卷,认真翻看。

    书卷封皮上并没有字迹,《草庐剑经》是外人给取的名字,里面的内容也不讲究章回、文体,看起来就是用大白话口述一件事儿。

    之所以写成这样,并非老剑神不通文墨,而是写这本书的目的,是为了教导子孙。

    左凌泉粗略看了一遍,光从书上‘事无巨细’的讲述方式,就能看出老剑神应该是个很宠溺子孙的老祖,字字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有些地方觉得深奥了,还会自己写注释,生怕子孙看不明白。

    这样一本老剑神‘倾囊相授’的习剑心得,按理说应该是剑客的至宝,分量不亚于世间任何仙品法门,千秋乐府不可能拿出来送人。

    但左凌泉仔细看过之后,才明白千秋乐府为什么能痛快把这本书给他。

    整本书的核心理念是‘武道无止境’,写的东西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是天书。

    举个例子,书上的内容,就好似状元郎对寻常人说:

    “你先寒窗苦读十年考童生,然后考秀才,之后再考举人,等春闺高中,你就是状元了。”

    流程明确、意思简单好理解,但知道有个啥用?

    没用雄厚的阅历累积和自身感悟,路摆在面前都不知道先迈哪条腿,更不用说走到顶峰了。

    左凌泉前前后后看了好几天,以他对剑道的理解,也就能通过自身经历,明白老剑神前中期写的是啥意思,等到了后期,照样一脸懵逼。

    不过这本书也并非毫无作用,左凌泉通过这本老剑神手书的心得,至少明白以后寻求突破的各种可能,不能照猫画虎套用,但加以理解后转变为自己的领悟,也不是没可能。

    小船随波逐流,河岸上的人影逐渐稀少,太阳也落下了山头,天色暗了下来。

    左凌泉手捧书卷,看的正入神之际,耳畔忽然袭来一阵香风,柔顺发梢轻轻扫了下他的脸颊。

    左凌泉以为是静煣着急了,想‘日落而修’,嘴角含笑,抬手摸了摸:

    “稍等,相公把这页看完。”

    入手雪腻,肌肤质感极佳,但不似静煣那般柔润温热,而是凉凉的,好似光洁软玉。

    ?

    左凌泉一愣,触感不像是静煣,他偏头看去,却见身着华美裙装的灵烨,不知何时站在了背后,手儿撑着膝盖,俯身凑在跟前,脸颊冷冰冰的,用一双居高临下的眸子瞄着他。

    左凌泉满眼意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到一声:

    啪——

    声音清脆响亮,听起来质感饱满、弹性惊人。

    上官灵烨吃疼的抽了口气,猛地起身,怒目望向身后。

    汤静煣还抬着手儿站在背后,脸上有几分不满,训道:

    “来了也不打个招呼,上来就撅着屁股对着我们,你懂不懂礼数?”

    小船另一头,谢秋桃才瞧见上官灵烨,本想打招呼,听见响亮的打屁股声,又连忙闭嘴,憋着笑旁观。

    在河水里飘着的团子,则是“哗啦——”一声蹿了起来,冲到了上官灵烨的怀里:“叽叽叽~~”不停磨蹭,翅膀乱煽溅了三人一脸水珠。

    上官灵烨眼神十分恼火,单手抱着团子,反手就想打静煣屁股:

    “你这婆娘,真是……”

    左凌泉哪里能让两个媳妇打架,连忙起身搂住灵烨,用手在吃疼的地方揉了揉:

    “好啦好啦,不疼不疼,我帮你收拾她……”

    ??

    上官灵烨可不好意思当着谢秋桃的面,被左凌泉光明正大占便宜,连忙扭腰躲避:

    “你给我老实点,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汤静煣上前把胳膊肘往外拐,准备哄奶娘的团子抱回来:

    “你还敢凶?忘记上次可怜兮兮叫‘好哥哥’的场面了?你再横,待会又得屁股开花……”

    这话语实在火辣,完全没把桃桃当外人。

    秋桃在跟前,左凌泉一个男人家总不能跟着开黄腔,站在两人之间拉架道:

    “好啦,这些事待会儿再说。公主她们呢?”

    左右打量。

    上官灵烨挺想吃独食,不过姜怡的醋坛子都快炸了,她再敢这么玩儿,以后就别想当老大。她偏头示意下游:

    “她们在前面的榆树湾等着,你先过去吧。”

    左凌泉往下游望了望,没见到画舫的踪迹:

    “不一起过去?”

    上官灵烨已经甜蜜过一次……不对,应该是已经遭过一次罪,到现在都没缓过来,既不想打扰姜怡和清婉,也不想再让左凌泉碰,回应道:

    “你想得美,我今晚和静煣好好聊聊,我们的账,明天再跟你算。”

    彼此又不是见一面就走,左凌泉也没有说太多,点头一笑就准备过去。

    但灵烨见状又抬起手来,把他给拦住了:

    “等等。”

    左凌泉身形一顿,稍显疑惑。

    上官灵烨脸色微沉,示意左凌泉手上的《草庐剑经》:

    “这本书你看完没有?”

    “哦,还没,其实也没写啥有用的东西,你想看吗?”

    “我不想看。”

    上官灵烨稍微酝酿了下词句:“不过,这本书是我那手下败将的外公所著,听薛夫人说她想要回去……”

    左凌泉略微琢磨,就懂了媳妇的意思——怕他拿去给仇大小姐献宝邀功。

    左凌泉对仇大小姐半点兴趣没有,岂会报这个心思,他把书递给灵烨:

    “唉,一本书罢了,要不你拿着?以后遇见故人,想物归原主的话就物归原主,不想的话就当收藏品,算我还你利息了。”

    “……”

    上官灵烨是想把这本有可能成为‘定情信物’的书没收,但她方才瞧见左凌泉看得很入神。

    《草庐剑经》终究是老剑神写的心得,上官灵烨不通剑道,拿着半点用没有,对左凌泉却必然有益处,没收的话有点胡搅蛮缠了。

    上官灵烨迟疑了下,放下了挡路的手:

    “你拿着吧,等琢磨透了再给我。”

    琢磨透……

    等把这本书琢磨透,我估计都位列十仙君了……

    左凌泉摇头笑了下,把《草庐剑经》收进了玲珑阁:

    “那我先过去,你们续完旧也早点过来”。

    团子感知到了两个娘之间的火药味,觉得桃桃保不住它,也想跟着左凌泉开溜,却被静煣一把抓了回来:

    “你跟着做什么?没半点眼色。”

    “叽叽……”

    很快,左凌泉的身形消失在了河面之上。

    上官灵烨恢复了雍容华贵的气势,把团子丢到了谢秋桃手里,望向静煣:

    “静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善恶终有报’?”

    上官灵烨上次被静煣煽风点火迫害,破了第二次瓜,可谓遭了大罪,说这话,自然是想拾掇静煣一顿,让她明白谁是家里当家做主的。

    汤静煣独自面对上官灵烨,半点不虚,还微微耸肩:

    “听说过,你以前那么傲气,现在嫁到了左家,受点委屈算是还债了。”

    “……”

    上官灵烨轻轻吸了口气,双手叠在腰间,露出象征‘儿媳’身份的翡翠镯子,偏头示意河岸:

    “过去走走?”

    汤静煣笑眯眯点头,就跟着上官灵烨凌波而渡,去了河边的小树林。

    谢秋桃拿着鱼竿,望着两个大姐姐火药味十足地离开,兴趣颇浓,想要偷偷跟过去看两个人扳手腕。

    但怂包团子,可不敢跑去看这种热闹,蹲在谢秋桃怀里,用翅膀按着她的手:

    “叽叽叽……”

    看模样是在说:“别过去,奶娘傲气,被娘拾掇,要是被鸟鸟瞧见,以后就吃不着小鱼干了……”

    ……

    月寒秋竹冷,风切夜窗声。

    小画舫停泊在河湾的一处别院外,两盏灯笼挂在院子门口,随着秋风轻轻摇曳。

    别院本是附近俗世乡绅避暑之处,秋凉之后,只留两个佣人看守,今天才被租下来,当做旅途中的落脚地。

    月亮刚从远山之上升起,吴清婉穿着一袭水绿长裙,站在翠竹环绕的厢房窗口,眺望着天边的月色。

    曾经在栖凰谷的石崖上,也曾这样每天望着月起月落。

    不过此时触景生情,难免想起了曾经在栖凰谷的竹林里,那些终身难忘的朝朝暮暮。

    直到今天,吴清婉都没想通,凌泉为什么会在那个月夜,送给她这个师长一件那么骚的‘花间鲤’。

    用裙子从里到外被戳破,所以要陪一整套来解释,太牵强了。吴清婉琢磨着,凌泉是在那时候,就已经对她起了歪心思,毕竟正常人除非脑抽,不然哪里会干这种荒唐事……

    不过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收下,还偷偷试了下才还回去呢……

    吴清婉眨了眨秋水双眸,觉得彼此能走到今天,可能是因为一个巴掌拍不响。

    想起同样的月夜,盛装打扮跑去竹林里弟子居住的小屋,软磨硬泡的把凌泉推倒,夺走了彼此的第一次,心里不知怎么的,还有点小窃喜。

    还好当时杀伐果断,要是当时迟疑了,现在都不知道在家里排老几。

    如今不管后来的妹妹有几个,她都是凌泉第一个女人,这资历谁敢和她比……

    “唉……”

    幽幽一声轻叹。

    这些事想得再多,也不过是见不着心上人时的自我安慰。

    吴清婉目光放在了别院的围墙外,觉得今晚大概率又得一个人熬过去了。

    以灵烨狐媚子的霸道,肯定吃干抹净了,才轮到她和姜怡上桌。

    她道行没那么高,不知道凌泉现在在哪里,想过去算账都没机会,心里还有点委屈。

    看来会叫的尾巴得加快进度了……

    吴清婉抿了抿嘴,从玲珑阁里摸索,想把半成品掏出来,继续‘炼器’。

    但也是在此时,鼓囊囊的衣襟一轻,被人拖住颠了颠。

    弹~弹~

    吴清婉资本雄厚,站直的情况下,低头瞧不见绣鞋,也看不到衣襟下面的手,但通过熟悉的触感,就知道背后的是谁。

    “凌泉!”

    吴清婉脸色一沉,如同被冒犯的师长,训了一声。

    左凌泉站在背后,双手绕过清婉的身侧,正在称量清婉瘦没瘦,闻声笑着道:

    “婉婉,发什么呆?是不是在想我?”

    吴清婉想归想,但哪有撒娇让男人知道的道理,她扭动肩膀推了下左凌泉:

    “你怎么过来了?伺候完太妃娘娘了?”

    左凌泉见清婉不怎么高兴,自然也不再动手动脚,从后面抱着她的腰,把她抱到了屋里的圆桌旁坐下,站在后面捏着肩膀:

    “没有,我听说你们一到,就赶忙过来了。”

    吴清婉半点不信:“灵烨没享受够,能放你走?”

    “灵烨现在正恼火呢,她上次……”

    左凌泉凑到清婉耳边,把有些不能明说的事情,和清婉小声说了一遍。

    “嗯?”

    吴清婉闻声眼前一亮,回头幸喜道:“她也……”

    说到这里,吴清婉又觉得不对——我怎么和找到同道中人似的?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心里高兴个什么?

    因此,吴清婉刚露出几分喜色的柔雅脸颊,又变成了不悦:

    “凌泉,你越来越过分了,拿这种不体面的手段欺负女子,你还沾沾自喜?我受你欺负,是答应你了没办法,灵烨多娇贵的人,出身豪门性格傲气,哪里接受的了这种事儿?你胡作非为之前,就不想想女子的感受?”

    左凌泉见清婉正儿八经教训,心里相笑,但肯定不敢笑出声。他微微点头:

    “这也是想惩罚一下灵烨,谁让她背着你们吃独食儿。”

    吴清婉对着回答很满意,把脸颊转了回去:

    “她向来没当媳妇的觉悟,你身为相公,惩戒一下是应该的,可不能把这这种事当成乐趣,我……我们一点都不喜欢。”

    “嗯,明白。”

    “对了,你前些天在千秋乐府,表现很不错,我向来赏罚有度。嗯……该奖励你还是得奖励。”

    左凌泉一愣,心领神会的一笑:

    “吴前辈英明,这次准备给我一个什么惊喜?”

    说着挑开领子,想看裙子下面穿的是闷骚还是明骚。

    吴清婉连忙把领子合上,微微瞪了左凌泉一眼,略微犹豫,想从玲珑阁里摸出准备好的‘红绳’,但一想又觉得不对……

    是不是忘了什么……

    对了,姜怡呢?!

    吴清婉可不敢在和姜怡一起的时候玩这么野,连忙把红绳藏起来,不满道:

    “姜怡在河边上等你,你过来没看见?”

    左凌泉方才过来的太着急,直接冲进别院了,没怎么注意河边,闻言抬起头:

    “是吗?我见院子里没人,还以为她和冷竹去镇子上逛了呢。”

    “这么久没见你,她哪有心思闲逛,快点过去,等她回来,要是看到我和你……我非得被姜怡戳脊梁骨。”

    “哦,好。”

    “去吧去吧,待会……嗯……那边有个大池子……”

    “鸳鸯戏水?”

    吴清婉微微瞪眼。

    左凌泉连忙跃出了窗口。

    ……

    OO

    写两章日常,捋捋剧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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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422/ 第一时间欣赏太莽最新章节! 作者:关关公子所写的《太莽》为转载作品,太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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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莽介绍:

左凌泉刚出生,便拥有了凡人能拥有的一切。
名门贵子、俊美无双、家财万贯……
但蹒跚学步之时,却发现这世界不属于凡人。
妖鬼精怪、御风而行、大道长生……
毫不意外,左凌泉踏上了追寻长生的路途。
高人曾言:
九域莽荒,太虚无迹。
修行一道,如长夜无灯而行,激流无桥而渡。
我辈修士,当谋而后动,万事‘从心’。
左凌泉谨记教诲,就此凡事顺应心意,为所欲为……
高人:“等等,是‘从心’,不是让你想杀谁就杀谁,你这娃儿咋就听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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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已有万订完本作品《世子很凶》,多主角架空武侠,有兴趣的大佬可以瞅一眼。太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