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有没有那种……
快马回到文德桥南岸的左府,时间还没到正午。
三叔左寒稠忙着公事尚未回来,偌大府邸之中,只有三婶儿和五哥左云亭在。
左凌泉先行来到主院,和三婶儿报了个平安,然后准备出门逛街,给各位师姐们买胭脂水粉。
给女人挑胭脂的事儿,左凌泉不太好告诉三婶儿,但他对京城不熟悉,出了门总不能挨个找人问,正想挑个水灵丫环陪自己出门的时候,五哥左云亭打着哈欠,懒洋洋从后宅里跑了出来。
已经日上三竿,家中丫鬟家丁都快吃午饭了,左云亭明显才刚起床,此时揉着眼睛直接往饭厅走去,衣裳都没穿好。
丫环家丁对这场面早已经习以为常,瞧见左凌泉从游廊里走来,连忙弯身一礼;
“七公子。”
左云亭睡眼惺忪根本没注意,听见声响才发现堂弟站在旁边。作为兄长,不修边幅的模样自然不能被弟弟瞧见,左云亭连忙咳嗽一声,站直身形拍了拍衣服,故作老成地道:
“凌泉,你回来啦?方才在收拾屋子,衣服弄得乱了些。”
左凌泉看破不说破:“五哥还真是勤俭,我也才刚回来,正准备出去转转。”
两人虽是堂兄弟,但往年并未见过,随着左凌泉成为驸马,左寒稠近些日子整天唠叨‘些什么:
“逆子!你要是有凌泉一半本事,哪怕是有一半好看,硬饭吃不着也能吃上软饭……”
左云亭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了,也想好好认识一下这个堂弟。
听见左凌泉要出去转,左云亭来了兴致,走到跟前拍了拍左凌泉的肩膀:
“你刚到京城不久,对街巷恐怕不熟悉,要不要五哥带着你出去转转?五哥号称‘文德八寸枪’,京城上下无人不知,对外面熟得很。”
八寸枪?左凌泉眼皮跳了跳,硬是没笑,和煦回应:
“那正好,五哥若是不忙的话,带我出去认认路。”
“我能有什么忙的,饭少吃一顿又不会死。”
左云亭说走就走,正了下衣冠,带着左凌泉出了府门,朝最繁华的杏花街行去。
东华城共有三十六坊,人口不下三十万,阳春二月天气极好,出来透气的百姓极多,街面上行人如织,沿街的铺子里也是琳琅满目。
左云亭说自己无人不知,显然也不是吹嘘,走到青楼酒楼扎堆的杏花街,时常能听见一句:
“五爷,进来玩啊~”
“五爷,刚从长青山里抓来的蛐蛐……”
……
左凌泉走了一路,逐渐满头黑线,但毕竟是同族兄长,他也不好说什么,等到了杏花街中段,才开口道:
“五哥,你不会想带我去青楼吧?”
左云亭听见这话,眼神微动,左右看了看后,凑近小声道:
“凌泉啊,你不会还是雏儿吧?要不要五哥带你去……”
左凌泉向来洁身自好,肯定是雏儿,他眼神示意远处的巍峨皇城:
“五哥,你确定公主殿下知道后,不会把我们兄弟俩送去宫里当太监?”
左云亭身下一寒,连忙打了个哈哈:
“开个玩笑罢了,五哥我从不去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嗯……赌坊去不去?去的话你借我点银子,嗯……五哥比较勤俭,银子都给你三叔置办文房四宝了。”
左凌泉叹了口气,直说道:“赌坊就不去了,我最近在栖凰谷住着,那里的师姐让我带点胭脂,五哥可知仙芝斋在哪儿?”
左云亭恍然,拍了拍胸口:
“走吧,我带你过去。嗯……顺便给我也挑几件。”
“五哥还用这个?”
“怎么会呢,送我娘的。”
“是吗?那肯定得我掏银子,入京的时候,还未曾给三婶儿带礼物,说来惭愧……”
“一家人,不计较。”
两人闲聊间,来到了杏花街正中的三层高楼里。
高楼名为‘仙芝斋’,其中首饰珠宝、胭脂水粉、衣裙布匹应有尽有,买的都是夫人小姐用的物件,但顾客并不全是小姐夫人,过来给心仪之人挑选礼物的公子员外也不在少数。
左凌泉进入其中,抬眼就瞧见站在大厅里的老板娘,双眼直冒金光,就好似看到一块大肥肉似的,手上的客人都不顾,连忙跑了过来:
“哎呦喂~什么风把五公子给吹来了?稀客稀客,快请进,这位是?”
“我堂弟,外号青合财神,你可得招待好了。”
“哎呦喂~双喜临门!快请进!”
身段儿富态的老板娘一拍手掌,就好似看见了两块肥肉,连忙把左凌泉带进了大厅旁的雅间就坐,茶水瓜子一应俱全。
左凌泉也没在意这些,在椅子上就坐后,便安静喝茶,让左云亭先挑东西。
只是,左凌泉还是低估了左云亭的不靠谱。
左云亭往椅子上一坐,被老板娘一番吹捧后,直接飘了,拿什么要什么,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桌子上就放了一大堆。
左凌泉银子多不假,给三婶儿买东西也不在乎这一点,但铺子伙计拿过来的东西,显然不是一个持家夫人该用的——什么花枝招展的珠钗、颜色很艳的胭脂,用在小姑娘身上都显得不合适,给勾栏窑姐儿还差不多。
左凌泉看了片刻后,放下茶杯,抬手打住左云亭的话语:
“五哥,你确定这些东西,都是送三婶儿的?”
左云亭见好就收,打了个哈哈:
“有点多哈?那就这些吧。你要买什么?”
左凌泉暗暗摇头,也没有多说,转而看向掌柜:“听说你们这有一种叫‘红花蜜’的胭脂?”
老板娘看得出谁是出钱的大爷,满眼笑意点头:
“红花蜜是我仙芝斋的招牌,当今公主殿下都喜欢,公子要多少?”
左凌泉算了下人数,要了十来盒胭脂,虽说价钱有点贵,但和左云亭那挥金如土比起来,实惠多了。他让掌柜打包好送去府上,起身准备离开,只是走出雅间,瞧见有两个官家小姐,在大厅里挑选衣裙。
上次在栖凰谷,左凌泉和吴清婉切磋,不小心把吴清婉衣服划破。虽说吴清婉不介意,但吴清婉对左凌泉照拂有加,这份情左凌泉不可能不记,既然遇上了,便开口道:
“你这可有质地上乘的裙子?”
老板娘巴不得左凌泉直接把铺子买了,连忙点头:
“有,只要是女人用的东西,我们这儿都有,我带公子上去看看?”
左凌泉微微点头,回头看去,左云亭又遇上了熟人,正在攀谈,便没有打扰,直接和老板娘去了二楼。
二楼比一楼大厅安静许多,招待的人也都是女子,显然平日里有不少夫人小姐在这里挑选成衣、布料。
左凌泉来到一个宽大房间内,抬眼便瞧见墙壁上挂着不少衣裙,有上衣和裙子分开的,也有一体成型的连衣裙,无论款式、质地,在大丹朝恐怕都找不到能媲美的。
左凌泉眼光不差,对吴清婉的相貌三围有所了解,自然晓得穿什么样的裙子好看;他转了一圈儿后,挑了件云白色的连衣长裙,布料是南方四郡出产的云中锦,上有银丝勾勒的云纹,既不缺年轻姑娘的灵通,又带着成熟婉约的大气,很适合吴清婉这种摸不清年龄的女子。
“公子眼光是真好,这件裙子绣娘刚刚做出来,花了将近三个月的工夫,就这一件儿……”
左凌泉没兴趣听这些忽悠人的废话,选好裙子后,又看向周边。
老板娘连忙询问:“公子还要选什么?”
左凌泉上次划破的,可不止吴清婉的外裙,里面的衣裳也破了,要赔肯定赔全套。
虽然送内衣不太合适,但以左凌泉接触来看,吴清婉很有世外高人的风范,对世俗规矩不怎么讲究,他稍微犹豫,还是准备买一件儿赔给吴清婉。
不过大男人买这个,古往今来都不太好开口。
好在老板娘眼神极为毒辣,瞧见左凌泉有所迟疑,便明白了意思,眼中露出笑意:
“公子是想买亵衣吧?还真是心疼女人。”
亵衣就是贴身衣物,肚兜是其中一种,带个‘亵’字是因为寻常百姓觉得不干净,一般很少有男人会买。
左凌泉倒是不计较这些,询问道:
“有吗?”
“有。”
老板娘连忙跑到房间侧面的柜台,从里面去了几个木盒子,打开后让左凌泉挑选。
左凌泉略微扫了眼,盒子里的亵衣,款式很保守,用料和外衣差不多,虽说贴身,但造型极为难看,看起来就好似一块布口袋。
左凌泉知晓这世道,大部分市井妇人都穿这种亵衣,但他实在看不上,问道:
“嗯……有没有那种……就是那种……”
左凌泉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但老板娘常年做这门生意,岂会不明白意思,询问道:
“骚一点的?”
骚?!
左凌泉一个趔趄,完全没想到老板娘能说出这种形容词。
这个形容词很贴切不假,但用在吴前辈身上,显然太过放肆无礼,好歹也是他半个丈母娘……
左凌泉犹豫了下,认真纠正:
“是好看点的,嗯……给比较成熟、端庄的女子穿,女性长辈。”
老板娘眨了眨眼睛,表情稍显古怪,暗道:给长辈买肚兜?男人买肚兜,不就是为了让女人穿给自己看……
不过京城这地方,喜欢成熟女子的公子哥不在少数,特别是那种带点禁忌关系的。
成熟女人可不似小丫头那般口味淡,看来一般的骚还不行……
老板娘暗暗点头,明白了左凌泉的‘意思’,不出片刻,便拿来了一个做工精美的荷包,递给左凌泉。
赔给吴清婉的东西,左凌泉并未触碰,只是让老板娘打开扫了眼,觉得做工不错后,便让老板娘拿了件新的,包好放进了白裙里……
第三十一章 相逢即是有缘
“两位公子慢走,以后常来啊!”
不久后,左凌泉走出仙芝斋的大门,老板娘在门口笑眯眯欢送,买的一大堆东西,没法拿的都由伙计送去了左府。
左云亭出来一趟,刮了这么厚的油水,嘴角都快拉到了耳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摇着,笑眯眯的道:
“凌泉,你还想买什么,我带你过去。”
左凌泉已经买好了东西,不想再被当肥羊宰了,转了半天也想找个地方坐坐:“五哥喝酒吗?”
“废话,不喝酒能叫男人,走,去哪儿?”
左凌泉转眼看了看,杏花街距离临河坊并不算远,转身朝着临河坊方向走去。
左云亭只是散漫懒惰,并非痴傻,选驸马那天,便晓得左凌泉和临河坊的一个酒娘认识,他爹还专门派人打点过临河坊的黑白两道,免得那酒娘出岔子,惹毛了脾气比较硬的左凌泉。
因此要去什么地方,左云亭心知肚明,也是看破不说破。
兄弟两个在街上走了约莫两刻钟,便进入了临河坊的坊门。
左云亭身为三品侍郎的嫡出子,在京城算是顶流的公子,平日里不会来三教九流混杂的临河码头,此时走走看看,还颇有兴致。
左凌泉缓步行进,来到临河小街之上,抬眼便看到了在酒肆里转悠的汤静煣。只是他还没走到附近,旁边的左云亭,就一惊一乍地来了句:
“呦呵!凌泉,你看那个江湖人,骑着头驴子,这扮相着实少见。”
左凌泉顺着折扇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小街河岸上,站着一个头戴斗笠、腰悬佩剑的人,左手放在腰后,右手牵着一头黑驴,正眺望着沿河两岸的景色。
临河坊三教九流混杂,江湖人不少,这打扮太过常见,左凌泉方才还真没注意到。
彼此距离不远,随着左云亭开口,那边的江湖人好像听到了声音,转眼看向这边。
左云亭方才的轻佻言语有些无礼,左凌泉见此抱拳道:
“方才出言冒犯,还请阁下见谅。”
左云亭出身官宦之家,自然懂礼数,方才只是以为对方听不到罢了,他见状也有模有样地抱拳:
“得罪得罪,阁下这一看就是高人,我方才也是好奇。”
江湖人身着灰色麻衣,看起来暮气沉沉,他望了左凌泉一眼后,声音沙哑道:
“遇见便是缘分,行走江湖不计较这些。”
左凌泉爽朗一笑,抬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转身进入酒肆。
只是旁边的左云亭,天生外向自来熟,还真就对那驴子感兴趣,走到跟前好奇打量:
“老壮士,你这行走江湖骑着头驴子,真跑得动?”
江湖客笑了下:“路走不完,迟早都有停下来的一天,快点慢点,没什么区别。”
左云亭琢磨了下,觉得这是屁话,摇头道:
“这能一样?走得快肯定跑得远些,不然花大价钱养马作甚?都养驴了。”
左凌泉站在酒肆门外,觉得这俩聊天还挺有意思,便开口道:
“阁下要不进来坐下说?我请客,算是为方才的言行赔不是。”
江湖客兴许是闲着无聊,并未拒绝,把驴子留在原地,和左云亭一起进入了酒肆。
汤静煣自然看到左凌泉过来了,表情有些古怪,悄悄走到跟前,拉了拉左凌泉的袖子。
左凌泉见状,跟着汤静煣走到了酒肆里侧的布帘后面,疑惑道:
“汤姐,怎么了?”
汤静煣皱着眉儿,眼神示意外面:
“小左,刚才那个老头,古怪得很。早上忽然骑着驴跑过来,坐在酒肆里喝酒,时不时打量我一眼……”
左凌泉微微一愣,他没感觉那江湖客像个老色胚,蹙眉道:
“目光不正?”
“也不是,言行举止都很正派,和你差不多,但眼神儿没你这么柔,感觉怪渗人的。好不容易把他熬走,你又把他给招进来了……算了算了,来者是客,你多注意些就是了。”
左凌泉微微点头,不再多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汤静煣,便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汤静煣想着事情,下意识抬手接过,等左凌泉走了才反应过来,低头看去,竟然是一盒装饰精美的胭脂。
?!
汤静煣目光一凝,胡思乱想刹那间烟消云散,她急忙抬起头来,想开口说什么,可瞧见左凌泉已经出去了,又连忙止住话语,有些羞急的跺了跺脚,也不知想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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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小街酒香扑鼻,市井嘈杂不绝于耳。
靠窗的小酒桌旁,江湖客取下斗笠放在桌上,露出一头束起的花白长发,整个人看起来虽然暮气沉沉,一双带着鱼尾纹的丹凤眼,却如月下寒潭般深邃清澈,一看便是个走了很多路的过来人。
左凌泉从布帘后出来,拿着一壶温好的酒放在桌上,在对面坐下,含笑询问:
“阁下怎么称呼?”
江湖客神色平静,沙哑开口:
“叫我老陆就好,两位小友,怎么称呼?”
左云亭坐在二人之间,可能是被酒香勾起了馋虫,拿起酒壶给三人都倒了一碗,笑呵呵道:
“我叫左云亭,这是我堂弟凌泉,在京城并称‘左氏双雄’。看陆老打扮,不像是本地人,刚到京城?”
左凌泉听了汤静煣的言语,对这个自然在乎,抬眼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可惜,老陆脸上根本没有表情,始终带着平淡微笑,端起酒碗抿了口后,才道:
“外面来的,早上刚到。”
大丹朝很封闭,只有北方一个关口,所以‘外面’在大丹朝一般都指北方。
左云亭端着酒碗,有些好奇地询问:
“北崖郡?”
“还要外面些。”
左凌泉闻言心中稍显意外,从北崖郡再往北走,可就是关外了。
大丹朝地势封闭但自给自足,外来人只有些许商客,一个江湖人从关外跑到京城来,实在太过罕见。
左凌泉暗暗思索了下,询问道:
“陆老是修行中人?”
老陆晃荡着酒碗,看向左凌泉:
“小友觉得我像?”
左凌泉思索了下——修行中人常年修身养性,只要稍微有点修为,看起来都会不同,主要体现在精气神上面,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吴清婉,和姜怡她娘平辈,看起来却比豆蔻之龄的小姑娘还水嫩。
而面前的老伯,暮气沉沉和半只脚快要入土似的,实在没有修行中人的卖相,即便真是修行中人,估计也是修为不高,又大限将近那种……
左凌泉心中如此想着,还没来得及回应,旁边的左云亭,倒是笑呵呵先开了口:
“像,就陆老这扮相,一看就是那种大隐隐于市的绝顶高手,嗯……在修行中人里面,应该叫‘仙门老怪’‘仙家老祖’,我听说书先生讲过。要是正经江湖人的话,谁会牵着头驴到处跑,也就高人会干这种沽名钓誉的事儿,是吧老陆?哈哈哈……”
说完,还抬手在老陆肩膀上用力拍了下……
第三十二章 哥多给你烧点纸
左凌泉被五哥的话逗得直摇头。
老陆也被逗笑了,端着酒碗,颇为赞许地道:
“小友好眼力,马屁还拍得行云流水,这要是在外面,有大出息。”
左凌泉闻言一愣,端起酒碗敬了下:“陆老还真是修行中人?”
老陆平端酒碗回敬:“修行过一段时间,不过已经放下了,路太长,走不完。”
“哦?”
左凌泉认真观察几眼,自是没看出什么特别,便直接问道:
“陆老有多高的修为?”
老陆晃荡着酒碗,顿了片刻,才唏嘘一笑:
“路走了不少,境界没多高,曾经到过炼气五重吧。”
左凌泉对此倒也没怀疑,毕竟他一重都没有,是真是假也看不出来。
左云亭对修行一知半解聊,询问道:
“老陆,你说你是关外之人,跑大丹京城来作甚?莫不是我们这还有啥好东西来寻宝的?”
老陆笑了下,暗道还真是如此,不过不是寻宝,而是寻人。
老陆炼了一辈子剑,都未曾领悟到专属于自己的‘剑一’;剑一并非单指某一个招式,而是剑客习剑一生的总结,是‘大道至简’,是自己所行之道走到极致的象征。
没能悟出剑一,就代表自己的剑道走偏了,或者尚未走到顶端,这对从山村穷小子一步步爬起来的老陆来说,是死不瞑目的遗憾和不甘。
所以老陆想来看看,能悟出这一剑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还能观他人之道,给自己带来些许感悟。
早上转遍了栖凰谷,他把每个人都瞧了一遍,所有人中,也就左凌泉算得上少有的好苗子。
但左凌泉年纪太小,不大可能这么小就把自身剑道走到极致,其他条件也相差太大,所以便到附近的城镇里接着找。
走到这里后,他觉得周边有点古怪,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古怪,就又遇上了这兄弟俩。
这些事情太玄乎,自是不好对两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讲。老陆想了想回应道
“以前路走得多,却光顾着修行,没注意过外面这山、手里这酒,如今年纪大了,想在入土之前,多走走看看。”
左凌泉在栖凰谷,听过很多入门修行半辈子,最后心灰意冷回老家的事情,对老陆的话倒是理解:
“修行无非是想活得长些、看得多些。最后即便没求得长生,只要走过看过,那也不算白走一趟。”
老陆挺满意这话:“小友心气不错,修行本就是如此,没几个人能真得长生,急于求成,反而事事不成。你抱着这种想法,日后修行路上,会少很多磨难。”
左凌泉略显意外:“陆老怎么知道我是修行中人?”
老陆抬了抬眼皮:“正常人谁会聊这些修行感悟?你看你哥聊了吗?”
“……”
左凌泉哑口无言。
左云亭则是哈哈大笑,端起酒碗和老陆碰了下:
“陆老眼力也不差啊。我这堂弟,最是痴迷修行,为了长生大道,连貌美如花的公主都能不搭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不然指不定现在都跑大燕去了。”
老陆听见这话,眼底稍显疑惑,扫了左凌泉一眼:
“看小友这面相,不是愚笨之人,何来不能入门一说?”
左凌泉说起这个就有点无奈:“幼年高人摸骨,说是经脉不通,没法修行,至今也没踏进门槛,其实还算不上修行中人。”
修行中人都知道‘藏锋’以求自保,老陆也不确定左凌泉此言真假,没犯‘交浅言深’的忌讳,只是摇头一笑:
“天地最是公正,没有生下来就不给机会的。炼不出真气,就先把身体底子打好,常言‘天道酬勤’,指不定哪天灵光一闪就会了。想修行就得有耐心,急不来。”
左凌泉本就是这般想法,抬起酒碗道:
“那就借陆老吉言了。”
两少一老,就这么坐在酒肆里闲聊了半天。
左凌泉最初还有怀疑,但聊到最后,发现老陆也就是个性格随和的老人家,不像心怀叵测之辈,戒心也放了下来。
而左云亭天生自来熟,比左凌泉会唠嗑,两碗酒下肚便有点飘了,勾着老陆肩膀称兄道弟各种瞎扯,最后还非得骑人家驴子。
老陆也是有兴致,站在旁边打量,还不时和看戏的街坊百姓一起笑上两声。
这种场合,左凌泉实在不好挤进去一起凑热闹,站在窗口旁观。
只是他还没看上几眼,背后就有点发毛,好像有一道冷冷的目光盯着他。
?
左凌泉回过头来,却见后屋门口的布帘外,汤静煣双臂环着鼓囊囊的胸脯,板着小脸,一副‘你有朋友在,我就不骂你了’的管家婆模样。
左凌泉放下酒碗来到了汤静煣面前,奇怪道:
“汤姐,怎么了?”
汤静煣压着眼底的莫名情绪,做出一副很不满的模样,摊开手掌:
“你这是什么意思?”
左凌泉看了看掌心包装精美的胭脂盒,勾起嘴角道:
“送汤姐的,喜欢吗?”
喜欢吗?
你还真问得出口!
我喜欢归喜欢,胭脂是你能送的?
汤静煣眉梢紧蹙,酝酿了下话语,才沉声道:
“左凌泉,姐姐我可给你打声招呼,你在我这喝酒,我招待你是本分。我可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别以为自己长得俊、家世好、人品好、会来事儿,就能乱来!要不是看在你年纪小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打出去了,小马拉大车,你不嫌害臊啊?……”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左凌泉表情平静,认真听完后,才摇头解释:
“汤姐别瞎说,我什么为人你还不知道?方才去仙芝斋给公主和栖凰谷的师姐胭脂,买了十几盒,刚好过来喝酒,便给汤姐也带了一盒,没其他意思。汤姐要是觉得不妥……”
左凌泉伸出手,想把胭脂盒拿回来。
汤静煣只是不敢要,可没说不喜欢,连长公主都在用的胭脂,京城哪个女子不喜欢?
听见左凌泉的解释,汤静煣连忙把手掌合上,让他抓了个空,脸上却依旧做出审视模样:
“你此言当真?不是专门给姐姐我买的?”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目露疑惑:
“我为什么要专门给汤姐买?难不成汤姐还以为我图谋不轨?”
不是吗?
汤静煣眸子眨了两下,觉得左凌泉说的是实话,心里竟然有点莫名的挫败感。不过她表情还是缓和下来,轻轻哼了声,拿起胭脂盒打量:
“看在你好意的份儿,姐姐我就不计较收下了。不过我还是要叮嘱你一句,胭脂、簪子、梳子这些东西,轻易不能送女儿家,那是示好的意思,让人误会怎么办?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左凌泉点头一笑,又抬起手来:
“汤姐觉得不合适,那我就不能送,还是拿回去吧,免得汤姐误会。”
“诶诶……”
汤静煣连忙把手放在腰后护住胭脂盒,瞪着眼生怕被抢,还理直气壮地道:
“小左,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送出手的东西能往回要的?传出去你名声不就坏了?”
左凌泉知道汤静煣喜欢,故意逗她玩罢了,抬手又抢了两下,把汤静煣追得原地转圈圈。
不曾想刚闹两下,外面就传来一声:
“咳咳——”
酒肆里没其他客人,汤静煣才敢和左凌泉说胭脂的事儿,听见咳嗽声,汤静煣还以为有客人来了,连忙又转了一圈儿,做出找东西的模样。
左凌泉背对门口,闻声回头打量。
但这一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高挑身影,左凌泉便愣了下。
酒肆外面,老陆依旧在看傻子骑驴。
骑在驴上的左云亭,不知什么时候酒醒了,双手捂着嘴一副见鬼了的模样,小心翼翼往街道远处移动,还给酒肆里的堂弟,投来一个‘哥多给你烧点纸’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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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债(8/328+)
第三十三章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正午时分,早朝会刚散去不久。
姜怡如往常一样回到福延宫,准备休息用膳,之后去御书房批折子。
只是饭刚吃到一半,一只鸟儿忽然落在了窗台上,扇着翅膀叽叽喳喳,鸟腿上还绑着一只竹筒。
京城距离栖凰谷三十里,并不远,但姜怡近些年帮忙处理朝政,忙得不可开交,极少有时间回去。
姜怡自六岁起便跟着吴清婉修行,对亦师亦母的吴清婉,感情不可谓不深,离开栖凰谷后,也经常用飞鸽传书的方式拉家常。
瞧见熟悉的小鸟,姜怡知道吴清婉来信了,放下筷子起身,取出纸条看了眼,上面只写着左凌泉回城里了,再无其他内容。
姜怡稍显疑惑,不过很快,便明白了吴清婉的意思——小姨肯定是操心她的婚事,才在左凌泉回来时,提前告知她一声,免得左凌泉进不了皇宫,她又公务繁忙,两个人没法增进感情。
我又不喜欢他,又没正事儿,见那厮作甚……
姜怡收起纸条,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继续吃饭。
可是吃了两口,就开始回想在临河坊被打、还有吵架没吵过的事儿。
这一想,自然越想越气,饭都吃不下了。
姜怡放下筷子,独自沉默良久,还是开口询问:
“冷竹,左凌泉回了城,现在在哪儿?”
“我这就去打听。”
宫女冷竹闻声连忙跑了下去。
整个京城都是姜怡的,遍地眼线,左凌泉又没隐藏行踪,找起来自然容易。
过了约莫两刻钟,冷竹便跑了回来,瓜子脸上带着些古怪,开口道:
“禀公主,下面人说,左公子半个时辰前去了仙芝斋,好像是一掷千金,买了那里的招牌胭脂‘红花蜜’。公主,左公子怎么知道你最喜欢红花蜜?”
?
姜怡抬起眼帘,脸蛋儿上全是意外,方才心里的记仇,不知为何也在不经意间消散了些。
她抿了抿嘴唇,想了下才轻哼道:
“肯定是小姨告诉他的,哼,一个大男人跑去买胭脂,成何体统。”
冷竹自幼陪伴姜怡,些许心思还是看得出来,眉眼弯弯笑道:
“左公子也是好意吗,再者,给女子买胭脂有什么,那说明心里在乎,京城那个世家公子没给心怡之人买过,公主说是吧?”
姜怡表情冷冷的,也不知在想什么,稍许又问道: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和左云亭一起,去了临河坊,现在应该还在那边吧。”
姜怡有些嫌弃地道:“他怎么和那不学无术的混在一起?”
“那是他哥。”
“哦,也是。”
姜怡才想起这个,抬手揉了揉额头,改口道: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丘之貉,哼……你先下去吧,我乏了,睡会儿,折子晚上再批。”
冷竹用吹弹可破的臀儿,都能猜到公主要做什么,也不说破,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姜怡待宫女退下后,起身来到寝殿,准备换身衣裳,按照小姨的意思出宫看看,不过想到胭脂的事儿,又有点犹豫——左凌泉既然买了胭脂,那肯定要送她,她虽然不喜欢左凌泉,但她亲手点的驸马,不收的话好像不太好,还可能被小姨唠叨;收的话,又显得关系太近了,容易被那厮得寸进尺……
姜怡犹豫片刻,觉得还是折中一下,她也送个东西给左凌泉,这样双方就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也能避免小姨唠叨。
念及此处,姜怡觉得可行,转身来到侧殿,打开了墙壁上的暗门。
暗门后面是一个宽大石室,里面摆着很多案台,上面陈列着各种修行相关的奇巧物件——法器、符箓、丹药、书册等等,还有一大堆放在箱子里的白玉铢。
大丹朝虽说物资贫瘠,但好歹也是一个王朝,和大燕通商百年,再穷也有些家底。
不过世代积累的好东西,大半给了栖凰谷,余下放在国库以备不时之需,姜怡贵为摄政公主也不能乱动,石室里的这些,都是她这几年想办法搜罗来的。
姜怡来到石室的里侧,取来一个鹿皮制成的符夹,打开案台上的小木箱。
木箱质地精良,上方刻有盘龙徽章,里面整整齐齐罗列着十张白色符箓。
大丹朝的修士,九成是栖凰谷的徒子徒孙,栖凰谷又只从惊露台学来了剑术,因此整个大丹朝都没几个会画符炼丹的,即便有也没材料,品阶更是也低得可怜。
而箱子里的一套符箓,是南方九宗之一伏龙山所制的‘无忧符’。
无忧符是中品符箓,用自身真气激发后,会受用符之人真气牵引,自行环绕周身;遇到袭击自行炸开,以气浪冲击周边,炼气六重以下的修士基本破不了防,破防也能必然削减破坏力、拉开距离;只要带一张基本上性命无忧,名字也由此而来。
哪怕是在地域广阔的大燕王朝,修行中人提到南方九宗出产的东西,印象就两字,一个是好,第二个是贵。
箱子里的十张符箓,在外面的仙家集市购买,价格是十枚白玉铢。
十枚白玉铢听起来不多,但一枚白玉铢,如果找到地方兑换,均价约莫百两纹银。一两银子在大丹朝,能买一百二十斤米,一百两就是一万两千斤,十枚白玉铢就是十二万斤大米,够五百人吃一年。
而且,银子多半换不到白玉铢,十枚白玉铢的价格,寻常散修和小宗门也抢不到,都被各大宗门预定了,能流出来的寥寥无几,价格自然也会翻番。
姜怡这一箱‘无忧符’,还是她小时候入栖凰谷,父皇母后太疼爱她,才想办法给她弄来的,有多珍贵不言而喻。
姜怡看着木箱,稍微犹豫了下,从里面取了一张,想想又觉得太小气,不符合她长公主的气度,最后还是拿了三张,放在符夹之内,又从箱子里拿了三枚白玉铢放入其中……
————
片刻后。
皇城外的宽阔长街上,姜怡身着黑色公子袍,骑乘骏马朝水门行去,很快来到了位于城角的临河坊。
穿过坊门,姜怡直接来到了上次被打的地方,然后在周边开始寻找。
汤家酒肆就在码头附近,姜怡走了没几步,便瞧见京城有名的大聪明,骑着头黑色小毛驴在街上闲逛,旁边还跟着个江湖打扮的糟老头子。
姜怡眼神微沉,都懒得骂左云亭这未来堂哥,翻身下马,徒步走到了小酒肆外。
姜怡知道汤静煣是这家酒肆的老板娘,不过上次左凌泉自证了清白,而且大白天过来,还带着左云亭,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找相好私会,她心里也没多想。
可姜怡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刚走到窗口,就瞧见一个衣冠楚楚的俊美公子,站在酒肆的角落,面前是个巧笑嫣然的女子。
女子虽然珠钗布裙,但身上简朴干净,脸颊白皙眉眼动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女人的韵味,特别是鼓囊囊的衣襟和好生养的腰下,看得女人都能眼红。
狐媚子……
姜怡眉头一皱,不知道脑海中为什么会闪过这个词,她眼神微沉,走到门前轻咳了两声。
酒肆里,和左凌泉打闹的汤静煣抬起头来,本以为来的是个身着黑色袍子的俊美公子,不过往下一扫,便发现了那颇具规模的衣襟。
好俊的姑娘,怎么穿着男人衣裳……
汤静煣暗暗嘀咕了一句,还以为是来喝酒的客人,连忙和气招呼道:
“客官进来坐吧,方才忙着没注意,倒是把客官怠慢了。”
说话间,汤静煣把胭脂盒放进了怀里,转身去取温好的酒水。
姜怡目光如炬,自是瞧见了胭脂盒,也认出了是哪一款胭脂,眼神顿时一呆——我的天!他怎么敢?这不是给我买的吗?那我现在过来,岂不是显得和傻子一样?
姜怡瞪着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抬手想去摸腰间的佩剑,可方才过来的时候,为了显得淑女些,剑挂在马侧,根本没拿。
左凌泉回过头来,瞧见站在门口的姜怡,微愣了下后便恢复如常,含笑道:
“龙兄,你怎么来了?”
姜怡恨不得一脚踹死左凌泉,但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得保持气度仪表,只是冷冷道: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左凌泉尚未接话,取酒的汤静煣便脚步一顿,又扫了姜怡一眼,询问道:
“左公子,这是你朋友?”
姜怡吸了口气,余光注意着汤静煣,也不知是不是出于攀比心理,下意识挺起胸脯,抬步走进酒肆:
“不是朋友,认识罢了。”
女人心思本就细腻,汤静煣更是如此,光从一个挺胸的动作,就看出这个女人和左凌泉关系不一般。
汤静煣可不觉得当朝长公主,会孤零零到市井间遛弯,还醋海翻波把她当成狐媚子。只当是左凌泉以前的红颜知己,她目光稍显古怪,取了壶酒放在桌上后,便拿着一叠瓜子,坐在旁边看起了戏。
左凌泉来到姜怡跟前,偏头打量一眼:
“龙兄,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怎么了?”
你说呢?姜怡在酒桌旁坐下,皱着眉不悦道:
“左公子在起云台,表现可谓刚正不阿,没想到我刚来,就瞧见……”
说着瞥了眼坐在远处嗑瓜子的汤静煣——这个老女人,被抓个现行还这么嚣张,真是欺人太甚……
汤静煣瞧见姜怡的眼神儿,便明白她在想啥,大大方方地调侃道:
“姑娘,我和左公子可没什么,你别乱吃飞醋。”
吃醋?!
姜怡脸色微沉,不满道:
“我什么吃醋?你这妇人怎么口无遮拦?”
“嘿——妇人?你比我小几岁啊?这么大姑娘话都不会说?”
“你说谁不会说话?”
“小左你看看,她凶起我来了!脾气这么差,你怎么和她认识的?”
“你……”
两句话的工夫,酒肆炸了。
左凌泉话都插不上,只得挡在两人之间遮蔽视线:
“怎么吵起来了。龙兄,我们出去聊聊吧。汤姐,承蒙款待,我先走了。”
汤静煣不太喜欢那脾气贼冲的女子,都不带送的,起身走向后屋,摆了摆手:
“以后常来,这位姑娘就免了,姐姐我这小店容不下。”
“你以为我想来不成?”
左凌泉连忙抬手,示意姜怡往出走:
“好啦好啦,周围都是街坊邻居,有什么可吵的。”
姜怡胸脯起伏不定,抬起靴子就在左凌泉脚上踩了下,转头脚步很沉地走了出去。
左凌泉收脚很快,没被踩到,回头和汤静煣告别后,跟着出了门。
第三十四章 谁家醋坛子翻了
临河坊内行人如织,原本在小街上骑驴的左云亭,早已经不知逃到了哪里。
姜怡出了酒肆,快步从马侧取下佩剑,转身就拐入了街边的小巷子。
天上春日悠悠,小巷轻风徐徐。
姜怡走到四下无人之处,拔出长剑,回身指向跟随在身后的左凌泉。
只是刚刚转身,就瞧见左凌泉把手伸了过来,手心躺着一个胭脂盒子。
?
姜怡稍显意外,愣了片刻,才重新眼神微冷:
“你准备得倒是周全,还知道一碗水端平,你把本宫当什么人?”
左凌泉已经成了未来的驸马,理所当然回答:
“当未婚妻啊。”
姜怡被这句话怼得哑口无言,想反驳两句,但左凌泉说的又是实话——左凌泉本来就是她亲自选的驸马,不把她当未婚妻当什么?
姜怡表情变幻莫测,憋得十分难受,半晌才憋出一句:
“哼——,既然知道,你为何还在外面勾三搭四?你真当本宫不存在不成?”
左凌泉神色风轻云淡:“什么勾三搭四,公主言重了,我上次都说了,和汤姐没有私情。”
“没有私情,你送人家胭脂?送的还是和本宫同款,你当本宫没看见?”
“我今天买了十几盒胭脂,不光是汤姐,栖凰谷的师姐们,还有吴前辈,只要是我在京城认识的女子,我都给买了一盒。送胭脂就是有私情的话,难不成我和吴前辈也不清不楚?”
姜怡眉儿微皱,倒是想起以前在栖凰谷,因为她是公主财大气粗,每次买胭脂,师姐师妹都闹着让她给带一盒的事儿。
这么说来,他好像没骗人……
姜怡手中的剑缓缓放下,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把剑重新抬起:
“你送栖凰谷的师姐妹也罢,为何要送那个女人?市井百姓最讲究这个,只有男子心怡对方,才会送胭脂,女子也只有喜欢才会收下……”
“我给所有人都买了一盒,又不是别有用心,朋友之间礼尚往来罢了,为何不能收?”
“别人可以,她就是不能收,你上次还和她传出过流言……”
“公主殿下莫不是吃醋了?”
??
姜怡神色一震,瞪着左凌泉:
“谁吃醋?我会吃你的醋?你以为本宫是你什么人?”
“未婚妻。”
“……”
得,话题又回到原点。
左凌泉微微偏头,把胭脂递给姜怡:
“公主吃醋,我和汤姐也没啥,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姜怡微微蹙眉,略一回想,发现自己今天的言行,好像是有点不对劲。她肯定不会吃醋,也不该吃醋,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左凌泉身为驸马,却在外面沾花惹草,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又骗她,所以她才生气。
姜怡捋清楚头绪后,把剑慢慢放下来,静气凝神,开口道:
“本宫选你当驸马,只是因为你最合适,你别以为本宫会吃醋。我上次在起云台便都说了,你有相好接回来当妾侍即可,你坦陈相告,本宫能包容,但你若是瞒着我骗我,哼……”
“那行,我以后要是有相好,第一时间告诉公主。”
“嗯?”
姜怡放下的剑又抬了起来。
左凌泉微微摊开手:
“嗯?”
“……”
姜怡抿了抿嘴,咬牙道:“本宫是说上次,汤静煣!”
“哦。”
左凌泉微微点头:“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你?
姜怡觉得不大对,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天坑。
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强调不是明说自己吃醋,但要是不强调,这厮真得顺水推舟,她岂不是还得和那个狐媚子躺一个被窝被欺负?
姜怡心中急急思索了下,觉得还是得委婉暗示下,她收起长剑,换成了长公主的威严模样,严肃道:
“明白就好,只要你安分守己、洁身自好,记住驸马的本分,本宫自是不会亏待你。”
说完之后,姜怡抬手拿过了胭脂:
“这次既然买了,那我就收下了,免得你心生不满,觉得本宫看不起你。”
左凌泉瞧着姜怡一个人唱独角戏,心里觉得好笑,收手沿着巷道行走:“公主不嫌弃就好。这些天在栖凰谷,国师的事儿没查到头绪,等有消息第一时间告知公主。”
姜怡提着长剑,想聊正经事儿,但根本没心思聊这些。她握着手中的胭脂,犹豫了下,还是从腰后取出鹿皮夹,丢给左凌泉:
“你记着正事儿就好,本宫行事向来公正,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赏你的。”
左凌泉接过鹿皮制成的皮夹,打开瞧了眼,脚步便是一顿:
“这是符箓?也太贵重了些。”
“只要你老实本分,这点算什么。”
姜怡瞧见向来风轻云淡的左凌泉,露出惊喜的眼神,心里有点小得意,不过得意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如同上位者看待晚辈般,询问道:
“在栖凰谷感觉如何,修炼方面有头绪没?”
左凌泉知道几张符箓的贵重,合上皮夹后收进怀里,微笑道:
“还在尝试。公主最近如何,看你火气好像有点大。”
姜怡出门时还没火气,但过来就有了,她斜了左凌泉一眼:
“本宫火气大,还不是因为你。只要是个正常女子,哪怕没有半点情谊,看到名义上的未婚夫,跑去送其他女人胭脂,你觉得她会欢天喜地?本宫送其他男人东西,你会心平气和?”
左凌泉负手行走,抬起头来抽了抽鼻子:
“公主,你闻到什么没?”
“嗯?”
姜怡眉头一皱,还真傻乎乎的闻了几下,除了一巷春风什么都没闻到,蹙眉询问:
“什么?”
“没什么,好像是哪家醋坛子翻了。”
“你!”
姜怡顿住脚步,觉得和左凌泉就没法心平气和的聊天,她懒得再说,转身就跃上了院墙,几个起落不见了踪迹。
左凌泉目送姜怡远去后,心满意足,走出小巷,找起了失踪好久的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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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下午,杏花街上笙歌不断,沿街青楼妓坊内欢笑如潮,随处可见凭栏招邀的妖艳女子。
富家公子扎堆的街面上,左云亭牵着黑色小毛驴行走,酒意早已经清醒,举止也稳重了些,认真四处介绍:
“老陆啊,这里就是杏花街,东华城最值得游乐的地方,比那些个山啊、水啊有意思多了,酒更是不错……”
戴着斗笠的老陆,负手缓步走在身侧,目光并未放在周边世俗女子身上,只是观赏着黄昏时分的街景。
走出一截后,老陆回过头来,看向后方:
“你那堂弟,走丢了?”
左云亭轻声长叹,面容唏嘘:
“如果不出意外,我堂弟恐怕已经入土为安。那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年纪轻轻便遭逢此劫,我这当哥的,心中实在抑郁难消。走,咱们在找个地方喝两盅,一起缅怀一下。”
说完就拉着老陆往青楼大门走。
老陆看尽人生百态,知道左凌泉遇上了啥大劫,不过对于去青楼缅怀酒友,他自然摇了摇头。
左云亭也是心细之人,察觉之后,关切询问:
“老陆,你是不是不行?”
面对这个灵魂拷问,老陆沉默了下,还是和所有男人一样否认:
“老了,看淡了。”
左云亭啧了啧嘴,凑近几分小声道:
“不行也没事儿,就凭咱俩这关系,我不会笑话你。再者这是清场,喝酒听曲儿的大雅之地,又不做皮肉生意,也用不上。你不是走累了想停下来看看吗?这地方能不回味一下?”
盛情难却,老陆见此,倒也不再拒绝,不过往里走的时候,还是拉了拉斗笠。
这个举动,可能也是怕被某个神通广大的道友,不小心瞧见吧……
第三十八章 仙鹤衔书
咚——
咚——
晨钟九响,巍峨皇城内的正元殿,文武百官分立左右。
盘龙影壁之前,小皇帝穿着黑黄相间的龙袍,已经规规矩矩坐在龙椅上,眼神不时望向旁边的珠帘。
珠帘之后,姜怡安静就坐,朱红唇妆颇为艳丽,用的是前天刚收到的胭脂,与庄重大气的衣着稍显不符,不过有珠帘遮挡,倒也没人能瞧见。
虽然妆容精致,但姜怡的面色,看起来并不怎么好。
前天晚上,杏花街又出现了凶兽,事情不过半个时辰就传到了姜怡的耳朵里。
虽然凶兽莫名暴毙,没有伤及百姓,但这事儿显然不能当作没发生。
这两天早朝会上,朝臣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基本上从上朝一直说到散朝,今天也同样是如此。
姜怡坐下不过片刻,朝堂上站着的官吏,便有人陆续站了出来:
“陛下,杏花街出现的凶兽,虽未伤及百姓,但杏花街乃京城腹地,距离皇城仅半里之遥……”
“缉捕司由长公主亲自管辖,本该尽巡防之责,却屡出纰漏……”
“陛下,凶兽屡犯不止,百姓惶惶不安,栖凰谷享万民香火,岳平阳受封国师,却无所作为……”
……
上书启奏的朝臣络绎不绝。
姜怡安静聆听,也只能安静聆听,根本做不出解释。
缉捕司她亲自管辖,用的人也是自己心腹,早已经勒令严防死守,但这些凶兽,就和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事前根本无迹可寻。
至于栖凰谷,她也曾问过多次,但得到的回答也没有头绪。
姜怡在栖凰谷修行多年,心底相信几位师伯,更相信自己的小姨,不会玩忽职守放任凶兽作乱,但这些话和朝臣说没有,他们只看事实。
每次到这种时候,姜怡便感觉心力憔悴,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因为她坐在这个位置,责任扛在肩上,根本没法像寻常女孩一样和人哭诉抱怨,也没人听她抱怨。
朝堂上的臣子,说了半天后,站在最前的宰相李景嗣,压下群臣聒噪,上前开了口:
“陛下,长公主殿下,国师至今已有两年未曾露面,如今京城周边凶兽屡犯不止,栖凰谷几位掌房也毫无作为,如此下去,必然人心涣散。不知公主殿下,可否请国师出山,与臣等商议此事?如果真有难处,群臣集思广益,也好过坐视凶兽祸害百姓却无能为力。”
“李相此言有理,还望公主殿下,能请国师出山,到殿一叙。”
“还望公主殿下,请国师出山……”
附和声不断。
姜怡攥紧裙角,想要回应,却不知该怎么回应。
她已经请了很多次,栖凰谷以闭关不能打扰为由婉拒。
姜怡起初还用这个借口解释,但到如今,连她自己都不怎么信了。
可姜怡也不敢证实国师身体有恙,因为栖凰谷是她最大的靠山,如果没了修为强横的国师,几位师伯守家业都是问题,更不用说护住她们姐弟了,万一群臣逼宫、藩王造反怎么办?
听着群臣的附和,姜怡娥眉紧蹙,正想继续以国师闭关为由强行搪塞过去,庄重大殿之外,忽然传来了一声鹤鸣。
“唳——”
叫声清亮空灵,犹如九天之上传来,隐隐还能听到展翅声。
正元殿内的文武百官,霎时间鸦雀无声,宰相李景嗣更是哆嗦了下,有点难以置信。
姜怡也是一愣,眼中满是喜意。
国师岳平阳,虽然是灵谷六重的高人,但还不能御物飞行,有一只专门当作坐骑的白鹤。
姜怡还以为两年未曾露面的国师真出山了,连忙站起身来挑开了珠帘,群臣也是回首望去。
只是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巍峨大殿的门口,只落下了一只小鹤,毛色洁白、黑羽如墨,虽然灵气十足一看就不是凡品,但肯定没法骑人。
白鹤展翅而行,鹤足之上,还抓着一个小包裹,径直飞入大殿,来到龙椅前的御案上,将包裹放下后,便折身飞出大殿,一去不返。
“……”
满朝文武愣愣看着,一时间鸦雀无声。
李景嗣见来的不是国师,暗暗松了口气,他上前一步,疑惑道:
“这只仙鹤,好像是惊露台的仙兽,先帝时期老臣曾见过一次,可是仙家高人,送来了什么消息?”
姜怡年不过二十,对栖凰谷的老祖宗早有听闻,但肯定没亲眼见识过,第一次接到惊露台的传讯,还有点惶恐。她连忙走到弟弟跟前,把包裹打开,却见里面放着一个木盒,上面刻有惊露台的标志——‘仙鹤衔书’。
姜怡小心翼翼打开盒子,落入眼帘的是三块玉牌和一封信,玉牌上同样有仙鹤衔书的标志,造型和栖凰谷的身份牌如出一辙,但材质天差地别。
姜怡拿起信封,展开看了眼后,神色先是惊喜,继而又有点失落。
群臣察觉到了长公主的神色变化,询问道:
“长公主,信上说了什么?”
姜怡认真看完信件,开口道:
“惊露台来信,说九宗在临渊城交换门生,我朝近甲子不生战乱,有教化百姓之功,所以给了我朝三个名额,让我朝尽快择优选取良才,送去惊露台,随弟子一起前往。”
在场都是管理世俗百姓的臣子,知道临渊城是大燕帝都,但对这些仙家豪门的事情,了解还真不多,一时间不明白这是多大的恩赐。
姜怡作为修行中人,在栖凰谷待了多年,却是从师长口中了解过些许。
南方九宗都是仙家豪门,修炼路数各不相同,辖境内总有些好苗子,不适合自身宗门的功法;为了不让资源外流或者荒废,九宗会定期彼此交换门生,顺便给小宗门和散修开条上岸的门路。
九宗的势力范围何止万里,辖境内想入门的人更是难以计数,栖凰谷起居房的郑师伯,便是当年想入门,在争取时身负重伤就此消沉。
而本就是九宗门生的话,可以跳过层层筛选,直接进入最后环节,让九宗前辈挑选;因为是彼此交换,所以必然会收下,结果再差也是九宗内门。
要知道栖凰谷往年花钱攀关系,送去惊露台的弟子,也只是从外门开始熬,这次直接给三个名额,不亚于直接给了大丹朝修士三条通天大道。
姜怡也是修行中人,对这个消息眼红至极,连摄政公主都不想当了,毕竟她要是成了九宗内门,以后艺有所成,还有谁敢动她弟弟?
只可惜,信上还提了要求,而且很苛刻,必须是‘男性,不满三十岁,境界超过练气八重’。
三个条件中,姜怡只达到了一个不满三十岁,肯定去不了,此时此刻,也只能用还要帮弟弟处理朝政来自我安慰了……
第三十五章 福祸相依
东华城沿江而建,作为一国都城,又是南北交通枢纽,白鹿江航道昼夜不息,时时刻刻都有船只进入临河坊的水门。
月上枝头,码头小街的汤家酒肆里,几个熟客推杯换盏,汤静煣日复一日地在其中兜兜转转,没人注意到,一艘小商船,无声无息地飘过了门外的宽阔河道。
商船不算大,但吃水很深,上面无灯无火,用麻布遮盖了整个船舱,看起来是满载着货物。
船尾站了个身披蓑衣的船公,手持竹篙,将船驶向了京城深处。
东华城内河道四通八达,能抵达任何一座坊市。
商船在河道内前行很久,最终来到最繁华的长宁坊,在僻静处停靠了下来。
夜色幽幽,远处杏花街的青楼酒肆里,隐隐传来推杯换盏的欢声笑语。
身披蓑衣的船公放下竹篙,走到船首盘坐,安静等待了片刻,一辆小马车便在岸边停了下来。
马车上的车夫,腰间佩刀,下车后便开始在周边巡视。
车厢内,户部尚书王峥,弓腰走了出来,身上穿的是寻常员外袍,下车先是在周边看了两眼,才快步走下河畔阶梯,来到了商船上,在麻布遮盖的船舱上打量:
“赵泽,这次是什么东西?”
“金毛吼。”
船公打扮的赵泽,腰间插着根笛子,面容普普通通,看起来四十上下,皮肤极好,和栖凰谷内常年炼气修身的修士如出一辙。他走到船舱外,抬手拍了拍:
“这玩意不是一般的厉害,吼声如雷、爪能碎石,寻常修行中人都招架不住,虎骨还有壮阳奇效……”
王峥负手而立,略显不满: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上次那什么‘四脚土龙’,你说百八十人拦不住,结果在临河坊大闹一场,就死了个小捕快,第二天我等在朝堂上提及,长公主轻描淡写就给揭了过去。”
“毕竟是畜生,不通灵性,被人弄死很正常。这只厉害些,前面那条街人又多,发起疯来,咬死几十号人想来问题不大。”
“别‘想来’,要万无一失。京城不出大事,烈王和宗氏便不会弹劾长公主和栖凰谷;公主不还政,李相如何掌权?栖凰谷没压力,你们如何摸清国师的虚实?如何把栖凰谷的牌子换成‘百圣谷’?”
“王大人息怒,我等不也在想办法。你们国师岳平阳,好歹也是灵谷六重的老祖,比我们天尊道行还高,不知其境况,我等哪里敢肆无忌惮地暗中运作。万一岳平阳突然冒了出来,天尊可以拍屁股走人,我们这些徒子徒孙全得身死道消,这事儿急不来。”
王峥轻哼一声,倒也没反驳。
赵泽思索了下,看向远处的皇城:
“王大人,你们逼着长公主选驸马,结果如何了?”
“驸马是选了,不过还政于小皇帝,长公主必然会拖一段时间。”
“那就好,只要李相掌权,岳平阳又如我等所想的那般修为受损,我们天尊入主栖凰谷,就毫无阻碍了。”
“说得倒是简单,京城不出大事儿,我等如何逼国师现身?相爷千辛万苦给你们开路,把这些畜生运进京城,可不是让你们给朝廷进贡天材地宝的……”
王峥说到这里,又看向船舱:
“对了,这金毛吼真能壮阳?”
赵泽咧嘴一笑:“别名‘金枪吼’,出了名的霸道,用来泡酒,八十岁的老头都能再起雄风。”
“那行,待会缉捕司斩杀了,弄些过来,嗯……孝敬给李相。李相年纪大了,有时候力不从心很,正常……”
“明白。”
赵泽心领神会,转身就要去掀开遮盖船舱的油布。
王峥正想离去,不过又想起了什么,抬手道:
“等等。这次选驸马,本想在公主身边插个眼线,结果公主选了个外人,李相一直催促我想办法换成自己人,这事儿有点难办。”
赵泽听见这话,便明白了意思:
“王大人是想让我等出手摆平此事?这个简单,姓名住处告知我即可,保准消失得干干净净。”
王峥露出一副看白痴的眼神:
“你们这些修行中人,做事都直肠子。公主刚选的驸马,死得不明不白,公主必然会警觉,若是以此为由,不查清驸马死因不还政,岂不坏了大事?”
赵泽想了想,又看向船舱:“要不把这金毛吼,放那驸马家里面?死于横祸,你们公主总找不到借口吧?”
王峥抬手摸了摸胡子,觉得这法子不错,他斟酌了下:
“这次就算了,放人家里太突兀,也不一定弄得死。我回去注意着,等有机会再通知你。”
“那行,王大人慢走。”
赵泽目送马车离去后,解开了遮挡船舱的麻布。
麻布下是一个大铁笼,里面隐隐显出一只巨兽的轮廓。
赵泽左右看了看,取出腰间玉笛;清幽笛音传出,与街上的笙歌汇在一起,不过片刻,沉睡巨兽,便睁开了猩红双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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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云遮月。
杏花街上花灯满楼,莺声燕语彻夜不休。
青楼之中,暮气沉沉的老陆,目光停留在手中酒杯里。
杯中残酒,倒影出婀娜多姿的舞姬;琴箫鼓瑟,在耳边谱出一曲人间极乐。
老陆曾经看遍仙家风景,对这些场景早已忘却,此时重新体会一遍,并未体会到年轻时乐趣,反而让心中风烛残年的萧索,加深了几分。
人都年轻过,老陆也一样。
老陆本是农家少年郎,偶然在深山撞见仙人渡劫,知晓世上有仙。回到家未曾和父母道别,便带着一根行山杖和一腔热血,踏上了漫漫修行路。
路很难走,兜兜转转十余载,才找到了一座能入门的仙山。
入外门,挑水扫地、做饭淘米……
一本炼气法决,从一腔热血,炼到白发苍颜。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寿元将尽之前,摸到了一丝长生的契机;之后,便是意气风发的百年。
杀人夺宝、皇城问剑、四海擒妖、遨游九天……
他把一个修士能经历的事儿都经历了一遍,可最后才发现,他终究是人,还是没修成仙。
再次走到大限的尽头,他回首往昔,忽然发现,来的路上,错过了很多东西。
老娘临死前,依旧望向村口的眼神,和道侣‘携手同行’的约定……
以前他觉得自己生而为仙,一人一剑足矣,当断绝红尘。
行将就木却发现,他只不过是一个孤独终老的可怜人。
想去找曾经的红颜知己,看到的只是孤坟一座。
想回老家和父母道个别,却发现连坟头都不见了踪影。
找来找去,这浩瀚天下,竟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是老陆第一次觉得自己该死了,毕竟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已经去了另一边。
有了这个想法,本就再难寸进的长生道,在心中彻底断绝。
这也是老陆为何坐在这里,陪着一个小屁孩喝花酒的原由——除了随遇而安,他还能做什么呢?
“老陆,你……你发什么呆呀……再来一杯……”
青楼雅间之内,妖娆歌姬弹着琴曲。
醉醺醺的左云亭,躺在桌子上,手里拿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和老陆碰了下。
老陆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口,看向了外面的俗世城池。
要说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腰间这把剑了。
老陆之所以在这里停下,只是想找到在山里出剑的那个小辈,看看这等天纵奇才,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而且那个小辈待在这种小地方,见识太少,再好的悟性也终将蒙尘。
世上没有剑客忍心看到一把名剑蒙尘,老陆也一样。
只可惜,老陆找遍的栖凰谷,都没找到能与条件匹配的人。
老陆不知道是自己看走眼了,还是那个小辈早已离开,这样找下去肯定没了意义,为了节省时间,得引蛇出洞才行。
念至此处,老陆自袖袍中翻出刻剑玉牌,唇口未动,仅以心声道:
“齐甲,帮我办件事儿。”
真气灌注,玉牌内暗藏的法阵亮起微光,不过片刻后,便传来回应;
“哎呦,老陆,我正陪惊露台的仙子喝酒呢。咋样?你说的那个天才找到没?”
“一无所获,好苗子倒是有一个,年仅十七岁,体魄接近炼气十二重,破境只差临门一脚,感觉未来成就比你高。”
“嘿——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就那么大点破地方,还能出现俩比我厉害的,你当我是路边上的白菜不成?不用找了,肯定就是那小子,直接带回来即可。”
“条件相差太远,不像,还得再看看。”
“唉,从人家花园里挖苗子,等同于白嫖,还看个啥看?老陆啊,你这年纪大了,性子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一点不像个剑客。算了算了,要我办啥事儿?”
“年底九宗交换门徒,你想办法走动,让惊露台给此地三个名额,看能否引出那个剑客;顺便也刺激一下那好苗子,看能不能助其破境……”
“知道啦,唉……都说了肯定是一个人……”
……
片刻闲谈后,玉牌流光消失。
老陆收起玉牌,回过身来,却发现躺在桌案上的左云亭,已经钻到了桌子底下打起了呼噜。
老陆走到跟前蹲下,在左云亭脸上拍了拍:
“云亭小友,你家在何处?老夫送你回去。”
醉成烂泥的左云亭,晃晃悠悠睁开眼,然后爬起来,勾着老陆的脖子:
“我没醉,继续继续……方才说到哪儿了?”
老陆倒也不介意小辈的勾肩搭背,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案上,撑着左云亭下了楼梯。
左云亭醉得站都站不稳,还不忘跟老鸨儿道别,然后摇摇晃晃,在小厮的搀扶下爬上了毛驴。
老陆戴上了斗笠,转眼看向了杏花街的阴暗处,牵着毛驴往那边走去。
虽然已经到了深夜,杏花街上的行人依旧密集,两人一驴从行人间经过,还引起了不少嗤笑声。
不过,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
“嗷——”
毛驴走出没几步,远处的街道旁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直接惊得不少行人摔在了地上。
趴在毛驴上的左云亭,浑身一个激灵,也摔了下来,手忙脚乱爬起来看向远方,却见百丈外的街面上,突然窜出一只毛色金黄的大老虎。
大老虎身长两丈有余,四肢如同梁柱,其尾如钢鞭,随意扫过街边房舍,便带起一片碎石瓦砾。
“妈耶——”
左云亭瞬间清醒,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陆故意往这边走,便是想让左云亭醒酒,此时目的达成,便以手指做剑,想顺势碾死祸害平民的小老虎。
只是老陆正欲悄然出手之际,忽然天旋地转。
吓得面无人色的左云亭,竟然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扛着他就往后跑,还来了句:
“你这老不死的,吓傻了吧你?还不快跑,你活够了我可没活够……”
言语间双腿飞腾,眨眼便是十几步。
老陆被扛在肩上,深邃如泉的眼睛里,少见了显出几分意外:
“胆儿挺大,还以为你小子吓傻了。”
只是左云亭慌不择路地逃窜,哪里有心思听这话。
老陆不再言语,手指微动。百丈外翻腾的巨虎,也在同一时间摔在地上,浑身无伤,只在额头留下一个针眼大小的血痕……
第三十六章 宗门隐忧
走亲访友结束,已经入了夜。
上午和五哥一起出门,半道却找不到人,左凌泉自是担忧其安危。找了大半天没找到后,只能回到左府告知三叔。
三叔左寒稠对儿子太过了解,得知消息半点不着急,和管家吩咐了一声,不出两刻钟,管家就找到了下落,说是在青楼喝酒不肯回来。
左凌泉见此自是放心下来,没有再久留,带上买好的东西,连夜驾马出城,返回了栖凰谷。
栖凰谷有戒律房专门管束弟子修行,纪律十分严格,到了夜间整个山谷没有任何声息,即便不睡觉,也只能在自己屋里活动,不允许串门。
左凌泉走过寂寂无声的谷内道路,回到瀑布外的竹林。
谷内月明星稀,竹林曲径之间,万千竹叶沙沙作响,隐约还能听见竹舍里传来姑娘的窃窃私语声,估计是有的师姐睡不着,缩在一个被窝里唠嗑。
左凌泉脚步很轻,把十几盒胭脂放在小花师姐的小院门口,走向了瀑布下的寒潭。
抬眼看去,石崖上方没有灯火,但是透过月色,可以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盘坐在石台上。
左凌泉手里拿着装有裙子的木盒,想打个招呼,却又担心惊扰了睡觉的师姐妹。
好在吴清婉感知敏锐,在左凌泉走进石崖的时候,便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在上面抬手勾了勾。
左凌泉见此,走上了蜿蜒石梯,很快来到了崖壁之上。
银白月色下,吴清婉从石台上起身,瞧见左凌泉手里外观精美的木盒,脚步微顿,柔声道:
“还给我买了东西?”
左凌泉把木盒递给吴清婉:“上次不小心划破了吴前辈的裙子,今天给师姐们买胭脂的时候,顺手买了件。”
“你倒是有心。”吴清婉自幼修行,没有世俗女子的烦琐讲究,大大方方接过,并未打开,拿到木屋里放下,然后又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
托盘里放着一排银针,还有几个不知名的药瓶,明显是提前准备好的。
“凌泉,你跟我来,我给你针灸试一下。”
吴清婉端着托盘,沿着石坪走向了瀑布下方。
左凌泉知晓瀑布下有个‘水帘洞’,是吴清婉平日修炼之所,但从未进去过。此时跟在背后,随着吴清婉一起进入轰鸣瀑布后方,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宽大石室。
石室三丈方圆,干净素洁,上方镶嵌着一颗不知名的明珠当作光源。
墙上挂着几幅老头的画像,看落款应该是栖凰谷的历任谷主,其中一幅便是岳平阳的,从画像上看只是个很平常的中年男子。
左凌泉扫了眼画像,顺势问道:“吴前辈,国师大人在哪儿,我怎么一直没瞧见过?”
石室中间是一张白玉石床,吴清婉侧坐在上面整理器具,闻言动作顿了下,稍加迟疑,才回答:
“在闭关,修行中人到了灵谷便可不食五谷,修为越高闭关的时间越长,几年不出来是常事。你过来趴下。”
左凌泉若有所思地点头,没有细问,走到了白玉石床的旁边,抬手摸了下,玉石质地坚硬,触手温润并不冰凉,也不知具体材质。
吴清婉身着鹅黄色的长裙,侧坐在石床边缘准备银针,侧影看起来就像个熟练的女护士。
虽然孤男寡女,左凌泉倒也没什么异样心思,脱去上衣,端端正正趴着等待。
吴清婉准备好银针后,取来托盘里的小瓷瓶,将里面的药液点在指尖,轻柔涂抹在左凌泉后背的穴位上。左凌泉趴在石床中间,吴清婉只得微微俯着身子,自肩膀垂下的如云长发,在宽厚脊背上扫来扫去,带着淡淡的清香。
左凌泉安静趴着,并未心猿意马,只觉得吴前辈温柔又体贴,但他还没来得及感谢无微不至的吴清婉,一股钻心剧痛,便从后背传来。
“嘶——”左凌泉双手猛然攥紧,脸当时就白了几分,硬是心智过硬,才没惨叫出声。
吴清婉左手按着左凌泉的肩膀,让他没法动弹,右手慢慢拧动银针,还明知故问道:
“有点疼哈?要不要拔出来缓缓?”
左凌泉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咬牙道:
“嗯……还好。”
吴清婉眉毛抬了抬,知道左凌泉在逞强,柔声来了句:
“忍着些,这才刚开始,更疼的在后面。”
左凌泉后背疼得几乎失去知觉,脸色又白了几分,不说话了。
“嗤——”吴清婉少有瞧见左凌泉吃瘪的模样,嗤笑出声,也不再吓唬人了,询问道:
“逗你的。感觉如何?”
“疼得钻心,其他没感觉。”
吴清婉微微颔首,把银针拔出来:
“你起来运功试下。”
左凌泉起身盘坐,闭目按照《养气决》记载的路数,气沉丹田,用心感受天地间那虚无缥缈的灵气。
石室内安静下来。
吴清婉坐在旁边,安静等待了片刻,目光从左凌泉的俊美侧脸,移动到了石墙上的画像上,眼底深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墙上的画像,是国师岳平阳,也是吴清婉的授业之师,整个栖凰谷的顶梁柱。
方才左凌泉问起国师,吴清婉心思细腻,岂会看不出左凌泉神色间的那点‘若有所思’。
吴清婉把姜怡视作女儿,姜怡也曾经多次问过国师的境况,但她真的不敢说。因为国师确实修炼出了岔子,至今在密室中昏迷不醒,硬靠省吃俭用扣下来的白玉铢,和各种天材地宝,才稳住国师的体魄,什么时候能醒来,谁也不知道。
栖凰谷不算大宗门,但周边不缺环伺的群狼。先不说扶乩山这种,天下间难以计数的野修,没人不窥伺小王朝的供奉香火,以及栖凰谷这样灵气稍微充裕些的风水宝地。
让外面得知栖凰谷不复往昔,哪怕姜怡出自栖凰谷、掌控着大丹朝,也没法给予栖凰谷庇护,因为朝廷不可能供养一个没了战力的打手,每年那么多香火钱,是从百姓税赋而来,不是白给的。姜怡得知后如果还刻意偏袒着栖凰谷,那姜怡估计都得跟着一起失势。
吴清婉如今能期望的,也只能是师父忽然醒来,或者再出现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
不然包括她在内的五位掌房,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两百年的基业拱手送人,他们也从一宗长老,变成寄人篱下被排挤的外人。
吴清婉自幼在栖凰谷长大,哪里受得了……
……
神游万里,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左凌泉睁开了眼睛,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
“还是没什么感觉。”
“唉……”
吴清婉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已经无计可施了,但也不想让左凌泉失去信心,想想还是含笑道:
“没什么的,又不是第一次了,回去休息吧,我再想法子。”
“好,吴前辈早点休息。”
左凌泉穿上了外袍,拱手和吴清婉道别后。
吴清婉独自在石室中坐了片刻,温婉娴静的面容上显出愁色,苦思冥想良久,才收起了银针器具,起身离开石室,回到了石坪上的木屋。
木屋是吴清婉寝居的地方,只有一间屋子,除开一张摆放剑匣的长案,陈设和寻常女子的闺房没有区别。
吴清婉已经炼气十二重,可以不眠不休很久,但睡觉是养精蓄锐最快的法子,能睡总不能硬熬着。她关上了房门,走向闺房里侧的床榻,路过圆桌时,瞧见了上面摆放的木盒。
方才心绪不宁,吴清婉还忘了这茬,她在桌前坐下,打开了做工精良的木盒……
第三十七章 吴前辈真是……
木盒之中,是一件白如霜雪、以银丝勾勒云纹的长裙,折叠整齐,仅看做工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小子,眼光不错。”
吴清婉勾起嘴角,把长裙拿起来,走到铜镜之前,展开在身前比划了下。
左凌泉眼力不俗,挑的裙子自然分毫不差,不用试就知道非常合身。
吴清婉眨了眨眸子,满意点头,反正漫漫长夜也无事可做,便解开了身上的暖黄色裙摆,露出线条柔润,没有半点瑕疵的身段儿。
只是吴清婉刚把白裙展开,裙子里面忽然掉下一个荷包。
吴清婉反应过人,未等荷包落地,便以白皙足尖勾起,踢毽子似的把荷包踢到了手中,打开一看,里面是云白色的布料。
吴清婉眨了眨眸子,本以为是一块手绢,但展开之后……
“咦~啧啧啧……”
吴清婉温婉的眉儿微微一皱,表情十分古怪,把手上的肚兜离远了几分,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
吴清婉天生资本比较雄厚,平日里练剑不方便——倒不是说影响身手,而是颤颤巍巍影响师长的威严——所以她身上穿的是抹胸,款式方面没什么特别,就是一块包在胸前的白布。她没准备给男人看,自然也谈不上好看,甚至有些呆板。
而手上的这件儿云白色的肚兜,和吴清婉身上的显然天差地别——入手好似握着云雾,没有半分重量,做工更是精美到了极致。
云白布料上,以针线勾勒出了一朵荷花,荷花之间藏着一尾锦鲤,栩栩如生就好似活的一般。整件肚兜看起来端庄大气,但观其细节,又能体会到暗藏其间的那股婉约至极的妖媚。
吴清婉极少出栖凰谷,但并非一直不出门,在京城附近住了几十年,也曾经历过活泼好动的年纪,光是从肚兜的做工和刺绣,便认出这是仙芝斋的招牌‘花间鲤’。
据传‘花间鲤’穿在身上,稍微运动,荷花间的鱼儿便会产生游动的错觉,看起来极为玄妙炫目,深得京城王侯夫人的喜爱。
吴清婉也算出身名门,但当年想买的时候,怕长辈责骂不敢买,等敢买的时候,又早已潜心修行,对这些俗物没了兴趣,倒还是第一次拥有‘花间鲤’。
“这小子,真是没大没小……”
吴清婉轻声嘀咕一句,眉儿微蹙,也不知怎么说左凌泉。
她走到铜镜前,解开缠绕上身的抹胸。
木屋里灯火昏黄,窗纸之上透出女子的侧影,绝秀峰峦丝毫不受重力影响,只在抬手时颤了两下。
片刻后,云白色的荷花藏鲤穿在了吴清婉身上——大小合适,但用料不算太多,从侧面显出曲线完美的半圆,看得她自己都有点害臊,还稍微拉了拉想要遮挡;只可惜拉了左边,右边露的更多,最后还是算了。
吴清婉站在铜镜前,原地转了一圈儿,又轻轻跳了两下——镜子里波涛汹涌,可惜鲤鱼游动,只是视觉上的错觉,并没有传闻中那般玄妙。
吴清婉认真研究了片刻,又把配套的白色长裙穿在身上看了看——白裙如雪、长发如墨,配上毫无瑕疵的温润身段儿,仙家豪门的仙子,恐怕就是这副扮相了。
吴清婉眼底有些自得,欣赏片刻后,才重新换回了衣裳,把肚兜装起来,转身走出了屋子……
--------
瀑布从山崖坠入寒潭,流水声千年不歇,在竹林间清晰可闻。
水潭旁的小院,青灯在房间中摇曳。
左凌泉盘坐在床榻上,看着手里的鹿皮符夹,符夹外形和钱包类似,应该是姜怡自己用的,角落还刻有一个小小的‘怡’字。
瞧着姜怡送的小礼物,左凌泉的眼角,带着外人很难看到的莫名笑意。
左凌泉自幼便想踏入修行之门,因为一直找不出没法修行的原因,生活极为‘克己、自律’;所有可能影响修行的事情,他都尽量克制,比如说女色;因为在前世的印象里,修行中人都是遵守清规戒律、不近淫邪。
不过,常言‘食色性也’,左凌泉一个正常男人,守身如玉不代表无情无欲;三叔说“不好色能叫男人?”,不能形容所有男人,但他确实属于被形容的大部分。
他修行的目的,只是想在这个有人能移山填海的世界里,成为一个能把剑握在自己手中的‘人’,而不是某些人眼中的‘蝼蚁’。说简单点就是:
剑我可以不用,但我不能没有。
说杀的世上无人敢称仙可能杀气太重,但至少要杀到天上仙人不敢低头看他为止。
这个目的的初衷,其实还是为了能自由自在生活,不必某一天受制于人;如果为了修行而放弃生活,甚至变成无情无欲望的和尚,那就本末倒置了。
姜怡是一国公主,长得又如花似玉,或许性格有点小刁蛮,但总的来说还是个很好的姑娘。
如今成了未婚妻,左凌泉现在还不敢说彼此喜欢,但肯定是把姜怡当成‘自己人’。
收到未婚妻的礼物,左凌泉心里还是很暖的。
不过,就是这礼物送得有点不走心。
这玩意儿怎么用?
说明书怎么都没有……
左凌泉拿着符箓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别说作用,连名字都没看出来,也不敢乱碰,怕符箓出现些莫名其妙的效果。
正在翻来覆去研究的时候,院外忽然响起了鞋子踩过竹叶的轻微声响。
嚓嚓嚓——
左凌泉抬起眼帘,未曾开门便已经知道谁来了,他收起符夹,起身整理了下衣袍,打开了房门。
院落只有篱笆做围墙,借着皎洁月光,可见外面的竹林里,身着暖黄色长裙的吴清婉,表情严肃快步走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戒尺。
?!
左凌泉一愣,走出房门温声道:
“吴前辈,你怎么来了?”
吴清婉面色端庄而肃穆,就好似长辈面对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快步走到齐腰的篱笆墙外,用戒尺轻拍掌心:
“凌泉,你过来。”
左凌泉来到跟前,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篱笆墙。
“吴前辈,你这是……”
吴清婉身段儿匀称,肯定没身为男子的左凌泉高,相对站着还得抬眼看向左凌泉。
不过,吴清婉常年教导弟子,气势上可半点不弱,她严肃而认真,沉声道;
“凌泉,你可知错?”
左凌泉知道一些,他询问道:
“吴前辈,可是我送的东西,你不喜欢?”
我敢喜欢吗?臭小子……
吴清婉微微眯眼,从怀里取出荷包:
“你送我这东西,是什么意思?”
“上次出剑不慎划破了前辈的衣裳,所以今天顺手买了。”
吴清婉做出不喜的模样:
“你陪我裙子,我自会收下,也不会说你唐突,但亵衣是能随便送的?特别是你送我!你是姜怡的驸马,我把姜怡一手带大,算是她半个娘;女婿能给岳母送肚兜?还送这么妖里妖气的?”
妖里妖气?
左凌泉回想了下,他买的时候并未细看,觉得这肚兜挺庄重精美就买了,也没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关系。
见吴清婉面色愠怒,左凌泉解释道:
“上次划破前辈的衣裳,要陪自然得陪全套。至于款式,我让老板娘代为挑选、打包,并未细看或者触碰,嗯……不合适?”
何止不合适,闷骚死了……
吴清婉半信半疑,审视左凌泉片刻,见其言语不似作假,眸子里的威严才消去了些:
“肯定不合适,我可以不在意世俗规矩,但你不能不在意,因为你是姜怡的驸马,要把我当长辈看待;即便没有邪念,这种会让人误会的事情,以后还是不能做。裙子我很喜欢,收下了,但这个不可能收,你拿回去退了吧,挺贵的,钱再多也不能大手大脚。”
左凌泉见此,微微颔首,接过了荷包:
“是我唐突,还请吴前辈见谅。”
“无妨,以后注意即可,早点休息吧。”
吴清婉表情缓和了些,夜色已深,她也没有久留,转身离开了小院。
左凌泉送别后,回到了屋里,瞧见手中的荷包,倒是觉得有点不好处理。
肚兜毕竟性质特殊,退货的事儿他干不出来,随地乱扔也不合适。
至于留在手里,他一个大男人,随身带着件肚兜,那不是变态吗?
左凌泉思索了下,把笔筒拿过来,准备点燃烧掉;只是他刚取出肚兜,动作忽然一顿,觉得有点不对。
怎么有香味?
左凌泉眉头一皱,借着昏黄灯火,仔细打量手中的云白色肚兜,没看出异样,又稍微凑近闻了闻。
暗若幽兰,沁人心脾,是吴前辈身上的味道……
?
左凌泉眼神古怪,以为是吴清婉拿在手里沾的,便又拿起荷包闻了下,但荷包上面并没有这股淡淡的幽香,只有肚兜上才有。
?!
左凌泉站直了几分,冷峻眉宇间显出莫名,沉默半晌后,才暗暗摇头:
穿了还让我退货,吴前辈真是不讲究……烧了恐怕不吉利……
--------
(9/328)
第三十九章 骑鹤而行
下午时分,阳光和煦,栖凰谷内岁月静好。
左凌泉忙完了丹器房搬运药材的任务,回到瀑布下的小院,在屋里继续尝试炼气。
屋子里收拾得很整齐,佩剑和姜怡送的符夹放在身侧,符夹旁还有个小木盒。
前天收到了姜怡的礼物,左凌泉询问吴清婉,才知晓是‘无忧符’,极为贵重,姜怡自己都只有几张,从小到大都舍不得用那种。
因为没有真气,无忧符只能用白玉铢激发,姜怡还附赠了三枚白玉铢;如此心意,左凌泉自然记在心里,同时也觉得自己顺路送的胭脂,有点太随意,得准备个像样的东西。
不过,左凌泉家财万贯,也不可能比姜怡有钱,珍珠翡翠什么也太市侩;修行方面一穷二白,更是没什么拿得出手。
左凌泉思来想去半天,最后自己动手刻了个吊坠,虽然不怎么值钱,但至少能代表些许心意。
窗外春日幽幽,左凌泉正认真盘坐,外面忽然传来叽叽喳喳的声响:
“听说了吗……”
“真的真的……”
左凌泉略显疑惑,走出房门看了眼,却见竹林里的师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凭什么只要男的?这也太不公平了!”
“是啊……”
左凌泉正想询问,却见远处有只鹤飞了过来。他本以为是栖凰谷养的小鹤,结果等飞到竹林上方,翅膀带起的大风压弯了成片绿竹,他才惊觉这只鹤有多大——双翼展开近三丈,两条腿站直了估计比房子高,脖子和长颈鹿一样。
左凌泉知道起居房有个兽圈,养着各种奇珍异兽,但从未去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只大鹤,不过他也听说过,这是国师岳平阳的坐骑。
白鹤稳稳当当落在左凌泉的院落之前,看起来挺温顺,安静站着也没其他动作。
左凌泉略显疑惑,直到白鹤的背上探出一个脑袋,他才发现上面有人。
吴清婉身着华美的云白色长裙,与白鹤几乎融为一体,她侧坐在白鹤背上,看向下方的左凌泉,勾了勾手:
“凌泉,你上来,和我去东华城一趟。”
“好嘞。”
左凌泉瞧见吴清婉穿着他买的裙子,勾起嘴角笑了下,回身取来随身物件,快步走到跟前,一个健步高高跃起,便准备落在白鹤背上。
但让左凌泉万万没想到的是,方才还纹丝不动的白鹤,大长腿行云流水地往侧面移开了一步。
左凌泉弹跳力惊人不假,但毕竟不会飞,腾空之时又无处借力,一脚踩空当场就摔了下去。
吴清婉就知道会这样,她连忙探身,一只手抓住了左凌泉的肩膀,把他拎到了白鹤背上,有些好笑地道:
“你跳个什么?这么大力气白鹤肯定躲。”
“是我莽撞了。”
左凌泉落在白鹤宽大后背上,尚未坐稳,白鹤便展开了羽翼,轻煽几下扶摇直上,来到了栖凰谷的高空。
左凌泉曾经梦想有朝一日遨游九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他没半点心理准备,白鹤背上的绒毛又十分光滑,还没安全带,他下意识便抱住了旁边唯一能抱的东西,谨慎看向下方的山谷。
吴清婉心里有点激动,完全忘记了左凌泉第一次骑乘位。忽然被抱住了肩膀,倒在左凌泉怀里,她才想起来。
“喔……”
虽然被搂住,吴清婉熟美脸颊上并未显出异样,马上回神,如同贴心长辈般,把左凌泉的胳膊移开,然后扶住了他的后背:
“无妨,掉下去它也会把你接着。”
左凌泉察觉到了方才的动作不合适,见吴清婉理解,他笑了下:
“第一次坐,是有点吓人。”
彼此近在咫尺,左凌泉目光在吴清婉的裙子上扫了眼——白色长裙穿在吴清婉身上可谓严丝合缝,浑身上下无半点褶皱,将身体原本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银丝点缀的云纹,更是添了几分出尘于世之感,特别是现在坐在白鹤背上御风而行,三千青丝随风舞动,如果说世上有仙女,恐怕也就是这副模样了。
吴清婉察觉了左凌泉的眼神,并未扭捏避让,只是淡然一笑:
“很合身,你眼光不错。”
“吴前辈满意就好。”
左凌泉目标并未多作停留,转而放在了下方草长莺飞的郊野之上,询问道:
“怎么忽然这般着急去东华城?看师姐妹挺激动,有什么好事吗?”
“是有好事。上午惊露台送来信件,说是南方九宗招弟子,给了我们大丹朝三个名额,这可是前所未闻的大好事。”
左凌泉一愣,自幼向往修行,对这个兴趣不是一般地大,又把头转了回来:
“是吗?所有人都有机会争取?”
说到这个,吴清婉眼中也显出几分失落,摇了摇头:
“我本来也以为所有人都能争取,我做梦都想去九宗,我有个亲戚二十多年前就去了。只可惜,这次要的人,必须是男子、三十岁之下、修为在炼气八重之上。”
“啊?”
左凌泉脸上的喜色顿时消散:“还有性别和修为要求?”
“是啊,我也搞不懂为什么只要男的,你们男人在俗世便占尽便宜,到了修行一道竟然还占便宜,说好的阴阳平衡、女修也顶半边天呢?”
?
左凌泉对此唯有摊手:“我是男的也去不了,都一样。”
吴清婉抿嘴笑了下:“你还要娶姜怡,怎么能往外跑,要跑也得把姜怡带着,可不能做负心人。”
“那是自然,我修行只是想去天上看看罢了;父母养育之恩大于天,手足发妻重于地,岂能因一句‘太上忘情’,就堂而皇之弃之不顾?”
吴清婉也是这般想的,但师长们不是这样教的,她怕随意一句夸赞,变成了左凌泉日后修行路上难以逾越的心结,犹豫良久,还是只露出一个温婉微笑,以作回应。
两人骑鹤而行,跨越脚下秀丽山水。
左凌泉鸟瞰大地,心底也想象着凭借自身遨游长空的那一天,不过想着想着,淡淡香风扑鼻,把他的思绪从万里之外勾了回来。
白鹤后背地方不大,吴清婉坐在前面,和左凌泉仅有咫尺之遥。白鹤疾驰间,清风拂面,吴清婉身上那幽兰暗香,也自然而然传到了左凌泉的鼻尖。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什么事情,有些莫名地瞄了吴清婉衣襟一眼,眼神一触即收,很快转向了下方的山水……
第四十章 未婚妻和吴阿姨
白鹤速度很快,稍微出神的工夫,便来到了繁花似锦的东华城上空。
从上往下看去,京城被分成无数个大小不一的豆腐块,临河坊处于角落位置。为了避免扰民,白鹤飞得很高,左凌泉眯眼仔细打量,才找到了河畔小街上摇摇晃晃的酒幡子。
本以为看不到汤静煣,不过仔细寻找了下,还是在酒肆后面的院落里,看到了一个来回忙碌的倩影。只是飞这么高,显然没法打招呼,还没看仔细,白鹤便来到了大丹皇城。
白鹤熟门熟路地飞到福延宫,落向殿外的花园里;有宫女发现后,便迅速跑进了宫殿之中,想来是去禀报了。
左凌泉从未进过皇宫,从天上看下去,皇城四四方方,也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他在白鹤上观赏着皇城建筑,未等白鹤落地,便瞧见宫殿的飞檐下跑出一个身着红裙的女子。
女子手里拿着一个木盒,跑到花园后便开始招手,脆声道:“小姨!”模样看起来,就好似许久不见娘亲的少女。
左凌泉探出头来招了招手:
“公主殿下!”
“嗯?”
姜怡站在花园里,抬眼瞧见上方的左凌泉,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笑容一收,恢复了长公主该有的沉稳模样。
她正想问“你怎么来了?”,不过马上就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摆手道:
“等等!小姨,这里是我的寝宫,你岂能把他带进来?”
“凌泉是你以后的驸马,带着他来这里不是很正常吗?”
吴清婉眼角笑意盈盈,待白鹤落下后,落在了花园里,抬眼看向姜怡的嘴唇,点头道:
“红花蜜,是凌泉昨天送你的吧?真好看。”
姜怡瞧见左凌泉也在,自然不会承认:
“他昨天是送了一盒,我随手丢给冷竹了。宫里的胭脂太多,都是宫女管着,我向来不注意这些。”
冷竹恭恭敬敬站在背后,暗暗嘀咕了句‘公主你不要,我哪里敢随便拿盒胭脂……’,不过这话绝不敢说出口,她只是颇为懂事地给未来老爷使了个眼色。
左凌泉从白鹤背上下来,对未来通房丫环的眼神儿心领神会,也没在意姜怡的死要面子,来到跟前,看向她手里的木盒:
“公主殿下,这是惊露台送来的?”
“看盒子应该是的,进屋里说吧。”
吴清婉熟门熟路,把木盒接了过来,带着两人往寝殿里走去。
姜怡还以为小姨要自己查看,把盒子交了出去,没想到的是,小姨转身就给了左凌泉。
姜怡想说些什么,但面对如师如母的小姨,她还是比平日温柔得多,只是斜了左凌泉一眼,然后搂着吴清婉的胳膊,看向她身上的裙子:
“小姨,你这身裙子真漂亮,合身又得体,仙气飘飘看得我都眼馋。”
吴清婉也斜了左凌泉一眼,倒也没说谁送的,只是柔柔一笑。
两个女子年龄相差二十多岁,但姜怡气质故作知性,早已没了小女孩的青雉;吴清婉修为高深,从外表上又看不出年纪。
两个人站在一起,身高相差不远,同样长发披肩,看起来既像是姐妹,又像是母女。
要说唯一区别明显的地方,就是吴清婉身段儿丰韵成熟些,轻柔如水,而姜怡则要稍显高挑纤细,带着几分年轻人的灵动与朝气。
两道背影缓步行走间,腰肢轻盈如柳、臀线摇曳生姿,光是举手投足间的韵味,便足以让男人难以移开目光。
不过,左凌泉走在两人身后,还真没去注意到眼前的绝美景色,只是拿着木盒里的玉牌翻看,又把信纸拿起来扫了一眼。
纸张并非寻常纸张,摸起来手感极佳,带着几分冰凉,他也看不出质地。信上的内容倒是简单——年底九宗交换门生,让大丹朝送三个人去惊露台,路途遥远要尽快出发,过期不候。
一封信看完,三人也进入了寝殿的茶亭,茶亭十分宽大,装饰得颇为清雅,四周放着些许摆件。
姜怡没有招呼左凌泉,挽住了吴清婉的胳膊,把吴清婉拉到了软塌就座,开始商议正事:
“惊露台给三个名额,全送栖凰谷的弟子,难以服众。小姨觉得该怎么选?”
吴清婉在雕花锦榻上侧坐,没有接话,而是先在身侧拍了拍:
“凌泉,你也坐下吧。”
左凌泉了解姜怡的性子,可没兴趣往枪口上撞,在茶案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给吴清婉倒茶。
姜怡抿了抿嘴,做出一个‘还算有点眼色’的眼神儿,搂着吴清婉的胳膊继续询问。
吴清婉专程为此事而来,看过信件后,她想了想:
“送到皇城,意思已经很明显,若是想让栖凰谷独占,可以直接送去栖凰谷。福缘来之不易,切不可再得寸进尺,还是公平些,公之于众,让大丹朝符合条件的人尽快赶到京城来吧。至于怎么选,打一场就行了,所有人都服气。”
姜怡想的也是这个办法,叫吴清婉过来沟通,也只是提前打招呼,免得栖凰谷多心罢了,当下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月底之前所有人抵达,过时不候,免得一个都去不了。”
大丹王朝不算大国,但东西两千里、南北一千里,地盘也不算太小。
左凌泉给未婚妻和吴阿姨倒了杯茶后,开口道:“今天已经二月二十,会不会太急了些?”
姜怡接过茶杯,也不好不搭理左凌泉,便解释道:“修行中人,没有‘只争朝夕’的觉悟,如何在长生大道上快人一步?能入九宗内门这等天降福缘,别说十天,给一天时间,下面的修士都能想方设法,从千里之外的青合郡跑到京城来,不用为他们操心。”
左凌泉想想也是,不再插话,安静聆听两个女子,聊起选人的细节。
吴清婉过来商量事情,顺便把左凌泉带着,为的便是给未来的夫妻俩创造点共处的时间。待正事儿聊得差不多后,她放下了茶杯,起身道:
“姜怡,我去你娘的旧居逛逛,你们先聊。”
说完,吴清婉还给左凌泉使了个暧昧莫名眼色。
“诶?”姜怡见此有些茫然,想跟着一起过去,吴清婉却眼神示意她待客,出门时,还把冷竹等宫女给带了出去。
顷刻之间,宽大素洁的茶亭里,就只剩下男女两人。
左凌泉待清婉阿姨离开后,稍微大方了些,靠在椅子上,目光在姜怡的唇上打量。
姜怡等小姨走了,也摆出了常见的长公主模样,斜依软塌,用杯盖挑着杯中茶叶,察觉左凌泉目光,她斜了一眼:
“你看什么?。”
“不错,这唇脂挺适合公主的。”
姜怡轻轻哼了声,看着茶杯里的倒影:
“别自作多情,我胭脂多得很,用的可不是你那盒。”
有冷竹眼神通风报信,左凌泉早已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
“既然公主不缺胭脂,那下次给公主带一只王家烧鸡。”
姜怡表情微凝,继而抬起眼帘,不屑一笑:
“本宫自幼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会吃那种市井间的东西?”
“吴前辈说的。”
“……”
姜怡表情一僵,暗道:小姨怎么啥都和这厮说……她心中急转,摇头道:
“那是小时候,现在不爱吃了。还有,小姨让你买什么,你就买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自己不会拿主意?”
左凌泉听见这话,顺势把怀里的木盒拿出来,放在了茶案上。
?
姜怡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在被左凌泉带着走。她瞄了木盒一眼,没有询问是什么,也没说要或者不要,直接当作没瞧见,说起了别的:
“这次惊露台招弟子,你很眼馋吧?可惜,眼馋也没用。要是没要求,我就和小姨一起去了,怎么也轮不到你……”
左凌泉对这种小嘲讽自然不介意,毕竟大家都去不了。他靠在椅子上,询问道:
“等公主还政于圣上,还要继续修行对吧?”
“那是自然,本宫天赋很好,近几年荒废了而已,我还想去外面看看呢。话说你经脉不通的事儿如何了?要是一辈子都没法修行,以后就好玩了。本宫位列仙班,依旧青春貌美,你却成了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到时候彼此碰面……唉~”
姜怡做出怜悯模样,轻声一叹,端起茶杯抿了口。
只是左凌泉听见这话,没体会到半分伤感,反而心思微动,顺口就接了句:
“到时候彼此碰面,就是‘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噗——咳咳咳……”
姜怡一口茶喷了出来,胸脯乱颤差点呛死。她抬起脸颊,难以置信地瞪着左凌泉,不知是想骂‘臭不要脸’,还是夸一句好文采。
左凌泉从软塌旁拿了张手绢,递给姜怡,玩笑道:
“以前从市井间听来的。若真如公主所言,男人能活到那个份儿上,也算不枉此生。”
姜怡被呛得半天没说出话,夺过来手绢擦了擦唇角,才沉声道:
“你和我即便成了亲,也是世俗夫妻,我要是真修成了仙子,你以为我还会记得你?还‘一树梨花压海棠’,啐……你想得挺美。”
左凌泉勾起嘴角:“既然彼此仙凡永隔没了情分,公主还在我七老八十的时候,跑回来看我作甚?”
姜怡一愣,觉得自己这逻辑,是有点不合理,不过她说着玩罢了,又当不得真,便继续道:
“我回来落井下石不行吗?到时候你卧床不起,我就在你面前溜达,再来句‘本宫还得活好几百年,你怎么就马上入土了呢?’,保证你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左凌泉设想了下那场景,摇头道:
“若真是如此,我恐怕不会生气。死的时候,有个人陪在身边送终,总比孤身一人活活老死强。”
“切~我才不信,你做梦都想求长生,到时候肯定气死……”
姜怡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下,又看向左凌泉:
“修行一道举步维艰,本宫也不一定真能活几百年。如果哪天,你走大运修得大道,我还是个凡世的小公主,寿命不过甲子,你怎么办?”
姜怡显然不是随口一问,眼底偷偷注意着左凌泉的神色。
左凌泉的回答,也没有半点迟疑:
“在公主面前溜达,再来句‘你马上就入土了,我还得活好几百年,唉~真是愁死个人’……”
啪——
姜怡猛拍茶案,深吸一口气,几乎把衣襟布扣撑开,看得人心惊肉跳。
她瞪着眼左凌泉,想来句‘你无情无义、没心没肺’,但左凌泉的话,又是她刚才的原话。
姜怡憋了半天,还是压下了火气,冷声道:
“那行,咱们就比谁活得长,看谁先把谁熬死。”
这应该也算变相的‘共许白头’,左凌泉没拒绝这个必然很漫长的比拼,含笑点头。
两人没头没脑地聊了半天,吴清婉从外面回来,见时候不早,和姜怡告辞。
左凌泉也起身离去,回到京城,不可能不去三叔家一趟,便没有和吴清婉一起折返,由宫女带着徒步出了皇城。
姜怡目送白鹤腾空而去,待两人都离开后,转身回到了茶亭,目光放在茶案上。
“献殷勤倒是积极,我还以为你真不想当本宫的驸马,哼……”
姜怡闲庭信步来到茶案前,拿起木盒看了两眼,打开后,取出里面的小吊坠。
吊坠是由栖凰谷的青竹刻成,打磨得十分光滑,造型只是寻常的椭圆,也没有太多可圈可点之处。
“手艺还行。”
姜怡指尖摩挲吊坠,微微点头,发觉一面刻的有东西,便翻过来看了一眼——小巧吊坠上,刻着一幅微雕图画,雕得十分精致,场景是两人初次相逢的那条小街后巷,也是改变两人一生轨迹的起点。
图画上,身着长袍的俊美男子靠在墙边,手里拿着剑鞘;女子趴在男子腿上,下围曲线完美……
“嗯???”
姜怡双眸猛然瞪大,眼底全是错愕,愣在当场。
啪啪啪——
图画似乎有声音,火辣辣的感觉也回来了。
往日那不堪回首的记忆和屈辱,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
“你服不服……”
“我……我……”
……
“这个混蛋!我……本宫打不死你!姓左的,你给本宫回来!”
姜怡脸蛋儿通红,胸脯都快气炸了,她撸起宫裙的袖子,握着吊坠儿左右查看,似乎在找趁手的兵器,却忘了罪魁祸首,早已离开了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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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心不死,则大道不灭
忽如其来的三枚玉牌,让京城周边的修士陷入躁动,虽然也有人疑惑,这份福缘为何来得如此突然,但肯定没人能作出解答;毕竟仙家老祖的想法,没人能摸得清楚。
选取三名修士去惊露台的事儿已经敲定,但这件事儿和左凌泉无关,他也没放在心上。离开皇城大内,已经落日西斜,文德桥南岸参差错落的建筑,沐浴在赤色夕阳之间。
左凌泉回到左府,前往后宅和三叔三婶儿报平安,途径游廊时,忽然听到东边院墙后面,传来‘唰唰唰……’的轻响——挥剑的声音!
左凌泉脚步一顿,练剑十四年,他对这声音太过熟悉;声音来源是公子居住的东宅,他转身穿过游廊,来到左云亭居住的院落里。
院落有家丁收拾,倒还算整洁,不过此时院子中间杵着一头黑驴,优哉游哉地啃食着盆景里的花卉,破坏了院落本来的清雅意境。
左凌泉进入院子,抬眼便瞧见正屋的台阶下,左云亭穿着一身公子袍,手里拿着把木剑,在毫无章法地耍着王八剑。
左云亭既然号称‘不学无术’,那肯定是文武一样都不行。不过这并非愚笨,而是单纯的好吃懒做,从小就不肯学。
瞧见左云亭竟然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开始练剑,左凌泉心中自然意外。转眼瞧去,才发现刚认识不久的老陆也在院里,端着个茶碗坐在屋檐下,看着左云亭耍剑。
左凌泉没有打扰左云亭耍剑——主要是毫无章法,根本没法预判下一步动作,难以靠近。
他来到西厢屋檐下,拖了张小板凳在旁边坐着,称赞道:
“陆老好手段,三叔他们以前请名师过来传授武艺,五哥都不肯好好学,这么认真地练剑,还是头一回瞧见。”
老陆斗笠挂在背上,长剑横于双膝,端着茶碗沙哑一笑:
“引人入门,要对症下药。你哥性格散漫、好吃懒做,但喜欢听说书,对仙门侠义、废物逆袭的故事很有兴趣。前晚上喝完酒后,我拉着你哥闲聊,说我其实是中洲剑皇城的十三城主,半步玉阶,剑术通神;只要学了我一成剑术,他就能扬眉吐气,把你这家族中最才华横溢的堂弟按着打,让你明白什么叫‘莫欺少年穷’。你哥那是热血沸腾,昨晚觉都睡不着,爬起来就开始学剑……”
??
左凌泉眼神错愕,上下打量老陆一眼,觉得语气是在开玩笑,便又凑近些许,轻声道:
“五哥他真信了?”
“你觉得以你哥的脑子,我这高人做派一摆,他能不信?”
“陆老这么忽悠人,恐怕不太合适,若是五哥以后察觉被骗……”
“等发觉被骗的时候,已经学了点东西在手上,总比现在不学无术的好。”
左凌泉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他抬眼仔细观摩五哥的王八剑,片刻后又道:
“就这乱七八糟的剑法,真能学到东西?”
老陆不太喜欢这话:“你第一天学剑的时候,就能耍得有板有眼?”
左凌泉生下来就记事,第一次耍剑的时候,还真就有板有眼。不过这事儿不好乱说,他点头一笑:
“倒也是。”
老陆端起茶碗抿了口,笑道:“可别小瞧你哥,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手里也藏着些绝活,只要你哥好好学,未来成就,不一定比你差。”
左凌泉对这个并未反驳:“五哥要是能炼出真气,超过我也正常;我从三岁练到现在也毫无建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摸到门槛。”
老陆瞧见了左凌泉眼中的迷茫,其实一番接触下来,他也看出,左凌泉是真不知道自己早已踏上修行路。
老陆对此,倒也不奇怪,毕竟左凌泉的修炼路数,确实与众不同。
人在修行之初,所做的无非是强化经脉窍穴,以炼化、容纳蕴含天地之力的真气。
强化经脉窍穴,最常见的法子,是封闭气海成为容器,然后用少量真气,滴水穿石般刺激尚未打通的穴位。
这种法子相当于修建塔楼,修一层用一层,一层层往上修建,循序渐进、简洁明了,是宗门修炼法决的主流。
而左凌泉这种,是属于一体成型的法子——经脉窍穴,本就与天地相通;竭尽所能压榨体魄,加快气血流转,灵气在体内出入的速度,也会随之加快。
真气本就是从天地灵气凝炼而来,区别是灵气属性混杂且稀薄。
这些入体的灵气,也会刺激任督二脉,效果和第一种大同小异;区别是速度很慢,人几乎感觉不到,需要日积月累滴水穿石,直至小周天成型才会产生质变。
这种方法,就好似在石胚上雕刻一栋高楼,没成型前用不了;靠天地灵气出入来刺激,自然周身门户大开,即便炼出真气也装不住。
初期没有真气傍身,便与画符、炼丹、施术等法门无缘,仅能靠肉体发挥些许战力;日复一日把身体逼到极限,如果没有名师看护,自己无法确切感知境界,根本不清楚还要练多久。
而小周天成型后,两种方法殊途同归,修炼之法再无区别。
世上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走不完炼气期,第二种方法,比第一种多付出百倍的努力和风险,炼气期却和凡人没有区别;即便走完炼气期,优点也仅仅是一体成型,根基坚如磐石,身体底子很扎实。
这种走极端又太考验毅力的修炼路数,很容易坚持不住竹篮打水,所以需要专人看护,各家仙门一般只有在培养接班人的时候才会采用;大范围使用的话,没那么多精力看护,没法立竿见影产生效果,也没人学。用得少,知道的人自然也少,只有极少数世俗武人,误打误撞走这条道,不靠炼气法决硬莽进了修行之门。
老陆猜测,左凌泉应该是锻炼体魄太早,三岁习武,六岁才摸骨。
摸骨时全身门户大开已经有一段时间,真气入体漏成筛子,所以才被评价为‘天生经脉不通’。
这也不怪此地的修士目光短浅,毕竟这种情况,在外面也很少见——试问世上有几个三岁孩童,能在没有师长指点的情况下,抱着‘向道之心’把自个往死地练?
只能说左凌泉懂事太早,又太过勤奋,加之缺乏高人领路,才误打误撞走上了与常人不一样的路。
不过,老陆虽然知晓缘由,但并不打算把这些告诉左凌泉。
修行一道,高人随意点拨是大忌,因为没人知道前路如何。
若是左凌泉在这条道上坚持不住会放弃,说明道心不坚,他帮了这一次,未来的路上迟早还会放弃,因为高人不会一直守在身边。
而有了自己走出迷雾的经验,下次再遇到类似的困境,信心和毅力必然比常人大很多,这是心境上的成长和蜕变。
而且现在告知也没啥意义。
他观左凌泉的体魄,强健程度能与十二境武修相媲美,说明小周天已经趋于圆满,应当很快能迎来那临门一脚。
他让惊露台在此地招收弟子,其实也是想间接刺激一下左凌泉,看能不能激起左凌泉的争取之心,从而助其破境。
直接告知的话,大喜之下必然心急,急于求成则事事不成,反倒可能耽搁人家的修行。
因此,老陆现在能告诉左凌泉的,也只有一句过来人的叮嘱:
“修行一道,如长夜无灯而行、激流无桥而渡。没人能看到前面有什么、脚下是凶险还是福缘。我辈修士,能做的唯有坚守本心。心不死,则大道不灭;心一死,则万事成空。”
坚守本心……
左凌泉仔细回味了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多谢陆老指点,晚辈一定铭记在心。”
老陆轻笑了下,不过笑完之后,又暗暗叹了一声——他能把这个真理告诉晚辈,自己却已经心如死灰,有时候铭记在心,也没什么用啊……
第四十二章 良禽择木而栖
惊露台收弟子的消息,由朝廷连夜送往各地,不出意外,从明天起便有人陆陆续续抵达京城。栖凰谷作为大丹朝最大的修行宗门,在此事中自然担当东道主,谷里恐怕还会忙上几天。
在三叔家休息了一夜,天色刚亮,左凌泉骑着马出了府门,路上想起昨天在天上瞧见汤静煣的事儿,便先到码头小街上瞧了眼。
临近三月,东华城内南来北往的商客多了些,沿河两岸的小街上人头攒动。酒肆大门早已经打开,酒幡子在春风中飘曳,不过大早上来喝小酒的终是少数,铺子里没有客人,时常站在门口的汤静煣也不见了踪影。
“汤姐?”
左凌泉在门口呼唤了一声,并未收到回应,反倒是后院里,响起‘叽叽喳喳’的雀鸣;以为汤静煣在后院忙活,他穿过大厅挑了布帘,往里面瞧了一眼。
后院不大,院墙旁边有一口水井,西边是睡房,东边是厨房,正屋的门上着锁,看痕迹很久没打开过了。西厢的窗户拉着一根晾衣绳,另一端系在院角老桂树的枝丫上,挂着几件花花绿绿的衣裙。
除此之外,西厢的屋檐下面,还挂着个竹质鸟笼,里面关着只小鸟——鸟和鹦鹉一般大,头、腹绒毛雪白,两只眼睛和鸟喙却是纯黑色,翅膀和尾巴也带着些许黑羽,膘肥体壮,从正面看去,就好似一个糯米团子,圆溜溜的小眼睛还有点蠢的感觉。
“喳喳——”
发现进来了陌生人,小鸟叫得更凶了。
左凌泉知道汤静煣养了只小鸟解闷,但瞧见还是第一次,觉得挺可爱,走到跟前‘啧啧’嘴想逗逗这蠢鸟。
不过没想到的是,鸟儿很聪明,察觉有人凑近,竟然用鸟喙挑开了鸟笼的卡扣,直接往外飞去。
左凌泉一愣,怕鸟儿飞没了,抬手抓向小鸟;担心将小鸟抓死,他力道用得很轻,但依旧非常快,只是没想到一爪子过去,竟然给抓了个空。
“叽——”
长得和圆团子似的小鸟,看起来好像飞不动,动作却十分迅捷。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在小院里乱窜,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左凌泉目露意外,担心小鸟真飞走,汤静煣回来怪罪,他拿起个大箩筐上前捕捉,还和颜悦色道:
“别跑别跑,哥哥不是坏人……”
清雅小院里,霎时间鸡飞狗跳。
小鸟可能是被左凌泉吓到了,在桂花树、鸡笼、瓜架之间来回乱窜,各种眼镜蛇机动,甩开后面的箩筐,小翅膀都扇出了残影。
左凌泉两三下扑空,也是有点上头,但也不敢太用力,只能在后面追逐,用箩筐压制,避免小鸟飞出围墙。
一人一鸟追了半天,小鸟最终无路可逃,被左凌泉拿着个大箩筐堵在了鸡笼角落,藏在两只下蛋的母鸡背后瑟瑟发抖,母鸡也被吓得‘咯咯’直叫。
左凌泉松了口气,猫着腰手持箩筐慢慢靠近,但还没来得及把小鸟框柱,外面的酒肆大听里,就响起一声泼辣的娇斥:
“哪个王八蛋偷老娘的鸡……”
话音刚落,珠钗布裙的汤静煣,便从酒肆大厅冲了进来;手腕上挎着个竹篮,装着刚买来的青菜、瓜果;右手是一根烧火棍,眼神凶神恶煞。
不过瞧见高举箩筐,如饿虎扑食的左凌泉后,她眼神又是一呆。
(⊙_⊙;)?
被堵在鸡笼里的小鸟鸟,瞧见汤静煣,如同瞧见了救星,唰的一下就飞了过去,从领口钻进了汤静煣的胸脯之间,然后拱来拱去,探出圆圆的小脑袋,凶巴巴的:
“叽叽喳喳——”
左凌泉把箩筐放下,有点尴尬地道:“嗯……方才看这鸟跑出来,怕飞跑了,所以……”转眼瞧了下被他弄得有点乱的院子,连忙给整理起来。
汤静煣晓得自个这破鸟胆小如鼠,见来得是左凌泉,脸上的凶神恶煞自然烟消云散,抬手就在衣襟上拍了下,训斥道:
“以后再偷偷乱跑,我就把你扔了,你找别家给你喂东西吃去。”
小鸟缩在领口,巴掌自然没往鸟儿身上拍,而是拍在大团子下面;鼓囊囊的衣襟霎时间弹了好几下,把小鸟颠得连忙闭了喙,点头如捣蒜。
左凌泉余光瞧见了这引人遐想的场景,心中暗道了一句‘真是虎’;这话自是不好说出口,他装作没看见的模样,把院子里的物件收拾好后,询问道:
“汤姐,这鸟挺聪明,是什么品种?”
汤静煣背过身,把衣襟里的小鸟提溜出来,塞进了鸟笼里,有些嫌弃地回答:
“山里飞来的麻雀吧,我也不晓得品种,起初还觉得好看乖巧,给喂些米粮,结果后来发现贪吃又调皮,还赖上我了,轰都轰不走,我便养着了。长得和糯米团子似的,我就给起了个‘团子’的名儿。”
长青山脉就在东华城附近,里面有凶横残暴的猛兽,当然也不乏温和安分的小动物,遭遇捕捉或者自个跑出来,被人饲养当宠物也不是稀罕事。
左凌泉看了两眼,除了觉得这鸟飞得快,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后,回应道:
“常言‘良禽择木而栖’,团子估计也是觉得汤姐心地好,为人亲和,才黏着汤姐。”
“哼~你嘴倒是挺甜的。这叫‘人善被人欺’,我就是对它太好了,它才赖着不走,吃我的喝我的……”
汤静煣把鸟笼关好,将买来的蔬菜瓜果放进厨房,询问道:
“小左,你怎么大早上过来了?不去修行了?”
“正准备去,顺路过来打个招呼。对了,昨天我坐着国师的白鹤飞回来的,途径临河坊的时候,还在天上瞧见你了。”
“嗯?”
汤静煣拿毛巾擦着手,抬眼看向房顶:
“飞回来的,从天上?我咋没瞧见。”
左凌泉挑开布帘,和汤静煣一起进入酒肆大厅:
“飞得比较高,从这里看起来估计和鸟没什么区别。”
汤静煣没体会过在天上飞的感觉,自是有点好奇:
“飞上天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我以前做梦的时候飞过,摆摆手就从山脚飞到山顶了……”
人在长个子的时候,确实会做飞起来的梦,左凌泉对此也不奇怪,解释道:
“其实和骑马乘车差不多,也就天上看到的风景,和地上不一样。想要自由自在地飞,那得是真神仙才行。”
“真神仙?”
汤静煣常年待在市井,对修行不是很了解,询问道:“神仙还有假的?”
左凌泉倒是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想了想道:
“就是道行比较高的人,才能飞。”
汤静煣琢磨了下,似懂非懂地点头,拿了一壶酒过来,坐在酒肆的窗口,给左凌泉倒了一碗:
“要学会飞,恐怕很难。我在码头开酒肆十几年,见多了兴冲冲带着孩子来拜师学艺的人,但能飞的一个没见过。几乎所有人,都是在栖凰谷待上几年,等长大些就心灰意冷走了。感觉就是在做无用功。”
这句话,左凌泉倒是很赞同。
修行一道,如大浪淘沙,门槛低不假,但往上爬的难度堪比登天。这就和出家当和尚一样——人剃了头发就可以当和尚,但最终又有几个人成了佛?
“是啊,大多数人都是在做无用功,不过涉足修行,即便不能飞或者长生不老,养生驻颜、延年益寿的好处还是有的。”
汤静煣听到‘养生驻颜’,倒是来了兴致,手儿撑着侧脸,好奇询问:
“倒是听过这说法。我还想熬死陈家那群不要脸的,小左,你说我要是修行的话,能活多少岁?”
左凌泉刚端起酒碗,听见这话又放了下来,意外道:
“汤姐想修行?”
汤静煣倒也没这意思,话题聊到这儿罢了,她幽幽一叹道:
“是不是姐姐我年纪太大了?”
“怎么会,年轻着,和我同辈能大到哪里去。”
左凌泉行云流水地躲过了这道送命题。
对于修行年龄的问题,左凌泉曾经问过吴清婉,毕竟他也算是大龄选手。
人在六岁开始修行,是因为六岁时,智力和身体发育处于最完美的平衡点;太早智力发育不健全,太晚又过了温养身体的最佳时期,超过六岁并非修行不了,只是年纪越大越困难罢了。
“修行比较难,我十四年都没摸到门槛。你要是想试试的话,我可以教你,至于有没有收获,我还真不敢保证,这谁都保证不了。”
汤静煣常年独居,本就没太多事儿,见此笑眯眯道:“那行,你教下姐姐呗,你这么厉害的人都学不会,我倒要看看有多难。”
左凌泉的《养气决》只能炼到三重,并非不可外传,他倒也没吝啬,从怀里取出来递给汤静煣:
“汤姐有兴趣,拿去看看即可。”
汤静煣接过小册子,翻看了一眼后,瞧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便合上收紧了怀里:
“我估计也只能看看。对了,上次来找你那姑娘呢?”
“她啊,估计在忙着吧。”
“那姑娘长得真漂亮,胸脯都……咳,就是看起来像个小醋坛子,她是你什么人呀?不会是你以前的相好吧?”
左凌泉知道汤静煣想说“胸脯都快赶上姐姐我了”,目测来看确实如此,但当着他说明显不合适。他也是心智过硬,才没有露出异样,风轻云淡道:
“不是我以前的相好,嗯……说来话长。”
“呵呵……”
汤静煣只当是左凌泉不想聊这种敏感的私事,说错话也有点尴尬,抿抿嘴说起了其他琐碎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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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铺了些设定,感觉写的有点繁琐,本来还有一段儿,删掉了,放在作家的话吧。
主角三岁就开始修炼,如果不算的话,那就六七章后开始。
注:凤凰生于南极之丹穴——《山海经》。
第四十三章 我行事向来稳健
时到正午,栖凰谷内人头攒动,所有弟子都聚集在中心广场上,听着四师伯郑玉封,讲述过几天选人去惊露台的事儿。
不过,能站在广场上的弟子,和这场天降福缘已经失之交臂,郑师伯说这些,只是借着机会激励一下弟子罢了;真正被重视的弟子,都在广场后方的大殿里。
左凌泉陪静煣喝完小酒,从京城归来,本想去广场上,听见多识广的郑师伯讲段子;走到半途,小花师姐却跑了过来,遥遥招手道:
“凌泉哥哥,师父叫你去大殿,师伯师兄他们都在那里。”
“是嘛?”
左凌泉不明所以,询问了下缘由,小花师姐也不甚清楚,只是带着他来到了正殿外。
有大丹朝以举国之力支撑,栖凰谷的正殿十分气派,规模不下于皇城里的正元殿。
左凌泉从侧门进入,抬眼便瞧见空旷大殿里,左右整齐摆着数张桌椅,已经有几十人就座,都是五房的掌房、执事和嫡传弟子。因为国师岳平阳不在,大师伯岳恒坐在大殿正中的主位上,面向所有人说着过几天的安排。
大师伯岳恒,是国师的养子,以至灵谷二重,算是在场修为最高的,但年龄也最大,卡在瓶颈多年不见动静,如今头发胡子都白了。二师伯、三师伯,坐在大殿两侧,余下嫡传弟子,平日都在闭关修炼,左凌泉认识的不多。
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但并非栖凰谷历任掌门。
左凌泉心中疑惑,仔细瞧去,才发现画像下有香火,但并无牌位,说明这是‘生祠’,供奉的是活人。
连栖凰谷历任掌门都不挂,把外人供在宗门正殿里,这画像之人的身份有多高,就不用说了。
左凌泉没瞧见画像上有落款,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吴清婉的背后坐了下来,悄声询问:
“吴前辈,墙上挂的是何方神圣?”
吴清婉性格恬淡不爱参与事务,坐在第二排,手儿撑着侧脸,听大师兄罗里吧嗦。见左凌泉来了,她后仰靠在了太师椅上,解释道:
“我们祖师爷的祖师爷,荒山尊主,惊露台老祖。直呼其名,据说人家能听到,所以没人告诉我叫什么名字。”
“哦……有多厉害?”
“整个大丹朝都在长青山东边,而长青山是荒山的分支,荒山尊主就是荒山之主,你说有多厉害?”
“……”
左凌泉还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境界的高人,便也不问了,目光转向坐在前面的两个年轻人:
“这两位师兄是?”
“坐在你二师伯身后的是许志宁,今年二十七,炼气九重,和我当年差不多厉害。三师伯后面的是姚和玉,也是二十七,炼气八重。”
左凌泉缓缓点头,资质不错的情况,三年通一窍,到九重也得三十三,能二十七岁入九重,在大丹朝确实算得上天赋惊人。
“这次去惊露台,就他俩机会最大,其他人要么修为差了、要么年纪大了,就看佘玉龙能不能及时破镜,你大师伯把自己这么多年都舍不得用的‘固元丹’都给他了……”
……
两个人窃窃私语间,大师伯岳恒,总算说完了罗里吧嗦的废话,开始说正事:
“这次惊露台,给我朝修士三个名额去临渊城,是甲子不遇的大机缘,你们务必珍惜。我往年去过临渊城,没记错的话,九宗交换门徒,十年才有一次,每次都在阴极之至、阳气始生的冬至开始。虽说在年底,但路途遥远,会遇上什么情况也尚未可知,你们从现在起就得开始准备。”
三师伯的嫡传姚和玉,抬手一礼道:
“弟子届时,必然全力以赴,不辱师门栽培。”
二师伯晓得外面的残酷,摇了摇头:
“别说大话,能活着走到临渊城,你们就已经不负众望了。九宗交换的是内门弟子,咱们大丹朝去三个人,包揽倒数一二三都是好事,就怕人家觉得碍眼,直接撵出了门。”
话是实话,但确实不好听。
大师伯脸色一沉:“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二师伯轻咳一声,不再言语。
大师伯扫了眼众人,又道:
“这次想抢名额的人很多,栖凰谷外面不乏天资卓绝的年轻人,你们切勿大意,能全占三个名额最好,占不了也不能让外人压了风头,特别是扶乩山。”
大殿众人皆是点了点头。
“还有,过几日来京城的人很多,切不可在这时候出乱子。玉龙他们要筹备,没法带队巡山,这个重任就交给不参加争取名额的弟子,务必扫尽周边山野,不放一鸟一兽出长青山……”
吴清婉听到这里,开口道:“大师兄,巡山的队伍,让凌泉带一支吧,他武艺很好,能担此重任。”
在场众人听见这话,都是转过头,看向吴清婉——左凌泉是未来驸马,名字众人都听说过,但印象嘛……
好像除了俊得不像话、家里银子多,其他并不是很出众,特别是在修行方面。
大师伯迟疑了下,还是询问道:“清婉,你确定凌泉能胜任?这次来客众多,巡山可不是小事,稍有疏忽,我栖凰谷便颜面尽失……”
吴清婉回过头来,看向左凌泉:
“凌泉,你行吗?”
左凌泉知道吴清婉对他无微不至,能给他安排事儿肯定是出于好意,而且这也不是什么苦差事,对此自是点头:
“凌泉定不负诸位师长厚望。”
大师伯见此,也不再多说,分配起了巡山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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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后,掌房师伯讲完了话。
左凌泉被安排巡视熊瞎子岭一带,等同于顶替佘玉龙的职位;他对此没有异议,散场后,陪同吴清婉一起出来,走向丹器房的竹林。
去正殿参加议事,吴清婉穿的是栖凰谷的制式黑裙,比较庄重,及臀长发,缓步行走间涟漪阵阵,优雅中不失那份自带的风韵美感。
左凌泉走在身后,目光打量着栖凰谷美轮美奂景色;但风景再美终究是死物,怎么对比,也没前面的人好看。
两人穿过殿前广场,吴清婉让小花她们先去忙自己的,等周围没人后,才和左凌泉并肩行走,说起了方才的安排:
“凌泉,我给你安排差事,你可别多心。”
“吴前辈言重了,我也是栖凰谷弟子,为宗门办事是应该的,哪有多心一说。”
“这可不光是为宗门办事。在栖凰谷,带着师弟师妹巡山是个香饽饽差事,给的奖励丰厚,还能在师弟妹间树立威望、给师长们也能留下好印象;一般都只有表现好的弟子,才会被委任这个差事,以视宗门的重视。”
吴清婉偏过头来,看向左凌泉的侧脸:
“栖凰谷一直都在想办法把弟子送进惊露台,本来明年准备把许志宁他们送去,惊露台忽然给了这么个机会,他们肯定先走了,明年的位置也空了下来。我知道你的天赋,如果实在找不到没法修炼的原因,明年就让你随着师兄他们去惊露台拜访,看能不能找个得道高人瞧一眼。这种事儿,师兄他们必然犹豫,毕竟我们和惊露台不在一个层面上,人家能接待我们都算客气,哪里好意思带太多人去。所以你得在师伯面前留个好印象。”
说到底,还是在为左凌泉修炼的事情操心。
左凌泉早已经感受到了吴清婉的无微不至,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含笑道:
“我明白了。多谢吴前辈提点……嗯,吴前辈这么照顾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谢。”
吴清婉打心眼里喜欢左凌泉,当然,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
她从未考虑过回报的事儿,只是想看着一个天才,从她手底下横空出世罢了。
“这都是我这当长辈应该做的,有什么好谢的;真要答谢,就以后好好对姜怡,我可是把她当亲闺女看,你要是敢负了她,我这当丈母娘的,可饶不了你。”
“丈母娘……”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觉得这关系有点怪,想了想道:
“听起来怪怪的,还是前辈舒服些。吴前辈和公主长得和姐妹似的,看起来也不像。”
吴清婉对于这句夸奖,倒也没有谦虚的意思,抿嘴一笑道:
“好啦,带着王锐他们去准备吧。对了,遇事儿要分析局势,自保为主,心怀侠义也得有自知之明,可不能太莽了。”
“吴前辈放心,我行事向来稳健。”
“嗯,去吧。”
……
第四十四章 锁妖镇魂盅
接下来几日,左凌泉带着十几个同门弟子,在长青山内巡视,路线是到黑瞎子岭的老路。
巡山的差事极为枯燥,没有可圈可点之处,唯一的收获,就是跟着丹器房的两个小师姐,认识了不少草药,还有‘蛇信草’‘萤根草’之类的等常见灵药。
按照原本的安排,巡山的任务会持续到名额竞选结束,不过左凌泉刚巡了三天,吴清婉便送了消息过来,让他回京城一趟,姜怡找他;他便带着队伍返回了栖凰谷,休息一天隔日再继续。
三四天过去,栖凰谷的中心广场,便已经大变样,无数弟子在上面搭建起了各种设施,周边廊台亭榭里也在搞大扫除。
左凌泉去执剑房复命后,骑着马穿过十里柳林,来到了大门外的小镇。
随着惊露台的消息八百里加急放出去,大丹朝各地修士赶来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许多;基本上都是首日得知次日达,连远在大丹边陲北崖郡的扶乩山,都已经走到了半途。
这些底层修士,修为九成不过六重,肯定没资格争夺名额,他们来京城,都是碰运气寻机缘的。
左凌泉骑着马走出八角牌坊,便瞧见大门外的小镇上人山人海,连镇子外面的官道两旁,都被人圈地摆上了摊子。
从各地赶来的修士,围聚在各个摊位之前讨价还价,偶尔有道行‘高深’的前辈经过,便能引起不少惊呼,甚至还有当场磕头拜师求收徒的。
小镇上聚集了不下几千人,根本没法骑马,左凌泉下马牵着步行,沿途也在看大丹散修兜售的物件。
六重以下的修行中人,和寻常人区别不大,高端的天材地宝,拿到了也用不上——当然,在大丹朝一般也找不到——街上卖的都是寻常物件,偶尔才能看到几株灵草。左凌泉走马看花似地逛了一圈,竟然还看到一个卖斩罡刀的。
斩罡刀其实也是寻常兵刃,只是在上面涂了一种灵草的粉末而已。修行中人使用的物件,一般被称作‘法器’,以真气灌注便能产生某些作用,栖凰谷有一些,都在掌房、执事手上,据说国师还有一件从外面带回来的‘灵器’,左凌泉炼不出真气,见过法器也用不了,知道的不是太具体。
法器在栖凰谷都是稀罕物件,放在散修之间更是命根子,寻常都不会轻易拿出来,更不用买卖了,小镇上一般看不到。
左凌泉从街尾走到街头,没瞧见入眼的物件,慢慢来到了栖凰镇入口。镇口是人来人往必经之地,摊位最多人也最多。入口旁边有一个茶摊,如今已经被租用,变成了杂货摊子,桌上摆着乱七八糟的物件,一群人凑在旁边挑挑拣拣。
左凌泉走到跟前,一眼扫去,入眼的物件没瞧见,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头戴斗笠的老陆,腰悬佩剑背着双手,正低头打量摊子上的一个小瓷碗。
左凌泉略显意外,牵着马来到近前,招呼道:
“陆老?你怎么也来了?”
老陆听见左凌泉的招呼,似是才发觉,沙哑一笑:
“这边热闹,过来随便看看。”
离开宗门的修士想要淘物件,多半都得来这种‘仙家集市’,左凌泉对此也不奇怪,他顺着老陆的目光,看向摊子上的瓷碗。
瓷碗只有巴掌大小,上面蒙着纱网,透过纱网,能瞧见一只黑色小甲虫,在瓷碗里爬来爬去,除开漆黑如墨,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地摊的摊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修士,闭目凝神很有高人风范。瞧见一老一少光看不买不说话,有点着急,开口道:
“两位道友,此虫名为‘夜煞’,乃上古神兽血脉,只需百年即能长成,有搬山移海之大能……老夫去年孤身杀入长青山千里之地,机缘巧合之下,才偶然遇见……”
逼逼叨叨……
左凌泉根本懒得听,凑到老陆跟前,询问道:
“这小虫,有说法?”
老陆摇了摇头:
“我在看碗。”
?
摊主表情一僵,不过反应也快:
“当时这虫王,便封印于此碗之中,此碗名为‘锁妖镇魂盅’……”
左凌泉微微偏头,看不出所以然,便询问道:
“老伯,什么价钱?”
摊主做出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犹豫半晌才道:
“看两位道友有缘,老夫也不多要,只需两枚白玉铢,连虫带碗……”
左凌泉就三枚白玉铢,还是未婚妻送的,肯定不想用;他回忆了下白玉铢的换算价格,伸出两根手指:
“二两,不卖就……”
“成交!道友痛快。”
摊主一拍手掌,把瓷碗拿起了递给左凌泉,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左凌泉话语戛然而止,张了张嘴,感觉血亏。
不过二两银子,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银锭丢给摊主,接过了瓷碗。
“哎呦~道友,给多了,找不开。”
“算了,赏你的。”
左凌泉拿着瓷碗,和老陆一起离开摊位,有些不确定道:
“陆老,这瓷碗怎么看都普普通通,有说法?”
老陆摇头一叹,把瓷碗接过来,小甲虫丢给左凌泉,然后翻过瓷碗,示意碗底‘景崇三年制’几个小字。
景崇三年,就是今年。
??
左凌泉捏着黑色小甲虫,摊开手来,欲言又止。
老陆笑了下,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个小瓷瓶,丢给左凌泉:
“以后别在这种地方买东西,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材地宝让你捡漏。这小虫是毒虫,不怎么值钱,不过十两银子也不算太亏,带回去养着,就当长个记性。”
“受教了。”
左凌泉钱都花了,也只能当作长记性,他把黑不溜秋的甲虫塞进瓶子,放进了袖中。
老陆回头看向人头攒动的栖凰谷,问道:
“这次去惊露台降下大福缘,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年纪尚轻,不准备争取一下?”
左凌泉挺想出去见世面,但也不会强求,他想了想道:
“有修为要求,去不了。再者,我是大丹的驸马,公主还在这里,真能去也不会现在走。我想修行就是为了能自由自在,被福缘牵着走,岂不是本末倒置。”
老陆听见这话,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话不错。仙路漫漫,不管前面是福缘还是劫难,都不忘初心走自己的道;能守住这本心,你以后的路短不了。”
“那也得能上路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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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郡修士陆续抵达,千帆汇集的江面比往日又繁华了些,一艘满载京城达官显贵的游船,缓缓驶过江畔,观赏着沿岸秀美山水。
游船上欢笑与笙箫交织,京城权贵在船楼里推杯换盏。
船楼二层的雅间窗口,户部尚书王峥,手里拿着酒杯,眺望视野尽头的无尽山脉,缓声道:
“扶乩山窥伺栖凰谷这块风水宝地多年,对国师的安危也有猜测,只是碍于国师之威,不敢妄动。此次朝廷召扶乩山入京,山主程九江亲自过来,恐怕也是抱着探查国师虚实的意思……”
雅间内,坐着上次放出金毛吼的赵泽,不过打扮已经变成了员外郎,他回应道:
“我们天尊,就忌惮一个岳平阳,程九江虽说修为高深,但比起我们天尊还是差了些,只要刺探出岳平阳的虚实……”
王峥听见这话,有点不满了,回过身来坐下:
“赵大仙长,你整天说你们天尊厉害,也没瞧见有多大本事。上次你在杏花街放只老虎闹事,胸脯拍得震天响,还什么‘金枪吼’‘能壮阳’,到头来真只吼了一嗓子就当场暴毙,尸体完完整整被栖凰谷拖走壮阳了,连根毛都没留下。你说你是来图谋栖凰谷的,还是过来资敌的?”
赵泽炼气九重,也算有点道行,但‘仙长’二字肯定当不起。
提起上次金毛吼暴毙的事儿,赵泽也有点疑惑,勉强解释道:
“人怕凶兽,凶兽其实也怕人。那金毛吼从山里捉来,忽然放进闹市,被满街灯火吓死,也不是没可能……”
“你别扯,事儿办砸了就是办砸了,李相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们天尊要真想要入主栖凰谷,就拿真本事办点实事儿。”
“那是自然。”
“公主和栖凰谷,已经对扶乩山起疑,这次只要趁机会从中挑拨,让双方掐起来,国师必然会出来稳住局势;若是国师不露面,说明身体确实出了岔子,扶乩山必然会先动手;到时候你们坐收渔翁之利即可,李相也能借公主识人不明的由头,把公主撵下台掌权。”
“我是修行中人,这些个阴谋诡计,比不得王大人,你安排即可。”
“什么阴谋诡计,这叫谋划!”
王峥靠在椅子上,思索了下:
“这次那什么惊露台收人,栖凰谷和公主都很重视,所以得闹个大的。李相得知了消息,长公主的驸马,近些日子在长青山里巡山,若是驸马在长青山里暴毙,既能让栖凰谷颜面尽失,又能栽赃扶乩山、挑起双方恩怨,顺便还可以把驸马人选换掉,可谓一举三得。”
赵泽缓缓点头,询问道:“那驸马是修行中人?什么道行?”
“没道行,就是武功不错,得长公主恩宠,才在栖凰谷里修行。你别说你们连个普通人都对付不了?”
“普通人自是能对付,王大人放心即可。”
“你别跟我提‘放心’,腻了。事先给你打好招呼,那小子家里富得流油,虽说是普通人,但真打起来,法宝肯定不要钱地往外扔……”
赵泽脸色微变,坐直几分:
“法宝?!王大人此言可否属实?”
“我咋知道?你们修行中人打架,对手能把压箱底的东西先告诉你?”
“呵呵,原来是开玩笑……”
“我开什么玩笑?”
王峥说到这里,有点来气:
“你们这些个修行中人,都不知道怎么活到这么大岁数的。人会死,从来都不是因为愚蠢,而是因为自大。再蠢的人,都不会往坑里走,但自大的人会,因为他觉得自己摔不死。你明白这话意思吗?”
赵泽琢磨了下:“王大人此言有理。”
“有理你得记心上。事无大小,都得以狮子搏兔的态度来应付。对方一个人,你派两个杀手,看似合理,但能万无一失吗?不能。什么叫万无一失?对方一个人,你派一万个杀手,你能失手我把脑袋剁下来给你。”
赵泽认真点头:“明白意思了,我这就去联系京城周边的人,管他是谁都全力以赴。”
“哼——,我估摸你这次还得把事儿办砸,记得让他们身上带点扶乩山的东西,尸体处理好;杀不了人,你也得把脏水泼出去,别他娘一通谋划下来,自己暴露把人扶乩山洗白了。”
“王大人,你这话就有点太瞧不起人了……”
“看,不信邪是吧?真出事儿,死的是你又不是我,我瞧得起你有啥用?到时候多给你烧两把纸,痛心疾首来句‘赵仙长智勇双全,却死在山沟沟,实乃憾事’,你开心吗?要不再给你烧俩纸扎的姑娘过去?”
赵泽吸了口气,微微点头,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不说了,办事儿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