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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水煮茶     白日下的刺客txt下载     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父女交锋

    时至黄昏,天色青冥,残阳拼命地穿过枝叶间隙,橘红的微光落进叶韵清冷如镜的眸子里,道旁的温度越来越低。

    你还是这么霸道啊……

    叶韵清绝无双的俏脸上如罩寒霜,直视着对方,黑袍宽大厚实,边角绣有云水金边,完全笼罩住了高大的身躯,跟黑袍连在一起的松垮兜帽被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了蓄着青色胡须的下颌。

    他这一次没有做什么伪装,脸上没有覆盖水波般的光晕,白芷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极为克制地想去看看兜帽下的完整模样。结合先生分别时与木青所说的话,她隐隐已经猜测到了来人的身份。

    叶韵轻移两步将白芷挡在身后,冷漠说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黑袍人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与叶韵有几分相似的脸。他的眉毛要粗一些,鼻梁高挺,嘴唇纤薄,清俊的面容因为年龄和岁月的关系,在线条里雕刻进了许多冰霜,他的一双眼睛与叶韵不同,线条要坚直许多,眸光深沉,吸收了天光,大多数时候都如无波古井。

    嬴缺只是瞟了白芷一眼,便又将目光落回到叶韵的脸上。

    他安静地站着,认真地看着女儿,从像自己的嘴唇鼻梁落到眉眼上时,似古井般的眸子终于泛起了微澜,在更深处还潜藏着更大的涟漪,叶韵的眉眼清美,双眉纤纤似柳,眸子清亮如泉,线条柔和,像极了她娘。

    嬴缺没有回答女儿冷漠的质疑,下颌微抬,以不容质疑的口气说道:“看来你知道我要来找你,既然没准备催动鲲珠,那是已经做好跟我回去的准备了?”

    叶韵眼睑微动,再次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嬴缺沉默了几个呼吸,冷笑道:“你猜到了是我,就没猜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韵点点头,眯眼看着对方,平静说道:“果然还是那个偏执自以为是的你,你凭什么就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丧心病狂到对一个小女孩出手?”

    嬴缺沉默了更长时间,不想以理说服这个自幼不服管教的女儿,淡淡道:“你不懂,我也不需要向你解释,这几年既然闹够了,可以跟我回去了。”

    “我等你来,只是想确定一件事罢了。”

    叶韵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放在剑柄上,缓缓道:“现在已经确定,我该走了。你要么放我走,要么杀了我。”

    嬴缺脸色阴沉得可怕,语气生硬道:“你还没闹够?我时间不多,这次来大陆就是带你回去的。”

    叶韵摇摇头,始终保持着拔剑一战的姿势,嬴缺被她的动作刺痛,双眼眯着一条线,视线转移,落在白芷紧紧抓在手中的鲲珠上,眉头一沉道:“澹台家那两个奸贼,故意挑拨,当初他们助你离开岛上,真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留下这个东西,真以为我不敢出手?”

    叶韵轻笑出声,语带讽刺道:“你就是不敢,你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早已经放弃了我,抛弃了族人,还有什么是你不能隐忍的?”

    白芷连退了几步,在叶韵说完后,嬴缺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可怕,面目阴沉似水,眉眼凝结似冰,气息稍微泄露了一点,就好似冰寒深渊里探出头的恶魔。

    她只觉得视线里有一道黑影一晃,便落入了嬴缺手中,脖子被死死扼住,气血凝滞,拍打掰扯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锵啷”一声,白露剑出鞘,直接劈向黑袍,可惜晚了一步。

    叶韵执剑而立,冷喝道:“放开她!”

    嬴缺已经退回了原地,一身黑袍自然垂落在地,连一点飘动都没有,他对自身力量早已收发自如,渊渟岳峙地站在那儿,高境界的气度显露无疑。

    但这些对叶韵无用,叶韵只差没把剑尖对着他,想到血脉上的联系终究不能分割,才偏移了几分,剑气凝结欲出,瞄准向扼住白芷喉咙的那只手。

    嬴缺坚直的眉毛整体倾斜,眼里有寒光划过,终究是虎口微松,冷漠道:“你已经这么大逆不道了吗?对我出剑?”

    叶韵深呼出一口浊气,闭眼再睁开,剑心无垢,再次说道:“放开她!”

    嬴缺目光微动,上下打量着叶韵,有几分惊讶也有几分理所应当地说道:“你果然成了剑修,那种残缺剑谱都能修出这样一颗剑心,不愧是我嬴缺的女儿。”

    不知怎的,嬴缺心里浮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想到那晚极其不愉快的经历,抬颌道:“他们都是你的弟子?”

    “他们?”叶韵心里暗忖,眸光刻意保持着平静,淡淡道:“我教他们离火剑诀,并没有教他们凌海仙经,你快放开我徒弟。”

    “你叫什么名字”嬴缺松开了手,白芷立在一旁,俯身连咳几下,虚弱道:“我叫白芷。”

    “白芷……你是那锦官城主的女儿?”嬴缺在心里匹配出了向季修问出的那几件事。

    白芷有些惊讶,瞪大眼瞥了下嬴缺,发现对方和先生长得有几分相似,料自己性命无忧,嗯声说道:“先生在城主府时,便教我剑术,城主府破时,是先生救下了我。”

    嬴缺微微点头,他之所离岛,其实是他突破后有感,冥冥之后找到那份血脉联系,慢慢感应才找到了锦官城这边。

    嬴缺感应了下白芷的境界,蹙眉道:“你虽然弱小得可怜,才灵生五品,但既然是我女儿的弟子,那可以来我瀛洲岛,不出几年,应该会有所成就。”

    “啊?!”白芷脑袋有些懵,悄悄向叶韵靠近了几步。

    嬴缺没去管她的小动作,也没去看叶韵,出其不意地说道:“你那师兄叫什么名字?”

    白芷眼里闪过了一丝迷惑,叶韵开口了,她极为克制,一边平复着颤动的心弦,一边平静说道:“他叫木青。”

    嬴缺沉默地打量了叶韵好一会儿,“呵呵”一笑,将白芷一丢回叶韵身边,语气沉稳了许多,再次说道:“跟我回去吧。”

    叶韵将白芷护在身后,淡淡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当初硬逼着我嫁给一个毫不认识的人,就应该想到今天。”

    “那孩子天赋不错,是先天木源之体,我见过他,品相也不错。而且只是定亲,我没想到你抵触会这么大。”嬴缺被勾起了父女当初决裂的往事,语气中少不了“你不懂我是为了你好”的郁闷,本想再解释解释,看到俏丽执剑的女儿一脸冰霜,根本就没在听,冷哼一声道:“你将来会懂我的苦心。”

    叶韵收剑入鞘,拉着白芷换个方向就想离开,嬴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叶韵已经走出了十几步远,才不带丝毫感情地缓缓说道:“他叫木青吧,我会杀了他。”

    叶韵一顿,头也没回道:“他只是我不记名的弟子,教了几招剑术,你要杀就去杀。”嘴上这么说着,脚步却慢了许多,“如果你还没去找他,我得提醒你,他手上也有鲲珠,可以随时催动。”

    知女莫若父,叶韵这番故作不在意,像极了他当年追她娘时的做作,还有刚刚他问及木青名字时叶韵的故作平静,都让嬴缺沉默。

    他沉默地站在道旁,沉默地看着女儿依然在走,眼中真正地泛起了寒意,冷哼一声道:“澹台飞霁此次破关应该是化凡后期了吧,你觉得我为了之后的盟主评定不敢暴露身份?可惜,我比他要早一些。”

    叶韵背对着嬴缺,微低着头一步步往道旁密林中走去,大脑却如电光火石激烈运转,爹也是化凡后期了?他这么说什么意思?他如果全力出手是不是会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先生……”白芷吃痛的声音弱弱响起,叶韵一愣,松开手一看,白芷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几道青白色的淤痕。

    迎接着叶韵含着歉意的目光,白芷有些吃那位假师兄的醋了,对方何德何能让先生如此担心失措。

    背后那道气息越来越冷,叶韵不敢再与对方比拼心里,心底轻叹转过身来看着他,“你到底要怎样?”

    嬴缺的太阳穴微微鼓起,被叶韵这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刺痛了心底深处的弦,一瞬间掠至她的面前,声音里破天荒地多了一丝温柔,“你那婚约我早就替你作废,我一突破化凡后期,就靠着能分辨出的那份血脉联系来找你,韵儿,别跟爹闹了,跟我回去吧。”

    叶韵抬头看着父亲,才发现对方历来坚硬似冰棱的眼角也有了碎裂的细纹,但想到对方做了什么,她眸子清亮如水,依然隔着一层薄冰。

    青冥的天色渐渐为漆黑的夜色替代,林间静悄悄的。叶韵仰着俏脸沉默了十几个呼吸,才蹙眉轻声问道:“如果你是专门来找我的,那天我也在这片森林里,你为什么不是来找,而是却杀澹台静?”

    嬴缺被问得哑口无言,杀澹台静的动机虽然是临时起意的,他这与他想要达成的意图方向是一致的,所以,他并不想解释什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冷漠,淡淡道:“要么你跟我回去,要么我现在就去杀了你那个不记名弟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赢缺离开

    黑袍里探出一只手,想握住叶韵的手腕,被叶韵瞬间打开,她后退几步,一字一句说道:“你真卑鄙。”

    嬴缺冷漠道:“那臭小子的真气带些特质,我不会马上杀死他,我会带他回去好好研究一番,然后再杀了他。”

    一股黑影在眼前一晃,白芷手中一空,鲲珠就已经落在嬴缺的手中,叶韵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嬴缺叹了口气道:“你不会催动这个,一直在等我来,因为你知道一旦我身份暴露,瀛洲岛上的族人定会受到澹台飞霁的打压手段,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我只是替他们觉得可惜罢了,他们视你为可以带领大家走向中兴的族长,可在你眼里,他们只是工具,只是随时可以被交换被牺牲的筹码。”

    叶韵依然顶撞着嬴缺,从母亲陷入沉睡后,她就是这么在他面前顶撞着长大的,嬴缺虽然生气,却也觉得这种经历已经好久不曾有过了,他轻抛着鲲珠,心中有数,沉稳说道:“你知道我不会对你强行出手,当初你以命相逼,得以真正离开,刚才你也可以这么做,但你没有。”

    他看着叶韵冰冷的俏脸,话锋一转,语气有些森寒,“关心则乱,刚才问到木青时,你有些刻意平静了,告诉我,那臭小子是你什么人?”

    木青留个嬴缺的印象因为叶韵不惜暴露身份也要相救,反而比王叶青的深刻一些:三品境界,真气雄浑能比一品,带毒,会离火剑诀,但本身道行不够。

    叶韵沉默片刻,缓缓道:“他确实不是我的弟子。当初在锦官城,他救过我。”

    “你要以我的救命恩人来威胁我,只能证明你确实是一个卑鄙之人。”

    嬴缺眼角微微抽搐,看向白芷说道:“你来替你先生说。”

    白芷看叶韵轻轻点头,便开口讲了她所知道的情况,而她知道的其实都是叶韵选择性透露的,草堂之事,当现在为止,除了当事人之外,只有刘葳蕤和小婵知道。

    嬴缺在听白芷讲述时,双眼微微翕合,偶尔精光一闪而过,却没有马上开口,等白芷说完之后,他再次探出手,这次叶韵没有反应过来,被嬴缺抓住手腕,不过片刻后,嬴缺双眉一挑,惊喜道:“你既然打破了两者之间排斥,怎么做到的?”

    《离火剑谱》以一本残谱便能放在禁地之中,可见其珍贵程度。嬴缺对这本剑谱的来历知道得更多一些,这还是几百年前那次大战,嬴氏先祖收获的战利品,若是完整,其价值可与《凌海仙经》相提比论,都是可以突破真我境的无上正经。

    他当初其实也曾偷偷练过,在灵生境时,不是没想过既修水法又修剑诀,可等突破到真我境后,他便面临了与女儿叶韵一样的问题,大道相斥,境界越高受到的反噬越深,他不得已,只能放弃了鱼和熊掌兼得的想法。

    只是今晚,他在叶韵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成之事的实现,“你当初从禁地偷走这本剑诀时,我放手没有阻拦,本是想让你吃个苦,没想到你现在还修道有成。”他的语气淡淡,却仍是少不了骄傲之意,他和她的血脉本当如此才对。

    叶韵抽回了自己手,摇头说道:“我并没有打破离火剑意与霸道水法之间的排斥,只是尝试着建立一个平衡。他将自己的真气心法给了我。”余下的她便住口不谈。

    嬴缺点点头,自动补充道:“他的真气确实特殊,你想法也很天才,嗯?什么样的心法才能够品级,达成平衡。”

    叶韵知道自己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木青既然已经落入了他的视野中,与其被视作可以拿来威胁自己的筹码,不如证明木青本人的价值,“我与他…论道过一段时间,他体质也很特殊,我和他大道相亲,所以那晚才会出手救他,至于你,我也是和你交手后才发现是你的。”

    “也?”嬴缺心里有了某个猜测,认真地打量起叶韵说起对方时的神色,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情愫,点点头说道;“既然是你救命恩人,我不会针对他。”

    叶韵心里松了口气,嬴缺却恢复了之前的冷漠,淡淡道:“但这一次你必须得跟我回去不可。”他看了一眼叶韵身边的白芷说道:“不然我不仅会杀了她,还会杀了那个木青,你知道的,我做得出来这种事。”

    叶韵心中那股郁火一下子冲上脸来,她冷声道:“你要杀了他们,我就死在你面前。”

    嬴缺有些怜悯地看着她,轻轻竖起一指,一股寒意瞬间笼罩了三人所在之地,叶韵和白芷都动不了,嬴缺望向晴川关方向,说道;“澹台飞霁那具分身确实走了,他留给你们的这个珠子确实有用,但他和他大哥都不知道我早已突破到了化凡后期,道域已经有了特性。”

    澹台飞霁那具分身若是在,他这么做便暴露了自己,更暴露了自己的实力,现在他的冰渊道域一出,脱凡阶后期以下的人根本就动弹不得,他现在施展出来的不及全力施展时的半分威力,不然白芷的身体早已崩溃了。

    嬴缺摇摇头,看向叶韵怒视时挑起的眉眼,喟叹道:“爹没骗你,我确实是来找你的,我估摸着你会受到离火剑道的反噬,没想到你已经找到了破局点,但是你终归是浪费了好几年,现在境界还停留在超凡阶初期,远远不够。”

    叶韵只是身体不能动,但还能说话,她冷笑道:“境界不够,要什么境界才能助你更好地赢下盟主评定?”

    嬴缺微微皱眉,“现在乱世已到,你这点境界根本保护不了自己,那澹台飞霁也没安什么好心,我刚才发现这鲲珠里面有一道青鸟秘术,若是他有心,他可以通过鹏珠,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唤醒,我们说话这一幕就落在他眼里了。”

    叶韵眼睛微缩,“他可以通过鹏珠反向催动?”

    嬴缺轻笑道:“鲲鹏珠的阵法本就脱胎于青鸟秘术,他留下一道暗门很正常,澹台飞霁道貌岸然,平时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呐。不过这道秘术他应该还没想着唤醒,毕竟我来得很快。”

    叶韵沉默片刻后说道:“但飞雨叔应该不知道,他是一个好人。”

    嬴缺嗤笑道:“他就是一个烂好人,澹台飞霁来当家主都比他好,放权的家主可当不长久。”

    “什么意思?”叶韵有些替澹台飞雨担心,但看着嬴缺的态度,她肯定问不出来什么,话锋一转说道:“飞雨叔将玄武封禁术交给我了。”

    “呵……什么?”嬴缺本还想讽刺对方一句,听到女儿这么说,双眼眯成一线问道:“你没乱说?”

    听到叶韵再次确认的声音,嬴缺沉默了很久,说道:“我有些小看他了,没想到他不只是嘴上说着要破除门户之见,还能有如此魄力。”

    “所以你很卑鄙。”叶韵接得无比自然,自己的爹要去杀别人,别人的爹却对自己这么好,知道这件事的叶韵无比愤怒和郁闷,等嬴缺来便是为了让自己磨灭最后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不懂。”嬴缺难得有了倾述的意愿,“像他这么做,永远不够,三岛依然只是形合而神分,破而后离,任何从规则上的改变都是会死人的。”

    “但你做的就是不对,不管你为自己找什么借口,去杀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儿就是错的。”

    嬴缺和叶韵失望愤怒悲哀种种负面情绪的目光对视了许久,终于是他移开了目光,沉声道:“我是你爹。”

    “我就没你这个爹,当初你不问我,就霸道地把我当成筹码货物联姻出去时,我就和你断绝关系了,若是娘醒来,她也一定会支持我的。”

    “闭嘴!”嬴缺额头青筋暴起,他今晚第一次如此失态。

    缓缓吐出几口浊气后,嬴缺说道:“那件事是我做错了,但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话题又绕回了死结,多年不曾说过这么多话的父女俩,就像是两头大小猛兽,互不相让地对视着。

    叶韵闭上眼睛说道:“我要去北荒古战场,那里是修习玄武封禁术的绝佳之地,我的剑术也得磨练一番,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女儿有了让步,知道了她下一步的动向,嬴缺冰冷的眉宇和缓了一些,沉颌道:“你这样类似野修的做法,终究进步不快,不如还是与我回去,或是我派人暗中护着你?”

    嬴缺轻轻一挥,叶韵和白芷都能动了,叶韵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这几年一直停在超凡初期,如今难关已过,用不了多久就能以剑道突破道超凡中期,至于凌海仙经,我一直不曾忘了修习。”她闭口不言。

    嬴缺今晚再次打量女儿一番,说道;“你想两者兼修,境界确实提升得慢一些。”

    叶韵点头说道:“评定之期到来前,我一定会回到岛上去,现在我想再去历练一番。”

    y嬴缺心里犹豫不决,沉默不言,叶韵心里渐渐冰冷下去,等了半盏茶时间,嬴缺一抹自己的纳戒,将其中的一个包裹递给了叶韵,“里面的东西对你应该都有用,女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嬴缺瞥了眼白芷手中的剑,又拿出了一把凝结寒霜的好剑,递给了她,淡漠道:“离火剑意,普通的剑承受不住。”

    叶韵和白芷都是一副双眼瞪大不敢相信的表情,嬴缺冷哼一声道:“我来找你之前,就想过这种结果,那个包袱就是替你准备的。”

    叶韵抬颌道:“我知道,我境界提升了有利于你赢得盟主评定。”

    嬴缺平稳的呼吸被气得都顿了一下,冷声道:“盟主评定你不回来更好,但你离开这么多年,早该去陪陪你娘了。”

    叶韵低头不语,嬴缺知道自己当初的做法确实伤了女儿的心,目光落在她哀意渐起的眉眼上说道:“包袱里有颗我准备的鲲珠,你不能把它丢了,不然我就去把那小子抓回岛上去。”

    “澹台飞霁给的那颗鲲珠不安全,我就替你收下了。”

    叶韵冷笑两声,抬头看着兜帽下没怎么变过的容颜说道:“果然这才是你。”

    嬴缺深深看了女儿一眼,“自己小心。”就消失了踪影。

    叶韵留意着嬴缺离开的方向,面色一白,白芷感受不到,看到叶韵毫不掩饰地担心,猜测道:“先生,你爹哦,不是,那位是不是去找木青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木青受制

    朗月高悬,微星零散,山谷中的篝火还在噼啪响个不停,马首低垂,甩鼻呼声的间隔里,是旅人的惊梦呓语,此时已是夜深。

    距离众人歇息处一里外,有一块空旷的平地,旁有古树斜倾,截住了月色,剑光声里,枝头的银辉簌簌抖落。

    一道剑光从夜空中乍起,由半空直落,大地被照亮了一瞬,空气里微留炙意,木青将“离火燎原”复又练习了一遍,才收剑入鞘,剧烈起伏的胸腔慢慢平复下来。

    叶韵离开后,木青就找上了王叶青。本来在他们的计划中,只在晴川关歇息半个白天一个晚上,结果众人在镇子上整整待了五天。

    大概是叶韵的离开,木青才终于记起了自己还有书局的一个“乙上”任务,朱雀城的谜团,万花谷的危机都还在在等着他去闯,所以这天下午,他们正装待发,便已经经过晴川关进入了幽炎州境内。

    修行于木青来说,向来是顺风顺水,但此时的他依然无可避免的感到了压力,特别是在经历过黑袍人袭杀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冲击来得越发强烈,所以才有了现在三更天的练剑不辍。

    在镇上时,叶韵将自己练剑的心得都一股脑地丢给了他,生怕漏了什么,从这方面来看,他俩这师徒身份也不算作假,木青现在虽然是左手练剑,但已经算是踏出了成为剑修的第一步,离火燎原和离火破灵这两招都被他练得像模像样的。

    “叮——”清脆的敲击声在指尖与剑身的碰撞后响起,木青掂了掂手中长剑,擦着额头细汗,摇了摇头。

    下午找孙仁要来的这把长剑,还是众人当中最好的一把,再练几次后,怕也得剑身崩碎。现在练剑的当务之急,是找一把承受得住自己内力和离火剑气的寒铁好剑,

    木青一边低头琢磨,到哪里去才能弄一把好剑,一边向谷中篝火处走去,当脚下有奇怪的碎裂声响起时,木青心中一惊,练剑后疲累的心思也被惊得清醒了几分。

    虽然四月孟夏,夜里还有些春末留存的凉意,但是这脚底刺入骨髓的寒意,像极踏破薄冰的碎裂声,都在提醒木青情况不对,他反应还算快,正想高声向王叶青呼救,却发现除了一双眼珠还能四顾转动外,已经话不能出浑身僵硬。

    视线的夜色厚实了一些,好似一块厚实的布,木青剑眉僵直,眸光翕动,明白了这股寒意是谁,心里的猜疑比忌惮还重了几分。

    “想说话?”嬴缺这一次也没有遮掩音色,清冷中不乏低沉磁性。

    木青使劲地眨了几次眼,股被冰山压住全身,冻住脊梁骨的感觉瞬间消失,冻在胸腔里的郁气被他大口吐出,木青双手撑在腿上,顾不得那股火辣辣的呛肺感,边咳边喘道:“前辈境界比我想象中的还高。。”

    嬴缺暗自打量的目光微微一顿,“你知道我是谁了?”

    木青点头的姿势一顿,等慢慢抬起头,看清了兜帽下的那张脸后,才点头说道:“前辈应该是叶小姐的父亲。”

    嬴缺沉默片刻,说道:“你练得离火剑诀,有些差强人意。”

    嬴缺没有否定,这在木青眼里便是一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虽然心中非常不爽对方做过的事,但他很好地控制着心中起伏的情绪,顺着说道:“我得叶小姐传授离火剑诀不足一月,确实只能突有其形。”

    黑袍轻动,搅浑夜色,木青眼中一亮,捕捉到这一幕时,心中挣扎的心思刚起,便发现自己已经被锁在嬴缺面前,嬴缺轻巧地将手探进木青怀里,摸出了两本材质都不俗的秘籍。

    一本残缺的剑谱嬴缺很熟悉,他拿在手中时没有问木青的意见,便自顾自地翻越起了另一本,木青极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面上装作被冒犯又不敢的发火的样子,心里却在沉重地思考着出路在哪里。

    “他那晚确实是隐藏了实力,如今感这样出来,是因为飞霁先生走了吗?不知道王夫人能不能发现这边的动静,通知飞雨叔他们。”

    “不,我不能这样做,这样阿韵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以后还怎么回岛上去。”

    “他没有第一时间杀了我,是因为离火剑诀的原因,还是因为我的真气心法引起了他的好奇?”

    木青心思翻腾起伏不休,嬴缺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粗略地翻看了几处,便有重新落回到《万毒真经》的开篇所言:“天地未分,乾坤混沌。突逢质变,源气始分。太始生木,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始有灵生,或妖或怪,其有万毒,是为真经。

    “这开篇的层次很高,又怎么会是真经?”

    嬴缺心思微动,望向一旁一直沉默地木青,有些意外,“这几个呼吸都过去了,你还不呼救?我能感受到那个毒修的气息,嗯,超凡初期圆满,境界很稳定,倒是有些让人惊讶,若是她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应该能来得及催动鲲珠,通知澹台飞霁他们。”

    木青抬头望了嬴缺一眼,如实道:“那我们肯定会死,而叶小姐也陷入了两难之地。”

    嬴缺目光落在木青脸上,认真打量后,冷淡道:“你刚才心念纷起,想了这么久,猜到了什么?”

    木青如实道:“前辈境界很高,没立刻杀我,应该是因为叶小姐。”

    嬴缺的脸色有些深沉,不置可否,意味莫名地笑道:“韵儿说你和他大道相亲,我特地来看看你。”

    木青剑眉一跳,退了几步,目光扫向嬴缺身后,没发现叶韵的身影,也没感受到叶韵的气息,看向嬴缺,“他已经找到阿韵了?阿韵现在如何?”

    “你的敌意更深了,说,你和韵儿什么关系?”

    木青在心里想了几个答案,话还没出口便被自己否决了,说出来的便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叶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晚辈思慕她的风彩,虽自惭形秽,但亦努力变强,想要追她爱她的心始终不悔。”

    空气里的寒意陡然间深了几十倍,夜风干燥生冷,吹在脸上时有些像是道左的风尘,木青每多呼吸一次,便觉得喉咙被堵住了一点,从踏上修行到今夜,他还是第一次有了这般无力的感觉,好在凝涩的气氛终究没把他带向死亡。

    嬴缺在木青吐露心声后,心中最先浮现地是无比的愤怒,自己深藏在宝盒里的珍珠,丢了,好像还被别人捡到不还,嗯,珍珠自己也不想回到盒子里了,他恨不得一掌拍碎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转而便是无比的郁闷,因为他又想到要想让女儿听话回家,面前这个臭小子还是关键一环,不能随便死了。

    最后却是淡淡地欣赏,因为他当初追求女儿她娘时,也没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给得压力足够了,嬴缺直接一指点在了木青眉心。

    木青刚有片刻喘息,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嬴缺这一指点来。

    失重感瞬间从腰椎涌向大脑,木青眼前一黑,意识在失去的刹那,好似整个身体都坠入了无底的黑色深渊,好在这种令人心悸的感觉只有一瞬,木青脚步踉跄间,视野中便重新出现那一袭比夜色还深沉的黑袍。

    “前辈,这是何意?”

    面对向妄想追求自己女儿的男人,嬴缺只有一脸的冰霜,他冷漠说道:“我在你灵胎深处,烙下了一个简单的符咒。”

    虽然已经明白过来今晚死不了,但是现在木青丝毫不敢大意,他直直地盯着兜帽下那张本来还有些亲切现在只剩下忌惮的脸,缓缓道:“什么符咒?”

    “驭水咒。虽然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符咒,但是除非我自己,就算是澹台飞雨来,也解不开。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只是方便我找到你。”

    木青声音低沉,“一个驭字,没有这么简单吧。前辈是通过控制我,控制叶小姐。”

    嬴缺冷哼道:“看来,你清楚自己在我女儿心中的地位?”他脸色冰霜纵横,冷冷地剐了木青几眼,“现在,我问你答,若说假话,我让你生不如死。”

    “你刚才说韵儿救过你,这是何意?”

    他已经找到阿韵了,该死,现在设身处地一想,阿韵肯定不会催动鲲珠,我说的话会被他拿来两相对照?

    木青心底念头迅速划过,平静回道:“当初在锦官城,叶小姐中了一位一品毒修的毒,后来被我所解,但我因为境界见识不够,染上余毒,陷入昏迷后,是叶小姐助我清醒过来,才解得毒。”

    一品毒修的毒……

    嬴缺不仅结合了叶韵所说,还有季修知道的一切,瞬间抓住了关键,问道:“就算你是毒修,但才灵生三品,道意未敛藏余身,你怎么解得毒?”

    境界够高,嬴缺能够发现木青身上很多奇怪之处,比如道意高邈驳杂,真气带毒,现在他想把面前这臭小子的秘密一点点剥开。

第一百五十三章:压力扑面

    除了灵胎里被封印的异状,木青不认为有什么是需要刻意隐瞒的,但他依然极为谨慎地准备着言语,目光落到嬴缺手上,示意道:“我修习了那本《万毒真经》,里面有一招万毒归宗。”

    嬴缺说道:“真气自身带毒的特性并不常见,也是因为修习了里面的功法?你的真气雄浑,修习多久了?”

    木青嗯道:“我六岁开始修习。”

    “十几年才修习到三品,这天赋也不怎么样。”嬴缺看着木青很年轻的面貌,心中有了初步印象,问道:“你有什么特殊体质?”

    木青抬头看了嬴缺一眼,态度端正道:“送我这本真经的人曾说过,我是先天无垢体,又因为修行时经常接触毒物,经年累月便在体内积累许多毒素,修习起这本真经事半功倍,里面的毒体篇,讲的便是炼体之法。”

    木青说话的时候眼神清澈坚定,嬴缺微微点头,当真翻到真经里记载的毒体篇,认真看了片刻,才在心里评价道:“从先天无垢体蜕变成万毒之体,这也算另辟蹊径了。写这本真经的人应该是出自某个修真大家族,才会知道先天无垢体还可以通过后天的修行来做提升,得到某些特质。”

    他看着说完就安静下来的木青,暗自想道:“只是这万毒之体炼成的条件比其它提升体质的路子还要苛刻,这小子能炼成,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不过大道修行就是这样,境界高的长辈总会安慰境界低的晚辈,说勤能补拙,好生修行便是,但其实,修行,从来都更看重天赋和机缘。

    心思转过,嬴缺问道:“听韵儿说,你将这本真经的心法传给她了?”

    木青点点头,脸上的谨慎与沉默化开,语气里露着几分担心:“不知道前辈将叶小姐怎么样了?她跟我说过,她在所修之道上,初初找到一条可行的法子,还需要磨砺剑道,真正地掌握两者间的平衡。如果前辈直接把她抓回去,怕是适得其反。”

    嬴缺眉梢微动,冷声道:“你对我说这些?是想死?”

    木青直面寒意,道:“前辈既然给我下了驭水咒,我应该暂时不会死。”

    “她依然去北方砥砺自己的修行了。”嬴缺一直在心里猜测着木青到底知道女儿多少的情况,也在暗自评判着木青如今的价值,只是简单回应了木青的担心后,便开口说道:“你现在属于哪方势力?”

    木青如实答道:“天南沼林的隐谷。”

    “慕容家?”嬴缺蹙眉想了片刻,轻笑一声,摇头道:“他们家早已没落,你与我女儿有缘,不如你投靠我瀛洲岛?”

    要不是知道你之前做过啥,说不定我还真就答应了。木青心里腹诽,嘴上老实道:“晚辈这一身能力都是隐谷所赐,并没有侍逢二主的打算。”

    “你不知道我瀛洲岛?”嬴缺问道。

    木青摇头道:“蓬莱,方丈,瀛洲,黑海三仙,晚辈神往已久,怎会不知。”木青犹豫了一下,大胆问道:“我这驭水咒,不知道何时能解?是一定需要到瀛洲岛来找前辈吗?”

    嬴缺今晚的谈兴不多了,摇摇头,“等我女儿哪天回来了,你来岛上找我。至于平时,这驭水咒对你无碍,只是方便我找到你。”

    说完,黑袍一闪,在夜空里悠忽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今晚之事,唯你自知。”

    木青站在原地,沉默地望向前方夜幕,峡谷的轮廓挡住了一小块月亮,月西斜,山脉的阴影被拉长,却是远离了木青站立的地方。等到夏夜的凉意取代了寒意,他才叹了口气,慢慢向宿营地走去。

    一心赶路的时候,风景多是被抛在了身后。如今压力接踵而至,木青不仅在夜里,就算是白天,也会偶尔脱队,认真修行。

    四天后,木青他们便到达了石头城。

    城中驿站里,铁骨寨的那些人聚在大堂,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方式,缓解着连日来赶路的疲意。

    这一路上,往返都可谓危险重重。在私底下,他们当中有些人没少抱怨与后悔,说如果不跟着木青,遇到的危险还会少些。

    时间刚刚过去月余,他们还没忘记当初去锦官城时,也是此地,他们那个调戏女侠的头目死于非命,好在如今这里距离盘君山只剩下五十公里,再过一天,铁骨寨就会在望,说笑声才慢慢盖过了酒水倾倒声。

    二楼的包厢里,孙仁带着武陵向木青敬酒,木青看向武陵,蹙眉说道:“你真是这么想的?”说着还看了孙仁一眼。

    武陵今晚不知喝了几杯酒,脸上的醉意明显,听到木青言语似有松动,连忙站起来,双眼明亮地看向木青和柳月杉说道:“公子,我别得不会,还是有一点力气的,月杉姐到时候一个人操持公子家业,肯定还得找打下手的,我可以替月杉姐跑腿的。”

    木青看了柳月杉一眼,在这一点上,他一个人无所谓,还得看柳月杉的意见。柳月杉沉吟片刻,问道:“武陵,听说你还有个妹妹?”

    “对对对!”武陵点头如捣蒜,“我妹妹是识字的,她可以帮夫人做更多有用的事。”武陵这几天一路走来,在孙仁的帮助下,已经有了比较清晰地打算,看向柳月杉,挠着后脑勺说道:“到时候,我专心习武,看守院子,我妹妹认真读书,帮月杉姐姐打理账本,你看行吗?”

    柳月杉心里有些意动,在世俗商贾家里,丫鬟下人是必需的,她本就考虑过,等朱雀城的宅子置办下来后,去牙行找牙婆子买几个可靠的下人使唤,这里面的门道可靠与否,对于她这个一个外来妇人来说,确实还算一件费时费心的事,如果有信得过的现成人选,何乐而不为呢。

    “武陵,嗯,公子是修行中人,他这宅子会作为他的临时之所,有些时候,安全性,隐秘性很重要。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柳月杉知道木青现在的处境,这是在替木青考虑。

    武陵似懂非懂,有些尴尬,看了木青一眼,认真说道:“公子实力强大,我确实保护不了他。但我肯定会尽全力保护姐姐的。”

    木青沉颌道:“有些危险若是来了,你小子根本挡不住,但你确实要时刻想着保护好月杉姐。”

    “公子,你答应了?”武陵这一次反应得很快,一脸感激与喜意。

    木青点头答应下来后说道:“这一路来,我还没试探过你的底子,你现在入品没有?”

    孙仁替武陵说道:“铁骨寨的传承好像来自军中,公子你别看这小子瘦得像竹竿,其实颇得拳意。”

    “也就是说武陵还没有入品哦?”安静坐在桌旁的王修微促狭笑道,她的天赋很高,在王叶青的教导下,已经是三品修为了,不过她这三品还没怎么经过实战,如今陷在领悟道意上止步不前。

    武陵窘迫得想要钻到桌子下去,孙仁讪讪笑道:“公子你们都是修行中人,肯定知道习武讲究传承,也吃钱。”

    “我说武陵颇得拳意还真没乱说,不过这小子年龄还小,被我带回寨子后,也干不了某些活计,只能做些杂务,偶尔捡漏的油水也被这小子拿来补贴给自己妹子了,身体跟不上发育,才迟迟不能入品。”

    孙仁这话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纯粹武夫,花钱确实不能少,木青觉得自己还能养得起,不过这传承,他就没有了。

    “你说你们寨子的传承来自军中,是铁骨搬山劲?”

    “公子知道?”孙仁点点头,下意识向门外看了眼,那些手下在大堂喝酒理应听不到,他轻声说道:“我们这些老人知道的多一点,我们铁骨寨九位当家,以前应该都是朱雀城的军人,我有一次听某位当家醉酒后泄露到,好像还是什么城主府亲卫。”

    木青点点头,铁骨寨那几位当家与朱雀城有联系,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曾想对方以前竟然还是城主府亲卫。

    “明天恐怕还得会一会他们。”木青心里有了计较。

    ……

    ……

    朱雀城,城主府,忙碌了一天的侯义勇跟在白豪身后,心里五味陈杂。

    就在刚才,他竟然见到了在他意识里可能早就死掉的前任上司,刑左。

    除了在蜀乐城耽搁了半天,刑左比同天在锦官城出发的木青等人,早了五天回到朱雀城。

    近来正值多事之秋,刑左回来得正是时候,若不是白毫在城主府主导这件事上需要刑左的意见,侯义勇应该见不到以前的老大。

    回到书房后,白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舒服地叹了口气,闭上眼沉默了半盏茶时间,才开口笑道:“你今晚倒是沉得住气。”

    侯义勇眼里有亮光划过,故意坦荡地笑了笑,恭敬道:“看到老上司还在,小的为城主大人鞠躬尽瘁的心思更多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他以前就没有认真办事一样,但白豪却懂了下属那份小心思里的恭敬和忠心,挥挥手,叹道:“他回来得正是时候,万花谷那边需要他。你等会送一颗万花丹给他。”

    “小的遵命。”侯义勇领命后,说起了另一件事,“李负今天来找过我,替那陈浊传了一句话。”

    “什么话?”白豪花白的眉毛一挑,虎目微睁。

    “那陈浊说,姜尚修知道了我们和卢飞的联系,叫我们不要动那个木青。”

第一百五十四章:寨中喝酒

    宽敞的书房内,桌子后的白豪沉默了片刻,一时没能想起这人是谁,正当他挑起粗眉想要发问时,察言观色的侯义勇立马补充道:“姜尚修是姜星渊的义子,现在姜星渊逐渐隐于幕后,将许多事情都交给这个人处理。”

    白豪微微颔首,道:“姜星渊这些老东西怕是闻到了什么风声,才缩在暗处,怎么,万花谷他不想插一手,反倒关心起我们这边的小事了。”

    在老大面前,情报工作没做透彻,这罪可大可小,刚才犯了个错的侯义勇,这一次是尽责地分析道:“隐谷刺客一脉上次与泉府一脉有所合作,针对地便是这个木青,现在看来可能是某种考验,他们把这木青看对眼了也说不定。”

    “至于万花谷这事,嘿嘿,小的觉得,姜星渊这是坐山观虎斗,他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把自己摘了出来,放在了不败之地。”

    白豪对手下的分析颇为赞同,淡然道:“万花谷之争,慕容星就算暂时把他那老相好给控制住了,最终能否真的成事,还得看慕容隐怎么想的。”

    “呵,这么看确实是慕容家几兄弟的家事,老家伙倒是拎得很清楚,”

    “城主明见。”侯义勇笑道:“隐谷作为天南沼林这片乱地实力最强的势力,他们各脉长老心怀怪胎,各有所求,这才有了天狩他们的可乘之机。”

    “皇朝周边,天南沼林乱了这么多年,实力最弱,陛下早就想将其纳入皇朝版图,万花谷之事只是个开端,这件事我已经让刑左代表朱雀城全力配合。”白豪对自己的心腹手下摆摆手,说道:“还是说回这件事上来,那张安平那边有其他线索没有?”

    侯义勇低头沉声道:“至从上一次我向这人打探过木青的消息后,这个月张安平一次都没去过泥腿子巷,那边的线索有些少。”

    白豪虎目中有厉色闪现,“你暴露了什么?这个张安平难道察觉出来了?”

    侯义勇跪下连说不会,他最近一直在暗中观察张安平,在脑中过了一边诸多细节,坚持自己以前的判断,认真说道:“城主大人,属下绝对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张安平接触市井小人多了,可能猜出了我身份不简单,但绝对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属下以为,这张安平应该就只是一个边缘人物。我最开始还是从他这儿得到的关于木青的消息,他若是知道泥腿子巷的特殊意义,应该不会把木青这个嫌疑重大之人暴露出来,毕竟算算年龄,这木青是符合乱党之子的年龄的。”

    白豪闭目沉思,侯义勇斟酌问道:“城主,张安平看起来价值不大,这个时候还要动那个木青吗?我们城主府会不会与那姜星渊交恶?”

    白豪睁开眼,冷笑两声,说道:“这刺客一脉的确是一把能杀人的绝世宝刀,但那姜星渊连自己手中的刀都握不住,莫说这木青是他看重的一个苗子,就算是他那义子姜尚修,我要动照样敢动。”

    “算算那卢飞传来的消息,那木青应该快到了吧,你这几天多注意青云街那边的情况,老子现在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柳叶书局那边回个话。”

    “什么话?”

    “各有所求,能做朋友最好,就算是他姜星渊亲至,也挡不了我剿灭叛党余孽的决心。”

    ……

    ……

    铁骨寨的大堂里,寨主林盘一脸热络地替木青将杯中酒甄满,豪迈道:“公子不仅是我林盘的大恩人,也算是我寨子的救星,何不多留两日。”

    二当家林文坐在兄长左手边,嘴角带笑,向木青举杯邀饮,“公子这一路还算顺畅吧,你来我们铁骨寨就不要客气,我大哥发过话了,你们上次居住的那个小院会一直为公子留着的。”

    林文说话时,比粗犷豪迈的林盘多了些礼数,但眼中的笑意只有他自己明白,更多的还是忌惮。

    他可是与木青交过手的人,知道木青的厉害。

    虽然他心里始终怀疑,尸骨都没找着的老九也是丧命于木青之手,但只要大哥还在,他还在,死掉的那三个兄弟,其实对寨子造成的不好影响并没有多少,反倒为他安排心腹上位提供了条件。

    木青坐在林盘右手边,咂摸着烈酒滋味,摇头道:“二当家见谅,我这里有急事,吃完中午这顿,还得赶回朱雀城。”

    林文笑眯眯地说道:“公子这次回来,带的女眷好像都是些陌生面孔了。”说着还故作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

    大堂内喝酒的都是男人,王叶青她们都在刘葳蕤以前待过的院子里吃午饭。

    木青失笑道:“二当家别误会,王夫人她们是回乡,刚好和我顺路罢了。”

    关乎女人的事情,木青不趁认,林文也不敢多问,林盘看着有幸坐在长桌末尾的孙仁,大眼里有些疑惑,木青他们临近中午才到,光顾着款待木青了,自己那群小弟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这孙仁他因为之前某件事认识,是寨子里的老人了,但不是他派出去的那个心腹小弟。

    “这来回上千公里,公子你们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木青注意到来了林盘的眼神,有些歉意道:“现在到处都是乱事,遇到了些情况,幸得铁骨寨的兄弟相助。”木青说道这里时,发现林盘和林文的眼神都紧张起来了,他心里好笑,也没吓他们那个心思,指向孙仁说道:“还是让孙大哥说吧。”

    他这声“孙大哥”其实卖了孙仁一个比较大的人情,林盘问话的语气都稍稍柔和了些,“老孙,你快快说说,出什么事了,嗯,兄弟们折了几个?”

    孙仁说话前说话后都没瞟木青一眼,但其实在回到寨子之前,他和特意为此事找过木青,在心里掂量出了哪些事可以说哪些事不能说,所以等他低声下气地说完后,最开始就听到自己那心腹小弟因为调戏女侠而被砍成肉块的林盘已经从一脸愁眉变成了一脸笑意。

    “还好,还好,没想到只死了一个。”

    碍于承诺,当初铁骨寨点选护送商队的人手时,说的不好听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能只死一个还真不是林盘酒后失言,更何况听木青这意思,对方还承了自己这个人情,这让他看孙仁低声下气的模样都格外满意了几分,“唔,这样,孙仁你这次做的不错,回来那群人以后就都由你领着吧。”

    “谢谢寨主,谢谢寨主!”孙仁嘴角笑得裂开,他在寨子里虽然是个老人,但一直都是底层老混子,如今能管将近二十人,权利也算是得之不易了。

    他离开桌子末端的座位,一拉风地跑到桌首来,林盘还以为这小子是来敬酒,感叹这老小子会做人,没想到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鼓胀胀的大荷包,放在桌子上时,还发出“咚”的一声响。

    “你这是……”林盘眼里有些疑惑,稍稍挪开身体,斜蔑着孙仁,谨慎道:“你这老小子故弄什么玄虚,老子今天给你升个职,里面还能装金子贿赂我不成。”

    孙仁“嘿”了一声,当着他的面拉开荷包系口,露出里面黄灿灿的金子,“老大神机妙算,里面还真是金子,五十两不多不少。”

    大堂里坐着的都是几位当家,位置远些的老八林镇闻言直接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荷包里露出来的那一角,惊声喊道:“大哥,还真是金子啊!”

    “老八,给我坐下。你这样成何体统。”林文做得近,自然看得分明,这确实是金子,他比自己大哥还先反应过来,扭头呵斥林镇坐下后,不是看向孙仁,而是一脸慎重地看向木青,问道:“公子可否说说这是何意?”

    林盘浓眉一挑,连连摇头道:“公子你这是何故,这可要不得啊。”说完还扭头就骂了孙仁几句,孙仁腆着脸受着,本来是邀功的,此时也不反驳,只是求救地看向木青。

    木青一脸笑意地说道:“这说起来确实是孙大哥他们自己挣来的。”

    他看向林文说道:“孙大哥他们当初接了个活,类似走镖护送。”木青言简意赅,指了指王叶青待的院子方向。

    林文是个聪明的,目光一动,问道:“听公子称呼那妇人叫王夫人吧,不知王夫人她们到哪里去?”

    木青说道:“王夫人的家乡在朱雀城。”

    林盘瞪里孙仁一眼,蹙眉道:“铁骨寨离朱雀城还有好些距离,孙仁不是还得走一趟?”

    木青摇头道:“我和王夫人他们顺路,接下来这段路就不劳烦孙大哥他们了。”

    木青话里很客气,林盘却也知道孙仁他们那点人在木青眼里根本就不够看,虽然有些不舍,还是把黄金往木青面前一推,“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孙仁他们能安全回来,都全亏公子,这钱我一分都不能收。”

    林文点点头,“公子,大哥说得对,我们虽然占山为匪,却也知道道义所在,钱可不是这么挣的。”

    木青笑道:“你们可别误会,这钱不是我给的,是王夫人出的,但因为接下来这段路用不上孙大哥他们了,王夫人想向寨主要两个人。”

    “原来是落在这里啊。”林文心里一惊,场面话里最关键的还是最后这一个“但是”,他在心里思忖寨子里最近抓了那些人,和大哥林盘互通了眼神,林盘能压林文一头,人也不笨,笑叹道:“公子直说,那王夫人是要向寨子要哪两人?这一月来,我们寨子为了补充人手是抓来了不少人手。”

    木青将眼里的不满隐下去,淡淡道:“是孙大哥手下那个跑腿的武陵,很会来事,王夫人此番回乡,正缺下人,就想把他们兄妹俩一起带走。”

    “哦?”林盘心里放松了不少,看向孙仁大笑道:“我有些印象了,因为那兄妹,你还闹出过事,当初求到了我面前,没想到还能成这么一桩人情,你小子倒是有本事,会做买卖。”

    孙仁讪讪而笑,等木青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时,知道此事老八林镇有些不好意思,抢先说道:“公子不清楚,武陵那个妹妹武清,人长得还算清秀漂亮,我有一个手下当初想把她抢回去当丫鬟,孙仁这个平时一声不吭的老好人,把我那手下偷袭打了一顿了,一件小事,他怕得罪了我,直接告到我大哥面前来了。”

    其实林镇那手下抢那武清,是受他指使,如果单纯只是一个手下,像孙仁这样颇有资历的老好人,才不会直接求到林盘面前来,在场众人,孙仁一脸笑意,没有反驳,知道此事内幕的其它人都是揶揄一笑,并没有戳穿。

    林盘颔首微笑,一杯酒直接下肚,脸上多了一丝不常见的正义自得之色,说道:“我林盘虽然是个匪人,心中也是有规矩的,我当时就把老八和他那手下找来好好骂了一顿,不然那两兄妹也不可能在寨子里安稳待这么久。”

    “寨主大义,我敬你一杯!”木青举起酒杯,心里默默思考,在乱世里,定义一个人,用“非善即恶”来衡量确实有些不准确。

    “好!”林盘爽朗大笑,向木青这样的高手的敬酒,再来十杯他都愿意。

    杯酒下肚,钱也收了,人情也做了,气氛正好,木青想起一事,说道:“王夫人她们此番回到家乡,可能还要做从朱雀城北上的买卖,到时候可能还会与诸位打交道。”

    “这个好办。”林盘从腰间掏出来一个乌木令牌,是铁骨寨自制的通行证,平时都是给某够分量的商队的,他递给木青道:“劳烦公子转交给那位王夫人,即使公子的朋友,那林盘斗胆高攀,也算是我铁骨寨的朋友。”

    木青没有拒绝,言语间颇为随意地问道:“我知道寨主与朱雀城那边是有联系的,不知道朱雀城最近可有什么状况?”

    “公子想问些什么?”林文来了精神,大哥酒一喝多,什么话都会吐,他得注意些。

第一百五十五章:形势渐急

    大堂内,安静了一瞬,众人目光射来,木青面色如常说道:“我此番南下,是要去新建一条药材贸易路线。”

    天南沼林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是连皇朝内普通百姓都知道的孕育天材地宝的灵地,林文眼中恍然,“公子是想了解天南沼林一带,可惜天南乱了多年,现在我们了解得也不多。”

    林文说的是“现在”,木青已经从孙仁口中知道,在坐的这几位以前都是朱雀城城主亲卫,他摇头一笑道:“天南正因为乱成一团,才无法抵抗朱雀城,我想知道的是,朱雀城对天南的意见,若是要动刀兵,我也好提前有个准备不是。”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公子倒是想得远。”林文抚须一笑,颇为赞同木青的看法,斟酌片刻后,说道:“以前,嗯就是我们还在朱雀城的时候,当时天南沼林与朱雀城缔结了守望相助的合约,朱雀城的粮食布匹,天南的药草灵材,隔几天就会有一次大宗交易,来往得很频繁。现在的话,只知道当今陛下,隐隐是想将天南划入版图的。”

    军队作为皇帝手上最锋利的武器,作为军队的主人,一些意图,军中的中高层是能够意会一些的。

    木青认真倾听,知趣地没有问及他们为什么要离开,“二当家近来可有闻听什么风声呢?嗯,上一次适逢其当,那天狩可去了天南?”

    白嘉禾算起来还是芍药的同门,木青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顺藤摸瓜找上去。

    林文和林盘相视一眼没有作声,林盘的两条粗眉上下一跳,瓮声瓮气地说道:“公子打探这些作甚,上次那耿剑在我这里差点栽了,我铁骨寨没少跟那些人道歉。前一段时间,他们还来人说要把我铁骨寨收编,想拿我们当炮灰,我没同意,已经与对方划开道来,各走各的,毕竟要说渊源,我们也只是与朱雀城。”林盘自觉说多了,连忙住口,“公子抱歉,我一时抱怨,说多了。”

    “不吐不快嘛。”木青沉吟道:“寨主不也没说什么。我猜他们果真对天南动手了?”

    林盘就知道与聪明人打交道还是要少说话,他明明没说这层意思,木青可能是根据自己的抱怨有所猜测,林文微微一笑道:“公子可以随便猜,我们可没说啥。”

    “嗯,喝酒喝酒。”木青面上依然轻松随意,心思却飘向了更南方。

    午饭过后,就连性子稍稍粗犷些的林盘都察觉出了木青的心不在焉,没再做挽留,将武陵武清俩兄妹交到木青手上后,一路相送到了官道上。

    “寨主,就此别过,以后肯定还会有联系的。”木青向林盘拱手,看了孙仁一眼。

    林盘扶着木青的手腕,笑道:“公子我们也是一起吃过几回饭的人了,你是我林盘的救命恩人,你不来找我,我到时候可就派孙仁来找你了,放心,以后你和王夫人的商队到我铁骨寨,一定好酒好肉等着你们。”

    “一定。”明白自己不可能像澹台飞霁他们那样直接飞回万花谷,木青暂且压下了心中的燥意,与众人客套一番后,才领头离开了铁骨寨。

    路上,领头赶了两个时辰路的木青降低了速度,单骑落在马车旁,与马车缓缓同行。

    四月初夏,下午的日头并不烤人,没了铁骨寨那群拖油瓶,木青一行比之前的速度还快了一些。

    以前整个车队,一共三辆马车,现在多出来的一辆,就让柳月杉和武清乘坐着,领头赶了两个时辰的木青降低了速度,单骑落在柳月杉这辆马车旁,与马车缓缓同行。

    “公子。”武陵拍马跟了上来,勉强地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他的两条眉毛拧在一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掉在眼皮上,以一种怪异的姿势骑着马,上半身向前倾着,双脚踩在马镫上站了起来,大腿向两侧咧开,屁股向后撅着,就没坐实碰着马鞍。

    他人本就瘦瘦高高像一根竹竿,此时随着马背颠簸一上一下,像极了插在庄稼地里,劈了件烂衣的假人,迎面有风,便随风飘摇,应该能吓唬住鸟儿。

    木青回头刚好看到了这不胜凄惨滑稽怪异的一幕,有些好笑,说道:“别逞强,接下里赶路还是坐马车。”

    武陵裂嘴一笑道:“没事,没事。”

    离开铁骨寨的时候,柳月杉就叫兄妹俩跟她同坐一辆马车,结果这小子为了表现自己,心里也存了分避嫌之意,跟木青一样也选择了骑马,就是这个决定,现在搞得他的大腿已经不敢再挨实马鞍,出血掉皮,快要了他的小命。

    “你小子怎么这么倔。”木青蹙眉一想,有些恍然,失笑道:“我这一路的心思不在你兄妹身上,难不成你心里忐忑了一路?现在还不是你表现的时候。”

    武陵没想到木青直接猜出了他心里的不安,由衷松了口气,连忙转头朝马车里喊道:“妹妹,妹妹,公子在外面,你快喊一声。”

    轻笑声透过了车帘,纤细修长的葱白手指拉起半卷车帘,柳月杉的半边脸露在小窗旁,轻声说道:“武陵,大腿磨破皮了吧,逞什么强?难道你是觉得男女有别?我听你妹妹说,你才十一岁,还是个乳臭未干的童子,姐姐不怕,你怕什么?”

    “柳姨,我们这样称呼不就乱了吗?”一张黝黑的瓜子脸挤在窗沿上。

    “不乱,我们各喊各的,你哥哥身量在这里,我以前还以为他成人了呢。”柳月杉边说便让开了位置。

    一张瓜子脸上,木青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双羽玉眉,眉身纤薄,斜斜上翘,就像是漂亮的黑色羽毛,眉梢轻动时,活泼的气息挂在上面,藏也藏不住。活泼灵动的眉毛下则是一双瑞凤眼,眼尾微微上翘,有点笑盈盈的样子,虽然眼珠乱转,但目光流而不动,正好奇地打量着木青。

    木青看着这张小脸,脑中浮现的第一句话是“这小女孩怎么跟澹台静一样黑”,后面反应过来,笑道:“你叫武清吧,怎么不洗脸?”

    武清的眼睛慢慢睁大,明显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轻轻喊了声“见过公子”,连忙用白皙的小手掌挡住了小脸。

    武陵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妹妹比我聪明,我平时不在她身边,她会把木炭碾成粉抹在脸上,还常常炫耀,说丑女无敌,不会在连累道孙大哥了。”

    柳月杉有些喟叹,“那铁骨寨就是土匪窝,小清扮丑也是不得已。”

    木青能够理解,对武清露出大哥哥般的和善笑容,说道:“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把脸洗干净?”

    武清只是扭捏了下,就放下手,盈盈说道:“我不能成为麻烦啊,不管是柳姨,还是公子,都是好人,我就更不能增添麻烦,万一,万一,路上遇到了山匪,他们见我这样,肯定不会拿我要挟大家的。”

    柳月杉就算已经听过小女孩的解释,依然还有些心酸,木青眼神微晃,似乎想起了当初和妹妹芍药逃难的那段日子,不由一巴掌拍在武陵的肩膀上,让这小子坐了个结结实实,痛得大腿不是他自己的,“你妹妹这是为你着想,你小子还是差点劲,以后得勤练武艺。”

    武陵裂嘴笑呵呵答应着,看向妹妹时,不由挺直了腰杆。

    木青降低速度,其实是想与柳月杉交待一些事情。

    “月杉姐,身体还捱得住吧?”

    柳月杉摇摇头,轻笑道:“我没事,倒是你身上的药得换了,等前面找到宿营地,我给你换药。”

    小孩还是襁褓时夭折的事,就算是在大富人家也并不罕见,柳月杉的心病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

    这段日子以来,从在晴川关镇上照顾木青那几天开始,有事做了,不去伤感悲己地想太多,她的气色在一天比一天好转,现在又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武清,短短半日,柳月杉的心里更是踏实,她有些把武清当做自己女儿了,这也是她让武陵喊她姐,武清喊她姨的原因。

    木青微微点头,“接下来这段路,可能还得继续赶路了,月杉姐捱不住一定要跟我说。”

    柳月杉蹙眉道:“是出了什么急事?我看至从你从铁骨寨离开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是我妹妹师门的事,不用担心。”说这些事给柳月杉她们听于事无补,“等到了朱雀城,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月杉姐你在那段时间可以多跟王夫人,嗯,还是跟王小姐走动。”

    柳月杉目光里有些担心,“你不用担心我,若是王夫人那里不方便,我可以自己行动的。”

    木青目光一动,柳月杉蕙质兰心,能猜出他的担心这很正常,她这提议木青有些意动,但转念一想还是拒绝道:“不行,若武陵实力足够倒还可以,月杉姐你到时候还是与修微姐联系吧,王夫人回到朱雀城,可能,不,一定会被监视的。所以尽量减少与王夫人在明面上的联系。”

    木青此时才深切体会到月九曾经说的一人力微,势单力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没有手下没有帮手同伴,更不会澹台飞霁那种神奇的分身术,柳月杉若能独自行动,直接割裂开与他和王叶青联系,对柳月杉来说才是最安全的,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降低明面上的来往。

第一百五十六章:拉开序幕

    支在火堆旁的兔子肉正在“吱吱”地冒油,木青往上面撒下一些粉末后,油脂混合着调味料的特殊香气散开,勾过来了几个馋虫,木青拍拍手笑道:“这可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独家秘方,再等半盏茶时间可就以吃了。”

    为了尽快赶回朱雀城,他们一行人这后半程,大多数时候都是像今晚这般风餐露宿,木青将位置让给武陵和武清,让兄妹俩看着火候,对一旁安静坐着的两姝说道:“辛苦两位姐姐了,明天就能到朱雀城了。”

    王修微笑道:“以前在锦官城还不觉得,如今这一路走来,看平地起朝阳,等山河藏日落,心境平白舒畅了许多。”

    柳月杉说道:“我们还好,晚上不冷不燥的,又有马车可歇。”

    两女都说着好话,但散乱的发丝和眉宇间的倦怠风霜是藏不住的。王修微指着远处一背影,说道:“我娘叫你去找她,应该是有事与你商量。”

    木青来到王叶青身后,带着歉意说道:“因为我一人,让王夫人你们也跟着风餐露宿,对不住了。”

    王叶青轻声道:“天南沼林一到入夏,就酷热难捱,沼泽和毒虫杀人最多,冬天时又遍生毒瘴,处处都是危机。”

    她转过身来,促狭道:“我虽然是个女人,但你似乎忘了,天南沼林我可没少待,如今只是赶个路又能算得了什么?”

    木青点点头,“我都差点忘了我们的身份。”

    “何必去刻意忘掉过去,那才促成了现在的你我。”王叶青看着木青时,眼里有着怜悯。

    隐谷为了培养衷心听话的刺客,虐掠的多是孤儿,他们在天南所经历的事情大多都是一样的,训练,淘汰,训练,淘汰,如此周而复始。

    对于他们来说,淘汰直接等于死亡,你死还是我活,友谊与背叛,种种过往不敢细数,对于活下来的人来说,风吹过后,当时的悲早已成为了心里永远的疤。

    木青眯眼望向前方,在心里勾画这朱雀城的轮廓,说道:“王夫人找我何事?”

    王叶青的神色慎重了些,说道:“快到朱雀城了,我还没发现隐视的人。”

    “隐视的人?”木青目光一动,“是从何时开始的?晴川关过后?”

    “嗯。”王叶青点头道:“你可能不清楚,像我和胡屠夫这种天榜上的刺客,我们的动向势必会吸引隐视的目光,每过境一州之地,便会有新的隐视中人接续上,这也是慕容隐最得力的情报来源。”

    木青脑中浮现出三仙岛上的那几位,猜测道:“会不会有人暗中替我们出手了?”

    王叶青应该早就考虑过这种可能,断然摇头道:“你要明白,澹台家那两位是不可能轻易出手的,这与他们自身的地位与身份有关。”

    “另外,隐视那些人都是擅长追踪打探的高手,个性机敏,遇到未知危险,更懂得保全自己,就算是在晴川关那里也多半是他们自己谨慎才没监视,可到了幽炎州,全无阻碍,不应该如此才对。”

    “那是你不知道后面还有个黑袍人。”木青心里存着这种可能,但是转念一想,隐视那些人跟自己一样,恐怕在叶韵她爹面前都是蝼蚁,对方大概率是不在乎的,更不会如此好心替他解决掉这些人。

    “王夫人有什么猜测?”木青老实问道。

    王叶青蹙眉沉吟道:“我现在突破一品,灵识慢慢蜕变,可感知的范围大了许多,依然没找到隐视那些人,隐视里面有没有境界比我高的,我不清楚,但我自觉是那些人没有监视我等。”

    木青心中一动,“从幽炎州才开始的,隐视是掌律的眼睛,发生了什么事?”

    木青抬眼时正好迎着王叶青洞彻事态的目光,王叶青点头道:“我猜,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发生,地点可能就在幽炎州,甚至就是天南沼林,慕容隐把他幽炎州的眼线都收了回去。”

    木青心中触动,眼神渐渐明亮,每个独立事态背后,都潜藏着看似随意的因果关系。

    “之前那些阴谋算计,牵扯的是泉府和刺客俩脉,掌律一脉一直抽身事外,如今这是终于要插手了么?为的是什么?”

    “从林盘那儿,可以推测出,天狩去了天南,应该为的是白嘉禾他们。”

    “如果是天狩要借此动万花谷的话,泉府和刺客两脉作何想?掌律呢?这只是清剿余孽,还是借机跨出占据天南的第一步?”

    木青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某个答案,星目微翕,叹道:“我有种感觉,天南要乱起来了。”

    天南一直很乱,但王叶青听出了木青话里的意思,她双眼微眯,说道:“慕容隐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像是已经老了不管事了,是一只成天打瞌睡的病老虎,但可能有些人不明白,病老虎也是老虎。”

    王叶青径直看向木青,警告道:“如果乱象真的波及很大,你不要牵扯进去。”

    她有种预感,木青这么着急往回感,便是与此有关。

    木青摇头笑道:“这也许是我们的胡乱猜测也说不定,王夫人你放心吧,我这实力,在那些人面前根本不够看,又能做成什么”

    “如果风暴中心是万花谷?情况如何了,我到时能做些什么?”木青的心事还在发酵,但并没有宣之于口,虽然王叶青已经晋升为超凡初期,但如果万花谷真的出事了,他并不想把对方牵扯进来。

    木青看向一旁的妇人说道:“王夫人,这对我们来说,应该是个好机会。”

    他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篝火旁,兔子肉已经烤得金黄流油,王修微挽起袖子,正把一直兔腿递给柳月杉,见木青看来,连忙竖起大拇指,木青笑了笑,“没了烦人的监视,夫人应该能把她们藏起来吧。”

    王叶青也看到了这幕,眼角弯弯,脸上也有了些轻松笑意,道:“就算是有眼线,我想藏住几个人也是没问题,如今自然是能做得更好。”

    这算是这段日子来听到的唯一一件好事了,木青吐出一口浊气,“明天进城时,我们分开行动,夫人没意见吧。”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谨慎,看来屠夫那老家伙眼光还不错”王叶青瞥了木青一眼,一边往篝火旁走去,一边说道:“柳月杉她们就交给我吧,你如果要单独行动,这段日子就不要去找她们,我自会安排好,把她们与你,与我的关系完全淡化,到时候你要想联系我,去城中旧院,找听梅小筑的檀儿。”

    木青剑眉轻扬,这时算是体会到了有一位好帮手的舒心无忧,连忙跟上去,笑道:“王夫人稍待,我再抓几只兔子来。”

    ……

    ……

    朱雀城,清溪河南岸。

    当初的杨柳抽条了许多,柳叶舒展,枝条倒垂,清溪河有九曲,蜿蜒不见尽头,这岸边杨柳便像极了美人蔓枝碧折的腰。

    临近午时,木青刚过了意气桥走到了青云街上。

    此时游人书生已稀,他随意回首扫去,粼粼水面上,晴空倒悬,偶有几枝杨柳渴慕天空,轻抚水面,便得天青色作伴,水光与天光便落到了近处,一片绿意盎然。

    景色虽美,心却未静。木青暗道可惜,径直往街尾的柳叶书局走去。

    窄小仅容一人经过的木门没有关严,里面没有人,木青没有直接推门进去,三长四短的敲门声过后,脚步声近了,门被打开,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稀客。”李负手上端着一碗饭,眼睑微缩,上下扫了木青一眼后,没有接过木青怼到他们面前的柳叶,平静冷淡道:“进来吧。”

    木青这一次没被直接引进小黑屋,穿过天井往左去,来到吃饭的地方。

    屋内只有陈浊一人,这位泉府一脉的大执事,整个肥胖的身子都装在了小小的黄花梨圈椅里,他刚就着一块红烧肉刨了大口米饭,见着李负身后的木青,含糊不清地嗯唔道:“李负,给他添算筷子,今儿这红烧肉味道极好。”

    “不用了。”木青摇摇头,李负对他点点头,脸上稍微带着点善意,看起来他就没想动。

    陈浊吃饭有风卷残云之象,看来他这次不打算多些什么无用的步骤,消磨木青的耐心。

    咕嘟了一口热茶,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第一个任务完成得不错,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卢飞那边的资料已经汇总过来了。”

    木青点点头,沉吟道:“我来找陈执事,所为两件事。”

    “一是,我新接的这个任务,我需要任务目标更多的信息。”

    “二是,我想先回天南一躺。”

    陈浊习惯性地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淡淡道:“任务有变,你可以重新换一个。”

    “什么意思?”木青心中警惕。

    陈浊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小子能力不错,能在途中晋升三品,还杀掉地榜第三的月九,你们刺客一脉的执事,比较看好你,不想你白白浪费精力在那些低级任务上,你现在另有他用。”

    “执事?是谁?”木青不觉得自己有这般好人缘。

    “刺客一脉不同于我泉府,只有一位执事,他叫姜尚修,你总该不会不知道吧?”陈浊脸上有些揶揄笑意。

    姜尚修是姜星渊的义子,对方岂会安什么好心,木青剑眉微蹙,心思电转,“既然是等待,那我能回隐谷一趟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过河对话

    陈浊扭动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认真地看了木青两眼,发现木青一脸认真不是在开玩笑,他脸色不愉,愠怒道:“你既然选择成为一名刺客,就应该明白,刺客在没有新任务的时候,必须听从吩咐,不得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似乎这个地方就跟自己天生犯冲,木青压抑着自己的怒意,尽量平静地问道:“那我现在能干嘛?”

    陈浊笑了笑道:“等。”

    “多久?”

    “我怎么知道?这要看姜尚修怎么想的,我得买他个面子不是?”轻轻松松就把姜尚修卖了的陈浊翻了个白眼,撑着椅把站起来,他身量颇高,站起来就像一头熊,走到木青面前时,指着某个方向,一脸神秘玩味地说道:“你若是等得不耐烦了,可以去城中找个地方耍耍,嗯,我就知道一个地方,沿着这九曲清溪往上游走去,有一片旧院,里面的女人个个都不错。”

    木青剑眉蹙起,走开了几步,陈浊不以为意地笑道:“倒是忘了你小子很可能还是个雏,怎么,看不起那些地方?你能有这段时间,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完成了任务的刺客,不想多有些时间,往哪温柔乡里闯一闯。”

    陈浊说这话是不假的,刺客不是杀人的机器,他们也是人,常年冷血杀人,心中积蓄的血腥郁气如果得不到抒发,只会走火入魔,而这世上,对于一个生理正常又积郁不得发的男人来说,女人才是最好的良药。

    木青摇头道:“我还没走到那一步,陈执事,我记得隐谷一直以来都有挑规矩,各脉之间,职责所在之事,它脉不得插手?”

    “是这样的,你说得很对。”陈浊眯着双眼,肥胖的眼皮掉下来就只剩下了一条缝,里面潜藏着危险的精光,“但早在多年前,隐谷就变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得,大家都想得到更多不是吗?”

    面对自己的质疑,陈浊毫不在意,不生气不动怒的样子,才真地让木青不知道该如何发力,与陈浊这样的人,想在言语交锋上占上风看来是不可能,对方初见是一副动怒的压迫,如今被质问却也可以做到毫不在意,笑眯眯的样子,

    木青还记得初见时,在那个小黑屋里,对方一来就给人一种以势压人,雷霆动怒的压迫感,嬉笑怒骂不定,如今面对自己的质疑,对方也可以做到毫不在意,不生气不动怒还笑眯眯的样子。

    木青算是明白过来,想要与陈浊这样的人在言语交锋上占上风,看来是不可能的,木青看门见山的问道:“如果我执意要离开朱雀城,回天南,会如何?”

    陈浊走到屋檐下,给木青留下一个背影,他抬头看着屋檐外的天空,一字一句道:“在我这里,人情和规矩都是行得通的,你可以说我没底线,但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你如果真想离开朱雀城,去万花谷,那就把那个任务接下,继续做下去。”

    木青定定地看着身前这个厚实的背影,压力感十足,他说过自己想会天南,回隐谷,对方却一眼看出自己是想回万花谷,从这一点来看,万花谷应该是确实是出事了,木青没有否认,问道:“我接下那个任务就可以?”

    陈浊挥挥手,谈兴不在了,“李负,你带他去乙字房。我出去走两步消消食。”

    李负似乎习惯站在阴影中,得令后才从门后闪出身来,他一边领着木青往乙字房走去,一边冷淡说道:“那你现在的排名不错,地榜第三,所以一旦你接了任务,便有两个月的时间。”

    李负的话解了木青心中的疑惑,他眼中一亮,记起似乎是有这么一条规矩,连忙跟上去问道:“是不是这三个月,我可以想去哪儿都行?”

    李负停在乙字号门口,转头看着木青,蹙眉沉吟片刻后说道:“得根据目标人物的动向决定,也可以因为任务需要而行动。”

    规矩的空子不钻白不钻,木青颇为满意李负的答案,连带着看李负这张死鱼脸也顺眼了许多。

    进了乙字号房后,李负脚步平稳,第一件事就走到方形木窗前,将厚实的黑色布帘放下来,然后才是请木青老实坐在长桌尾的椅子上。

    木青当初接新手任务时,心思不在此处,此时真气涌上双眼,星目微微发亮,认真打量起屋内的格局。

    一条长方形木桌,桌首放了两把圈椅,桌尾自己坐了一把,贴着墙壁的是一排排木制暗沉的书架,当初没细看,这书架有些特殊,还有许多小抽屉,与药铺放置药材的药柜有些类似。

    小黑屋的格局应该都相差不大,李负径直走到书架最右边,拉开抽屉,取出了最新的柳叶录的乙册。

    木青默默看着李负,对方此时的一举一动一丝不苟,慢慢走到桌首,没有坐最正中那把椅子,慢慢翻开到最新的那一页。

    “天狩十八年,四月五日,刺客木青,排名更新,地榜第三,新接任务,刺杀张安平,等级乙下,任务完成可得五十金。锦官城柳叶书局制录。”

    朱雀城的柳叶书局类似于总局,隔几天就会更新一次柳叶录上的信息,木青等李负一字一句念完后,轻轻颔首道:“这是知道的信息,我需要刺杀目标的更多信息。”

    按照规矩,跨区域接下刺杀任务,到达另一个区域后,可以找此区域书局要更详细的信息。

    李负点点头,继续念道:“刺杀目标张安平,年龄约四十,怀疑目标为前朱雀城城主府余孽,现为城南一日车行的零佣车夫。实力不明,背后隐隐藏有高手。”

    木青一双剑眉越听越是皱起,“不是前皇室余孽?我还以为与白嘉禾她们有关。只是这前朱雀城余孽又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一日车行,感觉有些印象……”

    小黑屋了沉默了十几个呼吸,还是李负率先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

    木青沉吟道:“我当初接这个任务时,卢飞说这人是前皇室余孽。”

    “这不重要。”李负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下,悠悠说道:“卢飞早已变得不守规矩,你只需要了解就行。”

    木青双眼眯起,心思百转,问道:“卢飞与姜尚修有勾连?”

    “呵~”李负轻笑一声,异常不屑,木青知道自己在这位面前是问不出来什么的了,点点头,站起身道:“我现在勉强算是自由的吧?有三个月的时间。”

    “不。”桌首的声音异常干脆,木青转身离开的动作一僵,李负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你要重启这个任务,时间得从你接下任务那天算起,今天是四月二十二日,你在路上已经浪费了大半个月。”

    “知道了。”木青头也不回,他现在无比确定一件事,自己讨厌来这个地方。

    ……

    ……

    在城中随意找了一处客栈,木青闭门待了一下午,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他跟随人群,沿着城中的清溪河往上游走去。

    “我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知道这一来一回够不够。”木青叹了口气,目光看似随意地往阴影处看去。

    一下午的时间,木青其实都等待着假想中的隐谷眼线注意到自己,结果现在是半点动静没有,以他现在堪比一品的灵识水平,发现不了动静,基本上可以确定自己确实没被盯梢。

    “也许会有超越一品的暗探?”想到这种可能,木青摇了摇头,这样想未免太高看了自己,再这样杯弓蛇影下去只会自己把自己吓住,举步维艰。

    他脚上加快,朝着前方灯红酒绿处走去。

    夜色下的清溪比白天还温柔,有小船儿停靠在河岸这边,河那边则是依着河湾而建的水榭亭台。

    亭台有九座,后面灯火璀璨,可见青色石砖铺地,延伸向更深处的庭院,庭院阶前所植各有不同,或为纤纤垂柳,或为清净绿竹,极富象征意义地代表着庭院小筑的名字。

    木青视力极佳,凝目望去,正对着的那座亭台后面,阶前垂柳飘飘,庭中灯火动人,琉璃瓦上晃荡着酒客的脸,青石白墙也藏不住盈盈欢声、浪荡笑语。

    清溪旧院,不愧是夜晚下朱雀城纸醉金迷的圣地。

    木青迷眼细看,在船子的瞪视下,挨个走过,终于在最后面的一处溪弯,找到了今晚的目的地:听梅小筑。

    木青今晚来旧院是有正事的,他和王叶青一行人上午进城时,分成三批,王修微和柳月杉等人一批,接着是王叶青,最后才是他。

    借着旧院灯火,看天色青冥,直到现在,木青也不知道王夫人把柳月杉她们安置到了何处。

    木青拦下了正空船回亭的船子,“载我过去。”

    船子是个干干瘦瘦的童子,此时船已离岸,回身瞥了木青一眼,一脸可惜地喊道:“这位公子,对不住啦,我家檀儿小姐近来身体不适,今晚不待客了。”

    黑暗的河面上,木青把对方干瘦小脸上的惋惜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他对着这位与武陵可能差不多大的童子喊道:“连钱都不想赚了么?我看你一脸惋惜,不如你载我过河,我给你一两银子。”

    “切~”童子脸上的惋惜全然不见,一脸鄙夷,以变声期特有的公鸭嗓喊道:“公子还是去别处吧,你这一两银子我可消受不起。”

    木青与童子的对话,似乎吸引了不少等着过河吃花酒的浪子视线,夜色下,怪笑声迅速传开。

第一百五十八章:听梅小筑

    “一两银子?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这人一两银子就想登船。”

    “这傻缺是哪里冒出来的?平白冒犯了檀儿小姐。”

    清溪河畔,撑船童子的声音故意说得很大,聚集在其它花船渡口的男人们,很快将这边的事情传了开去。

    夜晚清溪,本就是寻欢作乐,挥洒千金之地,今晚倒是有了一件与心仪小娘子佐酒一笑的谈资。

    有不少人还在起哄,戏谑的人声与脚步声离木青这边越来越近,想来是想看看闹出这等蠢事的是何方神圣。

    木青剑眉一挑,目光如剑划破河面上的黑夜,撑船童子眼珠子乱转,单纯的嘲笑很快退去,多了几分慌张,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显然没料到自己这一嗓子会引来这么大的反应。

    “我真是嘴欠,这样对檀儿姐影响多不好啊。”童子满心后悔。

    木青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心中的不好印象稍稍改观,赶在那些看热闹的人拥来前,脚尖在河边上一点,就飞到了童子的小船上。

    “撑船。”童子兀自懊恼中,眼前黑影一闪,就发现刚才还在河边说话的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微微退了半步,腮帮鼓起道:“你这人果然是个莽汉,就算有些功夫有如何?我说不撑就不撑,你有种自己飞到亭台那边去。”

    听梅小筑这边河面稍稍宽些,共有八九丈,这点距离其实对于木青来说,也只是身法用出后的一步而已,不过他今晚来此并不想惹人注意,平静问道:“我刚才哪里说错了,不知道惹你这么生气。”

    这人没有直接动手,童子稍稍松了口气,用公鸭嗓嘲讽道:“你是外地来的吧?好教你得知,檀儿姐是朱雀城最红的清倌人,单是这渡船之资便已经是十金往上,你给得起么?”

    木青面色一僵,咳了一声,缓缓转身,背过手来,看着来时的河岸边,“这确实是我疏忽。”

    童子微微点头,能拉下脸对他一个身份低下的撑船童子道歉的人很少,嗯,应该是还没见过,他声音平缓了许多,“那就请公子快速离船吧,以你刚才的武艺想要上岸应该不难。”

    木青脸皮有些发烧,离开是肯定不会离开的。

    他如果直接飞到亭台上去,有了前车之鉴,那他可以想象得到,不仅在今晚注定惹起岸边看客的无数惊呼,也许从明天开始,朱雀城的风流场上,就会流传开某人夜渡清溪只为白嫖的大笑话,木青可不想自己一世清明,等到有一天走在路上,被错认成喝花酒不给钱的无耻之辈。

    “登船过去还是雅观许多,可这钱……,我又不是真喝花酒。”心中沉吟片刻,木青以一个无比光风霁月的磊落背影说道:“你看现在岸边看热闹的人多了,再等片刻,我脸面尽失,对你家小姐的影响也不好,不如你载我到亭台那边去,暂避风头。”

    今晚之事,也算祸从口出,童子心中冒起从书上看来的话,叹了口气,船蒿往水下一蹬,小船划破安静的清溪,终于赶在岸边的火光照上木青脸上时,越行越远。

    木青无声间又将身体转了过来,等童子船还未停稳时,脚下一踩船舷,便上了亭台,正要沿着青石路往更深处走去时,童子连忙追上来,双手张开,拦住他气愤道:“你就在这里避风头就行了。”

    夜色里木青语气有些不自然,“我现在在亭子里干站着也不是事啊,岸边那些人肯定以为我走了,如果我站在亭子里,会暴露的。”

    童子本想嗤笑一句“你暴露关我何事”结果又被木青以“对你家小姐影响不好”给打败,童子现在骑虎难下,双眼瞪圆耐心将尽道:“我家小姐病了一个来月了,嗓子不好,不待客了很久了,这是规矩。”

    “那你干嘛撑船到河岸边?”木青指了指身后还在水面上轻轻摇晃的小船。

    童子脸上的羞愤藏也藏不住,“我显得无聊总行了吧。”

    夜色下童子看不清木青面目,木青却把对方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对方眼角豆大的泪珠子快要成形了,挂在睫毛上,他今晚来此并不想逗哭一个童子,无奈道:“实话跟你说吧,我今晚来此地,是为了探访友人。你可以让路了吧。”

    “友人?”童子明显一愣。

    木青说道:“你家小姐肯定认识,我喊她王夫人,你可以去问问你家小姐。”

    童子脸色明显和缓了许多,点头说道:“你说那个王夫人就在小姐那里。”

    “哦?是吗?”木青本以为今晚见了那檀儿小姐,还得通过对方才能再联系到王叶青呢,他脸上一喜,对着童子说道:“那快带我进去吧。”

    童子偏头打量着木青,脸上半信半疑,木青微微一愣,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把里面的银子都掏了出来,大概有十几两,都递给了对方,“来,今晚是我有些失礼,我身上的银子都给你了。”

    童子迟疑了下,伸出双手接过后,沉默地在前面带路,木青若有所思,他发现童子身上的衣服竟然还有补丁,不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像这登船之资都要十金的大红清倌人,仆人绝不该穿得这么寒酸才对。

    他荷包里还剩下几片金叶子,绝大多数钱在进城之前,就被他交给了柳月杉处理。

    随着离庭院更近,木青发现了越来越多的问题,比如这当红清倌人门前为什么都没高挂灯笼,院内的灯火影影绰绰,远没有别处火光照亮夜空的辉煌气势。

    来到庭前石阶,庭门右侧载种有一株梅树。石阶只有两三级,木青正要拾级而上时,“叮叮咚咚”的声音刚好在头上响起。

    他抬头看去,原来是庭门两旁挂灯笼的地方,挂起了两串风铃,夜风徐来,铃音清脆,若是白雪压枝头时,红梅几点,这“听梅小筑”的名字倒名副其实了。可惜此时已是孟夏,梅花花期早过,少了腊月寒梅老树枝的清绝。

    “你叫什么名字?”木青问道。

    “余小树。”童子声音里有得意,“这是檀儿姐以她的姓给我取的名字。”

    “原来檀儿小姐姓余。”木青暗自点头,问道:“你家小姐生病多久了?这听梅小筑看起来很久不曾待过客了。”

    余小树推开庭门,偏着身子,借着门后火光,上下打量了木青一番,微微点头,说道:“听梅小筑已经快有一年没有待客了,而檀儿姐的病……”余小叔说到这里,小脸一脸悲哀,摇了摇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王夫人她们认不认识你这号人。”

    余小树跑进门了几步,又一脸尴尬地跑回门边,探出半个脑袋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木青。”木青微微一愣,有些想笑。这余小树全然不想待客童子,到此时才问他的名字。

    终于,在余小树的来回奔跑确认下,木青被引进了听梅小筑里。

    这一次,来迎接他的,除了余小树还有柳月杉也来了。

    木青有些惊喜,迎上前去,笑道:“月杉姐,进城后还好吧。我今晚来找王夫人,一件事就是想问问你们安置好没有。”

    “这才一天,哪里有这么快。”柳月杉脸上不见疲意,这是好事。

    “公子,王小姐下午已经去找过牙行了,可能等明后两天,宅子的事能初步置办下来。”武陵和武清现在是时刻跟随在柳月杉身边,木青朝俩兄妹点点头,“这已经很快了。我们先去找王夫人吧。”

    木青说话时,瞥见一旁有些故意和众人来开距离的余小树,说道:“这是檀儿小姐的院子,也得去拜访一下她。”

    柳月杉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公子是得去看看。”明显有些意犹未尽。

    听梅小筑其实颇大,余小树领着众人径直往小院最深处走去。这一路走来,许多错落有致的小院都没点上烛火,人声不旺,委实冷清,直到到了一处门前盆植有各异兰花的雅居,木青才看到了两位侍女的身影。

    这是在别人家,柳月杉好歹也是闺秀出身,虽然一路走来,看出了木青脸上的疑惑,但始终没有开口解释什么,毕竟这很可能会冒犯到主人家。

    武陵却没想到这一层,凑到木青面前,低声道:“公子,这么大个院子,其实没几个人啦。”

    可刚好被走在最前面的余小树听到了,他气冲冲地跑到武陵面前,抬头看着他质问道:“你说什么?”

    武陵有些不好意思,生硬地笑笑道:“小树老弟,我没别的意思。这只是事实。”

    木青其实也是正经书香门第成长出来的,心里有些不以为意,柳月杉拍了武清一下,武清会意,跑到两个大男孩面前说道:“你们吵什么呢?这么点小事好丢人的,哥你做得不对,给余小树道歉。”

    武清早已洗干净了脸上黑炭,俏脸白净,连木青都不得不承认小女孩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余小树被这么一说,反倒是自己更不好意思,先行跑远了。

    柳月杉这时候多了丝威严,“武陵,把手伸出来。武清,打你哥哥两下。”

    “好嘞。”武清竟然从腰间摸出了把小戒尺,“啪啪”地就是打了自己亲哥哥两下。

    武陵嘴咧在一旁,都不敢躲开,可真的是把木青看得有些惊讶。

    柳月杉对木青微微一笑道:“家有家规,弟弟你忙于自己的事,是男儿大丈夫所为,至于家里嘛,有些规矩还是要有的。我们这是在别人家做客,不管是金碧辉煌,还是孤墙四面,都不应妄议主人家,你说对不对,今晚这只是小惩罚。武清就学得很好。”

    木青和武陵都是脊背微寒,连忙点头。

第一百五十九章:小檀的毒

    雅居门口,柳月杉这边宣布完了做客别人家的规矩,余小树便领着一位丫鬟走了过来。

    看丫鬟的俏丽面貌,大概双十年华,她对木青等人敛身一礼道:“公子,我是小姐的大丫鬟春华,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说着拉了余小树一下,“小树,公子是王夫人的朋友,便是我们听梅小筑的贵客,你快把东西还给公子。”

    余小树涨红着一张脸,将木青刚才给他的十几两银子都捧到了木青面前,“是我余小树做得不对,给你。”

    “这……”木青有些迟疑,柳月杉在他背后轻轻拉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收下后,大丫鬟春华脸上笑意闪现,温和说道:“公子请随我来。”

    将木青他们引进屋内后,丫鬟春华替木青倒上了一杯热茶,“公子,这是小姐自制的兰花茶,请尝一尝。”

    木青耐着性子喝了口,只觉舌尖余香缭绕不散,在心扉生香,他自认是一个粗人,但不妨碍他由衷夸赞了几声,这才开口说道:“我们进城后,王夫人曾说过,若是想找她,便来找听梅小筑找檀儿小姐。”

    丫鬟春华脸上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直到木青提及王叶青,那抹藏得极好的哀意才流露了出来。

    “王夫人曾经救过檀儿小姐一命,没想到今日一来,又忙着救小姐。”

    春华沉浸在悲伤中,木青有些坐立难安,望向柳月杉,柳月杉叹道:“我们是下午到的听梅小筑,初时,我们并不知道檀儿小姐病得很重,她当时硬撑着身子招待了我们几刻钟,后来晕倒过去,直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木青眉头皱起,“王夫人怎么说?”但凡厉害的毒修,在药理上的造诣都不浅。

    春华回过神来,“王夫人说是小姐中毒很深。”

    木青瞥了眼孤单靠在门外的余小树,“我听说檀儿小姐病了一个多月,嗓子不好,原来是中毒?”

    整个听梅小筑面积很大,可除了余小树这么一个童子外,就算以前也不曾有过成年男性来到此地,再加上木青容颜俊秀,身材高大,盘坐在茶几旁时,给了春华不一样的安全感,她低头细声说道:“这是小姐吩咐小树这么说的,其实小姐的病,是她自己服毒造成的。”

    “自己服毒?”木青惊讶出声,自己怎么一回到朱雀城就遇到此等怪事。

    木青待着喝茶的地方是中堂客厅,在他右侧有一扇高六尺宽五尺的屏风,上面画着皑皑白雪和一株傲立雪中的红梅。

    此时屏风后面有动静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喊姐姐,话音刚过,木青就见屏风后走出两人,王修微挽着袖子,露出洁白的小臂,和刚才喊话的丫鬟一人一边,抬着一个可以坐浴的木桶,慢慢走了出来。

    桶里热气缭缭,有药材的苦涩气味,春华连忙接过王修微的位置,和那位很可能是她双胞胎妹妹的一步步往门外挪去。

    木青看姐妹两颇为吃力,本想站起来帮忙,却被王修微制住了。

    “别。这两位跟她们小姐一样,都是心性要强的主,能自己做的事,她们绝不会求人的。”姐妹俩听到王修微这么说,转过来点头笑笑,腰杆挺得更直走了出去。门外有黑影一闪,应该是余小树也去帮忙了。

    柳月杉看到这一幕,感慨道:“凭这一幕,就知道檀儿小姐是何等样的女子了,高洁自立,这里人虽不多,可个个都是如同亲人一般和睦相助的。”

    “柳姨,我们也可以的。”武清靠在柳月杉身边,柳月杉满足地拍了拍对方。

    这些都只是温馨的小插曲,王修微径直走到茶几旁,也不管是谁的茶杯,先喝了一口,再撑着腰肢扭着脖子,满足地叹了口气道:“好险,若是我阿妈再来迟半天,这位好洁刚烈的檀儿妹妹怕是救不过来了。”

    人救回来了就是好事。木青点点头松了口气,闻着屋内留下的药材气息,猜测道:“这里面艾草味很重,王夫人祛毒,用的是艾草汤佐以针炙吗?”

    “嗯。”王修微使劲点头,“你猜得完全正确,不过檀儿妹妹体内的毒积累了很多,用积重难返来形容也不为过,所以就算是我阿妈,也只是暂时压制住了毒性的爆发。”

    听到这话,木青剑眉飞扬,星目闪亮,这种情况他熟悉啊,于是他直接站了起来,就想往屏风后走去。

    “喂喂喂,你干嘛,檀儿妹妹现在没穿衣服的。”王修微连忙挡在木青身前,木青一愣,讪讪道:“修微姐别误会,我是想进去看看能不能帮忙,是我一时孟浪了。”

    “无妨,小檀已经躺下了,木青要看看就进来吧。”王叶青的声音穿透了屏风,木青能听出对方的声音里含着一丝疲惫。

    闺房内雅致别趣,此时却充斥着腥苦的气味。木青跟在王修微身后,来到床前,床上的女子此时刚醒,见到木青这个陌生男子,苍白的美丽小脸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半寸,而后大方笑道;“公子今晚来听梅小筑,春华她们肯定款待不周,是小檀失礼了,请公子原谅小檀无法起身见礼。”

    “是木青打扰了才对。”木青低下头移开视线,没再往女孩闺床上看去,鼻尖轻动,蹲在床边一个痰盂面前,王叶青注视着木青的一举一动,点头说道:“你发现了什么?说说看。”

    痰盂里装着一小半的黑色液体,散发着刺鼻的阴寒腥臭气息,木青蹙眉沉吟道:“这股阴寒气息不同寻常,难道毒性已经侵蚀了檀儿小姐的精血。不知道檀儿小姐有没有修为在身?”

    “公子别看啦,那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余小檀躺在床上,猜到木青蹲着在干嘛,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檀儿是普通人,并没有修为在身。”

    木青抬头看着王叶青说道:“那这里面的毒血,可占了普通女子的大半精血了。”

    王修微点点头,叹口气道:“这孩子为了自身贞洁,已经连续服用了一年的牵丝引了。”

    “牵丝引?”

    “牵丝引本是旧院女子用来避孕的,结果这丫头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个方子,牵丝引和着菟丝子,每日服用,长此以往,毒素累积,与女子阴元结合,若是男子与其交-合,会中毒爆阳而亡。”

    木青多看了床上女子两眼,余小檀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坦然问道:“公子是不是也觉得小檀有些不自知了?”

    “在下全无此意。”木青摇摇头,迟疑片刻认真说道:“我听外面的那些人说,檀儿小姐是清溪旧院最红的清倌人,不知道是谁人,能把小姐逼到这样一步。”

    余小檀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说道:“公子今夜来此,所为的应该是万花谷之事吧。王姨下午的时候,替你问过我了。”

    木青连忙正色道:“正是,不知道小姐知道多少?”

    余小檀语含歉意道:“小檀近来多病,许多事情交给红菱在做,明日午时,我会让春华去请她来一趟,公子到时候自己问吧。”

    “红菱也是旧院花魁之一,这是檀儿自己发展的关系。”王叶青对木青解释到,然后她看着床上的余小檀,眼含歉疚,“傻丫头这些事又不是非做不可,我是不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你就算是放下这个担子,那泉府敢怪你你直接找我。”

    “嗯,不是的。”余小檀用鼻音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们是什么都不用做,每日只需要将听来的消息收集起来,每月就可以到书局那儿领钱,这生意为啥不做。”说完还对木青眨了眨眼睛,“公子也觉得还行吧,我觉得这钱比笑脸陪酒赚起来还舒服些。”

    木青点点头说道:“檀儿小姐说得没错,消息是具有价值的。”

    余小檀眸子里的黑眼珠闪闪发亮,明显是颇为赞同木青这句话,笑笑一点头,小嘴张开正要再说话,淡雅的双眉却皱成了一团,王叶青见状连忙扶着她侧身趴在床沿,将涌起来的一口毒血吐进痰盂里。

    木青站了起来,说道:“檀儿小姐这情况,再这样下去怕是不行。”

    “吐出来还好一些。”王叶青蹙着双眉,轻轻拍着余小檀的后背,“她体内这毒,没有一年半载,是不可能好的,现在只能慢慢将养着,我每隔半月就来替她排一次余毒,再佐以补剂,应该能保住命。”

    余小檀躺回床上后,连忙摇头道:“姨回来是有正事的,别把时间花在我身上了。”

    王叶青脸染寒霜,语气冰冷道:“你这是什么话?你知道你这样胡闹,就算好了,连女人最天生的能力都很可能没有了吗?”

    余小檀脸色苍白灰淡,语气淡惘道:“就算能生小孩又能怎样?像我这种被打入贱籍的女人,孩子一出生只会是个悲剧。”

    王叶青哑口无言,清溪旧院共有九个花魁,临溪待客的亭台便建了九座,说起来花魁便是亭台小院的主人。但论到这旧院的真正归属,其实还得落在朱雀城的教坊司上。

    如余小檀这般的花魁,或能歌善舞,或诗词俱佳,姿色皆为上品,其实大多是犯官女眷出身,这一辈子很难脱离贱籍。

    “所以小姐是想寻死了吗?”

    房间内的女人们陷入了僵硬的对峙情绪中,木青开口说话了,他一开口就惹得王叶青一双竹叶眉微挑,他示意对方稍安勿躁,耐心问道:“我听说,旧院女子是可以自己给自己赎身的吧?小檀姑娘何故?”

    余小檀笑了笑道:“是呀,公子说得没错,是可以自己替自己赎身的,我赢得最红的清倌人的名声那时,就是这般憧憬的,可惜事与愿违。”她眸子眯起淡淡道:“就算小檀现在宣布病好了,听梅小筑里可以承办酒会,现在也没人敢来啦,公子不知道吧,小婵的赎金已经到了一万两黄金的地步了。”

    “所以公子说得没错,对于我来说,服毒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也许死会是一种解脱,至少现在那些恶心的人都不敢碰我了,他们比较惜命,嘻嘻。”

    木青剑眉蹙起,这明显是有人从中作梗,威逼这女子就范的套路了,难怪听梅小筑这么冷清惨淡。

    “那小檀姑娘可以逃啊?”木青给出了第二个方向。

    余小檀听木青这么说,沉默了更长时间,眸子清澈如黑宝石般,含着一丝羡慕,看着王叶青道:“是啊,如果小檀能跟王姨一样厉害,也自由了呢。”

    可惜都不是,乱世下的女子绝大多数都过得身不由己,就连王叶青也有她的软肋。

    “那还是该活着啊。”木青往身后望去,发现是柳月杉在说话。

    柳月杉进屋后,应该听了很久了,此时走到床前说道:“檀儿小姐,就没有留念的人和事了么?”

    余小檀微微闭眼,睫毛颤动道:“我不知道活着该怎么办?春华,秋实,还有小树,她们不知道,其实我有些撑不住了。”

    有挂念的人就是好的,木青心里有数,他其实是有信心替余小檀解毒的,只是除掉体内的毒很容易,除掉心中的毒有些难。

第一百六十章:悲不同身

    清溪九曲,荒唐嬉戏,纸醉金迷,明明是男人的销金窟,可作为清溪旧院最红的清倌人,余小檀,今晚却说自己有些撑不住了。

    事实也是如此,讽刺也好笑的是,外人看来风头依旧的听梅小筑,其实已经将近一年没有任何收入。

    这一年来,从来没人去想认真地关心过一个旧院花魁到底怎么了。

    就算寥寥几人知道内情,也随大流地混入看客之中,一边高声赞叹着檀儿小姐的孤芳自赏确为清流,一边又在暗骂这般避门不待客不过是婊子的待价而沽。

    慢慢地,余小檀将所有下人都遣散了,到了如今剩下的这几位,春华、秋实,还有小树,已经算是她的家人了,怎么舍得分开?

    她这座小院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兰花?只为观赏吗?

    余小檀未曾说出口过,若不是春华在她的授意下,抱着院外兰花去过花市几次,偶换得银钱几两,恐怕她连自己的家人都养不起了。

    余小檀今年二十三岁,她没有修为,只是一个沦落贱籍的普通女孩儿而已,窘迫至此,又不想妥协,该如何呢?

    这世上,旁人听闻惨事,或同情怜悯,严重点,再抹几把同情泪,亲见惨事,义愤填膺者有之,远远躲开者也不缺,若不是亲身经历,谁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太平盛世里,亲人去世,家人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更何况是如今这样的乱世,人命贱如草芥,不去坑害别人都是好的。

    王叶青下午突然来此,倔强的女孩,就没打算说出自己的糟糕近况,她不愿妥协,也不愿求人,她选择独自挣扎,然后平静地去接受死亡。

    不幸也是万幸的是,她下午当面晕了过去。

    现在,趁着这般惨样,向王叶青等人哭诉求活吗?

    余小檀显然不想,所以她说着说着,又沉默了下去。

    房内众人,大概柳月杉才是最有体会的那个人,那是一种无力苍白、或许死亡才会是解脱的感觉。

    她蹲在床前,替余小檀将被子盖好,背对众人缓缓说道:“我想跟檀儿小姐讲一个故事,你们一会儿再进来。”

    王叶青应该猜出来柳月杉会怎么开导余小檀,拉着木青走到大堂来。

    木青亲自给王叶青倒了一杯茶后,说道:“檀儿小姐心中的病比中的毒要严重许多,谁能逼得她那么惨?”

    此时出去清洗浴桶的几人也回来了,王叶青径直招呼春华到面前问道:“我下午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问题,知道你们小姐的性子才没问,如今都这时候了,还要瞒到何时?”

    春华红着眼睛就是不答,王叶青冷着脸看向秋实,秋实低声道:“小姐偷偷吩咐过,不能告诉夫人,夫人才回朱雀城,不能给夫人添麻烦。”

    “你小姐这是把我当外人啊?”王叶青气笑了,她本想骂两句,可再蹙眉一想,自己一走就是几年,把丫头丢这儿不闻不问,好像没什么理由以长辈的身份发声,倒是先自己跟自己生起气来了。

    木青等了片刻,见王叶青坐在一旁不吱声,他无奈结过场中对话,笑着对余小树说:“檀儿小姐也这样交待你了么?”

    “嗯。”余小树嗯唔一声,低头看着脚尖,尽管憋得无比难受,依然没有多说什么。

    “你想你家小姐死吗?”

    “不想。”

    “檀儿小姐现在已经陷入了死胡同,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那该怎么救?”余小树瞪大了眼睛。

    木青平静一笑说道:“我可以就她,保管她明天就能下地,不过你要跟我交换条件。”

    王叶青回过神来,用眼神问道:你真能解毒?可别吹牛!

    木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继续用下巴对着余小树。

    余小树脸上男孩稚气和男儿志气交织,公鸭嗓都比之前听起来低沉许多,“我余小树才十岁,没钱没势,但公子真能救下小姐,我便给你当牛做马也行,不,这条命都可以交给你。”

    屋内其他人,春华秋实两姐妹都一脸希冀地看着木青,王修微保持平静的微笑,大概只有武陵才在心里嘀咕这小子在抢他饭碗,他妹妹武清都隐隐猜出来木青是好意。

    木青保持着高傲的姿态,满意点头道:“作为一个小小男子汉,确实应该勇敢地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以前是檀儿小姐她们保护你,现在整个听梅小筑,就你一个男的,你该强壮起来,保护她们。”

    余小树一脸热血,鼓着小脸认真点头道:“公子说吧,要我做什么?”

    木青缓缓道:“一是,以后你要负责起你家小姐与我们的来往,传递消息,二是,说说,是谁让听梅小筑成了现在这样子?”

    余小树还是个不满十一岁的孩子,现在自认为自己在拯救自家小姐,心里障碍被扫清后,点点头,大声说道:“是白利群那个混蛋,是他一手造成的。”

    白利群?没听说……

    木青望向王叶青,王叶青蹙眉说道:“我之前还以为会不会是教坊司,里面哪个不知收敛的恶贼。现在看来情况要比想象得要严重许多。”她看向面前的春华,“这个叫白利群的,是不是跟城主府有关?”

    春华之前嗫懦不言,如今也算是明白了还不向面前这些人求救,小姐怕是真没救了,便一言一语地慢慢说了出来。

    原来这白利群,是朱雀城现任城主白豪的亲侄子。白豪早年忙于政务,没有子嗣,这白利群是他弟弟白荣的儿子,他也将其视如己出。

    这位公子哥是去年下半年来的朱雀城,整日里正事不做,不说欺男霸女,刚来那段时间也是闹出好几件事故,可他叔叔白豪是什么人,作为朱雀城城主,什么事情摆不平。

    好在白利群因为某些原因确实收敛了许多,平日里也不调戏良家妇女了,专往旧院这些地方来寻花问柳。

    现在有一种花酒桌上的艳羡传言,说白利群这位爷,将旧院的九位花魁睡了八位,如今就只剩下了檀儿小姐。

    奈何余小檀不从。

    起初,还有那么几个够资格的同道中人、世家子,想与白利群别别苗头。他们想得清楚,虽然檀儿姑娘是最红清倌人,但清倌人那也照样是妓-女,料想白利群不至于会为一个妓-女争风吃醋后会闹到动真格的地步。

    但白利群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是个吃独食的人,他看中的女人,谁想动就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那位与他争得最凶的世家子,在喝完花酒后,离亭归家时,一角踩空没能登上小船,就这么淹死在了清溪里。

    旧院本就是女子小话盛行之地,一传十、十传百,从那之后,听梅小筑门可罗雀,说余小檀什么的都有,往日里仰慕其风姿的,那些自诩清高的才子,也一个个忽略了原来清溪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听完后,木青一连声说道:“难怪,难怪今晚那些人都赶着过来凑热闹。”

    王修微有些好奇,“弟弟来这里时,又发生了什么?”

    当时的撑船童子余小树看了木青一眼,说道:“公子想要付一两银子就登船,引得周围那些人都很好奇公子是谁。”

    木青咳了一下道:“这不是终于有人敢挑战那白利群了么,他们肯定是因为这个好奇,而不是因为船资。”

    余小树面无表情地说道:“就是因为那一两银子。”

    木青一脸笑意,看着余小树说道:“我要去给你家小姐治病了。”

    余小树立马使劲点头道:“公子说的才是对的。”

    堂内气氛一时舒缓了许多,连带着两个双胞胎俏丽丫鬟都是不是瞧上木青两眼。

    不多时,柳月杉从屏风后慢慢踱了出来,王叶青看向她时,她嘴角向上弯曲微微点头,说道:“我与檀儿小姐聊了过后,她看开了许多,不钻死胡同了。”

    王叶青连忙站起来,握着柳月杉的手说道:“这事也许只能你才能做得好。”

    柳月杉勉强一笑道:“姐姐说什么话,大家同为女人,能帮就帮呗。”

    木青朝屏风后走去的动作一顿,轻声叹息道:“姐姐辛苦,以后别这样了。”

    柳月杉回首看去,明亮的眸子深处有一层浅浅的雾气,王叶青感叹道:“臭小子很危险啊,不知不觉间,都快成为女人之友了,偏偏他自己还不觉得。”

    柳月杉瞬间听明白了王叶青话里的促狭揶揄之意,莞尔一笑道:“他确实得注意啦,他是个好人,但好人难做不是。”

    余小檀闺房里的艾草气味还没有散去,木青进来时,她侧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木青的脸。

    木青对她点头,语气平静道:“你看,这世上总还有比你现在更难过百倍的事,小小一个白利群,何至于让檀儿小姐自毁成这样?”

    余小檀两抹淡眉皱成了一团儿,惊讶问道:“公子怎么知道是他?”旋即担忧道:“是春华她说的吧,公子你们除来朱雀城,犯不着为了我无端竖敌,这件事你还是不要牵扯进来为好。”

    “月杉姐跟你说了吧?”

    “嗯,公子是一个好人。”

    两人一问一答,是不是答非所问只有天知道。木青挑明道:“我的身份本就与朱雀城是犯冲的,多这么一个敌人无所谓的事。”

    余小檀笑笑摇了摇头,木青走到她床边坐下道:“明天还得请檀儿小姐把那位红凌小姐请来。”

    “这是自然。”余小檀缩了缩身子,小巧的鼻子皱了皱道:“公子还是称呼我小檀吧。”

    “嗯,小檀姑娘,我答应了余小树,他说出白利群,我替你解毒。”木青把余小树小小地买了一遍,“现在请小檀姑娘配合。”

第一百六十一章:加个任务

    “配合什么?”

    余小檀半张俏脸被被沿遮住,睫毛扑闪,虽然她料定对方绝不至于做出无礼之事,但眉宇间依然多出了几丝羞意。

    并不是男子见着了绝色女子才会惊艳,女子见着了皮囊委实俊俏非凡的男子,也是会心动的,毕竟世间颜色,无论山川河流,风花雪月,还是男女姿色,皆可养眼。

    心房陷入死胡同旧矣,等她第一次回望时,才发现原来此时深更半夜,一俊俏男子在她闺房。

    木青发现余小檀目光生动了许多,暗道柳月杉的开导功不可没,伸手掀开被子一角,余小檀瞪圆了眼睛,瞬间面无血色,木青讶然道:“小檀姑娘放松,我现在要替你解毒。”

    木青抓住余小檀有些抗拒的手腕,放在床沿便,又将痰盂放在下面。

    “待会儿毒血排出之时,可能会有些痛,惹着点。”木青探出两指扣在洁白纤细的皓腕上。

    余小檀偏着脸嗫懦道:“公子,王姨已经做过一次了。”她看木青面貌这么年轻,在解毒这方面多半是赶不上王叶青的,又不好明说。另外,她确实有些怕痛。

    “放轻松就行。”木青为了安慰对方,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余小檀一眨不眨,她能感觉到,最开始时,好像又几片羽毛落在了自己手腕上,痒乎乎的,后来羽毛燃烧了,化作一股股炙意,微微灼烧了片刻,便化作源源不断的热流,沿着手臂流向了她的全身。

    余小檀只是个毫无修为根坻的普通人,所以感觉到的是一股炙意。木青输送真气时,极为小心,始终保持着头发丝那么一股,他分出一缕细小灵识随着真气进入,慢慢地找到了症结所在。

    越来越多的真气积累,盘桓在余小檀的小腹位置,化作一股比泡热水澡稍稍热上几分的在暖流,慰烫得余小檀小嘴微张,眉眼稍显迷离。

    “嗯~,公子,你这也是真气吧,跟王姨的很不一样。”余小檀将呻吟声硬生生掐断,化作了自己的诧异。下午时,王叶青没少替她输送真气,对方那真气阴柔清凉,维持着她体内的血气生机,却远没有现在这般灼烫难捱。

    “是感觉那里不舒服吗?”木青看余小檀小脸憋得有些奇异的涨红。

    余小檀平躺着的娇躯微微上扬,身体弯曲,腹部蜷缩道:“啊,公子住手,我有些受不了了。”

    木青没有住手,低目凝眉道:“王夫人说得不错,那毒性已经和你的胎孕之气掺和在一起,精血有变,小檀姑娘,医生无分性别,请恕木青冒犯。”说着,他空暇的左手逮住被角一掀,余小檀尖叫一声,穿着轻薄亵衣的身体就暴露在木青眼前。

    木青找准位置,左手抵在余小檀小腹处后,便偏过头去,轻声道:“你这日积月累的毒性挺深的,难怪王夫人会说要花一年半载的时间。”

    木青说话时,暗自用上极为熟练的万毒归宗,余小檀小腹处,那股极为阴寒的毒气立刻被木青的真气蚕食转化起来。

    半盏茶后,木青终于余小檀小腹处那股毒气吸收得一干二净,真气在其体内游走一圈,确认没有遗漏之处后,便裹挟这余小檀小腹处的毒血,慢慢逼至手指间,提醒道:“会很痛,忍耐一下。”

    说着,木青将真气化作细针,刺破余小檀葱白一般的娇嫩手指,一股青黑色的毒血,瞬间激射而出,痰盂的毒血越来越多,这个过程比吸收消化毒气的时间还长,木青都不禁有些纳闷,余小檀这慢性服毒的自我保护方式,似乎将她自己的体质改变了一些,不然,体内有如此多的毒血,普通人早该一命呜呼了。

    而且在真气回到体内后,木青惊讶地发现,靠吸收对方小腹处的毒血,他的真气隐隐在极限上突破了半分,这在木青看来,其毒性精粹已经不亚于当初合道散的毒性了。

    终于,殷红的鲜血冒出指尖爱你,木青连忙按住余小檀的指关节,他望着脸色比之前还苍白几分的余小檀,笑道:“长痛不如短痛,檀儿小姐,你体内的毒应该完全祛除了。”

    “那可以替我盖好被子吗?”余小檀有气无力地说道,她现在连做羞涩的表情都有些乏力,体内毒一去,性命无忧,她本该性命无忧,可此时心里空落落的,并不好受,以至于她朝着木青挤出的笑容格外苍白刺眼。

    木青盖被子时,全程没用目光去扫视对方白嫩的娇躯,礼数周到,余小檀却没注意这些,木青沉默片刻道:“小檀姑娘似乎并不高兴?”

    余小檀轻声道:“月杉姐姐,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人不该轻易言死,这世界上总归有那么一群人或是一个人,是在意你的。但小檀从死胡同走出来后,外面依旧阴声可怖的追兵,我比不想时刻托庇在王姨或是公子的保护下,但自己总归还是少了许多立身的倚仗啊。”

    木青点点头,“小檀姑娘想没想过,离开这旧院呢?”

    “旧院限制了我,却在某种程度上成就了我,先不说能不能逃出去,带着春华她们,难不成靠卖兰花度日吗?”

    余小檀躺在床上,声音平缓许多,没有哀凄悲意,倒像是想要找到一条可行之路,于是在虚心向木青请教。

    木青沉吟片刻道:“离开旧院后,以小檀姑娘的能力是可以替王夫人打理生意的。”

    “至于那白利群的麻烦,我这里有个很简单的办法。”

    余小檀拿眼望向床边站起身来的木青,神色多有期待。

    “杀了对方,你出钱,我杀人。”

    余小檀眼神呆滞,好半响才回过神来,断断续续说道:“公子……公子这个办法,有些霸道,倒也不是不行。”

    木青摇头说道:“我就是做这个的。”

    余小檀恍然,她替泉府收集信息,自然知道一些内幕,越想越觉得若真能这样,好像也不错,那白利群做得恶早已罄竹难书,对方把她逼到如今这般地步,若不是王叶青及时回来,她的结局,死也许真是轻松的。

    既然这样,为何不做正面的反抗呢?自己连死都不怕的,不过,她望向木青问道:“不过公子不怕危险么?”

    木青轻蔑一笑道:“我从六岁开始,一直在经历生死危险了。”

    “小檀姑娘若是有意,可以等我从天南沼林回来一趟后,派……嗯派余小树去书局那边,登记一个赏金任务,我会主动选择做这个的。”

    余小檀有些意动,却又低下头道:“那样真的可以,可是小檀现在凑不出那么多钱。”

    木青这般迂回曲折,本就是不想对方为难,笑道:“那种恶人的命,本就不该值钱才对,不然就高看对方了。”

    余小檀“噗呲”一笑,感到一阵眩晕,木青探出手来,使用“枯木逢春”将精纯温和的真气慢慢渡了过去,她感激一笑道:“公子帮了我许多,小檀实在难以为报。”

    “打住。”木青摇头道:“我这不是还要靠小檀姑娘,替我打探消息么,我们这只算相互帮助。”

    “木青说的对。”王叶青其实一直站在闺房外,此时慢慢靠近床边,神色多有认真地扫了痰盂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笑道:“小檀,你不用跟木青客气,木青现在可是“救赎黎明”的老大,我也在其中。”

    “救赎黎明?公子还是老大?”余小檀万分好奇。

    木青有些尴尬道:“你把我和王夫人理解为一条船上的就行。”

    王叶青打趣道:“对,确实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过,蚂蚱多了也是力量,大家各尽其能,我在以前倒是没看明白这一点。”

    “不。夫人怎么没看明白。”木青摇头道:“大概只是在等我这号人出现吧。”

    木青的话惹得进来的众女都是莞尔一笑。

    余小檀此时气色好转,见人多了,脸色有层淡淡的红晕,有些不舍地抽手离开温暖来源,看向落在最后面的春华笑道:“此时夜已深了,春华,你快去收拾好两个院子,公子他们今晚就在此歇息好了。”

    春华领命很快去了,倒是木青立马站起来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在城中有客栈,月杉姐她们留在此处就行。”

    “公子是嫌弃听梅小筑连热水和床铺都准备不起了么?”余小檀有些忧伤。

    木青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今晚来此,闹出了个笑话,若是被有心人传开,对小檀姑娘的清誉有损的。”

    当事人余小树借此机会,一边说着原委,一边跑到床边关心起了余小檀的情况。

    余小檀认真地瞧了木然点头的男子两眼,叹口气道:“关于我的流言还有许多的,公子只要不怕被反污了名声就行了,其它的,小檀并不在意。”

    余小树听到这话,眼含敌意地上下看着木青,只有他知道,就算是以前听梅小筑开院纳客,也只是喝酒听取,檀儿姐从未留宿过任何一位男子。

    木青并不清楚其中,话到这个份上,他再拒绝就真地是瞧不起人家了。

    “那我也客气了,正好我也想想王夫人多请教一些事情。”

第一百六十二章:买馒头去

    天还未亮,木青就离开了听梅小筑。

    隐谷在朱雀城的暗桩消失了好几个。这是王叶青短短时间了解到的情况。

    昨晚,木青还是第一次从王叶青口中得知,原来城内还有些地方,跟书局一样都是隐谷私产,不同的是,那些地方只服务于一个人,掌律慕容隐。

    昨日进城,王叶青第一时间便是去某个地方“报到”,结果发现那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然后她又找了几个地方,发现照样没人,半点记号也没留下。

    这很不正常的,要知道,对王叶青这种身份的“老人”来说,那些地方存在的意义就包括监视与制衡,是比书局还要熟悉的地方。

    种种迹象都在印证一个猜测:隐谷出事,慕容隐把力量收紧了。

    黎明前的街道,灰白青冥,木青最终放弃了沿着清溪去书局的想法,他跟李负陈浊这些人不对路,想问到一些实情应该很难。

    邻溪客栈大堂,店小二趴在柜台后打瞌睡,偶有早起客人吃着早茶,看见这么早,一年轻人从外面回来,都是一脸了解的古怪笑意。

    此处客栈地段极好,挨着清溪河,距离那旧院不过半刻钟的距离,这位身上那股脂粉香气做不得假,多半是那外地慕名来此,到旧院宿醉寻欢了一夜的客人。

    “地四号的客官,请留步。”店小二对大堂内气氛变化很敏锐,睁开惺忪睡眼,见着一上楼身影,连忙找叫住了对方。

    木青停下上楼的脚步,转过身来,就见店小二手里拿着一封信凑了过来。

    “这是昨天你离开后,有人指明留给你的信。”店小二说道,

    木青愣了片刻,没有伸手去接,蹙眉道:“来那个人留姓名没有?”

    店小二有些为难道:“那人阴沉着张脸,只说是客官你的朋友,指名说留给地四号房一个叫木青的人。”

    “客官可是叫这个名字?”

    木青微微颔首,小二松了口气道:“那人是有些奇怪,丢下这么一句话和这么一封信就转身走了。”当然也还有一两白花花的银子。

    木青不动声色接过信,回到二楼最右边写着“地四”的客房门前。夹在门缝上的头发丝还在,木青打开门走进去后,却是眼睑骤缩,屋子里有人来过了。

    靠窗位置的方形小桌上,茶杯上本该放得整整齐齐的茶具被人用过了,茶盏的盖子倾斜着没有盖严,里面还剩下有半盏凉透了的茶水。

    对方以这种方式,根本就没想过遮掩痕迹,而是明明白白地在告诉他:我来过了。

    干这一行的,这已经算是一种善意的表达方式了。木青自嘲想到,走到桌边,将窗户撑得更开,直接打开了手中的信。

    是书局的信,里面有两张纸。

    第一张纸上,就只写了一件事,是在提醒木青,他接下的这个任务,雇主追加了一倍赏金,催促他尽快行事。

    第二张纸上,写的内容比第一张还要简单。寥寥几字,组成了一句话:告诉他,随时都可以终止这个任务,我来承担责任。

    这两张纸上的内容相互矛盾,字迹各异,第二张的墨渍也要更旧一些。

    很明显,出自不同的手笔,时间上也分先后。

    木青心中谨慎,将两张信纸放在桌上,背面朝上,摊平左下角,手指沾着冰凉茶水抹了上去。

    信纸边角处,淡黄色的茶水迅速晕染开来,不出意料地露出了特殊花押暗印,第一张纸上是一片柳叶,第二张纸上是相交的刀剑。

    来自何处也弄清楚了。木青剑眉紧蹙,不明白一个等级较低的“乙下”任务,为何会引得这样的关注力度。

    “一日车行……”木青望着楼下已有人声的街道,陷入了沉默。

    ……

    ……

    辰时未到,正是朱雀城老百姓朝食的时间,穿着粗布短褂的张安平就已经来到了一日车行门口。

    侯义勇坐在柜台后面,还是埋头“呼噜噜”地吃着大碗肥肠面,张安平吞了口口水,轻轻敲击台面,“东家,我来挂靠登记了。”

    “啊,老张你来啦?每天都是你来得最早。”侯义勇笑嘻嘻地站起上来,拿出一本册子给他。

    张安平接过后,拿起一旁的硬猪鬃毛笔,沾了沾清水化开过几遍的墨水,一边写下自己的歪歪扭扭的名字,一边感叹道:“不来得早不行啊,我得多挣几个铜板嘛。”

    写完后,他便径直往车行后面走去,他的老伙计还在后面的马厩里。

    “哎,老张你等等。”侯义勇拦住了张安平。

    他从柜台下摸出一件小孩子的漂亮夏衣,一脸笑眯眯说道:“本来想亲手给酒儿的,昨天去你家没找到,这间新衣裳你就替我送给她。”

    张安平凝眉看着那件夏衣,沉默了一瞬,便抬起脸来,万分感激地笑道:“上次的钱都还没用完呐,那我替酒儿多谢东家你啦!”

    “谢啥,谢啥,我第一眼看到酒儿,就觉得这孩子鬼灵精怪的很喜欢。对了,她最近去哪里了,我有很久没见着她啦。”

    张安平眼底深处潜藏着淡淡杀机,面上却作熟络无奈道:“这孩子就是太调皮啦,所以我把她送乡下亲戚家,开蒙去了。”

    “哦,那你可得记着找时间把这件衣服带去给酒儿啊,我怕这夏天转眼一过,到秋天就又不合适了。孩子总是长得很快。”

    张安平连说“当然、当然”,走到后院马厩里,牵出马匹,熟溜地套上马具,连上马车,便又朝着南城门而去。

    南城门,城门才开不过半个时辰,满载着药材等货物的马车便已经络绎不绝。

    人流多的地方,客流也多。张安平站在城门一旁,眯眼看着人来人往,他还记得,大概是一两月前,那还是一大早,他载了一位年轻的心善客人。

    也就是那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侯义勇便开始对他“特殊关照”起来。

    今天等了一刻钟,才有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这位乘客,蓄着胡须,眉宇凌厉,大概在三十岁左右,一袭青色罗衫,是朱雀城常见的商人打扮,却也流露出一股清雅气质。

    这人来到张安平的马车旁,先是上下扫视了他两眼,似乎在确认他这人能否接下这趟差事。

    “总有些人,坐个马车这也挑那也挑。”张安平心里腹诽,却是一脸讨好笑容,默默挺直腰背,鼓起自己的大腿和手臂肌肉,那客人才满意点点头钻进马车。

    在此过程中全程无话,张安平的笑容僵在脸上,等那人坐稳后,才抹了把脸,率先才开口问道:“老板这是去城北的药材交易市场吗?”

    “不,去青云街。”

    “好勒,您坐稳!”

    张安平背过身,撇了撇嘴,极为麻利地驾动起马车。

    车轱辘“磕哒哒”地碾过青石板路,桃李巷两旁,桃树梨树相隔一段距离便会有那么一颗,此时芳菲已尽,拇指大小的青色果子缀在枝头,意趣盎然生机勃勃。

    木青一直将车帘拉起,默默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桃李巷后,是泥腿子巷,早晨热闹依旧,金色的日光早在蒸腾的热气上,馒头的香气似乎也浓烈了几分。

    一群孩子,好像又被赶了出来,木青凝目看去,似乎都是些稚嫩的陌生面孔,这一次他没叫停下车,等到马车到达青云街后,他便下了马车,付了一块碎银子,转身离开。

    “哎,先生,您等等!”张安平抬了抬掌心的碎银子,感觉出其中的分量,连忙叫住了木青。

    伪装过后的木青转过身,眼睛眯起,自由一股凌厉气势,张安平连忙凑上来说道:“从城南到这边的车资,只需要100文,您这碎银子起码有半两。”

    木青眼底深处有些思考,问道:“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拦下我?”

    张安平连忙摇头道:“做人做事都得讲心意,这虽是小事,但正是这样的小事才能让我这生意做得长久。先生你等着,我现在去给你换成铜板找你零钱。”说着,探头往街上的铺子看去。

    木青轻笑道:“这里随便一叠宣纸就不只这半两银子,还是算了吧。”

    张安平有些为难,他从堂兄那里是知道这些文人的什么四宝确实老贵了。

    木青指着车厢,问道:“你这马车是一日车行的?”

    马车车厢最上面有一个冉冉升起的红日,便是一日车行的标志。

    “对。”张安平以为理解到了对方的意思,恍然笑道:“公子到时候可以来一日车行来找我,等我换成铜板了还你也行。”

    木青摇了摇头,抚须笑道:“我家有一个晚辈说过,有一次来这边,也是坐的你们车行的马车,半路上还做了件雅事。”

    “不如你今天也效仿一次,多的铜板就不用找给我了。”

    一日车行的零佣马夫可不少,张安平有些好奇,问道:“不知先生要我怎么做?

    “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到刚才经过的泥腿子巷去,买些能放得久的粗粮,送给那些小乞丐就行。”

    张安平瞳孔扩大,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面前这人是那侯义勇的手下,后面反应过来,面前这位,论气质就比侯义勇高了不知道多少,他干笑了两声才恢复了过来,“一定一定,小的回去时便去做。”

第一百六十三章:泥腿子巷

    木青是张安平今天的第一个乘客,但张安平不是木青今天的第一个车夫。

    在张安平在南城门待客时,木青当时就在一日车行附近,他上了另一个车夫的马车,说是张安平是某个远房亲戚,就问出了张安平当时的位置。

    当木青把“张安平”这个名字和车夫老张的面孔放在一起时,他就知道事情绝不至于如此简单。

    张安平刚才失神的一瞬间,木青捕捉到了对方的气机,不过四品到五品的修为,杀这么一个人,用得着追加一倍赏金?

    “如果我现在就出手,不是一切都结束了吗?他们是料到我不会出手?”

    木青心中想法纷呈,打量张安平的目光却很平静。

    猎人寻觅猎物时,并不是见着一个就会立刻出手,他首先得思考自己能不能杀死猎物,然后还得考虑若是使了千斤的力气,到头来猎物却不能弥补千斤力气,是一个很不值得的事情。

    张安平看着木青,不知道怎的想起了当初侯义勇给他看过的画像,瞳孔微缩,脊椎冒起一股寒意,默默退后了两步。

    尽管木青此时的伪装与当初已经有了差别,但对于张安平这种有见人过目不忘本领的人来说,一旦往某个猜测上去靠拢,很多时候表象后面的真想便也露出了一角。

    木青笑笑说道:“你可以走了,记得我说的那件事做好。”

    他欲言又止,点点头,走了几步过后,最终还是转身说道:“先生那位晚辈叫什么名字?”

    “木青。”木青面无表情。

    “他出事了吗?”张安平眼里有些歉意。

    “他以为我是来报复的?他做了什么?”木青心里想到,眯着眼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出事了?”

    自知失言,张安平眼里并无多少惧意,“我们东家喜欢打听大家平时都拉过哪些人,我在对方面前,曾夸过先生那位晚辈。”

    木青平静颔首,“你们东家叫什么名字?”

    “侯义勇。”张安平顺口而出。

    “我知道了,你走吧。”

    张安平明显表情一松,片刻后就驾着马车离开了青云街。

    木青默默看着马车远去,迷雾散开了一部分,出现了一个很敏感的地点:泥腿子巷。

    “泥腿子巷于我而言有特殊意义,不过对方把这张安平放到棋盘上来,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书局那边,提供的信息说他是前城主府余孽……”

    “余孽!姓张?”木青蓦然睁大眼睛,他想起了张之景叔叔,也就是妹妹芍药的父亲。

    心里估算着这距离已经是一品高手的灵识极限,木青才颇为满意,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木青从一条巷子出来后,便又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貌,他凭着堪比一品高手的灵识,始终不紧不慢地吊在张安平后面。

    张安平这一路回程,经过泥腿子巷时,没按照木青所说的做,根本停都未停。遥缀在马车后面的木青反倒精神一振,越发上心起来。

    时间不紧不慢,不受人为影响的逝去。

    木青现在正站在街边一买酸梅汤的走摊旁边,捧着爽口的酸梅汁,望着快到头顶的日头,有些遗憾。

    巳时已过,临近中午。张安平他之后,又拉了四趟客人,但对方始终没有多余的想法与动作。

    木青没来由想起在当初接受潜行跟踪训练时,面瘫死鱼脸教官一直在强调一件事情:潜行跟踪,从来都是一件石磨豆腐般的细致活。

    确定目标,保持跟踪,收集情报,每一道过程都需要保持充分的耐心,并且全程都要注意不被发现。

    可惜的是,木青下载最缺的就是时间。中午他还得回到听梅小筑,万花谷的消息在他心中的分量,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

    好在张安平最后给了木青一个意外惊喜。

    一日车行的车夫们,中午有一个时辰的吃饭休憩时间。张安平这一次绕了一个远路,才带着一身疲意,来到了泥腿子巷边上的一家饭馆。

    “老张,今天拉到外地来的肥羊没?”小饭馆的老板兼厨师老李殷勤地招呼张安平坐下。

    他老婆还提了一壶只冲泡过一次,还有滋味的桑菊茶,一边倒上,一边笑道:“是来看酒儿的吧,那丫头在张先生那里可是小霸王的存在了。”

    两口子经营一家小饭馆,都是些穷哈哈的街坊邻居,利薄,平日里起早贪黑,便也将自家的调皮孩子送到了张安平堂哥那里。

    也就是他们是互相认识的,不然若是生面孔或是外人来此,他们绝不会谈论此事。

    私塾地点隐蔽不说,相交相识多年,泥腿子巷的邻居们自己琢磨出来了一件事:那就是张先生人是极好的,但可惜应该是犯了什么事,从来不会与陌生的外人来往。

    就算是初夏,中午的日头也多了几分热度,何况朱雀城地处天南,本就是皇朝最先热起来的城池。

    张安平卷起衣袖,“咕咚、咕咚”茶水下肚,清爽酣畅,才笑叹道:“外地佬多时来做生意的,最是精明不过,那哪里是什么肥羊。不过我今天确实是来看酒儿的。”

    “对了,最近没啥可疑的人吧?”张安平意有所指,声音都放低了许多。

    今天中午店里刚好只有张安平一个客人,老李望着正对出去的街道巷口,说道:“放心吧,我这里视野最好,最近没啥外人来这边的。就算有,你还不放心大家吗?”

    张安平笑着点点头,贫苦人家少了各种攀比,反而抱团得紧,张安平抛出一块碎银子给对方。

    老李连忙用双手接过,用牙齿一咬,一脸喜意笑道:“你今天还说没拉到肥羊。说吧,吃啥,我马上给你去搞。”

    “不,我还是照旧,给我的四两葱花面里,加两个鸡蛋就行,剩下的,嗯,剩下的,你做成粗粮馍馍,给巷子里那些吃不起饭的倒霉孩子吧。”

    “哎,你这老小子,这不是拉着我一起做赔本买卖吗?明知道我见不得那些造孽事,不是又得自己贴一些。”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

    两人的对话,清晰地落入了跟踪的木青耳中。

    此时他潜藏在巷子外的一堵墙后面,凝神细听着对方的对话,嘴角莫名弯起,他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墙后面不远处那间小饭馆,张叔叔当初也是开在那儿的,这也算还是一种传承了。

    六岁以前的日子,看起来已经过去了很久,遥远而模糊,可只要一响起记忆中的馒头香气,便只剩下了珍贵的美好。

    木青不过沉浸在回忆片刻,却发现隔壁没了张安平的声音与气息。

    深宫大院,朱红高墙,也许飞檐走壁的手段最是合适不过,毕竟飞来飞去的高人风范尽显不说,也常常出现在那些侠客志异的幻想当中,被认为是江湖主流风尚。

    但真实的江湖是紧挨泥泞的,想要打入这样贫民窟中,最好的方式便是伪装成他们的同类。

    并且泥腿子巷如今都是些破败民房,根本就没啥二楼建筑,所以很快,一衣衫不洁,看起来就像是下苦力的男子出现在了泥腿子巷路口。

    木青须发有些潦草散乱,来到近前,瞥了眼饭馆外的招子,“老李饭馆”四个字写在灰尘沾满脏兮兮的布帛上,依然可见其笔锋奇绝犀利。

    木青心里猜测,这招子怕就是那什么张先生所写,心里火热了几分。

    饭馆老李,微不可查地看瞥了木青两眼,心里感叹了声是个下力气的好身体,便移开了目光,木青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往泥腿子巷深处走去。

    越往巷子深处走去,身边的民房越是残破不堪,空气中弥漫着很复杂的气味,偶尔会是熟悉的饭菜香气,偶尔又会是汗水打湿衣衫久不欢喜的酸臭味。

    木青此时便有些后悔了,回朱雀城的路上,他该多做些准备的,比如炼制一些万毒真经毒药篇里的十里香,这种追踪迷香,当初用来追踪曹沫,已经证明了是有奇效的。

    好在刚才灵识堪堪捕捉到了张安平的踪迹,木青确定了一个方向,一直朝着民宅群落的深处寻去。

    张安平现在正快速穿梭在民宅内部,向着民宅掩映拱卫的深处走去。

    这些经过的屋子,有些太过破败没有住人,但有些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屋子,却是住了人的。

    这些人多是些平日里没啥正经活计的单身汉,潦倒窘迫,听到动静后,躺在床板上,翻了个身,看到是张安平后,无精打采的枯黄脸上,便又恢复成了恹恹的木讷表情,点点头没有作声。

    倒是张安平发现有些相熟之人,还会走上去骂两句,问为啥不出去找零工。

    在民宅内部已经走了半刻钟,张安平估摸着距离,拿出揣在怀里的一件崭新夏衣,加快了脚步。

    突然,一个身影便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张安平脸上的紧张如冰雪消融,快速道:“堂兄,我遇到件事,快找个说话的地方。”

    张之远微微皱眉,转身往某个方向快步走去,“跟我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斜刺一剑

    张之远领着张安平走了几道狭窄木门,穿过了几条不见天光的幽暗通道,终于在一处密室停了下来。

    密室里有股淡淡檀木香气,张安平知道这个地方是堂哥平时休息的地方,极少数人才知道这里,松了口气。

    张安平瘫坐在桌旁,自顾自地狂饮了碗水,一路走来,精神紧绷,口干舌燥,他缓了口气,连忙说道:“堂兄,我可能被盯上了。”

    张之远神情不见多少紧张,瞥了张安平一眼,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件小衣上,“还是那侯义勇?”

    “要不是侯义勇那个狗东西,我也不会把酒儿送你这里来。”张安平颇为愤懑,“不过,我今天有些新发现,好像事情跟当初想的不一样,这里有件不起眼的小事。”

    这边张安平还在仔细述说着发现,木青已经站在了一处民宅前。

    张安平的气息不见了!

    木青只知道对方便是从这里开始就进了民宅。

    发眼望去,破瓦危墙,朽门烂窗,这些要垮不垮的屋宅簇拥在一起,方圆五里怕都是这般光景,木青不得不佩服对方的眼光,在这样的地方,确实不好找人,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外来面孔。

    木青在考虑是不是今天就先到此地,惊觉身后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连忙藏了起来。

    两个小孩就这么叽叽喳喳地就走了过来。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妹妹,下一句是什么?我给忘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稚嫩清脆女童声音响起:“哼!你一天只知道与张酒儿打架,还打不过!千家诗里面这篇《乌衣巷》张先生昨天可是教了你好多遍。”

    男孩儿尖声为自己辩驳道:“我那是让张酒儿,我能打不过?不过这篇“乌衣巷”写得真好,有朱雀桥。”

    “你不会觉得,有‘朱雀桥’就是说的我们朱雀城吧?”女童小脸上带着菜色,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便显得格外炯炯有神,此时向上翻起,黑葡萄的眼珠只露出了一点眼白。

    男孩儿“嘿嘿”地笑,一左一右挎着跟身上衣服一样打满了补丁的小挎包,里面不知道装的什么,走路时“哐当哐当”直响。

    女童徐汀兰听到这个声音,天真地学着大人的讥讽语气说道:“你那包里装了个蛐蛐罐子吧,那张酒儿说闲得无聊,你昨晚就跑出去抓蛐蛐儿,你绝对是喜欢她。”

    “胡说,怎么可能,我只会喜欢妹妹你。”徐岸芷涨红一张脸,眼珠子一转,叹了口气道:“张先生说让我跟着他学武,你说我要去学吗?”小孩的思维总是很跳脱。

    徐汀兰和哥哥一起跨过狭窄木门,歪着脑袋说道:“既然你连诗都背不全,那还是去学武吧,好歹到时候,张酒儿就欺负不赢你了。”

    “可我听说习武很费钱的。”徐岸芷很是遗憾。

    徐汀兰吐吐小舌头道:“那还是算了吧,张先生对我们很好了。”

    门通门,屋连屋,光影交驳,这是通往私塾的路线。两兄妹行走其中,一路没停过说话,就没抬头认过路,木青嘴角微翘,神色温和,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

    本以为可以就这么一路到达目的地,看看那位张先生是何方神圣。

    可在进入某间倒闭了半边墙的屋子后,明明两兄妹已经旁若无人地顺利通过,木青却被拦了下来。

    屋内墙角,一个枯槁的汉子蜷缩在半扇木门做的床上,孩子过去时,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可等木青这个陌生人进来时,却强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气若游丝地问道:“你是谁?”

    木青身上真气应激流淌,可等看清楚这汉子模样后,便发松下来。这人生机将绝,气息已经微不可查,不然就算是他心神有些放松,也不至于发现不了这人。

    木青不打算理会这人,穿屋而过,可这男人竟然提起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猛拍身下门板喊道:“有外人,小心!”

    木青有些懊恼,身如风动,正想去制住这个男人,哪只这个男人裂开满嘴烂黄牙,冲他一笑后直接一命呜呼。

    对方这一声喊其实也不大,但却在着安静的屋子里很是突兀,才穿过屋子走在前面的兄妹俩声音一窒,没有好奇地回来看热闹,却也没再往私塾走去。

    他们安静地蹲在一堵墙下,两双大眼睛死死盯着屋子,小脸上充满了自责与害怕。

    木青走出屋后,便看到了这一幕,他身子一愣,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你们怎么不走了?”

    听到这句话,女童徐汀兰双眼瞪得浑圆,菜黄色的小脸上因为惊吓没了血色,拉着自己哥哥使劲摇晃着胳膊,男孩徐岸芷把妹妹挡在身后,抬起头说道:“你刚才跟在我们后面?”

    “嗯。”

    “为什么?”

    “想见见你们那张先生。”木青仔细审视两兄妹,感叹事情就这这么凑巧,他初次坐张安平的马车,遇到的那群小乞儿里,就有这两兄妹。

    “你是来寻仇的?”男孩绷着脸,眼光却使劲往刚才过来的屋子瞟,把自己的妹妹完全遮挡在了身后。

    木青少有的有耐心,蹲下来,平视着男孩眼睛说道:“屋子里那人确实死了,但我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他。你能带我去找你们张先生吗?”

    两兄妹不为所动,低着脑袋,也不知道是害怕到了极点,还是倔强到了极点。

    木青叹道:“我见过你的。你还有没有印象?”

    徐岸芷抬起头来,认真看了木青一会儿,眼里始终保持着防备与疑惑,摇了摇头。

    “你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你,当时我坐马车里,叫一个也是姓张的车夫,带你们卖了一些干粮。”

    女童徐汀兰明显比哥哥记性要好得多,一双大眼睛逐渐聚焦有神,看着木青说道:“我记起了,那个带我们卖馒头的后来才知道还是酒儿的父亲。”

    木青对女童和煦一笑,女童张嘴一笑,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害得她连忙用小手捂住。

    徐岸芷经他妹妹这么一说,也记起来了,不过等他看到木青一身下苦力的脏兮兮打扮,依然保持着防备道:“你真是马车里那位先生?”

    木青点点头道:“我真是,不如你们带我去那私塾。”

    女童徐汀兰为难道:“张先生说过,不能随便带外人去私塾的。”

    “我今天想见这位张先生一面,不如你替我去喊他一声,我就在这里等他。”木青不想吓着或是强迫两兄妹,说完轻轻地拍向男孩的肩膀。

    小道里,光影晦暗不明,从侧面看,木青身形高大,裂嘴在笑,他把兄妹俩堵在墙角,徐岸芷脸上还留着害怕和防备,木青这么一拍,就拍出了问题。

    “呲——”空气被切开的声音异常尖锐。

    斜刺里,一点寒芒乍现,清冷剑光紧随而至。

    木青拍出去的手顺势一揽,另外一只手也快速伸出,双手抱圆,将两个目瞪口呆的小孩抱在怀里,右脚在墙面上一蹬,向来时屋子侧身倒掠而去。

    这起始于阴影中的一剑极为干净利落,有真气顺着剑身激涌而至,却堆积在剑尖凝而不发,仍在蓄积。

    木青身形尚在倒退之中,正好看见这一幕,那剑尖前剑气喷薄愈发,剑身震颤不休,嗡鸣声中,只让人恍惚间如见海天一线的雪白潮头堆积涌来,只需要等待到达一个顶峰,便可以将礁石粉碎。

    他心中发寒,不敢再小觑,轻喝一声,一身不输于一品巅峰的真气从腰后喷薄而出,肩膀向下急沉,雪亮的剑尖带着穿透灵魂的寒意,眨眼便至,切掉木青一缕头发后,堪堪擦着他的肩膀,刺进了一旁的墙体之中。

    半倾危墙,眨眼便碎,雪亮银白的剑身尤自在漫屋粉尘中颤鸣不休。

    木青眯着眼睛,在屋中站定,心中清楚自己刚才有些托大,一开始没用上全力,若是刚刚慢上一步,他的半边身体恐怕也会如面前的半堵危墙,被那终于爆发的剑气炸的粉碎。

    一击未成,剑的主人周身剑气激荡,稍稍划开身前弥漫的粉尘,确定木青的放位后,便又向木青冲来。

    他见木青躲开时始终裹挟着两个小孩,冷哼一声,真气源源不断地冲向剑身,终是将剑气完全收敛。

    剑身之上,莹莹剑气铺满,银白透彻好似堆积起了千层雪。

    剑意内敛,剑气收发自如,这完全是剑修剑道有成的境界。

    木青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将两个孩子甩向身后,剑的主人手腕翻转,便向他刺了过来。

    逼仄狭窄的屋子里,粉尘未散,木青右手往袖中一探,短剑在手,“砰砰砰”地就是与对方交手了几十下。

    木青并不想误伤到屋子里的两个小孩,所以他有样学样,已经真气聚拢在剑身之上。

    短剑在这一瞬间变的通红,木青以剑招对剑招,一剑气对剑气,离火剑意瞬间就将短剑烫得通红。

    木青的离火剑诀本就不俗,此时两剑相交,一红一白两道剑光交错密集,木青一口周天真气雄浑无比,能够催发出剑气长时间不竭,对方明显感到了一些压力,轻喝一声,手上剑招变换,剑招连不尽,好似大雪崩塌。

    温度渐深到的夏日午后,木青却好似进入了隆冬时节,体内真气运转受阻,他立刻明了对方这是将交手上升到了剑道真意的真正比拼。

    他爆喝一声,离火剑意也在短剑剑身上缭绕而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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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517/ 第一时间欣赏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 作者:春水煮茶所写的《白日下的刺客》为转载作品,白日下的刺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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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下的刺客介绍:
修行是为了什么?
在他六岁被抓去隐谷后就有了答案。
作为一名刺客,他学的是杀人技,爱,就爱得彻底,恨,就恨得凛冽。
恣意行事,无愧本心!白日下的刺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白日下的刺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