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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水煮茶     白日下的刺客txt下载     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书生的剑

    张安平曾问过堂兄,二品修为了为什么不教孩子们一些真本事。

    书上的东西好是好,风花雪月,琳琅满玉,还可能读出黄金屋和颜如玉,但这是乱世。

    乱世是不一样的,刀剑相加总比唾沫飞溅的谩骂更有力,特别是对已经尝试过侠以武犯禁的滋味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但张之远如果不是这么多年,孜孜不倦地教孩子们读书,授认识世界的道理,也不会在潜性修心后,突破二品。

    文人心中尺,武夫刀上鞘。高品境界,常常追求返璞归真,不是没有道理的,收远比放更难,很难想象,张之远最是年轻气盛时的当年,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如今将剑放入鞘中,用书上道理温养多年,剑道已经比当年高了不知凡几。

    今日着倾颓半边的屋子里,一剑便已经让木青提起全部精力之人正是张之远。

    张之远手中长剑长三尺宽一寸,纤细雪亮,挥动时如倒垂冰棱,剑意森森,屋内气温骤降。

    木青体内手中贴身短剑不过一尺有三,此时剑气与剑意环绕剑身,交织递增,幽蓝色的离火剑气看看抵御住张之远的剑道压迫。

    这边张之远根本不给木青得闲机会,见木青地域住了无形中的剑道压迫,脚下交错,手腕翻转,手中剑好似纸上笔,圆转写意,挥毫泼墨剑只压得木青根本只能被迫防守,毫无反击机会。

    剑修对战,虽说剑意才是剑道的根本,但也有人专门以剑招去登临剑术之绝顶,所以江湖中其他武夫都说剑修最容易剑走偏锋,毕竟剑意剑气剑招都是“杀人剑”。

    张之远现在是压着木青在打,但一直保持着克制,没以真气催发出论及破坏力最大的剑气,剑意裹挟的剑道之争也是点到即止,反倒是以各种眼花缭乱衔接紧密的剑招交击地砰砰作响,可谓是银光灿灿,陋室生辉。

    剑招衍变至今,已经传世无数衔接流畅的招式,但最基本的无非劈、刺、格、洗这四种,木青现在大多时候都是以格剑与洗剑来抵挡张子远。

    屋内始终弥漫着粉尘,往往刚被一剑劈开,能稍稍看清,便被另一剑又给搅动空气,弄得浑浊一片。

    现在的张之远像极一位正下笔写到酣畅处的书生,意之所至,剑招连绵一气,木青被逼得一直后退。

    短短十几个呼吸,两人不下上百招,木青终究再剑术上经验不够,被张安平找着机会,一剑劈来,划破了右肩。

    木青剑眉收敛,不退反进,倒提短剑以肩转向张之远胸膛,张之远一剑建功还没收回,只能用左手向木青拍去。

    木青脚下交错一步,轻喝一声,却是直接将张之远撞得倒退了七八步,他之间逼得木青后退的努力又回到了起点。

    张之远以剑点地,终于稳住身形,连忙接下一口周天真气。

    张之远眯着眼,生生咽下一口腥甜的鲜血,直射着前方。他心中惊疑,目光中带着审慎,只想把粉尘后面目模糊的来人看透。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一套自创的书法之剑,是如何的写意圆转,根本没什么破绽。就算同为一品,一旦被他以先手使了出来,对手只有狼狈抵挡的命,除非等他自己一口真气吐完,否则根本就没有反逞之机。

    张之远胸口微微起伏,依然隐隐作痛,明白自己仍是大意了。

    本以为对方能在自己剑下坚持这么久,绝对到了极限是强弩之末,没想到这一撞,巨力千斤,似乎可以开山劈石。

    他自忖自己这些年修习没有丝毫落下,体内的真气在同境中并不弱,结果对方还能等到自己换气衔接的空当,给自己造成伤害,难道对方的境界超过一品?

    对面没剑光如墨破来,木青抿着嘴松了口气,他也怕自己这一口周天真气剩下全数用出,对方却换好了气,或者根本就是买了个破绽给他,他那会比刚才还有危险万分。

    事实似乎是对方也受伤了,这很好。木青心中苦笑,近来总是见着突破灵生境界的高人,自己似乎也不把灵生境的一品当回事了,现在心定后,才想起自己也才三品修为,一品中的高手真当是泥捏的。

    经脉中真气运转无碍,木青凝神静待,剑光先至,结果明显张之远忌惮更多,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尘埃落定。

    隔着渐渐澄清的空气,木青终于看到张之远的轮廓,眼睑陡缩,发现对方竟然和记忆中的某个人有六七分相似。

    看清木青容貌的张之远,所受到的震撼比他还要大,差点剑心不稳,他向前踏出半步,想起他曾经见识过的以假乱真的易容术,便又停了下来。

    “张先生?”

    “张先生!”

    半盏茶时间都没有,岸芷汀兰两兄妹脑袋瓜里一团混乱,只能老老实实地缩在墙角,等到屋内难得安静后,看清了来人是谁才惊喜地喊了出来。

    “不要过来,别动。”张之远严肃说道,他这时像极了私塾授课时的样子,徐岸芷挡在妹妹身前很是听话。

    木青不动声色地挽了一个剑花,见张之远视线头投来,他主动将短剑收进绑在手臂上的软鞘中,点头致意道:“我并无恶意,他们两兄妹可以为我作证。”

    一旁的徐岸芷此时正瞪大着一双眼睛,在两人剑上这边看一眼那边看一眼,见张之远探询目光望来,连连点着小脑袋道:“张先生,他说想见你,想我们带路。”

    张之远蹙眉道:“是不是你们不愿,他就把你们逼在墙角,想要出手打你?”

    木青哑然失笑道:“我怎么会出手打两个小孩?”

    相比之下,张之远更愿意相信两个小孩之,知道徐汀兰也脆生生地说木青没有想打她们,张之远才了然多半是自己看走眼误会了。

    他收剑入鞘,以儒家礼仪作揖道歉,“请这位公子见谅,通道内视线晦暗不明,我应该是看走眼了,不知道公子想见我一面,所谓何来?”

    木青沉吟片刻,开门见山问道:“不知道张先生与张安平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远房的一个亲戚,公子可是与他有什么旧怨?”

    “旧怨倒没有。”木青摇了摇头,顿了一下才说道:“不过是有人叫我杀了他。”

    木青这么一说,张之远沉默不语,倒把缩在墙角死人旁的两兄妹吓得一愣一愣的,木青勉强做出一个和善的表情,说道:“我和他还算有一面之缘,就想知道这里面是不是还有隐情。”

    张之远目光如剑,直直地盯着木青一张脸看,虽然木青为了进这片贫民窟,故意将自己的须发搞得乱糟糟的,但他那提拔俊秀的五官依然无比出众,张之远是越看越惊疑。

    “张先生?”木青有些纳闷,喊了有些出神的张之远一声。

    张之远心里权衡不下,问道:“公子觉得会有什么隐情?”

    “让我杀他的人,动机已经明了,说张安平是前城主府余孽。”木青淡淡说道,话锋一转,看向张之远道:“张先生这么厉害,其实那余孽说的是不是你?”

    “余孽?呵呵。”张之远的眼神复杂难明,似乎想明白某些事,对木青平静道:“余孽不过是杀人的托词罢了。”

    木青说道:“先生大隐隐于市,想必对朱雀城的势力很熟悉,我从柳叶书局带着诚意而来,不知先生……”

    张之远有些叹息道:“大隐隐于市也好,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也罢,不知不觉就被拖入局中,恐怕做局的人就在等这一天吧?”

    张之远闭眼再睁眼,冷漠地看着木青道:“准备好了吗?”

    “什么?”木青眉头一皱,不知道明明聊得好好的怎么对方态度陡转,张之远却想得更远,拇指在剑柄上一撑,轻喝道:“出剑!”

    “即是为了赏金杀人而来,何须多言,看你能否过我这一关。”

    张之远一剑出鞘,便向木青直刺而来,木青这才真是目瞪口呆,慢了一步。

    看到木青这般模样,张之远心中万分紧张,表面却依然万分冷酷,嘴唇紧抿,双眼眯成条直线,依然没有减缓丝毫速度。

    “呲——”刺耳如同钝刀相撞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木青抬起右手,横档在身前,张之远知道木青手臂下缚着一柄短剑,心中一松,剑招一变,改刺为撩,刚好与那兽皮制成的剑鞘砍做在了一处。

    木青剑眉一挑,心中疑惑,借势后退一步,便抽身短剑,与张之远又打作了一处。

    张之远全程一语未发,木青与对方眼神碰撞时,却发现对方目光中隐含深意。

    十几招过后,那种连绵不绝密不透风的剑招依然没有压来,木青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是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好几次练剑相交,张之远都可以选择更好的剑招。

    比如一开始,他若是保持刺剑不变,木青便不一定能轻易挡下。偏偏张之远抢得先机后,冲到木青身前时把剑招一变,由刺剑换作了撩剑,这其中的细微之处,在已经领教过一边压得自己踹不过气来的连绵剑招的木青看来,更像是不想伤害自己的临场作戏。

    张之远见木青目光闪烁间,似乎开始明悟,微微颔首,举剑一劈过后稍稍拉开距离,轻喝道:“张某私自悟得一剑,停笔投箸,这还是第一次使出,希望你有命接下。”

    张之远做了一个寻常人深呼吸的动作,木青却敏感地感觉到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动了起来,只是刹那天地间的灵气似乎被张之远借用,附与三尺剑身上,这般引动天地灵气的做法,并不是寻常的呼吸吐纳,更像是儒家中人修身练就的浩然之气,木青不敢大意,真气狂涌,身形爆退。

    张之远见木青离开了,颇为欣慰地微微一笑,一指向前点出,他磅礴的天地灵气汇聚挤压成一把白玉似的微尺小剑,瞬间掠了出去。

    “好好地活下去,不要与我们牵连在一起了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何为泉府

    聚天地灵气,一指点出,白玉似的小剑便瞬间向木青掠去。

    张之远微微一笑,喃喃道:“停笔投箸,书生意气,可不杀人。”

    “可手中尤有三尺剑,若不杀人,又如何意气?”他自问自答一般,聚拢而来的天地灵气大多数都落在了手中真正的三尺长剑上。

    剑身翻转,锋芒尽显。他身形一晃,持剑而出,“尽是些宵小之辈,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

    张之远可不是真只知道埋头教稚童开蒙,有些城主府布在泥腿子周围的暗桩,等着大鱼入网一网打尽的日子,他怎会不知。

    今日局势陡转,那些人可以去死了。

    木青被发现时,张安平在张之远这里刚好说完了那件本该被忽略的小事。

    有些事情本就经不起推敲,特别还是敌人处心积虑地引导此事,张之远对堂弟张安平口中的木青已经很感兴趣,如今一看,哪还不知道这是城主府设计的一场试探。

    若是木青直接一剑把张之远杀了也没啥,偏偏木青自己也确实想要知道真相,若是来了泥腿子巷,还都相安无事,这不反过来坐实了木青和他们的关系?

    张之远在看清木青面容后,心思电转,本来还在想木青会不会易了容,是城主府那边专门安排试探的,但后来木青一副真想探究到底的样子,反倒让张之远对木青的怀疑降低了许多。

    不过现在可不是什么故人相认的好时间,张之远到最后态度陡转,便是想的先把木青摘出来再说。

    张安平料得不错,他持剑出去时,被他记住的那几个地方,还都藏有不少好受,实力在二品的就有一位,好在对方直到死在张之远剑下,都没想到,他们没有打草惊蛇,想要一网打尽,结果被张之远一人给杀了个通透。

    剑气冲霄,却不是对着自己而来。

    木青从一处墙角的阴影处走了出来,望着剑气肆虐的方向,若有所思。

    特别是现在,他看着扶在掌心上的一柄莹莹虚幻小剑,越发确定对方带着善意。

    对方引天地灵气作剑,这种手段不消耗自身真气,不可谓不通玄,刚才木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先避其锋芒。结果这莹莹小剑不过眨眼便追上了他。

    好在此剑追上他后,并未把他刺个透心凉。

    “天地灵气能经久不散,除了靠剑意支撑,好像还有一种意。”

    木青直勾勾地盯着掌心上的小剑,摸索了片刻,将其附着短剑剑身之上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泥腿子巷。

    柳叶书局后方的屋檐下,李负站在陈浊身后,抬头望着泥腿子巷那边的天空,谨慎:“好像不止二品。”

    “咱们说是书局,却从没有谁真是书生。这人能以文理入剑道,是个人才。”陈浊微微一笑,“那白豪盯这人多久了?”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城主府一直没放弃对那条街的监视。”李负回答道。

    陈浊点点头,“他给姜尚修的解释,你怎么看?”

    李负摇摇头,有些看不起对方情报能力,“他们根本就没拿出足够的证据,只说是怀疑。”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木青当初进城时,确实在泥腿子巷停了片刻,至于另外一点,便是他们觉得样貌有相似之处。”

    泥腿子巷那边,剑气冲天而起后,有剑气如大瀑连绵,陈浊眯眼看了片刻道:“把别人全家灭口了,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倒是不难理解。”

    李负说道:“那木青呢?没想到姜尚修也对他青眼相看了。”

    陈浊摇摇头,不待希望地说道:“这局看样子是做成了,木青只要和那些余孽联系在一起,就放弃吧。”

    李负想起那城主府和三长老的关系,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客栈里,木青才包扎好伤口,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王夫人?”打开门后,感受到来人身上的熟悉气息,木青稍稍松了口气。

    连忙将她迎进屋里,关好房门,“你怎么来了?我这里并不安全,泉府那边知道我住这里。”

    王叶青戴着斗笠面纱,坐下后取下斗笠,摇头笑道:“你不用紧张,我刚来找你,自然确定了附近每人盯梢。”

    “另外。”她指着泥腿子巷方向,“他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

    木青点了点头,坐下后叹息了一声。王叶青落在木青身上的伤口上,开门见山问道:“你刚才是不是也在那边?”

    “唔。”木青没有隐瞒,“我今早上回来,便被催着去做任务,没想到那地方还真是不简单,我遇到了一个一品剑修。”

    王叶青闻言蹙眉道:“真正的剑修个个都是难缠货,想我们不走剑道,选择武器都选的是剑,便可见一般。”

    木青回来后,便在想到底是谁在把他往泥腿子巷那潭浑水里引。

    张叔叔当年的死,是他和妹妹张芍药挥之不去的噩梦。

    但若不是今天这么一闹,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原来张叔叔可能与前城主府余孽有关,毕竟那兄妹称呼的张先生,与张叔叔长得有那么几分相似。

    只是这背后,又是谁?似乎一开始就确定他会与张安平这些人有关?

    想到那张先生最后态度可堪琢磨的变化,木青有一种“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就我这个当事人临到头来才发现”的错愕感。

    木青原来还以为张安平会跟白嘉禾那群人扯上关系,现在看倒是跟自己和妹妹芍药关系牵连很深了。

    木青想得出声,王叶青说话他便点头,心不在焉的样子被察觉出来,王叶青皱眉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木青回过神,看着王叶青澄澈的目光,反倒是自己不好意思,慢慢将因为张安平而牵扯出来的事都说了一遍,除了妹妹芍药身世关系。

    “你说的那个剑修这么做也许是认出了你,主动替你划清关系。你小时候的那位张叔叔,很大概率跟他们有关。”安静听完后,王叶青一针见血地说道。

    “我心中也能确定个七八分。只是……”

    “只是你的敌人到底是谁?”

    “嗯,既然是前城主府余孽,立场鲜明,现在的城主府应该算一个,那隐谷内部呢?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刺客一脉,结果……”

    王叶青沉吟道:“姜尚修那么做,确实是在保护你。我现在有个建议,你就这样带伤去书局一趟,我远远跟着,现在只能再试探一下书局的态度。情况不对,你把动静闹大点。”

    木青心中一沉,点点头接纳了对方这个建议,他估摸着时辰,问道:“已经是中午了,恐怕小檀姑娘那里,去不了了。”

    王叶青眼底有一缕隐忧愁丝隐藏得极好,“我会替你留意万花谷那边的情况,事要一步一步做,你想去书局,情绪可以愤怒一些。”

    柳叶书局门口,打开门后,看清面前是谁的李负终究是没能藏住眼底的惊讶。

    木青脸色苍白,捂着流血不断的手臂,冷哼一声,便直接冲进了书局里。

    木青两次进书局,都赶在了饭点,陈浊见进来之人是木青,笑着示意李负去拿最好的外伤止血药,木青一脸愤怒并没有接受,质问道:“你们想除掉我?”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李负眉头一皱,还想在出声训斥,陈浊挥了挥手,他立马退到一边。

    陈浊说道:“你应该明白,虽然泉府接的多是些杀人的买卖,但始终自认为是商人,商人更看重什么?”

    “利益。”陈浊说话时有精光从眯起的眼缝中透露出来,“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们不会闲着没事,算计到你头上来。”

    “那若是利益足够大呢?”木青目光如刀,“若是利益足够大,你们不就做了?别忘了你们留在客栈的那封信。”

    陈浊意态闲适,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笑道:“是。我们确实催了你。但姜尚修的那封信也一并放在了里面,难道李负没有这么做?”

    他简单地往一旁那么一瞥,屋内的温度瞬间低了许多,隐于角落的李负走了出来,低头没有说话,显然笑笑挥了挥手,李负便又退了回去。

    显然,陈浊对自己的心腹是很相信的。

    木青脸色难看道:“书局这样两边讨好的做法,看起来是没什么立场,但一开始不把信息对我说明了,何尝不是针对我?”

    陈浊多看了木青几眼,说道:“你要知道柳叶录上的任务可不只有你这一个,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考虑雇凶杀人的客人会有怎样的动机,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算计。”

    “但这一次你们是知道对方的算计的。”木青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丝毫不给正与陈浊对峙的自己留后路。

    “那今天就把话说明。”陈浊面无表情,眯眼说道:“泉府不会特意针对你这样的小家伙,但商人的心中随时准备着一把算盘,谁的利益给得更多,你可以简单地视作那就是我们的立场。”

    “你这一次很幸运,你的价值被姜尚修看在眼里,而姜尚修能给泉府提供的利益暂时不弱于把赏金价格提高一倍的客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试探立场

    木青此时的愤怒半真半假。

    真的是隐谷真心不是个能待的地方,要人出力不说,说不定何时就把人卖了,还说是你没价值了,假的是木青本来便是试探这一次泥腿子巷的算计,泉府的立场在哪里。

    木青觉得陈浊说的话,难听了些,但应该是真的,所以他耐子性子说道:“看来,你有些料到我会出事了。”

    陈浊微微一笑道:“说说看,你把那张安平杀了没?”

    木青故作遗憾道:“我跟踪了他一路,后来他进了泥腿子巷。”

    他看了陈浊一眼,“我跟进去才知道,那里面不是已经垮掉的屋子,便是快要垮的,不是在里面生活的人根本找不到路,而里面那些贫民流民天然对外来者带着警惕。”

    木青这下意真情切,感叹道:“我还没走多远,就被一个要死不死缩在墙角的人喊了嗓子,被发现后,直接面对的就是一品剑修。”

    “幸好我跑得快,不然就栽在那里面了。”木青状作无意,将胳膊上的伤口露了出来。

    李负就站在木青身后,他是辨认伤口的行家里手,当他看到木青胳膊上那道伤口后,神情明显认真了些,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木青如今是一品的灵识,李负和陈浊的目光交流自然被他看在眼里,他心里发笑,语气冷硬道:“这个任务是书局的严重失误,张安平背后有一品剑修。”

    “这个信息确实很重要,雇主没提供,我们也没提前收集到有效信息。”陈浊点头承认,“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

    木青沉默不语。

    陈浊说道:“这个任务,你可以终止了,不用搞到姜尚修那里,书局就可以替你将责任一力承担了。”

    木青古怪地看了陈浊一眼,陈浊笑眯眯说道:“不用这样看我,每个人都是有价值的,你若是那一品剑修,说不定有些事,就不会发展这样。”

    木青问出了今天最后一个问题,“你说的话管用吗?或者说,你说的话是代表泉府还是代表这间书局?”

    陈浊饶有兴趣地说道:“人都有价值,而我是陈浊。”

    “好。我暂且信你们一回,下次若还是联合外人,或者看在眼里却不知会就……”

    “就怎么样?”陈浊始终一副云淡风轻弥勒佛的样子。

    木青深呼吸口气道:“别等我成一品。”

    木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威胁过后不打招呼就走,陈浊望着他背影说道:“你这段日子就待在临溪客栈吧,不要乱跑。”

    木青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你觉得他在演戏没有?”陈浊看向李负。

    李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的伤口上还有股剑意一直破坏着血肉,这一剑应该没什么水分,是有几分凶险的。”

    “至于他说的这些话,不像是气话,更像是试探。”

    陈浊颇为满意李负的回答,点点头道:“这小子能在一品剑修的剑下活着回来,三品修为二品实力应该是有的。而且这小伙子脑子也算聪明,知道现在摸清各自的态度更重要。我现在倒是有些明白姜尚修的为啥看好这个年轻人了。”

    “城主府那边竹篮打水一场空,多半不会罢休”李负问道:“可能还是不会放过木青。”

    陈浊眯眼道:“白豪别的不行,乱局中搅混水摸鱼的本事倒不错。他若问起,你说木青受伤差点死了。至于还有没有下次,看他出什么价了。”

    “毕竟姜尚修看好的年轻人,我也愿意多高看一眼。”

    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有许多方面,背景地位,财富实力。性命作价,这本就是泉府书局擅长的事。

    走出门去的木青并不清楚,自己还有可能被书局在坑一次的可能性,他没有左顾右盼,径直回到客栈房间内。

    等他叫小二换上一壶热茶,自顾自倒了两个茶杯,没过多久王叶青就走进了房间。

    “你还不处理伤口?”王叶青坐下后问道。

    木青抿嘴说道:“我这伤口就是给他们看的,剑意消磨后,止血很快。”

    王叶青见木青蹙眉想事,心思透彻说道:“你能顺利出来,看来泉府依然是立场模糊。”

    “陈浊也最多只能代表朱雀城的柳叶书局了,不知道他那大哥,隐谷三长老陈清是个什么样的人?”

    “隐谷谷主闭关这么多年,权力分化,陈清陈浊两兄弟把持着泉府,他们的立场是模糊,但陈浊好歹可以说是跟钱走,这陈清很多时候都是放权给各地的书局,从未表明过自己的立场。这样的人应该更棘手一些。”

    “哎,都是些难缠货色。”木青觉得,若是那些人对自己有歹意,自己跟这些人斗智,远不如一剑砍上去来得简单舒服。

    伤口中的剑意终于被真气冲散,木青吐出一口浊气,他之前听从王叶青的建议,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把张之远那缕剑意分出一丝,落在伤口上,其实并不好受,不过现在把那抹剑意冲散后,切身体会之下,倒是有些体悟。

    这股剑意既然能够沟通天地灵气,自然极为特殊的,木青暂时也只是领悟剑意中还有一种起桥梁作用的意气。

    木青在书局故意不处理伤口,还是流失了半分气色,脸上有些疲态,此时略作调戏后,便匆匆包扎好伤口,对王叶青说道:“王夫人,走吧,说不定那位红菱姑娘都等得不耐烦了。”

    王叶青神色有些无奈,她今天主动来找木青,其实出来猜测泥腿子巷那边的动静可能与面前这人有关,一开始其实便是从红菱哪里了解到了一条极为有用的消息。

    “不用了,红菱上午时候没事,已经来过听梅小筑了。”

    “那她怎么说?”木青一脸迫切。

    王叶青不再隐瞒道:“这真是你越害怕什么就会来什么。万花谷确实出事了,刚才没第一时间说,就是怕你心绪太乱。”

    木青的脸色就如同中了十几剑苍白无比,他一言不发地坐回座位,抬手示意王叶青继续。

    王叶青说道:“就是前两日,红菱服侍白利群那个纨绔,对方酒醉漏嘴,城主府派去了一批好手,配合天狩,促成了万花谷内部分裂,才回去不久的大师叔夺权成功。”

    铁骨寨后崖密林那次,芍药的两位同门许左和白嘉禾他都见过了,唯独没有见过那位女子大师叔。

    以前他也很少向芍药打听他们师门上一辈的消息,没想到此时一来就是个炸雷。

    “这大师叔背叛万花谷,和天狩城主府这些官方势力来了次里应外合?”

    “料想情况差不多。”

    “那谷主她们有消息没有?”木青一脸害怕又一脸看向王叶青。

    王叶青叹口气,可把木青吓得面无血色,她只好连忙说道:“这些事情,那纨绔子只能知道个大概,你妹妹和她师傅暂时是没有消息的。”

    没有消息代表着很多可能,逃走了,被抓了,最可怕的那种可能,木青根本就不敢去想,他“噌”地一声站起来,王叶青就知道他想干嘛,无奈道:“你要去也得多做些准备。”

    “管不了那么多了。世事多是难全,哪有时间等我做好准备。”焦躁只是一瞬,木青恢复了沉稳,微蹙眉道:“月杉姐那边只能麻烦王夫人多费心了,我立刻赶去万花谷。”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木青心头滴血,只觉自己之前浪费了太多时间。

    “我知道不能以境界看待你小子的实力,事不可为不要逞强。”王叶青已经足够委婉,现在的万花谷肯定是龙潭虎穴,小看敌人便是枉顾自身性命。

    木青强作一笑道:“正好隐谷的视线都不在,这段时间王夫人可以把大家安置好。”

    “这个自有我会操心,你去了,如果……如果情况不可更改,别死了。”

    这天下午,木青单骑出城。

    虽然在如陈浊这些人眼里,他依然还只是个小人物,但因为之前就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缘故,没过多久,能知道这个消息的都知道了。

    城主府的书房里,名贵砚台缺了一角,倒扣在地毯上,有人死死低头跪在一旁。

    白豪面色铁青道:“这么长时间,你们没找到他的藏身之处,我可以理解为那地方房屋杂乱密集,但这么多暗哨被对方一次性全部杀完,还全身而退了,你告诉我还有什么理由。”

    侯义勇把脑袋埋得更低,丝毫不顾额角鲜血直流,“焚息之前没敢打草惊蛇,但一直有几个怀疑对方,现在可以确认,那剑修还在泥腿子巷,并没有逃远。”

    白豪哼道:“身份确认没有?”

    侯义勇快速回道:“此人大概率是当年的亲卫长张之远,属下失算,没料到他当缩头乌龟这么多年,还能成为一品剑修。”

    “还在搜索?”

    “是!共有七八批人,成合围之势在缩小包围圈。”

    白豪闻言冷笑两声道:“对方没有逃跑,多半是有凭恃,叫那些人都撤出来,守住出口。”

    “地利被对方占去了,人和呢,又打不过,那就得认,等万花谷那边收尾结束吧,之后联合天狩的人,来一场高手之间的瓮中捉鳖。”

    “城主英明。”侯义勇眼中有些灰暗,知道自己在心中的分量远不如那去了万花谷的刑左,他心思急转道:“下面的人,抓了几个骨头软的,一问就知道了这张之远还在里面弄了个私塾,虽然现在找不到他,但我们可以顺藤摸瓜把那些读过私塾的抓起来……”

    白豪眼神冷漠,“这种事,你在看着办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卑鄙爱情

    朱雀城是木槿皇朝真正的南大门,从南门而出,再走上五十公里,便离开了木槿皇朝的土地,来到了天南沼林。

    在天南沼林里,如果说大小雨林是时刻蒙着白纱的美人,那星罗棋布遍布其中的沼泽,就是一颗颗大小各异的黑色珍珠。

    除此之外,探险之人穿越层层密林大小沼泽后,也许能看到有一峰突起,或是一座沉寂不知多少年,于是反而蕴生灵韵的火山。

    每一年,总有怀揣着各种目的人一头闯进这里,活下来的人总说这里有他们想要的自由,既没有朝廷官府的辖制,又没有如西山林家那般的庞然大物镇压全境。

    今晚,一座沉寂火山周围以山底的圆形基座,火把点燃围成了一个首尾相连的圆圈。

    不时有传令声在火把间延续。

    “哎我说光这样站着,真能抓住那对师徒么,万一有啥密道,可不就白喂蚊子了吗?”一个穿着军队软甲的汉子“啪”的一声打着自己脸上,摊开手一看,那可恶的蚊子还给跑掉了。

    旁边那人跟他是熟识,见负责管束他们这一队十人的木槿服没注意这边,小声嗤笑道:“二狗你懂什么,可别不知好歹。我们这样守株待兔,虽然被蚊子吸了点血,也好过进去的那些人吧。”

    真名苟二的军汉想到下午看到的那一幕,也是心有余悸道:“没想到这些小娘们手段可真够毒的,那些人连自己何时何地怎么中的毒都不清楚,活生生把自己痒死了。”

    袁环听到苟二这么说,浑身一个激灵,说是痒死,其实是那些人自己用双手把浑身扣得稀烂,流血而死。

    “哎,这都有三天了吧,这困兽、困兽,可别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可不是,我这一次才算长见识了,原来炼灵丹妙药的人炼制起毒药也同样得心应手啊。”

    苟二看向他们身后不远处扎起的简易营寨,一脸艳羡地说道:“我下午轮换的时候去瞅了一眼,软禁起来的那三位,可都算是美人啊,特别是那姓白那个。”

    他惊觉失言,就算对方被划成了余孽,可这白姓好歹是天子之姓。

    火光映照下,无所事事的两人聊得很起劲,袁环双眉一样,露出苟二瞬间意会的佻脱表情,“那几位,年龄最大那个听说会被推出来做明面上的谷主,剩下这两位可就不好说了哇。”

    苟二感叹道:“天狩的大档头二档头都到了,她们这些女人能不栽吗?也不算冤枉了。”

    “嘿,要不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

    “赌赌看,三人中最先遭毒手?谁猜错了,就请客去旧院听听曲。”苟二开了个头,“我猜是那个姓白的女人,她最漂亮不说,还有那层身份。”

    袁环笑道:“我赌是那个姓陆的女人,这女人好像只是个投靠在万花谷的江湖侠女,身份无足轻重,会是最先拿来被开刀的。”

    两名朱雀城精锐士兵闲得蛋疼在蚊子一咬一个包的环境里,意淫口花花起来。

    远处一座居中的大帐里,被人泾渭分明的换成了两块区域,靠近营帐门口,耿剑盘膝而坐,默默地温养着鞘中剑,将自己的后背大胆地露了出来。

    而在他身后,便是被天狩大档头找着机会抓住的三女,怀草诗、白嘉禾还有陆凡柔。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天,所以三人脸上半点表情也欠奉。

    怀草诗离这边的耿剑最近,也有保护身后两女的意思。

    她也不管耿剑在这里听了会怎样,自顾自说道:“你们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们分毫。”

    白嘉禾声音有些莫名的情绪道:“师傅,那人把你吃死了啊,你真要答应他吗?”

    怀草诗的脸色有些黯然,在回到万花谷之后,她确实有与对方绝不见面的想法,结果先是这追了一路的耿剑跟着来了万花谷附近周旋,她还出去和他分生死地打了一架,结果这架还没打完,那意料之外的不束之客,慕容隐缺先出身来,算是在耿剑重伤换她性命的情况下,救了她一命,然后谁了解彼此的恩怨。

    女子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就心软,比如这一次,对方救下她,把她抱在怀里,仍由她挣扎着当心一剑刺去,她本是铁了心要杀他的,奈何临到头来自己又舍不得了。

    她这一舍不得又换来经脉窍穴尽皆受制的下场。

    慕容隐根本就没怎么用计,直接以她为诱饵,把白嘉禾与陆凡柔都抓住了。

    好在当时师妹带着芍药出去寻药,许左也长见识去了。不然很可能因为她自己一人受制,导致整个万花谷被全部牵连的下场。

    现在的万花谷啊,真正记录在谱牒中的就寥寥四人,很是脆弱,禁不起什么风吹雨打。

    静坐这几日,怀草诗回过头看,很是发现了些问题,她看着面前的剑修背影问道:“你们是一开始就等着我回万花谷吗?”

    耿剑就算受伤都在温养剑意,身后这娘们虽然跟他做了一路的对手,但手下败将就是手下败将,他连开口的想法都没有。

    反倒是帐篷外传来一个温醇的声音道:“你猜的没错,我一直在等你回万花谷。但你问耿剑无论怎么都得不到答案的,他只知道追求剑道,天狩里很多事情他都不愿知道。”

    一身姿挺拔两鬓微带银霜的儒雅男子,弯腰走了进来,面对来人,耿剑下颌微沉便算打过招呼了,然后直接离开了此地。

    这名儒雅的中年男子便是天狩的大档头慕容星了,他一进来,反倒是有点谈性的怀草诗偏过脑袋,闭口不谈。

    慕容星手上提着一个食盒,他食盒轻放在一旁,望着一直瞪着自己的白嘉禾问道:“你师父在生我气呢,你想问什么?”

    说着他敛整下摆盘膝坐在怀草诗身旁。

    白嘉禾问了一个很直接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慕容星和煦笑道:“最好的结局,理当是你师父做着万花谷的谷主,如果你师父配合的话,我可以私自饶你们一命。这也是一开始就与你师父说过的。”

    怀草诗冷笑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这样的人,为什么把你的这些聪明算计落在小门小户的万花谷身上。”

    “哦,你看出什么了?”慕容将食盒打开,眼含鼓励地望着面前的清韵佳人。

    怀草诗直接站起来走到大帐门口,“天南沼林的这些人还是喜欢称呼我们叫作万花谷,但当年那一场惨事过后,万花谷式微,成为了隐谷的药师一脉也有十多年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隐谷的谷主可以由各脉长老重新选择,你和那陈清是打小的玩伴,先控制了我万花谷,最后在控制隐谷。”

    慕容星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意,虽然人到中年不是年轻小伙子了,但优质的男人就像一坛老酒越老越香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看着慕容星这气度,白嘉禾心里暗叹师傅也输得不太冤。

    怀草诗背对着几人,慢慢说道:“隐谷算是天南沼林中实力拔尖的这一批势力,到时候你在借着隐谷施展自己的抱负,慢慢吞并蚕食其他势力,最后统一天南?”

    食盒里有一壶好酒,慕容星亲自倒一杯端到怀草诗面前,“心里堵着气,喝口酒也许会好一点。”

    怀草诗只是冷冷看着他,没有丝毫动作。

    慕容星轻叹一声,仰头喝掉杯中酒,才夸赞道:“不愧是我的女人,与我心意相通。那你觉得让混乱的天南变得和谐一些,成为像西山林家那样的势力真就不好吗?”

    “你也许会成功,但你始终都是一个卑鄙的人。”怀草诗没有多说什么。

    慕容星全程笑意和煦,临走时看向怀草诗,稍带歉意道:“那就看看能不能把你师妹那人给抓着吧,如果明天过了,嗯,你现在可以猜猜我会怎么逼你。”

    明明依然是笑盈盈地目光,可扫到身上时自觉一阵让人战栗的冰寒。

    慕容星走后,门口并没有守卫,至少此时没有。

    但怀草诗也只能作罢,叹道:“慕容星对我们的周天搬运路线太熟悉了,直接把真气锁死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陆凡柔苦笑道:“我是实力太弱了,才四品,根本上不得台面。”白嘉禾之前也是四品,但从接触了万花心经过后,她的进境便拉开了陆凡柔一截,已经是很稳当的三品了。

    怀草诗将食盒提到两人面前,对陆凡柔说道:“是我们师门连累了你,凡柔,若是能出去,我让许左娶了你,你愿意吗?”

    “啊,师叔你说什么呢!”陆凡柔睁大眼害羞喊着。

    怀草诗替害羞的女侠抚平了那无故雀跃的眉,心底却涌起深深的愧疚,愧疚之后便是死在前面的决心。

    刚才望着没有守卫的大帐门口,怀草诗立刻想起了被关进来时,那人说过的话。

    “若是她们跑出来了,你们想怎么玩她们都可以。”

    这就是口口声声说爱她为她好的男人啊,果然爱得深的伤得夜深。

    外面的夜越加深沉,颇为讽刺的是,这看似没人看似的牢笼反倒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但明天过后呢?

    怀草诗眯起一双含着风霜的眉。

第一百六十九章:灵雾大阵

    在天南沼林,万花谷有三件值得称道的事。

    一是万花谷的花。万花谷为沉寂多年的火山口,谷内土地灵蕴沉积,一年四季皆见花开。

    二是万花谷的雾。万花谷就像是天人丢在雨林沼泽上的一只大船,谷峰高出周围地势一大截,雨林沼泽上的水汽上升,到了万花谷就被谷峰拦截,现在拦截在外,而后水汽堆积上升,等终于漫进谷内时,受谷内不断升腾的灵气影响,便结合成了经年不散的灵雾。

    三是万花谷里的人。万花谷既是地名,也是传承经年的势力,奇就奇在录入祖师堂谱牒的皆是女子。据说这是因为当年一姓怀的女子,受了情殇,独身一人带着一本残谱来到了这里,先有了万花谷的名字,出去几趟之后,又带回了几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开始有了拘花灵炼灵丹的门派传承。

    此时刚好是正午,日光虽未能分开白雾,却也铺洒下来一层细碎金光,放眼望去,少了晨时的真雾里看花,谷内花草清明,一片生机。

    几栋古朴典雅的房屋前,一队十人的朱雀城精锐士卒缓缓而过。他们行进间讲究位置,能够在遇到情况时瞬间结阵,苟二和袁环就在其中。

    苟二目光警惕,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右手边的房屋,其中倾颓了半间,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窟窿。

    他心里念叨着千万别遇到,等快要走过,也没有听受伤同僚说起的那样,有翩翩仙子一剑刺来,心绪一松,便不受控制地往左手边望去。

    那是一片长势极好的药田。

    最初巡逻到此,父母都是种庄稼好手的苟二除了不以为然,便是惋惜,不种粮食实在是糟践了这么肥沃的地。

    可等有一次上头发下话来,叮嘱他们不要踩坏了那些名字听来花里胡哨的花花草草,苟二私下里一问,才惊骇地知道,就现在看到的这么一块田,里面的东西就可以换一座朱雀城的四进院子。

    那可是好几千两了白花花的银子啊。

    苟二一想到自己老爹老娘辛辛苦苦种地种了一辈子,也没种出几两银子来,目光望去时,便是一边贪婪炙热。

    “师傅,有人看过来了!”一道声音在药田里响起,声若蚊蝇。

    药田足有半人高的植株后,三道人影隔绝气机,低伏身子一动不动,直到那人着队伍走远才松了口气。

    被喊作师傅的女子蹙眉道:“对方的气机没有变化,应该是没有发现我们。”

    三人从药田里的密道出来,本以为前几日已经摸清了对方巡逻的规律,没想到今天一刻钟里走过去了两队。

    “前几日一刻钟只会经过一队,看来他们的耐心也快到极限了。”女人的声音很冷,就像是冬天溪水中相互撞击的冰块,充斥着深深寒意。

    “留给我们开启阵眼的时间少了一半。”少女用葱白的手指捏碎了一小块石砾,她都有段日子没来得及给这片药田松土了,想到一会儿要去做的事,粉红的腮帮微微鼓起。

    离得不远的是一位青年男子,他沉吟片刻后道:“师叔,要不我去引开他们。开启这座大阵,需要万花心经的内力,我去了也没用。”

    女子眉眼微蹙,叹了口气道:“我这边快些完成,你只需吸引半盏茶的时间。”

    男子悄悄离开这里,师徒二人了片刻,偏见你这边有些远的地方,发出了震天的哨声,那是那些士卒发现敌情的哨声,女子听到动静越来越远,敛声道:“芍药,该我们了。”

    许左故意被发现后,直接吹哨子那个家伙劈出了一道凌厉剑气,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往远处掠去,离这边的药田和房屋越来越远。

    附近的那几支小队,领头之人知道今日是最后期限,心中本就焦躁,此时就像闻到腥味的野狗,带着手下蜂拥追去。

    不过总有那么一两个意外。

    袁环被苟二拉着脱离了队伍,他心中惊惧,跑了一段距离后,挣脱打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怒眉瞪眼道:“二狗子,你是中了啥头脑发晕的毒,我们这是在往回跑。”

    苟二“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气,又想伸手过来,袁环退了两步,望向前面那几座院子,此时稍稍冷静,眼珠子一转,“你小子就算怕死,也不能这么明显啊,我们现在被发现了可少不得要被军法伺候。”

    苟二凑过来笑了笑,“圆圈儿,老子是那么怕死的人吗?你看看那边。”

    “不就是块田嘛,有啥好看的。”

    “他妈的,那都是钱啊!你不知道,我听老大嘀咕过,一株差不多就得几两银子,你我一个月才得俸多少?”

    “我干,二狗子你别骗我,老大真说过。”

    苟二一边往药田冲去,一边哼道:“老大不仅说过,我们脱离队伍,你以为他不知道?他啥风险没有,还要跟我们分得一半嘞。”

    袁环眼睛眯起,暗唾了句富贵险中求便跟了上去。

    此时,一条弯弯碎石路,药田里有两人,屋后的院子里也有两人。

    张芍药在怀风花的指挥下,动作麻利地移动摆放着盆栽假山,等到摆放完成后,走到了师傅旁边。

    怀风花蹲在石桌旁,双手怀抱着一颗毫不起眼的石墩,移动着位置,暗合八卦中离卦和艮卦的方位。

    这种石墩黑不溜秋,体积不大却很重,平时只供对饮的圆形石桌旁刚好有两个。

    张芍药以前就没在意过,还是这次专门开启阵法,才知道是石桌和石墩都一种叫侵灵岩的石头做成。

    据说是很久以前火山喷发留下的产物,此物被万花谷的那位女子祖师制成了阵石,移动阵石形成离中虚艮覆碗的格局后,便自成“火山”。

    怀风花默默确定方位没错,站起身来深呼吸一口气,胸脯线头起伏,让张芍药没来由一阵羡慕。

    “准备好了吗?”怀风花站在作为阵眼的石桌前。

    “嗯”张芍药连忙点头,走到石桌的另一个方向。

    怀风花神色凝重,“你站西北方向为艮卦。我站正东方向为离卦,务必一口真气吐尽,就让阵眼活过来,不然会遭受反噬。”

    若是她已经是超凡阶,她根本就不会让张芍药随她冒险行事,她一人足矣。

    张芍药也学师傅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她先将万花心经运转了一个周天,感受着体内活跃起来的真气,才学着师傅的动作,将白嫩的双手撑在了坚硬的石桌上。

    张芍药抬起头来,朝怀风花眨了眨眼睛。

    怀风花眼神一定,下颌微动的同时,磅礴的真气便冲出了按在石桌上的掌心。

    张芍药和怀风花心灵相通,几乎是同时,跟着送出了真气。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两人的真气如泥牛入海。

    怀风花的脸色苍白了几分,而张芍药一张小脸上更是毫无血色。

    衣袖飘摇,怀风花纤细的眉便跟着飘摇,眼里说不出的担心。

    修行这么久,张芍药有这种感觉,一股火辣辣的生疼充斥在全身各处。

    她用牙齿咬破舌尖,也不能转移丝毫疼痛。

    “再坚持一下,不可松气。”怀风花用鼓励的眼神坚持,若是现在松手,很可能气脉逆行,窍穴尽毁。

    第九个呼吸。

    石桌内竟然生出一股力颈直接摊开了两人的手掌。

    阵眼终于启动了。

    怀风花被震得连退了几步,而张芍药直接向后倒去。

    快倒向地面时,少女手腕翻转用上了巧劲,在地上一撑,终究是稳住了身子。她直接坐在地上,急不可耐地看向师傅。

    怀风花将额前一缕逸散的青丝挽着耳后,点头笑道:“阵眼活过来,就代表我们万花谷传承下来的灵雾阵还能用。”

    “太好了!”少女开心点的情绪爬满了慢慢恢复血色的小脸。

    一般来说,传承悠久的门派都有压箱底的保命手段,这样才能保证传承不至于那么脆弱。

    怀风花也是在临死的师傅那里接过谷主之位后,才知道了这门依据地利催动天时的阵法。

    灵雾阵。

    灵雾阵厉害的地方有两点。

    一点是,地利勾连天时。一旦阵法催动,谷内生长的花草会反哺这片大地,各种灵株内蕴含的灵气会主动向阵眼汇聚,等灵气汇聚到一定程度后,就会持续地喷薄而出。

    还有一点是,让人难以防备。无论普通人还是修行者,待在灵雾阵的一刻钟之内,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等到一刻钟后,又已经为时已晚,真正地做到了让人难以防备。

    阵眼喷发万花之力,与天地间的灵气浑浊一体。

    这个时候,天地灵气的走势一变,当谷内空中的雾气开始消散,往谷外倾斜蔓延时,形同火山喷发时,不过此时的岩浆就换成了特殊的灵雾。

    “灵雾阵启动后,灵气在阵眼要积累一段时间,我们今晚就可以去救你师叔她们了。”

    怀风花走过去扶起心爱的徒儿,“一刻钟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先回密道。看能不能和你许左师兄汇合。”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她们脚步加快,朝着来时的药田走去。

第一百七十章:狗屁兄弟

    “砰砰砰——”

    苟二现在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闯进药田,他就像拉屎一样蹲在田圃间,借着枝叶的遮挡,手上片刻也没有停歇。

    突然就日光泼下,整片药田的植株都向一个方向倒伏。

    苟二盯着眼前颜色更明亮的叶子,吓了一跳,直到抬头望天,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谷内生出了一阵卷地而起的风,吹动了药田,吹散了白雾,以至于这么多天,他第一次看到白雾后面的天空。

    苟二给兜袍系了个结,站起身正好看到前面情景,没好气地骂道:“蠢货,这上面的果子就占大半的钱,别捡芝麻丢西瓜啊。”

    十几步外的袁环脚下,已经堆了及膝一堆,都是连根带土的拔出,此时他正好有弯腰拔出了一株,没好气地转过身去,还没来得及怪苟二不早说,双眼瞪大,手上一松,“你,你后面……”

    都是打小玩伴,苟二猛然一怔,先是朝袁环这个方向冲了几步,才来得及回头。

    大小两姝都长得很美,气质各异,没读几句书的苟二形容不出来那种仙子气质,视线扫过,看到对方手上的武器,脚下一滑就倒在地上,尤自本能地连连蹬地,只求不被对方一剑就给劈成两截了。

    张芍药瞪圆了眼睛,她和师傅顺利启动灵雾阵,除了有些担心引开敌人的师兄,正自满心欢喜,身法灵动地朝药田里飞来。

    结果前面突兀间就站起来一人,她也是被惊得不行。

    她一边平复心绪,一边扫向视野中的二人,目光扫过苟二用下摆做成的兜袍和另一人脚边的杰作,脸色古怪,难忍笑意。

    她一时间没想到动手,只听到身后“铿”的一声,倒是一开始留意身后的怀风花拔剑出鞘,几步就冲到苟二身前。

    怀风花俏脸生寒,她比张芍药果决太多,一言未发剑尖便向苟二胸膛点去。

    有身体冲撞划开药田的“哗哗”声,十几步的距离,袁环蓄势拔刀,终究是堪堪赶上了一剑落下。

    “叮——”剑尖点在刀身上,清脆的声音响彻田野。

    袁环胸中压过胆怯的勇气通通化作了豪气,这横切的一刀可谓他五品能劈出的巅峰一刀了,没想,还真妙到毫颠地挡住这个冷血女人。

    不过还没等他眼中的欣喜庆幸涌出,怀风花纤眉不动面无表情,手腕只是轻轻一转一压,便迫的情势逆转。

    袁环太阳穴鼓起,就算是双手齐出握住刀柄,虎口依然难逃被瞬间撕裂的下场,他目眦欲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中刀在一连串爬散空气的炸响声中砸了下去

    这一击以剑势迫刀身,携带之威堪比风雷,比他一步蓄力的一刀强了不知多少,袁环在此时心底冰凉,才想起这女人多半就是一直没被抓住的万花谷谷主,岂是他能比的。

    四指宽的刀身没再受到袁环的竭力阻挡,坠势更快,眨眼功夫便砸向苟二胸前。

    苟二下意识双掌齐出,挡在胸前,只听到先是“噗”地一声,他的双掌在刀身和胸前软甲之间微微内陷后便血肉模糊成了肉饼,而后“咔嚓”一声,胸骨尽碎。

    他双脚抽搐,破碎的内脏从嘴中涌出,直到临死前腰间兜袍里的果子也没掉在地上。

    人为财死,也莫过于如此了。

    袁环近距离看着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死在眼前,武夫胸中豪气丧失得一干二净,大声尖叫了一声,肩膀一颤,刀掉在地上转身就跑。

    “哼!”张芍药此时也反映了过来,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是心善的时候,拔剑出鞘就想往前追去,不料被怀风花一拉。

    “呲——”泥屑枝叶飞扬,竟是一道剑气突兀而出,等到临近张芍药不足十步时才显现出来。

    好在怀风花及时发现,拉着张芍药就后掠了一丈。

    “终于找到你们了。”一道声音远远传来,人未至,剑意已至。

    四周天地好似充斥无数把小剑,尖锐滞涩,让人觉得好似掉入剑气倒灌的泥潭。

    师徒二人连忙激荡起周身真气,怀风花眯眼望向剑气冲来的方向,“是耿剑,他身后必然还有慕容星,我们快走!”

    少倾,一柄黑色长剑低空长掠而来。

    耿剑一身黑色衣袍轻动,边角的金色木槿花纹便好似绽放。

    此时,死里逃生的袁环老老实实地在药田边站定,他只是向上瞄了一眼,看到那金色木槿花,吓得冷汗如瀑,再也不敢抬头。

    不过耿剑的剑意已经温养到了一个瓶颈,眼中只剩下了听说已经把青木剑经练到第九重的怀风花。所以他只是冷漠地瞥了袁环一眼,等捕捉到天地中遗留的微弱气机后,便一眼不发地朝某个方向追了过去。

    袁环一边摸着额头冷汗,一边庆幸得长吁短叹,他望向栽倒在药田里的那具尸体,一眯眼一咬牙,便如遇毒蛇般跑远了去。

    他现在处境很尴尬,本就是擅自脱队,虽然有那小队长的私下承诺,但出了这档子事,他只有一个想法,快点归队,并奢望于那匆匆而过的剑修忘记了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喽啰。

    不过他的奢望很快就破碎了,道路上,一个面冠如玉一身青衣的儒雅男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对方虽没有穿天狩特有的官服,但当初他们来到万花谷的那一日,他站在行伍中曾看到过此人,这人还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人。

    慕容星从某个方向收回目光,落到袁环血肉模糊的双手上,轻笑道:“我知道万花谷有密道,这是在别人家里,想要追上打一架,本就得看主人愿不愿意,你说是吧。”

    袁环搞不清慕容星态度,下意识地向腰间摸去,紧张得喉咙发干最终也只是摸到了空荡荡的刀鞘。

    得不到丝毫寄托的他一张脸顿时苍白无比,才记起自己的刀丢在了哪里,战战兢兢了一瞬,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大人饶命!”

    慕容星没有赏赐一星半点的仁慈,一步就掠到了袁环的面前,手掌轻轻落在其头顶上,问道:“说吧,你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小人该死,我兄弟听说那片药田挺值钱的,就拉着我擅自离队……”袁环头皮刺痛发麻,就像有无数小针在刺着他的脑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慕容星此时的耐心极好,安静听完后,点头道:“你那兄弟呢?”

    “他已经死了,被那女人杀死的!”

    “唔,你确实该死。”

    袁环吓得面无人色,将头埋得更低,结果被慕容星像捏着一只死老鼠一样,抓着头发就飞到了药田里,刚好落在苟二的尸体旁。

    “你死不死就在我一念之间,现在你好好回忆下,那一大一小是从哪个方向撞见的你们。”

    慕容星手上一松,袁环壮着胆子往前走去,他没敢看脚下的尸体,走到那一堆药材边站好,对转过身来看着慕容星,“当时我被喊了一声,转过来便看到了对方从大人背后那个方向飞来。”

    袁环视线小心翼翼地掠过慕容星肩头,指向他身后某个方向,“咦”了一声。

    慕容星把后背无所顾忌地对着袁环,顺着视线便看到了那间倾倒了半间的屋子。

    古色古香的小院木阁楼相邻而建,里面又各有小屋几间,慕容星双眼微眯,前方那些屋子甚至还没有万花谷外门弟子杂役住得华美高大,但说起来却是只有写在祖师堂谱牒的那些人才能住进去。

    难道是回来拿什么东西?

    慕容星心中思忖,侧身伸出手一吸,袁环毫无反抗之力飞了过来。慕容星卡主了袁环的脖子,踢了那尸体一角,笑道:“富贵险中求,我向来是喜欢你们这种人的。随我去那边的屋子看看。”

    他手上一松,袁环勉强站定,他顾不得擦拭嘴角溢出的鲜血,收敛住心中狂喜,捡起自己的长刀时,看着已经凉透的自家兄弟,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最终化作一声冷哼。

    若不是对方强拉自己来这里,他怎么会死,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结果对自己还行,若是能得到赏识,还不就飞黄腾达了?

    袁环心里想着还得感谢二狗子,手下动作却下意识将刀身上的血迹在苟二身上揩了揩。

    慕容星只一眼就知道了苟二是怎么死的,刚好也注意到了袁环手上的动作,

    慕容星冷笑一声,问道:“你给不给你这兄弟收尸?”

    袁环身子一僵,面色复杂道:“我也曾拼命救过他,对他已是仁至义尽,让他曝尸荒野也算是他强拉我到此处的一种报应。”

    “他做这种事也想着你,看来是把你当兄弟的。”

    袁环听慕容星这么说,心中开始后悔,难道自己赌错了?对方其实不是枭雄心性?他这一番话说出口时可是很佩服自己的急中生智的。

    慕容星像是没看到袁环的表情,背过身来,双眼微眯,似乎想起了自己那两个兄弟,轻嗤一声,“对,求过仁至义尽也不错。”

第一百七十一章:发现大阵

    万花谷上空常年被白雾笼罩,仍由日光多么浓烈,穿透雾气后,也只剩下了白蒙蒙一片的诡谲天光,终究是难以拔雾见日。

    这本就是在天南沼林远近皆知的一景。

    所以在今日,当白雾流散,日光径直倾洒向谷底时,谷内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慕容星站在后花园里,抬头看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

    他目光在院内景物上一一扫过,谷内灵气充盈,土质高出谷外一大截,所以即便才是初夏,葡萄架上就已经爬满了绿藤,这架绿藤长廊向前延伸向一座凉亭,廊旁亭外,栽种有灵花异草的陶盆规矩地摆放在一起。

    慕容星一步步向凉亭走去,向身后淡淡瞥了一眼,始终落后一步的袁环会意,连忙向院内各处走去,希冀着能发现什么线索。

    怀风花师徒一出现,而后万花谷的天象就有了变化,慕容星不觉得这两件时间衔接紧密的事只是什么巧合。

    他不是那些境界地位的士卒,他能隐隐都感觉到谷内的灵气一荡,有什么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慕容星袖子一晃,一阵清风吹过石墩,他便径直坐了下来。

    日光落下来,浮尘如柱,身后与院子相连的屋子,有一个通透的窟窿,若是转过身去还能看到院外的篱扉道路以及道路另一旁的药田。

    有些事情讲究直觉和灵机。

    慕容星没让正愁没有表现机会的袁环去其他院子房间找什么线索,穿过被剑气撕毁成一个窟窿的房间,便径直就来到后花园。

    这片后花园被周围的阁楼小院包围,就像铜钱里的外圆内方。

    葡萄架做长廊,浑圆一体与体面相连的石头做亭下石桌,廊亭相连,天然成趣。慕容星颇为欣赏这片院子的贴合自然的景观,耐心地等了会儿,才朝不远处仍在一座假山上的人影招了招手。

    袁环将大部分心思都落在了假山上,翻来覆去地找了几遍后,依然没什么发现,此时悻悻然地来到凉亭里,当头就是一跪道:“大人,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有少什么东西没有?”巡逻这片区域的士卒,一般都会被要求记下某些贵重物件,慕容星才会有此问。

    袁环支支吾吾,很显然,就算被队长领着来过这些院子,但之前谁都没有留意过这片后花园,现在更不知道是不是少了一两盆花草。

    袁环知道自己的小命其实仍在慕容星的一念之间,低头瞪大眼睛,正在思考如何回答,视线游移去突然“咦”了一声。

    他顾不上慕容星的看法,膝行到石墩旁,像是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指着地面道:“大人,有发现,这石墩子明显被人动过!”

    慕容星立马站了起来,他顺着袁环的手指方向看去,那个方向的地面上,有个刚好与石墩大小吻合的圆圈,圆圈里的灰尘与周围相比明显要薄一些,慕容星绕桌而行,果然另一个石墩也被动过!

    灯下黑差点没发现。慕容星眼中有些冷意,朝邀赏望来的袁环点点头,“你让开。”

    慕容星凝神静气手上用力往石墩推去,结果石墩纹丝不动,他起初以为是石墩材质奇异比预料中重许多,结果等他用上一品的修为实力,就算是万斤石碑也该挪动一下了,结果这石墩依旧不动分毫。

    袁环在亭外看到这一幕,生怕慕容星觉得他在看戏,跑向另一边的石墩,结果他一张脸涨得通红依旧于事无补。

    “大人,这石墩就跟连在地上的一样!”袁环喘着粗气,地头观察着石桌,“好像还真是一整块石头。”

    石桌下面是一根与男人大腿同粗的柱子,两个石墩与石桌一色,多半就是取自于一整块大石。

    慕容星低头看着脚下,他进来之前便发现了其中的关联,不过现在仔细再看,才发现脚下这块凉亭地基,隐隐形成了八卦阵图样式。

    慕容星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全力一刀,劈在石桌上,看会有什么反应。”

    袁环就算明知道会有危险,也不敢反抗,胸膛起伏一收一放之下,便是圆满一刀劈下,只听得“蹦”的清脆一声,精钢锻造的刀刃翻卷了,石桌表面连一丝磕碰也没有,不过这并不是慕容星想要探究的。

    他来到袁环身后,一掌搭在对方肩上,“再来!”

    袁环又是一刀劈下,这一次,一股雄浑的真气涌进他的后肩,毫不顾忌地从他手臂肆虐而过。

    “嗡——”异象陡生,真气顺着刀锋宣泄而出,原本只是坚硬漆黑的桌面上涌显出阵阵涟漪,把真气瞬间吞噬后还尤不罢休,在袁环手中的百炼钢刀不堪巨力眨眼功夫就变成了一块废铁。

    袁环忍着手臂经脉胀裂的剧痛,想要强行松刀,却惊骇地发现虎口死死地与刀柄黏在一起。

    “大人!!!”袁环惨叫一声。

    慕容星双目微翕,一脸冷漠地面对着异象,他心中惊疑,似乎自己借由袁环这个桥梁,触动了石桌的某种禁制,他的真气同样是不受控制往袁环体内涌去。

    “啊——”血腥的一幕出现了,袁环手中扭曲成一坨废铁的刀迅速化作了一滩铁水,袁环鲜血淋漓的虎口与红色的铁水接触,滋滋作响,不过片刻,桌子上只剩下了一堆黑色的废铁渣,而袁环原本握刀的右手血肉模糊更见森森白骨。

    短短时间,十个呼吸不到真气就少了一成,慕容星见试探的差不多了,空闲的一只手从狰狞惨叫的袁环身体另一边绕到他身前,食指中指双指并剑,真气激涌,狠辣无比地对着袁环右手切了下去。

    袁环一只右手从肘弯处直接断开,伤口光滑平整,好歹是脱离了石桌古怪异象的野蛮吸引。

    鲜血瞬间便激涌而出,他趴在地上痛的死去活来。

    “吸收的真气去了哪里?”慕容星目光如炬,从石桌到地面石墩一一打量而过,在望向院外的盆栽假山,他敏锐地发现,黄色陶盆中的那些珍贵奇花异草,没有了初见时的那种鲜亮生机,这才多久?

    慕容星双眉微蹙,努力回忆着从怀草诗口中了解到的万花谷秘辛,并没有关于后花园可能是一座大阵的一言半语,这让就算这么多天依然没能抓住怀风花等人的慕容星第一次觉得有些棘手。

    “也有趣了些。”慕容星笑了笑。

    回过神来,袁环的惨叫声便实在是难以忽视,对方捧着断手在他脚下翻滚惨叫,慕容星冷冷地低头看去,与对方目光的相交觉得十分有趣。

    明明对自己憎恨无比,却要拼命地掩藏住眼里的那份恨意,摆出一脸讨好的乞怜来,那他并不介意让他再活久一点。

    心中有些计算,慕容星出指连点,替袁环制住从断口激射的鲜血,轻笑道:“你叫袁环是吧,我会跟刑左说一声,以后就在我手下听命吧。”

    “谢谢大人开恩,谢谢大人开恩。”袁环额头在地上撞到砰砰作响,竟是脱力直不起腰来。

    小人物强烈的求生欲望,就算慕容星也有些感慨,他眼中寒意敛藏得更深,温言笑道:“我若不是当机立断砍你一臂,你可能会死在这里。”

    袁环将脸贴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呜咽道:“小的感谢大人救命之恩。”

    慕容星拽他起来,颔首道:“你现在就去谷外营帐,找药师给你好好包扎,晚上我要你替我做事。”

    袁环听到这话眼中的忌惮再难藏住,慕容星拍了拍他没断的那条手臂,平静道:“放心,是好事,你断了一臂,我送你一个女人。”

    橘红色的日头正慢慢下坠,有一半已经落在了地平线之下。

    幽静的密林中,马儿打了个响鼻,两团热气交织,木青拍了拍马脖子,将陪自己奔波不停的伙伴放入林中,慢慢向前方走去。

    一到黄昏青冥时,闷热的林间,虫蛰就会一声比一声高地求着偶。

    暮色也会枝丫边缘拉出一条条五彩光线,温暖而神秘,木青隐匿在粗壮的树干后,却觉得汗水留在脊背上,冰凉刺骨。

    昨日下午从朱雀城离开,连续奔波了一整天的木青没有丝毫喘息的时间,朝前望去,便看到几十顶营帐堵在了万花谷门口。

    营帐之间,守卫森严,不时就有十人一队的士卒,披甲带刀穿插巡逻。

    那些甲衣木青并不陌生,正是带有南疆特色的朱雀城军队甲衣。

    士卒们甲衣和武器稍显老旧却有煞气,行走间步伐整齐,位置却错落开来,应该是方便结阵。

    “今晚说不得要闯一次营。”认真记下了对方巡访的间隔空当,心中了有了草草打算,木青便背靠着树干坐下,拿出了准备好的水和食物。

    几十顶营帐包围的中心地带,篝火燃起后,连一丝阴影死角也不放过,此处的巡逻人数甚至不到外围的三分之一,看起来是外紧内松的方式。

    靠近最大那顶营帐旁还有一顶稍小一点的,此时营帐里只有三人,袁环老老实实地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耿剑闭眼摩挲着手中剑,“是她不知道?还是你没问出来?”

    慕容星端杯喝酒,眯眼吐出酒气,视线扫过袁环的断臂上,“应该是万花谷传承下来的大阵。”

    “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异动?”

    “我推测,应该是还在聚集天地灵气的阶段,”

    慕容星的回答并没能让耿剑满意,耿剑说道:“我能感觉谷外雾气沉降了许多。”

    “不等了。”慕容星走向外面,经过袁环身旁时说道:“跟我来,答应你的现在就兑现。”

第一百七十二章:不择手段

    万花谷上空的雾气以看似缓慢实则越来越快的速度向四周沉积。若是有人在此时登上峰顶,俯瞰四野,就会发现天地之间突兀生出了另有一片夜幕。

    夜幕之上有月色星辉不透,夜幕之下有篝火噼啪不熄,落在许多境界不够的士卒眼中,只觉得今晚的夜空格外低沉,除了营帐的其他地方都是黑黢黢一片,让人由衷心闷。

    耿剑收回抬头望天的视线,怀抱着黑色长剑,跟在慕容星身后问道:“白建文还没消息?”

    “怀草诗要拼命藏一个人还是能藏住的。”慕容星走到另一旁的大帐门口,门口已经候着几人都是天狩的中坚力量,修为在四品。

    他示意手下押帐内三人出来,偏头看向耿剑轻笑道:“对我来说,白建文还没他这姐姐重要。”

    耿剑眼睑微动,面前这个气质儒雅的男人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无意去探究是野心还是祸心,淡淡道:“我从答应过皇帝剿灭这些人,把这件事做完之后我会离开天狩。”

    “杀人是能解决一些问题。”慕容星眯眼看着越来越低的大雾,“怀草诗就算被我推上谷主的位置,也只能算万花谷半个主人,真正的主人早已是怀风花,怀风花有两个徒弟你知道吧?”

    耿剑不知慕容星何意,慕容星自顾自说道:“三天过去,怀风花这一脉一个人也没抓住,很能说明问题啊。”

    耿剑说道:“留下来的是怀风花和她的小徒弟,她大徒弟应该去你大哥那里了。”

    慕容星知道耿剑说这句话时在认真看着自己,轻笑一声道:“你本就不擅长这些,何必浪费体悟剑道的精力在我身上。实话跟你说吧,这都不是什么默契与否,实在是这里更大程度还是万花谷,而不是药师一脉,不然你看那老家伙会这么有耐心。”

    “这两天碰到的探子可不少。”耿剑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啊。”慕容星看着离自己头顶不足几尺的夜间大雾,叹道:“所以就别怪我了。”

    两人聊天的时候,袁环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靠随时能成为炮灰的自觉赢得了大人物青睐的他,面无表情,心中滋味并不好受,虽然慕容星带他回营时,吩咐药师给他用上了最好的丹药,依旧苦闷无比。

    他现在只是一只有着自知之明却毫无反抗之力的虫子,只能默默祈祷着自己还能活着回到朱雀城,深怕大人物的下一句话就是让自己死得稍稍有那么点价值。

    所以在慕容星喊他时,他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此时吓得够呛,一个前扑便跪倒了慕容星的脚边。

    慕容星挺满意袁环俯首的姿态,点头道:“我说过,你断了一臂,我送你一个女人。”

    营帐内,盘膝打坐的怀草诗还在深思下午时慕容星所问之事,有所期待更是担心。

    所以当慕容星手下走狗进来请她们都出去时,便知道慕容星耐心已尽。

    她虽然被制住了真气,与普通人无疑,但天狩里的这些中层或多或少听说过自己老大和这她的关系,并没有敢如何冒犯她。

    当她自顾自地领着身后两女走出大帐门口时,刚好听到了慕容星这句话,眉梢一挑冰冷道:“那就我来。”

    门口支起的篝火噼里啪啦地爆出火星,还没离开出生地就消失在沉沉雾气里,火光晃动,也只能照亮众人的半边脸,慕容星嘴角微动,看着当先而立的怀草诗,没有说话。

    跪在地上的袁环已经顾不着冒犯,抬头看向声音来处,有些傻了。

    火光杳杳下,是宛如仙子下凡般的场景,特别是左手边那位,袁环仰着脖子直勾勾盯着,苦闷压抑得越久,此时即将澎湃而出的欲望就更盛。

    若是真能享受到这样的仙女,爷死就死了。

    跪在地上的袁环丑态毕出,慕容星冷笑了一声,踢向袁环,“站起来,我慕容星答应你的事,说到做到。”

    慕容星再次这么说,就连他那些几位手下都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神,颇为嫉妒艳羡地看向袁环。

    袁环如在梦游一般站起来,目光游移。

    当先看到的便是一脸寒霜让人无法忽视的怀草诗,袁环连忙移开目光,他又不傻,这女人说不定他再多看两眼就死,他又看向白嘉禾与陆凡柔,犹豫再三,颇为不舍地将目光从白嘉禾身上移开。

    现在冷静下来,虽然遗憾得不行,但三个女人中最美的白姓女子,依然不能碰。很简单的一点,单单这个姓氏,他现在碰了,怕也是活不回去的。

    所以袁环没让各种情绪皆有的目光久等,指着陆凡柔说道:“大人,就她了。”

    慕容星点头道:“倒是不知道你小子不笨,那就开始吧。”

    “谢谢大人,嗯?”袁环双眼瞪大问道:“开始什么?”

    耿剑微微蹙眉,押送三女的几人中有人调笑道:“当然是天为被地为床,开始入洞房啊。”

    说话的那人就站在陆凡柔身后,此时异常满意自己的回答,双手探出,拎着被制住窍穴的陆凡柔就扔到了袁环面前。

    怀草诗和白嘉禾还没动手来救,就被剩下几人给团团围住,他们也还手,只是护住自己面门,两女左冲右突并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怀草诗真气用不出来,眼见还在,一脚踢在面前汉子的裆部,冲了出来,她拉起陆凡柔到自身后,望向慕容星说道:“放过她们,冲我来好不好。”

    女人的这张脸近在咫尺,眼角尤自强忍着眼泪,慕容星伸出手向前又慢慢收回在身后,望向压下来的夜幕,“你知道天狩抓住别人,会动用那些手段吗?我给了你三天。”

    怀草诗深呼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莫名情绪,望着慕容星说道:“放过她们,我以后都听你的。你不是要掌控万花谷吗?好,我成为谷主,做你的傀儡,别伤害到无辜的人。”

    慕容星眼底有些遗憾,叹道:“立场不同,更何况她们并不无辜。”

    他朝怀草诗身后打了一个手势,立马有人上手制住了怀草诗,“你们师徒二人就先看着好了。”

    挣扎中陆凡柔又被推搡到手足无措的袁环面前,袁环被拍了拍肩膀,“小兄弟,好眼光啊,要不要哥哥帮忙。”

    袁环欲哭无泪,还没有表态,说话那人自顾自动作起来。

    他用力反剪住陆凡柔的胳膊,给一旁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同伴色眯眯一笑,双手摸上陆凡柔挣扎扭动的腰肢,陆凡柔手上被制,想用脚踢来人裤裆却被死死抓住,对方一声冷哼,一拳毫无怜香惜玉就打在陆凡柔的小腹上。

    两人抽出陆凡柔的腰带先绑住了陆凡柔双手,推倒在地上,手上动作不停,亦是有暇转头看向一脸敢怒不敢言的袁环问道:“兄弟,要不要堵嘴,有的人就喜欢听女人拼命挣扎时的大叫。”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不打架就想拥有一身好修为,无疑是痴人说梦,而打架打着打着是容易死人的,所以天狩里的这些人还真没几个身家清白的好人,侠以武乱禁,他们以前大多都犯过事,被记录在案后,幸运地被收编到天狩后,更是拿着圣旨肆无忌惮惯了。

    这几天不敢动这三个女人,可把他们忍坏了,如今怎么会轻易放过这过手瘾的机会,不过几个呼吸,陆凡柔身上的衣服就被扯破,还被摆了一个无比屈辱的姿势,趴在了袁环的面前。

    袁环看着面前这个生不如死被肆意侮辱揩油的女人,突然就不想去欺负这种人了,愣愣地站着没有动静。

    但是天狩这些人不耐烦了,冷笑道:“兄弟,你断了一臂,大人就将这成色这么好的女人赏给你,可别不知足啊。”

    话里的刺骨寒意让袁环立马回过神来,苦笑着环顾背着光看不清面目的众人,“真要在这里吗?”

    耿剑闭目转身,慕容星一脸温和笑意道:“你的性格不错,此事过后,穿上银丝木槿服吧。”

    天狩那些人一脸惊讶,银丝木槿服可不简单,只有被倚为心腹的才会被赏赐,不过众人没敢喧哗,慕容星眼神一变,“开始吧。”

    而就在靠近万花谷谷口的这边,戴着特制面具的三人已经是慢慢潜行了过来。

    其中一人的身形将要冲出,却又被拉近了营帐的背光处。

    “再等等。”一个清脆的声音只控制在几人耳边响起。

    被拉回来这人身形要比旁边两高大一些,正是下午引开巡逻的许左,他压低声音激动道:“不行啊师叔,凡柔她,她。”

    怀风花掏出三颗药丸,“灵雾阵一日不解,这沉积下来的大雾就不会散去,万花丹可以保证大家不受影响半个时辰。”

    看着身旁两人老老实实地吃下万花丹后,怀风花叹道:“慕容隐境界不明,现在距离大雾压下来还不到一刻钟。”

    “我先来说下安排。”

    此时十几丈外那火光通明处,正好是陆凡柔被反剪绑上双手推倒在地,怀风花心里也瘪着团火,语速极快“一刻钟一到,许左你冲出去缠住耿剑,对方真气暂时没有了,小心温养的那股剑意。”

    “我则负责对付慕容隐。”

    “师傅那我呢?”三人中身材最娇小的少女急不可耐问道。

    怀风花拍拍张芍药的肩膀,轻声说道:“芍药你在这里不动,慕容隐明显是在逼我们出现,不管他知不知道灵雾阵的事情,肯定会留有后招,你就是对付后招的。”

    张芍药心里微微紧张,轻轻点头道:“师傅你放心吧,我一定拦下那人。”

    怀风花说话时,许左一直在盯着那边的情况,见一个断臂小贼慢慢走近被摆成一个跪趴姿势动弹不得的陆凡柔,就要骑上去时,他再也不想等待,双眼通红,便杀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守株待兔

    短短两步,袁环感觉自己走了很久。

    慕容星一个眼神之下,那些还在动手揩油的手下连忙让开位置,人群围绕袁环和陆凡柔主动分开了一个口子。

    篝火明亮,橘红色的光芒照在人脸上时明暗不定,这些人收起了艳羡讥诮的表情,目光暗自稍显四周多了几分谨慎。

    在众人冷漠的注视下,袁环居高临下地看去,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侠女以如此屈辱的姿势跪在自己身下,香肩抖动,呜咽的时候,如泣如诉,确实好听,但怎么像是丧钟呢。

    袁环环顾了周围一眼,那几位可以穿银丝木槿服的中层,眼神冷漠,袁环裂嘴一笑,伸手就要掀起陆凡柔的裙子。

    就在此时,夜深雾重下的篝火齐齐向袁环这个方向吹来,一股剑气一掠而至。

    四周刀剑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袁环颓然一笑,转身坐地,瞥了身边的女人一样,好像只是谁别谁惨而已?

    袁环从手肘弯齐根而断的右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看了慕容星一眼。

    像爹娘那辈人一样,老老实实地守着庄稼地,安生过日子,是不是也还不错?

    剑气光寒,划破浓重夜色长掠而来,临近包围圈外时,早已守株待兔多时的好手当先跃出,直接拦在剑气之前。

    可惜这人实在小觑了这股剑气,在遇到他这第一个拦路之人时才撕掉伪装,狰狞陡显,本该有所消磨的剑气陡然暴涨锋芒,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直接将拦路之人拦腰催断。

    同伴当场身死,让其他猜出了来者大概是何种境界,打算拦住剑气的几人中,有人自觉后退,本来站在最面这人直接挡到了最前面。

    这人便是最先对陆凡柔动手动脚那人。

    他神情冷漠无比,收起了脸上的讥讽笑容,双手齐出,按在腰畔刀柄上,锵啷一声,狭长弯刀由上而下划过了清亮弧线,一旁的篝火都是为之一震。

    真气激荡,刀罡终于和剑气撞在了一起。

    剑气照亮了人脸,这位在天狩中绰号“弯刀客”的三品高手,刀弧蓄势不足,蹭蹭退后了三步,脚下泥土飞溅,胸膛剧烈起伏,爆喝一声,吐出浊气的同时,真气沿着刀身吐出,连续挥出了两道刀罡,冲至面门的剑气才终于被消耗殆尽。

    剑气不比刀锋,不见什么蓄势而来的优势,反倒会因为距离远近而又损耗,但这道剑气出人意料地有了蓄势的优势不说,还要他三刀才能抵挡住,弯刀客的脸上不可为不凝重。

    他之前不是没和这人交过手,对方多是被缠住一击过后便抽身而退,这让他多少存着轻视之心。

    “是许左。”耿剑看了慕容星一眼,慕容星摇了摇头。

    弯刀客见已成瓮中捉鳖之势,本想抽身后退几步,不做这个挡剑之人、

    一到剑光却是在剑气消散后,便又缠上了他,恨得他牙痒,也不顾什么高手风范只求今晚不会阴沟里翻船,连忙向往日里把酒言欢的同僚望去,那些人一动不动,眼神跟他们之前看待袁环是一模一样。

    清亮剑身戳刺不停,狭长弯刀劈砍不休,火光飘摇,众人也是在此时才发现好像夜色比以往来得更浓一些。

    眼前这人最先对陆凡柔动手动脚,许左先往人影之后看了一眼,微微放心,便一剑比一剑凌厉,只求着能把面前之人一剑劈成两半才解气。

    “砰”又是一次硬碰硬。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刀剑相争自古便是让人津津乐道,许左手中长剑剑身弯曲出一个很大的弧度,剑尖抵在弯刀客刀身上,在眨眼之间,长剑往复曲折了三次,弯刀客便向后退了三步。

    最后一剑向前仍被刀身横档,许左准备收剑,弯刀客眼中精光爆燃,他腰胯一沉,手腕翻转抵消了剑尖刺在刀身上的力量,刀身横放顺着长剑剑身便反撩了过去。

    真当他弯刀客是吃素的不成,今晚这些狗屁同僚落井下石不说,就连慕容星都还没其它指示,那他唯有拼命一战。

    想到这里,弯刀客手臂肌肉鼓胀,真气全部涌向刀身,势要一刀横撩过去就要面前得寸进尺的小子变成两截。

    许左冷哼一声,竟然是不退反进,手肘收放间虎口一松,五指顺着剑柄这么一抹,剑气顿时朝向了地面,弯刀客这一刀边砍在了剑柄与剑身连接的那块地方。

    许左这一手艺高人胆大,长剑脱手,剑尖向下,看似要落地时,却因为送上来的这一刀,依然停在了许左手掌之间,就连耿剑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弯刀客冷笑一声,挡是挡住了老子这一刀,那接下来呢?

    他爆喝一声,连踏两步,真气在刀身上爆出几条刀罡,皆是往许左离他刀刃不过一剑之隔的手掌落去。

    刀罡似匹练肆虐,好似几道闷雷在两人身前掌心炸响。

    围观众人都在心里为弯刀客这一手叫好,踏前一步,想着是不是不再袖手旁观之时,谁也没料到异变来得如此之快。

    许左竟然冒着被刀罡匹练炸烂手掌的风险,没有撤手丢掉长剑,而是五指探出,在刀罡肆虐下无比冷漠地握住了剑柄,真气呼啸之时,手腕翻转,剑身围绕刀身跳跃不止,眨眼功夫,便有十几道剑气挥出。

    头几道剑气与裂开的刀罡匹练相撞,声势更壮,剩下的所有剑气穿过相互碰撞剑气刀罡后,轨迹便不堪琢磨,好似霜后原野上萧瑟凛冽的秋风,一道道地挂在了弯刀客的手臂和右半边身体上。

    情势转变得太快,就连弯刀客这个置身其中的主人也没有反应过来,原本他的刺刀手臂比寻常男子的大腿还要粗,结果血肉随着破烂衣衫一起消散在空中,直接小了一圈,当他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时,心中惊讶比那股剥肉的疼痛还要来得更快一些。

    十个呼吸不到,许左右手血肉模糊,弯刀客整条手臂尽废,许左一步踏出正要一剑砍掉对方的狗头,却被一道光明正大的剑气所阻。

    剑气落在他脚下三尺处,若是他执意再往前去,便会被削掉下半身。

    许左冷冷地瞥了一眼缩进人群中的弯刀客,看着越发缩紧的包围,胸膛微微起伏。

    耿剑冷淡道:“手中剑与心中剑形神合一,以心御剑越发纯熟,你可以死在我的剑下。”

    许左冷哼了一声,他和耿剑还真算得上是故人相逢了。

    没有去看谷主师叔她们藏匿的方向,许左默默着灵雾阵起作用的时间,慕容星作势在身前挥了挥,依旧没指示手下一拥而上擒下许左,向前走了两步,笑着说道:“许左,你师父当年收你做弟子,我也曾短暂指点过你几次,何必拔剑相向?”

    “呸,你这种阴谋小人,只会暗算我师父,还想在我面前装好人?”许左脸上怒意横生,目光一扫,有意无意地往耿剑看去。

    他谨记着怀风花的安排,灵雾阵一旦起作用,他来负责二品的耿剑。

    慕容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双眼微翕,随意问道:“你是在找你师傅吗?”

    他挥手让人群分开,露出已经被反剪绑住双手的怀草诗和白嘉禾。

    “师傅师妹。”许左一看到两人也被绑住,顾不得再等等,便朝着怀草诗冲去。

    耿剑握剑的手用力一分,正要过去挡住,便又停住了脚步。场中众人,只有他最先察觉出慕容星动了。

    许左这一次无比顺利地就冲道怀草诗面前,那看押着怀草诗的人极其干脆地后退几步,还对耿剑笑了笑。

    怀草诗一脸无奈懊恼,还没出声提醒,刹那分身的许左就算是反应过来,真气流转也于事无补,被慕容星一掌拍在背上便前扑出去。

    他人在空中还想要倒转身形,就被轻松跟上他的慕容星出指连点,周身真气瞬间被堵,噗地一声便爬在了地上。

    慕容星拽着许左的衣领一路拖到了怀草诗面前,无视怀草诗冷漠至极的眼神,把许左往怀草诗面前一甩,笑道:“你收徒弟的本事还不错,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怀草诗伸手就想去查看许左身上伤势。

    “放心,我出手很讲分寸,只是封住了他行气窍穴而已。”

    慕容星能把怀草诗这一脉吃的死死的不是没有原因,当初两人情投意合,怀草诗心思清亮单纯,以真心想换来真心,许左修习的百草剑经,慕容星是很清楚的。

    “你今晚,到底要如何?”

    “你不是看见了吗?”

    慕容星指着被他一掌拍飞而后受制昏迷的许左。

    怀草诗双手被绑在身后,丢下暂时无大碍的徒弟,往陆凡柔哪里走去,经过慕容星时说道:“你用凡柔逼许左那傻小子出来了,现在该换我了吧?”

    “毕竟师妹跟我关系跟亲近一些。”

    人群自顾自分开,怀草诗背着手凛然独行,走到陆凡柔身边时,示意呆愣无言的袁环滚开,她直接席地而坐,无视周围各种复杂莫名的目光,一言不发。

    在场之人,天狩的比朱雀城士卒人数要多一些,多时一些穿着银丝木槿服中坚力量,他们此时都向某人的背影看去,目光中的意味隐晦难民。

    都说大人你是大义灭亲的典范,怎么都拖了几天了,还要惺惺作态?

    无毒不丈夫,自古成大事者可是不拘小节的啊。

    这些话,他们打死也不敢当着慕容星说出来,但心里腹诽一下还是可以的,就算慕容星照样叫他们折磨身份最不值价的这个女人,他们也不会流露半分反对。

    但耿剑也转过头看向慕容星时,他仰头深呼吸一口气,终于说话了。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成全你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陌路相对

    世人常说不撞南墙终不悔。

    在男女情爱上,最可笑的就是自欺,到了最后也只会剩下执迷不悟的侥幸。

    慕容星的脚步慢慢靠近,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席地而坐的怀草诗,眼神深处带着怜悯道:“你想听我亲口说出来也好,至少你知道我会怎么选,”

    怀草诗用手轻轻抚平衣角,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既不陌生也不再熟悉的男人,语气不再故作冷漠,平静道:“师妹心思坚定,不然也不可能独立支撑万花谷这么多年,你大可用我作诱饵看看,我也想知道她会不会出来。”

    慕容星一挥手,就有手下把陆凡柔扔到许左旁边,包围圈再次分开一个口子,正对着许左冲来的方向。

    耿剑抱紧了怀中长剑,就像一个局外人一言未发,他的目光从慕容星脸上一掠而过,望向了万花谷出口。

    慕容星下午时曾说过怀风花那女人大概是开启了某种阵法,如今夜深雾重算是印证了这种猜测。想到此处,耿剑心里没来由有些寒意,因为他当时问慕容星该怎么应对,慕容星只是三言两语,说将计就计,假戏便得真做。

    对于从来便是任你阴谋阳谋万般法,我有一剑摧之的耿剑来说,做事总是这般滞涩粘稠,总有一种阴雨天杀人会湿身的阴郁。但有一点耿剑很明白,慕容星这种人还是不要做敌人为好。

    慕容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围在袁环和怀草诗身边的人又让开了许多。

    看向袁环的的目光中异常冰冷,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袁环回过神来,左手慢慢向身边这个一身寒意的女人摸去。

    下一刻,慕容星侧身看向远处,其他人都在倒吸凉气,因为袁环的手真地落在了怀草诗的腰线上。

    凌青竹曾说过,女子踏上修行的初衷往往不如男儿那般志气冲霄比肩大道,能够让自己的容颜能够抵挡住的岁月的侵蚀就很好了。

    修行到三品后,有一定的冻龄作用,怀草诗的体态姿容就一直停留在双十年华最美的阶段里。她坐下时,腰肢如被露珠挂着的柳枝,看似纤柔却又充满韧性。

    袁环就在几十道惊讶冷漠注视下,沿着怀草诗的腰线上向摸去,不过这其中并无旖旎可言,只有他有苦自字。

    他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祈祷下一道攻击照样会被挡住,至少他不用马上死。

    “嗯~”很快怀草诗就在众目癸癸下嘤咛出声。

    怀草诗清丽的容颜微微上扬,红唇微张,这一幕惹得那些一直在偷偷摸摸注意这边的人都有片刻失神。

    袁环得寸进尺还要摸上怀草诗胸脯,怀草诗双眼微眯,寒芒敛藏做出迷离姿态,在其他人眼里,此时她因为受不了这般侮辱向一边倒去,一直用余光注意到这一幕的慕容星嘴角微微抽搐,背过身去。

    无声处陡起惊雷!

    借着身体交错时的空隙,不知何时挣脱身后束缚的怀草诗探出手来!

    袁环双眉一挑,在只有他和怀草诗能够看到的视野死角,他瞬间猜出了怀草诗的意图。

    他腰间还挂着刀!

    袁环冷哼一声,后腰用力拧转,右肩向前,左肩向后,可就在此时他面色一僵,跟着这个动作也僵在了空中,在包围着他的其他人眼中这个姿势尤为滑稽。

    袁环不是左撇子,也不是高人会一手倒拔刀,所以他的刀是挂在他的左腰。

    但他拧转身体,右肩发力就想先行拔刀时,只剩下了一脸死灰之色。

    在终于发现场间异变的那些人眼里,就像是袁环有意配合故意露出腰上空当。

    怀草诗和袁环两人的交锋不过是眨眼的事情,她锵啷一声便抽刀出鞘,为了这一刀更能出人意料地递出,她甚至没有先行把一刀把袁环砍死,此刻刀出如剑出,虽然没有真气催出什么刀罡剑气,但这一手拔刀上撩,竟是连慕容星都慢了半拍。

    刚侧过身子的慕容星眯着眸子,眼里没有什么怒意反倒有些见猎心喜,火光照耀下,组成包围圈的这些人只看到一抹森冷刀芒冲天而起,直扑他们老大的面门。

    不过他们才踏出半步的脚很快就收了回来。

    冰冷的刀锋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死死夹住,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怀草诗银牙紧咬,若是她现在有真气在身,慕容星绝对不会挡得这么轻松。

    “恰到好处,时机找得很好。”慕容星还想再说,却突然挑眉,踏前一步,一指躺在刀身上,怀草诗手中的长刀直接不受控制地飞向了前方。

    在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后,慕容星和怀草诗所站的位置,好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只留了一个口子的层层包围顿起涟漪。

    一声起,便开始有人栽倒在地,组成包围圈的这些人好似应声虫,噗通噗通的声音络绎不绝,最先倒下的是朱雀城那些士卒,他们的修为全场最低,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便以脸杵地。

    之后是天狩这些大都穿着银丝木槿服实力较高的这些人,他们才刀剑出鞘便瘫倒在地,有几个倒霉蛋运气实在不佳,姿势没对竟被自己的武器给划伤。

    耿剑一脚探出,身体晃了片刻,便冲到慕容星面前。

    看着虽然脚下发软却能站直身体的怀草诗,若有所思问道:“你们万花谷这座大阵叫什么名字?”

    “灵雾阵。”怀草诗冷笑道。

    在大雾开始直直坠地时,怀草诗便猜到师妹可能开启了大阵,所以她有何尝不是再拖延时间内。

    她现在虽然被慕容星制住,真气被封,但只要真气留在体内她便比其它人要坚持得就一些,更何况她修习的是万花心经。

    耿剑望向慕容星弹指飞刀的方向,“怀风花这女人耐心倒是好,我们都中身陷这灵雾阵了还不出来。”

    “无非是想等我们在这大雾中待得更久一些。”

    如果把经脉比作河道,真气比作河水,那么深处灵雾阵中还能站着说话的这几人都有一种感受,那就是他们好似站在一处决堤的堰塞湖之下。

    湖水如天倾,覆顶而落。肆无忌惮地冲进河道,与河水渐渐浑浊一体,让河水再难顺心流向前方。

    耿剑左手持剑右手紧握剑鞘,蹙眉不耐道:“再等下去,我三剑便只剩下一剑了。”

    耿剑在这片刻尝试过许多方法,到最后也只是靠着剑意稍稍稳住自己能够控制的真气多寡。

    慕容星这时候比之前还有兴致,瞥了眼脚下昏死过去的袁环,一脸浅淡笑意问道:“这灵雾阵怎么解?”

    怀草诗犯不着再如入之前那般自欺,毕竟自己几人还在慕容星手上,淡淡道:“我也只知道这叫灵雾阵,身处其中最终都会昏迷不醒,至于怎么解阵,只有谷主一人知道。”

    慕容星看着面前神色平淡的女人,谈兴骤降,转头对耿剑说道:“她在等我们实力降至低点,不过只要人质在手,她总会束手束脚。”

    耿剑眉头微皱,慕容星这话多半只是说给白风花听的而已,谁能没有后手?

    慕容星对怀草诗伸手连点,怀草诗冷哼一声,心中却有些惊疑不定。慕容星要趁着大家同回没有真气的水平线,完全封住她的行动,她能理解,但刚才那进入窍穴的真气可不见丝毫弱态,难道慕容星已经找到了克制灵雾阵的方法?

    “你来看着她。”慕容星将怀草诗交给耿剑,负手而立。

    此时,中心这顶大帐周围,倒下了一地的人,耿剑没有跟慕容星一样静待,在密集的倒地人群中,将怀草诗四人聚齐,拔剑出鞘,剑尖就正对着几人,慕容星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止,

    看样子若是有人向从他耿剑这里突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帐门口两旁各支着两个火盆,盆里的正燃烧着的木柴之前都浸泡过松油,原本火势熊熊划开夜色好远,如今雾气沉底,跳跃的火苗也显得有些恹恹无力,只剩下了还算响亮的噼啪声。

    突然,火苗齐齐向耿剑倒去,耿剑冷笑一声,正要抽剑出鞘,慕容星先动了。

    不见他怎么动作,他便来到了耿剑身后,只见他双手伸出,向前虚抱,奇怪的一幕出现了,一把剑好似恰好送来,悬停在慕容星两手之间。

    慕容星气态闲适,轻笑道:“我是该称呼你万花谷谷主,还是隐谷四长老?”

    来着正是怀风花,她一剑未成,手腕翻转便打算收剑回退,没想到竟是用上了八分实力才得以抽身。

    怀风花柳眉微凝,“你什么境界?”

    慕容星感叹道:“江湖是片竹林,也分大年小年,大年里雨水灵气够足,一品的高手便如雨后春笋一样慢慢冒出头,想必谷主就是其中之一。”

    慕容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反将一军一语道破了她隐藏微露的境界,怀风花眸子清亮无比,认真打量着面前这位大师姐以前的钟情之人。

    “我想了想,记起他习得了一门胎息之法,可以主动隔绝自身与天地间的联系。”

    怀风花转头看向在耿剑剑下神态自若的师姐,怀草诗抬头说道:“他昨日下午似乎就察觉到了灵雾阵的存在,你要小心他的后手。”

第一百七十五章:局势诡谲

    万花谷四周,夜色混着大雾,幽影幢幢,与天南沼林夏夜特有的闷热不同,潮湿生冷一片。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不休,耿剑下意识朝篝火挪动了一步,可惜浑身始终湿冷粘稠,就像陷入了河床的淤泥里,待得越久便陷得越深,能够使用的真气就越少。

    但这都不及耿剑此时心中的阴霾。

    慕容星是一个怎样的人,心里的想法如何,就算他在天狩中待了有一段时间了,也没搞清楚,就像今晚的雾,幽冷飘忽。

    耿剑心里自忖,他剑下的这个女人,了解慕容星的程度远在他之上。

    口鼻只是呼吸之门户,丹田为气之本源,得胎息者,能自服内气,握固守一。

    慕容星正是修习了一门上乘的胎息之法才能抵抗灵雾阵的大部分影响,这本是慕容星定下的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之策,但现在看起来,中计的自由耿剑一人而已。

    耿剑只是把大多精力心思放在剑道上,又不笨,怀草诗的话让他明白自己也在慕容星的算计之内。

    怀草诗感受了身旁耿剑的异样,突然问道:“你不知道他会胎息之法?”

    这是很粗浅的挑拨离间,怀草诗顺着剑锋引上了耿剑的目光。

    耿剑面无表情,手腕向下一沉,剑尖抵在她下颌上,剑尖锋芒太盛,很快就刺破了皮肤。

    怀草诗颈项修长,白皙修长,一条红线瞬间向下滑落。

    只差一寸,耿剑就会划破她的动脉血管,可她冷笑一声,毫无惧意。

    “不必与她置气,她威胁不到你我。”

    慕容星并没有如何解释,望向凝神静气的怀风花说道:“这灵雾阵能做为万花谷的传承,确实有不凡之处。我本以为那些人修为弱的家伙会先出现异样。”

    “从大雾沉过大家头顶,差不多便是一刻钟。”慕容星说这句话时声音提高了几分。

    怀风花眯着眸子,看了眼万花谷谷内,灵雾阵作为护谷大阵,自然针对的是外面这些人,若是慕容星有先见之明,以耿剑丧失战斗力为诱饵不说,真正的后手会不会留在谷内?

    迟则生变,怀风花挽了一个清逸的剑花,便朝慕容星冲去。

    慕容星探手向地上一招,一把长剑飞入他手中,“听说你的青木剑经也九重了?我先替耿剑试试你的深浅。”

    怀风花冷哼一声,剑势如虹,直刺慕容星咽喉,慕容星横移两步,格掉这一剑后手上力道不减,手腕翻转便朝着怀风花胸前刺去。

    这一剑试探的意味明显,怀风花却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脚步交错侧身而过时,挥出一道青色剑气直接朝慕容星下路刺去。

    慕容星神态未显慌乱,飞身一跃,就落到了一丈之外。

    慕容星表现出来的风轻云淡,不是什么好事。怀风花心里的隐忧渐盛,竖剑在前,双指并拢一抹,对着慕容星点去。

    夜雾微微一震,怀风花身前的空间被分开一条缝隙,倏而出现便没了踪迹。

    一直在注意这边的耿剑双眼微眯,忍住了拔剑的冲动。

    慕容星神色第一次变得慎重,长剑一挥,一道剑气刚亮起来,便与冲到身前的剑气撞在了一起。

    尖锐刺耳的声音在雾气更深的夜色里,好似幽灵的尖叫。

    两道剑气一明一暗,湮灭时形成了一个耀眼的光团,慕容星突兀消失,怀风花连忙向身后挥出一剑,慕容星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身后,朝怀风花后颈刺来。

    怀风花人随剑走,腰肢拧转,转过身来,两剑相交时,手中剑顺势而上,在慕容星还未抽剑而退时,猛力一崩。

    砰——慕容星手中剑应声而断,怀风花到此时的用剑风格很寻常,并没有什么声势浩大的威势,却往往在某些无声处起惊雷。

    机会难觅,怀风花脚尖一点,手臂与剑化作一条直线,在崩断慕容星的剑后,速度陡增,直刺慕容星胸前。

    青色的剑气在剑尖沸腾不出,剑意雄浑,一直沉默观战的耿剑高呼小心。

    这一剑刺出时,有青木破土苍天之意,在到达慕容星面门时,剑气炸开犹如枝叶盛开,慕容星已经躲无可躲。

    “砰——”

    慕容星双掌伸出正对剑气,怀风花中预想中手指尽断血肉模糊的画面没有出现,慕容星双掌前出现了一个明亮的气旋,盘旋这吸收这炸开的剑气,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身后倒飞出去。

    就在耿剑的目光被两人所吸引时,他背后的雾气突然分开,张芍药一剑而来。

    张芍药这一剑的时机不可谓找得极好,她耐着性子,不去关心师傅那边,等屏息摸到耿剑身后几丈外,才一剑划破迷雾。

    “来得好,等得就是你!”

    剑尖距离背心不足三尺时,突涨锋芒,耿剑后背已经能感受到那股寒芒,但他丝毫不乱,嘴角一翘笑道:“我有一剑,登山背剑!”

    耿剑上半身前倾,黑耀剑剑尖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从身前到身后,从下到上,夜色中,这一剑的弧线巧妙至极,耿剑一剑反背身后,就算没有多少真气激荡,却因剑意流转自如,达到了人间何一的境界。

    叮——

    张芍药这一剑刚好刺在了反背过来的黑耀剑剑身上,还不等她撤肘再刺,耿剑率先抓住空当,脚步交错,膝盖一弯,腰部拧转,竟然从背剑姿势顺势化作反身上撩。

    张芍药想下一压,堪堪挡住,耿剑便已经转过身来,他剑走如龙,威势一时无俩。

    张芍药的天赋极高,但终究实战极少,一时间被逼得连连后退。

    剑影蹁跹,声声相和,此时,中心大帐的这片空地上,两处战场出现了一种微不可言的平衡,怀风花逼得慕容星连连后退,而耿剑虽然真气所剩无几,却也靠着一手卓绝剑术,在劣势中占到了上风。

    短短几个呼吸,耿剑手上连绵十几招,剑光织成一面毫无破绽的网,张芍药好几次险象环生,看得隐藏在暗处的木青一阵着急,却又在马上冲去时因为张芍药灵性躲过,而暂时选择等待更好的时间。

    木青此时藏身在十几丈外,调整着呼吸,浑身上下充满着力量,蓄势待发。

    他也是刚才才知道,这沉降下来的大雾是阵法导致。不过他一开始便感觉出了异样,因为最初大雾沉降下来时,他使用万毒心经搬运真气时,竟然发现大雾中的天地灵气浓郁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对他来说,身处其中简直如鱼得水。

    半盏茶时间已过,灵雾阵的影响终于在耿剑身上凸显出来,想着一气将张芍药拿下的他,眼底有些遗憾,手上一缓,站住了脚步。

    张芍药等得就是这个时候,她立刻脱离战场,执剑站定,小胸脯微微起伏。

    病虎也是虎啊,张芍药眯着双眼,有些感叹,平日里和师傅师姐一起练剑,她的出剑往往会被夸赞一句灵巧天然,可跟耿剑这样沉浸剑道久矣的人一对战,剑意裹着杀意扑面,与平日的练习完全是两回事。

    在灵雾阵中待得越久,优势就越大,场中局势已经在慢慢向张芍药和怀风花倾倒。

    另一边,灵雾阵对慕容星的影响也终于出现,本来在怀风花手下防御得目不透风的他也终究是难以为继,倒飞出去撞到了一盆篝火。

    慕容星单膝跪地,尝试着撑起身体。

    怀草诗平静道:“难道你不知道真气运行太频繁,胎息状态便难以保持长久,现在还不逃吗?”

    慕容星一脸疲惫,眼中不甘和愤怒交织。

    怀风花身影一晃,转瞬冲到慕容星身前,干脆利落地劈出一剑。

    在出剑之前,怀风花扫了一眼怀草诗,怀草诗已经转过头去,没有出声阻止。怀草诗也明白妇人之仁只会害了大家,甚至把万花谷带路万劫不复的境地。

    不过她预料中的画面没有发生。

    当怀风花对着慕容星脖子一剑落下时,慕容星竟是出人意料地轻松站了起来,他一脸平静,哪里还有刚才的疲态。

    怀风花一剑劈下时心神已经略有放松,此时目光一怔,防御终于出现了破绽。

    慕容星等得就是此时,之所以怀草诗道出他会胎息之法他也不甚在意,是因为他本就打算抛出这个信息,他深知半真半假才能以假乱真,和怀风花对战其实一直未尽全力。

    此时只见他左脚踏前,欺身而进的过程中微微侧身,现实轻描淡写地躲过剑锋,然后双手伸出变掌作爪攻向了怀风花下颌。

    怀风花的战斗经验丝毫不弱于慕容星,心神只是恍惚了一瞬,剑还未落下,她便强行改变招式,虎口一松,倒提长剑,以剑柄做剑尖,刺向了呼啸成风的爪子。

    不过她错估了慕容星的实力,慕容星一手下压直接挡住剑柄,让剑柄丝毫不得寸进,而他另一只手在怀风花伸手挡住之前便抓住了她的脖子。

    “呲——”真气从慕容星之间喷薄而出,怀风花白皙的脖子上瞬间多出了五条红紫色的淤痕。

    死生一瞬间,怀风花提剑向上,等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阻挡力量后,手腕顺势一沉,在下降得越来越快的过程中,她手腕一片,剑尖便斜斜指向了慕容星的丹田。

    两双眯起的眼睛对视在一起,目光平静,谁都没有胆怯,就看谁更怕死。

    在感受到剑尖划破血肉时,慕容星终究是率先反手了,他变抓为掌,将怀风花击飞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战斗节奏

    随着灵雾阵开启得时间越来越长,沉积在万花谷外的雾气已经浓郁得呈现出一种流动之态。

    若是此时是白天,有人从空中俯瞰,以一座山谷为中心,这大雾腾挪流转的一幕别开生面,像极了锦官城内最出名的铜火锅周围翻腾不休的热气。

    营寨里的篝火被水汽侵扰后越来越小,又被几人的打斗所波及,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熄灭。

    不过随着修为上升,五感灵觉会越发出众。即使是夜色配浓雾,木青单凭目视也能够看到三丈外的视野。

    他借着营帐死角的遮掩,连续变换着位置,一点点朝怀风花落地的方向寻去。

    上一刻怀风花就要一剑砍死慕容星,结果下一刻就优劣互换,变成了怀风花岌岌可危。现场形势转换之快,若不是怀风花有着一命换一命的拼死勇气,恐怕等木青反应过来再出手相救一切已经为时晚矣。

    木青朝右手边而去,极为克制地看了慕容星一眼,怀风花被他一掌击飞后,他没有乘胜追击,站在原地一身青衣在大雾中若隐若现,说不出的云淡风轻。

    木青皱着眉头,慕容星的阴险狡诈看得他是咋舌不已,明明以阴谋见长,那一袭青衣安静立在雾中却又给他一种云淡风轻的磊落感觉。

    “你一直都在示弱?!”怀草诗离慕容星最近,她一脸不解问道:“你的胎息之法绝对抵抗不了这么久……”

    怀草诗终于反应过来,“你现在什么境界?”

    慕容星眯眼问道:“你们的万花心经可以不受灵雾阵的影响?”

    他刚才看到怀风花在后脑坠地的一瞬间,单手一撑,尤有余力在空中翻腾了一圈,稳当地落地。

    “我们可以交换答案。”慕容星转头看着怀草诗,笑道:“怎么样?”

    怀草诗沉吟道:“只有将万花心经修炼到第九重才能不受影响,该你回答我了。”

    “你不是猜到了吗?我现在突破了一品。”

    慕容星说话做事,想来都会留有余地,这还是他年轻时从一个手下败将中学到的道理。

    那人起初和慕容星打起来时只表现出五品修为,当时慕容星便已经是三品修为了,他本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结果打到最后,那人却到了二品。那是慕容星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战斗,幸好对方心存戏弄的想法才最终死在了他的手里,于是“做人做事替自己留几分余地”便成了慕容星始终在践行的事情。

    怀草诗恰好知道慕容星这个故事,深知对方性格的她嗤笑道:“超凡中期?”

    胎息之法只能是一种强行隔绝的笨办法,但灵雾阵中的雾气越来越浓时,只要胎息之法中止后,半刻钟的时间,就算是超凡初期的人实力也会所存无几。

    怀风花确实如慕容星所说已经是一品修为,并且在灵雾阵中不受影响,而慕容星在受灵雾阵影响后,依然能胜过怀风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怀草诗也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会这样说。

    慕容星不置可否,目光快要挪开时,却有了让他惊讶的发现。

    “咦?”慕容星越过怀草诗,站到许左面前,眯着眼睛,许左抬起头愤怒道:“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对凡柔一个女人耍手段算什么男人。”

    慕容星瞥了眼倒了一大片的手下,诧异道:“你竟然没事?”

    万花谷的心法传女不传男,这小子又不会万花心经,慕容星想明白了这一点,径直问道:“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

    “你不用给我一副冷脸,既然我能让人羞辱她第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

    怀草诗蹙眉偏头打量着身旁的大徒弟,若有所思,立刻冷声告诫道:“许左不能说。”

    “唉~”慕容星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你们被天狩追杀了这么多次,应该知道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时,该妥协就得妥协。”

    慕容星没时间跟师徒两人在这里耗,他看了眼怀风花藏身的地方。

    浓雾围绕身侧不散,就算现在再使用胎息之法,也于事无补。慕容星估摸着再等半盏茶时间自己就会弱于怀风花

    当然,他还有最后的底牌,不过怀风花那个去掌律一脉搬救兵的大弟子是个变数,不得不防,至于对方能不能搬来隐谷的救兵,慕容星则毫不考虑。

    想起慕容隐那个老头的迂腐和不识趣,慕容星眼神讥诮,这样也好,两不相帮只看结果,反倒是让他做起事来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心思跑远瞬间收回,慕容星就在师徒两人冰冷敌视的目光中捡起地上一般普通的长剑。

    长剑的主人真是几个倒霉蛋之一,修为不弱了,来得及出鞘,晕倒时却在自己胳膊上划开了条口子。

    慕容星没有去管手下的血色渐无,越过怀草诗无力的阻拦,来到了被反绑双手蜷缩在地上的陆凡柔面前。

    “你的运气比他们好,晕过去就感受不到痛苦。”

    慕容星甚至没再尝试着去问师徒二人一次,昏迷中的陆凡柔脸上就多出了一条长大两寸的口子。

    “混账!!!”许左目眦欲裂,只能眼睁睁爱慕自己自己也慢慢心生爱意的女子受到这种毁灭般的伤害。

    许左牙帮子鼓起,若是他一个人的话他就说了,可这里还师傅师妹,还有努力尝试救大家的师叔一脉。

    他刚才没等到一刻钟冲出来救人,此时并不后悔,但确实是拖累了谷主师叔,若是他开了这个口,就是害了所有人。

    因为他素知万花谷出产的万花丹虽然珍稀,却也有不少从泉府流向皇朝的那些权贵,说不定这慕容星此时身上就有也说不定。

    “现在可以说了?”

    剑锋还要移动,许左恨不得以身受之,却没有作声。

    “是万花丹。”一个声音由远而近,怀风花的剑紧随而至,比她的声音还要冰冷。

    慕容星眼角余光刚好能瞥见许左眼中的希冀,冷笑道:“来得好。”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转头,学着耿剑之前的背剑,反肘向后,手腕同时向上翻转剑身,只听见“叮”的一声响,怀风花这一剑便刺在了慕容星的剑身上。

    怀风花眉梢一挑,剑气顺势倾吐而出,普通凡铁打造的长剑直接断开,眼看剑气将要冲进慕容星的后心窝,慕容星毫不讲风度地朝地上正做着的怀草诗扑去。

    怀风花冷哼一声,本该一剑追去的招式只能强行中断,她身体后仰脚尖向前一点,就想往身后飞去。

    身处灵雾阵中,相对于实力不断下降的慕容星,她的优势只会越来越大。适当地给点压力,又不至于让对方狗急跳墙,怀风花见过在水洼里因为烈日升温而淹死的蛙类,深以为理。

    慕容星察觉到身后剑锋没有跟来,扑着怀草诗身体倒地的同时,伸手在她脸侧的地面一拍,便反身而起,朝身后追去。

    有泥屑飞进了发丝和睫毛上,被慕容星扑倒的怀草诗弯着身体,面无表情。

    “想走?”

    慕容星驭起脚下一把朱雀城士卒装备的狭长弯刀,破开身前重重迷雾追上了怀风花。

    他双手握刀,举过头顶用力一劈。

    这一劈慕容星用尽了全力,怀风花右手横剑在前,左手作剑指托在剑尖三寸下。

    弯刀劈在长剑中间位置,长剑向内弯曲,在一瞬间就到达了极限,本来就后仰着的怀风花后背眼看就要栽倒在地面上。

    斜刺里冲出一个清亮的声音,“师傅,我来了。”

    只见本该和耿剑对峙的张芍药冲了过来,她攻慕容星必救,一剑朝慕容星后心窝飞来。

    “糟了!这傻小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木青接近这边时刚好发现了张芍药,没想到这妮子热血冲过了头直接冲了出去。

    明明背后有一剑飞来,慕容星却不怒反笑,他的神情被怀风花看在眼里,本来顺势到底也无大碍的怀风花强行逆转姿势,高声喊道:“小心!!”

    慕容星冷哼一声,手腕一松,借着刀下被压弯到极致的长剑反弹之力,右脚向后画了个半圆,刀身放平流利到极致地向后挥去。

    已经卷刃的弯刀将慕容星身后浓雾分成了上下快,刀罡水平切向张芍药面门,好在在怀风花提醒之后,距离慕容星不足三步的张芍药顿了一下,没有直接将自己的小脑袋送上去。

    她娇斥一声,双手握住剑柄,剑尖竖立朝天,在慕容星手臂直直对着她弯刀便能砍着她之前,双手伸直,她手中的长剑就这样和慕容星的弯刀撞在了一起。

    “砰——”因为没有浪费真气包裹住刀身,和长剑成十字撞击在一起的弯刀应声而断。

    强行拍地而起的怀风花看准了这个时机,一剑朝慕容星的脖子刺来。

    慕容星被前后共计,好在他主动攻击张芍药迫开了空隙,朝张芍药这个方向侧身脱离了战场。

    “耿剑!”慕容星虽然有着钓鱼的打算,但绝对不想把自己持续放在腹被为敌的险境中去,他猜到耿剑绝对不止于只有这么一点能耐。

    一道空寂的剑意在慕容星高声呼喊后,从浓雾一角直奔而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斗智斗力

    自古侠士多佩剑,因为剑有意气。

    剑气很好理解,它是剑修在剑术领域的登高,不同的剑招会有不同的行气路线,真气通过这些行气路线就会催生出剑气。

    而剑意,则是剑修对剑道的领悟和共鸣,它看似更为缥缈,实则直达剑道本真。

    不是谁的剑都能领悟和拥有剑意的。

    躲在暗处的木青看着耿剑这并不剑气磅礴反而寂静无声的一剑,眯起双眼,正是耿剑让木青第一次领略到了真正的剑修之威。而她现在修习离火剑诀已经在剑术上入门,生出了剑气离火,却没法拥有与剑道共鸣的剑意。

    叶韵倒是说过,对于剑修来说,剑意不是什么书生意气,当剑修想要领悟剑道真意,天赋和机遇缺一不可。

    叶韵当时就顺着讲了她领悟离火剑意的过程,那是离家后的一次登高,见天高地阔夕阳西下红烧云层,胸中有言却未发,于是使出了一剑,就领悟了剑意。

    木青当时也只能报以微涩的笑容。

    许多走江湖之人佩了把剑就敢自称剑修,木青没好意思如此自称。

    从锦官城离开,木青从一开始防备着王叶青练剑,到后来正大光明地一有空闲就练剑,不敢说练了一万剑,但也至少上千。

    大概是他的真气不受离火剑道的天然排斥,或是还没突破灵生境,所以他一开始练得顺风顺水,离火剑诀的大多剑招都能催生出剑气,不过直到现在,剑气离火生而与能与剑道共鸣的剑意还看不到影子。

    木青能感觉到耿剑这一剑走了偏锋,没了当初用在他身上时,剑气与剑意混做一体后突兀消失又突兀出现带来的那股震撼感。

    不过这一剑的剑意的却比当初又高出了许多。

    耿剑至从上次因为不小心中毒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上后,就一直在温养剑意。

    慕容星知道这件事,所以当耿剑只是草草与张芍药战斗片刻便缓下来后,慕容星就明白了耿剑同样也没出全力。

    这既是怪他会一门胎息之法而没开诚布公置其于险境,也未尝没有想把温养得神完气足的一剑留给让他吃亏那小子手上的心思。

    剑与剑气不同,如何与空寂剑意匹配?

    耿剑给出了他的答案。

    划开浓雾,朝着怀风花射来的是是一把地上可见的普通铁剑,将慕容星重伤的大好时机被阻挠,怀风花脸有愠怒,手腕一拧,竟是以手中宝剑对准了铁剑射来的方向,剑尖对剑尖,发出雪落滚油般“嗤”的一声响后,没有真气包裹的铁剑从剑尖开始片片碎裂,如同火流星一般射入远处等浓雾之中。

    但怀风花的神色丝毫不见放松,相反第一次有了无比慎重的神情。

    如果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飞来,怀风花甚至追刺慕容星的脚步都不会停,她一开始可是感受到了一股空寂却庞大的剑意,那股剑意怎么可能突兀消失?

    果然,只见铁剑化作炙红铁屑四射之后,那股庞大的剑意一跃而出,便突兀消失,等再次出现时,却已经凝聚成一线,闪现到了怀风花背后。

    剑意本无形,却因为凝聚成了一线,反倒在浓雾中有了可以窥见的轮廓,它就像织女织布用的木梭子,两头比尖细似针,剑意最浓烈的中间部位拥有完美的弧线。

    怀风花才感知到剑意出现在身后,而这把剑意形成的飞梭再次跳跃空间后,便已经离怀风花后心窝不足一寸。

    从铁剑破碎到剑意两次跳跃到后背,连一个眨眼的功夫都没,此时横移躲开这道攻击已经不可能,怀风花银牙一咬,从后腰爆发出一股经脉酸麻胀痛的力量,用了十二分力气,在极快地曲肘收剑在向前飞出,她手中用谷内奇石锻造的宝剑好似同时拥有了万斤重量和陨石坠地的速度,竟是拖着她朝前扑去。

    下一刻,本该刺中后心窝的剑意飞梭从怀风花左肩一穿而过,带出大捧鲜血,而怀风花去势未歹,竟是在这般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即躲开多了这致命一击还是继续朝前方的慕容星飞刺过去。

    慕容星转过身来,刚好看到了这精彩一幕,虽然怀风花是刺向他的,依然眼里亮光盈盈由衷赞叹道:“好剑!”

    他同时忘伸手向某个方向喊道:“借剑一用!”

    看不清的某处浓雾出传来一声冷哼,对于耿剑来说,吃喝拉撒睡剑不离身绝不是说笑,不过兴许是想到自己连温养着准备对付别人的剑意都没能拦下那女人,他将怀中的黑耀剑一致而出。

    慕容星右手一探一握极为流利的接住了破雾而来的黑耀剑,他曲起左手食指轻扣,听说是用天外陨铁打造的黑耀剑纹丝不动,不由再次赞叹道:“也是一把好剑。”

    这让始终躲在暗处的木青腹诽无比,这家伙战斗时倒是装得一手好逼。

    只听到慕容星爆喝一声,双手握剑高举过头顶,等到怀风花飞在空中人与剑成一条直线,就像是本该垂落的千钧瀑布横挂空中的一剑来到身前三尺处时,他才重重往下一劈。

    剑招走巧便如月影流霜花中蹁跹,剑招走力便如泰山压顶瀑布高垂,两人这一次可谓具是硬碰硬。

    一剑如飞瀑横挂,一剑如山岳压顶,两剑之间根本没有撞实,包裹着剑身的气团率先撞击在了一起,轰的一声响,四周的浓雾以此为中心直接形成一个十几丈高的漩涡。

    慕容星眼角眯成一条线,头发被劲气打乱在背后散作一捧,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尤自有闲暇说道:“看来是我错了。”

    “我依然让你来做万花谷谷主如何?”

    怀风花脸色渐白,恚怒道:“万花谷的事哪需要这种外人插手!”

    因为碰撞而溢散出的劲气为漩涡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漩涡越卷越大。怀风花人在空中,鲜血已经把她左肩的衣衫浸透,血珠子从贯穿的伤口里连珠子一般的激射而出,又马上被劲气裹挟着冲进了漩涡之中。

    她牙帮交错,身体快速向下一坠,手腕顺势用力,本来不分高低的这一剑开始向慕容星倾斜而去,直到她落地时,剑尖离慕容星的脑袋已经不足一寸,两把剑也真正地撞在了一起。

    慕容星面色恢复冷淡,他一脚向后岔开,胸膛凹陷的同时,沉腰收回了左手,紧接着五指握紧成拳,随着胸膛凸起,一吸一呼之间,拳头穿过肆虐的剑气空隙重重地击中了怀风花的左肩。

    “噗——”眼看就要刺中慕容星眉心的怀风花一口鲜血瞬间冲出喉咙,身体受力更是倒飞出去栽倒在地。

    不过张芍药总算找对了一个时机,在慕容星右手剑和左手拳都力尽而未收时,一剑直接砍向了慕容星的左臂。

    慕容星双眉一扬,眼里冷意涌出,朝着张芍药踏出一步,张芍药娇喝一声,手中剑下落得更快,虽然没能砍掉慕容星的手臂,却也在慕容星肩膀上留下了一个接近两寸的伤口。

    慕容星左肩向上翘起,夹住了想要抽出的长剑,他忍着这股剧痛,右手腕翻转挽出一个冷冽的剑花,本想一剑劈向张芍药,突地眉头一皱,率先向后退去。

    张芍药没有继续追杀,直接朝倒地不起的怀风花冲去。

    慕容星站定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小姑娘的战斗经验还是不行,他刚才之所以要退,却是因为受灵雾阵的持续影响,他的实力在刚刚又下降了一大截,可供使用的真气只能勉强维持在三品的门槛上。

    慕容星休息了几个呼吸,寻到耿剑身前,他看着盘膝打坐用剑意抵挡灵雾阵才能不晕倒下去的耿剑,笑道:“多谢你那一剑了,这是我的谢礼!”

    耿剑睁开眼,刚好接主慕容星抛给他的东西,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皱眉道:“这是万花丹?”

    他之前中毒已经吃过一颗,对这股丹药香气倒不陌生。

    慕容星一脸温和笑意,点头道:“万花丹可以抵御灵雾阵,你快吃吧。”

    耿剑用拇指和食指搓-捏着眼前散发着清香气的丹丸,确实是万花丹不错,他抬头看着慕容星,沉默片刻后皱眉道:“你是拿不准有没有用?”

    慕容星尴尬而不失直爽地说道:“是有这么份心思。”

    “你是看我没力气砍你一剑了吧?”耿剑的目光从慕容星拿在手中的黑耀剑上扫过,讥诮说道。

    慕容星大大方方地将黑耀剑插进耿剑身旁的地里,“不过你不用担心,万花丹本就是采集的各种灵药精华,药理相须,吃不死人。”

    耿剑从不是犹豫之人,对慕容星来说,多他一个战力对绝对是好事,他一口就将万花丹吐下,万花丹的药理片刻间就在他体内四散开来。

    闭目感受着丹田处那股清凉温润的感觉,耿剑面有喜意,“确实有用,不过没有全部恢复,我现在只能发挥出三品的实力,还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这就够了,一会你来对付那小女孩。”

    耿剑站起身后拔剑再手,看着慕容星没有动作,挑眉道:“你不吃一颗试试?”

    慕容星视线寻向怀风花和张芍药二人,看着怀风花确实受伤不轻,而周围并无对方的援手,笑着道:“我只有一颗,不过无所谓了,放口子这么久,可以收网了。”

    耿剑看着意态闲适全然不像刚刚才险斗过的慕容星,心里有些喟叹,点点头轻声道:“刑左身上应该会有万花丹,可以提醒他一声。”

第一百七十八章:强悍一棍

    汨汨鲜血从肩头向下浸透了衣袖,在地上慢慢积起了小小一滩,温热的血腥气息在夜雾中升腾,很快就弥漫了出去。

    夜雾中一角,怀风花侧身蜷缩在地上。

    她落地时以肩触地,翻滚几圈后,左臂斜斜向上摊开,微微颤抖,已经是无力收回。

    听闻远处徒弟的一声娇喝,怀风花右手弃剑以手撑地,不但没能坐起来来,几番动作过后,左肩上的伤口受到撕扯,失血得越来越快。

    “师傅!”一双手剥开夜雾轻轻地从后面扶住了怀风花。

    张芍药睫毛扇动,双手将怀风花扶正,视线从怀恨花无力垂落的左手臂看向了左肩,本来伸出去的右手却停在了空中。

    “师傅,你这伤……”

    怀风花左肩被耿剑的剑意洞穿后,所留下的伤口不过珍珠大小,鲜血始终汨汨不止,张芍药下意识就想替怀风花封住几个穴道止血,等手指离怀风花肩头不过一寸时,才发现事情有点棘手。

    夜雾浓浓,血腥气息的扩散无疑是替敌人点上了一盏灯笼,叫别人往这边来,她张芍药能明白,师傅能不知道?

    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怀风花用右手捂着左肩的伤口,双眼眯成一线,皱眉道:“是有点麻烦,那道剑意委实不凡,寻到了我气机流转的间隙。”

    修士对敌时,有气机流转于四肢百骸。

    气机流转的速度决定了真气涌出的“刹那”是快还是慢,而气机在经脉中流转的长度又影响了修士“一口气”的多寡。

    修士常说的一口气即是一个周天所能搬运的真气。

    通俗地来讲,修士在动念时,气机便起,气机跑过的经脉窍穴越多,所能裹挟的真气也就越多。

    几乎每一个矢志大道的修士都或多或少地听闻过,真正登临绝顶的那一批巅峰修士能够“一起八百里”,也就是说动念的那一瞬间,气机在经脉中循环往复跑了八百里,等到真气涌出时,便是“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气概了。

    也许那些高手直到战斗落幕,一个周天的真气都没有消耗完,这便是气机的妙处。

    怀风花在用出十二分力气后,躲开了那本可能致命的剑意飞梭,却也在强行提起一口新气时,被寻到了气机流转的间隙,所以她此时受的伤,身体上的其实也就是失血渐多气血不足,但被剑意截断从而紊乱溃散的气机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张芍药刚才若是冒失出手,很可能好心办坏事,让本就紊乱溃散的气机因为外力的影响而最终决堤。

    张芍药看着从怀风花指缝间不断溢出的鲜血,一双清浅的眉毛皱成了一团,突然“啊”地一声拍向自己的小脑袋瓜,“师傅,不能封住窍穴那可以用止血散啊,我真是灯下黑啊。”

    张芍药连忙取下收在腰间的香囊,她在万花谷号称移动的灵丹妙药库,香囊里装得最多则是万花丹,里面足足有八九颗。

    本来像止血散这种普通的药剂她以前是不会准备在身上的,但至从她给起了个“木青”名字的阿良哥哥开始行走江湖后,她便顺手制了许多。

    张芍药也知道虽然她们师徒二人占了地利,敌人的实力一直在下降,但此时依然是在战场,她手脚麻利地替怀风花散上止血散。

    怀风花目光从张芍药的香囊中一扫而过,一边警惕着慕容星和耿剑的动静,一边打趣道:“对我来说,这止血散可比这些万花丹要有用得多。”

    怀风花不知道,她说这话时,耿剑正服下了慕容星手上唯一的一颗万花丹,相比张芍药,他们无疑也是灯下黑。

    张芍药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师傅,这万花丹我每炼成一炉便收集一颗,没事吧?”

    怀风花瞪了张芍药一眼,“现在可不是小女儿心思的时候,你别以我我不知道这是留给阿良那个臭小子的。”

    “师傅。”张芍药望向某个方向,“你说师姐能带人回来么?”

    怀风花沉默道:“很难。”

    血腥气已经弥漫了出去,怀风花带着张芍药藏在一顶军帐后,轻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现在天时地利都在我们这边,慕容星的实力也下降了许多。”

    “那他们万一有万花丹?”

    怀风花微微一笑道:“不是提前服用,万花丹能起的作用有限,能支撑的时间也从一刻钟缩短至半刻钟。”

    在慕容星以陆凡柔为要挟逼问许左时,许左做到了无愧万花谷,她也不能让后辈难过,权衡后说出了真相。

    不过这件事对双方都是有利有弊,因为对方不会知道被灵雾阵影响后再服下万花丹能管多久,而她却知道。

    而弊端,想到这里,怀风花看着目光更多是留意自己伤口的徒弟,感叹道:“你刚才可是错失了个大好机会啊。”

    “什么?”张芍药一脸懵懂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怀风花缺乏血色的绝美容颜上泛起了一抹苍白色的苦笑,语气倒是颇为欣慰,眼光莹莹道:“你找的时机很准,若是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未尝不可以重伤慕容星。”

    “我能重伤那慕容老贼?”张芍药一副惊讶的样子,她看着师傅很肯定地这么说,却破天荒地自我怀疑了起来,毕竟慕容星可是让师傅都很狼狈的厉害角色。

    “当然。”怀风花难掩疲态,轻轻坐在地上,“当时我还替你捏了一把汗,没想到万花谷先辈留下的这座灵雾阵确实不凡。”

    张芍药找准时机一剑砍向慕容星时,她正努力撑地而起,视线刚好捕捉到了这一幕,即为张芍药这一剑叫好,又为张芍药战斗经验不足而感到担心。

    怀风花将两人之间的战斗细节都看在眼里,慕容星在付出肩膀被砍了一剑的代价后,果然还存了一份以伤换命的心思,她当时差点不顾气机决堤也要运转真气,结果慕容星自己退了。

    虽然慕容星这人战斗时虚虚实实着实可恨,但这一退,在当时已经受伤的那种情况下,只有自忖实力不足以稳操胜券才会退去。

    怀风花将紊乱溃散的气机收拢理顺了一大半,恢复了七八分实力,慢慢站起来说道:“喊你师姐去搬救兵,其实我本就没有报太大希望,除了认清姓慕容这些男人更加虚伪的脸外,还想让你师姐抽身事外,你知道的,你阿良哥哥他……”

    张芍药点点头,关于新手刺客木青在任务中杀死地榜排名第三的月落九剑一事,早已在隐谷内部传开,泉府那一脉当时没少拿这事挑拨离间,师姐从那段时间以来一直沉默难过,她也不好受,师傅更是两头为难不好出言相劝什么。

    毕竟情之一字,最叫人难以释怀。

    但那些外人还是低估了她们万花谷一脉的同门感情,虽然出了这事,万花谷外门多有风言风语,但师徒三人都在很冷静地分析局势,早就明白过来这不过是针对万花谷的谋划罢了。

    张芍药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瘪成了一条缝,恨声道:“那陈清和慕容星最是可恶,竟然想拿这件事引起内乱。”

    还有阿良哥哥你,也不让我省心。

    当然这最后一句话只是少女的腹诽,没好意思当面对亦师亦母的女子吐露少女幽怨。

    张芍药才二八年华,身量便已颇高,只比怀风花矮半个脑袋,若是算上那颗收拢大捧黑发的丸子发髻,倒也不必怀风花矮了,她说话时吐气如兰,瘪着眼睛恨别人时也有那么几分可爱,怀风花拍了拍有些松散的丸子头,笑道:“我们才几个人,哪能内乱不是。”

    在慕容星来到万花谷之前,万花谷那些外门弟子乱成了一锅粥又如何,怀风花从不认为那些人能代表万花谷的立场。

    张芍药连连点头,瞥了眼再没什么动静的大雾,“师傅,那两人不会是跑了吧?”

    “跑了好,慕容星跑了,慕容隐那老贼就会慢悠悠出现了。”怀风花嘴角讥诮说道:“师傅我最不喜欢这老贼的做派,心中多崎岖沟壑,狗屁的掌律最讲规矩,那要看跟谁讲,针对我们万花谷这件事,看简单点无非是他慕容姓一家的内斗才对。”

    “倒是可惜了我们师徒种植的那一地地灵药。”

    “不过以那慕容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誓要成事的性子,他们应该还会有——”

    突然,“后手”两个字还没说完,一直在默默调整气机的怀风花眉梢一挑,背对着军帐的她,没有出声浪费时间,而是直接以右肩轻轻撞开张芍药,随后右脚向前跨了一大步,脚尖拧转,转身时立马举臂横剑挡在了身前。

    在张芍药震惊的目光中,原本散发着桐油气息的军帐布幔突然鼓起一根长条形物状,随后在“噗啦”声中应声破开了一个巨大豁口,一根寒铁打造的棍子对着怀风花当头砸下!

    这一棍来得突兀至极,在起手之前对方站在师徒二人身后,仅仅个一层布幔的地方都没被发现,直到对方气机泛起,引动了怀风花的气机。

    棍影落下,呼啸声连连中,被劲气撕裂的豁口越来越大,怀风花及时推开了张芍药又后退了一大步,出棍之人也终于显出了身形。

    只见此人浑身充满着一股强悍意味,踏出军帐后,抿着嘴也不大声叱喝,只是朝着怀风花猛地踏出一大步后,双手握棍就这样简单粗暴地砸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万花之争

    朗月星稀,有四人费尽周折终于爬上了万花谷峰顶。

    当先领路的是一位白衣执剑女子,寻着记忆中的小路爬上峰顶,确定没了往日笼罩在峰顶的雾气,女子眼中有一丝着急,快步向峰顶外沿走去。

    石砾落下,与头顶夜空月光星辉的莹莹如玉不同,她的脚下是没有半点亮光、死气沉沉的幽魅夜雾。

    三位穿着黑色连帽长袍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女子身后,与她并排站立在崖边。女子穿白衣,与三位黑袍男子泾渭分明。

    “一直听说万花谷很久以前是个火山口,从上面往下看,这万花谷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破碗嘛。”

    “这个裂口是天然裂开的还是你们万花谷为了开辟出口自己弄出来的,万花谷挺会选位置的啊!”

    她握剑的虎口微紧,侧移半步,瞥了眼说话时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子,视线从其胸口上那个绣有眼睛的红色图案上多停留了一瞬,蹙眉道:“既然你是隐视里的人,那就别废话,帮忙找一下人。”

    “宁师姐有托,我绝不推辞。”男子侧移半步,嘴角微翘,主动向后放下遮住了半张脸的兜帽,

    他有一张阴冷俊美的脸,双眼狭长邪魅,此时正微微眯起期待地看着身侧的白衣女子。

    男子跟他身旁的两人都是受命而来,不过跟那两块石头一样习惯沉默的人不同,一路上也只有他会主动和面前这个气质清冷的女人说话。

    尝腻了热情似火的妖艳货色,面前这个女人,他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的容颜无疑是很美的,但让他觉得不是玩玩而已的那种喜欢还是因为她那种独一无二的气质,空谷幽兰的淡淡愁绪与冷冽冰山的淡淡杀气,杂糅在一起后,那种气质不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能形容得了的。

    如果真要他来形容的话,那便是一把独一无二的绝世好剑,剑鞘在时便已锋芒毕露,生人勿进,但出鞘后反倒剑光莹莹如同一汪明亮秋水,隔着远山,泛着迷蒙水汽。

    白衣女子正是宁初,她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皱眉看了眼取下兜帽的男子,对方很年轻,年龄应该在二十岁上下,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男子对自己的容貌一直引以为傲,隐谷里的女子不少,从十几岁的少女道三十几岁的妇人,谁遇到他不藏着眼里的爱慕多看他两眼,可惜偏偏身旁的女子就没起半点波澜,他有些悻悻,并拢双指在眼睛上一抹,便朝脚下望去。

    “宁师姐,这雾气透着古怪啊,我登山时问过你,你一直摇头不说,现在还有隐藏下去的必要吗?”

    隐视的这个邪魅男子眯着眼睛,脸色有些慎重,“我的瞳术可以看到灵气的变化,这片雾气在我眼里异常刺眼啊。”

    宁初眼睑微动,师傅曾经倒是说过,万花谷有一座大阵。

    事关师门秘密,宁初还在犹豫,一旁的高大男子突然沙哑说道:“这是一座阵法,慕容小子你用瞳术看看万花谷里面。”

    被道出姓氏的慕容修明瘪了瘪嘴,往身后看了一眼,突然“咦”了一声道:“天地灵气是从谷内上升的,有一个位置亮如炙阳。”

    “不要多看,那应该是阵眼。”

    被提醒的慕容修明已经抬头闭上了眼睛,叹口气道:“难怪慕容星会想控制万花谷,看来是有名堂的,这就是匹夫怀璧啊。”

    宁初轻声问道:“你是说万花谷是匹夫?”

    慕容修明在一旁嘿然一笑,倒是点出这是阵法的高大男子冷笑道:“哼!万花谷早在十多年前就并入了隐谷,成了我隐谷的药师一脉,听小妮子口气还是以万花谷自居啊。”

    这人也把兜帽取了下来,宁初一开始还以为此人正值壮年,那里想到此人一头白发,竟然是一个老头。

    此前一直在赶路,相互之间保持着距离,宁初也没认真观察,她视线掠过那老头的胸口那个像是一本书的图案,目光一动,这又不是隐谷的内部叛乱,哪里需要隐律里面的老头来说三到道四。

    宁初比登上峰顶那会儿沉静了许多,没有理那老头,沿着边沿慢慢移动,希冀着能够看到被大雾遮掩后的火光。

    被宁初自动忽视的老头叫雷典,掌律一脉之中,隐律,隐杀,隐视,如果三隐齐动,便得以隐律中人为首。老头雷典瞥了眼身边从始至终没吭声的男子,那人点了点头,朝某个方向走去。

    雷典便叫住宁初和慕容修明,跟在那人身后,慕容修明反应过来说道:“我差点忘了,高手过招,能靠相互之间的气机捕捉位置,怎么,渔夫叔叔这么快就发现了。”

    渔夫……天榜刺客,跟在一旁的宁初心中一动,看向始终跟自己并排而行的慕容修明,慕容修明对她眨了眨眼睛,显然是他故意说给宁初知道的。

    “到了。”刺客惯用代号行走江湖,渔夫声音阴柔纤细,指着脚下某处说道:“这大阵里的人都挺节省力气的,气机内敛只是爆发了一瞬。”

    万花谷峰顶距离地面高几百丈,宁初以前趁着下午阳光正好,登上过山顶,那时是从雾中看脚下,人小如芥子,现在即是夜晚,有隔着饱含灵气的大雾,并不能看清楚什么,她蹙眉看向雷典,“你说不进大雾,我答应了你,但大长老既然让你们跟着我一起回来,还请该出手时不要在背后落井下石。”

    宁初说着就要使出身法往下跃去,慕容修明连忙拉住她,急道:“宁师姐,你还没说这大阵会有什么问题啊?你这不是害我们?”

    雷典轻哼一声,冷笑道:“小妮子,求人办事就要拿出求人办事的态度来。”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雷典刚才还说万花谷本该是隐谷的一份子,现在看来他自己也不这么认为了。

    宁初担心师父和师妹她们的安危,凝眉径直说道:“这是我万花谷的灵雾阵,开启方法和更多的信息只有我师父一人知道。”

    “不过。”宁初停顿了一下,“我走之前,师父也说过,除了万花心经可以抵御大部分影响外,外人便需要服用万花丹了。”

    宁初看向雷典,冷淡道:“如今我师妹也在炼制万花丹,隐谷能拿到的万花丹应该不少吧。”

    “呵呵,万花丹倒是个好东西。”雷典摸了摸自己没多少松弛皱纹的脸,笑道:“万花谷确实有你们的价值,这一次过后希望你们能记得,你万花谷是隐谷的万花谷。”

    “另外,老头子这里的万花丹可没怎么剩下了。”

    宁初面无表情地探进袖口,拿出装万花丹的荷包时,愣了愣,就连渔夫都向她伸出了手,她干脆将荷包扔给了慕容修明,道:“里面应该有六七颗,希望遇到险境,你们能先救我师傅师妹。”

    “宁师姐,别见外啊。”慕容修明一脸英气笑容,分给渔夫一颗,又再拿出一颗后,一脸肉痛地扔给了雷典。

    宁初不想再浪费丝毫时间,转身寻了下雾中的位置,只听到身后有人说了一声“可以了”,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慕容修明快步上前捞起就要径直坠落的宁初,他转过身来亦是一脸目瞪口呆,“雷老头,这是干啥,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雷老头从出手干净利落地渔夫点了点头,嗤笑道:“你小子不是对这女娃子有意思吗?我这是在帮你。”

    慕容修明恢复了他原有面目,一脸阴冷,郁结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

    雷典眯起双眼,威严轻哼道:“渔夫的身份直接被你透露了,难怪长老要交待我,有些事情不用给你说。”

    慕容修明脸色讪讪,雷典知道长老慕容隐对这名赐姓的义子恩宠无双,语气稍稍和缓道:“既然是长老让你跟我出来的,那就多听多看就好了。”

    慕容修明看着怀中的女子,半点揩油的心思也没有,平静问道:“那现在可以说了吗?”

    雷典点头道:“怀风花那个婆娘不简单,她把她这个大徒弟送来,我们就得保护好她。”

    慕容修明眼中一亮,恍然道:“你是说,可以让宁初来做这个万花谷谷主。”

    雷典叹道:“这女娃子天赋虽然没那个小的好,但修为更高,万花丹其实也能炼制,这是怀风花那份密信上明言了的。”

    怀风花在让宁初去找慕容隐求援时,让宁初随身携带了一封密信。

    怀风花早就料到,慕容隐多半会静观万花谷生变,甚至就算是慕容星真地借由怀草诗在明面上掌握了万花谷,慕容隐也不会真地帮助万花谷。

    所以怀风花只是说了一句:万花谷可以在宁初手上时成为隐谷的万花谷。

    掌控欲比慕容星只强不弱的慕容隐终于有所松动。

    不过他没有完全按照怀风花所料,只是把宁初扣留在身边就算了,反倒真地随了宁初的意,派人跟她一起回了万花谷。

    “在她成为谷主之前,你都不要碰她。”

    “那万一局势没那么糟糕,我那个便宜叔叔没这厉害,我要等多久?”

    雷典笑了,“所以不管如何,我们都来了,你要记住,万花谷一定只会是隐谷,嗯,或者是慕容家的万花谷,绝对不会是那木槿白氏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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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下的刺客介绍:
修行是为了什么?
在他六岁被抓去隐谷后就有了答案。
作为一名刺客,他学的是杀人技,爱,就爱得彻底,恨,就恨得凛冽。
恣意行事,无愧本心!白日下的刺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白日下的刺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