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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水煮茶     白日下的刺客txt下载     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一十章(上):苛刻条件

    安静的密室里,摇曳的烛火将木青沉默的脸孔映照得忽明忽暗的,他颤颤巍巍伸出的手臂已经趋于稳定,指尖落在怀风花的鼻尖之下,却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呼——”

    确认的时间不长却极度难捱,直到指尖捕捉到那一丝微弱的呼吸,木青大喘一口气,瘫倒在了宽大的玉床上。

    胸腔中心脏跳跃,咚咚的声音清晰有力,活着的感觉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加真实。

    “是谁救了我?芍药在哪里?还有其他人去哪儿了?”木青眉梢皱起,太阳穴一阵抽痛。自己后来是怎么躺在小姨身边的,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沙沙”的声音从身下响起,木青这才发现玉床四角各放置了一个鼎炉,炉中有烟气蒸腾而出,在烛光下透着几分诡异。

    木青的鼻端很快就捕捉到了密室中弥漫的浓郁药材气息,苦涩中带着一丝独特的香气,闻着便能够让人心神安宁。

    这让木青有些恍然,知道是自己被青光附体时,不仅意识随着灵胎进入了那方古怪空间,连身体也与外界完全割裂。

    “这种保命的手段还是少用的好……”

    木青嘴角抽搐,他甚至能够想象把自己救回来放在小姨身边那人因为只能干看着却无法救治他的苦恼。

    木青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足足沉睡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把万花谷诸女眉毛都急得成了什么样子,若不是今天事关万花谷的传承存续,说不定几女就会想尽办法也要破开他身上的护体青光。

    鼎炉里持续燃烧的绝对是很珍贵的灵药,一呼一吸之间,不过十几个转换,木青便感受到周身那股火辣辣的撕裂感减轻了一些。

    等到经脉里的痛楚不至于影响行动后,木青便强撑着离开了玉床,清亮的目光开始打量起密室的一切。

    手臂粗细的蜡烛在石壁的青铜挂盏上释放着光亮,白玉造成的大床落在密室中央,就算是躺四五个人也不成问题,木青的目光从床上的怀风花苍白的脸上移开,看到玉床另一边紧挨着几个蒲团,心里就是一喜,证明其他人也在密室里待过。

    压抑着立刻离开密室去找大家的激动心思,木青决定先恢复一定实力再说,没敢动鼎炉里面的任何一样灵药,木青目光逡巡,终于在密室一角发现嵌合在墙壁里的一排药柜。

    药柜通体由防潮防虫的木材打造,木青目光扫过柜子外面贴着的各种标签,看着那些有些歪歪扭扭的字体,心底灿烂一笑。

    万花谷不是他家,哪里是他家?

    那上面的一些字还是当初他和芍药写的呢。

    木青径直走向药柜,柜子上的标签大致分两种,一种是已经入药成剂的丹丸,一种是要没有入药的药材,无论是哪种,能被单独存放在这间密室的,都异常珍稀。

    木青没有去动那些珍稀的灵药,他记得怀风花曾经说过,对于药师而言,确定效果的丹丸远没有一株还没被破坏本质的灵药更有价值。

    因为灵药可以配置出多种不同的丹丸,在应急时更能发挥价值。

    木青拉开了药柜左下角的一个抽屉,抽屉上贴着的“万花丹”名称标签,应该还是出自芍药的手臂。

    打开后,就连最近经历了许多事情的木青都止不住眉梢一跳,不知道是不是张芍药把自己炼制的万花丹都往她第一次写标签的抽屉,在外面价值千金的万花谷足足有半抽屉。

    半抽屉是有多少颗……

    木青连忙甩头,将脑子里浮起想要好好数一数的念头排开,他拿起一颗便吃进了嘴里。

    万花谷入腹,清亮舒适的感觉瞬间顺着经脉蔓延向全身,木青直接盘膝坐在打开的柜子前。

    他觉得不用吃完着半抽屉的万花丹,他的实力至少便能恢复七八成,到时候他便可以压制着伤势出去找找她们。

    而此时,在密室所在位置的地面上,刚好是一间宽敞的堂屋,围绕着檀木打造的长条形茶几依旧坐下了几个人。

    张芍药的目光从窗外院中的假山上收回了忧虑的目光,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师叔冰冷的声音。

    “不行,绝对不行!”

    “师叔,我今天可是带着诚意而来,上一次你们答应的事怎么可能做废?”

    宁初安静地侍立在怀草诗身后,厌恶地看了说话之人一眼,不曾想还恶心至极地目光灼灼地盯向了她。

    怀草诗手指轻扣茶几边缘,有无形气劲射向几尺外的茶杯,茶杯裂而茶水不散,顿时吸引了茶杯面前之人的注意。

    怀草诗努力平复着烦躁的心情,面色冷漠道:“慕容隐让你来谈,真是愚蠢至极。”

    茶水凝聚旋转了片刻终究是落在茶几表面,澄黄色的茶汤漫了一大片,慕容修明嘴角隐显讥诮,叹息道:“这还是真是覆水难收啊。”

    慕容修明目光在屋内万花谷三女身上转过,终于又落回冷冰冰却也姿容美丽的怀草诗脸上,“师叔,怎么,怀风花师叔这个谷主不在,之前答应把宁师姐嫁给我的事就不算了吗?”

    “此事休要再提,我万花谷弟子姻缘婚假遵从她们自己的自由心愿,当日你不过是以形势所迫。”

    怀草诗的目光从右手边的慕容修明身上开始移动,和她相对而坐的也是那晚的熟人了,陈清,而在怀草诗左手边的则是最后出手救下木青的姜尚修。

    围着茶几坐下的这几位,今天都是代表着隐谷而来,分别是,掌律一脉慕容修明,泉府一脉陈清,刺客一脉姜尚修,当然如果万花谷也算的话,加上这很少被人提起名字的药师一脉,隐谷今天也算到齐了。

    慕容修明朝宁初招呼道:“麻烦宁师姐重新端一杯茶。”

    他对怀草诗无奈一笑道:“既然师叔要这样说,那那晚之事就以一杯茶相抵如何?”

    婚姻大事是可以作价或是交换的吗?以茶相抵?

    慕容修明举止神态还是一副贵公子无可挑剔的样子,可言语里那份肆意的轻佻,让怀草诗眼里的愠怒越来越多,反倒是宁初平静地给慕容修明换上了一杯新茶。

    慕容修明“咂”了口茶,在其余三人沉默地注视下,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

    他此刻倒真是有些飘飘然的享受。

    要说论身份地位,抛开今天代领万花谷谷主身份的怀草诗不谈,其中无疑以身为泉府长老的陈清身份最高,其次也是刺客一脉明面上发生的执事姜尚修,绝不至于让一慕容修明身份地位和辈分都最低的家伙聒噪。

    怀草诗想到密室中还躺着两人呢,不想和这些人在这里浪费时间,虽然知道谈判最忌失了耐心落入被动,但怀草诗还是率先开口道:“你们也不要在藏着掖着了,早打好腹稿的条件直接说出来吧。”

    她看向陈清,“他在这里装模作样,不如你先说”

    怀草诗这句话让清好嗓子已经准备开口的慕容修明一脸阴郁地僵在那里。

    谈判有技巧,一般像怀草诗主动示弱问出的第一个条件,她大概率便会答应,便便她把这个机会让给了陈清,谁说怀草诗就是被情爱拉低智商的蠢女人。

    姜尚修饶有兴趣地想到,他安静地做着,此刻静心品茗,颇有坐观云起云落的架势。

    当他将木青从白虎手上救下时,他就绝对不可能和陈清站在一起了,就连表面上也不可能。

    陈清瞥了眼端着茶杯还没放到茶几上的慕容修明,摇摇头,语气无比诚挚道:“今日之局面只在非我所愿,隐谷四脉始终以掌律为首,所以,今日公子所言既我所言。”

    怀草诗嗤笑道:“你就这么快表明立场了?无非是打着以退为进的想法。”

    怀草诗绝不相信本就极为擅长谈判的泉府长老会放弃对万花谷这块大肥肉下嘴的想法。

    陈清摇头苦笑道:“看来,我在你们万花谷这里留下的印象极为不好啊,要知道那晚……”

    陈清故意说到这里就噤了声,一直在默然打量他的慕容修明眼里闪过几分舒爽,觉得陈清这是因为那晚和慕容星站一起而让步了,笑道:“既然陈长老都这么说,那我就代替义父开始摆出我们的条件了。”

    怀草诗沉颌、

    慕容修明嗓音总是带着一份轻佻,说道:“嘿,第一件事,跟那晚那件事还是大差不差,怀风花师叔是绝不能当这个谷主,也不能在做四长老了。”

    怀草诗蹙眉,眯眼问道:“四长老和万花谷由不同之人担任?”

    “不。”这倒是与那晚有所改变,只见慕容修明笑道:“万花谷还在这里,但万花谷这个势力将不会存在,从今以后便只有隐谷的药师一脉。”

    第一个条件就让怀草诗想掀桌子走人。

    她比谁都理解当初怀风花带着万花谷投靠隐谷的想法,那时候万花谷记录在谱牒上还活着的除了她便只有怀风花和宁初师徒二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在没有真正规矩的天安实在是路人皆知的浅显道理,当初怀风花所求的便是保留住万花谷这个传承。

    而若是到她这里,万花谷这个传承的名字都丢了,就算此地还叫万花谷又能如何?

    慕容修明见怀草诗冷脸,便知道她要否定,连忙开口抢先道:“不如我先把我这边的条件先说完?”

第两百一十章(下):漫天要价

    青铜雕花的挂盏上,蜡烛依旧在“哔啵”地燃烧着,挂盏之下一尺的地方,一块墙砖已经陷了进去。

    “咯噹、咯噹……”

    机括滑动的艰涩声里,木青缓缓收回了手。

    在自觉恢复了大半实力后,他便等不及想要出去找找其他人,他实在不想大家再有丝毫意外发生。

    出了密室,密道其实只有一条,可沿着不见微光的密道走出去一截,便到了可以通往左右两边的分叉口。

    芍药曾经倒是说过万花谷的地下有着很复杂的密道,甚至还邀请过他道密道下来躲猫猫。

    那时候两兄妹虽然都还不大,但他明显懂事了许多,不过此时面对两条同样毫无光亮和标识的密道,木青有些遗憾自己当初的懂事。

    静站片刻正当木青随记选择往右边而去,不料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左边的密道远远飘来。

    木青毫不犹豫地往左而去,寻着血腥味又转了几个方向,半盏茶时间过去,此刻到达目的地附近,木青越是靠近空气中的血腥味便越是浓郁,他眉宇间的凝重和疑惑也越深。

    在木青眼前的是一道跟他出来时那间密室差不多样式的大门,和整座墙壁合为一体,若是找不到开关便很难进到里面去。

    木青没有急着去找开门的机关,抬起肩膀便是一愣,然后他使劲地闻了几口,再凑到门前闻了闻,再三确定后木青已经放下心来。

    难怪隔着这么远他都能寻味而来。

    不仅是因为他现在的灵识隐隐又有所提升,更是因为这股血腥味他身上也有,不过是淡了许多。

    “里面多半是我换下来的衣服……”

    这么明显的气味痕迹,对于接受过隐谷专业训练的木青来说,还真是关心则乱,他一醒过来心思就放在万花谷的众女身上,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衣服早就被换了逃。

    “看来是师叔和师姐她们拿我衣服来专门误导别人的。就是不知道,是谁替我换的衣服?是芍药伤好了换的吗?”

    心中的念头随着时而舒展时而皱起的眉头起伏着,木青的目光落在一块墙砖上,“如果贸然按下去,说不定开门后就浪费了师姐她们苦心设置的陷进。”

    木青能有这种下意识的判断,完全是受隐谷刺客培养的多年熏陶所致,毕竟当初隐谷教他们时,就曾传授过逃跑时如何利用自己的“遗漏”来设置陷进。

    思忖片刻,想着芍药她们还不知道在哪儿,按耐住好奇心决意保存实力的木青没有在浪费丝毫时间,他一路向左,决定先回到了地面再说。

    午后的阳光,在塌圮了一半的院墙外透射出一道道黄澄澄的光柱,细小的微尘在光柱里面不住跳跃,似乎在欢呼它们自己被阳光赋予了生命,又像是在告诉将目光落向此处之人,何为倾颓萧呈。

    怀草诗将目光收了回来,之前在地下的密室里救治几人,忙得不知白天黑夜,等回到地面时,灵雾阵便已经自动停歇了运转。

    还有从师傅的师傅一直流转下来保存完好的这几栋阁楼庭院,也在几天前的动-乱之下留下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爱得丑陋痕迹。

    不过这点破损,相比起谷内灵植全部枯萎,师妹他们到现在未醒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怀草诗压抑住心中的心绪,目光一转落到慕容修明身上,“那好,你说。”

    慕容修明不打算去了解怀草诗怎么又变得从善如流的,他语调放缓道:“除了刚才那个条件外,义父还吩咐我代为表明以下几个条件。”

    “万花谷的所有药方包括炼制万花丹的药方一并交出来让掌律代为保管,以免以后再被外来势力觊觎。”

    慕容修明都觉得这么说有些当面掀桌子的嫌疑,住声看向怀草诗,怀草诗眉间凝寒不发。

    “万花谷培植灵药的方法和经验同样总结出来交给掌律,至于理由嘛……除了以免被外人觊觎,也是想让万花谷诸位师姐师妹少操劳点,既然外门弟子之前就负责过一部分,这一次不如全都交给他们来做。”

    “另外,以后万花谷炼制出来的丹药以及诸般利润分配,你们不能再自留收藏,必须全部上缴再由掌律一脉按照各脉实际所需进行分配。”

    慕容修明见怀草诗的脸色越来越青,几日下来心中积累的郁气都少了一些,他露出充满诚挚善意的笑容道:“隐谷四脉本就是一家,之前有些貌合神离,如果师叔能够答应这几个条件,我相信你会收到隐谷所有人最诚挚的尊重。”

    怀草诗微微侧首,目光又开始追随起不远处那几道光柱里上下飞舞的浮尘,语气淡漠道:“说完了?”

    “嗯……实不相瞒,如果师叔答应这几个条件,本来还不确定的四长老人选一定便是你了。”慕容修明浅尝一口茶水,神态自若地说道。

    怀草诗眼中有亮光轻轻闪动,故作讶异道:“哦……我还以为我肯定会是四长老,其他人还包括谁?”

    慕容修明抬头,目光在宁初一定也不好奇毫无表情的脸上停了一瞬,自感没趣望向一直默不作声望向院外的纤弱背影。

    怀草诗一脸厌恶,语气冰冷道:“慕容隐那个老东西实在恶心。”

    慕容修明也不急于替义父维护面子,无奈一笑道:“这不是知道师叔和宁初师姐多半对我们恨得不行性子若冰山难以融化嘛,而且……”

    “那晚那小子叫木青吧,我没想到他会是芍药师妹的兄长,更没想过他还会是我们隐谷刺客一脉的人。这不是白虎先生绕他一命,我们自然要将那小子拿捏住。”

    慕容修明说到木青时,眯起来的一双凤眼中除了有阴冷怨毒还有一丝嫉妒和快意,你小子既然是隐谷培养的刺客,那就绝对逃不过我掌律一脉的拿捏,之前是没注意,现在我会让隐视中的大家伙多多注意你的。

    少女转过身来,她背对着阳光,本来就苍白的小脸光影中越发深刻,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慕容修明,满眼不可思议地恚怒道:“你们是怎么长出这么厚的脸的,还是说你们根本就不要脸?”

    张芍药把慕容修明的条件都听了进去,但她对其中任何一个条件都不能接受甚至是不能理解,少女的脑袋里虽然被迫明白了这世界上总会有些坏人坏得流脓,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接受这些人的阴险狡诈,甚至是毫无底线的赤裸贪婪。

    要知道所谓的外敌,在阿良哥哥的帮助下都已经自认死路一条了,结果反到是后面着接二连三的隐谷同门没按什么好心,师傅在白虎手上命存一线,现在亦是不见丝毫好转,阿良哥哥情况怪异,连师叔也是束手无策,这样的仇人还有脸正大光明地坐下来谈判?

    张芍药实在不能理解,她想现在就回到密室中去看看师傅和阿良哥哥怎么样了。

    “看来芍药师妹被你们师傅师姐还要那个家伙保护得很好啊,竟然这么单纯。”被人纯洁的少女骂不要脸,这比习惯骂人的泼妇骂不举还要让人觉得被翻出阴暗面拿在烈阳下暴晒,慕容修明冷笑一声道:“看来之前说的不错,芍药师妹以后当上了长老是得先来我们掌律里多看看多学学,倒时候就由哥哥我来教你好了。”

    “一定比那家伙强。”

    张芍药一张青春俏丽的苍白小脸,因为生气反倒在双颊上添染了几丝红晕,慕容修明语气轻佻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也不知道那家伙受了那么重的伤,死了没有,不然以后的日子会无趣太多。”

    宁初已经走到张芍药的身边,她轻轻的握住师妹攥紧的小手,微微一笑,安抚着师妹的情绪,只有在眼角余光偶尔看向院外假山时才会露出一抹疯狂的杀意。

    怀草诗等慕容修明像个小丑一样表演玩后,缓声道:“可以谈了吗?”

    她看向的是陈清和姜尚修两人。

    陈清低眉虚眼,保持着缄默,姜尚修倒是颇为随和地笑道:“谈判无非是你漫天要价我坐地还钱,到最后再比拼筹码的过程。接下来就看双方的诚意了。”

    他这么一说,其实也表明了态度,那便是他不参与,只是当一个安静地见证者。

    怀草诗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以后万花谷出产的丹药,我们自己只留一成,利润可以不要。”

    怀草诗这第一条就无异于一个大杀招,在坐的谁都不会把慕容修明提出来的条件就真地当真了。

    万花谷出产的丹药,光是种类便有上百种,既有普通百姓可用、走销量的,比如清毒丸,也有修士需要,价值不菲的灵丹,其中又以万花丹为最。

    以前万花谷与隐谷建立的联系,是泉府替万花谷收集制药的大部分原材料,其他各脉提供一些伶俐人手,炼出来的丹药便是七三分成,万花谷可以留下三成,泉府拿走七成。

    而在那七成丹药出售的利润上,万花谷还会占据三成。

    至于拿出的丹药怎么分,卖掉后的利润又怎么分,作为执掌泉府的三长老没少为此事费神,但费神归费神,也只有这般亲手过目,陈清才最能理解怀草诗这简单的一句话,会损失多么大的利润。

第两百一十一章:欲见真章

    杯中的茶汤里,舒展开来的茶叶该沉的已经沉下去了。

    陈清看着浮在澄黄色茶汤上舒展开来的嫩绿茶叶,心情无端好了几分,“你真想好了?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他刚才大概估算了一下,怀草诗这一句话,泉府每年的账上利润会至少多出五十万两白银。

    怀草诗蹙眉道:“你们的时间可能是臭狗屎,但我的时间很宝贵,没空与你们开完笑。”

    “我再说一遍,万花谷只留下一成的丹药,其它的统统不要。”

    慕容修明见陈清脸上隐隐有笑意浮现,心中有些按捺不住,凤眼明亮地看向陈清道:“不知道这笔小钱有多少?”

    陈清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

    慕容修明嘴角上翘道:“没想到会有五万两。”

    慕容修明说完叹了口气,瞥了眼宁初道:“我至从成年,每年也不过花几千两银子,难怪宁师姐会看不上我,原来师姐早就是一个富婆了。”

    陈清轻笑了一声,“不是五万两,是五十万两。”

    慕容修明这一次直接轻“嘶”了一口气道:“难怪大家都想争万花谷,原来万花谷这么赚钱。”

    怀草诗听到慕容修明言语里的放诞佻脱,眉梢里的恚意越来越多,万花谷何时成了这本只谈金银俗物的地方了,她冷冷地望了长几对面的陈清一眼,“听师妹说,万花谷有今日局面,还多亏了陈长老泉府一脉的帮忙。”

    怀草诗将“帮忙”二字咬得很重。

    在她还没离开万花谷之前,那时候的万花谷,没有像今日这般掉进了钱眼里。

    虽然实力算不上一流,但因为历经百年而不绝的炼药传承,所以在天南一直超然于各种争端之外。

    在万花谷名声最盛时,不只是天南大大小小的势力尊敬它,就连在木槿皇朝辖境内,都能够听到人们将万花谷与锦官城的“药王李”放在一起谈论。

    可惜朱雀城一场巨变过后,怀风花因为外人如何也猜不到的原因,加入了隐谷,

    从此本来只有三脉的隐谷多出了第四脉:药师。

    万花谷的谷主自然变成隐谷药师一脉的长老。

    最开始那几年,隐谷谷主慕容云还没有闭关隐修,对怀风花多有回护,隐谷其他几脉对万花谷还算客气。

    隐谷先是派了几批年龄较小天赋也不错的女孩子,全都在怀风花手下听用。

    打的注意便是希望能够从怀风花这里得到万花谷的传承,到时候潜移默化,便是钝刀子割肉慢慢掌控万花谷的场景。

    怀风花表面上没有反对,不时也传授一些培药炼丹的知识,但从未涉及万花谷真正的传承。

    就这样僵持了一年半后,怀风花一句“天资皆可,却与万花无缘”,便直接将那些女子都收作了外门弟子。

    这般投庇却不愿意给“保护费”的行为在当时惹恼了所有人,还是谷主慕容云一人独断专权之力替怀风花压了下来,慕容隐甚至还当着自己的谷主弟弟破空大骂过:“她怀风花的师门就剩下了师徒二人,我们隐谷送她弟子她也一个也挑不上,当初大家同意万花谷加入隐谷,并且自成药师一脉,可不是只让她们师徒二人炼药就能足够的。”

    兄弟二人为一个女人大吵一场,这在当时也是传遍天南,后来没过多久,不知道什么原因,慕容云便对外宣布要闭关寻求破境。

    这之后,隐谷高层的耐心耗尽之后便只剩下了野心。

    他们不再掩饰自己的吃相,阴谋阳谋主板计策都是想让万花谷变成一只听话的“下金蛋母鸡”。

    这之后,泉府一脉积极性大幅提升,出力献策尤其多。

    他们先是组织人手围绕万花谷外一些平坦的土地上打造了许多炼药房,而后送来了许多杂役奴仆,撂下一句:“都是些贱籍奴隶,以后他们的生死都由四长老来定。”

    另一边,外门弟子也找上怀风花,说如果怀风花不领导着大家炼药开炉,先死奴隶,之后便是死的她们了。

    不说这批外门弟子来万花谷之前是不是就包藏着祸心,但毕竟都是相处了一年多的人,而且就算是那些终日惶恐不能自己掌握性命的奴隶,怀风花也不能真就放着不管。

    这一招倒逼,还真让不忍万花谷周遭变得乌烟瘴气的怀风花妥协了一部分。

    可惜妥协之后,便是隐谷一次比一次贪婪的侵占,怀风花之前还能保护着自己的两个徒弟不受外界的挑拨离间,可是直到如今,她却在假山下那处密室里一直沉睡着。

    想到这些,对师妹怀着浓浓愧疚的怀草诗只有强忍着,才能不将目光投向后院内的那处假山。

    陈清也知道怀草诗所指的是什么,飒然一笑,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是让一块蒙尘美玉重焕光彩更让他高兴的了,怀草诗如果是以此功绩怪罪与他,他坦然受了也无妨。

    怀草诗学着陈清之前的姿势,将目光落在身前杯盏里的茶汤中,语气慢慢平静了下来,“我这么说,各位满意吗?“

    堂屋内安静了片刻,感觉到其余二人都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慕容修明,眼神明亮,坐姿微挺道:“我们当然满意,不过师叔说得话作数么?”

    “换句话说,怀风花师叔若是还没死,你能代表着万花谷么?”

    姜尚修听到慕容修明这毫无礼貌的话语,眉头微皱,倒是怀草诗此时一张成熟美丽的俏丽的面容平静极了。

    “师叔所说之话,能够代表万花谷。”

    “师姐说得对!”

    靠窗而立的师姐妹两人,都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其中少女张芍药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

    “也是,你们万花谷就剩下我看见的这几人了。”被美女讨厌实在是一件败坏心情的糟糕事情,慕容修明忍住又反刺了一句。

    怀草诗没有在此时发泄浪费时间的愤怒情绪,压抑着心中杀意道:“万花谷培植灵药的方法和经验,外门弟子已经掌握了不少,以前都是师妹传授这些,现在有什么遗漏的我不清楚。”

    “唔……”慕容修明知道怀草诗回到万花谷不足半年,确实很有可能不会去了解这些事情,沉忖片刻,看向宁初道:“那宁初师姐呢?”

    宁初面色冷漠道:“隐谷近年来想要阻隔万花谷与外界的正常沟通,又不把情报渠道分享给我们,所以我时常离开万花谷。”

    “这确实是我们干得出来的事。”慕容修明心里一谑,脸上讪讪道:“所以外门弟子到底学了多少又还有哪些没有掌握,宁师姐也不知道?”

    宁初像看一个白痴一样反问道:“你能知道外门弟子掌握了哪些吗?”

    陈清见慕容修明凤眼渐冷,恰到好处地打圆场道:“此事本就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便能做完的事,只要双方有些配合,到时找那些外门弟子来向宁初多多讨教就可以了。”

    宁初摇摇头,她在窗户边,便只能见到陈清的背影,想到这人还是跟慕容星一伙的,冷淡道:“我一心追寻剑道,已经忘了许多。”

    “好吧,这件事倒时候再说,反正我听白虎先生说,这灵雾阵一开,你们谷内这一茬所种灵植都已经死尽,那些外门弟子还被关着没放。”

    慕容修明后面说得则是另一件事了,在探子明确了慕容星会对万花谷出手后,慕容隐先与陈清将万花谷的外门弟子和大部分仆役都抓了回去。

    怀草诗眼底深处有些探究神色,面上却装作无意道:“你们把抓到哪儿去了?谷外还有许多药圃栽种着各种药材,再没人打理,万花谷这一季的丹药原材料全靠从外面拉回来吗?”

    慕容修明挺满意怀草诗此时的上道的,说道:“那晚我那便宜叔叔来得很快,那些人没有转移出太远,就在距离万花谷五十公里外的一处山坳里被集中看管着。”

    “五十里外么……那应该是在黄松谷。”怀草诗想起了自己的土地,在苏醒过来后,许左带着白嘉禾与陆凡柔已经悄然离开了万花谷,去寻找白嘉禾的弟弟白建文。

    想到那个习武弄文皆不成的年轻人,怀草诗最近经历这么多事后,也不再妄想渴求是什么光复正统皇室,只要这些年轻的孩子们能够平平安安的就好。

    “你是在找什么人?”

    一道探寻的声音惊醒了有片刻失神的怀草诗,怀草诗看了眼陈清,这家伙跟慕容星一伙,对她带着两个前皇室遗孤的事应该不陌生,怀草诗轻笑道:“实不相瞒,我那徒儿白嘉禾是前皇室遗孤,三长老要抓去献给慕容星吗?”

    “说笑了,说笑了。”陈清心里有了些判断,没再插话。

    慕容修明眉目有些凝然,他刚才有些飘飘然,怀草诗这倒是提醒了他在坐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怀师叔,你还什么要补充的吗?小侄刚才还说了最重要的一条。”

    怀草诗当然没有忘记,她这一次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说道:“万花谷的药方,我可以教出来。”

    “没想到师叔这么识大局,哦,应该是四长老了。”慕容修明这本就是戴罪立功而来,如果说按照怀草诗说的这么定下来,他不仅不会被父亲怪罪,很有可能被父亲真正地高看一眼。

    “万花谷的药方,我大部分都能拓印一份交出来。不过……”怀草诗故意停顿不说。

    慕容修明脸上的喜意还没划开,咧开的嘴角一抽搐道:“大部分?不过?”

    怀草诗表情平静,点头道:“我能记着大部分药方,不过最珍贵的万花丹的药方在我师妹那里。”

    慕容修明看向宁初,宁初几天前向他义父求援时,曾带着怀风花的一封信,心里直言宁初也会炼制万花丹。

    宁初明白了慕容修明目光中的征询之意,摇头道:“我和师妹都会炼制万花丹,但必须在师傅的指导下才能完成。”

    张芍药也明白过来,点点头,嗓音清脆道:“对,炼制万花丹,光知道原材料的配比可不行,最关键的还是炼制万花丹的火候,没了师傅在旁边指导,我炼一炉炸一炉。”

    慕容修明此时终于有些明白过来,望向怀草诗,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道:“师叔说这么多,铺垫这么多,是为了怀风花师叔?说吧,你要什么?只要你刚才说的那几条都不假,我想有些事我还是能先答应下来的。”

第两百一十二章:陷入僵局

    听到慕容修明这么说,怀草诗眉目稍舒,“刚才还有些担心慕容公子不能明白我的意思,看来是我多虑了。”

    慕容修明懒散的坐姿稍变,凤眼微阖道:“师叔有些埋汰小侄了。”

    现今万花谷能拿来作价的,一是培药,一是炼丹,偏偏这两样,按照怀草诗所说都缺不了怀风花。

    慕容修明判断怀风花现在的情况肯定有些糟糕。

    他便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关心道:“在天南要说救人的本事,如果师叔你们都不行的话,不知道我们又能帮上什么忙?”

    慕容修明现在倒是挺会设身处地的了,说完后便一脸沉忖,还真在想自己家能有什么不得了的救人宝贝是他还不知道的。

    怀草诗微微偏头,从堂屋通往右边的走廊看去,便是遭受了破坏的几间屋子。

    半盏茶的时间,下午的阳光又倾斜了一些,微尘聚拢而成的光柱跟着拉长,从走廊地面慢慢爬上了另一边的墙上。

    明黄色的光斑,就像一面镜子。

    “好像有什么以古为镜、以人为境的说法……”怀草诗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当然是故意选的这栋房子,倒并不是向慕容修明这些人卖惨,只是她觉得万花谷内被破坏的地方若不是死物,多半也会朝这些入侵者愤怒地咆哮几声。

    可惜,她却不能。

    盯着干净明亮的阳光,怀草诗的眼睛开始刺痛起来,她这才想起从被慕容星抓住当诱饵到今天谈判,好像也就是阳光倾斜恍惚间的一盏茶。

    其实却已经快一旬了。

    近一旬的时间里,她没能合上过眼,这几日手上有事还好一些,只要她一有闲暇,那些逝去的,遗憾的,愧疚的,都会来无休止地折磨着她。

    将怀草诗慌神,宁初和张芍药对视一眼,两姝眼里都透着挥之不去的忧伤。

    怀风花至今未醒,全靠珍稀的定神香维持着一缕生机不散。这三天来,她们和怀草诗尝试了许多办法都未能奏效,直到临近谈判的日子,怀草诗突然说想到一个可能有用的办法。

    “不知……他们的情况如何了?”

    姜尚修好意出声,怀草诗立刻符合冰山一般的沉静气息,她看向正对着的陈清道:“我听师妹说,万花谷每年交给你们的万花丹,有一部分被另作他用。”

    陈清眼底精光一闪,沉住气没有开口,倒是慕容修明疑惑问道:“师叔想说什么?如果此事跟救怀风花师叔有关,那就请说明白一点。”

    怀风花第一次对慕容修明露出笑容道:“那好,我想要一截地灵根。”

    “地灵根?”慕容修明眼底深处的乍起的亮光瞬间湮灭,他重复这三个字的时候,故意将语调拉得很长,一脸疑惑地看向另外两人,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地灵根是什么东西。

    怀草诗没给他们表演的机会,冷笑道:“以前就听说,隐谷控制人心很有一套,后来才知道是隐谷有一种叫做“截道丹”的方子。”

    怀草诗故意停顿片刻才说道:“这截道丹,你们总应该不会陌生才对。”

    怀风花带着万花谷加入隐谷时,怀草诗刚带着白嘉禾姐弟俩在皇朝各州东躲西藏,这些事情都是近来怀风花讲给师姐怀草诗听的。

    姜尚修苦笑道:“以前的截道丹没有近年来的好用,看来是怀谷主猜到了?”

    他说的怀谷主自然是怀风花而不是怀草诗。

    陈清此时开口道:“当初怀风花加入隐谷时,掌律想让她服下截道丹,却被谷主阻止了,后来我们手上得到的截道丹却与之前的品质大有提升。”

    怀草诗直言道:“师妹说过,万花谷这些年交给隐谷的万花丹,被你们杂糅某种秘法,成了截道丹。她从陈浊那里得到了一颗,后来推敲出了这方子里的大概成分。”

    “其中就有地灵根?”慕容修明替怀草诗说了出来。

    “对。我只要一点地灵根,也可以说是地灵之蕴。”怀草诗点头说道。

    慕容修明嘴角向上翘起道:“这不过只是怀师叔的猜测罢了。要知道地灵根异常珍稀,已经是地宝级别灵材最珍惜的那几种了。”

    陈清眉头微蹙,看了眼自以为应对得体的家伙。

    怀草诗眼神明亮轻笑道:“哦?没想到慕容公子了解得这么清楚,还知道灵材的不同等级?”

    炼丹的材料一般分为两大类,一种是世间寻常药方里便能见到的各种药材,另一种是蕴含了天地灵气对修士更适用的灵材。

    而其中的灵材又因为珍稀程度的不同,分为了普通灵材,精品灵材,珍品灵材,地宝级灵材,天材级灵材共五个等级,其中的天材地宝,就算是炼丹师也不一定能够亲见,慕容修明倒是对此显得过于熟稔了。

    慕容修明眉眼间夹杂着一丝懊恼,被怀草诗这么一点,他倒是也明白过来自己说过了头,不过他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平静,缓声解释道:“小侄不过是对像师叔和宁师姐这样行医救世的仙子心存仰慕,自然有去了解。”

    慕容修明越说越佩服自己这份急智,看向宁初露出一份温润君子的模样,叹息道:“前人眼爱屋及乌,小侄当初想的是,若能遇见宁师姐这样能够以丹药救人的白衣仙子,也能找个聊到一块的法子。”

    宁初蹙起一双纤纤细眉,语气冰冷道:“慕容公子,何必还要掩饰呢?”

    怀草诗说道:“地灵根乃地之灵气孕育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于地底形成的地宝灵材,非灵气充裕的风水形胜之地不可能孕育而出,恰好我知道隐谷谷主闭关之地的风水就不错。”

    “不要再说了。”慕容修明见陈清和姜尚修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冷郁地打断了怀草诗。

    “看来慕容公子总算是承认了?”怀草诗看着一脸郁闷的慕容修明,笑意澹然道:“怎么样?我只需要这么一小节地灵根。”

    怀草诗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掌,三指收于掌心,大拇指和食指则分开了二寸的距离。

    慕容修明凤眼眯成一条直线,冷哼道:“师叔可真敢开口,我虽然只是听义父说起,也知道这么一截地灵根,够炼制一百颗截道丹了,更何况……”

    慕容修明顿觉失言,立刻住嘴。

    “更何况什么?”这一次却是陈清开了口。

    慕容修明冷笑道:“地灵根是我慕容家的东西,这在隐谷高层是大家心知肚明默认的事情,怎么三长老还这么好奇?”

    陈清眯眼而笑,表明上毫无攻击性,心里却已经在思考怀草诗所说的那种可能性有多大。

    关于地灵根,他问过慕容星,涉及家族秘事慕容星并未多说,只是坦言地灵根到底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因为那是慕容家的每一位家主才能掌握的秘密。

    而想要成为慕容家的家主,有一个前提,那便是成为隐谷谷主。

    也是跟随慕容星后,陈清才知道,在几百年前,隐谷只是慕容家的一个麾下势力名称,而慕容家是可以冠以姓氏在整个大陆立足的存在。

    地灵根似乎关乎着慕容这个姓氏的崛起,每一代谷主总会在某个时间后就以闭关为由,从此消声遗迹。

    心中关于站在大陆顶峰的畅想一闪而过,陈清本来打算沉默以对,却突然开口问道:“掌律带你去过谷主的闭关之地吗?”

    姜尚修也将目光投向了慕容修明,似乎也好奇慕容修明的回答。

    “够了!还请三长老别扯远了。”

    慕容修明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屁股,坐姿端正地望向一脸谑意的怀草诗道:“师叔,地灵根之事休要再谈,若是怀风花师叔必须要用地灵根才能救治,那就请节哀顺变吧。”

    怀草诗双眉微凝道:“你可以回去与掌律商量一下在做决定。”

    “不。”慕容修明摇头道:“如果是这件事,我想我便可以先替义父做下这个决定了。”

    宁初捏了捏袖间那封染血的信,目光一阵挣扎晃动后,看着慕容修明咬牙道:“只要你答应这件事,不仅师叔刚才说的事作数,我也嫁给你。”

    “不可!”

    “师姐!”和宁初紧挨在一起的张芍药连忙了拉宁初的袖子,抬起一张憔悴的小脸,目光中尽是哀求,她声音细弱蚊蝇道:“那封信你不是收到了吗?”

    张芍药替木青清理伤势时,发现了一份写给宁初的信,那是这段日子以来,两姐妹最高兴的一件事了。

    “阿初,这里我说了算,你不要乱来。”

    怀草诗以不容反对的冷硬语气说道。

    慕容修明脸上倒有些世上好物从眼前溜走的丝丝遗憾,不过依旧摇头拒绝道:“师叔还是换个条件吧。”

    怀草诗同样摇头道:“我师妹已经到了靠定神香维持一缕生机的光景,地灵根有滋养神魂、添补生机的作用。”

    怀草诗的声音很平静,但在坐几人都能感受到那份平静背后一直压抑着的情绪。

    慕容修明声音小了许多,“可截道丹的效用明显相反,这证明地灵根似乎不能起师叔说的这种作用吧?”

    怀草诗眸光如冰山,“你是在质疑我的用药水平?”

    她如果不跟着慕容星离开天南,也许就是万花谷的当代谷主了,毕竟她是万花谷的大师姐。

    “万花谷加入隐谷这些年,如果说是隐谷保护万花谷不受别的势力觊觎,那我想万花谷的回报同样已经足够。”

    “而万花谷会落在现在这般地步,不过是你们这群人想要得到更多。”

    “不要忘了,我师妹还是你们伤的!”

    怀草诗鬓角的发丝微微飘扬,屋内的气氛骤降,落针可闻。

第两百一十三章:答应或死?

    汲茶声在安静的屋内响起,慕容修明放下茶杯,满足地叹了口气。

    “师叔,我听说女人一生气就会老得特别快,你何必跟我置气呢?”

    慕容修明对怀草诗身上那股杀意视如无睹,眯起的凤眼中带着几丝讥诮,这世上哪里又不是弱肉强食?

    只可惜这种话他现在来说,远不如白虎那种人就站在阴影里露个背影更有说服力。

    所以他换了种说法:“这完全是一个误会。”

    慕容修明神色认真,解释道:“要知道怀风花师叔身上的伤最多的还是拜天狩那些人所赐,至于后来……呵,不管是渔夫还是白虎先生,都没有主动找她的麻烦,而是她自己要冲上去的。”

    慕容修明有些不满陈清和姜尚修装聋作哑的姿态,目光阴郁地瞥了眼陈清,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面前看戏不作声的两位叔伯都可以作证,要说对万花谷真起了坏心思的还是天狩那些人。”

    怀草诗闭上双眼,凝神静气片刻后,睁开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们耗着。你的条件最开始便提过,我能答应的刚刚也说了。”

    “但你若是拿不出地灵根,万花谷就是因为跟你们拼命而被毁掉,你们也休想得到分毫。”

    “怀风花,你有些过分了!”陈清不愉地看着怀草诗,“即是谈判,哪里有非此即彼的道理?意气用事只会走入死胡同。”

    想着密室中点燃的定神香最多再维持半刻钟,怀草诗不敢让丝毫意外出现,面无表情地就要起身离开。

    “慢着!”

    陈清伸手连忙阻止,他算是看出来跟正在气头上的女人讲道理那是自讨苦吃,连忙说道:“既然问题的关键落在了如何救治四长老身上,作为隐谷的同门,大家自然会竭尽全力救她性命,是不是看看还有没有其它东西能够代替地灵根。”

    怀草诗嘴角翘起,挂满了疲意和讽意,说道:“万花谷地宝级别的灵材也有几样,但凡我能想到的都试了一遍,你陈清是想替我找一个医师来?毕竟我们万花谷更偏向于炼丹?”

    术业有专攻,要说怎么用人情赚大钱他陈清能侃侃而谈说上半天,可惜此时也只能以商量的口吻问道:“当真没其它法子了?”

    几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怀草诗,就连宁初和张芍药也不例外。

    怀草诗轻“嗤”一声,摇头道:“法子肯定有,可惜我也不知道。”

    她说话时,脸上难言落寞。

    慕容修明凤眼微眯,端起茶水浅嘬了口,他其实是想答应怀草诗的,毕竟如果正能把条件谈得这么好,父亲也会对他高看许多,但是相比家族禁地里的那桩事,这些又算不上什么了。

    “慕容公子,当真不能答应么?或者你可以飞书去问问掌律?”

    宁初的左手缩在袖子里,紧紧地攥着那份还没来得及拆开的信。

    慕容修明看了眼宁初,佳人逆光而立,比起冰清的气质中多了丝凄婉,他的心跳都失速了刹那,比起那晚的拒人千里,宁初的目光也在明确地告诉他一件事:若是答应了,她就嫁给他,

    “唔……可惜。”慕容修明摇摇头,他是真地有些喜欢这个女人了。

    天南的夏季,所谓的孟仲之分在大大小小的沼泽地湿气面前便不那么分明了。

    此时已经下午的未时,正是一天中暑气最盛的时候,慕容修明没能做到心静自然凉,端起茶杯又想再嘬一口。

    恰逢一阵凉风闯进屋内,吹到慕容修明的后背,他惬意无比,打破此时有些僵持的气氛感叹道:“天南这地方,没有哪一个季节过得舒心,好在今日午后还能享受一阵穿堂凉风。”

    坐在慕容修明对面的姜尚修目光骤亮,挑起的眉毛又被他尽力压了下来。

    万花谷几女惊喜交加。

    陈清也已经站了起来。

    这一瞬间,其他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慕容修明的身后,慕容修明的一颗心直坠谷底。

    “既然穿堂凉风过瘾,那就好好享受吧,慕容公子。”

    直到背后有声音响起,慕容修明才确切地察觉到背后之人那已经熟悉的气息。

    这一瞬间慕容修明想过很多种自救尝试,最后却只是缓慢地朝后转动脖子。

    但他身后之人却不想给他任何动弹的空间,一把短剑已经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木青!”一声冷喝气势十足。

    谁都没想到,是陈清最先喊出声来。

    这也提醒正想要打招呼的宁初和张芍药,她俩立刻冲到了木青的身体两旁,警戒而立。

    少女高兴地抽出腰间佩剑,对陈清遥点数下,眸子余光却止不住地往她的阿亮哥哥瞟去,到嘴的“阿良哥哥”也变成了“哥哥”,张芍药清脆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你和师傅一样,我都快担心死你了。”

    怀风花是能想到的法子试过的都没用,木青则是不管什么法子试都不能试,对于怀草诗她们来说,这几天无疑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听到少女那元气十足的清脆嗓音,木青的眉眼都柔和了许多,“醒了有一会儿了,倒是找你们花了我一些时间。”

    “呼吸可隐,你已经将瞬隐之术练到第四层的呼吸一瞬了?”

    木青快速朝说话之人看去,这面容儒雅的陌生男子他没有什么印象,刚才偷听是也没听到对方叫啥名字。

    不过此人虽然目光明亮惊奇,但很奇怪的没有敌意。

    “他是姜尚修。”怀草诗注意到了木青的打量,停顿片刻后倒:“那晚你离开密道后,是他在白虎手下救的你。”

    木青剑眉一挑,想起从回到朱雀城,这个叫姜尚修的男人就在阻拦自己回到万花谷,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

    姜尚修洒脱一笑,摇头道:“我倒是想认下这份救命之恩,但我知道那晚确实我鲁莽了,你说是不是?”

    “那晚完全昏迷前后,又发生了什么?白虎会放过我?”木青心里有许多疑问。

    “你最好放开他。”

    木青的目光一转,看向说话的陈清。

    在这个屋内,陈清是已知的超凡初期强者,单这一人就让木青感觉到压力有些大。

    “嘶——轻点。”慕容修明头往另一边栽去,木青手上一紧就让慕容修明感受了下什么叫切肤之痛。

    鲜血在颈项间滴落的感觉就像是死神的抚摸,慕容修明没被受制,此时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木青左手扣在慕容修明的后劲窝上,右手执剑搁在慕容修明脖子上,说道:“师叔之前答应了很多条件吧?你们却连什么地灵根也不肯给。”

    木青来的时候,没能听多少,若是知道答应了那么多憋屈至极的条件,说不定会忍不了直接给慕容修明一剑。

    慕容修明也有些心知肚明,只字不提怀草诗答应了什么,咬牙切齿道:“要地灵根是吧?你能不能把剑挪开,我们好好再谈。”

    “谈?”

    木青手上用力,慕容修明的脖子上便鲜血直流,“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木青语气淡漠道:“你现在在我手上,我为什么还要跟你谈?”

    慕容修明感觉自己的整个胸腔都快要炸开了,他眯起的一双凤眼中有疯狂的恨意在堆叠。

    “木青!!!”一声大喝,陈清站起来指着木青的脸,大骂道:“你个混账还不松手?”

    陈清说完还恨恨地瞥了眼仿佛此间事与他无关的姜尚修,若不是他那晚执意要救下这混账,怎么又可能会发生今日之事。

    他早该知道,对方和白虎能达成意见有一点就是专门来恶心他的。

    “怎么?”陈清身上的气势陡然攀升,“你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你小子再不放手,我不介意出手率先击杀你这妹妹!”

    怀草诗已经站在了张芍药身前,手掌落在剑柄上,一起不言而明,似乎只要陈清敢动手,那么今天下午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剑尖所及便是死亡将至。

    焦灼的气息迅速弥漫向这个房间的每一处角落,沉默下来的气氛中,木青突然裂嘴一笑,他眼里的戾气不再演示。

    陈清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一脸惊怒道:“你敢!”

    剑锋入肉,离那根最粗的血管又接近了些,慕容修明抿紧双唇,鼻息粗重,这个时候倒是没有选择开口求饶。

    木青执剑的手很稳,他抬起头来直视着陈清说道:“我们可以比一比睡更快?”

    陈清脸色越来越冷,商人很少感情用事,他做任何事情都有着自己的考量,他想救下慕容修明自然是在向慕容隐那里卖个好,免得对方之后一直拿他跟慕容星来往这些事来针对他,他这是在明确的告诉慕容隐一件事,无论如何,他都依然是终于慕容这个姓氏的。

    正因为参透了慕容这个姓氏和隐谷之间的微妙关系,陈清才敢走钢丝,但也正是因为走上了钢丝,那他就不得不保证这条钢丝不能断,而凝合这条钢丝的便是他对慕容这个姓氏的忠诚。

    突然,陈清也笑了,他坐回原位,讥笑道:“你可能会真杀了他,但你现在还不会!因为你还想救怀风花那个婆娘。”

    木青丝毫不否认,他看着慕容修明后颈,轻声说道:“怎么样慕容公子?谈是不可能了,但你可以选择答应或是死?嗯,也许陈清陈长老会选择死之前,尝试救你。”

    “你也可以试试。”

第两百一十四章:非我所愿

    屋内暑气渐升,一阵凉风吹了进来,这是真正的凉风,可惜没有人再像慕容修明那样去赞叹它的送爽。

    慕容修明的坐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端正,他头不敢偏,肩不敢晃,视野中只有姜尚修一人。

    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那道目光里的怨毒和质问,姜尚修心里微微一叹,他没有像陈清那样站起来大声表明自己的立场,也没有去劝木青放下剑好好说话。

    因为就在木青的背后,一墙之隔,有一道微弱的气息,也许现在还只有姜尚修一人察觉出来。

    陈清见慕容修明最后的目光都隐隐变成了恳求,冷笑一声,道:“慕容公子,你若是将希望放在姜尚修那里就算了吧。他既然会救下木青,自然不会管你死活。”

    死亡将至,慕容修明的心思从未有过地快速转动,思考此时先暂时答应下来的可能性,但一想到自己肯定会被关做人质,慕容修明便有些心灰意冷,渐渐服软道:“实话跟你说吧,我甚至可以答应将整条地灵根挖出来全送给你,但有用吗?我根本就没这个权利。”

    “那就飞书给有这个权利的人,比如你的义父。”木青快速说道。

    慕容修明此时神经质地笑了一声,嘿道:“你也知道是我的义父。”

    地灵根的存在事关慕容家的崛起,慕容修明话里有所隐瞒,虽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亲生的,也不敢抱什么希望。

    不过此时说到这里来了,他心里蓦地一动,“我可以写封信回去,用上拍云雀的话,最快也要一个时辰。”

    木青心里一松,和怀草诗对视一眼,怀草诗点点头,脚步细密交错,拿到慕容修明身旁时探手撬开了他的嘴。

    “唔——你给我吃的什么?”慕容修明不顾剑还架在脖子上,对怀草诗怒吼道。

    怀草诗笑着说道:“放心吧,不是毒药,只是太清丹。”

    “太清丹?”陈清见木青都把剑收了回去,自然不信说道:“太清丹不过是宁神静气辅助修行的丹药,你会如此好心。”

    张芍药冷哼一声,少女用她那清脆如黄莺的声音快速说道:“太清丹就是太清丹,芥兰茶就是芥兰茶。”

    陈清立刻看向面前的茶水,冷声道:“你们竟然在茶里面下毒?”

    张芍药不想多做解释,理都不理陈清,走到慕容修明身旁,一边清理他面前几上的茶盏和水渍,一边嘟着嘴问他;“你现在是不是感觉真气不能运转了,胸口也有点痛?”

    慕容修明的嘴唇开始变紫色,心脏更像是被一只手在慢慢攥紧,恨恨道:“原来你们早就打算这么做?”

    张芍药撇撇嘴,冷着圆亮的眸子说道:“我们这是先礼后兵。”说着,少女从腰侧的挎包里瞬间翻出来了几样东西,一样一样的放在了慕容修明的面前。

    “快写吧。”见慕容修明有些发呆,宁初甚至用紫毫细锥笔沾好了墨汁,抵向慕容修明。

    慕容修明嘴唇嗫嚅了两下,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可以再硬气一点。就连一旁的木青看得一愣一愣的,总觉得自己好像出不出手事情都会往现在这样发展。

    怀草诗在谈判之前,就设想过如果不能以万花谷的让步获得地灵根,那便只能找个软柿子捏。

    中毒之后的慕容修明比在木青剑下还要老实,不过片刻就写好了飞书的内容。

    怀草诗拿起来看了一遍后,皱起眉头还给了慕容修明,“你这写,到头来掌律没能意识到你的性命在我们手上,岂不是害了你自己?”

    原来是慕容修明避重就轻,只写了万花谷想以绝大的让步换取地灵根一截,却避重就轻绝口不提他自己的性命在万花谷手里。

    小心思被识破,慕容修明咬咬牙,没有马上补充修改。

    他一想到父亲大人高坐在阴影王座里向他投来的失望视线,就觉得刚才不应该一时冲动答应下来。扪心自问,他刚才突然变得配合,何尝不是想去试探一下自他出生起冷漠如石雕般的父亲,想要看看自己在父亲那里到底……值个什么价。

    但只要这张信笺到了父亲手里,……

    慕容修明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尽管的嘴唇越来越紫,心脏越来越痛,却艰难地没有提起笔。

    姜尚修蹙着眉看着慕容修明,同为长老义子,他能走到现在这一步,不知道经历住了多少考验,现在的年轻人平时看起来果决狠辣的样子,结果一到真正生死攸关的时候却犹犹豫豫得像个娘们。

    姜尚修已经能够确定难道被他捕捉到的微弱气息不是别人,正是那晚的熟人,白虎。

    慕容修明不知道白虎的存在,无非是慕容隐对慕容修明的一次考量。

    “你愣着干什么?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木青见慕容修明提起笔慢吞吞的样子,直接将剑放在慕容修明的肩膀上。

    姜尚修看着木青,心里就是一阵无奈的苦笑,你小子这不是上赶着递靶子吗?

    死亡的威胁终究是胜过了对未来的恐惧,慕容修明将自己被人控制性命操之万花谷之手的事情也加了上去。

    大拇指和食指放在嘴边,一声“嘘缕缕”唤来一只羽毛鲜艳的鸟儿,将信笺叠小放进鸟腿上的信筒里后,便仍由鸟儿飞向了窗外。

    信被送走后,慕容修明整个恹恹地,盯着面前干净的茶几,满是挫败道:“拍云雀是我们隐视中用来传递信息的飞禽,短途的速度比夜云枭快上好几倍,如果,如果那边回信及时,只需要半个时辰。”

    “那我们就都好好祈祷吧,祈祷你义父答应送来地灵根。”

    怀草诗说话时跟宁初和张芍药使了个略显焦急的颜色,两女径直离开了屋内,迎着陈清征询的目光,怀草诗冷声道:“我之前就说过,我师妹现在靠定神香维持一缕单薄生机,她们是去照看她师傅了。”

    陈清脸上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说道:“没想到四长老当真危在旦夕。”

    怀草诗冷哼一声,伸出手来给正打算给慕容修明喂一个丹药,减轻他的毒症,却发现对面的姜尚修眉头猛然一皱,怀草诗立刻转身朝身后看去。

    “谁?”

    怀草诗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转身的过程,先是提起慕容修明推开了一段距离。

    “咔擦——”一股劲气在方寸之间爆发,茶几应声而立,木青倒飞而出,眼看要撞上姜尚修。

    姜尚修站起身来,只是伸出一掌便托住了木青,木青甚至来不及摸去嘴角的鲜血,紧张地盯着那张狰狞的白色面具,“白虎!”

    陈清嘴角一抽,看在那个穿墙而过的高大身影,不是白虎是谁?

    “今日不仅有穿堂风,看来还有穿墙虎。”陈清说着还看了慕容修明一眼,如果这小子不知道背后有这么个大靠山,现在表现得这么差劲可有些意思了。

    慕容修明中毒后提不起真气,此时被怀草诗反剪反手,站在靠近走廊的墙边,只能徒劳的扭动身体。

    “快,快去追回来那只鸟儿。”慕容修明的一张嘴唇已经变成了绛紫色,见到白虎的第一件事却是说的这个。

    白虎无视木青的灼灼目光,坐在慕容修明之前的位置上,他旁若无人的样子当真是嚣张到了极点。

    “我只会保你性命,至于其它的事情我并不干预。”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白虎厌恶的皱了皱眉,抬头看着慕容修明道:“一遇事就乱了分寸。他们既然把弱点都暴露了出来,却还被别人拿捏,真是蠢不可及。”

    姜尚修叹了口气,点头道:“把他毒给解了吧。”他这话却是给怀草诗说的,今天这架沟通双方的桥梁看来非他姜尚修莫属了,可惜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很可能两边都不讨好。

    怀草诗目光坚定,摇头道:“不得到地灵根,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给他解毒。”

    姜尚修皱了皱眉,怀草诗对他的戒心同样不小。

    白虎说道:“无妨,死不了正好让他记忆更加深刻。”

    木青蹙眉,权衡后说道:“师叔,你看着他,我来代替万花谷跟他们谈。”

    这一刻,木青和慕容修明已经是高下立判。

    他抿着嘴,将鲜血咽进了肚子里,缓缓地挪动脚步,站在了怀风花此前坐的那个位置。

    白虎抬眼看着身边站着的这个年轻人,尽管他已经见证了“穿堂风”的速度,但依然有一些疑惑,“你是怎么恢复这么快的?”

    木青摇摇头表示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在刚才,他已经选召空间的孟章联系了,心里微微踏实了几分。

    白虎沉默片刻,看着木青说道:“四长老伤成这样,非我所愿。”

    这间堂屋刚才遭受重创,茶几断开,茶盏碎了一地,在白虎的身后更是有一个人形的大窟窿,白虎说出这句话,配合着此种场景,当真是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别扭。

    陈清默默地看着一坐一站隐隐对峙的两人,心里惊讶于白虎主动的开口解释。

    木青却不吃这一套,看着白虎,沉默了一瞬,问道:“那你能拿来地灵根吗?”

第两百一十五章:隐杀小组

    “不能。”白虎戴着一张只露了一双眼睛的金属面具,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听着便有些暗哑沉闷。

    木青横移两步,挡在怀草诗身前,看向坐下来后便一动不动的白虎,冷笑道:“那还能谈什么呢?”

    白虎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身上的气息敛而未发,怀中的雪王剑也并未出鞘,看起来没有丝毫威势倾泄出来,但他身躯高大,面具狰狞,从闯进来到坐下一动一静之间,当真是渊渟岳峙。

    屋内的主导地位不知不觉间就落到了白虎的身上。

    感受到面前这个年轻人咄咄逼人的目光,白虎抬起下巴,从金属面具里射出来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满,木青后腰绷紧,随时准备借来孟章的力量。

    白虎嗤笑一声,似乎看穿了木青的打算,面具后面的目光中凝聚着几分探究的兴趣和战意,“外力终究是外力,你如果再这么看着我,我不介意放开手脚再跟你打一场。”

    木青沉默地看向白虎。

    不同于那天晚上,今天下午的日光蔓及屋内也显得堂皇明亮,白虎脸上的那张面具显得异常清楚。

    这张面具应该是由白银混合着某些特殊的金属打造而成。无论是面颊两边的细节还是整体的弧线,都极为流畅,就像是天生就长在白虎脸上一样,完全没有其他金属物品那种坚硬的线条。

    而比起白银制品长期佩戴会显得黯淡无光也不同,在室内明光下,这张面具反耀着雪亮夹带着丝丝幽蓝的金属光泽。

    光是如此绝不至于给木青的第一感觉就是狰狞。

    只是除了露出白虎一双明亮的眼睛外,其余部分有带着微微凹陷下去的暗纹,木青只是盯了片刻竟然感到阵阵晕眩。

    木青视线从白虎脸上移开,看到他身后那个那个大窟窿,这边的几间房子是怀风花和芍药生活居住的地方,就算是要再大打一场,木青也不想选择在这里。

    他想到密室里依旧沉睡不醒的怀风花,却足够固执地说道:“我只要地灵根。”“我只能向你保证,慕容修明会死在我之前。”

    白虎抬起头,幽蓝色的光泽在面具上流过,“怀风花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是不是?怀草诗?宁初?还是张芍药?”

    白虎每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便会停顿片刻,木青的目光越来越冷,一股寒意从他的脊椎骨升起直达脑髓。

    陈清的目光越过对峙的白虎和木青,落在像一条死狗的慕容修明身上,语气真挚,就像一个教书先生谆谆善诱,“慕容公子,你要多向白虎先生学习啊,一个人明明浑身都是弱点,偏偏你还被对方威胁了。”

    姜尚修微微皱眉,陈清说道最后已经难掩戏谑之意,有意无意地在挑拨对立慕容修明和木青两人。

    木青冷冷地看了陈清一眼,出乎意料地裂嘴一笑,说道:“所以我只能向你们保证一件事,慕容修明会死在我之前。”

    “白虎先生一开始就表明了来意,木青你不可无礼。”姜尚修上前两步,挡在白虎和木青的面前,屋内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迅速消融。

    木青突然记起,月九正是因为被姜尚修算计才会与自己相遇,虽然姜尚修缓和了局势,但依旧对他没什么好感。

    木青对隐谷的这些人都没什么好感,想起月九正是因为被姜尚修算计才与自己相遇,冷笑道:“到底是谁更无礼?把师叔伤成这样,一个说这是一个误会,一个说非他本意,那是谁把我师叔伤成这样的?”

    他心里现在烧着一团火,只要一想到怀风花重伤,怀草诗三人步步退让都换不来一截地灵根,指着白虎身后的那个大窟窿和面前碎了一地的茶杯,气极而笑道:“到底是谁更无礼?”

    “刺啦——”椅子腿向后栽倒,白虎站了起来,从面具后传出的声音终于是带着一丝怒气道:“无知蠢货!”

    “这就是你说的价值?”

    后面这句话是朝着姜尚修说的。

    姜尚修对木青也生出一些不满,脸上却没有丝毫情绪流露,既然为了木青把慕容修明已经得罪了,那更能在这个时候放弃木青。

    “年轻人总是心火旺盛,换个角度来看,这不正是他的价值么?”

    木青这个油盐不进的愣小子,有弱点,似乎也成了一种价值。

    白虎倒是很快明白了过来,他转头看了一眼在怀草诗手中奄奄一息不至于断命的慕容修明,对上木青依旧没有丝毫退缩的目光,面具后的深邃目光一闪,“事关慕容家禁地,能决定的只有慕容家的人。”

    “地灵根果真在慕容云闭关的地方?”

    怀草诗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慕容修明和白虎的表现已经证明了想获得地灵根恐怕很难。

    木青反倒松了口气,说道:“看来我们今天威胁除了慕容修明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半点转机,幸好在场的隐谷诸位,他最弱。”

    怀草诗看着木青被隐谷几人隐隐包围还能侃侃而谈的背影,暗自想道:“我如今的心气竟然低到这种程度,木青说的对,很难就要放弃么?”

    白虎看着木青说道:“拍云雀飞出去,我没拦下,便是我最大的诚意,现在你能谈了?”

    白虎高大的身躯站起来后,近距离之下很有压迫感,木青视线落在白虎腰侧的雪王剑上,想着这么近的距离如果白虎突然拔剑自己多半躲不开,抬起头问道:“还有什么好谈的?只要地灵根能及时送到万花谷,慕容修明不会有事,师叔刚才怎样答应的你们,是怎样就怎样,我难道就能翻悔了?”

    至于换不来地灵根……

    木青已经在思考该如何鱼死网破了,不管如何,但凡有一丝机会,他都要尽可能把地灵根给要来。

    白虎摇摇头说道:“姜尚修救下你时曾说过,万花谷和你是两件事,我觉得有道理,所以你是代表你自己谈判。”

    “那晚我意识都陷入了昏迷,姜尚修和他说了什么?”木青皱起双眉,心中大是不解。

    姜尚修此时开口显得极为认真道:“你既然是我刺客一脉培养出来的刺客,冒然失手杀死了雷典,但这一条也足够你以命换命。”

    “雷典?”那个对芍药出手的糟老头子?

    木青脸上不以为意,姜尚修对此视而不见,继续说道:“既然你今天就醒了过来,想要活命,就好好听白虎先生有什么想法。”

    白虎等姜尚修说完,也不等木青同不同意,就拿出一个东西扔给木青,木青没有捕捉到威胁的气息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看着手中巴掌大下的东西,以及上面“白虎令”三个字,木青一脸谨慎地看向白虎。

    姜尚修也看清了那三个大字,蹙眉说道:“白虎先生,这不妥吧?木青是我刺客一脉培养的人,你这样越界捞人可不妥吧。”

    白虎说道:“既然他是隐谷的人,你何必执着他待在那一脉,他的本事,已经可以接触密级任务了,正好我负责的隐杀小队,接了一个任务。”

    白虎故意停顿了一下,注意到木青认真在听,接着道:“对天狩和朱雀城这一次对万花谷出手的人展开反击,要让白帝膨胀的野心凉快下来。”

    姜尚修眼睛一亮,竟然出现了突兀的情绪波动,问道:“准备动手了?”

    “嗯。”白虎看向始终挟持着慕容修明的怀草诗说道:“这个计划能够促成,没有你带回来的那两人可不成。”

    “你什么意思?”木青最不喜欢这些人高高在上看人,拿捏姿态说话。

    怀草诗却是瞬间想到了什么,冷声问道:“建文落到你们手里了?”

    “后面来找他的几个人倒是落在我们手里了,至于他?”白虎面具后面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些诡谲,“他是自愿的。”

    怀草诗由此联想到了很多,双眼瞪大道:“你们想要扶持一个傀儡皇帝?”

    难怪隐谷对于她带着白氏姐弟回到万花谷竟然连简单的问询都没有过,竟然是在背地里设计出了一个变天的计划。

    “白氏式微,慕容当上,可惜此人亦是傀儡。”白虎的目光从慕容修明身上掠过,回到木青身上,问道:“听到这里,你应该能猜到几分了吧?”

    “怎样,来我的隐杀小队,先从对付天狩和朱雀城那些人开始。”

    木青突然偏头看向另一边,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掠出了窗外,姜尚修看了一眼木青,说道:“我去。”

    白虎点点头,“事情凑到一起也好,陈清有一份名单,没拿到之前他可不能死。”

    木青看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知道姜尚修已经追了出去,他面上平静,心中却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知道此时,他才有一丝明悟,原来姜尚修也跟白虎是同一个层次的高手。

    房间里瞬间少了两个人,木青的心理压力倒是减轻不少,白虎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在此处传来,“还没有问,你从那里借来的外力?”

    木青猛然抬头,同时脚步后撤抵强,青光也在他身上快速泛起。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白虎的身上突然流泻-出一丝极深的敌意。

第两百一十六章:这样的姓

    万花谷南下五十公里处,有两座山丘形成了掎角之势,向后夹卫形成了一片地势平整的山谷,山上遍长黄松,因此得名黄松谷。

    此时,黄松谷的狭窄入口已经被一队身穿黑袍的人完全占据,准进不准出,而向后的开阔地带,则支起了几十座简易的帐篷,偶有药香弥漫在黄松谷上空,万花谷的外门弟子就被击中在这里。

    这一片扎营的地方,越靠近中间,能够见到的巡弋的黑袍执法队便越多,白建文捧着一个罐子,慢慢朝最中间的那顶帐篷走去。

    “建文。”

    正巧,一个身材高大的劲装男子这时候走出了最中间的这顶帐篷。

    “郑兄。”白建文没想到郑时会从帐篷里出来,脸上有些惶惶,脚下加快。

    门口一个黑袍人踏出半只脚作势要拦下白建文,郑时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黑袍人虽然不属于刺客一脉,但想到郑时是二长老亲传弟子的身份,终究没再继续下去。

    白建文十分小心地捧着药罐走到郑时面前,犹豫了下,仍是问道:“不知道郑兄刚才在做什么?”

    白建文还记得昨天姐姐她们被抓住时郑时看姐姐那种看待猎物的觊觎表情。

    郑时看着白建文的又向质问却又拘谨害怕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轻蔑,指着白建文捧着的罐子问道:“这是什么?”

    “哦,姐姐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还一口饭都没吃,我托认识的一位姐姐给煮的药粥,补气血的。”

    白建文跟着怀草诗来到万花谷后,就算怀风花说了白建文可以去谷内居住,怀草诗却还是依据万花谷内的规矩把白建文放在了谷外和外门弟子住在了一起。

    这一段日子以来,不再为了逃命而没完没了地东奔西跑,还认识了几个懂得药理性子温和的大姐姐,白建文还以为像这样宁静惬意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郑时说道:“你这完全是自讨苦吃,你姐姐现在还不能理解你的苦衷,你现在进去只会挨骂,不如我帮你拿进去。”

    郑时伸手就要拿过白建文怀里的陶罐,白建文后退两步连连摇头:“郑兄不用了,这陶罐还很烫。”

    郑时没有强求,他鼻子耸动几下,一脸笑意问道:“这药粥这么香,是谁煮的?我也去要一碗。”

    “是林姐姐。”

    “那好,你就进去吧,遇到情况就喊我一声。”

    郑时拍拍白建文的肩膀,和白建文擦肩而过,眼里闪动着危险的光泽。

    白建文掀开帘子走进帐篷,白嘉禾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背对门口冷声说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师妹,是建文。”

    白嘉禾经师兄许左提醒,立刻转身看向门口,等看到白建文捧着个罐子,眼睛一亮,朝白建文走了两步,又停在白建文几步外,恨铁不成钢地轻声斥道:“谷主师叔重伤未醒,万花谷的局势危在旦夕,师傅还让师兄和师嫂陪着我来找你,你看看你怎么算计的我们?”

    白建文打小就又依赖白嘉禾这个姐姐又害怕她,白嘉禾几句话说得他嘴巴张开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埋着头捧出了装着热粥的罐子:“姐姐,你们饿了吧,这是我求林姐姐给你们煮的药粥。”

    “谁要吃你的东西!”白嘉禾本来还挺担心自己这个弟弟的安全的,现在当真是越说越气,直接转身看向了一边。

    “好了,嘉禾,我看建文也是传承来向你解释的吧。”陆凡柔脸上带着一条浅浅的嫩红色疤痕,走到姐弟俩中间,接过罐子后“呀”了一声。

    白嘉禾连忙看向陆凡柔。

    陆凡柔轻“嘶”了一口气,“这傻小子不怕烫的么?这怕是才从火上取下来的吧?”

    “陆姐姐,不烫的。”白建文挠挠头,小心地看着自己姐姐的脸色,“姐姐,你也吃点吧,我守在林姐姐身边的,这一次绝对不会出现昨天那种情况了,而且林姐姐应该是个好人。”

    “还喊什么陆姐姐,现在师兄已经取凡柔姐为妻,以后你记得改口叫师嫂。”

    许左上前接过陆凡柔手上的陶罐,和陆凡柔相识一笑,师妹什么都好,偏偏总喜欢在建文面前摆一副教训人的面孔。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那就恭喜许师兄和陆姐姐了。”白建文反应过来自己又喊错了,顿时有些无措地望了白嘉禾一眼。

    白嘉禾看着自己弟弟的软弱却真挚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随你怎么喊了,你过来给我看看你的手烫伤没有。”

    亲姐弟俩之间本就没什么误会,白嘉禾问,白建文答,不一会儿就将白建文身上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问清楚了。

    万花谷动-乱前夕,白建文本想和白嘉禾汇合,却被昨天那个叫张珊珊的女子带着一起随众人一路南下,直到到了这黄松谷才停下来。然后是白嘉禾她们昨天找来,那张珊珊还一副热情的自己人面孔,邀请安然无恙的白建文与白嘉禾她们同席,白嘉禾三人也自是放松了警惕,让对方不费一兵一卒,用药就毒倒了她们三人。

    要知道许左作为领悟了剑心的三品剑修,只不过是尽遇到了耿剑慕容星那些人,其实他的实力放在江湖中来评,完全是一方豪杰。

    姐弟俩在草团上坐下,白嘉禾问完白建文后,眯着眼睛,眼神凌厉问道:“张珊珊在酒菜里下毒你不知情,那为什么营地里还有郑时那些人的存在,你一个字也没提?”

    “我……”白建文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就会下意思地低头。

    以前白建文若是闯了祸,这般姿态,白嘉禾也就算了,但想到许左和陆凡柔陪着自己落入险地,声音一下冰冷严厉了起来:“你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姐姐了吗?”

    “怎么可能。”白建文抬起头,第一次有勇气直视生气时的姐姐,看着白嘉禾眉宇间的疲惫,他又低下了头,“郑兄,不,郑时是张珊珊介绍的,说是隐谷的掌律知道了万花谷被攻击,特意派他带着人保护这些外门弟子的。”

    “那你就没想过,这里这么多号外门弟子,他郑时这样的无耻之辈不去找女人,偏偏要找你!”

    白建文抬起下巴,回答得很干脆:“我知道,因为……我姓白。”

    “姐姐,我们是前朝余孽啊。”

    白嘉禾默然,蹙眉思考起对方软禁她们姐弟的意图。

    白建文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厌倦,徐徐说道:“姐姐,你知道吗?从我记事起,我们就在师傅,还有像陆姐姐这样的侠义之士的保护下东奔西跑。”

    白建文的眼里惘然之色更重,“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新奇,今天一个地方,明天一个地方,好像比躲猫猫还好玩。嗯,躲猫猫还是是姐姐你当时为了哄我开心才教的这么一个游戏,不然我应该到现在也不知道原来疲于奔命可以用躲猫猫来哄小孩。”

    白建文傻笑了一下,“哈”道:“后来,死得人多了,渐渐地发现昨天还朝我笑的某位兄长或是姐姐是永远不可能再对我笑的时候,我很难过,但他们怎么就死了呢?我却依旧不清楚。”

    “那你现在找到原因了吗?他们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白嘉禾脸上有浓郁的悲哀,也不知道是背上那些死去的人,还是悲伤他们姐弟俩。

    白建文目光一动,盯着白嘉禾,伸手轻轻揩掉白嘉禾眼角的湿痕,笑道:“姐姐,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么,因为我们姓白呀。”

    “因为我们是前朝余孽,所以有人为了抓住我们而死,也有人为了我们不被抓住而死。”

    “还有像郑时这样的人。”白建文皱眉停顿了很久,眼光闪动像是在组织预言。

    白嘉禾三人都看向了他。

    白建文声音异常平静:“他一找到我就跟我说,想要终结这样的噩梦,只需要我来做皇帝好了。”

    “他说隐谷有些人愿意支持我来当这个皇帝。”

    白建文口中说着“皇帝”时,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害怕,有仇恨,唯独没有可能当上皇帝的喜悦。

    “你……答应了?”白嘉禾本想说“你疯了”,可想到以前死去的那些人,那些人倘若临死还能留下一两句遗言,大都都会说些“建文公子才是正统”、“可惜我见不到那一天”之类满含遗憾与憧憬的话。

    “我怕死,所以答应了。”白建文把自己心底最阴暗的一面翻给了白嘉禾看。

    “不怪你。”白嘉禾轻声说道。

    她眼神恍惚,无论是她,还是她弟弟,好像从来没有人问过姐弟俩愿不愿意再继续下去?还愿不愿意背负一个“前朝余孽”的名声。

    女人的心思终究要敏感许多,陆凡柔喊道:“嘉禾。”

    白嘉禾站起身来,苦笑道:“没事的,建文能够直面困扰我们姐弟的这个问题,证明他真地已经长大了。”

    白建文眼疾手快,站起来扶住白嘉禾摇晃的身体,“姐,那粥没有问题的,你和陆姐姐和许师兄都喝点吧。我就先出去了。”

    白建文走出帐篷后,回身望了帐篷一眼,垂在衣袖下的帐篷微微颤抖,“姐姐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的呢?还是说我以前就根本没有去关心过?”

    白建文偶尔雄心壮志,偶尔愧疚难言,就这样死魂落魄地回到自己休息的帐篷面前。

    在他的旁边,一个火堆快要燃尽也没人再添柴火,更近处,一道拖曳而出的草木灰痕迹被他踩在了脚下。

第两百一十七章:推敲人心

    黄松谷内,除了黑袍执法队能够在巡逻时四处走动,其他人按规矩是不能随意走动,若被发现私下里走动串联,抓住后直接打断双腿,所以在最开始扎营时,这些外门弟子便是相熟的三五成堆凑在一起。

    虽然在后来撕破脸皮后,隐谷挑选送往万花谷的弟子不在限制性别,但在这近一百人的外门弟子中,女弟子依旧占了九成。

    白建文来到万花谷后,他是怀草诗弟子的消息就很快传开,,所以以前这些女弟子但凡遇见了他,都会在路边站定再温柔一笑,之后还会嘘寒问暖一番。

    可惜局势变幻,等到了黄松谷,面对白建文,绝大多数人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所以在扎营时,男弟子天然排斥白建文不说,就连女弟子也是离他有多远要多远。

    但白建文还是很开心,因为他认识的两个在生活上对他帮助最多的姐姐没有抛弃她,将帐篷扎在了他帐篷附近。

    可惜张珊珊昨天骗了他,白建文在那之后便没有见过对方。

    “张姐姐,你留给我的信我看了,但你不应该对我姐姐下毒,所以我还是不会原谅你。”

    白建文站在自己的帐篷面前,朝左边不远处的空地上望去,沉默片刻,跨过脚下慢慢熄灭的火堆,朝右边的帐篷走去。

    还没走近,白建文就发现了异样。

    帐篷的门帘被打湿了一块,堆积了一些药材的门前,被烟火烤黑的陶罐列成两半,药粥洒了一地,漫进拖出两道滑痕的脚印里,也经没了热气。

    “林姐姐!”白建文小心翼翼跨过地上的药粥后,快步上前掀起了门帘。

    帐篷里面没人,还有被肆意翻动过的痕迹。

    白建文退出帐篷,视线从火堆处一路看回来,还好,地上没有血迹。

    “郑时!”白建文咬牙切齿,看向十几丈外那顶最大的帐篷。

    此时,在郑时的这顶守卫最为森严的帐篷里,林春梅被绑着双手坐在椅子上。

    “说吧,你这么讨好白建文,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一个身材妖娆,面容妩媚的女人含笑站在林春梅的面前。

    林春梅看着面前的张珊珊,目光清亮,嘴巴张开,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能知道什么?林春梅自己也不知道。

    张珊珊本来妩媚勾人的眼角向上挑起,显得有些阴冷刻薄,看着面前这个姿色平平的女人,张珊珊想起了她和对方一起被送来的万花谷的时候,好像那个时候,这女人便是现在这样,什么事到了眼前,都是一副沉静自若的样子。

    这种气质当真是学不来。

    “啪”的一声,张珊珊打了林春梅一巴掌,又用手掌轻轻地抚摸林春梅白皙脸颊上的掌印,“春梅,你当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张珊珊瞥了一眼坐在上位,独自饮酒的郑时,凑近林春梅耳边:“你已经得罪了郑大人,他是二长老的亲传弟子。你保持这个样子给谁看?白建文那个软蛋?”

    林春梅眉头一蹙,看向一直不作声的郑时,“郑大人,我似乎并没有违背你们临时定下的规矩吧?至于珊珊说的,我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张珊珊眼睛一眯,“珊珊”两个字听着有些刺耳,没到黄松谷前,她们两个是多么要好啊。

    可惜这种女人不可能懂得她想要追求的是什么。

    张珊珊突然问道:“白建文看过我留给他的那封信没有?”

    林春梅回忆了下,面色安静,“建文看了后沉默了很久。”

    林春梅问出了她的疑问:“你们为什么要软禁建文她姐姐?”

    张珊珊笑得肆意:“怎么是软禁?白建文那人自己也有野心,不然为什么他不提前告知郑大人这些人的存在,我给她们下药,不过是帮白建文多走了一步,事情终究会这样发展。”

    郑时看到门口垂下的门帘与地面的缝隙处出现了一双鞋子,暗道正主来了,他看了张珊珊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立刻噤声。

    郑时朝林春梅突然说道:“林春梅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会被我们抓来吗?”

    林春梅双眼明亮,一脸平静地看着郑时。

    郑时说道:“若不是我侥幸遇到林兄弟,我还不知道你私自煮了药膳。”

    林春梅不解:“有什么不可以吗?”

    郑时声音突然拔高:“有什么不可以吗?呵~,吃了会死人!”

    张珊珊适时补充道:“不说你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万花谷外门弟子,郑大人是从那般堪称地狱般的磨练中活下来的人,对药理同样有很高明的认识。他当时只是一闻那药膳的气味就知道不对劲。你林春梅难道不知道补药也能杀死人的道理?”

    林春梅的声音依旧很冷静:“不可能,我煮粥时加的东西药性都很温和,只是补充气血而已。”

    郑时摇头道:“只是补充气血,加血月芝这东西未免有些太过暴殄天物吧?”

    郑时慢悠悠地拿出一只通体血红的灵芝,灵芝的伞盖已经被切掉了一角,他吩咐张珊珊抓人时要仔细搜看看,倒真的不是没有收获。

    郑时用双指慢慢捻动手中的血月芝,说道:“血月芝灵气充盈,已经是珍品灵材,一直都是那些准备晋升破境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就算是灵生一品,也能在失败后保住肉身不坏,留下大部分气血。”

    张珊珊看着郑时手上的那株血月芝,虽然还是她亲手找到,并交给郑时的,现在也只敢在眼底深处冒起一丝觊觎。

    她心中多多少少有些遗憾,“听说远古时期的血月降临,天地间的灵气就会如浪潮般翻涌,世界万物都有追求大道的权利,这血月芝便是那个时期遗留下来的一个遗种。”

    张珊珊看着沉默下去的林春梅,脸上笑得妩媚,“春梅,这血月芝接续给白嘉禾她们用了,会不会爆体而亡?”

    林春梅一脸惊讶地看向张珊珊,以张珊珊对药理的认识,难道没有发现血月芝如果用法得当,可以破解真气限制。

    林春梅总觉得两人像是排演好了的,终究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一帘之隔的帐篷外,白建文已经偷听了里面三人的对话一段时间。

    他本来是想找郑时质问林姐姐的下落,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本来已经伸向门帘的手又缩了回来。

    郑时见火候已到,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张珊珊突然说道:“春梅,说实话,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白建文不只是怀师叔的弟子,他这个姓也很有讲究。”

    林春梅承认道:“白……我猜到了一些。”

    张珊珊说道:“白建文特别依赖别人,以我俩之前与他的相处就知道,他肯定很依赖他的姐姐,这样的情况,无论是对与他自己施展内心潜藏的报复,还是对你对他的期待,都是一个不小的麻烦,所以你就想除掉他姐姐,是这样吗?”

    “看起来,我们两人都是想对建文好,可惜你还是太过极端了。”

    林春梅搞不懂面前这个女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她是有秘密,但那也是因为好友宁初的嘱托,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期待。

    门外的白建文听到这里,已经自觉明白了前因后果,一时间兴致淡淡,当真觉得这世界这么大,举目无一人可述衷肠。

    本来还节奏平缓的气氛,随着白建文脚步声的走远而陡变,郑时站在了林春梅面前,面色一变,阴沉道:“在万花谷这么多年,你似乎已经忘记了你仍旧是隐谷的人。”

    “现在,想好了在回答我,你在万花谷能够联系到谁,我好给你的命估个价。”

    ……

    群山相依,密林掩映的深处,一座深青色的宫殿里,大气威严的正殿里,一个身穿如墨黑袍的老人坐在高大玉石座位上,他的一只手伸出黑袍搭在玉石扶手上,手上正捏着一张信笺纸。

    “他的命……能值得用地灵根去换吗?”他说话的时候,没带着任何情绪,深邃的目光闪动着看向下方的两人。

    他的下方,左边站着的姜星渊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掌律,地灵根一直是你们慕容家之物,我们给不了意见。”

    慕容隐并不意外姜星渊的答案,看向右边那人:“青龙,你怎么看?”

    隐杀五人中的青龙带着一张青铜面具,声音洪亮无比道:“慕容小子的命,确实不值……,不过家主那边情况还不错,那点分量的地灵根于大局无碍。”

    “这样啊……”慕容隐声音里多了一丝情绪,手上的信笺纸瞬间灰飞烟灭,好像不曾存在。

    青龙朝慕容隐点头道:“守护大人,既然白虎与那家伙大道犯冲,为什么不让他加入我的隐杀小组?”

    慕容隐挥挥手,朝姜星渊这个方向看来:“你这个可以一年不挪窝的家伙,今天怎么凑巧来我这儿了?”

    对于一向严谨的慕容隐来说,巧合是最值不起推敲的东西,他其实一直在等姜星渊开口。

    姜星渊的声音一贯低沉沙哑:“来见掌律,实在是我那不肖义子弄了个烂摊子。”

    青龙“哈”道:“这么说来,还是跟木青那小子有关了?我现在倒是挺佩服姜尚修的眼光。”

第两百一十八章:隐谷暗流

    青龙的话让姜星渊暗自皱眉。

    在姜星渊的眼里,木青之前不过是还待考验的新人,就算考验通过,以后最大的作用无非之是他弟子郑时的一块磨刀石。

    但他是知道,随着木青一路北上锦官城,南下隐谷的消息使得姜尚修对此人的兴趣越来越大,甚至不听从他的警告,逾矩通过陈清提醒了对方。

    虽然现在泉府已经自顾不暇,和朱雀城的合作现在变成了一个洗不掉的污点,但姜星渊依旧不满意姜尚修的做法。

    木青此人,能力是有,但做人太过感情用事,做事又太过优柔寡断,与弟子郑时是完全不同的一类人。

    “要说烂摊子,二长老是在笑话我吧?”慕容隐的声线平稳,说起这种自嘲的话来依旧带着几分端正古板。

    “这是想让我补充到底是怎样的烂摊子吧。”姜星渊心里冷笑,微微低头道:“姜尚修救下木青,让万花谷那些人心中存着一份不该有的希望,于大局有碍。”

    青龙微微蹙眉,隐谷的大局无非是趁着万花谷风雨飘摇之际趁火打劫,他向来是不喜这种阴微计较,相反的他对木青能够在万花谷面临危局之时,始终挡在众女的前面,生出了一份青睐看好之意。

    大丈夫当如此才对!

    慕容隐高高在上地看着低头的姜星渊,说道:“怀风花重伤,万花谷终究会完全落入我们的手中。那木青……不是你的人吗?怎么会妨碍到大局?”

    姜星渊低头称是,开始说起木青的过错:“木青作为我这一脉的新人,施重手杀死雷典,这份罪行足够他死很多次。”

    “嗯,雷典作为我慕容家的近臣,甚至辅佐过我父辈他们,隐谷的各种律条早已烂熟于心,掌律一脉少了他,就等于直接少了‘隐视’这一支,这个年轻人确实该死。”

    姜星渊心里冷笑不已,表面上依旧无比认可说道:“姜尚修执意救下木青,不仅视雷典之死于不顾,更是放任其为祸,才导致了有今日之事。”

    说到这里的时候,姜星渊对那个他并不喜欢的年轻人产生了少得可怜的一点欣赏,对方总归干得是让慕容老贼不痛快的事。

    青龙这个时候开口,有些质疑拍云雀送来消息的真实性,“这才第三天,那木青不是晕死过了吗?听白虎说,这家伙从开始出手,就没怎么停过,一直打到最后,身上的伤应该很重才对。”

    慕容隐否定了青龙的看法:“是修明的字迹无误。”

    青龙另一个疑问又起:“白虎就算伤得不轻,怎么没拦下他?”

    大殿内安静了一瞬,才听到慕容隐的声音从上方悠悠传来:“这是我对修明的一个考验,特意叮嘱白虎,不到危及他性命不用露面。”

    青龙就是这点不好,兴许是一心扑在练拳上,人情事故上总是直来直去,慕容隐伴着个连不去看他,转而对姜星渊说道:“我们都知道,死谁都不会死他,偏偏慕容修明看不出来。万花谷看似一个烂摊子,其实完全是他坐地要价的大好局面,现在被反将一军,真成烂摊子了。”

    慕容隐能够说这么多话,是真示弱了,姜星渊眼底闪过一丝老辣的精光,连忙递过去一个台阶:“这事先错在木青身上,如今错在姜尚修身上,就算没有亲至,我也知道谈判桌上,姜尚修多半没能帮助修明那个好孩子说话,还是年轻人的性命要紧,不如……”

    这后面的话,连青龙也明白了,他看向慕容隐说道:“我可以去一趟禁地。”

    慕容隐沉吟道;“那就先去要求分量的一半,另外再取一颗截道丹。”

    青龙暗自皱眉,虽然他自认不通俗务,但就万花谷一事看来,如果不能以诚换诚、以真换真,那么这种靠着外物或是弱点来控制别人的方法,只会让人心生反心。

    青龙明明还带着古朴灰暗的青铜面具,没什么表情露出,但他身形一窒还是被慕容隐瞧出了个中想法,慕容隐对自己人,向来会多一分说教的耐心:“青龙你是知道的,家主未闭关之前,对怀风花可谓极好,送去那么多的好苗子白白浪费了天赋不说,隐谷各脉对万花谷都是大力支持,可如今你看,怀风花可曾对隐谷心生一丝感激。”

    “守护大人,我懂了。”青龙躬身抱拳。

    慕容隐点头:“去取地灵根时,务必不要误触阵法,我会派衡玉与你同去,倒时候他会知道该怎么说。”

    青龙的背影出了大殿门口,远掠而去,慕容隐的视线收回来看着下面若有所思的姜星渊,多了一丝情绪:“星渊,你可还有什么事?”

    姜星渊对慕容隐这种看似表达亲近的称呼,并不感冒,而关于木青和慕容修明这种小辈之间后续可能发生的事情,也不值得看慕容隐不顺眼的他还留在这里。

    姜星渊在心里准备了击中旁敲侧击的方案,最后却是径直问道:“不知道掌律对年轻人们的那个计划有什么看法?”

    慕容隐把手放在冰冷的玉石椅把上,对于他们这个岁数的人来说,“年轻人”说的是姜尚修和白虎这样既年轻又充满力量的人。

    慕容隐说道:“他们把那个计划的名称都想好了,变天,这个名字再是简单明了不过。”

    两个隐谷最有权利的老家伙相对无言。

    隐谷谷主慕容云闭关之后,年轻人们谁也不服谁,慕容隐作为谷主的大哥,资历完全足够,就算是姜星渊也不会明面在反对慕容隐的任何意见,但慕容隐老成持重,行事多少会被年轻人说有一股子暮气。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隐谷那些年轻的人群当中就出现了一股共鸣,这股共鸣化作了一股暗流,深入到隐谷的每一处角落。

    他们不喜欢条条框框,也不喜欢现在的做事方式。

    “他们觉得自己力量够了,想大干一场。”姜星渊冷笑一声,“他们一开始应该会顺利地多下朱雀城,但和那只铁军遇上后,攻势就会开始慢下来。”

    慕容隐幽幽说道:“接下来,他们会实行斩首计划,还有游说计划。”

    姜星渊微微蹙眉,慕容隐显然知道不少,他从慕容隐的话中听出了一些姜尚修是主要参与者的意味。

    “掌律觉得他们会成功吗?”姜星渊呵呵一笑:“相比这件事,万花谷的事倒真是小事了。”

    慕容隐下意识地否定道:“一屋不少,何以少……”

    后面两个字慕容隐反应过来后,没有说出口。

    姜星渊猛然抬头,眯眼看向玉石高台上的老家伙。

    慕容隐说道:“星渊不要多虑,掌律在我手上,隐谷这些年轻人翻不起风浪。”

    姜星渊一言不发地转身退出了大殿,感受着落在自己背上的那道视线,心里暗道:“你是隐谷的掌律,你当然不希望不听话的人出现,但你同时又是慕容家的守护之人,慕容隐,那句‘白氏示弱,慕容亦可取而代之’你会不心动吗……”

    ……

    屋内的气氛在白虎贸然一问后,便一直僵硬到了现在。

    走廊上的光斑慢慢移动向上移动,直至消失。院子外,庭中绿藤的几片叶子恹恹地耷拉着,橘黄色的阳光渐转橙红,木青的视线从半空收回,保持着沉默。

    “看来是没信了?”陈清闲得无事,注意到了木青的动作。

    他被姜尚修追上后,便干脆利落地答应回来,而姜尚修也当真没有难为他,甚至还诚挚地邀请他共谋大计。

    他当时故作为难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可惜的是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从今天过后,他因伤闭关,泉府暂由他弟弟陈浊代掌。

    “真是大好日光逝去,却无人可堪共浴啊。”

    屋内没人搭理他这个身份按理来说最高的隐谷三长老,陈清自嘲一笑。

    姜尚修计算着大概已经快过去一个时辰了,朝白虎看了一眼,白虎微微摇头。

    “呵呵、呵呵……”

    嘴唇发紫的慕容修明甚至不用怀草诗去管,他老老实实地瘫坐一把椅子上,喉咙里发出一阵笑声:“不会来什么消息的,我现在倒是希望你们能跟一起陪葬,可惜你们不敢让我死。”

    白虎皱眉正要开口,突然走到窗口,看向后院的天空,呼啸声一下子就近了,一道青光落地,露出青光包裹着的两道身影。

    木青冲到后院中,目光青龙的青铜面具上一扫而过,很快看向了另外一人的手上。

    “抱歉,来晚了。”站在青龙身旁的年轻人,身形还有些摇晃,正是慕容隐提议提到的衡玉。

    衡玉的年龄和慕容修明相仿,只比木青大个一两岁,他的眼神特别有神,只是瞥了慕容修明一眼,确定慕容修明没死后,便朝着木青笑道:“你就是木青吧,我叫衡玉,交给朋友如何。”

    衡玉说着捧起手上寒玉盒,朝木青递了过去,木青对此人的好感多少有了些,脚下加快,手上小心地接过了寒玉盒。

    怀草诗这个时候也来到了木青身旁,木青朝她递出散发着灵气波动寒玉盒,怀草诗手上还拎着慕容修明,随意把慕容修明扔在地上,就打开了盒子。

    “是地灵根没错。”看着漂浮在寒玉盒中的黄色须状光团,怀草诗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完全涌上脸,就抬起头来:“一节指骨大小,分量最多只有信上要求的一半。”

    木青手上也没闲着,又把地上的慕容修明抓起来,短剑抵紧慕容修明的脖子,视线从衡玉的脸上转到青龙那张青铜面具上:“难道人的命也可以只要半条?”

    青龙依旧无动于衷,衡玉笑着连连摆手:“木青兄弟,稍安勿躁,请听我说。”

第两百一十九章:木青妥协

    这个下午,慕容修明作为某种意义上的人质,在木青和怀草诗手上换来换去,甚至是被扔在地上又被抓着站起来,他脸上的表情也更多是对自己应对不妥的悔恨。

    直到此刻见到青龙是带着衡玉一起来的,慕容修明脸上才少有地多了几丝恐惧。

    衡玉作为慕容隐的义子之一,跟慕容修明一样,都加入了隐视,在许多地方,机会只有那么多,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能者上,劣者态”的竞争。

    这也是慕容隐在很冷血地告诉慕容修明,就算他比起衡玉他们这些义子,多了一层更亲密的血脉关系,但机会给了你却没被抓住,同样也会被放弃。

    慕容修明清楚地记得,被慕容隐放弃的义子已经有那么几个,这些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生不如死,活得没个人样。

    相比活下去,活着却被放弃,在以后的日子里都面临无数未知的打击才是让慕容修明恐惧的地方。

    “青龙先生?”

    衡玉和身后的木青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慕容修明自然不想看他的拙劣表演。

    青龙一直在观察着木青的状态,见木青整个人的气势如青松一般挺拔,行动说话时并没有多少病态,心里不由啧啧不已,兴趣都放在了如何拉拢木青到自己麾下来,对慕容修明敷衍道:“掌律吩咐过,我只负责带衡玉来,后面的事情由他来谈。”

    在外,青龙还是称呼慕容隐为掌律。

    慕容修明面如死灰。

    衡玉脸色平静地看着慕容修明的状态瞬间垮掉,脸上并没有一朝出头后的快意,声音温和说道:“修明,义父让青龙先生去取的地灵根来救你,我不过只是一个传话的罢了。”

    慕容修明性子狭隘善妒,在一些小事上显得尤为聪明切记仇,虽然同为义子,但也许慕容修明还没能想明白,慕容这姓便已经决定了他的不同,衡玉并不想被慕容修明记恨上。

    听到衡玉也是慕容隐的义子,木青对他那点仅有的好感也已经消耗完,剑眉微凝神色中已经有一丝迫切:“还有半份地灵根呢?”

    衡玉脸上有些歉意,探手入袖,随后朝木青曲指一弹,木青探手一抓,再蹙眉摊开,一颗白色的丹药散发着熟悉的清香。

    “万花丹?”木青的声音里充满质疑,他才在密室里强行消化了半抽屉的万花丹,对这颗雪白如玉还散发着馥郁清香的丹药一点也不陌生。

    衡玉咳了一声,摇摇头,正要开口,见到怀草诗双指捻起木青掌心的丹药,便没在自讨没趣。

    怀草诗将丹药拿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嗅,纤眉一皱,双指一错分开手中的丹药。

    木青也看了过去,发现白色的丹药内部竟然掺杂这淡淡的金黄色颗粒物,怀草诗轻声道:“这是截道丹,里面掺杂的是地灵根粉末。”

    木青看向衡玉说道:“已经入药的灵材就算再提炼出来,药性也遭受了不可逆转的破坏,我不信你们不懂这个道理。”

    “木兄误会了。”衡玉看了眼怀草诗手中

    被捏成两半的截道丹,有些无奈地再次从袖子里拿出一颗弹向木青。

    “这不是给怀谷主准备的,而是为木兄你准备的。”

    木青看着手中的丹药,突然想起来,晴川关镇上已经半隐居状态的屠夫不就是吃了这种掺了东西的万花丹么。

    怀草诗低声说道:“木青,不能答应他们。听师妹说,截道丹是慕容家借地灵根以秘法炼制,吃了后要想突破灵生境完全得看他们的脸色。”

    怀草诗抱紧了怀中的寒玉盒,这个份量,虽然救不醒师妹但至少已经能报她性命无碍,怀草诗不想木青万花谷牺牲这么多。

    木青摇头,环顾四周。

    不知道什么时候,众人都来到了院子里,青龙和白虎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陈清也站在了他的右边,只有姜尚修在他的左边站的位置很随意,没有堵死他的退路。

    木青脸上还没有什么表情,衡玉看了眼强悍无比的包围圈,心里一叹。

    他和和气气地说着威胁的话:“你是个聪明人,这个被慎重对待的阵容也许我十年后才有与之相对的实力,既然你已经超出我辈同龄人这么多,若是折在这里,总该是充满遗憾的。”

    衡玉这个时候倒有些后悔不该来跑一趟。

    话已经开了口,衡玉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若是论及因果,你杀死了雷执事这种身居高位的人还能不受到其他任何惩罚,已经是隐谷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姜尚修微微皱眉,适时提醒道:“木青你不要胡来,既然今天能得到半份地灵根,那另外半份以后也可以得到。”

    “我可以保证。”这一次青龙倒是开口了。

    衡玉话还没到这里,就被大佬们抢了过去,颇为无奈地耸耸肩,见慕容修明此时正戏谑地看着他,衡玉更是翻了个白眼。

    木青点点头,直接在众目睽睽下吞下了截道丹。

    院中的那绿叶依旧恹恹的,但气氛明显缓和流动了起来。

    白虎走到木青面前,木青将慕容修明交给了对方。

    怀草诗喂了一颗通体漆黑的药丸给慕容修明,看着一开始在她面前趾高气扬此时沉默无声的慕容修明,脸上连厌恶的表情都不屑做出,“半个时辰自解。”

    白虎单手提着慕容修明的胳膊,转头看向木青:“那白虎令你收好,我给你半旬的时间休养,之后自然有任务会安排你去做。”

    木青问道:“做成什么任务能得到剩下那半份地灵根?”

    他的目光越过看向了青龙。

    “慕容小子的命还是比较值钱的。”青龙的声音要比白虎沙哑的声音洪亮许多。

    木青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呵了一声:“意思是我要杀一个够分量的?那跟他一个姓的成不成?”

    木青心中现在可不缺目标,若是能化被动为主动,不被隐谷这些人牵着鼻子当然是最好。

    青龙和白虎面具后的目光交汇了一下,关于多不对慕容星出手,他们这些家臣不可能开这个口。

    “你若是急着得拿到剩下的半份地灵根,朱雀城城主白豪应该会是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目标。”

    姜尚修此时已经和陈清站在了一起,他一开口就吸引了几人的目光。

    青龙朝姜尚修点点头,木青对姜尚修的戒备未去,心中一动却没有随意接这个话题。

    他的第一个任务会遇到月九甚至差点杀死对方,绕不开姜尚修。

    木青此时拿出了白虎递给他的令牌,“一直没打听过,掌律三支中的隐杀是由你们隐杀五人小组领导的么?”

    白虎点头说道:“我们各领一只小队,你拿我这块令牌,以后可以不受刺客一脉的掣肘,而泉府柳叶录上的那些人任务你甚至可以不做。”

    木青眼中有些诧异:“甲级任务都可以拒绝?”

    白虎的面具后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隐杀小组除了清理叛徒,便只负责密级任务,而密级任务的优先等级完全高于柳叶录上的任何任务。”

    “小子,白虎的队里面都是些性格沉闷的家伙,不如加入我的队伍如何?”

    青龙这话,让慕容修明和衡玉都将目光落在了木青身上。

    木青听慕容修明喊这个带青铜面具的男人青龙先生,突然问道:“隐杀五人,那多出来那个代号叫什么?”

    隐谷中,除了姜尚修这些不轻易下场出手的头面人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代号,这也是刺客世界对刺客们真实身份的保护。

    “慕容,他的代号叫慕容。”青龙的声音有些古怪。

    慕容修明低头掩饰这眼中的惊讶,连他都不知道隐杀五人最神秘那人的信息,暗道:“这个慕容,会是家中的那位长辈?我怎么没听父亲大人提起过?”

    木青此刻倒是心中一冷,他突然想起当初邀请王叶青合力脱离隐谷时,对方眼中的那种不置可否的神态,以及那句淡淡的“凭什么”。

    青龙声音中的异样未做掩饰,那代号慕容的那位会不会比白虎这些人还要厉害一些,以前木青只觉得等到了一品就有机会脱离隐谷了,现在倒是能够想通为什么屠夫面临灭家之仇,就算已经怀疑就是隐谷动的手,也只是残存着等待时机。

    院子里静悄悄的,等木青回过神来,发现怀草诗还护在自己身边,却已经少了几个人。

    青龙、白虎,慕容修明还有陈清已经离开,姜尚修此时站在不远处侧对着他,看着后院庭中的石桌石凳若有所思,木青看向独自留下的衡玉,蹙眉道:“还有事?”

    衡玉摇摇头,苦笑道:“只是希望木兄今日不要记恨我,以后自然还有相处的机会。”

    木青面无表情,就要和怀草诗一起回到密室。

    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忐忑,料想怀草诗跟他一样,因为这是怀草诗能想到最有可能成功的一种办法,也是最后一种办法了……

    衡玉望着木青的背影,也顾不上将姜尚修就在这里,喊道:“我这里有个消息,送于木兄和怀师叔。”

    木青脚步微停,只听到衡玉说道:“万花谷外门弟子都被集中在黄松谷,料想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执法队送回来,怀师叔的弟子们和郑时也在。”

    弟子们……

    郑时……

    木青和怀草诗同时转过身来,衡玉没有吊胃口说道:“执法队传回的消息,郑时似乎软禁了师叔的弟子几人。”

    外门弟子会送回来,但白嘉禾她们就难了。

    衡玉相信跟聪明人话不用说透,朝两人抱拳后,又换个方向朝依旧丝毫不在意这边的姜尚修躬身抱拳,才飞身离开了院子。

第两百二十章:大胆发问

    木青蓦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目光闪动了一下,转头看向怀草诗。

    白虎之前在堂屋内便说过有几个人落在了他们手里,木青当时一心放在为怀风花得到地灵根上,对此事没过多再意。

    此时经由衡玉再次提起,木青突然发现白氏姐弟早已经陷入了隐谷有些人掀起的狂澜之中。

    怀草诗一双清丽的眉毛稍稍皱起,声音中有些疲惫:“嘉禾是去找建文的,这么看建文当初果然和外门弟子一起离开了万花谷。”

    “那个建文……”

    木青欲言又止,他没见过白建文,对白嘉禾还有许左和陆凡柔的映象都还不错,并不想通过敌对关系之人的三两言语就去猜测自己这边的人。

    怀草诗心里叹了口气,木青昏迷了几天,并不知道在她两位弟子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低头看着怀里的寒玉盒,怀草诗扫掉心中笼罩着的阴霾,利落说道:“现在先去尝试救师妹,嘉禾她们性命应该无忧。”

    木青把怀草诗的无力和疲惫看在眼里,沉默点头便要随怀草诗离开院中。

    姜尚修却十分讨嫌地喊住了他。

    似乎知道自己是在耽误别人救人,姜尚修朝怀草诗善意说道:“你自去救人,若是急需什么可以跟我提。”

    姜尚修今天一直在缓和紧张的气氛,怀草诗看在眼里,点点头便飞速离开,将木青一个人留在院子中。

    快近酉时,日头早已西斜,从木青这里看去,逐渐沉落的太阳被姜尚修身后的凉亭挡住了大半,只剩下的那小半轮残阳将余晖在院子中铺展了开来。

    那些失去了灵气的花草沐浴夕阳中等待着枯萎的结局,木青身边被葡萄藤蔓缠绕的庭架则被渡上了一层显得有些神圣的橘红色光晕,可惜藤蔓上的绿叶也是恹恹的,一阵凉风吹过就打着旋儿地落在地上。

    木青的视线从脚边卷曲的落叶上收回,一脸疑问地看向姜尚修,却沉默地没有先开口。

    姜尚修喊出木青后,看到木青的目光在院中四顾,带着对某种逝去景色的缅怀,突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地面上两道越来越长的纤细影子终于在远处有了交集,姜尚修脸上一叹,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想脱离隐谷?”

    问完,姜尚修双眼微翕,仔细地盯着木青的眼睛。

    木青一脸平静的回应着他的审视,眼里甚至没有丝毫被戳穿心思的波动。

    “我明白了。”

    姜尚修没有说出他到底得到了什么样的答案,看着入夏后本该越发生机盎然的景色,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感叹:“他们心思现在都用在别的地方,万花谷遭受的破坏损失……可能得不到什么补偿。”

    “趁人病要人命,忙着瓜分万花谷是得耗费心神。”木青点点头,一脸冷漠地表示理解,话锋一转问道:“泉府应该很有钱?”

    姜尚修语气一顿:“个人的行为并不能代表集体的想法,陈清是陈清,泉府是泉府。”

    木青脸上的兴致缺缺:“我还有急事,你还有什么事吗?”

    姜尚修笑了,声音平静道:“我之所以会有此说,是希望你接下来做事时不要被情绪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年轻人身上总是带着股磅礴欲出的朝气,这是好事,但可能木青并不知道,真要要说起来,隐谷的高层中只有姜尚修一人是真心看好他。

    “消息传回去后,黄松谷的外门弟子明天应该就能回来。”

    “那白嘉禾她们呢?”

    姜尚修沉默下来,他现在与姜星渊在一些事情上的分歧越来越多,郑时出现在黄松谷,是姜星渊在察觉到他们这股暗流后,一招代表着他身份而来的应试手,在以后计划慢慢展开时,他都不能主动将郑时排除在外。

    “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可能再等段日子,白嘉禾她们能回来,但白建文是绝不可能的。”

    木青面无表情说道:“隐谷手段玩弄他人的手段向来如此卑鄙。”

    姜尚修问道:“你想要动手?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地恢复伤势。”

    木青说道:“虽然你是刺客一脉唯一的执事,但我并不想听你从你的命令。”

    姜尚修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木青的表情:“是觉得加入了白虎的隐杀小队?”

    “不管你以后是去白虎的小队还是青龙那里,只要在隐谷,有一点已经不能磨灭。”姜尚修的声音里充满着让人信服的味道,“你若是肆意行动,别人在知道后总会不禁思考是不是姜尚修指示你木青这么做的。”

    姜尚修脸上有些无奈:“我并不想替你背锅或是擦屁股。”

    木青知道姜尚修为什么会这么说,冷笑道:“那晚我并不需要你救,是你自己引火烧身,还能赖到我不成。”

    姜尚修双眉一皱,沉默地看着木青,像是将他重新打量了一边,语气难掩失望道:“我知道你身上的青光有古怪,那晚见你对怀风花她们始终不弃,没想到还是错看了你的品性。”

    姜尚修觉得木青始终难逃忘恩负义的嫌疑。

    木青蹙眉说道:“你们做事绝大多数都带着私心目的而来,又有几人能够不掺杂着目的,以真心相待?”

    姜尚修明白过来,惊讶道:“你是说我救你是不安好心?那么到现在为止,我从你这里得到了什么?可以料见,当你对隐谷同门出手时,会有洗不完的黑锅等着我才对。”

    木青说道:“你比他们都沉得住气,没人知道你的想法……我也不想探究。”

    木青对姜尚修怀着一种他自己也不说清楚的戒备,若是追根溯源,大概还是和月九那一次的相杀留下了深刻的忌惮。

    姜尚修摇摇头,身后的凉亭将落日完全遮挡,院子里已经暗了下来,天南的孟夏旁晚还有几分难得几丝凉意,他的心情复归平静。

    天色青冥,木青微低着头,一张才脱青涩不久的脸在天光下明灭不定,有气势不自觉地散发了出来。

    姜尚修双眼蒙上一层清光,木青身上的这股势蒸腾着朝天空而去,在姜尚修的眼里化作了两幅不断交替变化的景象,时而清朗如皎皎明月下的松涛,时而炽烈如泱泱大日下的离原,

    两者景象间的转换并无规律,兴许松涛间的清风一起,就会吹起离原上的野火。

    那时候便是离火焚心的景象。

    姜尚修的语气变得慎重了许多:“你身上的气势浑浊难明,显化的异象冲突明显,有些走火入魔的征兆。”

    “走火入魔?”木青抬起头看向姜尚修。

    他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气势显化异象,听不懂姜尚修再说什么。

    只是这一次醒来过后,木青也感觉到自己心里总是有一股暴虐的冲动在撩拨着他的神经,比如此时竟然产生了冲过去和姜尚修打一架的想法。

    “修士的境界高了,自身外放的气势会与天地共感形成有心人眼中的异象。”

    姜尚修认真地看着木青的胸口和眉心几眼,“你借来的那股力量已经超出你目前的境界太多,对你以后的修行后患无穷,做事最后还是量力而行。”

    “言尽于此。”院子里转瞬间便没了姜尚修的身影。

    木青收回远望的视线,捏了捏眉心,意识在识海中沟通道:“他什么境界?”

    识海中央,木青的灵胎盘坐着,灵胎的胸口处有一个漩涡正在微微旋转。

    这是木青找到的一个可以不进入选召空间,也能与那家伙沟通的方法,不过缺陷就是这家伙没有在选召空间里回应得那么及时。

    木青总觉得是看自称孟章的那家伙的心情……

    终于有一道声音在识海中忙忙响起:“蝼蚁一般,吾一巴掌就能拍死。””

    孟章的声音在识海中微弱了许多,比在选召空间里更像是自远古逆着光阴长河而来,木青消耗这耐心听完后,不耐烦问道:“和那白虎相比如何。”

    “巅峰状态,应该不相伯仲。”

    木青一边朝密道口找去,一边与孟章沟通道:“那你把青光和雷霆都借给我时,我那时候大概能达到什么修为的实力程度。”

    在选召空间,只是被强行灌输了一门吐息纳气之法,便直接陷入了深度昏迷,醒来后又一直担心着万花谷众女,木青竟然直到此时才询问这个很重要的问题。

    “在真我境初期。”

    “真我境初期?……你是说我能拥有超凡阶的力量?”木青反应过来,眼里带着一丝喜意,也顺带衡量出了白虎和姜尚修的实力。

    孟章的声音晦涩道:“很值得高兴吗?你若是熟练掌握了吾传给你的吐息纳气之法,就算是真我境后期想破你的防御都难。”

    木青已经明白这门吐息之法与体表的那层青光有关,点点头:“那门吐息纳气之法被你强硬灌输给我后,我已经学会了,熟练已经不成问题。”

    “不成问题?”木青灵胎上的那扇灰色漩涡旋转得快了几分,孟章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连入门都没有做到。”

    “怎么可能?”

    “吾这门纳闷吐息纳气之法你若是入门,护体罡气便能是收发自如,你试试?”

    木青不信,果真回忆起像是刻在脑子里的口诀,默念起来。

    说是口诀,那些用来表述口诀的文字,不仅字数上千,更是晦涩拗口,木青默念一次,都走出了上百步。

    终于,木青停在了一处密道口外,他感觉周身的毛孔突然关闭,干脆也闭上了眼睛。

    “继续默诵。”孟章提醒道。

    木青一言而行,结果他只是才开口说出一个字,就花费了刚才默诵全篇口诀的时间。

    一点青光终于开始在木青眉心蔓延,转瞬形成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浅淡青光。

    可惜接下来无论木青如何努力,就算是用力张大了嘴巴想要喊出下一个字来,却依旧只告徒劳。

    “不行。”木青满脸遗憾。

    孟章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你之前能够如此顺利,不过是你的意识进入了选召空间,借助了吾的力量。”

    木青相信孟章的解释,安静地站在夜色中良久,还是皱眉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其实姜尚修说得没错,我的性子急躁了许多,是不是你在影响我?”

第两百二十一章:谁是盟友

    日子已经进入了四月中旬,孟夏夜的天穹上繁星似点,皓月渐圆。

    此时的黄松谷人声已稀,被一层浅浅的银色月辉笼罩,平白多了几分圣洁,将白天的污浊掩盖了下去。

    远处帐篷前的篝火还在“哔啵”地燃烧,火光一路摇晃着照到近前时已经非常微弱,林春梅小心翼翼地跨了一步。

    面前的这个火堆没有燃尽,但早已经熄灭,林春梅看向右边不远处的那顶没有人声的帐篷,暗道:“建文晚上也没生火?他出了什么事?”

    林春梅分心想事,脚下踩中一块坚硬的木炭,身子一歪,直接扑倒在地。

    缩在帐篷里的白建文听到外面“啪嗒”一声,猜测多半是林春梅回来了,声音冲帐篷里传出来,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冷淡:“林姐姐?”

    白建文又喊了林春梅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一声,依旧没能得得到回应,帐篷里的他神情开始纠结起来。

    他下午从郑时的帐篷外偷听到林春梅和他们的对话后,先去白嘉禾那里拿回了那罐药粥,之后便一直待在帐篷里。

    他本来以为自己有满腹的怨气支撑着自己向林春梅质问出一个“为什么”,事到临头却又开始退缩起来。

    此时的林春梅半边面擦着地面,双手撑到一半又趴了下去,她吸着冷气,哪有精力回应白建文,但听到白建文的声音,林春梅反倒松了口气,宁初虽然没明说将白建文的安危托付给她,但林春梅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出些力气的。

    直到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呻吟,白建文才钻出了帐篷,他站着环视了一圈,等看到火堆前好像躺着一个人,吓了一跳,等确定是林春梅的呻吟后快步冲到林春梅的面前。

    “呼——”白建文蹲在林春梅面前,火折子的点点亮光只能照亮他们各自的半边脸。

    林春梅看着面前地面上的鞋子,知道是白建文发现她了,宽慰道:“我没事。”

    白建文轻哼一声,嘴巴张开正要说话,冷淡嘲讽的话已经冒起道喉头,可看到林春梅脸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终究是沉默着将林春梅搀扶起走向林春梅的帐篷。

    “先生火……”

    “嗯?”

    林春梅在白建文怀里摇摇头,把住他的胳膊

    勉强站起来,对他温柔一笑,问道:“我看你还没吃饭吧,先生火吧。”

    林春梅的笑容在夜色下太过温柔,白建文眯起眼睛,将心中生起的悸动抹掉,暗道:“这女人别张珊珊要危险许多,我万不能再被她骗了……”

    “建文?”林春梅见白建文的目光一直看着她的脸,用手背挡住最痛的那块淤痕。

    “我这就生火。”

    就算是在逃亡路上,白建文也没有自己生火做过饭,今晚却显得无比手脚麻利。

    他一言不发地在之前的位置生好火后,林春梅来到火堆旁,正要开口叫白建文帮忙扶她蹲下来,白建文直接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进了他自己的帐篷‘

    林春梅终于发现了白建文的不对劲,暗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心情这么差?”

    白建文很快就到了后对面前,林春梅看着白建文手中拿抱着那个罐子,若有所思。

    “给你,血月芝很补气血,你现在肯定用得着!”白建文更像是将手中陶罐扔给的林春梅,说“补气血”时更是咬牙切齿。

    林春梅打开陶罐,见里面正是白建文送去给白嘉禾她们的药粥,有些明悟,偏头看向她回来的方向,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轻声苦笑笑道:“血月芝已经是珍品级的灵材,补气血就太浪费了,可惜剩下的都被他们收走了。”

    “这就是你的解释?”白建文眼里满是被敷衍的愤怒。

    林春梅抿着嘴摇摇头,转身蹙着眉蹲下,将药罐放在火堆旁煨热,轻声说道:“我不会还你还有你姐姐她们的。”

    这种不轻不重的话,白建文直接当做耳旁风放过,看着林春梅纤薄的背影,冷哼一声,气冲冲的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呕——”

    火堆“吱吱”作响,林春梅伸出袖子想去揩拭陶罐表面的淤血,却有些有心无力,很快,陶罐上的污血便火焰烤干,成了罐子上一块丑陋的疤。

    “白建文的身份特殊,你找个机会成为他的女人。”

    阴影里,郑时收回了目光,转身对张珊珊冷淡说道。

    张珊珊看着远处火堆便那个瑟缩着肩膀的背影,抬起手指到鼻下,嗅着那股洗了几遍也洗不掉的血腥味,神色复杂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她,就算她在外门弟子中有些声望,我一样不弱,正好可以将她取而代之。”

    “你也知道你是取而代之!”郑时眼里涌现一丝嘲讽:“医者难道不该仁心?可惜这狗屁世道也就这样,林春梅能够比你更得人心不是没有道理。”

    郑时其实更希望向林春梅那种女人是自己的盟友,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在受伤虚弱的时候找上她,可惜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不是没什么道理。

    张珊珊舔了一下手指,妩媚笑道:“大人你是知道的,我可从来不想当什么炼丹培药的女人。”

    “只是大人你到底为什么要留着她?随便找个理由除掉她,对你我不是更好吗?”

    张珊珊抬起头,认真地打量着郑时,她虽然“大人”喊得亲切,但她可不是郑时的下属,说起来,她们只是合作过一次的盟友。

    郑时冷眼如鹰,“你在猜测什么?”

    张珊珊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将双手背在身后笑道:“只是觉得大人后来想问出些什么,如果小女子能帮上些忙就好了。”

    郑时看了眼远处的林春梅,他下午后来的情绪有些失态,完全是因为收到了师傅的一封密信。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木青在里面竟然发挥了很关键的作用……

    张珊珊突然问道:“是不是万花谷情况有变?”

    张珊珊知道的一些信息都是零星拼凑起来的,像白建文前朝余孽的身份更是来到黄松谷后,郑时找上她才知道的。

    郑时诧异地看向面前这个女人,没想到对方对时局能够如此敏感。

    几天前,万花谷危在旦夕的风声早已席卷整个天南,几天后,该知道够资格知道真正内幕的人都知道了,可惜黄松谷的郑时不在此列,收到姜星渊那封信之前,他满腔的报复都投在了那个隐隐窥见冰上一角的计划上。

    “不该不是这样的……”郑时的声音在夜里轻轻地响起。

    郑时是看不上一个小小的万花谷的,他的目光早已投向朱雀城那斑驳的长满青苔的城墙。

    在他的以为中,万花谷会完全被隐谷掌控,而他以张珊珊这个目前还不起眼的女人率先入局,更能在未来的计划中得到更多的机会。

    张珊珊神情有些焦急:“郑大人,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她脸上有些苍白,看向远方的那个背影,猜测说道:“难道是和她交好的宁初会做万花谷的谷主,你不是说那些人大人物们会让张芍药来……”

    郑时不耐烦打断道:“万花谷的变化不小,但对你没什么影响。你们这些人回去后依旧会得到重用,你好好表现,以你的能力不愁得不到更多的机会。”

    “可是……可是我已经得罪了林春梅。”

    “林春梅是个冷静的女人,你和她充其量是私怨,现在万花谷百废待兴,你发挥出自己的能力,绝不至于受到排挤。”

    女人总是在关怀自己的事情上,就没了其他时候的那种洞察智慧,郑时等张珊珊想通后,沉声说道:“既然你自己说过不想一辈子做个炼丹培药的女人,那你就好好把握机会,把白建文的心控制住。”

    “呵……”张珊珊眸子一转,夜色下的红唇微张说道:“虽然白建文这傻小子比预计地胆子大了点,质问了林春梅,但林春梅知道我们在监视她,没敢跟白建文解释,只要白建文回不到万花谷,这个隔阂就永远存在。”

    郑时点头道:“所以你要珍惜这个机会,等你们还没回万花谷之前便把白建文控制住。”

    张珊珊眨眨眼,“咯咯”地魅惑笑道:“控制一个处男的心,破了他的身子足够了吧?”

    郑时有些厌恶地斜撇了张珊珊一眼,张珊珊娇羞低着头,很是受伤道:“大人可别把我想的那么糟糕,人家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那样最好,你们到时候记忆都深刻,去吧。”

    张珊珊姗姗而去,却是朝林春梅那个方向。

    郑时在原地沉默地站了片刻,蹙眉道:“还不出来?”

    “没想到郑兄的境界越发稳固了……”来人声音爽朗,让人不见其人便心神放松。

    “你这是在嘲笑我?”郑时蹙眉看向某个方向。

    来人在站在月色和阴影交接处,脸上带着笑意:“郑兄的二品境界可是实打实的,我怎么敢开玩笑?”

    隐谷这一期培养出的两个新手刺客,无疑都是天赋绝佳之辈。

    木青最近完全吸引了隐谷高层的目光,但谁又能想到,在目光未及处,这个在结束培训时不过表现出四品修为的郑时,其实已经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二品了?

    郑时看着来人,淡淡问道:“见过他了?

    衡玉点点头,“嗯,不愧是是与郑兄一期出来的猛人,当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实力高强……”

    郑时耐心地等待衡玉说完,问道:“那你是怎么看的?”

    他无比相信面前这位盟友的眼光。

第两百二十二章:难得惬意

    密道内很安静,木青减轻呼吸,站在石门前。

    木青和孟章后面的沟通草草结束,跑向怀草诗这间密室门前时,石门已经从里面关闭。

    万花谷设计的密室机关,从里面关上石门便只能由里面的人打开,恰巧刚才有浓郁的灵气波动逸散出来,木青更不敢此时发声使得里面的人分心。

    “芍药,不要分心,扶你师傅起来。”

    “哦,好。”

    石门后怀草诗的声音还算沉静,证明目前还很顺利,木青心中忐忑,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密室内,张芍药收回了探向石门的目光,快速地膝行到怀风花身边,将怀风花在寒玉床上扶了起来。

    怀草诗站在床边,双手十指变幻如风,不断掐着各种法诀,一条条真气从如匹练朝寒玉床的半空汇聚,如同火焰一般托起了一个成年人脑袋大小的青铜药鼎。

    怀草诗额头上已经密布冷汗,手上也越发吃力,再掐出最后一个手诀后,身体摇晃着看向宁初。

    宁初刚才已经围绕寒玉床走了一圈,一一查看床角四个香炉里面的定神香都还充足,郑重地点点头。

    “好。”怀草诗手上的姿势再变,以左手托住右手腕,右手拇指按着无名指,朝青铜药鼎作出“弹水”动作,连做三下,青铜药鼎“嗡”的一声颤鸣,开始旋转起来。

    怀草诗断喝道:“快以万花心经,活络周天经脉窍穴”

    “我来!”宁初担心张芍药受伤较重,连忙凑到了怀风花的面前。

    怀草诗一脸苍白,蹙眉道:“可惜我们都没能达到一品,你和芍药一前一后,共同搬运周天。”

    宁初连忙抓起怀风花的双手,掌对着掌,张芍药一张小脸露出无比认真的神色,将手掌轻轻放在了怀风花的后背上,师姊妹两人目光对上后,同时闭上了眼睛。

    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真气涟漪围着床上三人,宁初和张芍药青丝飘荡,心意相通共同运转同门心法后,怀风花身上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好。

    不过怀草诗没敢有丝毫放松,人的身体也是一片完整的天地,骨架撑起了天空,血肉化作了大地,精气神衍化成了万物生灵,心火则是支撑起这天地的动力之源,它炼化获得的能量,使得生机能够源源不断地在天地间充盈,从而让人神魂不灭。

    此时怀风花体内的心火已经熄灭,在怀草诗看来这种好转不过无根之水充盈生机的假象,这几天她们好多次都走到了这一步,而她现在要做的才是最最关键的一步。

    她要以地灵格这种最顶级的地宝为引,替怀风花再燃起一簇新火。

    若是锦官城的李妙真也在这里,她一定会大声惊呼刘叔叔有救了。

    青铜药鼎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当药鼎的四只脚都快撞上怀风花额头时,怀草诗大声道:“张嘴!”

    宁初与怀风花十指交错,听着这话,立刻睁开双眼,也不见她手上如何用力,配合怀风花背后的张芍药,昏迷中的怀风花螓首后仰,张开了嘴巴。

    “砰——”青铜药鼎的盖子突然炸开,比刚才还要强烈多倍的灵气涟漪迅速扩散,连门外木青的鬓角发丝都能向后一动。

    “怎么样了?”

    木青竭力控制着情绪,朝门后喊了一声。

    现在他什么忙也帮上,结果是好是坏都不能亲见,实在是太糟糕了,连带着对拦住他谈话的姜尚修都埋怨上了。

    ……

    “咯噹——”石门应声而开,木青心神恍惚之下差点栽向开门的女人。

    “宁师姐!”

    木青嗓子有些痒,石门比较狭窄,宁初站在门前,木青便只能伸长了脖子朝寒玉床上看去。

    宁初一张脸沉默无比,张开嘴却又预言又止的样子,吓了木青一跳,“宁师姐?”

    宁初的眼睛清亮无比,似乎沉浸在悲伤中,木青看着寒玉床边不再忙碌的两个背影,一个趔趄,心沉向了谷底。

    “阿良哥哥?”张芍药耐着性子扶师傅躺好后,才一脸喜滋滋地冲向门口,却刚好看到木青站不稳扶住门边的伤心样子。

    张芍药连忙抓住木青的手臂,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急切:“你受伤了?怎么师叔回来时没说?”

    她和宁初担心怀风花的安危,也是害怕陈清那种人以其人手段还治其人之身,抓住她威胁木青,早早地回到了密室中,此时小脸上满是担心。

    “你受伤了?姜尚修不应该对你出手才对。”怀草诗用袖子擦拭着额头的冷汗笑了笑。

    木青是关心则乱,又不是真傻,见张芍药一双大眼睛里喜意,怀草诗一脸轻松,奇怪地看了宁初一眼。

    宁初破天荒地“噗嗤”笑道;“我什么都没说,这家伙自己把自己吓住了。”说完,就让开了位置。

    怀草诗眼里露出温和的笑意,张芍药迫不及待地拽着木青到了寒玉床边。

    木青不久前还和怀风花一起躺在这张床上,此时但是肉眼去看,都能发现怀风花的呼吸顺畅柔和了许多,脸上更是有了几丝红润气色。

    “师妹的命算是续上了,那地灵根不愧是最顶级的地宝。”怀草诗走到床边,声音轻缓,“可惜分量不够,不然师妹说不定能直接醒来。”

    木青看着床上的怀风花恬静的容颜,直觉心境舒畅平和,问道:“师叔……好久能醒过来?”

    怀草诗沉默了一瞬,认真说道:“如果不用地灵根,可能需要半年的时间躺在这里将养,就算醒过来了也会因为神魂不稳而不能随意下地走动,所以……最好还是能把后面的地灵根要到,这对稳固师妹的神魂至关重要。”

    木青忘不了怀风花毅然决然撞进白虎的剑气风暴只为他能多一分生机的模样,无声地点了点头。

    “麻烦了。”

    “拜托了。”

    宁初和张芍药相识一笑,木青摇摇头转过身来,发现三女都在盯着她,怀草诗朝木青一笑,在面前摊开了一只修长的手掌。

    木青看着怀草诗掌心完整合在一起的玉佩怔怔出神。

    “你刚才怎么不喊师妹小姨呢?”

    “两个丫头没把你当外人,我更不会,这是师妹在昏迷过去前,交给我的玉佩,她叫你保管好。”

    “哇,我真没想到,师傅竟然是哥哥的小姨,这下才真是亲上加亲。师姐,你说呢?”

    宁初笑了笑,说道:“多年不收徒的师傅突然收了个女徒弟,原来是因为女徒弟的哥哥。师妹,你说是不是?”

    张芍药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哼道:“才不是咧。”

    少女敏感地感受到了这是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师姐难得放松的时候,竟然久违地和她开起了玩笑。

    怀草诗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安静地站在木青面前,偏头看着宁初和张芍药,微笑不语。

    木青回过神来时,刚好望见了怀草诗眼底的一丝忧虑,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怀草诗的忧虑所在,他接过玉佩,小心翼翼地将红绳挂在脖子上,再将玉佩放进衣领内贴身放好。

    “师叔,你放心,刚才姜尚修拦住我,说万花谷的消息传回去后,可能明天,在黄松谷的外门弟子就能回来。”

    “那就好。”

    怀草诗嘴唇张开,想要开口问什么,却还是算了。

    木青善解人意问道:“师叔是想问许师兄他们能不能一起回来吧?”

    怀草诗感激地点点头。

    木青说道:“姜尚修说如果顺利,像许师兄和白师姐她们都能顺利回来,只是白建文可能很难。”

    怀草诗疲惫地叹了口气:“难怪师妹当初会改姓,白这个姓氏,除了皇帝,谁都是福祸相依。”

    宁初和张芍药听得一头雾水,倒是从怀风花那里知道自己娘亲叫“白雪月”的木青一脸深以为然。

    宁初反应得很快,好奇地望了眼寒玉床上“睡着”的师傅,说道:“师叔,你是说师傅以前也姓白?”

    怀草诗看了木青一眼,朝宁初和张芍药说道:“师妹竟然都认亲了,这件事也无所谓隐瞒。你们的师傅以前也是皇族之人,不过在加入师门后不久,就随了你们师祖姓。”

    宁初点了点头,她听师傅说过,在师傅之前,万花谷收徒弟列来是选择自幼不知道自己父母的孤女,所以若是去翻祖师堂谱牒,从怀风花和怀草诗这一代往上,都是怀姓女子。

    怀风花以前有段时间意志消沉,也曾当着宁初这个徒儿自嘲过:“也许就是从她开始败坏了师门门风,不然万花谷怎么会人丁稀薄至此……”

    宁初想起了外门弟子中的某位好友,她以前曾向师傅建议过,收对方为徒。只是师傅当时心不在收徒,就连培养张芍药也是时常消失在万花谷,很多时候反倒是她这个大师姐在操心。

    “师叔。”

    “嗯?”

    宁初突然说道:“外门弟子中,有一位我认识多年的朋友,我曾嘱咐过她照顾建文。”

    怀草诗苦笑一声,轻声说道;“我听师妹说过,这些外门弟子是隐谷挑选着送来万花谷的,这是想偷万花谷传承的阳谋,你那朋友只怕是……”

    怀草诗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更何况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子。

    张芍药眨了眨眼睛,替宁初说道:“师叔,宁师姐说得应该是林姐姐,如果是林姐姐的话,那师妹的弟弟应该不会有事的。”

    少女说得斩钉截铁,说起“师妹”时更是突然觉得原来自己已经长大啦,不仅有师妹,师妹都有弟弟了。

    宁初笑道:“春梅初见时很冷淡,但其实是个外冷内热心底温柔的女子,我曾经还想让师傅收春梅做弟子的。”

    “是吗?”怀草诗听到这儿,对那个只知道名字女子无形中多出一份好感。

    人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心地赤城善良如张芍药也许还会被复杂的人心欺骗,但已经见识过人心险恶,宁静智慧如宁初,也毒那个叫林春梅的女子认同,那便不会有假了。

    怀草诗被师姊妹两人一打岔,思绪就飞远,此时回过神来,想到至少大家都性命无忧。脸上的倦意便层层涌来,“年轻人的精力就是好,我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会,你们师傅这里,你们轮流看着就行,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情况了。”

    等到目送怀草诗背影略显单薄地离开,宁初转身对木青催促道:“芍药刚才可是一直念叨你在上面怎么样了,给师叔帮忙时就不专心,你带好好出去散散心吧。”

    “师姐,我哪有!”少女低着脑袋,师傅还躺在床上,张芍药略有些忏愧地辩解道:“我是担心阿良哥哥,但我照顾师傅时可没出岔子呀……”

    少女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宁初朝木青挑衅地挑挑眉,像是在说:“你家伙把人家当妹妹,人家可多了几分情意。”

    宁初突然想起那一次在石头城的驿站和木青相遇,木青身边的那位刘小姐可是很惊艳的,她当时还替师妹嘲讽了木青一句“花心大萝卜”。

    木青见宁初张嘴好似要说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事,连忙抢先开口道:“那好,我带芍药到地面去转转,就麻烦师姐照顾……嗯,小姨了。”

    临出密室,木青突然猛拍额头,“遭了!”

第两百二十三章:机会在哪

    “什么?”两女都是一脸紧张地望着木青。

    木青摸索着自己身上崭新的衣裳,有些着急问道:“你们当初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张芍药低头看着脚尖,期期艾艾地说道:“是……是我,怎么了?”

    少女白皙的耳根红透,一旁的宁初看在眼里,可惜木青全然枉顾了少女的那份羞怯,径直问道:“我记得有一封信,你见着了么?”

    “啊,哦,你是说给师姐的那封信啊,我看信封上写着宁初轻启,当时就给了师姐。”

    张芍药此时显得异常娇憨可爱,抬起脑袋笑嘻嘻地看着宁初,“师姐,对吧?”

    “嗯。”宁初的声音细弱蚊蝇,她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去,挽了一缕头发到耳后。

    木青哑然笑道:“师姐看了吗?”

    张芍药答道:“师姐还没看呐。”

    木青点点头:“那师姐可以看了。”

    张芍药捂着嘴偷笑:“师姐看完后,记得给我说说那月九都写了什么哦。”

    “你们够了!”宁初抓住袖子,连带着袖子里面的信。她一直是个宁静性子,此时破天荒地有些羞愤了。

    木青眼里有些笑意,目光回转,正好撞上了张芍药悄悄望向他的目光,看着少女眸子里跳跃着的小期待,木青一愣过后满含歉意道:“芍药,不好意思啊,这次我回来的匆忙……师姐那封信,还是我想着能够解开误会特意带在身上的。”

    宁初把木青和张芍药往密室外赶去,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你自己出去一趟就开始学会花天酒地,对芍药不上心,怎么又扯到我这里了?”

    木青翻了个白眼道:“师姐,咱们好好说话行不行,我怎么就花天酒地了。”

    “对,我相信阿良哥哥不是这种人。”张芍药勉强笑道。

    木青低头和张芍药相视一笑,伸出手想摸摸头却被少女皱着鼻子躲开,“我也是个大人了,你还把我当个小妹妹啊。”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我这次去锦官城,也给你准备了礼物的,只是没来得及带回来。”

    木青突然想起了他在王修微那里买的胭脂,突然这么一说,张芍药眼里绽放星彩,拉着木青的手就跑出了密室。

    回到地面,两兄妹像以前那样,以前坐在了屋檐上,张芍药靠着木青,小手撑着下巴,望着天上月亮,看着熟悉却陌生地万花谷,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少女独有的悲伤。

    “哥哥,你说为什么会这样呢?”张芍药眨了眨眼睛,月亮泼下来的银辉落在少女忽闪的睫毛上,照亮了她明亮眸子里的迷惘。

    木青沉默半响,才不确定说道:“可能是以前我们没有长大吧……”

    张芍药偏着脑袋用白皙娇嫩额头去顶木青的下巴,感觉有些咯人,无比确定道:“哥哥你比我长得快些,但你一定要等我。”

    少女的娇憨与无力取闹,总是让木青无法招架,他伸手推开少女的脑门,看着不远处破败的屋墙,轻叹道:“我也是出去了一趟,才发现自己之前看事情都太简单了些。”

    张芍药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伸向木青的脸,想要抚平木青皱起的眉。

    木青似乎想起久远记忆里的悲伤,说道:“这个世界,似乎一直都没变,变得不过是人,和欲望的表达方式而已。”

    “芍药……”

    “嗯?”

    “关于你爹,我似乎找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

    ……

    同一片月色下,当万花谷的木青在屋顶向少女张芍药娓娓道来他的发现时,郑时站在黄松谷月色不及的阴影里,而衡玉则在月色下露出了半边脸。

    “那你是怎么看木青的?”郑时见衡玉沉默,又问了一遍。

    衡玉伸出手来,去接着银色月光,笑着说道:“我以后也许会死在木青那种人手里。”

    郑时皱眉。

    衡玉笑着说道:“他这个人重情重义,可惜性格激进,跟我们成不了同路人。”

    郑时的表情微松,接着问出了他至今不敢相信的事情:“他的实力当真可以和白虎匹敌?”

    衡玉摇头道:“我见他时,他和白虎他们成对峙之势,远没到打起来的地步。”

    衡玉见郑时想要开口,便猜到他要说什么,抢先问道:“你知道当晚细节?”

    “师尊只是告知我整件事的大概情况。”郑时心中一动,“你从掌律哪儿知道了什么?”

    无论如何,郑时都不相信木青能够成长的如此之快,他总觉得是少了真正触及核心的信息,“他会不会是姜尚修抛出来的棋子?”

    “你问了两个问题。”衡玉见郑时有些失了方寸,重新评估了一下对方和木青的敌对关系,转而自嘲一笑道:“是青龙先生找上的我,义父啊……他就根本没跟我说起此事。”

    “可能不是我还有一个义子身份,去救慕容修明根本轮不到我。”

    “至于棋子一说,呵……在他们眼里,我才是一枚棋子,下棋的人要我挪哪儿就往哪儿。木青?人家可是不像是棋子。”

    郑时脸上有些不耐烦,从认识面前这家伙起,郑时就看不惯他这副样子。

    若你衡玉当真是甘心去做那慕容修明的磨刀石垫脚石,当初又为什么要主动结交我?

    “那这次见着他,能看出他的修为境界吗?”郑时不报希望的问道。

    衡玉说道:“此人在最后曾经泄露过一丝气息,才二三品的修为,不过真实实力这东西并不完全和境界挂钩,更何况没有生死相向,那便只是想让人看到的。”

    郑时颔首道:“师尊给我的消息里,是姜尚修救下的木青,会不会是姜尚修故意弱化了自己的存在?”

    衡玉说道:“你想说其实也许是姜尚修和白虎打的一架?”

    郑时点头:“难道不可能吗?”

    衡玉沉默一瞬,想起在那个院子里众人把木青包围时,木青一人与众人为敌的场景,“木青是把隐谷众人都当做了敌人看待的,而青龙白虎这些真正的高手也并没有丝毫小看他,这应该能替你解释一些疑惑。”

    郑时难以置信道:“姜尚修当时和他站在一起?单凭他一人能有与他们为敌的能力?”

    “为什么不是勇气?”衡玉素来就记忆极好,眼光敏锐,此时再回想起姜尚修当时的站位,肯定道:“几人包围住木青,逼他吞下截道丹,姜尚修也占据一角,不过姜尚修站位松散,想必是替木青留了退路的。”

    郑时沉默不语,暗自消化衡玉带来的消息,衡玉叹了口气,可惜道:“我只去见他的路上,是由衷想过结交此人,甚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拥他为首的。”

    郑时抬头审视着衡玉,突然嘲讽一笑道:“确实,不是谁都能得到我那位师兄青眼相待的。”

    衡玉就像是没看见郑时眼里的冷意和猜忌,自顾自继续说道:“但木青此人太过刺眼了,不管他有什么倚仗,实力到底能不能和白虎相提并论,但我若是跟他走在一起,先死的绝对是我。”

    “怎么说?”郑时言语里有些期待,衡玉话多是多了点,眼光向来是在他认识的人中数一数二的。

    “他对隐谷没有一丝归属感。”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他丝毫不隐瞒这个想法呢?”

    “至少,姜尚修和白虎他们似乎不在意这一点。”

    衡玉点点头,说道:“木青不是一个沉稳能够与谋的人,而在隐谷的这盘大局之中,他若是不死,势必会被姜尚修他们这一群人拿来当做对付义父他们的武器。”

    郑时沉默了很久,“如果白虎和青龙对待木青的看法跟姜尚修一致的话,那木青其实很难死了。”

    衡玉四顾无人偷听他们的对话,问道:“你抓住白建文他们,应该是知道那个计划了吧。”

    郑时点点头,衡玉敛眉一笑,越发肆意道:“计划直接取名‘变天’,在变木槿皇朝的天之前,难道不应该先变我们隐谷的天吗?”

    郑时猛然瞪着衡玉,衡玉叹了口气,“奈何我们实力不够,又没有慕容修明那样的条件。”

    郑时经由衡玉这一么一点醒,对近来在隐谷甚嚣尘上的某种风声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青壮派譬如姜尚修和白虎,保守的老一辈如慕容隐和姜星渊,不管他们之前有何种算计或是私怨,大势之下,或自愿主动或沉默被动,因为天然的属性不同而被划分为了两个阵营,这个“变天”的计划能够传入郑时他们一层人的耳中,已经证明老一辈对隐谷的控制已经大不如从前。

    为了变天的计划能够顺利展开,青壮派势必会争夺更多的话语权,两方阵营又会如何角力?

    衡玉说道:“不管木青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他都已经成了青壮派们的急先锋,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郑时沉忖半响,依然没有轻易开口。

    “你师傅也许还会迟疑,但我义父恐怕早已经动过心思了。”

    “什么心思?”

    “杀死木青。”

    郑时心跳猛然加快半拍,越想越觉得衡玉说的会变成可能,“掌律这样做是警告他们青壮派?但谁来做这个急先锋?”

    “自然不是你我。”衡玉温和一笑,眼神明亮道:“甚至义父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谁来做急先锋,木青会陷入此等境地,那是他自己身在局中却没有自知之明。”

    郑时说道:“那我们的机会在哪里?而且……”

    “你是更看好姜尚修他们?”衡玉会心一笑,自然猜到了郑时话里未尽之意。

    话说这里,郑时回答得很自然道:“隐杀五人代表的隐谷顶尖实力,若是青龙白虎都在之后明确了态度,难道不是他们更占优势?”

    衡玉笑了笑,没说他更看好谁,说道:“我们可以替双方联络起来,先除掉木青。”

    “墙头草?”郑时蹙眉,他已经想到除掉木青后,又投靠姜尚修他们。

    衡玉失笑,望着朝这边巡夜而来的黑袍执法者,声音渐低:“他们这些人才是我们真正的机会所在,机会永远都在我们自己手里。”

    郑时从阴影里走出去,执法队中有人看见了他,犹豫了下,快速朝这边跑过来。

    借着月光,郑时甚至能够看到他们脸上的恭敬,望着这些连风声也会是最后才听到这些人,郑时渐渐有些明白衡玉在说什么,一时间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豪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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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517/ 第一时间欣赏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 作者:春水煮茶所写的《白日下的刺客》为转载作品,白日下的刺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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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下的刺客介绍:
修行是为了什么?
在他六岁被抓去隐谷后就有了答案。
作为一名刺客,他学的是杀人技,爱,就爱得彻底,恨,就恨得凛冽。
恣意行事,无愧本心!白日下的刺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白日下的刺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