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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下的刺客全文阅读

作者:春水煮茶     白日下的刺客txt下载     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九章:无声暗示

    石桥上,比白利群的惨嚎更让邢飞焦虑的还是来自白豪的沉默。

    石桥上,白利群板动的动作渐渐弱了下来,撕心裂肺的声音仍在继续。

    邢飞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微垂眼帘,遮掩着眼底深处闪过的那一丝快意。

    如果不是无比相信来自身后的无数双视线中,一定有一双来自他们的城主白豪,邢飞对这在人前凌辱却春的狗贼,只会完全袖手旁观。

    桥上站着的人的短暂沉默,换来的是躺在地上的人痛呼声变小。

    邢飞比较满意这个开口的时机,抬起眼帘直视着对面曲线傲人的美妇道:“交换人质,可没有这样的做法。”

    “呵~”王叶青充满讽刺的轻笑一声,视线轻描淡写地从邢飞脸上掠过,看向他身后的密密麻麻的士兵,“你们作为城主府亲卫,应该都知道这躺在地上的臭虫是谁了吧?”

    王叶青纤手一抖,众人自觉眼前亮光一闪,便见她手中握着一把纤细的长剑,剑尖正对白利群的脑袋:“如果不知道,我可以帮你们确认,他是你们城主白豪的亲侄子,白利群。”

    “刑统领,还有什么问题了吗?”

    王叶青手中剑剑气将吐未吐,其中意味已经足够清楚。

    邢飞略过地上的白利群,看向远处的白豪,沉声道:“我要确定我大哥的情况。”

    在王叶青身边甘做陪衬的木青反应过来,举起手掌,后面的寅四会意,脚下轻轻一跺,领着白豪,同样是气势全开地站到了桥上来。

    又是一个超凡高手……

    邢飞今日已经有些麻木了,只是匆匆一瞥将寅四的面貌记在心中后,便看向了刑左,沉默片刻后,便也举起了后来。

    燕清和葛山他们会意,立时押着王修微她们来到了桥上。

    木青看着没有受到多少折磨的柳月杉她们,心里重重地松了口气,便向要踏前一步,却被王叶青用眼神拦了下来。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先乱。”她凝音成线提醒道。

    燕清他们兄弟八人,刚好一人压制一个人质,他手上刚好是柳月杉,此时和其目光相对间,有些忏愧地低着头,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能够通过交换人质把她们都安全地送还给对方,倒也是少了一桩大麻烦。

    “你们和那小子是什么关系?”葛山压着王修微上前站好时,突然以极低的声音问道。

    王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到邢飞的背影,一脸冷漠没有回应。

    此时的葛山眼中精光闪烁,犹豫间突然走向邢飞。

    邢飞以为是准备好了,正要点头开口-交换人质,却没想到葛山沉声道:“统领,我们在他们手上折了这么多兄弟,绝对不可以如此容易地就答应他们的条件。”

    葛山说话得异常平稳坚定,虽然声音不大,但桥上大家都能听得清楚。

    邢飞更是猛地转头,眯着眼冷冷地盯着他。

    正如燕清心怀一丝愧疚,他作为最该报答恩情的人,在来的路上就在想该如下保下柳月杉她们,此时以交换人质的方式是在是一个完美的台阶。

    他万万没想到,问题会出在他最为倚重的心腹身上。

    “你说什么?”

    久久地相对无言,几乎桥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葛山的脸上。

    葛山却依旧坚持道:“他们无一人伤亡,我城主府亲卫却死伤了近千人,这一笔账没有算清,就算是交换人质,也最多是一换一!”

    “老葛,你!”

    燕清胸膛起伏,如果不是被邢飞眼神警告,已经要冲上去动手了。

    在平步街上站好队列的士兵,见桥上交换人质的过程突然中断了,一时间也是疑惑重重,等到靠近桥头的士兵将消息传开,那些士兵一时间因为同袍之死而伤感自身,群情激奋之下,就属那些从青云街撤回来的士兵喊得最凶。

    “你满意了?”桥上的都是自家兄弟,邢飞听到来自身后的热浪,终于满含隐怒地质问向葛山。

    葛山却似乎没有注意到邢飞冷冽目光中的警告,摇头沉声道:“白公子是一条命,那些死掉的士兵,又是多少条命?”

    听到葛山这么讲,就连站在他们对面的王叶青,也是颇为诧异地盯着他上下打量。

    这人的立场似乎有些奇怪。

    看似在为那些死掉的同袍打抱不平,但如果把话讲开,那便是你白利群的命是一条命,士兵的命也是一条命,难道就因为你是城主的侄子,就能一条命抵上大家的命?

    更何况有她之前简洁有力地告知,那些士兵会不会想得更深,你白利群犯了错就可以让大家拿命来抗,等求活时,却又死去的同袍于不顾?

    王叶青抿着嘴,视线落在几乎站满整条平步街的士兵身上,看着他们脸上那一副感同身受般的激动表情,不由在心里轻叹一声。

    她是真地没有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出手,将怨气的种子洒进那些士兵的心中,等到爆发的那一天,这股怨气还会是针对白利群吗?

    想到这里,王叶青手起剑落,依旧没有多少参阅感的白利群突然板起了上半身,朝着邢飞他们“啊啊”乱叫。

    邢飞他们同时收声望过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一把宽不过寸余的长剑直接穿透了白利群的大腿,他们望过来时,伴随着“呲呲”的冒血声,银亮的剑身兀自摇晃不已。

    “你!”邢飞胸中郁闷,声音中已经多了几分火气。

    王叶青此时偏着头,煞有介事地轻声道:“在谈判中,除了要有气势外,最重要的还是需要探清对方的底线,这样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木青又哪里不知道王叶青其实是对着邢飞他们说的,瞥了葛山一眼,沉声道:“你说的没错,他就是因为是白豪的侄子,所以你们只能按照我们的来。”

    葛山低着头没有去看木青,主动退到了邢飞的身后。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落到邢飞的脸上来。

    “不一样了,真地不一样了……”

    刑飞看着地上的白利群,心里情绪翻滚,每个人从生下来就会有许多的身份,他们是儿子,是丈夫,如果在军中还会是能够依背交托性命的同袍,他的视线有看向昏迷过去的兄长,在他心中,他的兄长虽然也在军中待过,却不是一名真正的军人,多半是不会感同身受的。

    那谁来理解他呢?

    “飞哥……”燕清满脸焦急,肩膀故意用力地挤开葛山,来到邢飞身侧,轻声道:“继续交换人质吧。”

    人是会共情的,邢飞此刻一人挡在那些凶人之前的背影,在长街上那些士兵的眼中,随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也变得越来高大。

    他们眼神复杂,似乎也明白了邢飞心中那份对于同袍情谊与忠诚之间的那份挣扎取舍,终于有人小声嘀咕起来,城主哪里去了?

    似乎白豪在这里,不管是何种结果,也不会他们的统领如此难堪。

    “嗤——”

    又是利器快速插入血肉的声音,王叶青的那把剑还留在白利群的腿上,此时在他另一条腿上新添的是一把短剑。

    木青有样学样的挑衅行为,激起了燕清他们这些军人胸中的血气,锵啷声中皆是亮出了手中武器。

    木青召回短剑拿在手中,看着居中的邢飞冷声道:“你们还有选择吗?”

    “他如果死了,你们能换的人绝对会少一半。”邢飞眉梢一挑,沉稳说道。

    这样站在桥上受到上千人注目,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王叶青环视一周,声音清冷道:“如果你做不了主,就喊能做主的人来。”

    “我数三个数……,到时候你可以把他的人头抱回去。”

    数数又能有多慢?

    不过几个呼吸罢了。

    在王叶青数完之前,邢飞终于想明白了葛山的用意为何,城主今日不愿意出面,其实已经是一个最大的暗示。

    那就是他已经放弃了白利群!

    今日不说损毁了多少栋建筑,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光是军中同袍就死伤上千,因为这种难堪结果而引起的种种怨气该如何解决?

    白豪当了这么多年的城主,大概比他们所有人都懂得人心,嗯,除了葛山……

    邢飞心中不是滋味的想着这些,低垂视线目送了某人的最后一程。

    “哦,原来是这样的啊。”

    王叶青轻柔的嗓音里带着透彻人心的讥嘲,她伸手一招,银光一闪间,鲜血激射起足有人高。

    寅四默不作声地收回自己打量王叶青动作的声线,心里不由多了几分认真的赞叹。

    在长剑回到竹叶青手中之时,地上这家伙腿上的那根最粗的血管便已经断了,只有对人体极为了解的人才能够知道,那处血管一被割断就会缩进血肉深处,受到这样的伤害,基本已经宣告了死亡。

    “呀啊!”燕清终究还未到而立之年,脑子中任凭如何去想也想不到简简单单地换人会闹得这般地步,脑子被弥漫开的温热血腥气一激,胸腔起伏间,手中长枪便朝着王叶青直刺而来。

    王叶青冷哼一声,脚上用力,直接将正在不断飙血的白利群踢飞了起来,正转向燕清的枪口。

    “过分了!”

    燕清知道王叶青的实高强,所以这一枪拼尽了全力,面对这突然的变故想要再调转枪头已经是不可能,眼看着便要一枪提前送白利群上路,还是一直沉默的邢飞突然上前几步,将燕清轻描淡写撞开的同时,也接住了白利群。

    “刑统领,刑统领,救救我,快救救我!”

    人在将死之时,疼痛感会变得迟钝,大脑会变得异常清晰,白利群只觉得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上了一遭,如今终于逃脱升天,一张脸苍白似水鬼,五官纠结成一团,却裂开了嘴,满是笑意地嘶喝着。

    邢飞一只手拎着白利群,另一只手在他身上封住了几个穴道,见他依旧是血流不止,心中的厌憎渐渐放下,直接扔给了赶上来的葛山。

    两人目光交接间,已经明白了白利群断无活下来的可能。

    葛山抱着白利群朝身后长街掠去,王叶青轻笑道:“如你们所愿,这人死了,现在是不是可以正式换人了?”

    “他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死人,你杀了他。”邢飞冷声道。

    “我的耐心极其有限,能换你们个全尸……”说到这里,王叶青捂嘴而笑,眼神却陡然凌厉起来道:“能把他活着的时候换给你们,并且不计较你身边这位小兄弟的冒犯,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

    砰——

    寅四这个时候,自觉走到人前,将手中的刑左扔到了地上,刚好不好地扔在了白利群躺着的地方。

    木青颇有些会心,第一次觉得当大家一起面对外人时,这种行事中的狠辣决绝极其对胃口。

    “现在,我们要用他一个人,换下她们八人。”

    木青手中的短剑指着地上的刑左,寅四也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第三百三十章:时势焦灼

    砰——

    燕清手中的长枪重重地杵在桥面,回首便看见木青他们剑指向刑左的场景,一时间瞪圆眼睛,手中长枪挽出一个大圆,就要再次前冲。

    邢飞双眉一挑,眼中已经有几分真火,腰中长剑直接出鞘,叮的清脆一声,直接将长剑钉在在了燕清身前,满脸冷峻道:“回来!”

    “飞哥?”燕清回首已是满眼不解,这么多兄弟袍泽看着,他本打算是死也要维护邢飞的尊严。

    邢飞心里一叹,快步上前将燕清一把拽到身后,交给兄弟们看好,弯腰拔起石缝中的长剑后没再入鞘,一脸平静地看着木青几人说道:“今日已经是算是你们大胜,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想不到这种话会从一个统领嘴中冒出来。”

    木青冷冷地回了一句,根本不想跟他多理论半句,手腕轻压之下,剑气轻吐,已经离刑左的脖子不过寸余。

    “你如果把他也杀了,那你拿谁来换她们?”

    邢飞经过白利群之事后,似乎也开窍了,眼里目光淡然,并不相信木青会出手。

    “把他杀了,不是还有你们这么多人吗?”

    王叶青目光投向长街密密麻麻的士兵,眯眼而笑:“你要搞清楚,是我们包围了你们才对,才再这里叽叽歪歪下去,就先把他宰了。”

    邢飞闻言默然,后退了两步,事已至此,他也不过是被提到台前的木偶,还需要等待真正做主那人的最终的决定。

    果然,沉默不过一个呼吸,有口口相传的声音在他身后的士兵中响起。

    “城主有令,救回朱雀城的英雄。”

    “救回朱雀城的英雄。”

    白豪的命令不知从何处而起,却同时朝桥上而来。

    听着这些聒噪的声音,王叶青冷笑两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刑左讥嘲道:“在清溪河下令放毒的也是他吧,那在青云街上死成一片的主要元凶其实也是他,如今却要被白豪塑造成一个英雄。”

    “白豪这个朱雀城城主,倒不愧是一方枭雄,对自己人也够狠。恐怕等那些士兵反应过来,剩下的这一大半本该针对他的怨气,都会落到这家伙身上。如果这家伙也死了,是不是就该落在你身上了?”

    白虎小组的众人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上了桥。寅二指了指着地上的刑左,看向邢飞几人说道。

    他洞察事物的能力不比王叶青差多少,此时当起解惑先生,自然是一针见血。

    邢飞身后的几位弟兄正闻言皆是一怔,这山羊胡自然是不怀好意的,但怎么听起来来有几分道理。

    他们越想越是心中悚然,隐约间有些明白了葛山刚才的反常行为,一时间有些失神。

    “飞哥……”燕清看着身前的背影,一脸难受。

    光是一个白利群自然是无法完全消解掉士兵们的怨气的,甚至连一大半都不行。

    邢飞同样知道这一点,也已经料到白豪会出言大力救下兄长。

    但却没有想过城主还有这一层考虑。

    在他心里,自家兄长对城主从来是忠心无二的,城主到底是因为兄长的忠心而救下了他,还是因为需要一个人吸引仇恨而救下了他?

    邢飞心里不清楚,只觉得有些冷,抬起头看着木青他们,莫名反击说道:“就在刚才,你们趁我们失神的片刻出手,能够几成把握?”

    木青一双星目微眯,沉默不答。刚才他确实是看到了一个出手救人的机会,想必身旁的王夫人也看到了。

    “应该至少有九成吧。”邢飞扫了一眼木青身后出现的白虎小组,确定他们每一个人身上的气势都比自己强,苦笑一声,干脆收剑入鞘,看着给他印象最深的王叶青说道:“你说的没错,谈判需要探清对方的底线所在,你们没有十成的把握,恐怕也不会出手,这已经很能说明,现在在我手中的人质中,有你们极为重视的人。”

    “所以,说到底,今日该是我们这方的主场才对。”

    “你可以试试,你绝对会是接下来最先死掉的那一个人。”王叶青扬起一双纤长的眉毛,抬起白皙圆润的下巴,认真说道。

    身后长街上的命令穿达声已经小了很多,邢飞猛地一眯眼,这才发现那个一袭红衣头戴帷帽的女子不见了。

    他举起手朝前挥了挥,燕清他们多多少少是松了口气,不说二话地就将王修微她们松绑,然后快速地退下了石桥。

    此刻,桥上朱雀城一方,便只剩下了邢飞一人。

    对于他来说,完全算得上是满目皆敌,偏偏在王修微她们经过身边时,露出几丝释怀的轻松感。

    “这可不算。”王修微被白豪截断了全身气机,此时捂着肩膀,在走过邢飞时突然说道。

    邢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在柳月杉她们这些普通人朝己方走来时,木青的视线前所未有地专注,都落在了邢飞身上,冷声告诫道:“对你们这种人来说,有些话可能听了也不会在意。但我只警告这么一次,你死我亡的事情冲着我们来,不要玩弄阴谋诡计,去伤害这些无辜的普通人。”

    邢飞身体微转,本来已经打算回身下桥,此时听到木青的告诫,脚下一停,转过身来,正要理论两句,视线带过之时却又刚好看见了那三名花魁惊魂难定的背影,一时间胸痛起伏,只觉得喉咙像是被塞进了一块火炭,张着嘴硬是半句话也没说出来。

    等他回神之时,这意气桥上,除了那躺在石板上昏迷不醒的刑左,哪里还有其他人影。

    “统领,城主叫你迅速领兵回府,他在等你去见他。”

    葛山这时候才跑上桥来,看着邢飞的背影说道。

    邢飞弯腰将刑左抱起来,转身淡漠地看着葛山问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葛山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抬起脸来认真说道:“我并没有提前接到城主的任何命令,之前在桥上为什么那么做,想必统领已经清楚了。”

    他见邢飞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不由轻叹一声,一边领着邢飞走下石桥,一边低声道:“城主的心思并不能猜,统领之前没有想到却也很正常。”

    “因为你从来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不需要邢飞亲至,长街上那些士兵在知道撤退的命令之后,很快就从两端快速散去,邢飞看着走在前面,自顾自说着话的葛山背影,在往日里习惯的军靴踩踏地面的声音里,却感觉到了几丝不适。

    “统领还记得不久前发生在林氏族地上的事情吗?”葛山问道。

    邢飞点点头,却猛地眯眼说道:“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是觉得我不会杀你吗?”

    “呵~一个活在过去中的人早该死了。”葛山的声音在下午的热浪天光中也有着莫名的清冷。

    他一边低着头朝前走着,一边继续说道:“城主开始着急了。”

    邢飞默然,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以城主大力打造的地下阵法,隐谷就算是超凡后期也可以挡一挡。”

    葛山突然停步转身,邢飞差点撞上了他,便听他一脸意味深长地笑道:“仅仅一个时辰内,朱雀城就发生了许多事情。”

    “对于城主来说,白利群是早就被放弃的废物,真正让他愤怒的事情恐怕还在城主府。”

    城主府怎么了?邢飞手上替刑左渡着真气,面露疑惑,恍然间记起那划过天空的一片火海,挑起眼帘直直地看向葛山。

    葛山点点头,满是赞叹道:“人力的极限在哪里?有时候当真让人难以想象,不过如今已经统一出了最新的口吻,天降流火陨铁,将城主府的摧毁了近一半。”

    “不过地下刻录的大阵似乎没有受到多大影响。”葛山的语气在此时又有些惋惜。

    邢飞已经无暇去思考葛山隐瞒了这么久,为何在今日放飞了自我,他脑海中浮现了一抹红衣身影,沉声道:“是她,隐杀五人中的朱雀,超凡后期修为。”

    葛山点点头,又摇摇头,回应道:“应该是脱凡初期修为了,这是城主那封信上的内容。”

    邢飞脸上一怔,双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葛山,这桥上的对峙,看似漫长其实连两刻钟都不到,这家伙消失不见的这段时间内,又做了多少事情?

    “哈哈,统领你之前总觉得我的想法偏激,如今是想要命令我也做不成啦。”

    葛山脸上带笑,声音里也带笑,转而却用无比平静地语气说道:“白利群很快就死了,我受到城主暗中指引,见了他一面。”

    邢飞对此并不意味,平淡道:“所以你是入了城主法眼,得到了他的赏识?”

    “侯义勇很早就死了,我现在暂时代掌焚息,想必这个时候,两具尸体和一封信已经出了北城门,一起送往了白帝城。”

    “两具尸体?季修?”邢飞凝神问道。

    葛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愿意再回忆,摇摇头,沉声说道:“季修浑身气血干渴,整个身体如同枯木一般,想来多半也是朱雀所为,据记载,她那把灵兵会吞噬修士气血。”

    他见邢飞满脸凝重,不由说起另一事道:“白利群生前坏事做尽,虽然抹了几层死灰,但这大夏天的,又没有季修的修士底子,多半会成为了滩臭肉,也算是替受尽凌辱的却春姑娘报了臭。”

    “算是物尽其用,死得其所。”邢飞心中诸事如同一团乱麻,一边朝城主府方向长掠而去,一边沉声道:“季修也死了,城主就算求援,又能叫来怎样的高手?”

    “皇室大供奉一般都是待在皇帝身边,保护他的安危,不可能会来朱雀城。所以到时候死的还是这些兵。”

    葛山的话让邢飞心里一堵,青云街上那一片血海的画面,他就算努力压抑着情绪不去想,也终究是浮现在脑海之中。

    “军人,保家卫国,自该当先,就算连尸体无存也有英魂去处,那是因为我们知道为什么而战。”

    空气中开始多了几丝焚烧过后的焦味,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城主府便已经到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朱雀心思

    天色青冥,朱雀城终于等到了迟来的夜。

    与其他地方灯火通明甚至是焰火余烬未消不同,外城城东的一座宅院内,只有几盏零星灯火。

    朱雀有些无聊地坐在上首,正偏头望着窗外夜色。在她身旁的人体型臃肿,说话时身下的椅子一直在替他伴奏,察觉到朱雀的一丝不耐烦后,干脆站起来扫向屋内众人:“最新得到的消息,死在青云街上的足有七百之数,活下来的那三四百人,以后也不可能再回到亲卫军中,这一次城主府损失惨重。”

    陈浊最后提到城主府时声音一顿,下意识地扇动袖子妄图赶走心中的那一丝燥郁。

    他看向白虎小组几人脸上的不以为意,肥胖的双眼一眯,凝声道:“书局没了不算什么,我们隐谷在朱雀城还有不少据点,但今天直接造成这样的结果,各位想清楚接下来怎么应对了没有?”

    寅一下午撤到这处竹叶青的私宅后,便也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但听到陈浊语气中隐隐不满,还是沉声说道:“陈掌柜应该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所以这种结果,对我们来说算是好事。”

    陈浊心里冷哼一声,依着他往日在自家书局那一亩三分地上的习惯,他才会不管你寅一实力有多强,此刻早就指着鼻子骂了,但书局这不是没了嘛。

    想到后面脱凡阶的这女人一直保持着沉默,陈浊谨慎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至从得到掌律的消息,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我们该如何让脚下的这一座换一个主人。”

    “你有什么意见?”朱雀收回目光,清冷说道。

    陈浊轻咳了一下,背对着她继续说道:“我的想法时,前几年,在现在的城主府势力中选一个我们能够控制的人,替代白豪,这些日子,我以访友的幌子,悄悄去试探了本地前几的几个势力。”

    “想必今日没能在书局见到陈掌柜,也是因此了,就是不知有什么收获没有?”寅二问道。

    “这些老油条怎么可能轻易表态,倒是他们各自的晚辈有些激进想法,毕竟这些年,白豪不仅吃肉,连汤也分得极少。”

    谈话进行到核心之处,陈浊的声音也肃穆了许多:“自古权利的延续都是要靠实力的,而在这隐有乱世开端的如今,武力的作用将会越来越突出,所以我的想法是,我们不仅要让朱雀城换一个城主,还要掌握一只真正的军队。”

    “真正的军队?”朱雀轻声重复。

    “对!只有军队才能对抗军队。”陈浊胖手一挥,没来由多了几分指点沙场的味道,“以朱雀的实力,若是铁了心说要让白豪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想必也不会是一件太难的事。”

    朱雀不置可否,寅一他们互视一眼,如果让朱雀大人真遇上了白豪,那除掉对方确实不是一件难事,只是白豪现在肯定会一直当个缩头乌龟,躲在军阵之中,若是那样代价就太大了。

    陈浊并不清楚朱雀依旧受到业火影响,接着说道:“隐谷那一场商议我虽然没有到场,却也知道最后在杀不杀白豪的问题上,有不同的意见。”

    “今天是我来了这里。”朱雀轻描淡写的说道。

    既然陈浊能够知道那天商议的细节内容,相比也应该知道她一直是认为该杀的一方。

    陈浊哑然,点头道:“除恶无尽,不留后患,特别是白豪这种铁血枭雄确实该如此。”

    朱雀此时取下了帷帽,赤红色面具在远处微弱的灯火下,无端给人一种升温的压迫感,“这跟军队有什么联系?”

    陈浊回答道:“白豪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军队,而今后他如果被除掉了,我们理应掌握一只同样的军队,不然所谓的以朱雀城为起点,步步蚕食木槿皇朝疆域的想法,光靠斩首行动是行不通的。”

    陈浊说着话时看向了白虎小组,因为白虎小组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日子做的事,正是斩首行动。

    屋内沉默几分,陈浊的问题很现实,也比他们在隐谷时想到的更具体。历史早已经告诉了后来者,打江山与坐江山完全是两回事。

    光靠横冲直撞地杀几个人,就想一劳永逸地统治一座城?

    绝无可能。

    朱雀眉头一皱,眼里闪烁几丝光亮,有些明白了掌律那老头子为什么一开始不支持白虎他们的计划,这个计划如果想要达成最终的那一个目标,也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但慕容氏的复兴却早已经铭刻在了大家的心中,朱雀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倾覆脸上的面具边角,若是有人敢脸对脸地直视她这张面具,也许能够发现边角上用特殊的秘法镌刻上了三个若隐若现的小字:慕容静。

    朱雀的惘然沉默,让陈浊只能将希望得到认可的目光投向其他人。

    最终还是寅一轻叹一声:“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事。”

    陈浊胖脸上的肥肉轻颤:“我们隐谷杀人的人从来不缺,如果真想要走出天南,那么能够治理一地,甚至统领军队的人几乎没有。”

    朱雀隐隐感觉到,陈浊今夜之言也许能替白虎他们的计划充实极大一部分,认真思索后说道:“玄武,和姜尚修,这两人都可以试一试。”

    “玄武经常跟在掌律身边,姜尚修又得那姜星渊那老家伙真传,确实都是不错的人选。”陈浊点点头,转而却话锋一转问道:“为什么不考虑现成的呢?”

    “现成的?”朱雀微微偏头,虚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趣味。

    她脑中立刻就浮现出了木青的身影。那家伙把她们安置在这里后,不知道又跑去了哪里。

    “对。”陈浊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他这些日子又怎么可能没有收获,“我接触的这几个势力,根就在朱雀城,他们族中一些晚辈大多都被送去了军中,以他么的人脉资源,现在大多都成了军中的将官。”

    “这只能算是中坚力量,那上层的呢?”寅二抚须问道。

    陈浊也不隐瞒,说道:“军中上层哪一个又不是白豪的亲信?不过我这里有一条线索,如果得到证实的话,是可以直通亲卫军上层核心的。”

    “这确实算是一个不错消息,你可以继续做下去。”她平时只是难得去思考这些无趣之事,今晚听了这么久也听到心里,点头认可了陈浊的打算。

    陈浊见状立刻趁热打铁道:“所以,我认为,接下来最好不要再发生今日这样的情况,我这边继续向那些士绅巨富试探,你们按计划,一点点剪除白豪身边的羽翼,嗯,最好是能配合我这边的行动。”

    陈浊这话已经说得足够浅白,寅一沉吟一阵后答应下来:“如果要我们配合你的行动,反过来对那些权贵施压也不是不行,但如果是上了名单中的那几人,如果不杀,也至少要确定是有把握能够策反的人。”

    “这是自然。”陈浊看向待着灯火最亮处,今晚最沉默的人还在此处。

    这人低着头,翻飞记录着今晚众人的对话,在陈浊目光往来时,抬起了一张木讷的脸点了点头。

    陈浊吐出一口浊气,歉意地看向脸色苍白的寅一道:“这么晚还要把大家喊到一起,确实是我这个地主当得不到位。”

    “不过事发突然,想必隐谷也不会料到各位初来乍到就有了这么大的胜果,这份信马上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回隐谷。”

    陈浊话里的“胜果”味道不对,但又是赶路又是战斗,如今到了散场休息的时候,白虎小组的众人沉默着就要离开此间,却陡然感觉室内凭空风起,不由将目光齐齐望向烛火摇晃之处。

    “大人你……”

    “我看看你写了什么。”

    李负在木青眼中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也终于挤出了几道无奈的波澜。

    他刚才竟是全无反应,若不是视野中没有了那写满字迹的信纸,他都没反映过来信已经到了朱雀的手上。

    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下,朱雀低垂着视线,快速掠过信上的内容,声音清冷了许多道:“下午的事,你也写上去了?”

    陈浊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走到朱雀身边说道:“关于今日未时这一个时辰中发生的事,我们不仅询问了诸位,更是集合了诸反视角眼线,想来不会出现遗漏,至于对错,相信掌律自有分寸。”

    寅一和寅二对视一眼,陈掌柜说话做事的确很有水平,难怪掌律会放心让他代掌泉府一脉,只是他们各自眼里的隐隐不安又是怎么回事?

    “你连对方军中的视角经过都记载下来了,确实办得很漂亮。”

    陈浊轻咳一声,凝神细听,知道中心马上要来了。

    便听朱雀平淡甚至是冷漠地说道:“不过有些内容,需要改一改。”

    “改一改?”陈浊伸长脖子想要去看信上哪里需要改一改,朱雀却已经将信纸捏在手中垂在了身侧。

    他只好将征询的目光看向寅一他们。

    寅二此刻福至心灵,心灵轻叹一声,开口问道:“大人是否是需要将谢恨荷这个女人隐瞒下来。”

    陈浊面不改色,却在心中着重几下了谢恨荷这个名字,他平日里要经手的人和事都太多了,鲜少有想木青那种初出茅庐就让他记忆深刻的。

    朱雀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向寅二,满意道:“既然你能猜到,那这份信就交给你来改。”

    也没见朱雀手上有什么动作,信纸便已经飘向了寅二。

    寅二眼里满是无奈地苦笑,接过后,立刻占据了李负的位置,见朱雀便要离开,突然问道:“写完之后,大人还要在过目一下吗?”

    朱雀走到门边的身影一顿,用不咸不淡地口吻说道:“左右今夜无事,你写完好,可以送来。”

    寅二深深地看着面前崭新无一字的信纸,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第三百三十二章:书房试探

    仲夏夜,墙角的小虫吱吱叫了起来,有脚步声临近时,顿时哑声一片。

    中天上只有寥落的几颗星,沿着墙角小径的两道身影却走得不慢。

    “你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我建议你还是多休息一会。”

    王叶青换上了一件朴素的白裙,领着身后之人走到后门边时,转身停了下来。

    “现在城中这么乱,我得把芍药找回来。”

    木青坚定地摇摇头,迎目看去,王叶青下午时还冷霜飞扬的眉眼也已爬满了疲惫,不由歉疚道:“那天晚上匆匆一别,没想到再见就是月余,这段时间的压力全都落在了夫人一人头上。”

    他们一行人从青云街撤退后,便在王叶青的带领下回到了城东。

    王叶青之前购置的几处宅邸都在这边,此时所在的这座院子早先便用来安顿下了余小檀和红菱她们,一应用具和药材倒是不缺。

    朱雀她们没有被安排在一起。

    忙碌过后,木青回过神在看某些地方的细节,不由对身前女子的手段越发佩服。

    王叶青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一双微眯起的狭长眼睛里倒是对身前之人多了几丝真正的好奇。

    毕竟从零星拼凑起来的消息也能够大致猜出,他在隐谷时实力是有一个很大的提升的。

    不过现在时间仓促,太多事情来不及细说,她见木青一双目光已经投射线城中西南一角,沉吟片刻后说道:“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修微和你妹子身上应该都被留下了标记的气息。”

    在回到城东这边时,还有一个插曲。

    朱雀发现了王修微身上隐藏得极深的陌生气息,若不是朱雀的灵觉远高于众人,就算是王叶青亲自抱着自己的女儿都能发现,这让众人对白豪的手段也越发谨慎起来。

    “白豪不可能认得芍药,有可能是芍药自己有办法遮掩身上的气息……”

    木青有言下未尽之意,王叶青有哪里听不出来木青此时心里那是乱象,不由认真看着他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能发挥出多少实力,不若我陪你一起去找你妹子。”

    木青回目看着身后黑暗里,那依稀头上半空的烛火灯光,摇头笑道:“这么多人还得夫人照料呐,我是找了个最轻松的事情,不过你放心,我真气已经恢复了三成,实力……勉强能达到灵生巅峰。”

    暴风雨前后其实都会有一段宁静的日子,王叶青心里一番计较,也不再阻拦寻妹心切的木青。

    木青想到下落不明的少女,心里就是一阵焦虑,此刻话音一落,便已经迈开步子。

    王叶青快声道:“如果真被抓住了,不要冲动,回来和大家一起商量着来。”=

    木青背影一顿,轻轻点头,下一刻便已经消失在了星光黯淡的夜里。

    ……

    ……

    夜色往身后飞去时,除了那些敏锐的夜行小动物外,木青没有惊扰到一处人家中的灯火,便已经越来越接近泥腿子巷。

    而在同一片夜空下,同一座城池中,内城城主府内,依旧到处是焰火焚烧后的焦糊味,人来人往间,夜风一吹,便能卷起大片飞灰。

    庆幸的是,白豪的书房除了西南角略有破损外,还在天降大火中保存了下来。

    “慕容星什么意见?”

    白豪俯身在案前奋笔疾书,书桌前站在身披军甲的两人,其中一人将一封信放上了桌角。

    放信之人动作一顿,径直拆开信封,快速览信后道:“大档头回信,他如今已经掌控了一个人数达到八百的中型势力,三个人数达到三百的小型势力,面对如今城中的局面,恐怕回身乏术。”

    白豪手上动作一顿,虎目微露思量,等到笔尖墨汁将要坠下时重新落笔,不露一丝情绪地评价道:“他在天南这么做,确实能够牵制住隐谷一部分实力。”

    邢飞站在书案正前方,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脚下地毯,闻言轻轻地瞥了一眼站在白豪身边的老搭档一眼。

    侯义勇死在了清溪上游的河岸边,人头飞上天,死得利索至极。

    葛山已经代领焚息头目几个小时了,至少到目前为止,白豪对他的能力都很满意。

    他将手中的信纸放在桌上抚平,退后几步继续道:“大档头说,他正在等待一个出手的机会,希望能够帮到我们。”

    “哦?在天南动手,却能帮到我们朱雀城头上来?”白豪干脆放下手中笔,站起身来走向那破掉一扇窗户的西南角,看着不远处在火灾中化作一片废墟的建筑,沉默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他会有让隐谷后院失火的本事吗?”

    “想来是有的。”葛山沉吟道:“听说大档头和执掌泉府一脉的三长老陈清关系很不一般,应该能够做到。”

    白豪不置可否,望着天上夜幕,“能够做到,和愿不愿意做到从来是两回事,更何况我一直觉的陛下派他来天安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是一个想法很多的人。”

    这便不是他们能够置喙的了,葛山默下声来。

    邢飞朝白豪的背影抱拳道:“城主,如果不是大档头亲回,那朱雀城有他没他并没有多大改变,我们缺的是顶尖战力。”

    白豪闻言转身,看了葛山一眼,葛山识趣地退出了书房。

    邢飞身上甲胄轻动,将身体站得笔直,本以为白豪会问一些军队的情况,却没想到开口先是谈及了葛山。

    “你觉得你这个老部下,来做这个焚息头目会不会太屈才了?”白豪看着邢飞的眼睛。

    邢飞面色平静,摇头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更何况如今城主府的局面确实不好,以葛山的谋略能力,我相信他会比侯义勇做得更好。”

    “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白豪一张威严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怎么看都难让邢飞感受到一丝暖意,反倒更加打起精神来。

    白豪看着邢飞军姿笔挺的模样,赞许地点点头:“当年我受命只身来到朱雀城,虽然有皇帝陛下的谕旨,却也没有多少把握能够活着坐上如今这个位置,当时你们兄弟俩就已经跟着我了吧。”

    邢飞点点头,想起当初至朱雀城时的期待与忐忑,当年青涩少年儿郎,可曾想过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他想到这里,想到那早已化作一抔黄土的坟茔,不由脸上的坚毅线条松软了许多道:“当初若不是老家主收留我们一家,哪里会有我和兄长的今天,老父老母也不会有一个安详的晚年。”

    白豪闻言多看了他几眼,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哥的命是保住了,但必须待在阵法中枢静养多日才行。”

    提起正事,邢飞瞬间收敛难得伤感情绪,沉声道:“城主,我恳请你下拨一笔丰厚的抚恤金给那些失去的弟兄。”

    白豪微微眯眼,脸上隐忧不悦道:“你是觉得我没把诸位军中士兵当做自己的兄弟,你邢飞出了门就可以去问问,那些士兵的家人有没有领到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

    就算在粮价持续高涨的城中,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的花费也才十几两银子,一百两黄金足够那些失去家中顶梁柱的家庭正常生活一辈子了。

    邢飞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豪。

    白豪语气缓和些许,“我不怕你说我白豪是一个为达目的不顾下人死活的枭雄,但我更清楚,人活一世,总是在追求着一些什么。”

    他转身望着窗外,黑暗中还隐隐能找出几个亲卫身影,“境界,权利,财富,美色?我白豪能给这些此刻还保护着我安危的士兵什么?”

    “你又想要什么?”

    位居上位者,常年累月之下,说话时中声音里总归会多出一种让人下意识去信服的力量。

    白豪目光扫来,愣怔的邢飞下意识地张开嘴。

    白豪却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我能给的东西,也许你已经瞧不上眼了。”

    “城主……”邢飞掀开身前甲片,单膝跪地不言。

    白豪垂下视线看着邢飞,心里微微一叹,没有走过来扶起他,“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你和那个花魁还有一段故事。”

    邢飞将脸埋得更低,“请城主责罚!”

    “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一个人没有欲望才是可怕的,你救下了她对吗?”白豪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邢飞撑在地上的指尖微微泛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有时候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

    “起来吧。”

    白豪声音渐冷,多了几分威严问道:“我不想去打探你和她的过往隐私,我只是问你一句,人是你杀的吗?看着我!”

    邢飞站了起来,闻言目光平静地看着变好,摇头说道:“我去追踪那个二品箭术高手了,一路上并没有杀人。”

    白豪点点头,已经失去了继续问下的兴趣,却在邢飞心神放松的时候,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一行九人,你就这么相信你那些兄弟吗?”

    邢飞眉头一皱,摇头沉声道:“军中自上而下,都是忠诚的。”

    “好一个自上而下。”白豪轻声重复片刻,视线瞥到桌上那份信,轻声道:“这段时间,你们收缩巡访的兵力,军中中层以上的将领小心对方的暗杀。另外,如果发现城中势力也开始不安分,便宜行事即可。”

    邢飞心中一沉,在白豪手下领军多年,他口中的便宜行事,便是另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白豪见邢飞面露犹豫,沉声道:“虽然经营多年,但我也知道朱雀城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你分给某人一块肉,分到汤的人心里总会多出一丝怨气,这种人从来不会想想是他自己吃饭的本事不够。所以,一旦发现这种吃里扒外的家伙,给我连根铲除。”

    “如今的朱雀城,风雨飘摇,硕鼠是该清理清理了。”

    白豪背着双手慢慢朝书房外走去,等走到门口时,脚下一顿,“葛山这人的行事颇合我的胃口,你如果还有犹疑,就去问问他。”

    “记住,不要让我失望。”

第三百三十三章:今夕往昔

    子夜一过,气温终于降了下来。

    有睡汉的鼾声与呓语在那些破败的窗柩里响起,木青脚步快且轻,快速朝着泥腿子巷深处掠去。

    一路过来,夜晚的朱雀城,要比他想象中安静一些。但日间动-乱的余波犹在,越是接近泥腿子巷,遇到士兵巡逻的次数就越多,这个发现让木青心里反倒一喜,说明有极大可能,芍药还没有被对方抓住。

    而在泥腿子巷深处,那座学堂所处位置的地下,率先等来了另一个人。

    过道尽头有微弱的烛光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道道斜线。

    怀风花听着里面的动静,诧异地看向身旁的男子道:“没想到你这些年成了教书匠。”

    张之远鬓发间银丝可见,听着门后面那些稚童的梦话,轻笑道:“小姐应该知道,我一直就像做一个教书匠。”

    “我现在是万花谷谷主怀风花,你可以称呼我谷主。”怀风花微眯双眼说道。

    张之远不置可否地一笑,凝神说道:“我没想到还能有见到小姐的一天。只是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怀风花蹙起双眉,她并没有现身,在确定木青他们安全后,便找了过来,只能勉强说道:“今日之事存在许多巧合,但若真要归结出一个原因……”

    “是白豪的一次主动试探。”张之远替怀风花说出了答案,他眼里目光微动,“月前发生的那件事,小姐知道了吧?”

    怀风花立定点点头,拿眼看去时,张之远脸上凝重了许多,沉声道:“白豪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们这些人的下落。”

    “在我见到少爷的那一刻甚至有些后怕,这背后的推手就是白豪,他明显知道了很多东西。”

    怀风花眼里闪过一丝思索:“故意打草惊蛇?他为什么会这么急?”

    “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张之远突然一笑,“少爷如今的实力,亦是让我大吃一惊,他白豪不可能放任少爷继续成长。”

    张之远并不知道木青在天南所做的一切,只以为木青如今的实力还是一品,但这依旧让张之远足够震惊与欣慰了。

    突然,密道内的两人几乎是同时望向头顶。

    又有人来了。

    怀风花看着张之远眼里的凝重,想到什么,笑道:“我也能找到这里来,那小子也能。一起出去看看。”

    空旷的房间内,木青蹙着一双剑眉,凝目间,视线细致地扫过每一处地方,最后停在那坍出一个洞的墙上。

    十里香的气息很淡,到了这里就停了下来,他确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但芍药这丫头又是跑去哪儿了呢?

    “是谁?”

    木青听到呼吸声的刹那,已经来不及转身,右手向身后一扬,一道黯淡的银光瞬间朝身后激射而去。

    砰——

    嗒嗒嗒。

    短而脆的金戈之声后,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大门外竟然有两股气息!木青双眉蹙起,但下一瞬,他眼里瞬间一亮,快速冲了出去。

    “小姨!”

    “咦?是你!”

    木青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怀风花身前的男人是谁。

    他的视线落在怀风花的玉手上,微微眯起眼认真问道:“你到底是谁?”

    说完他抿起嘴看向了怀风花,目露征询,想要确定什么。

    怀风花拿开搭在张之远肩膀上的玉手,微微一笑摇头道:“这是他的地盘,哪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张之远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刚才若不是怀风花出手相帮,他很可能会被击退几丈远,此时还保持着向后偏头正要道谢的姿势,木青便携着一阵劲风来到了面前。

    夜色熹微,但人面相对皆是近在迟尺。

    张之远看着木青微微扬起的眉眼,终于在上面找出了几分故人的轮廓,目光颤动,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新人换旧人的感慨与欣慰道:“不知道白小姐给少爷说起过我没有,张之远,前亲卫军统领。如今……如今就是一个教书匠。”

    木青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一些,摇头说道:“我不是什么少爷,不过小姨确实猜测过你的身份,你是芍药的大伯。”

    张之远心中略一思量,便猜中了几分木青对待当年旧事的态度,话锋一转,便也不提以前,满眼赞赏说道:“没想到才过去一个月,你的实力又增强了几分。不过现下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那堵被轰开的墙后确实就是一个陷进,这一次在张之远的带领下,木青他们竟是又绕了一段路,经过了几户人家后,才在别人家的院里找到了地道的入口。

    一座水井。

    木青跟在怀风花身边,一直沉默不语,默默地看着这些。

    在见到那几户人家在发现他们后,竟然还会笑着点点头,心中感慨之余,也对张之远目前的处境有了更深的认识。

    城主府除非派兵把泥腿子巷成片成片的犁平,不然张之远待在这里都会安全的。

    水井下别有乾坤,木青他们没有涉水,而是从水井石壁上进入了地道。

    一进入地道之后,视线瞬间黯淡了许多,但呼吸着来自身边的淡淡香气,木青反倒变得轻松自在了许多。

    走过几段长长的地道,又经过了几处岔道,木青心里越来越震惊。

    这个地道的规模似乎比万花谷地下的还大,有些地方的石壁上还爬着斑驳的青苔。

    “这地道存在多少年了?我还在这里生活了几年,竟然从来不知道脚下有这么一个地方,能打造出这种地道的人很了不起。”

    木青说完之后,密道内除了脚步声便是轻微的呼吸声,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开口回应。

    直到又是一处拐角后,地道另一端有些微光漫过来时,张之远才停下脚步。

    石壁上开凿的痕迹早已经淡化,手指抚过竟然觉得光滑。

    张之远快速收回指尖,眼里闪过几丝伤感,久在此地,竟然不觉时间早已经改变了一切,就连当年兄弟们亲手开凿出来的地道都光滑了起来。

    他背对着身后两人,敛声说道:“泥腿子巷在天狩元年,都还是林氏族地。这地道还是天狩朝之前开始修的,我记得自己当时是很反感这种做法的,军人,一旦上了战场,那还能想着留什么退路。”

    密道内,连呼吸都低了下去。

    张之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荒唐的是,很多人都死了,最后却是我这个当初反对得最凶的人,在这个地道内生活了很多年。”

    张之远站在地道内,渐渐挺直腰背,转过来看向木青时,面色严肃,一字一句问道:“你会报仇吗?”

    木青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那是为了什么你又知道吗?”张之远又问。

    怀风花侧着身子,一双纤眉微微蹙起,

    木青微垂视线,沉默好一会儿,抬起脸时,看了怀风花一眼却还是如实说道:“我要替张叔叔和小雅阿姨报仇。”

    怀风花转过身子,看向墙壁默不作声,木青心里微急,补充说道:“当然也为了我的爹娘。”

    “这应该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张之远对于木青的答案反倒露出几丝满意神色,看向怀风花轻声道:“他的记忆里没有城主和夫人,也没有我们这些老兵,能够记得之景和小雅的养育之恩,还有什么不好。”

    “小姨……”木青朝旁走了半步,便停了下来,低着头不语。

    万花谷那一次长谈过后,木青隐隐明白了怀风花的想法。

    这一个月以来,他偶尔摸着胸口上合在一起的玉佩时,也会去想娘亲是不是跟小姨一样漂亮温柔,那,父亲呢?

    太阳穴有些痛,借力后的后遗症还在,但木青很清楚自己刚才的回答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那就是他在被张之远问及时,心中最先浮现的答案。

    但这个答案势必会让许多期待的人失望。

    短短的几个月,木青的实力就有了可谓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常常扪心之外,在隐谷的十二年自己是靠着什么坚持下来的。

    变得强大,能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始终是木青的追求。

    除此之外呢?那便是报仇,为了保护他而已经死去的张叔叔报仇,为那面容无可挽回地变得模糊的小雅阿姨报仇。

    这是他对自己,对芍药的一个承诺,那还是出来到隐谷的时候。

    地道内,微光几闪,沉默中,木青的情绪发酵得越来越酸涩。

    却是在这时,他隐隐约约地听前面的张之远说了一句什么。

    木青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猛地抬起脸睁大眼睛失声问道:“你说什么?”

    张之远看着木青,轻叹一声,认真说道:“之景他们也许还活着,我当年找了很久,没能见到他的尸体,反倒害死了几个袍泽。”

    “以白豪的性子,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怀风花突然抬起头看向前方,在张之远的身后,拐角处漫出来的微光一晃,一道娇小的身影冲了出来。

    张芍药冲到张之远身边时,按捺住冲向师傅和阿良哥哥身边的冲动,抬起脑袋,小脸上满是患得患失的喜意问道:“大伯,是真的吗?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张之远眼里满是怜爱,抬起手又放下,轻声道:“有这个可能,甚至你娘小雅当年始终也不一定就是死了。”

    张之远抬起头看向这边,嘴角微动,却是有了许多未尽之意。

    木青看着少女平安,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被激起了满腔地斗志,“不管怎么样,总要去试了才知道。”

第三百三十四章:坐而论道

    别院内,几道身影围坐在石桌前。

    寅二见怀风花收回手,连忙问道:“四长老,大哥的问题很严重吗?”

    他们来到这座院子已经过去三天,寅一的伤势却一直没有好转。

    “咳、咳……我的情况自己很清楚,青云街一战,气血损失了几成,可能需要恢复几个月。”寅一比之前几日恢复了几分血气,但整个人的精气神依旧显得萎靡。

    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下,怀风花沉吟道:“纯粹武夫与练气士不同,一身气血融溶,你除了气血亏虚之外,似乎也伤了一丝武道本源。”

    寅一点点头,难掩落寞道:“对方虽然修为不够,但久经战阵,堪破了我想要脱身时的破绽。”

    “这样吧……”怀风花袖子一扫,石桌上出现了两瓶丹药,“一瓶气血丹,每日锻体前就服下一颗,至于这一品,你服下后最好找一人为你护法。”

    寅一视线落在桌上边的小瓷瓶上,“这是……”

    “补源丹,三颗。”怀风花轻声道:“道基本源损失,识海灵胎受损,都有作用。”

    嘶——

    怀风花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直接在几人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寅一面色一肃,本来探手抓向药瓶的手直接收了回来。寅二更是倒吸一口冷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口吻问道:“这世上真有这种丹药?”

    无怪乎他们会这么惊讶,白虎小组时常与危险打交道,受伤几乎成了跟吃饭睡觉一样正常的事情。

    砍得血肉模糊的外伤,只要不是因为失血真的过多,那反倒是最轻的一种伤,在外伤之上的是内伤,而在内伤之上,被他们谈之如虎的便是针对道心灵胎这种看似无形的伤势。

    这种伤势,初时也许不显,但修行岁月悠悠,转眼几载甚至几十载过去,也许身边人都相继突破,唯独留其一人还在原地踏步,那种痛苦折磨简直比死了还要让人难受。

    寅一入静的心情可谓患得患失到了极致,他满眼热切地看着左手边的小药瓶,敛声道:“我吃过万花丹,不愧是极品灵丹,能够快速恢复至少三成体力,对内外伤也都有稳定作用。但……”

    至从万花谷成了隐谷的药师一脉之后,他们的身上基本都会常备几颗万花谷的丹药,如果真有这种可以恢复道基本源甚至识海灵胎的丹药,恐怕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怀风花纤眉一挑,摇头道:“以天材地宝来炼丹会产生许多玄妙变化,你们只是不同药理罢了。”

    众人听到这里,心里一跳终于泛起一丝明悟,皆是将目光落向桌上。

    “这补源丹,用上了顶级地宝地灵根,若论丹药等级,已经比万花丹高出一些,达到了半转金丹的品质。修为低于一品的人若是吃了这东西,恐怕会直接气血充盈而亡。”

    寅一手掌一伸,将桌上的药品轻轻地握在手心,就要站起来郑重拜谢,怀风花摇头阻止,“这三颗丹药,你每隔三天完全炼化一颗,一旬后想必就能痊愈。”

    “在下深知道基受损的难以补救,谷主之恩,在下定当报答。”

    寅一还是站了起来,隔着石桌相对似乎太过居高临下,他还自觉退后了几步才躬身抱拳,语气异常诚恳地说道。

    大方端坐在石桌前的怀风花也站了起来,她微微侧身,不置可否地说道:“你不必如此,如今在朱雀城,你们能够守望相助便好。”

    寅二心里已经琢磨了几分味道,当着怀风花的面认真说道:“还请长老放心,木青如今和我们白虎小组一起行动,自然便是一体,相信你也已经知道了青云街上发生的事。”

    怀风花诧异地扫了寅二一眼,再次看向寅一时说道:“之后的局势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我也不会上战场,你们能够相互帮助,万花谷自然会在背后支持你们。”

    “比如?”寅二突然接话。

    怀风花微微一笑,视线射向寅二手中,说道:“这补源丹你们是整个隐谷最先知道的人,以后若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自然可以放心地来找我。”

    “那在下先行谢过长老厚意。”寅二学着寅一,抱拳行礼。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差没点名说我给你们药你们对木青好点,怀风花见几人目光闪烁,径直离开了这处别院。

    寅二望着石桌旁空荡荡的座位,突然摇头失笑起来。

    见众兄弟目光都看来,不由耸肩说道:“这人跟人真是不能比,你说我现在沉下心来去钻研易容术还有机会吗?这补源丹确实是好东西哇。”

    寅一斜了他一眼,嗤笑道:“你如果真敢易容成木青,你绝对会先死在朱雀大人的手里。”

    说到这里,寅一自觉失言,摇头不语。

    寅二却是深有同感,微眯起眼说道:“如今我们也算半个局中人吧,木青这小子别说还真有可能是个身负大气运之人。不然依朱雀大人那难以琢磨的性子,怎么会独独对他青睐有加,这实在是说不过去的事情嘛。”

    寅一瞪了寅二一眼:“不要胡言乱语!朱雀大人如今的态度,极有可能与之前的突破有关,这种事情谁也不要再提起。”

    寅二自觉地没有深究下去,但看着怀风花离开的方向,又回首看着寅一手中的小药瓶,不由轻叹道:“可惜了,万花谷依旧还是万花谷,这怀谷主看得很清楚,大家不可能一直合作下去,也许要不了多久……”

    他顿了一下看向寅一,见寅一若有所思,不由问道:“不用我们扮恶捧杀,他也绝对会有被架在火上烤的一天,那个时候,大哥你真要报恩?”

    寅二低头看着手中药瓶,摇头轻声道:“是怀谷主给的药,与他无关,不过……送回去的信你真抹掉了谢恨荷的消息?那天在万花谷,独孤统领对这件事似乎很上心。”

    寅二点点头,笑得意味莫名,道:“独孤统领哪有那么在乎一个二品手下的性命?不过是因为他木青正好得到朱雀大人的青睐罢了。而且这改信之事,难道还不能说明他在大人心中的份量吗?”

    寅二见寅一脸色一沉,肯定又要叫他谨言,连忙说道:“如果是我们的大人问起,我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过这一路上这封信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人的手,才会到掌律的手里,而且我们不说,那陈胖子也不多半会按赖不住自己去查的。”

    寅一脸色缓和些许,点点头说道:“这件事情,就依朱雀大人的命令来办,毕竟她是这一次易主行动的最高指挥人、至于他……我们态度冷漠一些,反倒能让他的处境好一些,至于之后有没有想到的地方,你可以多多提醒我。”

    “嘿嘿,好说,好说,那大哥,不如你现在就服下一颗补源丹,我们都在这里长长见识,哦不,是替你护法。”

    ……

    ……

    就在寅一在宅子东边找到一个安静的房间正迫不及待地服下丹药时,宅子西边的一个房间内,木青缓缓挪开了放在女子后背上的双手。

    “你的真气却是能够助我消弭业火,但效率似乎不高。”

    女子的声音浅淡响起,木青吐出一口浊气,摇头苦笑道:“你现在是什么境界,我又才什么境界。”

    听到身后的木青如此抱怨,朱雀面具后露出的一双眼睛闪过几丝笑意,戏谑道:“我是真没有想到你的真实境界如此不堪。”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你表现的出来的种种实在让人好奇。”

    朱雀说着直接在蒲团上转过身来,盘着的双膝几乎是抵在了一起。

    木青迎着朱雀因为兴趣盎然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平静说道:“我本身就是先天木源之体,难不成还不能有点奇遇了?”

    “算了……”木青的回答当然不能让她满意,但她也明白这是木青真正的底牌,不由回到正题上来道:“我周围的血气似乎只要浓郁到一个程度,就会影响我的判断。这对我来说影响很大。”

    “而且……我发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朱雀刺了。”

    这还是一个新的发现,就算是当日在青云街,朱雀也没有真地把这件事说出来。

    “具体会是怎样?”木青开口就觉失言,这种事关自己战斗的细节朱雀怎么会说,他的视线开始下移,微微一愣,顿时偏过头去。

    没想到面前的女人身材出乎意料的好,木青觉得自己有些冒犯了。

    不由腰下用力,向后挪了几寸。

    朱雀看破木青的小动作不说破,微微挺直上半身,更显胸脯和纤腰的曼妙曲线,抿着嘴笑问道:“好不好看?如果你跟我说你的秘密,我可以让你摸摸哦。”

    木青翻了个白眼,便听身前女子清脆的咯咯笑道:“说正事,朱雀刺灵韵堆积,似乎要自主突破到道兵层次,我感觉自己会把握不住。”

    木青下意识地就要拿视线去看,却听“噌”的一声,一把外观锋锐的短刺出现了眼前。

    就算是在黄松谷,自己也不曾如今近距离地打量这件顶级灵兵。

    木青的视线落向中间那道凹槽上时,一阵刺目的猩红光芒突然爆发而出,朱雀轻咦一声,身上气机一显,立刻压制住了朱雀刺上那股突然爆发的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距离这件灵兵不过一尺远,但木青一脸平静,并不会担心朱雀会突然给他捅上这么一下,此时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

    朱雀视线落在木青脸上,上下打量,语气要疑惑与谨慎并重道:“它想吃了你。明明你没有丝毫气血之气外露。”

第三百三十五章:关系亲近

    木青闻言再次将视线落向朱雀刺上,果然又惹得这件灵兵一阵异动,不由咂舌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兵器想吃人的,最大的区别在哪?”

    木青挽起袖子,将右手胳膊上的短剑取了下来,朱雀视线落在其上,轻声道:“你这把短剑材质特殊,在凡器中也经算是顶级,若说灵兵与凡兵的最大区别,恐怖还是在于内蕴灵性的多寡。”

    她看着木青,认真说道:“万物有灵,并不只是一个说法,在很久以前,这天地间,不独有我们人族修士,还有其它种族,它们受天地之灵气,享日月之精华,开启灵质,也就是现在百姓们口中的妖怪。”

    都说坐而论道,木青不知道自己和朱雀算不算,但他现在却是有些享受这种体验。

    “它们在漫长的岁月中拥有了灵性,开启了灵智,能够口吐人言,甚至最终化形为人。”

    “这不就是人们所说的妖怪吗?”

    朱雀听出了木青声音的怀疑,轻声道:“在大家眼中,妖和怪向来是不分家的,但要多为草木所化,美姿容具灵根,怪则由山泽异兽所化,形容多丑陋。……其实,我也没见过妖怪,但从隐谷的一些书上,还有这些法宝上,都能够明白,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木青看着朱雀脸上这火雀花纹的面具,心里默然,点头道:“也就是说灵兵的炼制,大多是熔炼了一些具备灵性的物质,比如妖怪们的精血和皮毛?”

    朱雀摇头说道:“这么说也没错,但若只是这样,这世间的法宝恐怕会多出一半不止。炼器跟炼丹一样,各种材料的准备还只是基本,能不能熔炼锻造出一把灵兵,同样极为依靠炼器师的技法。可以说,如今整个木槿皇朝也找不出能一两个能锻造出灵兵的人来。”

    木青低头看着手中短剑心里有些遗憾,朱雀轻声道:“我身上的这两件法宝都是走的熔炼精血成器的路子,属于后天灵兵。”

    木青如今对于后天与先天之分已经比较敏感了,闻言抬头问道:“那隐谷有先天的法宝吗?”

    朱雀斜了木青一眼,嗤笑道:“光是隐谷只言片语的记载里,由天地大熔炉孕育出的那些先天法宝,哪一件的威能不是超越圣兵的存在,这些先天法宝现世之处就孕育出了灵智。若你以后真是有幸见到了,能称呼一声道友也应该觉得莫大荣幸,怎么?你小子已经想这么远了吗?”

    木青脸色讷讷,朱雀看着他手中的兵器缓和道:“如果正想拥有一把趁手的法宝,还得看机缘,不过你也可以有备无患,先收集各种珍稀材料,炼丹如是,炼器如是。”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目光偏向某个方向,朱雀沉颌道:“城主府里肯定是有宝贝的,如果你小子立了大功,我也不是不可以做主。”

    想远了……

    木青摇头失笑,目光重新落在朱雀手上的这件灵兵上来,沉吟片刻,划破指尖。

    一滴晶莹的鲜血从他的指尖滴落,漂浮在两人之间。

    朱雀见状亦是收敛神色,手上微动,漂浮的这一滴鲜血便被接进了短刺的血槽中。

    嗡——

    一时间,短刺上猩红光芒大放,朱雀轻哼一声,手腕紧拧将其收到身边,挑眉说道:“只是尝试而已,为何要用精血。”

    “不是精血。”木青上半身微向后仰,凝声道:“我的气血对它这么有吸引力,也许跟我的体质有关。”

    朱雀敛眉低眼,看着手中灵兵,细细体会一番后道:“我之前的问题出在,我用它去掠夺了大量气血后,它会影响我的判断,让我去杀更多的人。”

    “就在刚才,我能够感觉到它的胃口很大,但却又不至于影响我的情绪。”

    朱雀说着,视线在木青身上移动,轻笑道:“你小子对我来说,似乎全身是宝嘛。”

    如果是韵儿或者葳蕤来说,那肯定是甜言蜜语,木青别扭之余只觉得脊背微微有些发寒,不由沉声道:“你现在的这些问题,应该都与你的突破有关,我听说当主人的境界提高后,常年带在身上的法宝也会出现升级的契机。也许这就是。”

    “没想到你也知道不少。”朱雀点头道:“这种情况,在剑修身上最常见。剑修日常便会以自身剑意喂养佩剑,我只是听说,当剑修修炼出元神之后,甚至能够分魂在佩剑之中。”

    “那这样的剑,岂不是也能算作法宝了?”木青诧异道。

    “跟法宝还是有些区别,因为剑的灵智其实是剑修自己的思维。不过倒是听说远古几把仙剑,其中一把就是剑仙陨落后,寄魂于自己的佩剑,久而久之元神化作剑灵,作为的器的意识反倒胜过了人的意识。”

    不知道为什么,木青越是在她面前遮掩他的那些小秘密,她的谈性反倒越佳,此时看了一眼听得入神的木青,不轻声神秘道:“真我三阶,你知道为何脱凡之后是化凡吗?”

    木青目光一颤,敛眉看了朱雀一眼,以他如今才不过灵生二品的境界,就像孟章曾警告的那样,并不是知道的越多越好,但此刻既然是朱雀自己愿意说,他当然洗耳恭听。

    “虽然如今的天地灵气稀薄,但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杰在扣关长生之时,泯灭了人性,被大道同化,剑修自己的元神人性被压制,正是也有类似的原因。”

    木青垂下眼帘,压下眼底闪过的精芒,轻声问道:“被道化跟走火入魔有区别吗?”

    朱雀自己就饱受业火的折磨,可以说她一直是一只脚踏近了走火入魔的境界里,此时眯着眼微偏着头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认真说道:“若只是论行为的话,可能差别不大,但若被道化之后,会更加纯粹,走火入魔是人性里各种恶欲被放大,而被道化之后,是丧失人性。”

    “一者依旧算人,一者不过是天地的一部分。”

    啪嗒——

    一丝玄妙的感觉突然萦绕在二人心头,静室内凭空伸出几丝清风,将微掩的窗户吹得啪啪作响。

    木青此时再拿眼看向朱雀之时,却见朱雀已经进入打坐冥想的状态中,想了想,默默地守在朱雀的身旁。

    修士的一呼一吸间,天地间已可见的日落月升。

    夜色漫进了打开的窗柩。

    木青双手平放于膝,微虚的眼帘一直在不住颤动,相比起一旁的沉默安静如雕塑的朱雀,他此时的状态并不稳定。

    “变化是一个过程,以为追求结果反受其累。”

    一道隔着岁月的沧桑声音在木青识海中响起,木青闻声立刻问道:“为什么我会出现道化?”

    “吾已经解释过。”

    孟章明显不想与木青神谈,转而说起了朱雀:“她身上的气运之力已经开始变得浓郁,这与你离不开关系,而你若能帮助她走得更远,她的气运同样会反哺于你。”

    木青干脆结束打坐,睁开双眼,看着身前的女子,他一双剑眉微微蹙起,他并不想以某种利益交换方式来定义他和朱雀的关系。

    在木青看来,他和她已经能够算作朋友了。

    “她体内的业火想要完全祛除干净,若是只等元婴抱朴诀修炼至大成,那么她以后的修行中都得时刻注意不被血煞之气引动业火,吾你一门炼体法门。”

    嘶——

    木青腮帮鼓起,眉眼都拧在了一起。

    他如今对体内这个神秘存在的行为方式已经颇有些熟悉了,当真时完全不考虑他如今的状态。

    这一次灌输的过程,要比之前传授法门要久得多,木青坚持了片刻,干脆整个人都侧躺在地板上,蜷缩在了一起。

    他的动静也终于打破了朱雀的冥想。

    “嗯?你怎么了?”

    入目所见便是木青一副要死不活的状态,朱雀吓了一条,当即伸出双手,却又马上停在了半空。

    有些时候,外力的干扰反倒会破坏修士面前维持的稳定状态。

    朱雀被业火侵蚀的这么多年,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等木青痛哼声完全小下来后,才将他身体靠墙扶正,看着他挂着豆大汗珠的眉眼,紧声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木青摇摇头,胸膛起伏,喘了几口气,轻声道:“只是头疼,倒是打断了你这次的悟道契机。”

    “已我如今的修为,若真是悟道契机,怎么也要闭关个一年半载,只是略有所得罢了。”

    朱雀见木青没什么大碍,声音里多了几分轻松的笑意,“看来你确实对我修心有益,跟你聊着天,都能有所收获。”

    “我如今的情况,还是因为乍然突破,有些地方感悟未到,才会有左支右绌的不顺畅感觉。”

    她说到这里,见木青依旧沉默,还以为是木青以为她对旧事在埋怨,却听木青敛眉认真说道:“你如今的情况很复杂,如果业火不除,总会出现各种隐患。”

    朱雀也干脆靠墙而坐,和木青并排,看着漫到身前的月色,轻声道:“这是当然,若不是你小子那晚的所作所为,我恐怕永远不会跨过超凡阶的这个境界,不过如今却是更觉得以前是自己蹉跎了修行岁月。”

    木青偏脸看着身旁女子低首而叹,将让自己脑子发胀的信息暂时抛在脑后,没来由地去想她面具后会是什么样子,突然出声问道:“你带上这个面具多久了?”

    朱雀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睛,又转到另一边去看窗外的冥冥夜色,轻声道:“从我突破灵生境开始,那个时候我好想是二十来岁吧?”

    她说到这里,斜了木青一眼:“警告你一句,不管是修没修行的女子,问人家的年龄都是很没礼貌的事情。”

    “我可没问你年龄……”木青抿抿嘴,心里嘀咕两句,视线落在她的面具上,犹豫一下还是轻声道:“慕容静,我之前其实算是骗了你,若是只凭那门法诀想要彻底祛除业火会很难。”

    朱雀面具后的一双眼睛,亮起后微眯起来,抬起下巴轻声道:“我是识货的,这元婴抱朴诀如果能够修炼大成,祛除业火并不会太难。”

    木青微一挑眉认真说道:“但这会很久,也许会很多年。而在这么长的日子里,你都得时刻担心体内的业火会不会被引动。”

    朱雀目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你什么意思?”

    “咳,我这里有一门炼体的法诀,专门针对你这种特殊的体质。”

    木青说这话时,总觉得自己是江湖上拿着劣质盗版当做绝世秘籍兜售的骗子。

第三百三十六章:事事顺为

    子夜流深,窗外漫进来的月华突然盛了一分。

    房间内突然的沉寂没能持续多久,朱雀面具后露出来的目光越来越亮。

    啪——

    木青被拍倒在了地板上。

    “说!你小子是不是对我别有所图?”

    朱雀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本来凝声的佯怒渐渐真地变成了怀疑。

    木青撑坐起来后,一边揉着红肿的肩膀一边朝侧旁挪,瞪大眼满是无语道:“我能图你什么?”

    “哼~”

    “不是!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朱雀双眼一眯,冷笑一声,她早该想到才对,能够修炼出元神的法诀异常珍稀,这小子当初说给就给了,现在肯定是在继续给他下套。

    木青发现自己越解释越像是遮掩,干脆脱离这个话题,回到正题上来,认真道:“我说的炼体法诀,叫作涅槃诀,这种特殊的体质,非是火灵体且身受业火磨炼不可。修炼此诀小成,遇上濒死重伤,可以迅速焕发生机,若是修炼大成,你的体质会有一个质的提升,修炼出涅槃体。”

    “涅槃体?“这种体质朱雀听都没听说过,不过光是听到耳中便已经有些心动。

    木青见朱雀整个人恢复了正常,神情放松了下来,点头道:“对,涅槃体。涅槃体具备上古不死凤凰的某些天赋属性,修炼到巅峰时,甚至会真地拥有在生死间轮回的能力。”

    木青说着说着,自己先皱起了眉。

    他现在其实是一个转述者的身份,之前还在消化被孟章强行灌输法诀的大脑胀痛,此时说到尾声,连他自己的声音都开始怀疑起来。

    但朱雀此时却听得极为入神,以至于上半身朝着木青这边倾斜过来,等木青的声音都结束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就没了?”

    朱雀的声线变得很细,声掉脱得很长,显得有些空灵。

    木青看向她,和她目光相对,尽管她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好奇,木青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她目光深处的那份热切,点头一笑道:“我现在只有修炼涅槃体的法诀,你要吗?”

    朱雀面具后的一双纤眉都扭成了一团儿,听听这小子的口气,这种无上法诀在他口中似乎成了放在路边的贱卖的白白菜,嗯,不是大白菜,是可以随意送人的烂掉的大白菜。

    “砰——”

    柔软手掌拍在地板上,极其一阵晃动摇曳的夜华涟漪。

    木青一脸警惕地朝后挪了几个屁股。

    朱雀满是懊恼愤怒道:“你还敢说对我没有企图,没有企图,你会这么大方?”

    有修炼元神的法诀在先,朱雀虽然觉得难以置信,却又蓦地觉得再难以置信的事若是放在这小子的身上似乎都能说得通。

    她偏头看着窗外夜穹上忽而黯淡忽而明亮的星子,一阵犹豫过后还是轻叹一声开口问道:“说吧,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嗤——”

    房间内除了她和他不会有别人,朱雀听到这一声短促的笑,眼底渐冷地看过去。

    木青将后背朝屋角轻轻一番,迎着朱雀的目光笑道:“我一直以为你跟他们不同,想法简单中透着一股凛冽的生机,原来也不能免俗。这炼体的法诀你到底要不要?”

    沉默了几个呼吸的对视,朱雀第一次主动移开目光,纤手有些随意地扶着坐着的地面,轻声问道:“你真没有什么企图或者打算?”

    木青皱着眉头认真说道:“我在黄松谷与你一战,说到底是取了巧,而且没有你的态度,玄武他们多半不会轻易放我离开,这算是我对之前条件的一个补充罢了。”

    “你是说,你真打算替我祛除业火?”朱雀声音里有些古怪情绪问道。

    “这是我早已经答应你的条件,难道有什么问题吗?”木青不置可否。

    朱雀摇头失笑,突然发现自己一开始就错了,她就不该拿跟他们相处的那种思维看待木青,这小子就是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怪胎。

    “如果你真对我没有什么类似于以身相许的条件的话,那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朱雀像是自问自答,却也是表明了她的选择。

    木青却是暗自翻转白眼,这女人还真是快走火入魔了,他比不过才十八岁,这老女人再怎么说也快是他岁数的两倍,他会对她有企图。

    “我连你的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想多了。”

    木青一双剑眉轻轻一扬,这世间事在有些地方是很奇怪的,比如心口不一。

    他刚说完就后悔了。

    自己真贱!

    果然朱雀听到他的回答,一双妙目定定地落在他身上,那无声的目光里,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果然如此。

    只见她微微抬起下巴,故作清冷道:“再好不过。不过既然你要好人做到底,我也不能没有表现,唔……这样吧,你我以后私下见面,你可以唤我名字慕容静。”

    木青点点头,没有再意,却见朱雀说完后目光一直看着自己,不由微偏着头好奇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朱雀银牙轻咬,默然有一种把墙角里这张长得勉强能看的脸揍成猪头的打算,隐谷众人向来以代号称呼彼此,私下里以姓名相称已经是关系极为亲密的一种表现。

    这小子有的时候真让人搞不懂。

    “没事。快把涅槃诀传给我吧,我趁现在情绪稳定,可以看看是不是在吹牛。”

    ……

    ……

    等木青离开房间时,已经是寅时末。

    仲夏黎明的空气里,带着残夜里最让人眷恋的清凉。

    木青踏出朱雀这边的别院时,张开双臂,胸膛起伏,满足地换上一口新气,不由满目神清气爽。

    突然想到那娘们还在打坐,不由脚下放轻速度放快,逃也似地朝远处走去。

    朱雀这娘们有时候又会很正常。

    就比如说,在他口述了涅槃诀后,她欣喜激动之余,竟然能够快速入门,甚至开始问起了他来。

    他能怎么办?

    还不是当一个老老实实的传声筒。

    甚至越是到了后面,就连孟章都被那娘们问得有些无言了,在木青再三追问下,孟章也才承认到这涅槃诀是他的战利品,并不是他自身的传承。

    这让木青惊讶之余,深觉这一次真算是坑了朱雀一把,打定注意若是以后对方还来找他询问这涅槃诀的事情,他便摇摇头,再轻叹一声,最后望天而忘语……

    一声女子温柔的轻笑突然在身后响起:“跑这么快干什么?”

    木青眼里目光一亮,连忙转身看向身后,诧异道:“小姨?”

    怀风花来到了他的面前,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木青,心里确定了什么,松了口气。

    她挽着脸颊青丝到耳后,水眸隐隐偏脸笑道:“你和她待了一整晚?”

    木青没想到自己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接受注目后,会等来这一么一句打趣。不由响起芍药曾经咕哝的一句:“谁又不喜欢八卦呢?”

    于是长叹一声,认真解释道:“小姨不要误会,我和她只是在探讨一些修行上的问题。”

    木青见怀风花听得一脸平静,也不知道她信没信,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看向她惊讶说道:“这么说,小姨等了我一夜?”

    “嗯。”怀风花微微测身说道:“你忘了吗?王夫人那边还在等我们。”

    木青当然没有忘记这事,脸上恢复认真神色道:“正好我还要摆脱她们给我送一封信。”

    两人没有浪费时间,离开这边只安置了朱雀和白虎小组的宅子,朝着离了几公里外的另一处院子走去。

    等到两人到时,却是刚好碰上了王叶青她们。

    “你来得正好,不然我还得来找你一趟。”

    王叶青朝怀风花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转头过来朝木青说道。

    木青看了一眼旁边听着的豪华马车,诧异说道:“这么早就走吗?这几位……姑娘也都决定好了吗?”

    听到木青提到她们车厢内一阵响动,随即便见车帘被掀开,一张未施粉黛的清丽面容率先探了出来,目光一扫便落在木青脸上。

    木青只听到车厢内的动静声更大,便见三位姿容皆是上乘的女子情切地跳下马车,就要跪倒在地、

    好在木青和身边的两女身手敏捷,直接将她们都拦了下来。

    木青后退两步认真道:“几位姑娘不必如此。”

    在三人中隐隐为首的花魁怡夏踏步而出,本是还要再拜,见木青脸上坚持,端正体态深深地福了一礼,“这几天一直未能见到公子,临走之前还能见到公子,若是不谢过公子当日在桥头的救命之恩,这不真是常人骂我的那样吗?”

    “什么?”木青一脸疑惑。

    怡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快速低头说道:“是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木青本想张嘴劝解宽慰俩句,听她这么说,只能是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一旁的王叶青。

    王叶青看着怡夏,一双狭长的双眼里闪过几丝明亮的精光。

    在三名花魁之中,怡夏无疑是最善于交际的,王叶青其实并不喜欢她,但也就是在昨日,无意间听到她们三人的议论声,才知道有些女子虽然天生长袖善舞,但一颗心并不坏,甚至还在力所能及地保护着身后的两女。

    不由轻声说道:“怡夏,晓红楼的主人与我相交莫逆,你们见了她可以称呼她留意。这里有一份信现在交给你,到时候她看了自会将你们安排妥当。”

    “怡夏代姐妹谢过夫人。”怡夏双手接过信笺,一时有些欲言又止。

    王叶青双眼莹莹润泽,却是早已洞穿了人心,“放心,信中对你们三人的安排,不会再让你们去出面接客,而是去做调教新人的艺师。”

    怡夏闻言不由重重地跪在地上,朝王叶青一拜。

    王叶青坦然受了,看了木青一眼,木青连忙将怀中早已写好一日的信拿了出来,递给了王叶青。

    “这一路上,我都有安排人护送你你们,这封信你一定要随时带好,等到了锦官城,找机会送往锦官城刘家,记住,一定是要交给刘家大小姐刘葳蕤。”

    怡夏郑重地点点头,将王叶青之前的信交给身后的姐妹,接过木青的这封信,认真说道:“送信不能报答夫人和公子对我们恩情的万分之一,怡夏除非是死在路上,不然一定带到。”

    王叶青轻笑一声:“没有这么严重,你们确实是受到檀儿那么的牵连了,我会妥善安排好你们的,放心去吧。”

    转眼间,马车就隐进了黎明前昏蒙蒙的街道尽头。

    木青转身时,却见到谢恨荷一脸认真和期待地出现在了门口,朝他微微一笑。

第三百三十七章:论及得失

    天际渐白,城东的这座宅院门前,马车向更远处的夜色行去,等到再听不到马车碾过石板的车轮声后,怀风花才领着木青走进了大门。

    这一路向宅院深处行去,木青看着黎明前夕这躲在青冥天色中的景致,眼睛当真是有些应接不暇,不由轻声感慨道:“这里面真大。”

    怀风花嘴角翘起,若有所思地说道:“这里面有阵法的气息,姐姐确实用心了。”

    因为木青的原因,怀风花和王叶青这几天的关系快速升温,已经开始姐妹相称。

    木青到目前见过的阵法也只有万花谷的灵雾阵,闻言不由凝聚目力,确实看出了一些蹊跷。

    这座院子里各种通幽曲径和回转廊桥相互接连,若非熟悉之人,极有可能在里面迷了路。

    “这都只是些粗浅的迷阵,若是有人硬闯也没有办法,当然,如果只是有人从天上飞过,倒也很难看出我们这里的异样。”

    王叶青在前面一边走一边继续说道:“木青离开朱雀城后,我在城东这边一共置办了四套宅院,这一套最大,所以布置了一些简单的迷阵,大家目前都生活在这里。”

    木青点点头,心里一阵佩服的感慨。王夫人替他购置的那套宅院,他也早就去看了,对方办事不仅能够满足他的条件,还能在他自己未曾考虑的细节上做到尽善尽美,这份能力,往往第一眼显,但越是待得久越能发现其中的不同。

    “现在我们这边的人手不够,大家待在一起,反而还能够照应到彼此。王夫人办事确实让人佩服。”

    跟在身后的谢恨荷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木青回首向她点头一笑。

    谢恨荷脸色有些不自然,看了一眼木青身边,轻声道:“你妹妹找到了吗?”

    这一次受伤被擒,谢恨荷自认实力不如人,并没有多少无端情绪。但木青接下来的要做的事,却让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值不值得他这样做。

    面对这个她曾经还教过箭术的男人,谢恨荷深知,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只会在以后越来越大,就算是现在,凭她的实力也已经帮不上多少了……

    “芍药在她大伯哪里,很安全。”前面领路的王叶青已经在一处院门台阶前停了下来,木青闻着里面淡淡的兰花香气,轻声回到。

    谢恨荷轻嗯一声,开口欲言又止的样子刚好被回身的王叶青看在眼里,

    她嘴角微翘,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谢恨荷如今的情绪为何。

    她和怀风花目光交汇间,轻声说道:“前几日这事的第一个转折,就是修微她们没有听我的话擅自行动,不然谢教官也不会回来替她们解围被季修盯上。”

    怀风花在一旁点点头,“想来谢教官是觉得牵累了他?”

    见小姨和王夫人目光看来,木青才后知后觉,看向谢恨荷说道:“如果不是及时碰见了教官你,那天恐怕月杉姐她们都会陷入危险中,如今的局面不至于陷入被动,教官在其中起的作用很大。”

    “以后不要喊我教官了吧。”谢恨荷苦涩一笑。

    “那叫叫你谢姐姐吧。”木青眨眨眼,终于是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她情绪里的状况。

    谢恨荷点点头,挑起头见王叶青微笑地着自己,不由有些恍神。

    从她初至朱雀的防备,到现在视作同路人的接纳,王夫人的态度不知不觉就变了。

    谢恨荷自认不是一个做事犹犹豫豫的人,也从来都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但那晚发生在沼林,已经一点点地改变了她很多的选择,恐怕会是她这一辈子做过的最冲动的事。

    感受着众人传递过来的温柔善意,谢恨荷咬咬牙,抬起头望着身前的男子,沉声说道:“既然话都说到这里来了,干脆把话说开,我如今不过灵生二品,连月杉她们都保护不住。”

    “我不觉得值得。”她摇摇头,似乎为了坚定自己的想法,重重一点头说道:“我如今的能力确实配不上你这样的对待。”

    怀风花听到这里,看向王叶青时,两女解释嘴角微翘点了点头。

    在这一件事情上,怀风花之前确实觉得木青过于大方,但现在看来,没有接触却是不能单纯地以一个人的作用去衡量一个人的价值。

    不!有些东西,本来就不该被作价的。

    怀风花这样想到,对谢恨荷的人品高看了许多。

    木青看着眼前说完后连呼吸都小了许多的女人,突然笑问道:“谢教官,你觉得那晚为什么会给你选择的机会?”

    谢恨荷双眉一敛,抬起眼帘,眼里同样疑惑道:“我最初以为你身边缺少人手,但现在……”说道最后她已经是找不出答案,干脆摇头一笑,

    木青抬起脸,扫向王叶青和小姨,最后再次落在谢恨荷的身上,认真说道:“在那晚,我确实说过让教官来做王夫人的帮手,但其实就算你拒绝,我也会放你走。”

    谢恨荷抿着嘴看着他。

    “我一直没有说过,可能教官你自己也不曾觉得,在隐谷的这些年里,教官你是唯一一个叫大家都要好好珍惜自己小命的人,从那时起……”

    木青看着谢恨荷眼帘微颤,满脸紧张神色,不由失声笑道:“从那时起,我就在想,私底下做自己的教官,一定会是一个温柔的女人。”

    “所以,我愿意帮助你,并不是需要你做什么。而是我想而已。”

    场间的气氛并没有往暧昧的方向发展,谢恨荷听木青这么说,眼睛越来越清润明亮,清爽一笑道:“如果是这样的,确实是我的幸运。”

    “不。”木青摇头,轻声道:“这通道丹虽然炼制出来了,但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谁也说不清,还是会有很大的风险,好在小姨也在这里。”

    谢恨荷侧身朝怀风花认真一礼:“若任何事都有风险,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无异于天降甘霖。”

    王叶青见谢恨荷一脸肃穆,不由想起了晴川关镇上的屠夫,轻叹一声,深有感触地说道:“我若不是遭逢奇遇,想要突破灵生境也会跟你一样,面临同样的一道枷锁。所以你这个先行者,算是替我们这些人承担了这个风险。”

    我们这些人……

    木青深以为然,任何渴慕自由的人不想被人在脖子上放上一道枷锁,所以虽然如今和隐谷还在相对安稳的合作期间,但该做的事情依旧要一步步做到。

    进了院门后,入鼻的是清冷的幽香。

    木青视线还没寻香而去,便见身旁人影一闪,凝目追上时,怀风花已经蹲在一盆花卉前,惊声道:“竟然是飞鹤兰。”

    飞鹤兰?木青眉头一皱,看向王叶青,王叶青也是轻轻摇头。

    他早在听王叶青说大家都在一起时,就想到檀儿姑娘应该也在这边的院子里,对于院子里这些被放置的错落生趣的兰花并不陌生。

    他甚至从余小树嘴中知道,檀儿姑娘在某一段时间内曾靠靠着卖所植兰花维持大家的生计。

    “小姨,是什么珍稀灵药吗?”木青努力寻找着脑子里记住的各种药方。

    怀风花站起身来白了木青一眼,轻声道:“养花最是养性,动不动就入药,多粗俗。”

    王叶青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怀风花,轻笑一声问道:“这种兰花,应该是我义女小檀所植,不知道在妹妹你眼里有何异处?”

    怀风花重新将目光落在身后这一盆盆兰花上,眼里越来越亮,连连赞叹道:“这里的兰花若是论品级,皆是达到了佳品之质。最让人惊讶的还是兰花种类繁多,生长习性不尽相同,就拿面前这盆飞鹤兰来说,它喜欢阴凉潮湿的环境,在仲夏月的朱雀城,能把它养得花瓣厚腴润泽,浸透幽香,不知道养花之人要花多少心思。”

    怀风花说道最后,已经不加掩饰对余小檀的欣赏,感慨道:“姐姐这个义女该是生的有一双与花草生灵打交道的巧手,如果能来我万花谷什么样的花草养不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王叶青眼前一亮,余小檀体内的毒倒是好了,但因为旧院的时一直没能走出心中的阴影,总觉得是她牵累了大家。

    这能算是牵累吗?

    王叶青蓦然看了身旁的木青一眼,这小子倒是挺合她的想法,这世间有些事应当是发乎情的而不是处于利。

    如果能让小檀去万花谷,学一点呼吸吐纳的粗浅心法,不,就算不学,能让那妮子天天都与花草灵药打交道,相必她也会很开心的。

    “妹妹,你这话,我能当真吗?”王叶青突然认真问道。

    木青反应过来,轻声道:“小檀姑娘经此事后多半会留下阴影,如果能去万花谷,当然很好。”

    有木青这小子慌不忙的背书,怀风花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直言等她回去时,就带余小檀回万花谷。

    两女之间相视一笑,无声之中大有相见恨晚的姐妹情深,而作为两女关系纽带的某人,却丝毫没有想得这么深,只是觉得待在她们身边,整个人的心情会无端好上许多。

    而就在这时,一阵苦涩的药香穿透的花香萦绕出的屏障,木青看去时,正好见到,在小院最末端的房间里,已经有亮光生起。

    一直不自觉地就关注木青的谢恨荷,轻声说道:“是月杉,她知道你和谷主要过来,便起了个早,要为你做一顿早饭。”

    木青会心一笑,道:“正好修炼了一夜,吃饱喝足之后,便替谢姐姐你护法。”

第三百三十八章:严厉劝告

    天光乍破,黎明静悄悄地来。

    在兰香与粥香弥漫的房间里,烛光明亮的桌前,一大碗粥被放在了木青的面前。

    木青看着小姨她们面前的小碗和自己面前的特大碗,抿起的唇角带着几丝无奈的笑意。

    “怎么了?”一旁的妇人腰间绑着围裙,伸出手背感受着碗壁上的温度,劝道:“这药粥专门补气血的,弟你得多吃点。”

    她隐约听人说过,修行之人,呼吸间便可以餐霞饮露,似乎进食已非必须,想到这里,一双纤眉微微蹙起,眼里有些着急。

    木青轻轻握住她正要缩回去的手腕,轻声道:“月杉姐,我少吃一两顿没什么,你身体还没恢复,干嘛要这么麻烦。”

    柳月杉摇头笑而不语,目光盈盈。

    怀风花瞪了一眼不识好歹的木青道:“月杉还专门找我要的药膳方子,我们都是沾的你小子的光,可别太得寸进尺了。”

    木青无奈,他想表达的又不是粥不好喝,无奈地喝了一口药粥。这药粥温度刚好,入口时,先是些微的苦最后满是清甜怡人的回甘,木青眉头一挑,在身前妇人的期待目光,很快就喝完一大碗药粥。

    “夫人比你先找上我们,给修微小檀她们都开了药方,至于我,不过是受了一些惊吓罢了,你不用担心我。”

    “对了,那封信你已经交给王夫人了吧?”

    自从知道怀风花是木青的小姨后,柳月杉便一直以夫人相称,此时想起木青的事,神色认真了许多。

    木青心里喟叹一声,那封信已经随着马车远去,怀念的情绪也跟着淡了许多,此刻倒是对身前妇人将一颗心都放在自己身上,感到满满的情意深重。

    木青不觉得自己把柳月杉拉出了泥潭,她就该将全部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此时站起来后拉着柳月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认真说道:“月杉姐,你率先要想到的该是照顾好自己啊。别太累了,你知道的,我这种状态都不算什么受伤。”

    柳月杉微微点头,眼底深处却有些黯淡。

    怀风花斜了木青一眼,对他的不解女人心的行为已经无力吐槽。

    情谊不分高低贵贱,但却该有来有回。

    木青面对大家时,总是想要扛起所有责任,这虽然是很男子气概的表现。

    但在怀风花眼里,这样一味的付出并不可取,它会让自私的人变本加厉,也会让如柳月杉这般传统善良的女子优柔寡断起来,会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累赘。

    怀风花看着木青,肃声道:“要我说,坐在这房间里的,就数你小子办事一味想当然的莽撞冲动,最欠考虑。”

    木青哑然,张着嘴就没敢还嘴。

    柳月杉眼里就几分不安,正想要开口时,便听怀风花说道:“不管是与我,还是与月杉,你小子总是自认在用最好的方式对待,那真是大错特错啦。”

    “我哪里错了……”木青嘴角垮起,小声地抗议道。

    “哼——哪里错了?你自己不清楚吗?”怀风花把问题有抛了回来。

    木青只好把目光看向王叶青。

    王叶青温和笑道:“月杉的感受恐怕跟刚才谢教官的感受差不多,你小子在隐谷摸爬滚打十二年,还能养成现在这样的老好人性格已经足够奇葩。”

    “我想你小姨是想提醒你,被需要,被你需要,可能对受过你帮助的大家来说,也是一种很高兴的体验。”

    木青目光扫向屋内众人脸色,见大家皆是微微点头,一脸深以为然的表情,不由有些惊讶。

    对于柳月杉来说,她就像是船上的乘客,木青是托着船涉水而行的人,不有反手握住木青的手。

    木青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柔触感,低下视线,柳月杉抬起头情真意切地说道:“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了。”

    怀风花看着有些慌神的木青,最后才说道:“既然是你想要保护的人,那你就应该相信大家,切记不要冲动行事,我不在,你可以找大家商量着来。”

    “小姨是猜出了什么吗?”木青看着怀风花暗含警告的眼神,心里微动。

    那晚,他和张之远两人聊了许久。

    话到后半程,他终于开始问起了自己的父亲林霄。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木青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也会在想。

    “城主是一个很重义气的人。”

    这是张之远脱离长久回忆后的第一句话,但也正是这句话让木青突然明白,张之远眼中的林霄,是属下眼中的上司,是兄弟之中的大哥,却不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因为怀风花的关系,木青对于母亲白雪月想得更多,而对父亲林霄,就算是努力在脑海中勾勒形象,也觉得少了几分真切。

    一切如隔云端,那是别人的回忆,别人的往昔。

    但这些并不妨碍,在知道自己的爹娘,小姨的师门,林氏族人都死在了白豪手中后,那种来自血脉深处的战栗。

    杀死他,自己要一个人却杀死白豪。

    这个念头,木青自认藏得很好,自认不会被小姨知道才对。

    “你走之后,张之远主动找上了我,他说你后来问了许多关于内城的分布情况,以及城主府的布置。”

    怀风花突然开口,她看着木青,一双眼里包含这严厉的警告:“我才突然醒起,你被隐谷训练了十二年,是一个刺客。”

    木青心里无奈一叹,问道:“有什么不可以呢?”

    “蠢货!”怀风花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纤手点着木青,娇斥道:“张之远知道的消息又有多少真多少假?光凭你一个人能打得过对方吗?还是说你想再试试上千人军阵的滋味?”

    怀风花连珠炮弹的语言,说得木青眯着眼连还口的机会都没有,其它人在这个时候反倒替木青说话,安慰起怀风花起来。

    王叶青知道怀风花口中的张之远是木青上次说得书生剑客,她眼里若有所思,终于忍不住问道:“不知道这张之远跟妹妹你徒儿芍药有没有关系。”

    怀风花对木青本就没有多少真正的怒气,只是想要严厉地警告他一番,被王叶青问及此时,心中掠过王叶青如今对木青的帮助,不由收敛精神,低垂眼帘轻叹道:“往昔旧事不堪回首,这还跟这臭小子的身世有关。”

    随着怀风花话音的持续,众女频频向木青侧目,等到怀风花话音落下后很久,还是王叶青一脸惊讶,带着一丝恍然的苦笑说道:“天狩元年的那件灭门惨案我知道,甚至连妹妹你的皇族身份我也有所耳闻,但我真是没想到,木青会是前城主林霄的儿子。”

    怀风花听到这里,心里也是一酸,看着站在桌前沉默不发一言的木青,点头说道:“芍药的爹娘救下了他,所以他跟芍药的兄妹情谊做不得假,若不是看这小子已经入了局,恐怕我不会这么早告诉他的身世,甚至我现在就有些后悔了。”

    木青听到这里,再次坚定说道:“我打探内城的情况,即是准备复仇,但同样也想要知道张叔叔他们还活着没有?”

    这又是怎么回事?王叶青凝起一双眉毛。

    木青见王叶青神情,主动提起了事关张之景的事情,王叶青听后,沉吟道:“我以前替隐谷搭建情报渠道,在朱雀城待了不短的日子,白豪此人城府深沉,做事想来讲究谋定而后动,如果他真抓住了张之景,有极大可能不会杀死他。毕竟……这人是连无辜人都能来拿威胁我现身的阴毒之人。”

    “我也觉得张叔叔一定还活着,说不定小雅阿姨也在。”木青本就想要得到王叶青的判断,此刻话语了多出了几分激动与期待。

    怀风花默默地给王叶青递了一个焦急的眼神,王叶青会意,同样面色异常严肃道:“还记得你离开朱雀城回到万花谷时,我们那次短暂的交谈吗?既然白豪早在之前就将你和张之景联系在了一起,这说明他甚至早在你自己都不自己身世的情况下,就怀疑上了你。”

    怀风花敛眉补充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臭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暴露了疑点,青云街上这一次现身更是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怕白豪也已经确定了你的身份。”

    “确定了又如何?他想杀我,我同样欲除他而后快!”木青满眼冷意地说道。

    “不对!”王叶青看着近来情绪一直不稳定的木青,沉声道:“重点在于过程。如果你这个时候鲁莽地跑去内城,本来龟缩不出的白豪绝对不介意先杀掉你。如果他之前还是想要打草惊蛇顺着我这边,发现你的话,那么至从天狩针对万花谷的图谋失败后,这已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他不得不先把目光放到大局上,放到隐谷的针对上来。”

    “你小子如果这个时候,当这个出头鸟,不仅隐谷会觉得你是割难以控制的刺头,白豪甚至睡觉都会笑醒。”

    木青心情一沉,认真听过王叶青的话,却也觉得有道理,有些无措地问道:“如果我有超凡后期的实力呢?能不能杀掉他?”

    王叶青思索片刻,还是摇头叹道:“很难,他自身的实力应该就是超凡中期,更不用说内城的军阵和城主府地下的阵法……”

    “所你最好不要乱来!该徐徐图谋的地方,千万别逞个人余勇,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想你去做一个陷入死地的英雄。”

第三百三十九章:众人齐心

    早饭过后,单独的密室里。

    王叶青看着珊珊来迟的木青,开口问道:“准备好了吗?”

    刚才气氛僵持不下,柳月杉为了缓解气氛,主动拉着木青去看了一圈病号,王叶青见他进来时脸上神色与刚才没有多少改变,便知道他还没有调整过来,不由看了怀风花一眼。

    “怎么?”盘膝的怀风花睁开眼睛,肃声道:“说你小子总是不欠考虑,你是不是有些不服?”

    木青轻叹一声,苦笑道:“我哪敢……”

    怀风花微眯起眼,平静道:“早在三天前,柳叶书局就有信送回隐谷,你知道吗?”

    木青蹙眉道:“发生这么大的事,送信回去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怀风花“呵”地一笑,看了谢恨荷一眼:“你跟独孤卫发生过冲突?这么快就忘了?”

    木青眉梢一挑,瞬间明白过来,沉声道:“这件事确实没想到,谢姐姐这件事我会解决。”

    “你要怎么解决?”怀风花直接问道。

    木青抿嘴不语,目光从她们脸上扫过时一愣,发现就连身为当事人的谢恨荷也一脸平静神态,不由诧异出声问道:“已经有了什么变化吗?”

    “你自己看吧。”

    怀风花挥手轻弹,将一封信送向了木青。

    “嗯?这是……送回隐谷的信,被拦了下来?”木青打开信,初初读了几句,神态已经沉稳下来。

    王叶青见木青神色,便将他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轻声道:“这封信不过是我后来托人弄到的一份镌版,你仔细看看信的内容。”

    木青闻言仔细览信,看完后不由惊讶道:“他们没有提到谢姐姐?”

    一直在为服丹做准备的谢恨荷此时也睁开双眼,结束吐纳道:“我这几天本来已经做好隐谷对我动手的准备,这对我来说才真是罩头乌云没了影踪。”

    怀风花见木青蹙起双眉陷入思索,提醒道:“陈浊那晚就找上了朱雀她们,以陈浊的性子,你也看上的内容,以陈浊的沉稳性格,有关那天之事的方方面面甚至不同视角都有记载,你觉得他忘了谢教官这号人?”

    要知道,当天事情的转折,便是从木青出手救下谢恨荷开始,寅一他们甚至因此问了木青几次。

    这种关键信息,他们为什么要隐瞒?

    众人心头都过闪过这个念头,王叶青显然对此早有看法,没有迟疑地开口道:“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们那这件事当做一个挟制你的把柄,可以通过这件事,在关键时刻改变隐谷对你的态度。而另外一种……”

    怀风花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略有些茫然的木青,带着几丝自我怀疑道:“除了朱雀,没有谁可以改变信上的内容,陈浊是个真正的生意人,得罪朱雀和得罪独孤卫之间,他肯定是选择得罪后者。”

    是她吗?那她怎么只字不提?

    木青心里微动,隐约间觉得后面这一种可能不一定不会发生。

    “你找时间可以去问问她,如果她并不知情,你也可以请她帮忙。”王叶青给出建议时神色严肃许多,显然这件事在她眼里并不算小事。

    怀风花见木青低头揉着太阳穴,有些心疼。她发现木青已经进入了一个怪圈,越是如今这般焦灼的局面,他越想什么事情都靠自己。

    她走到了他身边,代替了他的双手,向他太阳穴一点点地渡着清凉温润的真气,指尖轻重合宜间温柔说道:“也会觉得头疼啦?小姨特意说起这事可不是让你头疼,又是要告诉你,遇到事,可以多多问问大家,千万别自己硬抗。”

    王叶青点点头,认真说道:“我这些年经手的情报不少,发现了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能够绝对保密的事情。所以我时常告诫自己,行事前先思后行,遇事后更不能被情绪影响自己的行为,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的思考,有时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事后去看也许会是最终让大局倾覆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王叶青为了配合怀风花的劝诫说了不少,等到话音落实,却也突然想到,就算是前几天的事情,她本以为考虑周全了,但到了最后最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所以说啊,所谓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却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

    想起这些,她便没有了再说下去的兴趣,因为在她看来,木青就是那种跟老天爷站在一起的人。

    脑袋里的胀痛在怀风花的指尖如冰雪消融,木青终于恢复了几分神气,握住怀风花的手说道:“小姨,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却忘了我可不是正主。”

    “你知道就好!”怀风花抽开手后,用力地拧了他一下耳朵,只把木青疼得龇牙咧嘴。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间松缓了许多。

    木青拿出了一个极品寒玉打造的药品,手上作诀抹除掉瓶口的禁制后,一时间整个密室内都充盈着一股丹药的清香。

    谢恨荷深呼一口气,光是呼吸着从寒玉瓶中溢出来的丹香,便觉得神清气爽,她无比确认这被木青命名的丹药的珍稀,犹豫着又想要开口。

    “谢姐姐不用多想,这通道丹虽然珍稀,却也只是消耗品,哪里比得上我。”

    “嗯?”

    木青见三女目光往来,眨眨眼笑道:“我有可以炼这丹药的小姨呀?这能比吗?”

    “你小子刚才还像个无知无畏的莽汉,现在呐又像个小混混,还有没有正常的时候了?”

    怀风花睨他一眼,收敛起嘴角的笑意,提醒道:虽然地灵根的分量还比较充足,但这通道丹毕竟是新丹,许多细节都值得记下来。”

    谢恨荷听到这里,终于觉得自己也不是没有作用,看向木青笑道:“如果一切顺利,我会把感受复述下来,你也要认真观察,这样才能形成一份完成的服药体验。”

    通道丹限制的是灵生境到真我境的突破,参考价值最大的也许还是灵生境巅峰,王叶青想到这里叹道:“如果屠夫那老家伙在这里,让他来给你们这些小辈先淌出一条道来,他肯定愿意。”

    怀风花是知道木青这小子出去一趟,就结了一个联盟的,那跟王叶青同样位列天榜的屠夫也在这个联盟之中,不由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相信谢教官同样不缺这份堪破枷锁的决心。”

    谢恨荷点点头,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木青。

    木青打起精神,双指并拢,以真气驭出已经达到一转金丹品质的通道丹,随着整个通道丹漂浮空中,丹药的清香快速堆积,波荡开的充盈灵气浓郁至极。

    怀风花和王叶青早有准备,在这丹药的气息快要溢出房间时,联手打造出了一个屏障,这个屏障即可以阻止气息外泄,也可以阻拦超凡中期以下的高手窥探。

    怀风花已经坐了谢恨荷身后,感受着她身上的状态,轻声道:“一转金丹的灵力一旦爆开,势必会填塞满你的经脉和窍穴,我待会儿会以万花心经助你消化其中的磅礴灵气。”

    谢恨荷感受着背后的双手,突然问道:“谷主,是不是自己若是坚持得越久,得到的好处就会越多?”

    怀风花敛声劝诫道:“你说得没错,但这通道丹的药力作用都还未知,一切最好还是求稳。放心吧,我若控制不了,还有木青。”

    木青正专心驾驭着丹药,闻声看去正好和怀风花眼睛对上,不由裂嘴一笑,看来小姨也知道自己当初服下心魂丹是有多冒险,沉吟道:“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多吸收多余的灵力,这里更有王夫人帮忙看着。”

    怀风花瞪了木青一眼,他这样说不久等于支持谢恨荷的冒险尝试?

    “说不定,我能借此机会突破停滞了几年二品境界。”谢恨荷一想到这里就怦然心动,她连隐谷都说离开都离开了,既然真正的自由摆在眼前,那哪有不拼一把的准备。

    “谷主。”谢恨荷认真喊道。

    怀风花知道她意一诀,最终还是尊重了她的选择,移开了双手。

    王叶青在这时也出声提醒道:“我当初服下高品质的灵丹,有真正的高手护法,你如果要想抗住丹药化开后的第一波灵气冲击,流转于身上的气机就必须臻至圆满。”

    怀风花点点头,说道:“按照自身心法,搬运三个大周天,气沉神阙,灵落神庭,”

    谢恨荷连忙闭上眼睛,依言照做。

    三个呼吸后,谢恨荷身上的气息便处于圆满至境。

    但在一刻钟后,控制着丹药飞到谢恨荷面前的木青依旧没能等到怀风花的开口,不由蹙着双眉。

    怀风花此刻已经来到谢恨荷的正面,一双眼睛绽放着莹澈清光,似乎能够看透一切。

    一旁的王叶青看出了些许端倪,蹙眉说道:“恨荷一身气机流转圆满,但难以达到心定气沉之境,多半还是伤势没有根除,存在某些难以察觉的隐疾。咦——怎么会……”

    王叶青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移转怀风花身上,当看到怀风花那一双眼睛后,不由轻呼出声,满眼难以置信。

    木青闻言倒是若有所悟,怀风花初成灵婴体时,曾说过以现在的修为便能使用一些元神上的法门,他直接就把完整的元婴抱朴诀拿给了她。

    有了方向,木青立刻调动出了被孟章强行灌输后就像与生俱来的元神功法,终于在其中找到了一门瞳术。

    观冥。

    这门瞳术以神识凝练,当元神与肉身重合时,便自然汇聚于修士双目,大成时有一眼观万里云海细微变化的奇诡能力,就算是入门,也可以看破比自己境界更低者的体内行气路线。

    这般辅助功法,在对敌时,简直直接多得了一成胜算。

    木青思绪翻转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动手!”

    他立刻凝聚目力朝前看去。

    怀风花已经动了,她在靠近谢恨荷后,出手如风,点在了几处平常难以注意的窍穴上,不过瞬间,谢恨荷直接一口污血捧出,但她的身形只是摇晃了一瞬,整个人的状态反倒随着污血的喷出达到了心定气沉之境。

    木青不再犹豫,趁着谢恨荷吐血后还未闭嘴之际,真气一动,直接将丹药送进了她的小嘴里。

第三百四十章:寻求突破

    丹药一进入谢恨荷体内,药效便迅速在她体内化开。

    木青只见她身上衣袖鼓荡,脖子和脸上经络鼓起,五官上已经淌出了一道道血线。

    这还只是化开的第一波药效,谢恨荷似乎马上就要爆体而亡。

    木青用目光询问怀风花,怀风花一双眼眸青光荡漾间,摇头说道:“药力在冲击着她的经脉窍穴,如果有外力加入,极有可能会直接打破平衡。”

    木青来到怀风花身边站定,目光落在谢恨荷身上,仔细观察着她身上的细微变化,沉声道:“隐谷专门用来控制灵生境修士的截道丹,到底会造成什么变化?我上一次服下截道丹之后,其实并没有发现多少不妥。”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达到灵生境巅峰的瓶颈,并且截道丹发作期一般都有一年的间隔。”

    王叶青也走了过来,一双狭长美目上下打量着谢恨荷,轻声道:“截道丹,顾名思义,有断截大道之意。境界修为越是靠近一品巅峰,截道丹发作的时间就越准确,我和屠夫晋入一品境有些光景,若是没有专门的解药,每一次发作时不亚如走火入魔道心奔溃之痛。”

    呀啊——

    一声惨叫突然响起,把大家的目光重新吸引了过去。

    谢恨荷身上波动的气息,已经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气劲涟漪,扩散开来时,其威力当真不弱于灵生一品,正面吹来时,虽然不至于伤到木青三人,却是吹得整个房间呼呼作响,最后才在冲向墙壁时,与怀风花和王叶青提前布置好的禁制撞在一起,消失于无形。

    木青见谢恨荷一张脸痛苦地拧成一团,满脸血污,额头两边的太阳穴鼓起指甲盖那么高,其内一股熟悉的气息似乎要破体而出,光看外表已经是随时会有危险的模样。

    怀风花的目光也落在了谢恨荷的脸上,蹙眉沉吟道:“还是低估了截道丹的威力,它的危害已经提前发作了。”

    怀风花话音刚落,木青便见从谢恨荷的太阳穴为起点,两条鲜红的线条迅速朝下蔓延。

    这两条线条有手指粗细,初时还隐于皮肤之下,等在过几个呼吸之后,竟然鼓胀了起来。

    在这线条向下蔓延之时,谢恨荷原本修长的脖子上,就像是凭空长出了两条贯通上下的血管,黏在了皮肤之上。

    木青看得咂舌不已,但变化仍未停止,在这些形同血管的鼓起处,一条条更加细小的殷红线条如同一条条铁线虫一般交叉着快速蔓延。

    万物生长,大树的树干要开支散叶,这鼓起的两条形同血管的线条也在快速蔓延。

    谢恨荷身上的气劲随着这些线条的蔓延,变得更加不受控制,朝体外快速波荡开时,她身上的衣服也被气劲撕扯成褴褛。

    木青凝着一双剑眉,那些线条在谢恨荷白皙瓷实的皮肤上蔓延到何处,他的视线便跟到何处,早已经抛却了男女之别,认真观察之下,果然让他有了发现。

    “是修罗诀的行气路线!”

    他们这些从小就被掳来隐谷的人,大都修习的修罗诀。

    王叶青眼里闪过疑惑:“我曾经历过一次截道丹自然发作的情况,只感觉有烈火在焚烧经脉,道心灵胎遥遥欲坠,却是没有现在这样的恐怖形容。”

    两人都将目光看向了怀风花。

    怀风花点点头,沉声道:“截道丹和我们自己炼制的通道丹,主要的炼制材料都是地灵根,只不过是因为秘法的不同,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效果,我推测是她体内存在的截道丹药力遇上通道丹后,直接将本来每次化作才释放的药效一次性释放了出来……”

    噗呲——

    她正说着,谢恨荷身子将一旁歪倒,口中已经是连连吐血不止。

    怀风花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一双妙目上下打量谢恨恨荷的身体,手指轻点之间,便将谢恨荷刚才这股积累在肩头而不通达的药力给疏通了过去。

    但她的脸上却全是凝重,说道:“情况很不乐观,我还是高估了她的身体情况,她现在不仅旧疾在影响着药力的扩散,就算是这合作一股还没有完全抵消的药力,她也承受不了多久。”

    怀风花已经盘膝坐在了谢恨荷身后,观冥瞳术全力施展之下,找到了切入的空荡,在她一身气机荡漾,真气行完又一个大周天之时,将自己的真气导入了进了谢恨荷的体内。

    木青经怀风花这么一提醒,也已经发现在谢恨荷身上那些鼓起的皮肤下书带来熟悉之感的正是地灵根的纯粹之力。

    现在,在怀风花的有意引导下,这股熟悉的药力正慢慢在两人身上流转,波荡开的气息涟漪逐渐将怀风花的身影也包围了进去。

    “世间万物要想状态平稳,无不讲究平衡之道。”王叶青一双狭长美目莹莹发亮,轻叹道:“她体内的两股药力,明显是后来者居上,现在你小姨应急想出来的法子,既简单也巧妙。”

    木青紧着的眉眼微微松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点头笑道:“确实如此。”

    怀风花如今的反应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因为当初怀风花冒险服下心魂丹,状况出得比这个还多。

    他在冒着灵胎受损的情况下,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症结所在。

    现在再看谢恨荷身上鼓胀起来的血管没再继续膨胀,证明这是一下子就找到了症结,可以说谢恨荷服丹的成功几率又至少提高了几分。

    木青本以为接下来只要小心翼翼地等待药效冲抵化开,破除截道丹这把枷锁就宣告正式成功了。

    那成想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后多久,怀风花就睁开了双眼,凝声道:“一转金丹的药效太过霸道,消除了截道丹的影响后,依然还留有至少四成的药力。”

    木青凝声静听,知道怀风花话没说完,怀风花一双纤眉突然蹙起,张口时喉头一涌,闷哼一声后,直接吐出了一片鲜血。

    这突然的变故,让木青和王叶青的神情同时紧张了起来。木青瞳孔一缩,整个人高度集中,心中一道亮光闪过,小姨当初醒来,地灵根之力同样在她体内存在不少,多半是吸收不下了……

    他念头生起的同时,脚步跨出已经来到怀风花的身侧,双手伸出,以掌心覆盖在怀风花白皙的后背之上。

    怀风花在吐出一口鲜血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反倒提升了几分,抬眼看向身旁时,将木青脸上的焦急关心和他眼里的自己都看得清清楚楚。

    更是在木青双手覆盖出手背时,无声之间有了默契,瞳术施展之下,终于找到了外力再次切入的时机,离开抽出覆盖在谢恨荷后背上的双手。

    木青心念一动,没有一丝迟疑就接过了怀风花没有完成的事情。

    王叶青走来将怀风花轻轻扶起,认真道:“出什么问题?”

    “没事,是我自己的身体原因。”

    谢恨荷脸上和脖子上鼓起来的皮肤已经消了下去,殷红的颜色也淡化了不少。

    怀风花一双美目从她身上移开,落在因为认真而显得男儿阳刚的俊秀容颜上,有着长辈对子侄的喜爱道:“这小子做这事,比我做得还要熟练,现在倒是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见王叶青听得迷惑,怀风花干练地手背擦去嘴角血迹,轻笑着将当初醒来时的情况大概说了出来,听到王叶青一双眼睛连连发亮,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妹妹也是那一次因祸得福,修炼出了如今的元神神通?”

    虽然悟道才是修行之人一身都在做的事,但不同的阶段,却又不同的侧重。

    灵生境,侧重于修力。而到了真我境,则侧重于修灵。

    这个灵在王叶青的认知中,便是一步步地将识海中的灵识修炼成神识,再将神识修炼成元神。

    对于跟她修为一样的怀风花便掌握了一门元神神通,她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不过再说出来后,她便一脸歉意地一笑,显然也明白自己这样的问题有多么的不礼貌。

    “姐姐不必如此小心,你我因为这个小家伙相识,我深知你见识阅历的出众对于他的帮助之大,其实我这瞳术还算不上真正的元神神通,不过是修炼元神功法里记载的小法诀罢了。”

    王叶青了然地点点头,猛然见醒悟过来,张着小嘴一脸震惊地看着怀风花。

    “对,你没听错。”怀风花看着王叶青眼里的绽然亮起目光,轻点下巴,王叶青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只见木青身上的气势正在稳步提升,显然这一次帮助谢恨荷引导药力,他也有收获。

    “那门修炼元神的法诀就是这个小家伙传给我的,有时候你不问你就根本不知道你身上有多少好东西呀。”

    怀风花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得王叶青一颗心跳动的速度较快了不少,转头看去时,怀风花一脸认真地点头笑道:“姐姐是见惯风浪却心中始终平静的女人,相必你也能感觉出来我的私心。”

    王叶青嘴角一翘,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两女嘴中的木青,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谢恨荷体内。

    他没有怀风花的瞳术,所以他还是按照老样子,直接分出了一丝灵识,随着真气在谢恨荷体内游走。

    在得到谢恨荷有意识地认可后,终于进入了她的识海之中。

    “我能够感受到谢姐姐你现在的抗拒之意,你难道……”

    木青直接问道,药力的引导过程慢了下来,谢恨荷似乎也在努力尝试吸收多出来的这部分地灵根。

    “对,……实不相瞒,我停留在二品巅峰已经有好几年光景,这一次枷锁除去,觅得了一丝晋升一品的可能。”

    木青声音里多了几分迟疑:“但你的身体状况依旧很不乐观,贸然突破很可能会有危险。”

    木青才说道这里,确实自己轻叹一笑:“我明白了。”

    木青的灵识主动离开了谢恨荷的体内,并且在睁开双眼后,也收回了双手。

    谢恨荷闷哼一声,瓜子脸上血污未除,五官再次纠结成了一团,于此同时,只听得咔嚓一声,怀风花和王叶青联手不知的禁制在一瞬间便已告破。

    她俩同时望向头顶,目光似乎穿透了房间顶部,一脸凝重道:“突破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朱雀到来

    当房间内的禁制破碎后,一股浓郁的天地灵气直接充盈进了房间。

    王叶青显然曾设想过这个可能,虽然面色凝重几分,但依旧有条不紊地说道:“我去带她们转移,这里只能放弃了。”

    怀风花纤眉一动,先寻着动静过来的多半是隐谷中人,虽然双方目前的态度还算平和,但王叶青显然不想把大家的动向完全暴露出来,还没等怀风花开口,直接就掠出了房间。

    木青双手放在膝上,看向怀风花道:“修微姐和红菱姑娘暂时还不能下地走动,小姨,你去帮王夫人吧。”

    “这里?”怀风花有些迟疑。

    谢恨荷此时已经进入了突破的关键时刻,在怀风花的印象中,从二品突破一品最快也得半个时辰,到时候隐谷这些人再次面对谢恨荷会是怎样的态度?

    木青此时却没有时间顾及这些,坚定说道:“这里有我,还请小姨将月杉姐她们带回我们的那个宅子里去。”

    “那好!”怀风花肃声道:“若是等下遇到刁难,可以试诗朱雀的态度。”

    “呵~我的态度?”一道冷笑突然在房顶响起。

    本来已经准备抽身离开的怀风花身体一僵,抬头看向头顶,只听见“轰隆”一声,木屑四飞,气劲鼓动,一道红衣身影径直落下了地面。

    朱雀比预想中来得还要快,她抬起下巴,环视屋内,视线在谢恨荷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才看向木青轻描淡写地说道:“放心,不会有人再敢来了,你们想走的就快点走。”

    怀风花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多了几丝古怪琢磨意味,看了木青一眼,便径直离开了房间。

    朱雀就那么简单地站在房屋中间,身上气息放开,并不运转气机,那些灌入房间内的天地灵气似乎都安静了许多。

    木青正要开口,只觉得眼前一闪,一袭红衣已经完全占据了她的视野。

    “你……”

    朱雀抿着双唇,眼里伤过一丝精芒,一只手掌已经朝着谢恨荷的额头落下,木青发现她的动作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好在朱雀这一掌没有用上力气,木青只感觉到有一股神识在谢恨荷身上一转而逝,朱雀便已经收回了双手。

    “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朱雀面具后的一双眼睛,满是冷酷凌冽之意。

    木青眉头一挑,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在刚才那么一瞬,朱雀已经发现了什么。

    “是用地灵根为主新炼制的一种丹药。”木青自然回答道。

    朱雀轻轻沉颌,眼里的锋芒收敛许多,声音却依旧严肃:“所以说,是这种丹药直接解除了截道丹的效果?”

    木青点点头:“如果连你也这么说,那证明确实炼制成功了,这种丹药我取的名字,通道丹,怎么样?”

    呵—-

    朱雀短促一笑,声音里讥冷一笑,居高临下地拿眼睨他道:“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隐谷的其他人,我保证这个消息传回去,你只有死路一条。”

    说着朱雀心里也是一叹,她没想到木青想要脱离隐谷的心思依旧不减,甚至还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走了很远。

    朱雀瞥向谢恨荷,眼里闪过几丝思索,木青心里一动,沉声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打着为我好的目的,做我不喜欢的事情,你最好别打谢姐姐的心思。”

    “谢姐姐?”朱雀斜乜木青,声音里多了几分复杂冷笑,转而淡漠道:“她突破之后,如果不被白虎这个境界的人近身应该发现不了异样,不过她始终会重新暴露出来,甚至被独孤卫知道,你有想好怎么办吗?”

    木青知道自己错怪了朱雀,语气柔软了许多,蹙眉道:“大不了让谢姐姐离开朱雀城。”

    “原来你别我还不会思考问题。”朱雀抬起下巴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就当是作为你送我炼体功法的回报之一。”

    木青对她的办法根本不报什么希望,分出几分心神留意起谢恨荷的突破动静,朱雀冷哼一声,用手指轻轻一点谢恨荷道:“让她加入我的朱雀小组,甚至让那竹叶青也加入我的朱雀小组,怎么样?在我的名头之下,就算传回隐谷,这件事也只能大事化小。”

    木青眼前一亮,朱雀见他表情,“啪”地一拍手,直接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木青抿着嘴无奈一笑,转过头想到芍药如今也算她那小组种的一员,不由点头算是认可下来,“王夫人那里,我会替她答应什么,而就算谢姐姐这里,如果她能不被隐谷发现……”

    木青说道这里微微蹙眉,想到不久前就在这间屋子里的话题,看向朱雀道:“听说我们回来的当晚,就有一封信送回隐谷。”

    朱雀眼里闪烁一丝光彩,转过身去背着手道:“没想到你小子消息挺灵通的嘛,哦不对,应该是竹叶青打探到的情报才对。”

    木青问道:“心里面没有提到谢教官,不知道你知不知情?”

    朱雀转过来轻描淡写,状似无意说道:“你说这事啊,我叫寅二帮我重新写了一份,之前的不满意。”

    “谢谢你,慕容静。”木青裂嘴笑道。

    砰——

    朱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愠怒道:“谁给你的勇气,刚才不是恶声恶气的吗?现在就敢直接叫我的名字啦,真是没大没小。”

    木青捂着脑袋,无奈地问道:“昨晚你不是已经允许我这样喊你了吗?”

    “那也是私下的时候!”朱雀随手向谢恨荷一会,就在她身周设置了一个屏蔽声音的小禁制,转身过来时,作势就要再赏赐这小子一个板栗,最终却是双手撑着摇站直说道:“虽然我跟你小姨年龄差不多,但你以后在没人的时候,要喊我慕容姐姐,记住了吗?记不住就请你吃这个。”

    说着朱雀又是手一扬,木青最后还是没能躲过朱雀的这一击,揉着额头,指了指谢恨荷无奈道:“那请慕容姐姐替我们保密。”

    朱雀恢复了认真神色,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有些懊恼地无言点了点头。

    嗯哼——

    谢恨荷突然闷哼一声,胸膛猛地起伏,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身体就要向地面栽倒,木青眼疾手快,伸手扶住谢恨荷之后,就要向她后背搭上双手。

    “不要随意动她!”朱雀出声阻止,谢恨荷现在身上的气息很紊乱,贸然出手只会害了她。

    朱雀一双眼睛里清光荡漾,这门观冥的瞳术由她施展,还要比才超凡阶的怀风花高明许多。她认真打量了谢恨荷片刻,靠近谢恨荷后,一边出手如风点击着谢恨荷身上的窍穴,一边向木青报出了几个背后的穴道。

    木青没敢犹豫,直接依言而行,在做完这一切动作之后,朱雀刚站起来让开身位,谢恨荷口中“呜哇”地痛苦呻吟几声,便直接狂呕出了几大口鲜血。

    “不用紧张。”朱雀看向拧起一双剑眉已经站起来的木青,抬颌道:“破而后立,这对于任何人都适用,她既然选择一鼓作气地突破,自该有心理准备承受经脉窍穴拓宽时的痛楚。”

    朱雀伸手朝天空一挥,木青满目惊讶地看去,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从房屋顶部那个洞口涌进来的灵气陡然浓郁了数倍,汹汹灵气汇聚成了一个龙卷风暴,径直朝谢恨荷额前落下。

    “我考虑了她的承受极限,给她施加了一个聚灵阵,可以大幅度节约突破的时间。”

    朱雀身上的气息不加掩饰,淡淡的威严就算是已经直面过的木青也觉得有些心悸与陌生,她随意说道:“有我在这里出现,寅一和陈浊他们就算心知肚明,也会知趣地不来打探这里,但这座宅子以后最好不要再住人了。”

    木青点点头,怀风花和王叶青联手打造的禁制,连超凡中期的窥视都能隔绝,但却阻止不了天地大道的正常运行,当谢恨荷选择突破,并且成功引起天地灵气朝这里汇聚而来时,相必城主府撒出来的眼线也已经确定了这里。

    朱雀见木青脸上凝重起来,难得笑道:“不过那你放心,我最近还会待在城东这边,谅他白豪有一百个胆子,也不会愚蠢到直接派兵过来。不过那些没有自保之力的人,你最好安置到其他地方去。”

    人跟人的待遇从来都是不同的。

    朱雀面对慕容隐时,大多时候都是安静地、沉默地、百无聊赖地听着,到了木青这里,却用心了许多。

    木青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显然青云街上的互换人质,朱雀也注意到了柳月杉她们在木青心中也有不一样的地位。

    “不用意外,我能感觉到,接下里安静的时间不会太久,到时候也许就是图强匕现。”

    “这个我能明白,现在看来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安静。”

    朱雀点点头斜乜道:“虽然现在看来你小子的修为确实很垃圾,但该战斗时就该酣畅淋漓地战斗。若是受到其它影响,我可没有上次这种闲心替你操心。”

    说到这里,朱雀自觉暴露了些什么闭嘴不言,木青认真说道:“放心吧,最多半个月,我的实力就能恢复到以前的水准,白豪交给我来对付都行。”

    朱雀美目一亮,看向突然自信起来的木青,心中已经打定注意,要让这小子自己把实力大幅度提升的秘密说出来。

    就在这些,一声大道的无形颤鸣响在两人心中,木青和朱雀同时将目光落向谢恨荷,谢恨荷也在这个时候徐徐睁开了眼睛。

    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木青,于是满是血污的脸上由内而外地绽放出一个充满生机的笑容,“突破了。”

    谢恨荷说着,身上气息一收一放间,一股强大又陌生的气息在她身上绽放而出,因为有地灵根的药力和众多高手的帮助,她这一次的突破,修为直接来到灵生一品的中期,实力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真好,终于可以帮上你的忙了。”谢恨荷心里有些满足地想到,眼里都是笑意。

    可惜她身上的气息在遇到屋内另一个人时就被快速弹开,这才发现屋内多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第三百四十二章:他如是想

    夏日时长,午后最易怠倦。

    样貌清瘦的郎中揉着肩膀,换了半边脸睡觉,等到门口的脚步声到了案前,才抬起了脸。

    他睡眼惺忪里,视线只是在面容木讷的汉子身上扫了一眼,便落在了她身后的妇人身上,双眼顿时睁开几分,来了些精神,左右寻找见,猛然“啪”地打醒了身旁同样贪睡的童子:“去!提两包药来。”

    将手伸进袖子里的木青一顿,童子哈欠连天,撅着嘴拎来两包药,木青眼里不动声色地接过后,才轻轻敲击问诊的桌案。

    “什么事?”郎中肩膀一个激灵,连忙收回自己偷瞄的视线,上半身向后靠在椅背上。

    木青现在没心情跟他计较视线的冒犯,自顾自打开药包,说道:“这些都是最普通的外伤用药。”

    郎中见木青皱眉自觉坐正了身体,多瞧了木青两眼,言语间有些疑惑道:“你有些面生,不过你出去顺便拉个人一问就知道,我老李这间药铺开了几十年啦,药好,价低,从来都是良心药。从来都是卖的低价良心药。”

    “屁嘞,反正也吃不死人。”站在案前的童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既讨厌打扰自己睡觉的师傅,又讨厌随意缠开药包到时候还得自己来绑的木青,催生生地顶了一句,直接把郎中气的胡须起伏,狠狠地瞪了童子一眼:“屁股又痒了不是。”

    郎中站起身,伸手越过桌案要抓,童子小巧灵活直接躲到了木青的身后,伸出个小脑袋更是顶撞道:“师傅你还敢说价格低啊,最近光是这一包药就涨了好几倍价钱,但我还是只能三天吃一根糖葫芦。”

    郎中嘴里小兔崽子骂个不停,坐回位置上苦笑不已,再拿眼看向木青时,轻咳了两声道:“兄弟你也知道最近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吧。物以稀为贵嘛。”

    郎中这个铺子离那青云街不远,侥幸保存了下来,头两天,师徒两人听说青云街上那些店铺老板待在自家铺子里睡午觉都没有几个幸免,直接选择了大门紧闭。

    那一段日子,他就跟周围那些被殃及的人一样,愁得不行,自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但秩序恢复后不过半天,一切就又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家这个药铺第一次出现人满为患的场景,当时他可是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没在那些熟悉的街坊邻居面前咧嘴而笑。

    有钱人受了伤,自然不会来他这座声名难扬的小庙,但光是这些颓丧着脸的穷邻居们,就让他头一次尝试了什么叫作,蚊子腿也是肉。

    这短短的几天,他可能卖出去了几年都不能卖出去的药,那钱更是数得手软。

    郎中摇摇头,得意地从这几天的光景中醒过神来,视线掠过木青身后的女人,笑着道:“听说杏林一条街那边那些药铺更狠,尽逮着有钱人宰,我这一包药不过半两银子,在那边至少得一两黄金。”

    木青目光微动,他和王叶青其实就是从那边过来,知道这郎中的话此时却是真的多。

    郎中这些年虽然医术只学了个皮毛从没有半分长进,但看人脸色拿药的本领早已纯熟,见木青听到这些后,依旧没多少情绪变化,坐直了身体:“难道你家里人有人伤得很严重,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如果是那样我还真没这个本事,你们也只能认栽,去那边被宰了。”

    说着郎中满是遗憾地看着木青以及……她身后的王叶青。

    王叶青当然也易了容,但就算只剩下她往日六七分姿色的面容在搭配上她这凹凸有致的曼妙曲线,依旧让这郎中移不开目光。

    感受到来自这郎中偷偷摸摸却越看越上瘾的目光,她虽然答应了让木青一人出面,还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木青易容后木讷的脸部线条这个时候才松动一丝,拿出袖子里的单子,闷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进了药铺不问诊就卖药的,这单子上的药你照着抓就行。”

    郎中老脸一红,讪讪解释道:“虽然早看出了公子面生,但要知道这些天死伤了不知道多少人,我这不是下意识地就以为你跟他们一样了吗嘛。”

    出了药铺大门之后,木青被午后热辣的日光射得眯起了双眼,他和怀风花保持着默契没有说话,直到进入一条僻静小巷,确定无人跟踪后,怀风花才出声问道:“还要去那边看看吗?”

    “就不去青云街了。”木青摇了摇头,声音里有一丝郁结:“夫人你不是确定了吗?”

    王叶青点点头:“刚才这家药铺应该是离青云街最近的一家。”

    “就算不是也不重要了,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这里外伤药卖得如此紧俏,想来受到波及的人比预料得要多上许多。”

    小巷里木青在前,王叶青在后。王叶青加快两步,和木青并肩而行,平静问道:“你是在自责,觉得自己害了他们?”

    木青抿紧干燥的嘴唇,感受着其中轻微的刺痛,虚眼不确定道:“打起来了,怎么可能顾忌那么多,不过事后总会觉得确实伤害了他们。”

    怀风花听了前半句轻轻点头,等木青后半句说完后,沉吟片刻才认真问道:“你不仅让一些人无家可归,甚至害死了一些人,但如果还是当初的情景,你会怎么做?”

    “我会主动引诱季修往城外跑?而不是引去青云街。”木青蹙着剑眉,迟疑道。

    “那你大概率死了。”怀风花一双狭长眼睛显得有些明亮:“这里只有你我,你应该明白,在你和张之远那件事之前,白豪就盯上了你,他之前步步为营,突然加速手段,我猜他极有可能是想在隐谷的反击到来之前,抓住一两个真正够分量的筹码。”

    王叶青点了点自己,接着一笑道:“至于你,我看若是那天你脑子犯楞,倔劲儿上来,没有寻求白虎小组的帮助,他绝对不会介意暴露实力也要杀掉你。”

    木青默然。

    王叶青说道:“如果当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或者自己珍视的人受到伤害,还有犹犹豫豫,在所谓大义面前挣扎迟疑,那只会让我看不起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

    木青自嘲一笑:“大概是我六七岁开始就一直在看见死亡吧。”

    王叶青微微一叹,自然知道木青是说他在隐谷的经历,眯眼道:“弱者在强者眼里都是蝼蚁,他们不会去可以针对,但真若那天不小心踩死,那也就那样,也许只有你这小家伙会想这么多。”

    “夫人觉得,那些百姓都是蝼蚁,我们伤了就伤了?”木青挑眉问道。

    王叶青摇了摇头,后面却又点了点,认真说道:“我们亦是从千千万万的蝼蚁中来,不过是个大一点罢了。我们的道又不是邪魔外道,自问本心即可。”

    “自问本心……”木青呐呐道。

    “你有想过伤害他们吗?如果是无意伤害了他们,又何必一直纠结于此。”王叶青说道。

    木青一双剑眉向两边扬起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放下来,他觉得王叶青的话没有错,但又觉得哪里不对,还是王叶青替他提出了这个问题:“你是觉得就算是无意伤害了他们,也应该尽可能地去补偿?”

    “对!就该这样!”木青双眼一亮。

    王叶青摇摇头,语气严肃道:“好人永远比坏人难做。”

    “你觉得有没有人会混到受伤的百姓中去,就等着有没有你这样的好心人出现?这一路过来,光是被我们发现的城主府暗桩还少了吗?”

    王叶青还有许多未尽之意,在她心中最让人受伤的某种可能,都不用去考虑白豪似乎有什么阴谋诡计,单纯就是木青去做了去帮了他们,那些人最终对他的怨恨不减反增。

    他们会咬定是木青造成的这一切厄难。

    人性从来经不起多少琢磨。

    王叶青身上有丝丝道韵流转,平静说道:“我们从他们中来,但当我们踏上真正的修行大道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如今虽然能够发挥出超越灵生境的实力,但只有你真正地突破后才会知道,我们终究与凡人不同了。”

    这就是超凡么?

    木青微偏着头,目光随着脚步在墙壁上那些斑驳的苔痕上移动,想到这些天听到的传言,青云街一战,他也已经成为了被雷神惩罚的罪恶一方,说他是清溪河里修炼百年大蛇的有之,说他是投河的书生怨魂有之,各种鬼怪志异,却很少有人听到所他们是人。

    对于那些百姓来说,恐怕能够御剑飞行的就是从天上下凡的剑仙了吧。

    木青想到这里,蓦然一笑。

    王叶青转身来,一双眼睛清澈透亮,似乎想看透他心中的想法。

    木青心中确实感慨良多,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谢谢。”

    “终于想通了?”王叶青轻声问道,指尖擦着墙壁而过,“这人从生来就是自私的,没有一个人不例外,不自觉的人那是因为还没有遇到真正痛苦的选择。”

    木青吐出一口浊气:“夫人实乃良师,修道之人顺应本心绝对无错,既然烦恼未来何必自扰?”

    木青其实是突然想起了刚才在药铺之中被他忽略的一个细节,那个方子上罗列的药材,是怀风花给的,但王叶青后来却去掉了几样。去掉的这些药材并不名贵,他打开的药包里就有。

    有些事情,尽力而为,但求问心无愧变好,至于那些还没到来的假设,就让它们通通滚蛋吧。

    只要自己足够强大,任何人都休想伤害到我身边的人。

    木青如是想。

第三百四十三章:风雨之前

    日光微倾,巷子内多了几分阴影,却并没有给行走在其中的人带来一丝阴凉。

    木青估计现在已经过未时,想起一事,轻声道:“朱雀叫我们今晚都去她那里,夫人的意思如何?”

    王叶青平淡道:“应该是隐谷的回信到了吧。”

    木青点点头:“朱雀说他们一直争执不下,现在看来大概是有一个统一的结果了吧。”

    王叶青突然问道:“知道你身世的人多吗?”说完她还加了一句:“隐谷内。”

    木青摇头道:“除了朱雀,他们应该都不知道。”

    “那还行。不过接下来你与他们一起行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木青这个本该寂寂无名的小子已经频繁出现在隐谷来往的信件当中,隐谷内不知道有多少双视线落在木青身上。

    王叶青有些看不透陈浊的心思,直觉如果被对方知道了木青的身世,木青绝对会陷入进未知的泥潭。

    木青是前城主林霄的儿子,这样的一个身世之谜,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隐谷现在的那些青壮派恐怕也不愿意听到。

    木青能体味到王叶青话里的担心,没有多少情绪道:“夫人放心,我只是做我该做能做的事情。”

    王叶青摇头笑道:“你觉得他们会听你怎么说吗?还是会看你怎么做?”

    她留给木青回答的时间很短,所以自己给出了答案:“他们只会按照自己的习惯思维来判断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当青龙白虎那些人突然发现,你会妨碍甚至阻止他们施展报复时,情况会变得很不一样。”

    木青一双剑眉微微蹙起,觉得王叶青把事情想得太过糟糕了一点。

    王叶青看他神色,认真提醒道:“现在的你,在他们眼里是一个尚能可能控制的刺头,真到了某种对立时刻,来几个人把你所做的事情一件件推出来,我想他们也决不介意联手除掉你。”

    木青脚步不停,眼睛里露出几丝坚定,自己想要脱离隐谷的打算一直未变,早晚会与隐谷大打一场,不过……

    他想起那袭红衣,说道:“目前有朱雀在这里,他们应该不会太过针对我才对。”

    “替谢恨荷隐瞒踪迹,炼制出通道丹,还有你的身世。”王叶青和他并肩而行,明亮美目看着前路,井井有条地说道:“因为你一直以来就是这种态度,单独是上面的某一件事,因为你和朱雀现在的这层关系,你应该都不会出事。”

    王叶青的声音突然停顿下来,转头看了过来。

    木青目光轻动,思索后沉吟道:“夫人想说的是,真到了所有事情同时被爆出来的时候,一切都晚来了吗?”

    王叶青抿起的嘴角微翘,道:“你要知道,隐杀几人是能够相互制约的,如果真到了这种局面,性子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证明那些人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木青在心里这样想着,不由感激地看向王叶青:“夫人放心吧,我近来做事会低调一些。”

    王叶青莞尔道:“你能明白就好,毕竟你也是我们的盟主不是,你如果有我看着还出了事,我可对不起她们。还有……你这门修炼元神的法诀实在珍贵,就算是按照我们刺客的那一套规矩来,我得替你杀多少人。”

    木青眼里也露出一丝笑意,“我不需要夫人做这些,我不在朱雀城的时候,大家全靠你的保护。”

    王叶青眼含古怪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子不会是在说反话吧。”

    “我哪敢啊……”

    王叶青本就对没能保护好大家有些愧疚,木青恍然想到这一点,连忙补救道:“夫人放心,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向我提出来,我就算没有,但不代表别人也没有。”

    王叶青一双妙目在木青身上上下扫视,从锦官到朱雀的一路同行,她已经确定这小子一定是一个身负大气运之人,身上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她见木青脸上有几分得意和一丝克制,反倒没有顺着木青自己露出来的秘密一角追问下去,而是眼含深意地看着他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修行上有什么需要的,我可就直接提了。”

    “嗯,没问题!”

    ……

    ……

    在木青二人隔了不远的一条大街上,葛山面无表情地听着手下的汇报。

    凉棚里的小桌旁,正说话的手下,一边擦着汗水一边看着他那上下跳动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自己倒吧。”葛山将喝得一干二净的茶碗递给了手下,手下一脸受宠若惊地接过,他等手下脸喝了几碗后,才颇为平淡地问道:“你说青云街那边的药铺去了一对面生的夫妇?”

    “是的大人,那郎中还没等怎么套话呢,见我一进去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手下恭敬地捧着茶碗反倒桌边,说话时眉飞色舞。

    他们焚息这些下层胥吏,在葛山到焚息的第一天,就开始打探葛山的喜好,可惜还没想好怎么套近乎呢,就被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到。

    这大夏天的,烈日炎炎,脚底板烫穿不说,他们还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回收集情报,正要是碰到了能把青云街毁成那样的正主,那只能看纳头便拜能不会侥幸偷生了。

    所以被安排到这边的许多人,干脆藏到一处阴凉地磨洋工去了。

    手下想到这些,开始暗自窃喜,虽然他也在偷懒,但他总归提供了一个消息不是,说不定被这新来的大人看对眼了,那还不是前程一片发达……

    想到这些,这名手下的腰杆像是得了大病,越来越弯。

    葛山双眼只是斜乜了这名手下一眼,他常年投身军伍,对这种趋势逢迎的谄媚姿态十分厌恶,但却能做到脸上赞赏一笑。

    “那你追上去了吗?”

    “这,这……,属下一得知这个消息就连忙来报告大人。”

    这名手下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药方递给葛山,“大人叫我们留意附近的各种药铺,下的这一次多留了分心,叫那抓药的童子,把那对夫妇采买的药材都记了下来。”

    葛山视线在药方上一扫,眼底神色郑重了几分,坐正了几分,“在具体说说那两人的样貌。”

    手下欢天喜地地零赏而去,葛山站起身来时,身边已经多出了一名执剑护卫。

    葛山对这名护卫的态度要随和真实许多,将手中的药方递给他笑道:“我自认得其中几味药材的用途,你帮我看看。”

    这名护卫接过后,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平静道:“都是些性温补血的药材,但这并不是某一个方子,更像是几个方子里需要的普通药材。”

    葛山听出了护卫的言下之意,笑道:“意思是这对夫妇的问题很大。”

    护卫沉吟道:“在情报收集中,很多事情就算是亲眼看到也不一定就是内情。这一男一女两人,嫌疑比较大。”

    “情报收集确实不是我的强项,我也知道焚息这些年收到了不少假情报,你觉得还能找出那对……那两人吗?”

    葛山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在一瞬间,脑中就闪过许多关于此人的信息。

    在刑左离开焚息之后,最有希望的担任头目的本该是面前这个男人,谢修。

    但如今天不遂人愿,就算是侯义勇死了,却又换做他来坐这个位置。

    如今朱雀城的局势很不乐观,他必须获得焚息内部的有力人士的支持。葛山其实最早想到的就是谢修,但也最早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知道从哪里听过这么一句话,一个经常换老大的地方,如果老二却一直不换,这样的人一定是一个城府足够的能力也足够的人。

    他和谢修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一个立场。

    当最让他惊讶地还是,谢修主动释放的善意,比如暴露自己已经二品的修为,以及在朱雀城根植多年的势力背景。

    原来他是那个“墙头蟹”谢家的人。葛山当时油然而生了这样一句感慨。

    至从,两人如今的关系已经快速融洽,葛山在许多问题上,都当着谢修的面处置,也正是在这相互试探的过程中,葛山隐约知道了谢修的意图,而谢修也试探出了葛山此时的底线。

    凉棚边缘,谢修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地上的阴影,闻言转身看着葛山的眼睛道:“你也应该知道,就算是找到了他们的线索,又能如何?我们知道,这些下面的人在性命攸关的事情上从不迟顿,他们为什么出人不出力。”

    正此时,从不远处青云街方向有声响传来,是断断续续的唢呐声。

    “你听,已经死了很多人。”谢修说道。对于自幼就在朱雀长大的他来说,这些人都算是他的乡亲。

    “我们都怕死。”葛山不置可否地一笑,没有在询问谢修意见的意思。

    谢修态度平和了许多,迟疑一阵,还是开口道:“我这里有件事,希望你能帮我查一下。”

    木青站在光亮的

    朱雀昨天离开时,提醒过木青,下午是隐谷会有回信,应该能够将接下来的行动完全确定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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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下的刺客介绍:
修行是为了什么?
在他六岁被抓去隐谷后就有了答案。
作为一名刺客,他学的是杀人技,爱,就爱得彻底,恨,就恨得凛冽。
恣意行事,无愧本心!白日下的刺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白日下的刺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