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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水煮茶     白日下的刺客txt下载     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密林鬼蜮(三)

    “呲——”

    一剑横扫,一剑斜削,许左与耿介持剑相对,一时间竟然不分上下。

    他们手中的长剑此刻并没有完全碰到一起,两把长剑各自催吐的青黄剑气相互交缠,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撕拉声。

    突然,一剑如奇花绽放向耿介后背刺来。

    “哼!”

    耿介手中长剑上带着剑气突然汹涌了起来,他与许左的长剑猛力交错,借着其中反弹的劲道,立马向左横移跨步,右臂发力向后回环一带,剑身缠绕旋转,剑尖则挽出了一朵剑花,直接将身后刺来的长剑卷进了自己的剑招之中。

    “咻——”

    却是许左劲起脚跟,剑走直线,直接飞刺向了耿介的后背。

    “师妹后退!”

    他见白嘉禾偷袭不得,反而被对方缠住了剑峰走势,几招下来已入险境,心生一计打算围魏救赵,逼迫耿介放下针对白嘉禾的杀招。

    “去死!”

    耿介把牙一咬,虽然被前后夹击,但是手上剑招仍然不换不乱,拼着负伤也要先解决掉一个。

    他手腕发力,劲气生发,剑尖向后一勾,直接就将被缠住的白嘉禾连剑带人扯了过来,空出来的左手直接一掌击中了白嘉禾的腹部。

    “噗——”

    白嘉禾长剑离手,被耿介一掌击中气府丹田,一口鲜血直接就喷了出来,整个身体弓在一起倒飞了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许左见师妹中招,心里一狠,直接运转起了百草剑诀,只见他手中长剑如秋霜狂卷百草一般,黄色剑气慕然脱离剑身,以快上十倍的速度刮向了耿介后背。

    而黄色冰寒的剑气未至,许左手中的长剑又是凌厉地几抖,又有几道剑气生发射出,如秋后霜落百草般凌厉肃杀。

    这一招“秋霜”正是取的秋风过后霜打百草的疯狂凛冽之意。

    “撕拉——”

    耿介才把白嘉禾击飞,“秋霜”剑气已然迅猛地刮破了他后背的衣服。

    他能感受到后背那一片如同秋寒天地般的刺骨冰寒,明白对方已动真格,使用了他们剑修的立身根本——真气剑元。

    对方的剑气刮来得实在太快,耿介已经来不及转身,于是他直接持剑向后,由下而上一撩,口中则高声喝道:“道生剑一。”

    话一出口,只见他后背的那片区域宛如自成一片天地,凌厉得秋霜刮入这边片虚静天地之后,相互之间的剑气如同大道磨蚁,直接消散在了空中。

    “噗——”

    强行提起太虚剑元,后背又被剑气余波刮得鲜血淋漓,耿介伤了血气,身体向前翻滚之后,这才正面面向许左。

    许左见耿介暂时气血翻涌,脚下用力,这时才有时间跃至白嘉禾的身旁。

    “师妹,你没事吧?”

    许左将白嘉禾扶了起来,心神则一直防备着耿介。

    剑修之间的厮杀,有时候就是一个不注意就会人头落地,由不得许左不小心翼翼。

    就在一刻钟之前,他还带领着小组一路穿林,走在最前面。

    本来一直无事,他都以为是自己多虑了的时候,异变陡生!

    整片密林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大石,波涛随之倒卷。

    后方密林之中突然就响起了迅疾猛烈的空气爆音,那是军用强弩发射时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然后便是他们所有人都进入了对方的射击范围之内。

    许左宁愿自己的猜测永远都只是猜词,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大家已经落入了圈套,他看清了当前的形势后,明白了自己最该做的就暂时放下身边的队友,去救白嘉禾!

    于是就有了他和耿介战斗到一起的画面。

    许左扶起白嘉禾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对方体内的气息上下虚浮,开口劝说说道:“师妹,你接下来不可再动气了,不然你丹田气府的震荡会更加剧烈。”

    白嘉禾摇了摇头,抹掉嘴角的鲜血说道:“师兄,对方包围圈已成,我们只能拼死一战,况凡柔姐姐他们已经陷落于毒手,我实在是不想再逃了。”

    对面的耿介算是老熟人了,许左和对方早已交手过几次,双方对各自的剑招真意还算了解,谁也奈何不了谁。

    所以就算对方的包围圈已成,许左也自信自己能拖住对方让师妹先行撤退。

    可让许左万万没料到的是,白嘉禾现在竟是抱着这种赴死的心态。

    他皱着眉头,眼中略过一丝失望,认真地看着白嘉禾说道:“师妹你这就要放弃了吗?那大家的牺牲还有什么价值呢?你听,前方的同伴还在跟对方拼命,你不应该辜负了大家的好意,我拖住耿介,给你向后撕开条口子,往后逃,知道吗?”

    白嘉禾看到了许左眼中的失望之意,眸子一暗,正开口说道:“师兄。”

    却突然止住转而高喊:“小心!”

    原来是耿介平复翻涌的气血之后,见许左正分神背对着自己,直接就是一剑偷袭刺来。

    白嘉禾见耿介人已在空中正持剑刺来,脚下发力正想使出“绿叶迷踪”带着许左脱离剑气笼罩,丹田却是一阵剧痛,只能咬牙一掌将许左推了出去,而自己则被耿介一剑刺中香肩。

    “师妹!!!”

    许左眼看师妹中剑,吓得肝胆欲裂。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真气剑元汹涌而出,怒道:“秋寂!”

    只见许左以腰带臂,肩松臂活,以腕助力,剑元满贯剑体,直接飞上高空后,由上而下向着耿介当头劈下。

    “轰——”

    “秋寂”是百草剑诀第二式,与许左之前所使出的第一式“秋霜”截然不同,剑中真意与剑元凝聚守一并不外泄,当许左双手持剑从空中劈下时,风爆声竟是响彻密林。

    “道生剑一!”

    耿介体内可供使出太虚剑诀的剑元已是不够,他只能再一次勉强使出太虚剑诀第一式“道生剑一”,可这一次所生成的虚静剑域却是被许左那把并没有泄露一丝一毫剑气的长剑直接破开。

    两把剑竖劈横档直接相交,耿介膝盖一弯,许左愤怒之下使出的“秋寂”此时才突显出其威力,只见本来蕴藏在剑中的那一丝秋后霜落观百草的萧杀寂寥剑意直接犹如实质,穿透了耿介手中的长剑,对着已然跪倒在地上的耿介迅猛劈下。

    此时的耿介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整张脸皮被破开的钻心刺痛,他闭上眼睛再无还手之力,心里悲鸣:“我命休矣!”

    然而他并没有死成,只听得空中同样响起一声轻喝:“道生剑一!”

    沛然的虚静剑域如同大雨瓢泼而下,竟是在“秋寂”剑意将要深入血肉劈开耿介头颅之时,让其陷入泥沼疯狂震颤却不能再深入分毫。

    “大哥!”

    耿介感受到了这股比之自己宏大百倍的剑意,睁开的双眼里劫后余生的喜悦狂涌,却是全身脱力直接仰面躺倒在了地上。

    此时,正踩在一把黑色飞剑之上离地三丈有余的来人,正是天狩二档头,耿介的大哥耿剑,江湖绰号“黑曜剑狂”。

    耿剑一袭绣着金边木槿花的黑色剑装随风飘动,他手掐剑诀居高临下地看了耿介一眼,语气冰冷地说道:“废物。”

    说着他手中剑诀一变,并指向下竟是不靠脚下飞剑也射出了一道沛然莫敌的强悍剑意,直接对着身陷剑域而快速颤抖的许左而去。

    “噗呲——”

    许左强行调起体内最后一口剑元,以手中之剑将周围虚静剑域划开一条小口子逃了出去。

    来者耿魔头是连他师傅怀草诗也只能尽量拖住而正面不敌的剑道狂人,剑心早已有成,已经达到了不需要通过手持利剑,只需要手掐剑诀就能够射出真元剑气的地步。

    许左心知自己不敌,踉跄地奔至气息虚弱的白嘉禾身旁,抱着她头也不回地就向后方密林逃去。

    “废物留下打扫前面战场,我自去取他们性命。”

    耿剑话才说完,整个人在半空中已如游龙入海般,一头扎进了后方的幽暗密林。

    爬起来的耿介就算感觉到大哥已经离开此地,但是嘴上仍然不敢怠慢,连忙低头听令道:“是!二档头……”

    直到耿剑的气息真的走远,耿介这才敢抬起头来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呐呐道:“大哥的‘逍遥游’也是越发的远游如心了,看来跟了那身法出神入化的女人一路,虽然没有抓住对方,但是激起了大哥的好胜心啊。”

    耿介叹息着摇了摇头,自己的这位大哥在追求大道时永远都存着一颗与人争锋的心思,难怪剑道精进如此之快,恐怕已是二品巅峰,才跻身三品的自己就连刚刚那小子都敌不过,确实远不如他啊。

    ……

    密林后方,离许左战斗地点不是很远的位置,有一块黑黄色的大石。

    此时,早已将现场清理干净的木青,正靠在这块大石头后面,认真地翻看着自己的收获之一,一本约有三寸厚的兽皮书,书的封面赫然用古文写着四个大字:万毒真经。

    刚刚就是因为这本兽皮书的阻挡,木青的剑尖才没能刺出曹沫的胸膛。

    而在得到这本书的第一时间,他就用来确认了毒气篇中关于万毒心经的运转法诀是否有误,因为至从学会了这门心经之后,他就更倾向于使用万毒青气了。

    在确定了自己从曹沫口中听来的毒气篇没有问题后,那一叠墨迹尚干还躺在怀里的毒虫篇和毒药篇,他也就不想再花时间去探究对方做没做手脚了,毕竟真正的《万毒真经》已经被自己拿在了手中,去为一个本就该死之人去求证有没有被冤枉这不是木青会去做的事情。

    此时的他,悠哉游哉,心里想着有的没的,却是翻到了刚刚做了记号留有折痕的这里,毒虫篇关于魇虫子母蛊的记载。

    说来也是惊悚,早在一刻钟之前,就在他清理现场,俯身去搜刮战利品的时候,一条表面光滑、尾部生有两条金环的黑色虫子,直接从曹沫的眼睛里钻了出来,等他以防异变跳开后,又在滚落在一旁的林田脑袋上发现了一条虫子,只不过那条虫子泛着淡淡的金光。

    木青之前曾亲眼见识过曹沫操纵这些虫子的厉害,马上反应过来这就是对方口中,能够控制宿主甚至将宿主变为傀儡的魇虫子母蛊。

    木青当时正翻开《万毒真经》准备现学现卖一回时,魇虫母蛊就已经将子蛊吃掉了。

    于是他刚才只是浅短地学习了一下如何喂养,便运气于指尖,将一滴蕴含万毒青气的血液喂食给了魇虫母蛊。而不过片刻,魇虫母蛊通体颜色变得更加黑亮,并且又多出了四条依次渐深的金色虫环。

    想起这事,他瞥了一眼一旁的一个包裹,魇虫母蛊此时就被他粗暴地仍在其中的一个木头盒子里。

    他想了想觉得魇虫母蛊还算一个不大不小的助力,便将目光重新投回了折起来的这一页记载上。

    “每逢盂兰盆节,于圆月高悬月精最盛之时,在自然山野中取毒蛇、蜈蚣、蝎子、蜘蛛、蚰蜒等十二种毒虫置于大缸,于下一个月的圆月之时,寻一处入梦人家再口颂祈祷,让这些毒虫经历过相互吞噬融合后改变形态颜色,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便成了魇虫母蛊。”

    魇虫母蛊属于蛊虫两脉之中的“龙蛊”,生而无足,幼年期体表为浅黑色,随着成长颜色会加深并生出金色虫环,虫环的数量则代表着母蛊最多可以繁育的子蛊数量,当魇虫母蛊进入真正的成熟期,最多可以产生十二条虫环,繁育出十二条魇虫子蛊。

    魇为梦鬼,子蛊植于他人体内,可以通过母蛊在宿主入眠时潜移默化地篡改他人的精神思维,最终变为听命于养蛊之人的傀儡。

    若是母蛊因为没有养蛊之人的供养而死亡,子蛊和宿主则会自动死亡;若是宿主死亡,子蛊一般会在得不到供养的一个时辰之后死亡,而子蛊死亡之后,母蛊会马上感知,并且可以补上空缺,再生一条魇虫子蛊。

    另外,还存在着一种特殊情况,若是养蛊之人和宿主同时死亡并且离得较近,母蛊会将子蛊唤出来吃掉以维持自身的生命。”

    木青全神灌注地看完这一段之后,明白了刚刚为什么会发生那种情况,便站了起来,拿起了傍边的一个小包裹,包裹里是除了那装着一条虫的盒子之外,还有另外的收获:四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

    因为此地并不安全,所以木青现在并没有急着打开它们。

    “奇怪,我记得不久前那边好像战斗得挺激烈的啊,双方应该是旗鼓相当才对,怎么就没动静了?难道我看书看了很久?”

    木青揉了揉脖子,一边在脑海中思忖,一边将真气灌注于耳后翳风穴,留意着周边密林的动静。

    “嗯?”

    就在木青才听到破风声不过须臾,他的视野中已经出现了三人。

    众人成犄角之势站定,一时之间面面相觑,相互敌视着。

第三十一章:密林鬼蜮(四)

    许左的掌心抵在了剑柄上。

    木青的目光直接略过许左的动作落在了白嘉禾的脸上。

    耿剑真气还算够多,踏剑浮空俯视着脚下所有人的神情动作。

    气氛一时之间显得有几分诡异,众人你观察我,我观察你,就是没有人率先开口打破这种诡秘。

    二品的耿剑觉得不说明立场的人就一律当敌人看待,反正剑在我手,一切都只会是小意外。

    三品的许左觉得木青一定是对方的人马,不但拦住了自己的退路,最关键的是还一直盯着师妹看。

    而三品的木青呢,觉得林子还算大,自己还算倒霉。

    当然,他确实一直将目光落在白嘉禾的身上。

    白嘉禾因为强行运气,丹田震荡受损,虚弱的她也感受到了现场那股窒息的一触即发的危险,她轻声地说道:“师兄,快放我下来,你能走就走,别管我啦。”

    她头上的锥帽不知道是何时掉落在了何处,但木青通过对方的衣服和身形还是认了出来,这位虽然脸色苍白但是难掩绝色的美人,就是之前自己留意过身法的那位。

    “没听芍药说她还有位师姐啊……”

    木青有点头疼,事情有点棘手,没遇到就算了,遇到了自己能不救吗?

    关键在于那个一直在空中踩着剑装逼的家伙,怎么处理是个难题啊。

    木青脑子里飞速地想着破解僵局的办法,他没注意到自己盯着白嘉禾没有移开过的目光,被许左看在眼里,就成了一副痴汉色迷迷的神色。

    许左将白嘉禾轻轻地靠放在一颗树下之后,转过身来扫时了在场两人一眼。

    此刻天地具寂寥,唯有一剑作伴。

    只见他身静如树桩,双脚微分与肩平齐,右手持剑平抛在前,左手二指并拢轻轻一抹,剑鞘受力,直射而出,竟是深深地插入了一旁的树干之中。

    长剑出鞘之后颤鸣不已,仍旧漂浮于空中。

    这一幕自然引起了耿剑的注意,他点了点头,用着赞许的目光看着许左说道:“我辈剑修,莫向外求,只求手中剑与心中剑能够形神合一,你能够在三品之境就能够以心御剑,达到剑心通明,确实不错。”。

    原来是在此等危急时刻,许左心中所散发的悲寂萧杀之意与所学《百草剑经》中寂寥萧杀之真意相互交感,使得此时的许左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心剑状态。

    许左低头向后瞥了一眼,将身前长剑螺把直握在手,剑尖朝向木青,抖落出几朵剑花,沉稳说道:“你们要打就打,还想等什么?”

    耿剑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资格死在我的剑下,我这就成全你。”

    说着轻踩脚下长剑,使其竖立伴飞身侧,转瞬之间如鹰隼一般就扑击到了许左的面前。

    此时的耿剑左手掐剑诀,右手握长剑,许左不敢大意,连忙提起全身精气神应对。

    却不料耿剑一直没有忘记谁才是优先级最高的目标。

    只见他左手剑诀射出的青色剑气,快如风刀,临到头来竟是擦着许左的脸颊射向了另外的方向,而那个方向正是摊靠在树下的白嘉禾。

    许左刚刚肩肘腕同时发力,由下而上地使出了一招最基础的搅剑式,剑身搅动刚好形成了剑圈,他还以为自己侥幸躲过了对方的第一击。

    可等他向白嘉禾那里分去目光时,直接吓得肝胆欲裂心脏停跳,退出了刚刚那种剑心通明的玄妙境界。

    原来对方的第一击根本就不是针对自己的,快若奔雷的青色剑气竟然是射向了早已无力躲避的白嘉禾。

    “师妹!!!”

    许左正欲舍身扑救,以自己的后背去接住那一道青色剑气。

    不料耿剑竟然想一击竟全功,根本不给他留这个机会。

    只见还呈扑击之势的耿剑嘴角轻佻,拿着未出鞘的黑曜长剑向下一点,竟是直接点中了许左手中长剑的剑身中心,使得他的搅剑式难以为继,甚至是脱身不得。

    对于一直在追求剑道更高处的耿剑来说,基础剑招十三式,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它们每一招的持剑姿态、发力部位、使剑方向、剑尖轨迹,甚至是剑招的克制点早已经深入骨髓。

    以至于这轻描淡写的一击,就如同打蛇打在了七寸,扼制住了许左的剑招和身形,直接击碎了他最后的那一点希望。

    “哈哈,终究是嫩了点。”

    “不——”

    “哎——”

    就在那道青色剑气快要射入白嘉禾的心脏时,叹了一口气的木青动了。

    只见他脚下用力身法一出,却是赶在最后一刻将白嘉禾的小命从青色剑气下抢了过来。

    耿剑注意到了木青的插手,他眉头微皱,脸色冷漠,浑身的杀意突然凝如实质。

    他决定速战速决不再逗弄许左,身上的真气如狂涌,持剑的右手用力一刺,竟是直接以剑鞘击断了许左手中的精钢长剑。

    而后黑曜剑鞘去势不减,又迅猛地钝击在了许左的胸口,使得对方直接倒飞了出去,彻底地丧失了战斗力。

    耿剑等确定了许左已无再战之力后才转过身来,他眯着眼睛,平静地看着木青说道:“臭小子,你也想死吗?我不介意送你去与他们作伴。”

    木青这时还在跟白嘉禾那如同受伤幼鹿般处处可怜的大眼睛对视呢,感受到耿剑这平静话语中所蕴含的那股浓重杀意后,他抱着白嘉禾又后退了百步这才抬起了脑袋。

    面对耿剑那如同杀人飞剑的眼神,他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前辈说笑了,我这大好-性命可不想白白浪费了。”

    耿剑冷漠地说道:“你最好马上报上自己的名字,不然等我一剑削掉你的脑袋后,就不知道该刻点什么在你脸上了,毕竟花脸不方便你的亲人为你收尸。”

    通过刚刚的观察,对方二品修为的实力暴露无遗,毕竟不是谁都可以踏剑浮空这么久,并且手掐剑诀就能直接发射剑气的。

    木青最近才纯炼了万毒青气,正想试试自己的实力到底处在什么水平。

    于是他剑眉一挑,平静自若地说道:“晚辈曹白芨,邀请前辈赴死。”

    “哼!倒是生得一张油嘴滑舌,那就让我来给你削掉!”

    话音才落,也不见耿剑如何动作,他手中的黑曜长剑直接凭空出鞘,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直射木青。

    木青不敢大意,他嘴上虽然轻佻,但心里已经做好了拼尽全力的准备。

    可当他真正直面那把向自己飞来的黑色长剑时,他后悔了,他发现自己确实不应该低估一位二品剑修的实力。

    那把黑色长剑就像是一条带着天道威亚的黑龙,一旦被其深瞳中的剑意锁定,自己的心里竟然产生了“放弃抵抗原地等死”的念头,身形早已动弹不得。

    木青细数自己踏入修行以来的过往,这种真正的剑修风采都是独一份的风景。

    这种感觉实在玄之又玄,已经上升到了他不曾领略过的剑道真意了。

    木青的眼眸雪亮,万毒心经开始了全力运转,他要好好领教一番!

    而木青不曾领略过的剑道风景正是太虚剑诀第一式“道生剑一”的剑道真意!

    《太虚剑经》共分为两个部分,太虚心经修真气剑元,太虚剑诀悟大道剑心。

    《太虚剑经》扉页即讲:太虚,道大而虚静。

    此中剑道真意是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太虚剑诀里的第一式“道生剑一”取得就是大道初生时的那份虚静之意,是以这太虚剑诀第一式并不是直接攻击敌人的剑道杀招,而是一种令敌人陷入泥沼的剑道领域。

    如果没有这本《太虚剑经》,就算耿剑作为剑修进入修士行列,他那“黑曜剑狂”的名声也不会如此响亮。

    如果《太虚剑经》不是当经天子所赐,本来一心追求剑道更高处风景,心无旁骛的耿剑,绝对不会来当这什么天狩二档头。

    耗费多年光阴,他只想尽快完成自己对陛下的承诺,然后再去追寻心中的大道。

    是以面对从自己剑气下救走一人的木青,愤怒的他直接用上了全力。

    多日未出鞘的黑曜剑再一次出鞘,不忌于饮上这无名小卒的几口鲜血。

    此时,陷于对方的虚静剑域之中,干瞪着双眼的木青,就像一根枯槁的木桩,等待着黑色长剑的插入。

    终于,当木青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黑色长剑上的纹路之时,万毒青气在筋脉中沸腾了起来。

    他的身形恢复了正常,轻功身法暗影浮游第二式“浮游天地”直接催生到极致,这才脱离了对方的剑域。

    “砰——”

    黑色长剑插入了泥土。

    “呼——,好险。”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啊,我还以为自己凭借万毒青气能与二品一战呢,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木青一脸后怕的感叹道。

    木青有一把杀过不少人的短剑,但他并不是真正的剑修,是以他并不明白,一位剑心有成的二品剑修是多么的恐怖。

    虽然论持久消耗,耿剑体内的真气剑元会不如木青体内的万毒青气多,但是剑修从来不是打什么消耗战的,他们配合真气剑元使出的剑诀,招招只为杀敌。

    踏上修行之后,一个人选择的大道不同,真气的多寡有的时候也决定不了最终结局。

    因为剑修一道,剑元、剑诀、剑心,剑心才是通向大道的根本。

    剑元配合剑诀是能杀人的一招,而若是这一招之中蕴含了剑修剑心中领悟出的剑道真意,就将会变成能够杀死人的一招。

    耿剑不是体质特殊的天才,但他的剑心却已经大成,若不是真气剑元累积的不够,恐怕他早已站在皇朝修行者的顶端。

    “哦?竟然在我用上黑曜剑后的‘道生剑一’下躲过去了?看来你并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耿剑对着激射进木青刚刚所站之地的黑曜剑遥遥一招,长剑已然在手。

    他手持黑曜剑,就像划开清波一般对着木青写意一指:“再来!”

第三十二章:密林鬼蜮(五)

    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是为逍遥。

    此时有风来,耿剑顺势使出了身法“逍遥游”,顺应自然以身化风,竟然是转瞬之间就来到了木青的面前。

    他手持黑曜剑,肩背后发再用力向前,手臂与整个剑身呈一条直线,直刺向木青的面门。

    木青这边堪堪偏头避过,耿剑不以为意,他身法圆转,落地后踏前一步,用上了许左刚刚使过的基础剑招“搅剑式”,只见此剑招浑然天成并不拘泥于圆转形式,黑曜剑剑尖如星河落雨又如羚羊挂角,迫得木青一时间只能狼狈后退。

    耿剑并不想给木青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他手腕轻动间,撩、抽、斩、扫,剑光如银瓶乍破,剑锋如飞瀑洗面,他说过要给木青一个大花脸,看来其言不虚。

    “哼!”

    木青袖中短剑突然飞射而出,直刺向耿剑的丹田气海,耿剑的身形略微受阻,木青马上使出“浮游天地”,借着耿剑扑面送来的劲风直接脱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在以前,木青并没去认真探究过万毒青气的使用,基本上是心念一起用来增强自身的内力后再用武器杀人,并不直接用其去接触敌人。

    在修炼了《万毒真经》毒气篇之后,木青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浪费,原来青气本身也是一种剧毒,这完全取决于使用之人如何利用它的特性。

    毒气篇里曾提到过一招:破体擂神式。

    还记得曹沫之前与他交手时也曾使用过这一招,只是曹沫并没有掌握到其中精髓。

    破体擂神式,破体在前,这一招之精髓不在于你是用掌还是用拳,而是在于你与人对敌时先近身破掉对方肉体上的气劲防御,再通过如擂鼓一般的招式将万毒青气打入对方的体内,最后毒素累积致人死亡。

    木青的心里刚刚就是存作此想,他想等着耿剑欺身而近时使出破体擂神式。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出手。对方的剑招就如同一面完整的风墙,他首先得破开对方的剑招,然后再贴身破掉对方的体表防御,最后才是使用出破体擂神式。

    木青眉头紧皱,脑子里飞速地想着更合理的应对招数。

    “糟糕!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对敌了……”

    木青的脑子突然懵了一下。

    明明过往在隐谷的训练还历历在目,但一旦运转了万毒心经之后,自己竟然破天荒地对那些配合修罗诀使用过的招式感到了迷雾般的陌生!

    “小子,临阵对敌还敢分心二用,实乃大忌!”

    耿剑看着神色稍显迷惘的木青,轻蔑一笑。

    只见他手掐剑诀,一道青色剑气如游蛇一般直射而出。

    木青使劲地晃了晃脑袋,暂且将这些没来由的心思压下,一个侧移躲过了这道并不是很快的剑气。

    “看来自己境界未稳,所修功法还起了冲突。”

    木青银牙紧咬,恍然间福至心灵,有所明悟。

    于是他不再一味躲避,手持短剑对着耿剑攻了过去。

    木青决心通过此战砥砺自己的道心!

    “来得好!你再这么不济,恐怕我连杀你的心思都会淡薄下去。”

    耿剑持剑斜指地面,身形如同海中礁石一般,平静地等待着木青的攻击。

    “啊——”

    木青手、眼、心连气于一体,右手反持短剑,以轻描淡写地一抹,开始了他的反击。

    “哼!”

    耿剑并没有拿剑格挡,甚至是脚步都没有后移一步,他的上半身直接向后一仰就躲过了木青这看似寻常的一击。

    但木青发起恨来,同样不会给敌人一丝喘息的机会,只见他持剑右手翻转之间,手心向外,屈腕抬肘,倒提短剑,由下而上以剑柄直击耿剑喉结。

    耿剑伸掌欲挡,木青倒提短剑之势又变,曲腕上翘,剑尖由下而上,竟是想连同对方的手掌一同刺穿下颌。

    耿剑也不敢再小觑木青,他连忙后退三步,持剑一抖之后,气势浑然一变,黑曜剑剑尖如花落雨下,快速地向着木青下路点出。

    本来还欲近身后短兵相接的木青不再一味前冲,屈膝、绷腰、直肘,身形一止,手中短剑却在与臂身成一条直线之后飞刺而出。

    短剑直扑耿剑面门,耿剑向左跨步躲过。

    木青脚下用力,身法一出,竟然是追上了射出去的短剑。

    他再次抓住短剑之后,与耿剑又拉近了距离,于是向左抽身一带,回环一抹,割向了耿剑的咽喉。

    “哼!道生剑一!”

    木青能够明显感受到前方空气中的凝滞剑意,他抹剑一收,脚下一蹬,直接踏空浮游,脱离了耿剑这一招的范围。

    耿剑眼中精光一闪,黑曜剑剑尖向上直指木青,口中喝道:“道生剑二!”

    这是一种迥异于第一式“道生剑一”的招式,耿剑身上真气剑元滚动,双手持剑微曲,而后黑曜剑直刺天空,青色的剑气顺着剑尖激射入空中之后,居然突兀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木青汗毛倒立,他才脱离了对方制造的剑域,人尚在空中,没想到对方的这一招更是诡异,本来直射向自己的剑气竟然忽而凭空消失。

    他不敢大意,正要远离这方空域,没想到一道青气剑气竟然在此时从他的后背诡异出现,直射向他的后脑。

    “哼!”

    “吱——”

    是剑气刺入万毒青气后发出的声音!

    只见来不及躲散的木青,背后的万毒青气翻涌,与那道显得纤细许多的青色剑气交融在了一起,生生地靠着大量的青气抵消了那道剑气。

    可是等他正要松一口气之时,耿剑瞬间踏空浮游在前,双手高举黑曜剑对着木青当头一劈,木青连忙横举手中短剑格挡,两剑砰砰砰地相交数次,竟是还战成了个旗鼓相当。

    “嘶啦——嘣——”

    两人之间,剑刃相互交割,真气相互撞击,一时之间竟然难舍难分。

    耿剑近距离地观察着木青,右眼颊微跳,心里已经卷起了不小的风浪。

    要知道他刚刚使出的太虚剑诀第二式可不是那么容易躲过去的。

    “道生剑二”取得是“气之本体,太虚无形,其聚其散,变化之客”的其中真意,此招一旦用出,剑意会随天地之气而波动消散,又会随着剑修本人的心意突兀显化。虽然只是一道纤细的剑气,但其中的剑道真意远比第一式“道生剑一”要凝练强横得多。

    耿剑诧异于木青的反应之快应对之及时,猜测他已是耗费了大量的真气才抵消了自己的那一剑。

    于是他也踏空浮游,举剑当头一劈,再次跟木青缠斗在了一起,就是不想让对方趁着打斗间隙吸纳天地灵气以充己用。

    但是他终究失算了,他没想此时与自己剑刃相向面贴面的小子,体内的真气这么凝实充足,反倒是他自己接连使出两式剑诀,又打斗这么久之后,感觉到了体内的真气循环难以为继,需要休憩片刻。

    密林半空之中,两股青气相互碰撞缠绕,而后卷动着向四周逸散。

    此时的木青能够感受得到对方的渐渐式微,似乎是真气的周天循环跟不上了。

    他眸子一喜,手腕用力,体内源源不断的万毒青气涌上了短剑,竟是直接靠着真气的雄浑向左格开了耿剑的黑曜剑。

    良机稍纵即逝!

    木青星目微虚,腰部肌肉结节扭转,右臂真气汹涌澎湃,整个身子就像乳燕投林般侧身撞入了耿剑的怀中,随后右臂上的真气涌动如刀,直接破开了耿剑胸膛前的防御。

    一切不过须臾,木青弓身收腰左手握拳,真气涌动之间以破体擂神式连续地锤击在了对方胸膛之上。

    “砰砰砰——”

    所谓拳到深处,顺心自然。

    木青只管拼命地往对方身上招呼,不过片刻已有百拳。

    “呃,噗——”

    连续的拳头如雨点般打来,耿剑气血翻涌之间,体内的真气运转被强行打断,抽剑反刺的意图直接落空。

    他转而把心一横,顺势而为催射出了一口含带着真气剑元的鲜血。

    木青感受到了迎面射来的那份浓郁剑意,心里不敢马虎,连忙停手抽身离开。

    只见他身体旋转,右手肘部圆转用力,手中的短剑顺势向着耿剑的脖子抹去。

    “砰!”

    耿剑手腕翻转之间,倒提黑曜剑顺势一挡。

    “哼!还想走?”

    不再遭受连续的拳击之后,真气剑元的运转已经没有了滞涩之感,耿剑愤怒地提起全身真气,就想上前留住木青。

    他肩背发力,右手与黑曜剑成了一条直线,正欲使出“道生剑一”,不料却是呼吸一窒,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噗——”

    “你小子用了毒?”

    耿剑牙根紧咬,眉毛紧蹙,愤怒地质问着木青。

    他发现自己持剑的右手上,伴随着真气剑元的快速流动,自己的皮肤也在快速变青发黑。

    耿剑不敢再浪费时间,知道自己必须趁着体内真气还能调动之际,立马拿下对方拿出解药。

    只见他双眼一闭,心神下沉,剑心颤动,双手向两侧张开,任由黑曜剑悬于身前,直接调用起了体内剩下的所有真气剑元,高声喝道:“道生剑三!”

    木青心中惊骇,他发现对方那把黑色长剑在天地之中轻微颤鸣之后竟然倏忽消失不见,而自己的身形也再次陷入了泥潭。

    木青接连领略过对方两招剑诀,此时心中有所明悟,这“剑三”似乎集成了“剑一”和“剑二”的所有特点,并且威力更胜之前。

    木青不觉得自己可以硬接这一击,万毒青气在脚下涌动之间,“浮游天地”的身法立刻出现。

    他的身影就如同一团青色的浮光,时而掠上高空,时而扎入密林,浮光掠影般地射向了铁骨寨众人所在的方向。

    “噗——”

    吐出来的血液已泛乌青,耿剑踏空浮游的身子一晃,竟是一头向地面栽倒而去。

    眼看自己要头比脚先落地,落个脑浆迸裂的下场,耿剑双指如剑连点身上灵虚、神封等几处大穴,这才止住跌落的身形,翻转之后踉跄落地。

    木青和耿剑二人的打斗不可谓不凶险万分,但时间其实才过去了一刻钟。

    稍微恢复了点体力的许左,胸骨断裂了三根,无法正常行气,已是强弩之末。

    但是许左不得不咬着牙根强行站了起来,那个色迷迷的家伙已走,自己不能露怯,不然他和师妹还是会死在这里。

    只见他捂着胸口,倒提短剑,缓缓上前,看着已经没有黑曜剑在手的耿剑,跃跃欲试。

    “哼——”

    耿剑眯着眼睛盯着提剑上前的许左,戏谑道:“手下败将想捡便宜?”

    “师兄,我来助你!”

    白嘉禾撑着虚弱的身体与许左并肩站立,雪亮的眸光不停地扫视着耿剑那泛青的右手。

    她心思细腻,发现在场众人其实都是强弩之末,那她就以进为退,让对方心里多掂量下到底是谁会先死。

    “呼——”

    耿剑长吐一口浊气,眯着眼睛深深地望了二人一眼,正要开口说话。

    突然,他眉头一皱目光一转,感应到了远方的动静。

    耿剑在心里怒骂着“曹白芨”这个名字混蛋的同时,也不再想对着面前的手下败将做什么无谓的威胁。

    只见他身子一转,转瞬之间便投入了密林,奔向的正是铁骨寨众人所在的方向。

第三十三章:密林鬼蜮(六)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耿介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之人。

    刚刚他正带领着一队人马围追堵截着那些余孽,从后方的阴暗密林中突然就冲出来一人。

    只见这人披头散发、面色铁青,在阴暗密林的衬托下状如厉鬼,若不是耿介对其身上的气息很是熟悉,连忙举手制止了众人的应急反应,恐怕他们手中的强弩早已击发。

    耿介脚步加快正想上前扶住耿剑,却被耿剑挥手制止了动作,“不要上来!我中毒了。”

    耿介咬牙切齿地问道:“是谁?”

    耿剑冷漠的回道:“曹白芨。你听说过这人吗?”

    耿介正要摇头回道不知,跟在他后面的林镇却是一脸惊讶地开了口:“曹老头儿?”

    耿介连忙向林镇问道:“兄弟,你知道这个人?”

    林镇不敢直视两兄弟愤怒的目光,低头回道:“这人之前还对我大哥下过毒,按理说应该被我们关在寨子里才对,不知道大人说得是不是同一个人。”

    耿剑正想说出心中的疑惑,不料胸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一口鲜血直接涌上了喉头。

    “噗——”

    “大哥!!!”

    耿介又想上前扶住耿剑,却被耿介用眼神制止了。

    他暂且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一种什么毒药,还是不要轻易接触为妙。

    “呼——”

    耿剑双手撑膝,深深地换了一口气。

    他摇了摇头,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连忙说道:“事不宜迟,你快兵分两路,你亲自去把后面那两人截杀,另外派人去前面找找看,我的剑应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一口气把话说完,耿剑眼前一黑,直接瘫倒在地。

    “大哥!!!”

    ……

    就在耿剑所说的前面不远处,刚刚还在拼命奔逃的木青此时已经停了下来。

    “嘶——”

    “呼——”

    劫后余生,他吃痛地甩了甩双手,长吐一口浊气,从面前的树干中拔出了一把黑色长剑。

    就在不久前,这把黑色长剑当着他的面突兀消失时,他就感觉到了大事不妙。

    虽然他将身法催生到极致,一会儿飞天一会儿入地,但是心头上那抹淡淡的阴影总是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还得再跑远点,对方已经中毒,他就不信自己还跑不过一把没人主动操控的飞剑。

    事实上他还是稍微大意了一点,这把长剑犹如附骨之蛆,出现之时似乎自带气息锁定,若不是他拼着真气齐出,用双手硬生生地接住了这把直刺他脑门的长剑,后果还真的难以预料。

    此时他剑眉紧蹙星目微虚,正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剑身上的天然纹路。

    “不知道那人中毒后直接死了没?二品的剑修不会这么难杀吧……”

    木青在心里琢磨着可能将会面对的局面。

    自己虽然报了个“曹白芨”的名字,但却是露出了本来面貌,若是对方没死,只要双方在铁骨寨一碰面就定会露馅。

    “算了。”

    木青用手指轻弹剑身,眼中精光一闪,嘴角一翘:“看来是还得加点料啊……”

    ……

    许左和白嘉禾勉力地奔走在密林一方,此时阴深的密林俨然成为了真正的鬼蜮。

    他们总觉得自己的背后有一双神秘的目光在悄然打量自己,不得不时刻保持着警惕,就怕突然从某个方向又冒出来了一群敌人。

    人有的时候其实挺奇怪的,白嘉禾现在的心里就非常迷惘复杂。

    她搞不懂刚刚还想着拼命的自己,为什么现在又一心想逃出去了。

    此时有冷风吹来,风声中似乎还带着同伴们临死前的呐喊。冰凉的气息之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白嘉禾面无血色,遥遥望向了风吹来的那个方向。

    她明亮的眸子渐渐湿润,有时候生在皇家才是最大的悲哀,至从几岁开始,自己就一直重复经历着这般痛苦的日子。

    “师妹?”

    身后跟着的脚步声突然止住,许左担心地转过了身来。

    许左跟随着白嘉禾的目光望向了同一个方向,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神态认真地说道:“师妹你累了吗?很多事情到了选择的时候,勇敢地去死与狼狈地苟活,反而是后者更需要勇气。大势之下,个人的选择往往会抵不过集体的意志,师兄知道你的心思,但你不能罔顾了大家的好意,你明白吗?”

    白嘉禾嘴唇微抿,没有转过头来,只听她轻轻说道:“师兄,我有的时候挺想做个普通人的,甚至对于那个杀了我父母的叔叔,我都有想过就这样吧,我们不找你报仇了,你也别再派人来杀我们,可是这一切我说了都不算啊……”

    “师妹……”

    许左眼中的怜惜一闪而过,本想说出口的安慰最终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因为他知道同情这种情绪最是让人尴尬,它并不会让真正伤心的人感到哪怕一丝的安慰,毕竟活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每个人心中的那些小忧愁大悲伤并不共通。

    白嘉禾孤独地站立了片刻,等到心绪平静之后,这才转过身来说道:“师兄对不起,我们快走吧!”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刚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素不相识的年轻男子将她抱在怀里轻声说道:“我去引开他,你们找机会溜走。”

    她以前并没有见过那个人,甚至连名字也是第一次听到,但对方仍然是冒着危险救了自己。

    还没有报答恩情,为了那些保护过自己的所有人,自己确实没有资格轻言赴死。

    白嘉禾走到许左身旁,扶住了许左的右手,“师兄你伤得不轻啊,可惜我并不会师傅的万花心经,若是师傅在的话定能马上止住你的伤势。”

    怀草诗在离开万花谷去了皇朝之后,尽管收了两个徒弟,但一向尊师重道的她并没有将万花心经传授给白嘉禾,而是将自己从皇室手中拿到的《百草剑经》传给了两个徒弟,因为万花谷师门传承不但讲究传男不传女,还要求必须将名字写在了传承谱牒上之后,才可以学习万花心经。

    许左摇了摇头,说道:“不碍事,我刚刚早已封住了几个大穴,现在行走无碍,师妹我们边走边说,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白嘉禾点了点头,跟在了许左身后继续奔走。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白嘉禾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师兄,你认识曹白芨这个人吗?”

    许左脚步不停,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古怪,“你是说刚刚那个色坯?”

    “啊,师兄你在说什么啊?”

    “我之前也没见过那人,他的名字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许左还待再说什么,却突然止住了身子。

    白嘉禾脚步不停,看着前面停住的宽阔背影,她疑惑地连忙上前,“师兄?”

    等到视线越过了许左的背影之后,白嘉禾张了张嘴,断掉的话音止在了风中。

    此时才至申时,头顶的天光有时会从较大的树叶间隙中倾洒下来,气氛在陡然凝聚的刹那里,只剩下光斑里的浮尘微动。

    只见在他们二人之前,一身黑色劲装,腰挂长剑的男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耿介淡淡地看了许左一眼,微微一笑:“你们来得太慢了,在下在此等候多时。”

    其实他哪里是什么等候多时,只不过是错误估计了许左他们现存的实力,跑过头了。

    在将大哥托付给林镇等人之后,他连忙前来截杀对面两人,他原本以为对方能在自己大哥的手下逃走,待会儿肯定还会有一场恶战,却没想到是这般捡便宜的场面。

    刚刚一路追踪也没发现人影,本来有负所托的沉重心情陡然变成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意外之喜。

    耿剑“呛啷”一声抽剑出鞘,挽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剑花,只见他下颌微抬,傲然说道:“二位谁先赴死?”

    “哼!”

    许左拦着师妹正要上前,却陡然被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惊大了眼珠。

    就在气氛稍显凝重的刹那,只见一条纤细白亮的剑尖蓦然间就刺穿了耿介的胸膛。

    “嗬嗬嗬嗬——”

    鲜血涌上喉头,纤细的长剑也已拔出。

    “这——”

    钻心的疼痛传来,耿介这是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对面的许左会突然睁大了眼睛。

    耿介拼尽全力地向后扭动着脖颈,他想去看一眼取自己性命的到底是谁。

    只不过就算在临死之前,他的眼角余光也只是瞥到了向自己飞速抹来的银光以及在那抹狭窄银光中自己那惊恐万分的脸庞。

    一刺一抹,银光乍现之后,便人头落地。

    宁初收剑出鞘,可谓是英姿飒爽。

    空气凝滞了几分,许左呆呆地看着面前玉立持剑的佳人。

    宁初眉头微蹙,她看向了白嘉禾问道:“可是怀草诗师叔门下,在下宁初,按照师承记录的先后来看,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大师姐。”

    “大师姐?”

    白嘉禾与许左同时惊呼。

    宁初看着他们微微一笑,便如昙花绽放,“我在去办事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怀草诗师叔,她说后面还有我的同门,我便沿着路线寻着动静找到了这里。”

    “其实我刚刚已经观察了你们一段时间,本来尚不确定你们的身份,只不过我听到师妹说出了我们万花谷的传承所在,想来不会有假了。”

    许左和白嘉禾感受到了宁初和善的目光,连忙弯腰作揖道:“师弟(妹)谢过大师姐救命之恩。”

    宁初观察了一下现在所处的方位,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同门之间理应相互帮助,哪来的什么救命之恩,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先跟我走,等到稍微安全之后,我再用万花心经为你们治疗。”

    ……

    密林里一处人马最多的地方,林盘和林文都在这里,此时正在指挥着铁骨寨众人收集着战利品。

    “寨主,跑掉了几个人,咱们还要去追吗?”

    一个手下刚刚砍下了一个朝廷钦犯的头颅,他谄媚地凑到了林盘面前。

    林盘看着被手下抓着头发提在手中的脑袋,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液还一直在望下淌。

    他皱着粗大的墨眉大声训斥道:“你小子有这个实力吗,你若是能把跑掉的那些抓回来,老子亲自为你在议事堂中添一把椅子。”

    手下讨了个没趣,讪讪地缩到了一旁。

    林盘和身旁的二弟林文对视一眼,均是感受到了各自眼中那深深的无奈。

    他现在只要一想到跑掉的那些人,就会感到一阵阵的牙疼,因为对方显露出来的实力非但不弱,反而是强于在场众人的。

    想想也是,人家能在当今天子的爪牙抓捕下还能苟活这么多年,明显个个都不是善茬。

    可若是人家事后寻仇,难道自己就只能天天躲着不出门了吗?

    林盘的一脸纠结与担心都被林文看在了眼里,其实他早在行动之前就有过这方面的顾虑,不然也不会嘱咐林镇他们功劳能捞就捞但还是保命要紧。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林盘的肩膀,安慰道:“大哥别生气,这不还有天狩那些人吗,想来那群余孽应该是跑不掉的。”

    正当林盘稍稍放下心来之时,一阵破风声突然袭来,在场众人只看到一把黑色长剑已经迅疾地射向了林盘的面门!

    “小心!!!”

第三十四章:山中闲叙

    “大哥小心!”

    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那声提醒之后,林文才反应过来,但手上的动作已经慢了半拍。

    铁骨寨众人俱是一脸惊骇地瞪大着眼睛,似乎下一刻他们的老大马上就会头破血流。

    林盘脚下好像灌进了千斤寒铁,心里发出了呐喊:“啊,那群余孽竟然没走!”

    就在林盘自己都以为此次在劫难逃之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了一个人影,赶在千钧一发之际探手抓住了剑柄。

    “嘶——”

    看着离自己额头不足一寸的锋利剑尖,林盘吓得连忙后退。

    “大哥!没事吧?”

    林文早已探出的手顺势扶住了林盘,这才有机会将目光投向搭救之人。

    “木青公子?”

    林文一脸惊讶地看着木青,说道:“木青公子,刚刚那声提醒是你发出的吗?可是遇见了什么厉害的朝廷钦犯。”

    木青心里发笑,芍药的师门什么时候成了朝廷钦犯。

    他面色冷峻,压抑着不满的情绪沉声说道:“不是什么厉害的朝廷钦犯。”

    看着接收到自己情绪的铁骨寨众人,木青愤怒地说道:“我不知道铁骨寨诸位是怎么看押一名经脉受损的囚犯的,竟然让对方有机会跑到这边兴风作浪,我刚刚也差点遭了对方的道。”

    “囚犯?”

    林盘反应了过来,“木青公子,你是说那个曹老头曹白芨?”

    其实大家都不知道“曹白芨”只是曹沫的化名。

    木青点了点头,“对,但我刚刚撞上他时,他已经拥有了一副年轻的面貌。”

    林文心里存疑,踟蹰问道:“公子恕我冒犯,会不会是另有其人,你怎会断定遇到的那人就是曹白芨呐?”

    木青剑眉一扬,一脸厌恶地回忆道:“我撞见他时,他正好抓着一人咬着脖子吸食精血,他的容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年轻。”

    林文一脸惊惧道:“竟有此事?”

    木青下颌一扬,沉声道:“我怀疑我遇到曹白芨之时,他已经不止吸食一个人了,我和他硬拼过一掌,发现他的内力非常驳杂,若不是他那个时候气血未稳,恐怕我早已落入下风。”

    木青一边说着一边摊开了自己的手掌,众人目光射去,只见他的手掌上乌青淤血堆积,确实是伤痕一片。

    林盘一脸心悸,他看着木青手中的那把黑色长剑,一时间信了八分。

    “大哥二哥不好了,出事了!”

    众人这边的心绪还没安稳下来,话语里预示着糟糕的声音穿破了山林。

    林盘他们循声望去,只见林镇他们背着一人跑到了近前。

    林文发现自己并不认识林镇背上之人,他一脸怒气地斥道:“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大惊小叫的,你不知道现在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吗?”

    林镇本来顺嘴而出的话语一堵,他脑袋向后一偏,解释着背上那人的身份:“这人是那耿介的大哥,现在已经中毒了。”

    林文心中一惊,耿介的大哥不是那江湖人送外号的“黑曜剑狂”吗?

    天狩的二档头什么时候如此脆弱不堪了?

    他和林盘对视一眼,铁骨寨的众兄弟可能不太清楚今日与他们合作之人的身份,但他和大哥可是心里一清二楚的。

    没想如此身份的人物也折在了此地。

    林盘连忙问道:“八弟你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林镇回道:“大哥其实我知道的不多,我们这一队人马本来在耿介的带领下围堵跑掉的钦犯,不料我背上这人突然冲出来说自己遭人暗算中了毒,而你们绝对不敢相信他说下毒的是谁?”

    林文福至心灵,眼中精光一闪,“是不是曹白芨?”

    林镇一脸惊叹道:“二哥你咋知道的?”

    “唉……”

    林盘叹了口气。

    沉默片刻之后,他环顾在场众人,朗声说道:“这片密林时时透露着诡异,处处潜藏着杀机,我们暂时撤出此地吧。”

    “我附议!”

    “听大哥的。”

    真正的“诡异”此时主动隐身,他默默地看着在场众人的表现,目光不经意间就掠过了耿剑那张青绿色的鬼脸。

    “原来这人是那耿介的大哥,想来他们都是官方的打手,不知道芍药他们的师门中人怎么就和对方发生了纠缠……”

    “等回到寨子,他们肯定要求我救治这人,到时候随便给个拖延的病方,然后就带着葳蕤姑娘他们跑路吧。”

    木青心里盘算着目前的局面,自己暂时还不清楚耿介他们的具体身份,很多事情都不好做到有的放矢。

    木青刚才有注意到林盘和林文对视时的细微表情,心中猜测对方应该是知道耿介一行人的具体身份的,待会儿可以从他们身上找找答案,也好帮芍药的同门多做了解。

    “也不知道他们跑掉没有……”

    木青在这里担心白嘉禾两人时,她和师兄许左跟随着大师姐宁初已经寻觅到一处非常隐蔽的山洞。

    宁初打量了一下山洞周围的布置,发现留在此地的记号并没有被人动过,便放心地招呼着身后二人。

    “师弟师妹,你们快进来休息吧。”

    白嘉禾坐在一个干净的石墩上,目光一直朝向外面的密林,还在担心着自己的同伴。

    宁初走到了白嘉禾的面前,递给了她一颗散发着草木清香的药丸,说道:“师妹,你气府受损,吃下这个还清丹后再运气七个周天消化药力,不出半日你的情况就会大有好转。”

    白嘉禾摇头拒绝道:“师姐不用啦!”

    宁初可不管那么多直接抛给了白嘉禾,“给你你就拿着,你是在跟大师姐见外吗?”

    白嘉禾连忙双手接过还清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听师傅说还清丹是治疗丹田气府的疗伤圣药,就算配合万花心经也是十炉药只出一炉,非常珍贵的,师姐你还是拿回去吧。”

    宁初看着白嘉禾那张令她都有几分心动的容颜,下意识地捏了捏白嘉禾的脸颊,微笑道:“师妹你快吃吧,师姐这里还有哦。”

    “虽然师叔说得也没错,但是至从万花谷加入隐谷成为药师一脉之后,泉府那边每旬都会按例送来许多药材,并且还会送来一些具有药理天赋的子弟充做外门专门炼药,所以万花谷别的不多,要说药丸那还真的不少!”

    “给,师弟你先把这颗细辛续骨丹吃了,等你打坐入静之后,我在催动万花心经为你疗伤。”

    “万花心经……”

    白嘉禾呐呐念到。

    宁初说道:“师妹等你回到万花谷,名字写进万花谷的传承谱牒之后,就可以修习万花心经啦。”

    白嘉禾眸子一亮,想了片刻后却是叹息道:“可惜我都二十一岁啦,怕是不好修炼万花心经了。”

    宁初摇了摇头,“师叔没给你说过吧,这万花心经是一门纯正的辅助内功心法,它虽然是师门最重要的传承,但其实并不完整。”

    “而且只要你的名字记入了谱牒你就随时可以修炼的,并没有年龄限制修练一说。”

    “修炼了这门心法之后,除了它天然带有的治疗作用之外,不管你是修炼剑经还是修炼身法,都会有一种辅助加持事半功倍的作用,但是据师傅推测,与这门心法配套的技法是缺失的,也就是说并没有可以直接配合万花心经的招式。”

    白嘉禾眸子睁得大大的,轻叹道:“辅助作用就像十全大补丸一样?”

    宁初一脸疑惑:“什么?”

    等她慕然转过弯来,掩嘴笑道:“师妹,咱们万花谷可没有那什么十全大补丸哦,那多是些江湖骗子的说法,要说药效相近的话,万花谷内只有一种药类似,叫做万花丹。这种丹药就算是有泉府给我们提供这么多药材也所炼不多,因为整个谷内只有两个人可以炼制。”

    许左划开药丸之后,一直在默默在抵受着胸骨断裂处那股火热瘙痒的不舍感,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他开口问道:“师姐,那两个人是谷主师叔和你么?”

    宁初摇了摇头,走在许左背后盘膝而坐,一边使用出万花心经为他减轻不适感,一边笑道:“不是我,是师傅和小师妹。”

    宁初说起小师妹芍药也是如同师傅怀风花那般的宠溺表情,“芍药师妹才十八岁已经修炼到万花心经的第六重圆满了,她和师傅一样都是万花之体。”

    许左感受到了万花心经送来的那股清凉舒适,轻畅道:“第六重圆满,那不就是四品修为巅峰了吗?才十八岁,师妹真是天才!”

    在太始大陆修行中人的眼中,九是数之极,许左修炼的百草心经亦有九重,所以他不难判断出芍药的真实修为。

    “十八岁就四品了啊,我真差劲……”

    白嘉禾低着脑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宁初安慰道:“师妹你和师弟修炼的都是剑经吧,剑经本来就难,你又不像我有万花心经辅助修行,所以大可不必气馁哦。”

    等帮助许左完全消化掉药效之后,宁初起身拍了拍手,问向两人:“对了,你们饿了吗?我记得地图上标记过的休息地都有保存的干粮。”

    白嘉禾纤眉一扬,轻讶道:“师姐,这一处山洞是师门作过记号的吗?”

    宁初在山洞最里面堆积的那堆干茅草中找到了一大包用桐油纸包裹防潮的干粮,她将其中的食物分给两人之后才解释说道:“也算是师门在山野赶路之中标记过的休息地点,但这些规划全是隐谷泉府一脉帮我们在做,我们万花谷倒是享受到了便宜。”

    许左大口咀嚼着着干粮,问道:“大师姐,我听师傅说万花谷以前是独立于隐谷的,怎么成了隐谷的药师一脉了呐?”

    宁初看了白嘉禾一眼,眯着眼睛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关于师门的记忆。

    她并不避讳地说道:“师叔早在天狩元年之前就去了皇城做供奉,后来,谷内几位师长死在了元年那场朱雀城内乱之中,我们万花谷只剩下师傅这一脉,在此之后可谓独木难支,周围大小势力十几个真是群狼环伺,情况早已岌岌可危,最后到了天狩六年,师傅突然就成为了隐谷的四长老,万花谷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隐谷的药师一脉。”

    宁初说起自己的师傅怀风花,月牙般的眸子里满是崇敬,轻声说道:“后来,师傅一举突破到万花心经第八重圆满,所修《青木剑经》亦是如此,两者配合之下,她的实力已经可以匹敌一品了,所以我们万花谷在隐谷当中仍能保持着一定的独立,还能以‘万花谷’自称。”

    许左的语气里满是敬仰,“谷主师叔真厉害!”

    白嘉禾的眼里充满了向往和崇拜,“谷主师叔真是女中豪杰!”

    宁初听着师弟师妹们对自己师傅的崇拜很是受用,她又多给了他们一人一颗还清丹以作不时之需,笑着问道:“既然师弟师妹也是认同咱们万花谷的,可否告知师姐你们现在遭遇的是何种局面?”

第三十五章:此间事了

    “大哥,看来那木青所言非虚。”

    议事堂里几位当家和马小二在座,林文居左说道。

    林盘皱眉问道:“老四和那曹白芨一起消失了吗?”

    林文点头回道:“我派人将寨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搜查过了,始终没找到他俩的踪迹,后来盘问门口的守卫才有了新发现,就在我们离开后不久,老四曾带着一人独自出门去了”

    “砰——”

    林盘宽厚的手掌直接拍在了桌子上,他哼道:“那群酒囊饭袋连个大门都看不好,他们就没有仔细盘问一下老四后面这人的身份?”

    林文苦笑解释道:“这也正是我们回来时他们不敢告知我们的原因,因为是老四逼着让他们开门的。”

    “这……”

    铁骨寨众人面面相许,都感受到了背后的那股凉意。

    林镇在审讯期间对曹白芨用刑最狠,一想到对方曾经说过若是找着机会一定不会让自己好过,他就如坐针毡。

    他急道:“这人难道真会什么邪术?不然老四怎么会听命行事?还有若是他真能把那耿介的大哥都毒倒,想来毒倒我们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啊!”

    林盘本来端着茶水正欲解渴,闻言也是悻悻地放下。

    他看向林文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林文懂得大哥的暗示,摇头道:“刚刚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请动去看病,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林盘正欲说些什么,议事堂门口突然传来了木青的声音:“林寨主,我可以进来说话吗?”

    林盘连忙起身,将木青迎进来坐下之后,才忐忑问道:“木青公子,那人的情况如何了?”

    木青把林盘和林文那种害怕的眼神看在眼里,心里发笑,嘴上叹道:“情况不乐观,这种毒我以前也从未见过,我只能尽量拖延住那人的毒素爆发。”

    林文惊道:“你未见过这种毒?你只能拖延?”

    木青听到这话,马上起身怪笑道:“小子也才不过学医十几载,可这世上的毒药早已超过千万种,未见过这种毒就不能从根源上医治,有什么问题吗?”

    木青心里腹诽:“爷千辛万苦才下好的毒怎么可能解了嘛,没趁此机会直接把他弄死都是好的了。”

    林文惊觉自己失言,要说木青的医术确实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他连忙低下身子,赔礼道:“木青先生请息怒,在下关心则乱。”

    木青站着哼道:“我答应你们出手的事已经做到了,不是在下携恩图报,但在下的商队再不走就敢不上交货期了,还请寨主履行你们的承诺。”

    “这……”

    林盘哽道:“木青公子你先坐下说话,我答应你的事决不食言,只是现在情况有些特殊想来你也有所发现,还请公子你再留一段时间。”

    木青虚眯着星目,语气生硬:“寨主你这是在敷衍我?”

    他正想搞清楚耿介那伙人的身份,于是质询道:“我在林中曾于多人交过手,发现你们口中的那伙朝廷钦犯并不简单,个个都是好手,想来你们已经诓骗了我一次。怎么?还想继续诓骗我?不说别得,在下已经救过寨主你两次,你就是这样以礼相待的?”

    林盘闹了个大红脸,在他心里木青所说句句属实,实在是无言反驳,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林文。

    林文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此事是我们失礼了,在下恳请木青先生给个解释的机会。”

    木青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关心则乱的那人到底什么身份?我不想无缘无故就牵扯进一个诡异的祸事之中。”

    林盘叹道:“你们先出去。”

    这时,一直安静居右的马小二开口了:“耿介未归,他们那方没有一人进入议事堂,有些事情还请林寨主慎言。”

    林盘的心里对朱雀城一直存有埋怨,当初求药不成现在反倒送来一个烫手山药,自己现在想稳住木青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救人!

    他身上的气机突然外露,衣襟鼓动间,嘴上也没什么好话,“这是我铁骨寨与木青公子之间的事情,不劳烦你们侯大人费心。”

    “哼!”

    等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议事堂里就只剩下了木青三人。

    木青率先开口说道:“林寨主你放心,在下会尽力救治那人,所以还请你们把能说的都说出来吧。”

    林盘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那中毒之人其实是当今陛下的爪牙机构‘天狩’中的二档头,朝廷钦犯其实是前朝余孽,我们铁骨寨是被那朱雀城来人牵线搭桥成为此事的参与者的,我也只知道这么多,相信公子也能判断出我有没有说假话。”

    林文本想他来开口,没想到自己大哥是个直性子,竟然稀里糊涂地就把各方身份全部抖露了出来。

    他只好在一旁无奈地补充道:“木清先生连救我大哥两次,就等于连救我连救铁骨寨两次,木青先生还有什么疑问直接开口就是。”

    木青心里思忖间,开口问道:“意思是你们跟这‘天狩’的牵连不大,完全是被朱雀城那方势力所胁迫?”

    他话里话外将林盘与马小二所在势力的矛盾无限放大。

    林文连忙解释道:“也不算胁迫,我们铁骨寨曾向对方求过药,所以算是相互合作的关系。”

    林盘听到林文解释反而气不打一处来,“二弟,以后我们少跟他们来往就是,好事没有我们的份儿,坏事就次次把我们往坑里带。”

    他转头向木青,语气诚恳道:“那‘天狩’势力太大牵扯太多,老哥恳请木青公子能够尽力救治那人,我把话放在这里,只要你把那人治好我就亲自带人护送你的商队。”

    木青眉头一挑,自己入戏再深也不会傻到真把那人救醒过来,他装作为难道:“实不相瞒,不是我不想救,实在是力有不及,还缺少许多珍稀的药物啊。”

    他看了林文一眼,“不知道你们具体向谁求过药?可以再去试试吗?”

    “这……”

    林文想到朱雀城那边,也是语气不愉道:“恐怕很难,实话跟木青先生说吧,我们求药的那方势力属于朱雀城城主府,对方不怪罪于我等就是好的了。”

    木青心里恍然,嘴上笑道:“二当家你们还没有我这个旁观者清啊,诚然他们会怪你们铁骨寨办事不利,但想来朱雀城那边也不敢得罪这‘天狩’,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如何?”

    林盘饶有兴趣道:“公子快说!”

    木青微笑道:“不如你们直接拿着我给的药方,找上刚刚威胁寨主你的那人,直言说道里面许多珍稀药材都得到朱雀城去找,让他们把这烫手山药接过去啊!你们两方都不得罪,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吧?”

    林文抚须而笑,对着林盘说道:“大哥,此事可行,我们确实是一叶障目了,铁骨寨本来就脱离了朱雀城的势力范围,我们大可不必如此俯首称臣。”

    他拱了拱手,倒是对木青顺眼了许多,“木青先生帮助我们铁骨寨实乃良多,此等大义,在下没齿难忘。”

    木青敷衍还礼道:“哪里哪里,只是事成之后,还请铁骨寨能尽快放行,毕竟世道如此,世人慌慌张张,都为得是那碎银几两啊。”

    林盘点了点头,“恩公你放心,到时候我自会亲自挑选二十名寨众好手,让他们一路护送你们商队离开。”

    ……

    离铁骨寨大约五公里的一处隐蔽山洞内。

    宁初将自己的水囊递给了白嘉禾,安慰道:“师妹别太担心了,你的那些同伴应该走掉了一些,我来寻你们的时候就发现那‘天狩’和铁骨寨的人都在撤退了,可能就是因为那耿剑受伤的原因。”

    白嘉禾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吧,师姐你认识那曹白芨么?”

    宁初疑惑道:“我常年在天南一带活动,也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能够与那耿剑势均力敌之人想来不是无名之辈。”

    许左在一旁问道:“师姐你此次出来应该也是有事要办吧,我和师妹会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了。”

    宁初摇头微笑道:“就一下午不耽误事的,我等你们情况好些再走。”

    白嘉禾急道:“师姐,师叔交代的事情要紧,我和师兄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就放心走吧。”

    宁初说道:“真的不用,反正都是去保护人的,芍药那哥哥又不是啥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毕竟那是他们刺客一脉的事,就算其中有内斗我也不好过多去干预,只能暗中保护。”

    白嘉禾好奇道:“芍药师妹还有个哥哥?还是刺客?师姐方便透露吗?”

    宁初捏了捏白嘉禾的手指,笑道:“没想到嘉禾师妹还是小八卦,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芍药和他那哥哥其实都是天狩六年来的隐谷,芍药进入了师傅门下,而他哥进入了隐谷刺客一脉,现在正在出他的第一个任务呢,里面好像又牵扯进去了其他任务,芍药怕他哥吃亏,所以才会有我这趟出门。”

    许左倒是对隐谷这些门门道道更感兴趣,“师姐,是不是两个任务有牵连了,隐谷出任务都不管这些的么?”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宁初眸子暗淡了一瞬,轻声解释道:“隐谷四脉,大长老执掌律,二长老执刺客,三长老执泉府,师傅是四长老执药师,四脉当中,刺客一脉最是灭绝人性,从来不在意同门相残,也不会管出任务后发生的矛盾,甚至是持鼓励态度,刺客一脉信奉的律条只有一个:适者生存。他们培养出的刺客只能成为一把听话杀人的剑,而不能拥有感情,若是不受他们控制了,最铁血的掌律一脉就会出来杀人了,所以隐谷很可怕,能谈钱能买命就是不能谈感情。”

    许左听后震撼不已,白嘉禾倒是马上问道:“这么说来,芍药师妹他哥哥会遇上刺客一脉的同门了?”

    宁初摇头解释道:“并不会,虽然不在意同门之间自相残杀,但如果不是刻意安排的话,出身隐谷刺客一脉的两名刺客极难遇到一起。因为刺客一脉的训练每十二年为一期,几百人当中能活到最后并成为刺客的从来没有超过三个,阿良那一期包括他在内只有两人活了下来,他这次会遭遇到的麻烦是江湖上的其他人,他们也可以接泉府一脉发布的任务。”

    “哦哦~”

    白嘉禾并不知道隐谷内里是如何组织运转的,是以听得云里雾里。

    她问道:“阿良?师妹的哥哥叫张良么?”

    她听宁初提起过师妹的名字叫张芍药。

    宁初摇了摇头,“不,他哥也是个怪胎,没有姓的。”

    白嘉禾诧异道:“为什么?”

    宁初解释道:“阿良是一个孤儿,在他一到六岁的那段日子里,他其实是个小乞丐,那段时间就与芍药很亲近了。”

    白嘉禾默默地消化着这些信息,叹道:“乱世之中,原来每个人都过得不容易啊,师妹他哥哥挺了不起的啊,既然在那么残酷的淘汰中成为了刺客。”

    宁初嘴角微微翘起,这个世界本就如此荒诞。

    她的目光向山洞外看去。

    此时酉时已过,残阳渐落,坠挂林梢枝头,橘红色的光芒晕染着山林间的暮色,天地静谧,万物朦胧。

第三十六章:锦官子时

    青山群黛间,道路蜿蜒不绝,一队百十来人的商队重新踏上了他们的归途。

    木青向铁骨寨要了几辆可供休息带有车厢的马车,此时,藏在刘葳蕤座垫之下内里中空的箱体发出了轻微的敲击之声。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陆凡柔被木青救下后,在铁骨寨待了三天,一直待在小婵的屋子里,却是没有被让人发现。

    想来近段日子铁骨寨人心不稳也是原因之一。

    为了将好人戏份演完,在出寨之时,木青把陆凡柔藏在了这辆最大的马车里。

    他本来还以为多疑的林文会让人检查检查,没想到对方因为送走了耿剑那个瘟神心情大好,要向木青示之以诚,那木青也叫笑颜接受。

    “凡柔姐姐你没事吧?”

    刘葳蕤扶着陆凡柔靠在了软垫上,打量着她胸脯上那稍稍染红的衣襟。

    商队距离铁骨寨差不多有三公里了,刘葳蕤真怕把陆凡柔憋坏了,要知道对方伤得还挺严重的。

    陆凡柔拍了拍刘葳蕤的小手,“妹妹不用担心,这点伤对于我们武人来说,不算啥。”

    “啊——嘶——”

    “噗呲——”

    刘葳蕤掩嘴一笑,“姐姐你就别逞强了,我让木青来给你看看吧,你的伤口可能裂开了。”

    陆凡柔连忙阻止道:“别,你喊小婵妹妹给我换药就可以了,不要麻烦木青先生。”

    “好了!”

    小婵笑着说完后,正欲下车却被陆凡柔拉住了胳膊。

    只见她一脸八卦地悄声问道:“小婵,木青先生具体什么身份啊,我感觉他挺神秘的。”

    因为大家的伤情都在好转,小婵本来稍显苍白的俏脸上也复归几分红润。

    她挽起逸散开来的青丝在耳后,微笑道:“凡柔姐姐,在我眼里木青公子只有一个身份,他就是咱们商队所有的救星、大恩人,武功高,医术好,长得也……”

    “啊——”小婵连忙住了嘴。

    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跑偏了的她羞得低下了头,轻声道:“凡柔姐姐若是想问木青公子的来历,那你就问错了人啦,该问问我家小姐才是。”

    刘葳蕤笑着捏了捏小婵羞色晕染开来的俏脸,“妹妹真不知羞。”

    她扯开车帘向前看去,木青白衣黑马一人在前,斜挎短剑,腰背挺直,俊秀的身姿沐浴在和煦的春日阳光之下,说不出的自在潇洒。

    ……

    晴川州,锦官城。

    戍时将尽,春夜的缺月很是善变,不知何时躲进了层云。

    刘家祠堂里的烛火微微摇曳,似费尽千辛万苦才挡住了想要渗透进来的如墨夜色。

    祠堂两侧,刘家辈分最高的几位叔伯分坐两旁,祠堂中央,一中年男子茕茕孑立,身姿提拔冷峻。

    料峭春寒时节,夜风穿堂而过,摇曳了烛火,也晃动了人心。

    一股说不出意味来的萧杀弥漫了出来。

    有一位老人挨不住这般长久的压抑静默,疑惑问道:“朝歌,这么晚了你把众位叔伯聚集在此,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刘朝歌一直看着西南方向的那片夜幕,混合在阴影里的侧脸上有着说不出味道的冷冽。

    听到二叔伯刘兴复的问话后,刘朝歌并没有转过身子,只是意味莫名地轻声解释道:“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对二伯你来说可能有所不同。”

    坐在最上首一直假寐的老人闻言后,睁开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用那双发白泛黄的眼珠默默地扫视着刘朝歌和刘兴复两人,浑浊的眸光里尽是洞察世事的清明。

    随着刘朝歌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老二那一枝对于刘家的家主之位越发觊觎。

    难道相争的情势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这是他不想看到的局面。

    “朝歌啊,到了刘家的祠堂,列祖列宗在上,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趁你大伯还没老眼昏花到理不清事,你有啥说啥。”

    作为锦官城刘家的第三十二代家主,刘兴真跟刘朝歌的情况有些类似。他膝下无儿,几个女儿早已嫁进别家成了他人妇。

    刘家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他这一辈的努力之外,也少不了他主动退位让贤,力排众议,将家主之位交给了幼年丧父后便由他带着培养的刘朝歌。

    有句话说得好,无欲则刚,虽然早已过惯了闲散日子,但刘兴真的话还是非常有分量的,那是属于父辈们应有的荣光。

    “大伯稍等。”

    刘朝歌转过身来,弯腰向刘兴真微微致礼之后,才来到一块灵牌前,扫开下摆直直跪下,上了三柱香。

    众人的目光一会儿落在他身上,一会儿落在那灵牌之上,一时间竟统统保持了沉默。

    等在心中默默地给亡父说了会儿话之后,刘朝歌才起身说道:“今晚过后,刘家会死几个人。”

    二伯刘兴复虚眯着眼,问道:“朝歌你什么意思?”

    刘朝歌回到祠堂中央,拱手作揖做足了礼节,这才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诸位列祖列宗和各位叔伯长辈在上,刘家第三十三代家主刘朝歌,今晚欲要依据族规十大恶中之恶逆、相杀之罪除掉刘家第三十四代子孙刘兆朗,请各位祖宗与长辈明鉴。”

    “什么?”

    “砰——”

    刘兴复奋力地将茶杯摔在了刘朝歌的脚下,颤颤巍巍地撑着黄花梨木的扶手站了起来。

    他指着刘朝歌大声喝道:“无理取闹、无理取闹!兆朗前些日子一直忙于白帝城的那批货,为此还病倒了。你这是想给自己女儿铺后路啊,如果让你得逞你这才是真正的恶逆杀亲之罪。”

    刘兴真花白的眉头也是一跳,他连忙安抚着老二,有眼角余光瞥向刘朝歌问道:“朝歌,此等大事你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啊。”

    “大哥啊!这人已经疯了会有什么证据啊!”

    “这……”

    刘兴真将目光望向了在座的平辈,只见老三刘兴善迟疑说道:“朝歌侄儿,你这可真不能乱说啊。”

    刘朝歌安静地看着各位长辈的举止神态,默默地在心里辨别谁人是在演戏,他发现就连刘兆朗的爷爷刘兴复似乎都只是愤怒,眼神里并没有出现闪躲。

    “各位长辈先认真看了再说。”

    他不想浪费时间,好戏也快要上演了,他将自己这几天能够收集到的信息全部写在了纸上,分给了在座的众位叔伯。

    “贪赃……”

    “强夺……”

    “侵害……”

    “杀人!!!”

    众人人手一份,他们越往后翻越是看得心惊胆颤,实在是难以想象平日对他们这些长辈彬彬有礼的后辈竟然犯下了这么多的大错。

    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始作俑者的爷爷。

    刘兴复感受到了同辈兄弟之间射向他的目光中那种种潜藏的意味,其中以质询居多,气得他将花白胡子一吹,直接将手中的几张信纸撕了个稀巴烂。

    知道无能狂怒最是无用,所以他努力地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之后,才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这样的东西我找明前茶楼的说书先生可以写出一本书来,没有实质的人证物证并不能说明什么。”

    刘朝歌微笑道:“写到纸上的东西肯定不全,至于全部写下来能不能有一本书的厚度我也不感兴趣,我能向各位叔伯保证,这些东西都是我从锦官城按察使司记录在册的诉状中找到的,二伯你若是想验真伪,我明天派人将那些原告之人都找来面对面对证如何?”

    “呵呵。”

    刘兴复恍然间心里有所明悟,刘朝歌怕是快死了吧,这么想拉人下水。

    他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打算能拖就拖,说道:“既然臬司已经受理在册,那就让他们去办好了,你难道还想逾越官府擅用私刑?”

    “这……”

    刘兴真看着纸上写的内容,多是些刘兆朗欺压残杀平民的事情,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但是刘家的儿郎本来就与那些贱民平民不同,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就算是刘兆朗犯了错却也罪不至死。

    刘朝歌摇了摇头,“那只是餐前的开胃小茶,既然诸位叔伯不以为然,那我也不再废话了。”

    “妙真,你进来吧。”

    刘朝歌话音刚落,只见从祠堂大门外的夜色中有一秀丽佳人缓缓而来。

    “妙真?你来我刘家祠堂干嘛?”

    李妙真进入祠堂后还没向各位老人致礼,就被刘兴真三步并作两步地拉到了身边。

    刘兴真看看李妙真又看看刘朝歌,深知今晚怕是难以善了,他向刘朝歌叱问道:“朝歌,这是我刘家之事,这么晚了你把妙真叫来刘家祠堂是想干嘛。”

    李妙真俏丽一旁,牵起刘兴真的手掌轻轻说道:“外公啊,是妙真自做主张要来的。”

    “什么意思?”

    刘朝歌和蔼地望了妙真一眼,开口说道:“大伯息怒,我其实也不想把妙真这孩子牵扯进来,但是拗不过她,说起来今晚有此一聚还是因为妙真而起。”

    “啥?那刘兆朗兔崽子欺负了我乖乖外孙?妙真你快说说哪里受欺负了,外公一定给你撑腰。”

    刘兴真说完尤不解气,还恶狠狠地盯了二弟刘兴复一眼。

    李妙真顺着外公的目光看向了刘兴复说道:“二外公你不是一直吵着要人证吗,我就是人证啊!”

    “两天前,我按例来给朝歌叔叔诊治,诊治之后,朝歌叔叔便叫我来给你那孙子刘兆朗也看看,我走到他门外之时,无意之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李妙真见在场众人都在认真倾听,继续平静说道:“难以想象的是,刘兆朗他们所谈之事,竟是密谋杀人,而要杀的对象正是我的姐妹葳蕤,这还不算,我听到后来,他们竟然还想密谋杀害朝歌叔叔,发动之际就是今晚子时,他们打算趁叔叔熟睡之后,直接给他强行喂服很厉害的毒药,造成他病发身亡的假象。”

    “砰砰砰——”

    刘兴复大手一挥,直接将桌子上的茶杯都扔到了地上,大声喊着:“这不可能!”

    他白发散开,形容潦草,看着刘兴真和刘朝歌似乎明白了什么,指着他俩大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们是怕我那乖孙儿会执掌刘家,所以故意栽赃。”

    刘朝歌并不想在做更多解释,他明白自己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既然如此,几位叔伯受累,我邀请你到我卧室的那间密室里待上一段时间如何,若是妙真所言非虚,那差不多再过一个时辰你们可以看到兆朗那孩子为大家上演的一场亲人相杀的好戏。”

第三十七章:夜半杀人

    子时夜半,天冷气清,缺月从层云中探出了头。

    薄薄的如水清辉洒下,锦官城刘家的院落显得格外的圣洁。

    在正东角的家主院落外,墙上挂着的灯火将熄,月光混着火光流淌到转角处便再难前进分毫。

    无论月色如何偏移,院墙上的滴雨檐都将此处遮蔽的严严实实。在这处阴暗的死角里,夜色黏稠似墨。

    正前来添灯油的家丁打眼往那处地方一看,冷不丁地一颤,手忙脚乱地添着灯油。

    墨汁般的漩涡中似乎潜藏着一只毒兽,若不是那股阴森的注视突兀消失,家丁怕是早已拔腿就跑。

    “呼——”

    许曹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等那家丁缩颈弓背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地之后,才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在这缺月多变的春夜料峭里,他只能听到自己微微加速的心跳声。

    相比在这处阴影里等候的半个时辰,他来到刘兆朗的身边图谋已有多年,他有着足够的耐心等待着最好的行动时机出现。

    又过了半刻,春月调皮地躲进了幕后,许曹终于等来了行动的时候。

    紧了紧缚在身后的短刃,探了探胸口那个袋子里的药丸,许曹动了!

    越而登屋,时方月隐,瓦片无声,掠如飞鸟!

    许曹无比轻松地打开了窗户,无比流利地翻进了屋子,无比顺畅地来到的床前,正当他俯身拿出药丸,觉得一切都会如预想中的那般自然结束时,他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本来躺在床上,陷入了熟睡的刘朝歌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不带一点意外地盯着离自己不足三尺距离不能动弹的蒙面人,轻声说道:“都出来吧。”

    “吱呀~”

    密室的门打开了,里面的李妙真手拿烛火,当先越了出来。

    只见她身法灵动之间就来到了黑衣蒙面人的身前,出手如风,快速地封掉了对方的几个大穴,这才转身将房内所有的烛火点燃。

    李妙珍微笑道:“好了!这坏人中了我特别调制的‘化骨香’,又被封住了周身大穴,他已经是插翅难逃了。”

    “嗯~唔~”

    虽然提前吃了解药,但从密室之中慢慢踱步出来的几个老头还是用面巾捂住了口鼻。

    那黑衣蒙面人的面巾应该让别人去摘下来,所以刘兴真出来后径直来到了外孙女的身边。

    他语带嗔怪道:“妙真啊,以后这些东西可要少捣鼓啊,你要记住你可是李家的大小姐,你看看你一天不好好跟你娘多学学琴棋书画和女工,偏把你爹身上的那些不好的习惯都学了过来,你可别想着去做什么江湖女侠啊!”

    李妙真面对自己外公的喋喋不休,无奈道:“知道啦外公,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哎——可真是家门不幸啊”刘兴真心里叹气道。

    刘兴真转过身来看着刘兴复说道:“二弟这人不能动了,你去把他的面巾给扯下来吧。”

    “这……”

    刘兴复的心里可谓是凉了大半。

    他到现在仍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相信。

    他忽然间有些后悔,因为早在一旬之前他就发现了自己孙子的异动,放在孙子身边的仆人曾报告过说刘兆朗有大笔金银不知道花到了哪里去,他那时没做多想还以为自己孙子是用钱去填什么坑了,毕竟对方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不然为什么那些诉状堆积成山,而刘兆朗还依旧逍遥法外。

    越往前走,刘兴复的脚步越慢。

    好像只要他不主动去扯下那人的面具,他孙子的事就还没有落到明面上来,就还会有活命的余地。

    可是李妙真受不了了,事到临头难不成还想抵赖?

    她不顾外公的阻止,冲上前去,直接一把扯掉了蒙面人的面巾,她不认识这人,所以转过身来问道:“这是谁啊?”

    忽然觉得这样说没啥气势,李妙真抬着下颌,笃定说道:“这人肯定跟那刘兆朗脱离不了干系!”

    “唉~”刘兴真无奈地说道:“妙真快过来,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掺和了!”

    刘朝歌此时正坐在床边,他看了许曹一眼,对着刘兴复微笑道:“二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人就是刘兆朗身边的那个管事吧?”

    刘兴复在看到许曹的第一时间里,心中长叹一声,恨不得直接把许曹的脸给划个稀巴烂。

    但事已至此他只求保住自己的孙儿一命,毕竟自己那儿子成天游手好闲早已没了志气,他的孙儿在同辈之中出类拔萃,本就该是刘家的下一代家主。

    刘兴复眼神变换之间,在心里疯狂地翻找着应对之策。

    只见他俯身作低道:“家主,此事应该另有隐情,想来是这人整日在我孙儿旁边蛊惑,是以才会造成此等局面。”

    刘朝歌依旧一脸微笑地看着他,把他看得心里发毛,只好继续低着头说道:“家主!兆朗可是你侄儿啊,血脉之情不可断。”

    刘朝歌的笑容快速隐去,冷脸说道:“血脉之情?”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刘兴复的面前,一字一句地问道:“我本就是将死之人,他对我出手我其实并不愤怒。但你那乖孙儿在我女儿哪里可曾讲过血脉之情?”

    “把人给我带进来!”

    有风涌进了卧室,一个年轻人如同一只小鸡一般被提着扔了进来。

    众人还没有看清那人披头散发下的容貌,就看到他连滚带爬跑到了刘兴复的脚下,鬼哭狼嚎道:“爷爷,救我啊,我错了!”

    “哼!”李妙真看着刘兆朗那个涕泗横流的鬼样子,不由得为自己之前被对方商量杀人时的狠毒吓到而觉得尴尬。

    本以为是那话本小说中六亲不认的大恶人,却不料是个作恶后只会跪地求饶的趴蛋,这让李妙真一点阴谋被自己戳窜大仗胜利后的喜悦也无。

    刘兴复看着被抓进来的刘兆朗,如遭雷击,心中明悟此事实难善了。

    他扯着刘朝歌的袖子,大声嚷道:“刘朝歌!你想干什么?你难道真要杀我孙儿?”

    “啊!”刘兆朗今晚可谓是被吓破了胆,被抓时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又被带到自己爷爷面前给了生的希望,结果听爷爷的语气,好像那该死的刘朝歌仍是铁了心要杀自己。

    他转而趴在刘朝歌的脚下,抱着对方的大腿求饶道:“叔叔啊,我错了,你就饶过侄儿这一次吧。”

    刘兴复恨铁不成钢,愤怒说道:“兆朗你给我起来,你好好说说你为何会被那许曹蛊惑。”

    “啊?”被刘兴复拉起来后,刘兆朗还没有马上反应过来爷爷话里隐藏的意思,等到对方给他连使几个眼色之后,他才张嘴哭诉道:“是啊,我确实是被许曹这个贱人蛊惑的,不然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出来。”

    刘兴复眼神闪烁间看向了刘朝歌,又转头望向了在场众人,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用着一种讥讽的眼神等待着自己的表演。

    他牙根紧咬,一脸肉疼地说道:“朝歌,你也听到了吧,确实是兆朗被这许曹蛊惑的啊,家中长辈都聚集在此,我可以向你保证,刘兆朗以后绝不会再去争那家主之位了,你看如何?”

    刘朝歌嗤笑一声,认真说道:“区区家主之位,我让给你孙子又如何?能跟我女儿相提并论吗?”

    他拍了拍刘兴复的肩膀,冷漠说道:“二伯啊,直到现在你还没有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刘朝歌视线偏移,落在了李妙真的身上,似乎把对女儿的担心和思念寄托在了她的身上,缓缓开口道:“在我自觉命不久矣的时候,我最担心的只有我的女儿了,可你们偏偏想着去动她!!!”

    刘朝歌冷眉星目,眼中神光直射向缩在刘兴复身后的刘兆朗,叹息着说道:“刘家儿郎不该是这般模样啊,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冷血畜生呢?”

    他踏前一步,逼近了刘兆朗,像是宣判死刑一样缓缓说道:“第一次没有杀了你姐,你还想杀第二次,你说,我为什么还要留你一命?”

    刘兴复心中的狠劲冒起,他踏前一步隔开了刘朝歌,嘶声道:“但凡要用上家规处置家人,必须经过有权进入祠堂的所有家人半数同意,你现在还不能动他。”

    刘朝歌偏了偏头,走到一旁的桌子上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

    他早已心生怠倦,有时候当上家主了一点也不爽,因为总是得跟人讲规矩。

    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早已备好的长剑,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刘兴复的面前。

    “既然有了规矩那就大家都遵守好了。”

    刘兴复本来想着后退的脚步不动声色间收了回来,他笑着点头道:“这才对嘛,家主。”

    他想要告诉刘朝歌你是家主你最该遵守家规。

    刘朝歌没有再理会刘兴复,而是转头看向了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其他人。

    “大伯,我欲杀刘兆朗,你可否同意?”

    “三伯,我欲杀刘兆朗,你可否同意?”

    ……

    一遍下来,众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其实这种情况下,要说谁最愿意,其实还是三伯刘兴善,因为刘朝歌当真把刘兆朗杀了,那自己孙子刘兆灵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但此等当面就血淋淋的结局没有一个人想看到,他们下意识觉得刘朝歌可以先把刘兆朗关起来再找机会杀掉也比现在当着众人的面杀掉要好。

    毕竟人性总是习惯在阴暗的那一面作祟。

    “我同意!!!”

    “住嘴!”

    李妙真实在是受不了今夜这般难捱的沉默,但话一出口又马上被断阻了。

    刘朝歌和蔼地看着李妙真,微笑道:“我本来就没想过你们会同意,我只想问问葳蕤同不同意。”

    李妙真挣脱了外公的拦阻,轻声说道:“刘叔叔,葳蕤不在这儿,但我想我可以代表她,所以我同意。”

    “哼!你敢!!!”刘兴复也不淡定了。

    “咻——”

    “呲——”

    突然之间,异声响起。

    银光如水蛇乍现,鲜血如沸汤狂涌。

    谁也没料到看起来不会动手的刘朝歌最终还是动手了。

    就连躲在暗处的西山林家之人也没料到,看起来病怏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刘朝歌竟然会是一名三品剑修。

    一手极致的拔剑式过后,三颗人头落地。

    “啊——这——”

    吃惊的话语声被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刘兴真实在难以想象平日里宽于律人的家主会如此决绝地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哎——朝歌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刘朝歌收剑入鞘,清冷随意的目光环顾众人,竟是看也不看一眼滚落到自己脚下的人头到底是谁。

    只见他轻声说道:“他们该死,就算他们今晚不来找我,我也会杀了他们,只要谁敢威胁到我的女儿,都将会是这个下场。”

    众人听得这话,除了李妙真心生儒慕崇拜之情外,其余人等皆是心生骇意遍体发寒。

    一时之间,夜色混杂着血色变得更昏暗了。

    刘朝歌看着家人,眼里的坚冷意味之中没来由得混入了几分伤感。

第三十八章:江湖相逢

    万花谷外,离人归家。

    二十年弹指一瞬间,古树依旧常青。

    当年众人亲手所植的树苗,依偎在古树旁也已参天,只是植树的那些人有许多再也见不到这一幕了。

    今昔往昔物是人非,离人归家不见家人。

    怀草诗的眼里风霜俱隐,迷惘的神思中说不出带有多少伤心,空洞的心里隐隐泛痛,总感觉还是早先少女时,谷间篝火旁,个个青春,常常相聚,不胜酒力的自己醉倒在了师傅怀里。

    “大师姐。”

    清脆的声音传进了耳中,怀草诗收敛了自己的迷惘情绪。

    她的目光寻着声音而去,小师妹的容貌还是那般的美丽,笔墨难以描绘。

    “小师妹。”

    怀风花一身白衣,听着那声清冽的“小师妹”,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

    她微笑道:“师姐回了家,怎么只在门口徘徊,若不是外门执事告知我,难道师姐就不进来了吗?”

    怀草诗声音中的清冽少了许多,如同以前那般温柔道:“现在师妹已是谷主,师姐不知道规矩不敢乱入。”

    怀风花邀请道:“就算师姐离开多少年,万花谷的规矩还是师傅留下的那一套,师姐一路风餐露宿,快进来吧。”

    怀草诗用眼光示意了身边的白建文如何安排,怀风花笑了笑,不知为何她的眼里竟然闪过几分痛苦,“我知道你是皇族,但皇族的身份对我无用,我让外门执事给你安排个住处,你可有异议。”

    白建文其实早被怀风花那卓绝傲世的气质给震住了,闻言后连忙弯腰行礼道:“谨听师叔安排。”

    其实白建文并没有什么学武的天份,不是怀草诗的弟子,但是怀草诗在来万花谷的路上就交代过了该以什么身份自居,万不可以什么前皇室的没用身份自傲,不然,就算万花谷的外围区域再大也不会有白建文的容身之地。

    万花谷其实是一个天然的死火山口,经过不知多少年岁月打磨才变成了如今这般花草灵韵之地。

    怀草诗与怀风花一路同行,双方皆是默然不语。

    直到来到一处环境最幽静,灵气最浓郁之地,二人才停下了脚步。

    怀风花轻抬下颌,说道:“师姐,我知道你有许多话想跟师傅师姐她们说吧,我等会儿再来找你。”

    两行清泪落下,怀草诗一脸歉意地说道:“师妹辛苦了,是师姐不孝,这么多年才回来祭拜。”

    ……

    夜晚,石头城驿站。

    单间的饭桌上,几人在座。

    木青收回了右手,看着陆凡柔摇头道:“今天一路行来,你的伤口受到颠簸反而裂开了,所以我不建议你明早就独自离开。”

    陆凡柔急道:“不行!我要回去找我的同伴,我不能丢下她们。”

    刘葳蕤给陆凡柔挑了个鸡腿,“姐姐,你可千万别逞强,现在离铁骨寨那边还不远,你身上有伤,我们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走,而且看样子你还会回到那边去找人,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小婵也是急道:“姐姐,木青公子不是说过吗,你之前一直担心的那两位,已经安全跑掉了吗?你不用急于这么一时啊。”

    同样受到过铁骨寨伤害的三个女人,在短短的几天里,相互安慰,因为同仇敌忾所以算得上是相逢恨晚一见如故般的情感了。

    木青点了点头,“凡柔小姐,你的伤是贯穿伤,前后都有几处筋脉伤得严重,现在还无法行气,我也建议你再跟着我们几天。”

    陆凡柔生性直爽坦荡,不好意思地说道:“但我听木青弟弟你说过,他们伤得比较重,特别…特别是许大哥情况不容乐观啊。”

    “哦——”

    刘葳蕤和小婵相视一笑,都是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

    今日上午在车厢里三姐妹攀谈,刘葳蕤还以为陆凡柔对木青有意思了呢,没想到原来心里早就藏了个人。

    作为一个旁观者,刘葳蕤表现出了她这两年走南闯北积累的智慧,开口劝道:“姐姐你想着去找他们,肯定是想帮他们而不是成为累赘吧,所以你更应该好好养好伤后再去找他们啊,不然反而是害了他们。”

    木青点头笑道:“是这个理。”

    他望着陆凡柔轻声说道:“这几天相处下来,想必凡柔小姐已经知道了在下的人品如何,因为前几天一直在跟铁骨寨那群人周旋,所以我这里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找到时间问你,不知道凡柔小姐是否愿意解答。”

    陆凡柔放下筷子,慎重说道:“公子救了我一命,按理说我理应有问必答,但如果事涉其他人的隐私,那愿公子恕我无法尽全回答。”

    木青星目之中意外之色一闪而过,闻听这番承诺后反而语气郑重道:“小姐放心,我这里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想问一问你之前说过叫白嘉禾的女子师门出自何处?”

    陆凡柔轻轻拍了拍胸脯,这个问题她还是可以回答的,于是笑着说道:“嘉禾妹妹与许大哥师出同门,他们的师傅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哦?”

    木青眼中泛过疑惑之色,芍药他们的师门只收女不收男,就连几年之前想让自己改换门庭也只是给予自己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难道自己猜错了?

    陆凡柔的话还没说完:“他们的师门具体叫什么名字我确实不知道,但我听嘉禾妹妹说过她们师门所在的地方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做万户谷。”

    “是了,那就是芍药同门。”

    木青心里有点高兴,他这次回去再进入万花谷内门区域,就不会再用之前那些用过好几遍的理由了。

    只不过他也有点疑惑与不舒服,怎么万花谷原来也收内门男弟子啊,难道是自己不够优秀?

    木青心里嘀咕了片刻,见众人的目光都注视在自己脸上,笑着说道:“万花谷这地方我很熟悉啊,我妹妹就在里面,所以我和你许大哥他们也算半个同门了。”

    “啊——竟然有这种事?”

    陆凡柔一脸高兴地看着木青。

    木青有点尴尬地说道:“当初在密林中,我注意到了白嘉禾的身法和我妹妹的身法相似,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出手相助,不然我很可能会选择冷眼旁观的。”

    木青说完后就将目光投向了陆凡柔,陆凡柔的脸上没有什么不满反倒替木青解释道:“这是自然,行走在江湖之中,若是路遇两方相斗,不出手,不偏帮,明哲保身本就是应有之理。”

    刘葳蕤听得眼睛一亮,看着陆凡柔向往道:“姐姐,你闯荡江湖有多少年啦?有没有发生许多趣事啊。”

    陆凡柔笑叹道:“江湖不好的地方更多,经常饱一餐饥一餐,风餐露宿更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还会遭受无妄灾,人们都说‘太平进庙堂,乱世入江湖’,这乱世下的江湖啊,就像是没有关卡的平原,实力足够的人可以斜剑跨马肆意纵横,若是实力不够那就惨了,规矩自会压身让你寸步难行,那是一个有规矩但又可以改变甚至是创造规矩的地方,弱者永远苟活,强者难免迷失。”

    “嘶啊——”杯中酒一口饮尽,陆凡柔的双颊微微泛红,回忆道:“但江湖上好的地方也不少,相逢恨晚一见如故便是江湖儿女最真挚的感情了,还有那些孤山野径、道左林间故人相遇也都是美好的事情。江湖上啊,除了刀光剑影迷人之外,便是这杯中酒了吧。”

    刘葳蕤给陆凡柔添满了杯中酒,笑问道:“那剑客侠女的第一次相逢呢?”

    木青露出真面目后的这一段日子里,每当自己将目光注视在对方的脸上时,心里总是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已经见过对方,直到今日上午陆凡柔问起了木青的来历,她才恍然想起,原来青云街尾,柳叶书局的门前,就是她和他的第一次相逢。

    现在想起,刘葳蕤的心里微微羞涩,那个时候的自己心中有事一直低头,不知道给他留下了怎么样的印象呢……

    陆凡柔醉眼看人,反而看得最清楚,她见陆葳蕤给自己倒酒问话时不经意间向木青脸上一瞥,便知道了其中真意。

    只见她轻轻笑道:“妹妹看的那些话本故事里又是怎么说得呢?是剑客林中遇侠女还是剑客道途救闺秀?”

    小婵看着自家小姐害羞得低下了头,心里微微一想也是暗自高兴,打眼一看,那不知所谓的“剑客”此时正在和自己的弟弟碰杯呢。

    她语含嗔怪却是对李四说道:“你的伤好了吗?就可以喝酒了?”

    李四本想反驳一句:“你没看见凡柔大姐也在喝吗?”

    但是自小对于家姐的畏惧还是让他放下了酒杯。

    木青看着这一幕微微一笑,依次给大家的杯中都添满了酒水,举杯邀饮道:“江湖好不好,就看这酒美不美了,酒中能够倒映美人,那便是极美的,大家一起喝一杯吧。”

    他怕小婵尴尬,对着她微笑说道:“放心,有我在呢,喝两杯没事的。”

    小婵跟她小姐一样俱是低头红遍了脸颊。

    此时正值春时日暮,驿站里的几人在烛火的映照下把酒畅谈江湖,而驿站外的宁初在夜色的催逼下安静地走进了驿站。

    果然,这江湖就是一场场相逢。

第三十九章:两方交战

    石头城驿站,其实是一个二层楼的客栈酒楼。因为经常接待从朱雀城北上回程的商队,所以它的规模很大。

    在大堂里喝酒的除了商队中的护卫马夫之外,多是些在江湖上跑腿觅活的腿把式,走南闯北多年,要是没几个带点荤腥的干货用来佐酒,都不好意思坐在大堂里邀别人共饮。

    这个吹嘘着自己有幸见过朱雀城最红的清倌人檀儿小姐,那个就吹嘘自己有幸在花好月圆之夜掀开了帷幕与哪家小娘子探讨过曲径通幽的妙处。

    一时间,满堂糙汉话里酒间的气氛也渐渐到达了高潮。

    也就是此时,美人从夜色中来,惊醒了堂中酒客。

    “嘶——”

    整个大堂在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中渐渐地落入了安静中去。

    当白衣持剑的宁初从夜色中走入了大堂的烛火明亮处时,那些风霜难掩的汉子俱是将酒碗盖在了脸上仰头狂饮,借着瓷碗的遮掩将眼光直直地飘向了她。

    烛火灯光,白衣持剑,绝色美人。

    灯下看美人儿,真是越看越美!

    都是些沾染过荤腥的男人,知道这世上的美人也有千万种,但对于他们这些常年混迹江湖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见到一位真正的白衣绝色女子剑客更让人心动的了。

    宁初就像浑然不觉众人那赤裸裸的目光一般,在满堂男人的注视下安静地寻了一处位置坐下。

    驿站的小二这时才反应过来,上前一脸讨好地问道:“侠女,这么晚了才来到我们驿站,需要点什么?”

    宁初在前几日救下同门的师弟师妹之后,还专程往回护送了对方一路,直到绕过了朱雀城之后,她这才连日地往前赶,是以一路行来确实想找个地方好好洗下热水澡了。

    她平静地回道:“一间你们这里最好的房间备上热水,二两牛肉,一壶好酒。”

    驿站小二一脸为难道:“侠女,吃食是有的,但是最好的房间都有人了。”

    宁初看着这驿站大堂满堂的男人,心里也猜到了大概是哪支商队刚好也在此周转休息,她退而求其次道:“那一间干净的房间加上热水即可。”

    驿站小二仍是纠结道:“实在抱歉,侠女你也看到了,我们驿站今日晚间刚好接待了一支百十来人的大商队,只有大通铺了,想必侠女你不会要的。”

    小二话才说完,那些住着通铺的马夫们俱是贱贱地笑出声来,不知他们当中谁人提醒了一句:“小姐他们就在二楼,不得无礼!”

    这些马夫这才偃旗息鼓,但抱团坐在大堂最中央显目位置的那一群护卫可没有这么听话,他们本来就是铁骨寨的山贼土匪,此次虽是听从寨主命令一路护送商队,但更像是游山玩水好吃好喝来了。

    其中明显是个头目,长得贼眉鼠眼之人怪笑道:“仙子,要不我把我的房间让给你,我住的还是一间上等房呢。”

    宁初本来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去城内其他客栈去找找看,听到这话,抱拳行礼道:“那就谢谢这位大哥了,你付的房资我以二倍还你。”

    那个山贼头目哈哈笑道:“仙子,我可不要你那二倍的房钱,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咱们同住啊。”

    “哈哈哈——”

    那些铁骨寨的山贼俱是举起酒碗使劲碰了一个,山贼头目心里为自己刚刚言语调戏了一位剑客美人正洋洋自得呢,殊不知宁初冷下来的目光中杀意已经渐渐聚集。

    马夫中刚刚说话的那人此时又开口了,这次明显带着愤怒,“你们这群山贼不得对女侠无礼,我家小姐早就交待过你们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了!”

    马夫中这人,至从刘葳蕤接管刘家商队之事起,就一直在其手下做事,他深知自家小姐最是看不起对女性不尊重的人,所以尽管对方比自己强悍许多仍是出言制止。

    “哼!想死就直说!”

    那个山贼头目正在兴头,觉得自己的风姿一时无两,哪里会想到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马夫给训斥了,酒壮熊人胆,几日来因为木青的存在而一直压抑着自己天性的他怒了,直接拍桌起身,就欲将那个不知所谓的马夫斩于刀下。

    而他的同伴此时也在起哄,心里觉得一条马夫的人命哪里抵得上他们,就算杀了一人,想来商队也不敢对自己说什么。

    山贼头目一边向那马夫走去,一边不忘继续向宁初聊骚:“仙子,等我杀了这人,我在邀你共入那上等房间啊。”

    宁初只觉得入耳都是腌臜,语气冰冷道:“你觉得你还能有命去睡觉吗?”

    “轰——”

    宁初那把秀气的长剑出鞘一寸,一道白色的剑气如风卷长林一般直接袭卷了过去。

    “啪啦——”

    在这道剑气袭卷的直线上,刚好都是些言语不敬的山贼,众人仓惶躲散间,桌子板凳直接被剑气余波碎了一地,而那道恢弘的剑气在接连切碎掉几张桌子之后,直接切中了还在一脸淫笑的山贼头目。

    “啊——”

    这不是那山贼头目发出的惊呼,因为那人此时早已变成了地上的一块块血肉,那些山贼见到自己此行的老大就这样死了,皆是吓得连声大叫。

    楼下大堂的动静也惊动酒酣人醉的木青,早在商队出发之前,他就将从曹白芨那儿得到的“许曹”这个名字告诉了刘葳蕤,大家在弄明白了商队仍可能遇到更厉害的刺客前来截杀后,前几日一直都行得小心翼翼,却不料在今晚美人灯下醉酒后会出事。

    木青轻咬舌尖,强行逼得自己清醒了几分,正要起身出门。

    却没想到大家正撑着桌子,异口同声道:“我跟你一起”

    木青连忙拦住众人道:“你们都有伤在身,若真是遇到刺客截杀,你们不出来反而才是在帮我,听话,我出去后就锁好房间。”

    说罢,也不待众人拒绝,手持短剑直接冲出门去,跃下了二楼。

    此时,大堂之中的众人因为那道无可匹敌的剑气而慌乱成了一团,人推着人簇拥在了一起,反而遮住了宁初的容貌,木青只看清了一个背影,还以为是是什么刺客已经找上了门来,混身青气一涌,连忙飞身上前就是一刺。

    “哼!”

    宁初感受到了身后有强敌来袭,连忙抽剑出鞘回身格挡。

    “砰砰砰——”

    剑修对敌接招从来是拼着一口真气用完才会退身,是以两人之间青气与白光相互交缠,一时间竟是谁也没有看清对面的容貌就打成了一团。

    宁初越打越是心惊,她实在是没想到在今晚随便遇上的一支商队当中就会有真气比自己还浑厚的高手。

    心中不敢大意,连忙提起一口真气剑元,使出了青木剑诀第一式“风卷常林”。

    木青现在半醉半醒,剑光纵横交缠的须臾之间,他只感觉到了阵阵清馨体香扑面而来,一时之间正有些混沌,突然感受到了一道非常熟悉的剑招向自己飞来,脑子里酒醒了一大半,身法第二式“浮游天地”连忙退开,也不再敢还手,口中高声喊道:“你怎么会‘风卷常林’?”

    “啊!是你——”

    “嗯?”

    场面一时之间由极动转为极静,木青和宁初颇为尴尬地认出了彼此,宁初给木青使了个眼色,也不顾旁人迷惑呆滞下来的目光,身法“绿野迷踪”一出,直接掠进了夜色中去。

    木青丢下一句:“我去追她,你们保护好小姐。”便也跟着扬长而去。

    “喂——”

    “宁初师姐啊,别跑这么快好不好。”

    春夜冷风吹来,木青浑身真气一逼,酒意早已全退。

    “哼!你一天倒是挺舒服得嘛,是不是天天有美人相伴乐不思蜀了?”

    宁初站在一颗大树下停了下来,毫不留面子地揶揄出声。

    自己昼夜星辉之下都在赶路,没想到有些人天天倒是喝起了美酒。

    木青这时也停了下来,颇为尴尬地说道:“师姐你说笑了,都是自家人别说两家话。”

    宁初持剑冷笑道:“你连万花谷的外门弟子都不算,谁跟你是一家人。”

    他看着宁初的那把青霜剑还没有入鞘,连忙讨饶道:“师姐实在对不起啦,我刚刚半醉半醒竟然向你出手,你可以说说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宁初收剑入鞘之后,平静说道:“那个鼠贼言语上对我不敬,难道你要向我追究?”

    木青连连摆手道:“不不,师姐你肯定误会了什么,那群山贼虽然跟我们在一起,但其实并不是商队的人,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挺麻烦的。”

    “觉得麻烦那就等下再说。”宁初走进了几步,盯着木青疑惑道:“按理来说,你们早就在前面去了,怎么现在还在石头城这处驿站?”

    木青星目中神光一闪,没有回答宁初的问题,转而问道:“师姐,你知道我干什么去了?”

    宁初点了点头道:“泉府的陈执事给师傅送了一封信,信中讲到你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所以芍药师妹就求着师傅找我来帮你了。”

    木青剑眉轻轻一挑,微笑道:“所以师姐你就来了?”

    “嗯。”宁初看着木青那轻佻的样子,佯怒道:“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木青眸子一转,认真回道:“这应该就与师姐你提到的那封信有关吧。”

    “哦?”宁初眸子一亮,问道:“你已经遇到了在锦官城那边接下任务的刺客了?”

    木青笑着道:“是啊,还把他杀了。”

    “什么?”宁初心中有点惊讶,“这曹沫是刺客人字榜排名第九的刺客,擅长使用毒药操控人心,挺危险的一个人物啊。”

    宁初言下之意还是觉得木青一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竟然没遭道。

    木青苦涩笑道:“那人叫曹沫?我还以为曹白芨就是他的真名呐,我也遭了对方的道的,但师姐你也知道我的那个秘密,我的身体对上毒药有天然的优势,所以险胜那人。”

    宁初也想到了那种可能,又回忆起刚刚打斗时的场面,嘴角一翘笑问道:“你小子因祸得福,突破到三品了?”

    木青在亲近熟悉的人面前,也还是个十八岁的大男孩儿,他矜持一笑道:“侥幸侥幸,师姐要不你随我回去再聊吧,不然她们都等急了。”

    “她们?”

    宁初鼻翼微翕,嗅到了木青身上的脂粉味道,揶揄笑道:“看来芍药师妹说得真不假,男人一入江湖就变成花心大萝卜找不到北了,看来我是得替她看好你。”

    木青无奈一笑:“芍药就跟我的亲妹妹差不多,我从来没啥想法的。”

    “呵呵。”

    宁初恬淡一笑道:“那是你们的事,我不想多管,今晚你得给我提供一间有热水的房间。”

    “没问题,师姐咱们走吧。”

第四十章:风花雪月

    万花谷内,花草萌动。

    因为独特的死火山地貌,所以在天地间的灵气流动到其上方时会自然沉积,在这春日里万物生发的大好时节,氤氲出成片的白色灵雾笼罩在万花谷四野。

    此时刚好有一阵春风吹来,轻轻地拂开了白雾的一线,透过这一线的天光可以看见,在大块大块的花田药圃旁边,有几栋样式古朴典雅的房屋。

    在最东边的这间房屋内,有三人正盘膝而坐围绕着茶桌。

    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张芍药今日变得格外安静端庄,起身给怀草诗添了一杯花草茶。

    “大师叔,这是弟子亲手采摘制作的杜仲花草茶,特别适合在春季饮用,你尝尝看。”

    怀草诗微笑着品了一口,只觉一股暖流入喉之后流向了四肢百骸,连日奔波积下的疲乏去了大半。

    她衷心夸奖道:“百草之中,杜仲为贵,杜仲上下,雄花为尊。芍药的制茶手艺怕是已经赶上你师傅了,既能保留其中的微苦,又能在入喉之后有回甜上口,生灵益气,师叔浑身的疲乏都已去了大半。”

    “嘻嘻。”张芍药笑撑下颌,瞄了瞄师傅,那眼神中透露的意思正是邀功呢。

    怀风花嘴角微翘道:“大师姐,这茶算起来还是我沾你光了呢。”

    怀草诗诧异道:“怎么了?”

    “师傅!”张芍药的娇声讨饶一点用也没有,只见怀风花直接笑言解释道:“这是我这徒儿给她那哥哥准备的,为此培制时全都用的是万花灵气。”

    “难怪!”怀草诗也是笑道:“我说一杯杜仲花茶不至于使我疲乏去掉大半,原来是小家伙不知怜惜自己,使出了万花心经。”

    提起师门的传承,师姐妹两人倒是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芍药,今日师傅要陪你师叔好好叙旧,那几块药圃你帮师傅去打理了吧,乖。”

    怀风花支走了腻在一旁的芍药之后,神色恢复了冷静。

    她认真说道:“师姐,你带着那白建文来万花谷,想来天狩那边也是知道的吧。”

    怀草诗眸子里的伤感被平静遮掩,回道:“知道我具体跟脚的只有他一个人,现在追着我们的是耿剑,想来应该不会有那么快。”

    “哎——”

    怀风花静静地看着师姐,注意到了对方神色中那难掩的情伤,稍显埋怨道:“师姐,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难道你对那个人还余存有眷恋?”

    怀草诗摇头冷漠道:“不,我只恨自己实力低微不能亲手杀了他。”

    怀风花眸光一闪回忆起了什么,冷淡道:“男人就没一个是好东西,师傅说得话才是对的。”

    怀草诗神思中的惘然一闪而过,无奈笑道:“别说我了,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吧。”

    怀风花笑而不语,往事如烟哪堪琢磨。

    怀草诗低着头满怀歉意道:“当年我偷听到他和白豪的密谋时,本想立刻飞信回来,却没想到被直接封闭气脉软禁了起来……”

    怀风花的神色淡漠,杀意显现,“这不怪师姐,若不是那白豪狗贼天天缩在朱雀城内城,我早就杀死此人了。”

    怀草诗眼中也是杀意弥漫,“其中细节,我倒是知道一些的。”

    她见师妹保持着倾听的架势,缓缓说道:“这狗贼利用高阶的铁骨炼体法诀和搬山心法买通了林霄的亲卫副统领,又喊上天狩那一档子奸贼,趁着在外城林家族邸办百日宴防卫松懈之时,带着上千叛军杀了进去。”

    “那个时候白豪的实力与林霄相差无几,都是二品修为,但天狩中的所有高手都去了……”

    怀风花听到这里,轻声说道:“都怪我,师傅和师姐她们本来可以走的。”

    她低着头掖整起了白色裙边,晶莹的水珠儿无声地坠落了下来。

    怀草诗回忆起了小时候自己伤心难过时,师傅总会把自己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她学着师傅的姿势将怀风花抱在了怀里,软语安慰道:“那是你同胞姐姐,师傅她们焉有不救之理。”

    想起师门,在一起怀念时的悲伤情绪总会变得更大一些。

    怀草诗双眼陷入惘然,呐呐道:“这些年我带着白建文他们一直在各地流浪,时刻都在想我能有脸皮回来祭拜师傅她们吗?我也明白这只是我自己自作多情,自己过不了心中的这一关。我是师门的罪人,以前从不曾想过会是自己深爱与崇拜的那个人带领着天狩将师门送上了绝路……”

    怀风华回想起了那一天,总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跟随着师门、姐姐、还有他死在了那一天。

    她现在叫做怀风花,但青葱豆蔻时她的名字叫做白风花。

    生在皇族,本来不会有什么兄姊和睦,但生就双胞胎的两姐妹完全被不同。

    “风花雪月”在木槿皇朝从来都是用来形容美好景色的文字,她们的父母在春风种花树下相识,在冬雪里明月夜生下了她们,遂给了两姐妹取了“风花雪月”这般动听的名字。

    本来“风花”会是姐姐的名字,在小时候她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姐姐,所以生性要强的她把这个名字抢了过来。

    小时候似乎都是她在姐姐面前更优胜一些,但到来了她还是输给了自己那位温柔善良的雪月姐姐,输得连一丝扳回一局的胜算也没有。

    因为她和姐姐爱上了同一个人男人,但那个男人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姐姐……

    所以她后来离家修行跟师同姓,所以她后来没有去她们的婚礼,所以她后来没有被牵扯进那场因为皇朝权力更迭而袭卷家人的内乱,没有去到那天的百日宴。

    她活了下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最开始的那几年,她每天过得比死了还难受,直到那两个小家伙的到来。

    想到这里,怀风花默默地捂着胸口,那里有一块合在一起已经完整的玉佩,其中属于姐姐的那一半颠沛流离,历时六年却是鬼使神差般地回到了自己手中。

    也许真的是姐姐她们在天有灵,不然那一天自己也不会出门采药逛荡,更不会遇上隐谷泉府的那一批人。而芍药两兄妹若不想着逃跑也不会被自己遇上,这其中的种种经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还是觉得奇妙无比,也许这就是血脉之间那隐隐的联系。

    怀草诗看着师妹陷入了往日的回忆,发现对方的情绪渐渐地从低沉之中脱离了出来。

    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师妹,天狩六年你成了隐谷的四长老,万花谷也成了隐谷的药师一脉,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怀风花抿嘴一笑,问道:“师姐你这是在怪我吗?怪我没能守好万花谷的传承?”

    怀草诗认真回道:“不,背弃师门之徒怎敢怪你,师姐只是想知道师妹这些年来苦苦支撑的不容易罢了。”

    怀风花脱离了师姐的怀抱,盯着对方的眼睛诚恳说道:“师姐其实不曾知道,那一年我才重新活了过来。”

    怀草诗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是因为芍药那个小家伙吗,我记得她刚刚说过她就是天狩六年成为了你的徒儿的。”

    怀风花笑颜道:“算是吧。”

    怀草诗看着师妹的笑颜,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师妹,芍药和她那哥哥是泉府那一脉搜刮的孤儿么?其中许多事情,万万不可和隐谷牵连过盛啊。”

    怀风花第一次冷脸问道:“师姐你是什么意思?”

    怀草诗摇头道:“师妹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是怀疑芍药她们,而是怀疑隐谷他们,因为当年朱雀城内乱之事也有他们的影子啊。”

    怀风花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冷静问道:“是刺客一脉和泉府一脉?”

    “对。”怀草诗点头说道:“我相信你身处其中早就发现了吧,现在的隐谷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光听名字就令闻风丧胆的刺客组织了。”

    “对我辈修行中人,实力,权力,财富,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欲望会使强者迷失堕落。隐谷早已不复往日的冷血,反而变得处世油滑,其中有些人会过得更加滋润,但隐谷只会慢慢丧失了自己的特质最后分崩离析,我现在说这些话,只是希望师妹你不要过多地牵涉其中。”

    怀风花想起了最近发生的种种事由,不由觉得一层阴影已经笼罩向了万花谷。

    ……

    在天南沼林,相隔万花谷五十公里处有一块高耸的断崖,在断崖上有一座表面漆黑全部用大理石砌成的巍峨殿堂,高大的青松在它的面前也只是矮小的仆人。

    殿堂内,就算是白日也会有烛火在摇曳,因为这座宫殿的主人不喜日光,所以在建造它的时候就没留给日光通行的窗柩。

    此时,刺客一脉的大执事姜尚修身姿挺拔,正静静地看着隐藏在黑色玉石座椅上穿着连帽黑色长袍的长老,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如金石摩擦般的低哑嗓音缓缓在大厅中响起:“你是说那小子可能突破到了三品?”

    姜尚修沉稳回道:“虽然没有那一战的具体信息,但曹沫身死,耿剑中毒是可以确定的事情,所以我断定木青已经跻身三品。”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补充道:“而且看起来他这三品实力相当不弱。”

    “呵——”

    隐藏在帷帽下的老头儿嗤笑道:“就算他三品修为就已经能够将体内全部的内力转化为真气又能如何?还不是用毒这种小道?”

    姜尚修也不反驳,自顾自说道:“我只是担心长老你的计划会落空,让月九跟木青撞上不一定会有预期的那种效果。”

    姜星源看着自己的义子缓缓说道:“两把不听话的剑,我从不在乎它们互砍时会出现多少缺口,甚至是合二为一成为一把我也不在乎。”

    他语气一顿,向着自己的义子问道:“你说说看,我在乎的是什么?”

    姜尚修今日第一次低头,不改变称谓地缓慢道:“长老在乎的是它们什么时候成为废铁,又什么时候熔铸回炉。”

    姜星渊狭长阴冷的双眼眼里闪过几分满意,轻声说道:“至于你刚刚说到那泉府执事卢飞可能暴露了与我们刺客一脉的关系,这事我自会向那个胖子解释清楚,隐谷发展多年,几脉之间各取所需相互渗透早已是常事,这一次不过是渗透得更深一些罢了,你不用太过担心。”

    姜尚修迟疑道:“我们刺客一脉真能决定刺客的去留归属吗?我那一封信……”

    姜星渊轻抬前臂,制止了姜尚修继续说下去,冷言回道:“隐谷规矩,刺客叛逃与否,它的去留归属都不归我们管,你是知道的,还想问什么?”

    姜尚修想起了那个恐怖的大长老,斟酌说道:“那我们岂不是坏了规矩?”

    姜星渊稍显失望地看着他说道:“死人从不会开口。”

第四十一章:世事变化

    卯时破晓,春日初升。

    天地间尚处在黎明时的昏蒙之中,在驿站后方,木青一行人进行着安静的告别。

    “师姐,凡柔小姐就拜托你了。”

    木青站在一辆马车前方,微笑着看着冷脸的宁初。

    宁初对木青爱理不理,但却以微笑对待着其他人,她轻轻地将陆凡柔扶着上了马车,这才转过身来平静问道:“真不用我去?”

    木青认真说道:“真不用麻烦师姐一路随行。”

    昨晚的一场乌龙闹得人心惶惶,就在刘葳蕤她们在小屋里坐立不安地等待时,木青却带着师姐宁初从驿站后方翻窗而入。

    众人在经历了从戒备到认识再到热络之后,也对近些天发生的事情有了更深的了解。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一场亲人相杀与另一场亲人相杀因为木青和铁骨寨这个特殊的位置,而有了深层次的交互。

    就在刘葳蕤她们为商队接下来的回程之路感到担忧之时,陆凡柔却是颇为尴尬地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开心而觉得有几分尴尬。

    因为她从宁初口中已经得知,自己一直最担心的两个人可能已经安全地到达了万花谷。

    心中的喜悦无法表达,侠女情怀一展,陆凡柔竟然是连着敬了宁初九杯酒,说是除了自己的那三杯之外,还替白嘉禾与许左各敬三杯,闹到最后众人劝也劝不住,气血翻涌之间搞得自身的伤势出现了反复。

    所以才有了此时宁初扶着她才能上马车的画面。

    她低着脑袋,脸颊上的宿醉红晕未散,衷心向着众人道歉道:“是凡柔拖累了大家,宁初师姐你们不用管我,就把我放在驿站就行了。”

    昨晚在陆凡柔醉酒之后,宁初诧异之下,已经从刘葳蕤口中知道了陆凡柔心中隐藏着的那几分情思,她衷心祈盼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心中已经将对方当成了师门自家人。

    而亲近的江湖中人,更喜欢以师兄妹相称,所以她拍了拍对方的小手微笑道:“凡柔师妹别想多了,此事与你无关,这事还是得怪木青这臭小子。”

    木青剑眉一跳嘴角一跨,心中深知跟女人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

    他无奈笑道:“凡柔小姐,此事与你无关,师姐没来我们肯定不会让你走,竟然师姐来了,正好一路护送着你与许左师兄他们相见。”

    木青安抚了陆凡柔之后,转过头来看着宁初还是一脸不快。

    他知道对方也是为自己好,颇为伤脑筋地说道:“师姐真不用麻烦你随行保护,商队这一路回去肯定是风餐露宿更多一些,你不用这么辛苦跟着的。”

    他挠了挠还没来得及打理的额头青丝,无奈道:“再说你昨晚才杀了那铁骨寨此行护送的头目,跟我们一路总归不太好。”

    宁初稍显疑惑地说道:“你昨晚不是说过跟铁骨寨那些人仍有仇怨未了,怎么现在的话语里还保护起他们来了。”

    一旁的刘葳蕤轻声说道:“宁初姐姐,我商队的那些护卫兄弟们基本上都折在了铁骨寨这个地方,要说对铁骨寨那些人的恨,我想我是最有发言权的。”

    停顿了一下平复了情绪之后,她才无奈苦笑道:“若是只有我们现在这几个人,我肯定会希望木青能够将他们杀得越多越好。但是我不能为了自己痛快地发泄掉愤怒而不顾活下来的那些人,木青很厉害,但他不是神,终究保护不了所有人。”

    木青点头道:“是啊,师姐,昨晚聊过之后,你也应该猜到后面很大可能还会有更严重的杀机等着商队,这个时候多出些人保护那些马夫总归是好的。”

    宁初抓住木青话中的漏洞,不满道:“既然你也知道后面很大可能还会有更严重的杀机,多些人总归是好的,怎么,觉得我实力不够还是怎么的?”

    木青一时语塞,才发现自己劝解人的本事不如刘葳蕤多矣。

    刘葳蕤抿嘴笑道:“宁初姐姐,木青出力我是付了报酬的,如果你再来保护他,怕是不够分。”

    “噗呲——”

    宁初被刘葳蕤这话给逗笑了,她知道木青她们只是不想欠自己太多人情,都是死犟死犟的人,她释然道:“好吧,若不是芍药师妹,我还不想保护你这臭小子呢。”

    轻身翻上马车之后,她看着木青嘱托道:“临行之前,师傅嘱托过,若是曹沫死了之后商队还遇到了危险,那肯定不会是同一个层级的了,这其中暂时还说不清有哪些力量插手其中,总之你们此次回程定要万分小心!”

    万花谷如同自己的家人般真心地对待着自己,木青也以真心回道:“师姐你放心吧,我给你说过我的特殊之处,昨晚一战你还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哼!”宁初的表情生动了许多,“我昨晚见到是你小子,三成力都没有出,你可别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木青抿嘴接受了师姐的调侃,“师姐,那些人都快醒了,可以走了。”

    众人在这里聊了片刻,此时天色更亮,商队中的那些马夫有的已经起来开始了洗漱,宁初也知道该是真正说分别地时候了。

    “师傅叫我转告你此次新手任务完成之后,先回一趟万花谷。”

    木青点了点头,神情认真了许多:“没问题。”

    “嗯。”宁初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木青盯着印象中的冰山美人师姐,一时间也是纳闷不已,“师姐?还有什么事吗?”

    宁初强行板着个脸,递给了木青一个厚厚的信封。

    见木青轻轻捏了捏里面的东西,她冷着脸转向了一旁,“你刚好要去锦官城,那就顺便给我送封信吧,信封上面有地址。”

    她本想装作满不在乎,本来都已驾车转身离开,但尤自不放心地说道:“不要忘了。”

    木青想起了芍药以前偷偷给自己聊过的八卦,会心一笑道:“保证完成使命。”

    说完之后安静地站在一旁,目送着宁初的远离。

    “木青。”刘葳蕤轻声道。

    “嗯。”木青感受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情绪,心中的男子气概生发,“葳蕤姑娘,你放心。”

    ……

    锦官城刘家书房内,刘朝歌的眉头蹙成了一团。

    他看着坐在一旁安静地品着极品雀舌茶的凌青竹,欲言又止。

    “呵呵。”

    凌青竹看着前几日还杀人不眨眼的女婿如今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不由轻笑出声:“怎么了,你要说什么就快说,我看着都替你着急。”

    刘朝歌平复了下心中的担忧之情,轻声道:“不知道葳蕤怎么样了,正常说来她也早该进入晴川州境内了。”

    凌青竹平静说道:“我刚才取你精血用秘法知道了葳蕤那孩子没性命之忧,你担心什么?”

    刘朝歌眉峰一挑道:“可是张子真供奉已经离开七八天了,怎么还没有遇到葳蕤她们?”

    凌青竹无奈轻声道:“此次我离开西山境内,是瞒着你岳父的,事出紧急,所以只带了张子真张子善兄弟二人,他们只是我林家的末等供奉,恰巧身法不怎么行。”

    凌青竹难得说了这么多,看刘朝歌还是放心不下,便继续说道:“你放心吧,张子善在帮你处理了家事之后也跟了上去,他们兄弟二人虽然只是三品,但一旦联手起来胜过你们木槿皇朝大多数二品。”

    刘朝歌弯腰感谢道:“此事麻烦岳母大人了。”

    凌青竹摇了摇头,看着刘朝歌慢慢说道:“你把事情做这么绝,你是想通了让葳蕤跟我回林家吗?”

    刘朝歌苦笑道:“不,我只是不想自己死后刘家还有人敢对葳蕤不利。”

    凌青竹不解道:“但你把他们都杀了,葳蕤那孩子已经不可能做刘家的家主了。”

    “是的。”刘朝歌洒脱道:“我不想自己的女儿那么累,我已经给她积累了一辈子也用不完的财富了。”

    “你觉得葳蕤会答应吗?”凌青竹并不认同刘朝歌的做法,“没有权利根本就保不住财富。”

    刘朝歌点头道:“所以我已经跟他们做了最后一笔交易。”

    他看着岳母凌青竹缓缓说道:“我将刘家所有产业的六成收益留给了葳蕤,但家主之位留给了三伯那一支的刘兆灵。”

    凌青竹看得很透彻,摇头道:“虽然商人最是看重契约精神,但是没了家主之权,就没有了管理家产的权力,你怎么保证那所谓的六成收益不会在你死后的某一天被收回?”

    “他们不敢!”刘朝歌自信地轻蔑一笑,“刘兆灵那个小辈只能守成,并没有多少雄心,我这一次决绝地清理门户更是做给他们看的。”

    凌青竹眼睛微眯,“快死的三品剑修在木槿皇朝在刘家确实还算有威慑力,但死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刘朝歌洒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契约,轻轻地放在了凌青竹的桌子上。

    凌青竹没有去看,轻声问道:“什么意思?”

    刘朝歌诚恳道:“葳蕤回来之后,去不去西山还是由她决定,我既然答应了岳母就不会反悔。”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份锲约,自嘲道:“死了的剑修确实什么也不是,所以我希望您能成为这份契约的监管者,我已经将您的身份透露给那些可以知道的人,对于他们来说,你在不在这里,您的威慑力都已足够。”

    凌青竹嘴角微微翘起,盯着刘朝歌说道:“原来你早已把我算计在内,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她话峰一转,“但葳蕤来了我林家,这六成的收益便如同九牛一毛,又是何必呢?”

    “你觉得葳蕤不会随我去林家?”凌青竹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是你已经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如果我不答应成为这份契约的约束力,想来葳蕤会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刘朝歌转过身去,拿起了一旁的佩剑慢慢摩挲,轻声道出了原因:“葳蕤遗传了她娘的体质,修行很难。想必她也能够明白作为太始大陆十大家的西山林家终究是以修行实力为根本,她去那儿根本是浪费时间。”

    凌青竹清亮的双眸之中闪过了一丝惊讶,她想到了一种可能,眸子中的惊讶全被喜色替代。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那边,发现刘朝歌手中的那把秀气长剑竟然是女儿以前逃家带着的那把,不由微微一叹:“世事难料,就看葳蕤那孩子的选择吧。”

第四十二章:晴川关镇

    皇朝西境之外,有很大一片土地不属于皇朝领土管辖。

    此地方圆辽阔,有着数之不尽、连绵不绝的山脉。每条山脉都独一无二,各处主峰都高耸巍峨,而这十万群山在太始大陆被人们统称为西山境。

    在西山境内,有一条冠绝十万大山的山脉。此条山脉耸峙在皇朝西境边外,有拔地通天之势,擎手捧日之姿,是谓升龙山脉。

    山脉的主峰分脊有轮,合脊有晕,青土为龙肉,山石为龙骨,草木为龙肤,远远看去曲伏有致的脉络即为龙身。所以不同于其他的山脉主峰都是以峰命名,它有一个别致的名字,升龙台。

    许多贯穿皇朝腹地的名川大江多是由西山镜内发源,其中最为出名的一条大川叫做晴川,而晴川正是发源于升龙山脉升龙台,由西至东而入黑海。

    平日里清波碧色,但只要天晴日久,阳光倾洒之下,一川碧波就会由青碧转为天蓝,直到最后变成一条流淌着与日光同色的金波,所以人们给它取了一个非常形象的名字,晴川。

    相传会出现如此变化,是因为远古时期,太始大陆曾有一条青龙于升龙台飞升,但不知什么原因飞升失败,金色的龙血从天穹洒落又从升龙台淌下,诞生了晴川的源头,在经历了漫漫岁月山川易道之后,成为了今天的晴川。

    晴川这条大江划开了皇朝的西南腹地,以它为界,南幽炎,北晴川。

    在南方,一千多年前的火山群落爆发,广袤的山林成为了一片野火焚烧后的废土,如今林木又葱茏,人们为了以此警示自身敬畏天地自然,称其为幽炎州,而幽炎州的州府则是朱雀城。

    在北方,因为晴川这条大江的支流几乎全部滋养了一方平原盆地,所以这片盆地被命名为晴川州,而晴川州的州府则是锦官城。

    山中不知日轮月转,道上只知风雨归途。

    离开石头城之后,刘葳蕤心中对于前路的担忧一直萦绕心头,所以将商队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虽然一路行来人困马乏,但好歹途中平安无事。

    行到今日午时日中,春日里的日光开时有了温度。

    商队拐过一座小山峰后,面前的视野一变,一座峡谷突然耸峙在了商队的面前。

    头顶遍洒的日光漫到这里,便成了片片的光幕,光幕中有水汽蒸腾弥漫,伴随着日光飞舞。

    闭目感受着空气中这久违的湿润清凉,侧耳倾听着前方那湍激的激涌水声,刘葳蕤鼻翼微翕,似乎嗅闻到了家乡的味道,浑身为之一轻。

    她和木青并排骑行在前,此时已经松了缰绳,一边抬手用衣袖擦拭着光洁额头上的细密汗珠,一边遮挡着耀眼的日光遥望向了前方的那座峡谷。

    “木青,你看到了吗?”刘葳蕤指着前方轻松笑道。

    阳光留在长长的睫毛上,木青星目微虚,顺着白皙手指的方向,看到那份在阳光水雾交织下如同仙关的自然奇瑰,接着视线偏移,又在峡谷左边壁立的山石上看见了三个气势浑然天成的崖刻大字,心神不由得被这幅仙关崖刻画卷中的那份神意震撼了一瞬。

    “晴川关。”木青呐呐轻声。

    “呼——”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得到了身旁之人的确认之后,刘葳蕤整个人顿时变得更加轻松。

    她笑着说道:“过了晴川关,就进入了晴川州,算是回家了。”

    木青感受着身旁美人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份轻松喜意,也不由得笑道:“从朱雀城回锦官城七百多公里,幽炎州境内的这五百多公里确实算是走完了。”

    “是啊。”刘葳蕤感叹道:“这五百多公里我走了很多次,但这一次无疑是最久也最让人记忆犹新的。”

    刘葳蕤话语中的情绪一时间变得非常复杂,木青看着对方那微抿的红唇,转移话题问道:“刘家在晴川州还算出名吧?”

    刘葳蕤明眸善睐,神采飞扬道:“是的,刘家在整个晴川州已经能够排得进前三,专营锦丝织造,所以我们刘家还有个称呼,叫做“锦丝刘”。”

    木青诧异问道:“那你们跑到朱雀城采购药材干嘛?”

    刘葳蕤笑答道:“至从我开始带领商队,每年至少来朱雀城采购两次药材,但这不是为我自己,是替我好朋友家采买的,她家也是锦官城十大家,‘药王李’的称号可比‘锦丝刘’的名头还要响亮呐。”

    刘葳蕤见木青低颌认真在听,不由得调笑开口;“你现在有没有兴趣来我家啊。”

    木青窘迫说道:“葳蕤姑娘你别开玩笑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真实身份吗?”

    木青从来不是一个可以灭情斩性冷冰冰的杀人武器,作为一名新手刺客,初出茅庐就遇上了一个不是杀人的任务,虽然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尴尬和难以理解,但随着这个任务的进行,反而变得越发得自在。

    跟刘葳蕤相处日久,木青把能够坦承的一些信息便也说了出来。

    他有时候也会在想,如果最开始的新手任务就是让自己去杀人,结局会是怎样?

    自己会下不了手吗?好像也不会。

    只不过没有现在这般为保护人而杀人,通透自在罢了。

    在木青内心之中,确实不曾认同自己就是一名真正的刺客,现在这个“真正”如果有评判标准的话,那应该就是刺客一脉长老说过的那句话:“一名刺客存在的意义,应当是那迷人夜色中潜藏着的杀戮。”

    他们想要的是一把冷静无声的杀人兵器。

    因为木青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六年的孤儿生活早已打下了性格中的自由不羁的基底,所以他内心非常渴望变强,因为只有变强,才有机会真正地离开那个培养了自己十二年,也做噩梦了十二年的地方。

    发现自己因为一句话而心思翻涌,木青摇了摇头,努力地压抑着自己心中对自由的渴望。

    在说出邀请的话语后刘葳蕤就有点后悔了,木青跟她说过自己其实是一名刺客,虽然在她的眼里不是,但江湖中的那些大势力都是极其讲究规矩的。

    刘葳蕤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心里觉得浅浅荒唐后悔时,又隐隐潜藏着丝丝羞涩渴望。

    在看见木青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之后,她用微笑掩藏着复杂的女儿心思,继续问道:“你不是说过那个地方一点也不好吗,怎么还不想离开了。”

    思绪回到现在,木青抬眼望向远方的晴川关,认真说道:“还不是时候,我的实力不够。”

    惊觉自己话说得太深,木青转头看向了一旁。

    春日暖阳下,佳人骑马在侧。

    虽然对方因为自己的话而陷入了沉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木青并未因泄露了心中的秘密而觉得紧张。相反,他非常轻松地为自己的新手任务而感受到了庆幸,因为现在的自己已经多了几个朋友,而朋友之间,相互信任是彼此交往的基础。

    其实木青现在还不曾真正明白过来,自己为之庆幸的刺客生涯开端已经改变了一些东西,这注定会影响深远。

    他打破了彼此之间友好的沉默,笑道:“晴川关内应该有大点的驿站吧,今天中午我们吃顿好的。”

    刘葳蕤瞥了木青一眼,压下了心中的问题,笑着回道:“晴川关内可不是驿站,而是一座重镇,镇上南来北往的人很多,所以驿站没有,但客栈却有很多。”

    恢复了轻松的心境,吃货的特质便轻而易举地显现了出来。

    木青星目中清光一闪,抿了抿嘴唇,迫不及待地说道:“这几天老是吃野味,今天终于可以换换口味了,咱们快走吧。”

    “好!今天你随便点,我不缺钱。”刘葳蕤娇声笑道,却是早已拍马向前。

    而就在木青和刘葳蕤他们穿过晴川关,还没来到晴川关镇时,镇上一间叫做“当关”的客栈,走进了一屠夫打扮的男子。

    他的面容非常普通,黝黑的肤色下是精壮的身体,看年龄已有四五十岁了。

    他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安静地坐了下来,身后那一桌正在聊天的两人停顿打量了片刻之后,便没再在意。

    “当关”客栈的小二认得这个男人,是以先去擦干净了刚吃完午食的那桌客人的桌子,顺便给那桌子上添了两次水的茶壶中又添满了热水,这才提着那壶已经没啥滋味的茶水,来到了他的桌前。

    “胡屠夫啊,这壶茶算是我自主主张送给你的,你这几天怎么自己的肉铺子不管,天天中午跑我家客栈来了?”

    被称“胡屠夫”的黝黑男子,其实就是晴川关镇东边的肉铺老板,客栈里每日的新鲜肉食就是从对方那铺子里拿的,是以店小二对他还算熟悉。

    胡屠夫接过茶壶后,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清澈的茶水,视线却是偏向了窗外。

    店小二是个痞懒性格,见对方不搭理自己也不以为意,顺着对方的望向窗外的视线一脸肉疼地说道:“看样子老子得让掌柜的专门收这个位置的赏景钱啊,除了二楼那处专门开辟出来的观景台,你这个位置算是最棒的了,我之前都没认真注意这点。”

    客栈地势较高,一楼大堂的这处窗口视野开窗极好,能够清楚地望见不远处的晴川关风景。

    旁边的店小二还在喋喋不休,胡屠夫收回视线后也不发恼,哑着嗓子笑道:“想吃自己宰的肉了,不行吗?”

    虽然经常与对方打交道,但小二实在是受不了对方那闲散操蛋的平和性子,是以感觉打了个败仗般,无奈说道:“行行行,快说吧,想吃啥。”

    “半斤小炒牛肉,八两杏花烧酒,要你们掌柜去年清明酿造的那缸酒。”胡屠夫顺嘴问道:“这牛肉我给你们打了个折,你们能给我打个折不?”

    “我把你腿给你打折你要不要?”店小二无奈翻着白眼,正要去厨房嘱咐厨子多放青椒少放肉时,却被胡屠夫身后那桌的两人喊住了脚步。

    这两人大概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因为样貌极为相似只是肤色略有不同,年龄大概在三十岁上下。

    店小二抬眼猜测对方身份的同时,弯腰低头露出了标准的假笑问道:“客官,你还要点些什么?”

    其中那位皮肤稍黑的男子不满说道:“你们这烧酒一点也不劲道,是不是看我们不是本地人就想以次充好?”

    他随手将十两银锭砸在桌子上,“快去给我们重新给我打两斤杏花烧酒,嗯,我们也要你家掌柜去年清明酿造的那缸。”

    “唉,好嘞!”店小二认栽,有气无力地回道。

    胡屠夫背对着两人,喝了口寡淡的茶水,嘴角微微一抿。

    而在当关客栈二楼,一位潇洒不羁的青年坐在观景台靠窗这边,也听到了脚下发生的这有趣一幕。

    只不过片刻,他喝完了杯子中的杏花烧酒,又将目光飘向了那座晴川关。

第四十三章:当关客栈

    虽然明知道脚下的这座青石桥异常坚固,早已经历住了悠久岁月的考验,但当自己置身其上时,脚底板下的那丝丝凉意还是不由自主地冲进了木青的心扉。

    峡谷高百丈,崖刻石壁于激腾的水雾中耸立,石桥从两边突起处飞鸿挂崖,身旁是壁立千仞的绝壁,脚下是激流涌湍的金波,日光洒在桥上,水雾蒸腾弥散间,如登天堑如过仙关。

    “这就是晴川。”

    青石桥上,刘葳蕤与木青牵马并行。

    她认真地介绍着家乡景色:“碧绿、天蓝、泛金波都是它,‘波弄日光翻上栋,窗含烟景直浮空。’我记得镇上有家叫‘当关’的客栈二楼,有这么一句话题在窗边。”

    木青俯看着那团团浓郁的金波,诧异道:“是日光的原因吗?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纯粹的颜色。”

    刘葳蕤红润的嘴角一翘,看着脚下的晴川回忆道:“我记得小时候跟随我父亲第一次出远门,途径晴川时,还专门等着它变成金色后才装在了水囊里,觉得那些都是金子可以买很多小吃了,结果只要那水一离开晴川就变回原本的透明颜色。”

    木青剑眉一挑猜测道:“会不会是水囊隔绝了日光才会如此,只要还在日光下就会变成金色?”

    刘葳蕤摇头道:“不,后来我将水囊里的水倒在河道旁,它的颜色还是没有变回去,挺奇怪的。”

    “是啊。小姐说的这事我也记得!”

    就跟在两人身后几步距离的小婵笑着说道:“那个时候我和小姐偷溜出来的,木青公子你绝对想不到后来又怎么了。”

    木青很喜欢这种友人之间的闲聊氛围,笑问道:“是不是只要日光照射久了,那水又变颜色了。”

    “不!”小婵看着自家小姐也没阻止自己,便继续说道:“小姐玩水后竟然流鼻血不止,而且拿水洗了之后,那血水竟然变成了另外一种颜色。”

    “什么颜色?”木青诧异问道。

    “一种介于与琉璃和琥珀状态的青色。”刘葳蕤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猜测道:“也许只要是和血液相混都会出现那种颜色吧。”

    闲叙不过片刻,等众人踏上这边的崖口上时,以“晴川关”直接命名的晴川关镇已然在望。

    而此时的当关客栈大堂,张子真张子善兄弟二人也等来了他们的清明杏花烧。

    “哔——啊——”

    “这酒够味儿!”张子善叹道。

    刘朝歌处理家事的当晚,就是他替对方将刘兆朗像扔小鸡一般扔进了刑场。

    事情结束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

    再喝了杯烧酒之后,他才感叹道:“妈的,这几日我生怕赶不上,就是晚上都在赶路,更别说喝酒了!”

    他环顾一圈四周,发现没啥入眼的角色,开门见山地问道:“我说大哥,你别不是跟小姐他们阴差阳错间错过了吧,我还以为你已经接应上她们了呐。”

    张子真无奈道:“我先是在幽州境内沿着商道找了一百多公里,没有遇到后,我就退回来一直在这儿等着了,毕竟这是她们的必经之路。”

    张子善惊道:“那会不会是小姐他们遭遇了什么不测啊,这下糟了!”

    “再等几天吧!”张子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若是还等不到小姐她们,我们兄弟俩沿着找下去,若是真出事了也得先替小姐她们报仇才敢回去啊。”

    主母只带了他两人来,这也是看重自己的表现,若是哥俩把事情办砸了还真不好腆着脸回去见主母大人。

    “哼!”张子善的黑脸更黑,“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兄弟被处罚前,一定要把罪魁祸首的脑袋给扭下来。”

    兄弟二人以前在西山境内也是一个大山头上的头目,若不是得罪了惹不起的一个狠人,凭兄弟二人的合击技法对上寻常的二品也不会落入下风。

    等他们兄弟二人托庇在西山境内实力最强大的林家之时,才真正知道什么是庞然大物,而那个狠人也没有再继续追杀兄弟二人,是以他们对于主母此次秘密出行能够用上兄弟二人,自然是无比用心。

    “诶,大哥你看!”张子善迅疾地跑到了胡屠夫这个位置,趴在了窗前。

    他不顾自己好像撞倒了什么,高兴喊道:“不知道这个商队是不是小姐他们。”

    张子真在他后面踮起脚也看到窗外的境况,粗壮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无奈道:“妈的,老子也没见过小姐本人,临走时只是带了件信物。”

    “唉不管了。”张子真拍了弟弟一下,“我们先去镇上那个鸿炉客栈等着吧,那地儿我之前就打听过,上百人的商队一般都会选择他们家,这当关客栈位置虽好但空间太小,商队一般不会来这儿。”

    他高兴之后转过身来后才发现,身旁的屠夫一直把目光放在兄弟两人身上,疑窦顿生。

    张子善瞪眼问道:“你看我们做什么?”

    胡屠夫一脸平静,指了指桌子上斜躺的酒壶和漫洒在桌上地下的酒水,冷声道:“你们把我的酒给弄洒了。”

    “哼!”张子善的山匪习性正要显露出来,却被大哥张子真拦住了无礼的行为。

    只见他把店小二喊了过来,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抛给了对方,“给这位大哥上两个好菜,再来两壶同样的好酒,剩下的钱还留在账上,说不定我们晚上就还来这儿吃饭。”

    “大哥你这是干嘛?”张子善一脸不忿。

    张子真直接拍了弟弟脑门一下,“你傻缺啊,什么是正事都分不清了吗?”

    “接回刘家小姐才是咱们当前该做的事!”

    张子真向胡屠夫抱拳致歉之后,二话不说就扯着弟弟跑了出去。

    “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多上点好酒好菜,这可是五十两银子啊。”

    胡屠夫把两兄弟话全程听在耳里,向着翻白眼的店小二轻声笑道。

    从前几日收到那封信之后,他每天午时都会在这里等上一等,但他等的不是刘葳蕤她们。

    他等的人早就到了,而他等的事还没发生。

    头顶二楼的那人想必也听到脚下发生了什么。

    用常年宰刨血肉的粗实手指沾了沾桌子上的酒水,胡屠夫放在鼻子下上闻了闻,甘冽的酒香中似乎晕染开了鲜血的味道。

    “事情变得有趣了啊,也许自己不用动手了呢。”他心里想到。

    “刘家小姐”四个字听在耳中,楼上正在喝酒的月九,终究是停了下来。

    他看着离镇子越来越近的商队,不由得虚眯起醉眼。

    他比所有人都早,早在一旬之前他就到了这里。

    望着“猎物”渐渐接近,他现在的心里其实并不平静,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了。

    还记得早些年前,出身隐谷初出茅庐的他,第一次接受任务,就很干脆地将佩剑插进了目标的心脏。

    那个时候的他潇洒冷酷到了极点,整个人的心境反而显得无比海阔天空,明静若月光的剑招之下,他什么人都杀,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直到遇到了她。

    那是他第一次失手,她从他的手下救下了一个小女孩儿,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畜生不如。”

    本来觉得自己早已剑心通明,大道可期的他,第一次惊恐地发现所谓的海阔天空的心境之下,竟然是千疮百孔的靡靡月光。

    毫无疑问他是个天才,剑道在不断地无情杀伐之中,没有挂碍,无论对错,都能有所进境。

    但是他已经快要灭绝人性,走上不可挽回的极端了。

    当时的他无比迷恋,剑拔出来时,空气中还带着丝丝热气的血腥味道。

    杀人,似乎成为了他活下去的本能。

    也就是在他举剑要像之前过往那样,将一个小女孩杀死之时,她出手救下了下女孩儿,说了一句:“畜生不如。”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打不过一个女人,败给了对方。

    在那之后,“畜生不如”成为了他每晚的噩梦,他开始一边寻找那个女人,一边思考自身存在的意义。

    然后便是,孤山野径、道左林间,故意地相逢,一味地相杀,无奈地相识,最后是,自以为的相爱。

    他,剑道挂碍了,不敢再杀女人和孩子。

    他以前杀了许多人,而她以前救了许多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

    所以他无时无刻地不在想着割裂从前的自己,但以前痛快潇洒杀掉的那些人开始每晚出现在他的梦里,而梦境之外,现实之中,隐谷的掌律一脉早已盯上了他。

    隐谷出身的刺客都是些孤儿,隐谷根本不会在他们的性命,所以他恐惧地埋着脑袋,用以前杀人的钱买了座宅子,成天沉醉在救赎与恐惧之中。

    他发现自己似乎是条溺水的鱼,明明周遭都是可以呼吸的空气,但是自己还是快死了……

    午时日中,淡然温暖的日光越过窗柩,抚摸上了他的双颊,唤醒了陷入迷惘过往的他。

    再次望向窗外,他的醉眼已醒,似乎看到了挣脱泥沼的那一丝曙光。

    虽然这一次自己会杀许多人,包括女人。但若是能够脱离隐谷,重新活过,一切都将会是值得的。

    他手掌一挥,安静地躺在桌子上的佩剑“月华”直接飞到了他的手上。

    他已经认出了那只商队,而为了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他不打算直接在镇子上就大开杀戒,他现在只打算先去截杀刚刚出去的那两人。

    对方刚刚出去时的身法似乎不弱,在月九看来,对方的实力刚好可以用来给自己的“月华”重新开锋。

    ……

    “你带着他们在镇上的鸿炉客栈先安置好之后,再来当关客栈二楼找我们。”

    商队才进镇上,就分成了两拨人。

    刘葳蕤对着李四交代完后,就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二人笑道:“当关客栈特有的杏花清酒,甘甜润肺,我都想了很久了,咱们走吧。”

第四十四章:破烂剑心

    当关客栈后面有一条小巷,巷子里堆满了客栈后厨的杂物,平日里根本没人通行。

    从当关客栈出来后,张子真兄弟俩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去镇东头的鸿炉客栈,而是来到这条巷子里。

    “哎哟,我就不该听大哥你的废话!”

    张子善双手不停地在杂物箩筐之中翻找着什么,嘴上更是不停地在抱怨。

    张子真颇有些尴尬地说道:“臭小子你懂什么,出门在外要懂得隐藏自己的身份,像咱俩这般风姿,把武器时刻带在身边实在太惹人眼。”

    “书上讲‘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敌我之势互换,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这样多好!”

    “好个屁!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读了几本书,就算咱们以前在西山境吃了那恶人的亏,但也不用这么谨慎嘛!”

    张子善双手撑腰向后一仰,满脸苦涩道:“我记得我把月爻剑放在这个地方的啊,不会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给老子捡走卖钱了吧。”

    “我的阳爻刀也在找不到了!”张子真一脸窘迫地发现。

    兄弟二人一人使刀,一人使剑,说起来在西山镜也是一桩传遍自家山头方圆百里的趣事。

    盖因兄弟二人的发迹之路就是从获得那本号称“刀剑双修,或可通天”的奇书《两仪刀剑谱》说起。

    他们在十来岁时被仇人追杀,无意间掉进了一处藏于秀色深山中不知多少年的洞府中,在洞府的石桌上就放了一本书、一把剑、一把刀。

    而最有趣的是,这本《两仪刀剑谱》的开篇扉页即讲:“混沌之初,乾坤分天地,太极分两仪。吾夫妻二人,观两仪之变化始创两仪心经,再以日之阳爻变化创刀法,以月之阴爻变化创剑诀。男女刀剑双修,或可通天,留待有缘人。”

    所以说他们兄弟二人的合击技法其实是真真切切的双修法门。

    在他兄弟二人名声初显的时候,他们山头附近的那些贼首没少拿这件事嘲笑他们,而最奇怪的则是修炼阳爻心经和刀法的哥哥脾气变得柔顺许多,反倒是修炼阴爻心经和剑招的弟弟脾气变得越发暴躁。

    但是跟兄弟俩交过手能逃掉一条小命的人,无不如同吃了一坨狗屎般尴尬地发现,哥哥性子虽柔但刀法够猛,弟弟脾气虽暴但剑招贼阴,表象最是害人。

    “卧槽!什么时候跑到潲水桶里去了!”

    张子善一脸愤怒地喊道,在角落里及腰的潲水桶边沿发现了自己的剑柄。

    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掏起了自己的武器,顺便还在里面搅了搅。

    “哥,你的阳爻刀也在里面!”张子善稍显平衡地发现自己大哥那把刀也在里面。

    “有趣!有趣!”月九就在巷子外的无声处默默地看着两人。

    他发现当哥哥的手上已经拿起了一把长五尺宽八寸的钝锋黑铁重刀,当弟弟的手中则是一把长六尺宽不过一寸的狭长利剑。

    身为一名剑修,月九将自己的目标着重放在了拿剑的张子善身上。

    他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身形和气息,横跨一步之后,出现在稍显惊诧的兄弟二人面前,直接用无名指和小指弯屈,令拇指压在二指的指甲上,食指中指并拢伸直,对着持剑的张子善脚下就是一道迅疾无声的的剑气。

    “咻——”

    “砰——”

    行有行话,道有道规。

    江湖中人,寻常陌生巷弄初相逢,有礼貌颔首打着招呼的,也会有如现在这般,剑修与剑修只是初相逢,相顾无语之间,相看两厌之后,便以最标准的基础通用剑诀打着招呼,邀请对方来打上一架。

    张子善看着对方射向自己的这道剑气方向是在自己的脚尖前面,动都没有动上一步,直到青石地砖被剑气击碎后,碎小的石头渣子击打在他的膝盖上时,他才动了。

    他的眼睛发亮,手中狭长秀丽的长剑倏忽之间,已然“咻”地出鞘,他的身姿更像是一条蓄力一击的毒蛇一般,直接灵动地射向了月九。

    “来得正好!小爷正愁没人陪自己松松筋骨!”

    月九听到这话嘴角一翘,说道:“只怕你跟不上我的!”

    说着,月九的身姿便如一只月下墙角的狸猫,几个纵身翻越之间,已然跑向了远方。

    “哎——”

    张子真看着自己无脑弟弟连这么简单的激将法都受不了,拍了拍脑门,无奈地追了上去,隐隐间也是忘了自己的正事儿。

    张子真修炼的内功心法是《两仪刀剑谱》里的阳爻心经,走的是霸道刚猛的路子,他的身法远没有自己的弟弟张子善灵动,再加上手中的黑铁重刀足有百十来斤,是以只能远远地缀在两人身后。

    “咦?怎么这边是个悬崖?”

    张子善的目光越过了月九的肩头,注意到了对方的身后就是晴川关峡谷的崖口。

    月九转过身来后,站姿轻松写意,轻抬下颌露出了他潦草帅气的脸庞,只见他对着跟上来的张子善露出一丝认可的目光,随后认真说道:“看来你的实力也是三品,刚刚我先出手,所以让你一招。”

    只见他右手持剑于身侧,将手中的月华剑推出了寸余,等待着对方的反应,也想试出对方的真实实力。

    “哼!”张子善暴躁说道:“是不是你小子把我哥俩的武器扔进了潲水桶?”

    月九眉头一皱,摇头冷声道:“我从不干这种没品的事。”

    张子善虚眯着眼,似乎在判断月九话中的真假,心思烦躁下随口说道:“不管了,竟然你让劳资先出手,一会儿我可以留你一条小命。”

    剑修之间很多时候一招也许就见了分晓,张子善话语里的烦躁之意未去,整个人已经拔剑出鞘,刺上前去。

    呼啸之间,气势已成!

    张子善浑身阴柔气机翻滚,冲到月九面前之时,右手持剑内旋,剑尖先是对着月九的胸口一刺,被月九未出鞘的月华剑格挡之后,便迅疾地由下向上反撩至月九喉结。

    “望月!”月九让他先出一招,张子善便投桃报李地报上了阴爻剑诀这一式的名字。

    只见他虎口向下,剑刃竖立上滑,剑尖以抬头望月之姿滑动着上撩,体内的剑元顺着剑尖喷发之后,带着几分剑道真意,直欲真地“抬头”把月九的脑袋给撩断上天。

    感受着喉结部位越来越清楚的阴寒刺痛,月九脚下一步不移,但是左脚已经抬离地面,弯腰后仰到了极致,妙到毫颠地躲过了这一招。

    他从来都不缺在生死之间的肌肉记忆,在躲过这一招之后,他左脚用力一蹬,隐谷刺客都会的身法“暗影浮游”一出,直接脱离了对方的剑势笼罩。

    “没想到你的剑意跟我挺像的。”

    月九右手紧握着剑柄,潇洒写意地向后一甩,月华剑的剑鞘这才激射而出,钉入了崖边地一块石缝之中。

    他的真气剑元滚动间,一股与张子善身上气势类似的阴寒剑意散发了出来。

    他所修习的是《月华剑经》,其中的剑道真意取的是月华落下时的如水阴柔冷炼,是以与张子善修习阴爻心经剑诀之后的阴寒剑意极为相似。

    “很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那股剑意,张子善嘴唇一咧,更想在同类剑修身上争个高低。

    他正要继续上前大战一番,却察觉到了对面月九虚眯起眼眶的动作,随即感受到身后来人的气息,身形为之一顿。

    张子善没有转身,认真说道:“大哥,刚刚和这人斗了一招,冥冥之中我竟然感受到了一丝突破的契机,你不要上来帮我。”

    张子真闻言后眼中精光一闪,因为和弟弟经常一起修炼的缘故,他也感受到了对面的月九带给自己那丝剑意真味。

    他轻声说道:“这剑意,似乎与太阴月爻同源。”

    “嗯。”张子善一脸激动地看着月九说道:“还没问你姓名,此战俱是零时起意。但我想跟你真真正正痛快地打上一架,不知道阁下有何想法。”

    月九嘴角微微一抿,听张子善的口气,明显是想这场剑修之间的问礼,以各自的剑道真意来切磋。

    修行中人,感悟大道真意,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久视,本就是逆天改命,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剑修平日里修行,除了日夜勤耕不辍地修行配合各自剑诀的内功心法积累真气剑元之外,更讲究在修习剑诀之时,配合剑元明悟剑心,再用剑心去感悟剑诀招式之中与自身剑道本源相契的真意,真意越凝练,对于往后的修行裨益越多。

    而在战斗之中,剑诀招式递出,剑元为体,剑意为魂,剑心通明才能使二者相合。三者之间剑心和剑意对于招式威力的提升更大。

    而这正是月九的软肋,至从很少接任务很少杀人之后,他这几年一直过得浑浑噩噩,逃避堕落,自弃如此之久,剑心早已破烂不堪,所悟剑道真意实在不多。

    月九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寻常的剑意散发,也能让对方感受到了丝丝突破的契机,要知道这还不是各自的剑道真意。

    但月九从来就没有自承过自己是个遇事必须要讲风度的剑修,张子善觉得这是剑修之间见着同类的砥砺切磋,但月九只是想杀掉对方。

    所以他没有说话,平静无波澜的目光飘向了张子善身后的张子真。

    张子真感受到了月九的目光,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弟弟张子善马上打断,“你不用担心我哥会出手,剑修之间的剑道切磋,理应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你这臭小子,害得我正事都快忘了,咱们要快点去那鸿炉客栈看看啊!”

    张子真这才有机会开口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张子善心里有丝丝浮躁,强压下后无奈说道:“大哥你先去,我速战速决,你再在这里折腾,对面若是觉得咱哥俩以多欺少,不战而怯,那我的剑道还要不要进步呐?”

    “好吧!我去确认后就回来找你。”张子说完之后,还啰嗦了句:“别把人打死了啊,出门在外切磋一下就行了。”

    月九在当关客栈二楼喝酒时就发现,这孪生兄弟两人都是话痨,讲究什么出门在外要隐藏身份目的,却不知道自己那么大的说话声音谁又想听而听不到呢。

    当然,不得不承认,对方兄弟二人实力不差才是最关键的。若不是遇上了自己,在这小小的晴川关镇上,确实可以做到扯开嗓子,言行无忌。

    就如现在这般持剑相对,他们兄弟两人还一直在那里嘀咕。

    “将死之人,给你们多吸几口空气。”月九保持着平静地心态等待着对方的话语声结束。

    他知道,刚刚的那个目光对方明显会错了意,自己在思考如何杀死所有人时,目光从来都是那般平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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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下的刺客介绍:
修行是为了什么?
在他六岁被抓去隐谷后就有了答案。
作为一名刺客,他学的是杀人技,爱,就爱得彻底,恨,就恨得凛冽。
恣意行事,无愧本心!白日下的刺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白日下的刺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