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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下的刺客全文阅读

作者:春水煮茶     白日下的刺客txt下载     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坦诚交流

    胡屠夫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感叹着岁月不饶人,略显惆怅地说道:“一品跟三品干架还打成现在这样,我输得很彻底。”

    他虚眯着眼睛看着木青,淡淡说道:“还记得我一直在问你们与万花谷的关系吧?此事倒不是隐谷想知道什么,而是我想知道你们有没有与我做交易的份量。”

    “铿锵。”月九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佩剑,一个漂亮的剑花之后,收剑入鞘。他看着胡屠夫问道:“什么交易?”

    “咳唔。”毒血又涌上喉头,胡屠夫不敢大意,连忙对着木青说道:“为了表示诚意,我先把你体内的修罗真意收回,你也给我身上这种毒的解药,如何?”

    体内的钝刀子滋味虽不好受却还能忍着,但若叫万花谷被一层尚不清楚的阴霾笼罩这是绝对不能忍受的,木青星目微翕,缓缓点头道:“好。”

    片刻之后,胡屠夫双眼微闭,感受着体内的那种轻松写意,不由诧异说道:“这是什么毒,还能如此收放自如?”

    木青闻言后摇头不语。

    在不知道万毒青气的时候,他就能够凭借先天无垢体转化毒物积累精纯内力,常年累月下来,虽不知其所以然,但早已知其然,早已懂得调用那股特殊内力,如今有了《万毒真经》自然越发顺心应手。

    胡屠夫为表诚意,率先先取走了木青身上的修罗真意。虽然体内轻松了些,但接连两场战斗,一场更比一场强,他身上的伤势累积下来并不乐观。

    自己离胡屠夫不足两臂距离,若是胡屠夫此时出手,根本没有反手之力。想到这些,木青更是沉默中保持着警惕。

    胡屠夫看着木青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溢出嘴角的血迹,不由自嘲一笑,说起来现在伤得最轻的还是他自己,但要是他没有主动提出和解,恐怕死得最早的一定也是他无疑。见木青始终沉默不语,知道这应该是对方的修炼秘密,胡屠夫也不再追问,

    木青只是没有领悟大道真意,所以对这些大道本源的东西束手无策,若是找个同等级的高手,自然可以替他轻松逼出体内的修罗真意。

    胡屠夫想到这里,反而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他不做声色地撇了凌青竹一眼,猜忖着对方的意图,却是对这木青和月九坦诚道:“事已至此,我也不说什么废话。我此次前来却是受姜尚修所托。”

    “姜尚修?”月九比木青的反应大得多,他眉头皱成一团,想起了卢飞给自己的那封信,信中就有姜尚修对他的承诺。

    月九当时还在纳闷,他在刺客地榜排名第三,柳叶录上的甲等任务都能接得,为什么偏偏只是一个柳叶录等级划为“乙上”的任务,对方就能给他如此大的承诺。

    现在性命尚在,回过头来去看,那只不过是如同毒药的诱饵罢了。

    如今任务做不成了,月九更不会遗憾,只是姜尚修的后招会是什么呢?还是派来如胡屠夫这种修为的杀手将自己赶尽杀绝?

    木青没有月九那么复杂的心路历程,他撇了眼月九的阴沉脸色,看着胡屠夫问道:“是咱们刺客一脉的大执事姜尚修?”

    “嗯。”胡屠夫轻声说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当他面时更愿意叫他姜二代,说起来这家伙跟姜星渊早些年间长得倒是越来越像了。”

    木青摇了摇头,不想去理会这些八卦,径直问道:“姜尚修要求你怎么做?”

    胡屠夫眨了眨眼,轻声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叫我做一只黄雀,若是月九把你杀了,那我就杀了他,若是你把他杀了我就不管了,当时我也在纳闷对方的真实用意,当听到你们之前的对话,我想很大可能与万花谷有关吧。”

    木青和月九对视一眼,都能发现各自眼中的那种明悉与愤怒,木青点头说道:“看来事实与我们之前所料相差不大,你若是死在我手里,以你和师姐的关系,我和万花谷的关系不说决裂也恢复不到从前了。”

    木青瞥了胡屠夫一眼,才对月九继续说道:“只是对方为什么对你的杀意这么大?派一品高手来杀你?我今日尚且有一线生机,若不是有了意外,恐怕你死了两次了。”

    月九能明白木青的意思,就算木青放过了他,但只要木青径直离开,胡屠夫隐藏到最后才出来,他同样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月九眼中一亮,看了胡屠夫一眼:“这倒也确实说明这人有他自己的想法。”

    摇了摇头,月九苦笑着解释道:“我有几年没接柳叶录上的任务,这次接针对商队的这个任务,是因为姜尚修答应了做完这个任务,我就可以脱离隐谷刺客一脉,恢复自由身份。”

    “自由身份啊。”胡屠夫听完两个后辈的交谈后,用着怅惘的语气说道:“我五十几岁了都还没有真正的自由……”

    他想起月九所遭遇的种种算计,不由得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人间噩梦,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语气陡然冷峭许多,“我想跟你们做的交易也与此事有关。”

    “十年前,我也想脱离隐谷,姜星渊那个老混蛋也答应了我只要再完成一个密级任务,就可以脱离隐谷恢复自由身份。”

    “可等我完成此生作为刺客的最后一个任务归家时,我的妻女却是身首异处,在门楣后蹬着空洞恐惧的双眼盯着我……”

    林深处有风来,如泣如诉,阴沉沙哑的嗓音成为了主旋律。

    胡屠夫自顾自地轻声说道:“我的伤势在那一刻终于爆发,空有境界,却是再难巅峰,但这不是最令我感到痛苦的,痛苦的是当我来到晴川关镇后不久,隐谷刺客一脉就直接找上了我,他们给了我一种药叫做万花丹,说是可以帮助我稳固境界压下旧疾,但要求我以后每年替他们做一件事,我当时一心想着伤好后为妻女报仇便答应了他们,没想到还是为他们控制。”

    木青站在一旁安静地听完,消化了好了一阵之后,这才知道了胡屠夫所说的重点,他轻声说道:“万花丹我知道,先得炮制各种灵草花药以便入药,再分门别类地取其之精粹,以独门秘法,行相须之道,丹火九转,最后才能成功。这要求很高的药理素养以及极度细致认真的手法,百炉中能有一炉炼成都不算浪费。确实极为珍贵。”

    “只是,”木青停顿了片刻,疑惑地问道:“万花丹是一种灵药,不说治百病,但对于大多数病症来说都有奇效。怎么会让你反而被隐谷所控制?”

    胡屠夫摇了摇头,略显怅惘地说道:“万花丹确实是无上良药,我猜测他们在给我的万花丹之中夹杂我并不清楚的东西,每隔一年到了特定的时间,只要我不吃,就会瞬间跌境,浑身痛如斧斫。”

    胡屠夫说起这些到比之前轻松了许多,想起木青能够对万花丹了解得这么细致,他不由轻声肯定道:“看来你跟万花谷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月九点了点头,有些怀疑地看向了木青。

    木青剑眉一挑,星目明亮,轻抬下颌,语带淡淡骄傲,说道:“我妹妹现在也能炼制万花丹了,我自然清楚。”

    看到了胡屠夫眼中燃起的亮光,木青向他问道:“你是希望通过我们得到万花丹?”

    胡屠夫点头道:“能得到万花丹自然很好,但我更希望通过你们解决我身上的隐患。”

    木青摇了摇头,盯着胡屠夫一字一句地问道:“既然是交易,我们能得到什么?”

    “自由。”

    “自由?”

    “对。”胡屠夫先是偏头看了月九一眼,这才转过头来对着木青认真说道:“互相帮助,脱离隐谷,这是我最真挚的交易与承诺。”

    月九迟疑道:“可是,依照隐谷的习惯,他们必然派来了眼睛,等我们出了星垂大森林,这些消息必然不久就会传回隐谷,恐怕我们的交易还没开始就会夭折了。”

    “无妨。”一直安静处于一旁的凌青竹,饶有兴趣地轻声说道:“方圆百里没有一双眼睛敢来此地,更不敢靠近窥视。”

    木青这才发现凌青竹作为全场实力最神秘的女人,一直被大家晾在了一旁,他看着刘葳蕤那迷惘的神思,不由建议道:“此地虽然幽静,却也不是什么谈事情的好地方,这里离晴川关也不远,正好大家都需要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不如回去修整一天?”

    胡屠夫没有马上回应了木青的建议,他慢步走到了刘葳蕤等人的面前,凌青竹轻轻抓着外孙女的手,淡然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林夫人。”胡屠夫微欠身子说道:“一事归一事,我和那些后辈坦诚和解了,却还没有解决与西山林家的矛盾,对于出手关押林家供奉一事,我愿意给出一个说法。”

    “哦?”凌青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这种江湖手段倒是老辣许多。

    她明媚的眉眼微微一挑,看了木青一眼之后,语调冷淡说道:“张家两兄弟本为林家末等供奉,败之你手,是自己实力不如人,我不会因为此事就怪罪于你。”

    “只是。”凌青竹凌厉如刀的眸光从埋头缩颈的兄弟俩身上掠过,温柔地落在了刘葳蕤的身上,继续说道:“他们本是我派来接应葳蕤的,结果被你所困,害葳蕤遭逢危险,这事啊,就让葳蕤做主了。”

    “我吗?”刘葳蕤稍显差异,她将目光在木青几人身上转了几圈,摇头轻声说道:“算了吧,我没有受伤,倒是木青伤得厉害,他不说什么就算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木青对着刘葳蕤稍显歉意地微微一笑,认真说道:“江湖上经常说,不打不相识,今日的遭遇也算奇妙,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前辈。”

    “就称我胡屠夫吧,我习惯了。”胡屠夫微微一笑,对木青的解围表达着谢意。

    “不,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月九并没有马上同意回程细谈,他看着木青说道:“此时不被发现,但只要我现身晴川关镇就瞒不住了。”

    “对。”胡屠夫赞善着月九的敏锐,轻声说道:“我们的交易能不能够隐藏下来,很关键的一点就是,我首先得演好我的角色,所以月九得死。”

    还没等木青眉头皱得更深,胡屠夫就解释说道:“假死。”

    他看着月九说道:“只有你假死消失,我们的交易才能隐藏在水下,这需要你做些牺牲。”

    “什么牺牲?”月九的心境在此刻异常澄澈,心湖中荡漾起的都是佳人的娇容。

    “你就此消失,混入刘家商队。”

    “没问题。”

    “另外,你的剑得交给我。”

    “我的剑……”

第六十一章:剑修之剑

    胡屠夫看着月九手中的剑,认真说道:“把你的剑给我,这是证明你被杀死的最好佐证,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便不用管了。”

    “给剑吗?”月九心中默然。

    如果说木槿皇朝的江湖是一张珠帘,那么真正的剑修定然是那一串最为璀璨的明珠,每一颗大大小小的珠子都代表着那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人物,他们都曾在江湖中创出属于自己的名堂,那每一截穿过珠心的丝线,都是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

    在这之中,月九定然会是一颗剑气莹然的月白色圆珠。

    而“月落九剑”,佩剑月华,则是独属于他的江湖故事。

    月九明白胡屠夫的意思,他陡然想起了一句在江湖中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这一句话,江湖上随便找一个持剑闯荡的游侠儿,都能扯着脖子壮声喊叫出来。

    很多时候它都只是装腔作势,在生死之间显得幼稚无比。

    但也有一些时候,它代表着某种真挚的含意。

    对于还没登堂入室但已近剑道的剑客来说,遭逢强敌,向死而生,“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确实代表着自身的勇气与决心。

    而对于月九来说,踏上无上剑道已成二品剑修,一路跟随自己修行,陪伴自己成长多年的佩剑,早已成为了他的一部分,是他所修剑道的实物外显。

    它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口号,以此来证明着剑修的勇气决心,更是剑修所修剑道的长久依存。

    剑修抛弃了剑,等于是背离了自己所修的剑道,与自己修行路上苦苦求索的剑道风光做了一次彻底的决别割裂。

    剑道崩碎,人或能活,但剑心已死,剑修也死了。

    “真有这个必有吗?”木青看了一眼明显沉默下去的月九,最后将目光落在胡屠夫身上。

    木青也用剑,若是进入皇朝底层的江湖,凭借扎实的剑招也许能够有个某某青衣剑客的称号流传出来,但他现在依然不会懂得剑之于剑修的真正含意。

    修行路上的选择相来都是如此让人左右为难之,只不过这其中的风险和机遇是并存的。

    胡屠夫叹了口气,说道:“隐谷并不是你们知道的那一点势力,掌律一脉里有一个非常神秘的组织,代号‘隐视’,专职于打探收集出身隐谷的刺客隐秘和近况。有些时候,他们甚至比你自己还了解你,所以月九的假死,想要以假乱真,就得假中有真才行。”

    在做决断的最后关头,月九本以为自己会想起许多往事,比如从师傅那里获得了《月华剑经》,得到了月华剑,比如第一次杀人,又比如第一次杀很多人,可直到此时,他的脑海中也只是出现了和宁初相逢的种种画面。

    “嗯,给你。”月九洒然一笑,将月华剑抛给了胡屠夫,只有他自己知道,才被伤及的“缺月”剑道就在他下决定的那一瞬间彻底崩碎了。

    胡屠夫伸手接过了月华剑,似乎能够听到天地大道之中的一声脆响,再感应着这把剑与月九的联系,不由惊讶问道:“你抛弃了才复新生的剑道?”

    胡屠夫苦着一张脸,看了看手中的长剑又看了看月九,这才摇了摇头,语带真挚歉意说道:“是我理解浅薄了,看来剑之于剑修有很深刻的大道关联,我只是以为会影响到你的修行,没想到会害你落到如此地步。”

    木青星目微翕,剑眉微蹙,只能捕捉道一丝的大道异变,不由惊讶地望向了月九。

    “无妨,这是我自己选择。”月九感应这细微的大道变化,稍显放松地发现自己剑心尚在。

    月九眸光神思一清,反倒觉得心中的所有挂碍,似有若无的屏障终于没了,他笑着对木青说道:“我隐隐觉得,这对我来说,也许才是真正的新生与开始。”

    只是破而后立,圆月过后是缺月,缺月碎后,又会是什么呢?

    月九的心中其实稍显迷惘。

    凌青竹一直没有插手木青几人的对话,她习惯于做一个安静的观察者,直到此时,发现场中的月九身上有了一股很难得的大道变化,不由笑着说道:“这世上修无情剑道的人太多,总会出现几个异类。你现在已经与过往大道彻底脱身,剑心却更加澄澈锋锐,这是心剑有情道的开端,瞧着确实可喜,在你之前我也只见过一人踏上这种大道。”

    刘葳蕤听得迷迷糊糊,却不知道凌青竹说的那人正是她爹刘朝歌,只不过心剑一道有了道锚,若是心中所系之人身死,那剑道再也无望登顶。

    “请前辈赐教。”月九此时正处于一种剑心通明欲透的玄妙之境中,凌青竹的话语在此时正成了指路明灯。

    凌青竹清美的眉眼一扫在场众人,轻声说道:“灵生境界,凡阶九品,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对自身大道的感悟状态,许多修士只能够走到通明之境,而你刚刚遁入了通灵之境,这并不多见。”

    “我这里有一门辅助修行、感悟大道的法诀,名字叫做《太始存神炼气五时七候诀》,可以帮你稳住如今的感悟心境,算得上是一门可窥破灵生九品的不二法诀,你可有意动?”

    月九眼中精光爆燃,附身作揖道:“不知前辈欲行何事?我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地方能够换到这么珍稀的法诀。”

    凌青竹摇了摇头,清冷笑道:“大道漫长,一眼望去更是遥遥无期,很难说谁人一定能够走到最前面去。但今日修行途中的相遇也是缘分,也许在以后的道途还会重逢。所以我只要求你若是真地走得更远,能够与我辈中人在追寻大道长生中同行,便发自内心地替我西山林家做几件益事就行。”

    “至于如今?”凌青竹环顾了在场众人一眼,轻声说道:“好好修行,得获自由才是你该做的。现在的你还是太弱了,我自是不会要求你去做任何事情。”

    灵生境界?凡阶九品?

    那之上呢?大道长生?

    “这……”月九听得心神摇晃,不由看向了胡屠夫。

    胡屠夫曾询问过凌青竹是不是西山境内林家主母,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

    月九并不是很清楚这个身份背后所代表着的真正含意,但想来胡屠夫是知道一些的。

    胡屠夫感受到了月九目光中的征询之意,轻轻地握了握手中的长剑,想到就是自己的一个小提议却成就了一名剑修新的开端,不由带着丝丝感慨艳羡之意说道:“木槿皇朝终究只是大陆一隅,真正的大道风景,修行得越久见到的就会越多,西山林家作为太始大陆修真十大家族之一,这是你小子的大道机缘与选择,我不会过多建议。”

    月九眼中清光一定,对着凌青竹慎重地弯腰答应了此事。

    刘葳蕤站在凌青竹一旁,安静地看着场中变化,吃惊地消化着凌青竹话语里流露出的信息。本来还不是很适应凌青竹的身份带给自己的冲击,却眼看着月九这个之前还是敌人的青年男子得了一份机缘,不由得心中略微着急,轻轻地拉了一下凌青竹的衣袖,将如水的目光落在了木青身上。

    “噗呲~”凌青竹掩嘴轻笑,瞥了一眼现在就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孩儿,对着木青说道:“此间确实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相互了解,我们暂且回程修整一天。”

    ……

    ……

    朱雀城内城,城主府书房。

    白豪坐在椅子中,气态闲适地看着侯义勇问道:“耿剑那群人去哪儿了?”

    城主府上下尊卑分明,侯义勇跪在书桌前方的地毯上,低头快速回复道:“带着十几人去天南沼林了,说那些前皇室漏网之鱼,定会跑去天南沼林与那怀草诗汇合,他领着人想去把那些人抓回来或是就地杀死。”

    “呵,他就是个愚夫。”白豪嗤笑一声,说道:“别人不知道,耿剑作为天狩二档头还能不知道?慕容星那家伙为了突破境界,伤害自己女人的事情可没少干,我不信他不会告诉耿剑,怀草诗在成为前皇室供奉之前,本是万花谷的大师姐。”

    侯义勇不敢跟着城主大人去议论天狩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两人,低声发表着关于此事的其他意见:“万花谷早就成了隐谷的药师一脉,耿大人此行前去天南沼林,若真是找到怀草诗那群人,等于是去别人的地盘甚至是家门口闹事,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可能还得我们城主府从中调和。”

    “这其中隐谷各脉都藏心思,我们暂时不要去插手。”白豪沉默了一会儿,想到当年旧事,不由冷声说道:“万花谷早该在十二年前就消失了,如今并入隐谷多年,这个名号还会出自你我之口,证明了它依然保留着自己的独立性,隐谷中的有些人早就受不了万花谷这种孤高清冷若即若离的态度,只是许多事情还没有落子,耿剑就闯进棋盘去了。”

    说起万花谷,侯义勇不由想起了最近一直都在留意的一个小人物,平稳说道:“早些时候,隐谷内部传来消息,木青没有死在针对万花谷的计划中,过不了几天就会顺利抵达锦官城。”

    “哦?”白豪冷笑一声,摩挲着椅把说道:“那小子能够用毒胜过耿剑,实力应该不弱,这次也能活下来倒不是如何令人惊讶,正好你之前织好的网可以不用浪费了。”

    侯义勇心中一喜,想到若那木青真能替城主大人去掉一块心病实乃幸事,快速说道:“不知道大人这一次要选谁人作饵?”

第六十二章:线头已起

    若木青真是余孽,那自然也得用残党来作诱饵,白豪在心中快速地拣选着名字,冷漠说道:“张安平。”

    “张安平?”侯义勇稍显疑惑,说道:“这人初来一日车行,我就调查过他,他一直有来往于泥腿子巷,可以确定跟林霄残党旧部脱不了干系,但我观察他的那一段时间,发现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异状,应该是个边缘人物,这样的诱饵会不会不够份量?”

    “呵呵。”白豪摇了摇头,虎目虚眯,盯着侯义勇埋低的后脑勺轻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让你顶替你老大,成为‘焚息’的头目吗?说来他当年随我进入城主府时,你还只是他身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侯义勇不知道是自己那句话将城主大人惹怒的,回想起老大的悲惨结局,不由将头埋得更低,说道:“天狩六年那一场围杀,应该是距离林霄残党余孽最近的一次,却因为前任焚息头目的判断失误,让对方之中的一些人逃过一劫。”

    白豪点了点头,语气逐渐变冷,说道:“那张之景,说起来在你们焚息的情报之中也是条小鱼,后来呢?小鱼摇身一边,扯掉伪装变成大鱼的事情,也才过了十二年,你这焚息头目就忘了?”

    侯义勇终于明白了自己之前错在了哪里,连忙补救道:“属下万不敢忘。只是属下有此疑问,完全是因为若那张安平真是清楚当年旧事之人,断然不会如此轻易地就将木青这个极为可疑的人暴露出来,理应隐藏对方在泥腿子巷停留过的事情。”

    白豪不想去分析太多细节或是表象后面的曲折故事,他只是凭借“泥腿子巷”这个地方带给自己的一种直觉,以及对林霄余孽残党另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下着命令,“不管木青这人到底是不是余孽,既然这张安平身上带着腥味,让他们相互之间狗咬狗好了,若是能相认相杀不是挺戏剧化的吗?”

    ……

    ……

    胡屠夫私宅,透着微光的的屋子里三人随意落座。

    “上一任谷主死去之后,慕容云凭借三十岁不到就一品巅峰的修为力压他兄长慕容隐,成为了现在的隐谷谷主。只不过至从他在十几年前对外宣称要闭关破境之后,除了只听命于谷主的五人小组,隐谷的大小权力实际上已经被慕容隐握在了手里,”

    胡屠夫说得久了,嗓音更显嘶哑,无形之中又为话语里的内容增添了几分庄重威严之感。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隐谷在天南沼林存在了多少年,没有人记得清,所以他们一旦掀开笼罩在身上的黑袍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我也拿不准。但有一件事我一直记得,当年跟我一样列入天榜十人的刺客有几人消失或是假死后,已经是掌律一脉隐杀中人了。而如我这般隐退后却被控制的刺客应该也不会少。”

    “掌律一脉隐杀?”木青稍显困惑,看向了胡屠夫。

    胡屠夫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身处山中反而一叶障目,看来并不是很了解隐谷。”

    木青轻声说道:“隐谷的权力核心,是谷主与四位长老,谷主应该是五人中最强的那个人,而四位长老则分别掌管一脉。这是晚辈的粗浅认识,至于其他的并不是很了解。”

    胡屠夫点了点头,认真说道:“这只是大概,细分的话,掌律一脉又分三支,‘隐视’专门负责收集隐谷出身的这些刺客的情况,‘隐律’就了解到的这些情况,会依据隐谷的戒律来判断大家是否忠心,‘隐杀’则是最后专门用来清剿叛徒的。”

    胡屠夫等待木青消化片刻之后,缓声说道:“不得不提一句,‘隐杀’中人,最低实力都是三品修为,而这些三品虽然不如你这个三品这么夸张,却也是因为杀死过二品才进入的‘隐杀’。而‘隐视’中人,则都是身法上的好手,他们都修习了完整的身法。”

    “完整的身法?”木青星目微翕,只觉得今日会去掉心中许多疑惑。

    “嗯。”胡屠夫说道:“这门完整的身法,我也会,‘暗影浮游’只是它的第一式,它的全名叫做《瞬隐之术》,一共有五式。”

    “这听起来有点像刺客入门必学的隐身术。”木青感叹道:“,我之前只是听说隐谷有身法第三式,没想到既然会有五式,而我到现在也只是接触习得了两式。”

    胡屠夫轻叹道:“知道了又有什么好,修行中的这些功法口诀本就是隐谷用来一步步诱导与控制大家的绳套,你陷得越深脖子上就会被套得越紧,到了最后要不如我这般落寞,要不干脆加入掌律一脉失去自由成为忠犬,。”

    “自由啊~”月九端坐在一旁,凌青竹已经将感悟法诀传授给了他。之前的时间里,他一直安静地坐于室内,平复着自己的通灵心境。

    他听到这个明显刺耳的词语,睁开双眼,不由略带惆怅说道:“听前辈你这么一说,我们想要的真正自由何时才能到来?”

    胡屠夫反倒平静了下来,说道:“想要真正地脱离隐谷,获得绝对的自由,凭借我们现在的实力完全被不可能做到。我选择与你们做交易,除了你们与万花谷的关系,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看中了你们身上的潜力。”

    “潜力?”木青对修行前路稍感怅惘,看了月九一眼,这才望向胡屠夫说道:“若说是达到一品修为,月九应该快了,但我感悟大道还没入门,不,应该是对自己所修大道都还不确定,实在难说还有等多久……”

    胡屠夫实在不想打击木青,但仍然选择了将最残酷的现实扔到两人面前,认真说道:“一品实力根本不够。我觉得…应该在一品之上才行。”

    月九想起了凌青竹在森林中说得那些话,将信将疑地问道:“一品之上,当真还有境界?”

    木青星目中异彩泛滥,也想起了凌青竹所说,呐呐道:“我记得林夫人说过窥破灵生九品,灵生是指的我们现在处于的境界么?”

    屋中寂静了片刻,众人都被各自所想像那些大道风景而震撼,胡屠夫最先缓过神来,自嘲笑道:“慕容云在达到一品巅峰之后,还是选择闭关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三品是一个天然的分水岭,三品之下只能算是粗通修行的武夫,江湖中的那些所谓宗师大都只是这个境界,而三品之上,成了修行中人之后,似乎也才是起步,三品寻觅,二品探知,一品求真,前人踏足大道更远处后留下的经验也告诉了我们一个不远去想的事实,我们修行,常常把大道放在嘴边,但寻觅的是什么?探知的又是什么?还有求真,求的是什么‘真’?”

    屋内又是久久沉默不语,木青说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一品过后才真的算是踏上修行的道路?”

    胡屠夫轻笑一声,说道:“你待会可以去向林夫人请教一下,也许会有收获。”

    月九换了个没有这么高远飘渺的话题,说道:“前辈,我觉最近的这些局似乎不是掌律一脉的计划,若真是掌律一脉动手,我们很有可能没这样的机会聚坐在一起。”

    追根溯源,月九很快就发现了,在这一次的危局之中,到底有那些势力参与其中。

    “嗯。”胡屠夫迟疑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我虽然没有完全脱离隐谷,但在这十年间也算是站在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某些表象,反倒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我这里先问你们一个问题。”胡屠夫的目光扫过木青月九二人,问道:“你们觉得,脱离刺客一脉就等于脱离了隐谷么?还是说你们只是想着脱离刺客一脉?”

    他不等陷入沉思中的二人有什么回答,径直说道:“在十年前的那段岁月里,隐谷令出谷主一人,隐谷各脉之间还能相互协作,谁也不能站在谁人头上,而到了如今,少了一个谷主在长老之间维系平衡,大长老控制了掌律一脉又得到了谷主的授权,反倒是破坏了这种平衡,让其余几脉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刺客一脉虽然人数最多,看起来实力最强,但在隐谷的权力分配之中,它只能充作一把杀人的利器,而泉府一脉经营着九家书局早已与外部势力有了交易。”

    胡屠夫看向了月九,回到了他刚刚的问题上来,说道:“所以这次这个局,没有掌律一脉和药师一脉,是很正常的事情,药师一脉一直都是那种事不关己若即若离的态度,而掌律一脉觉得隐谷都是他的自然不会专门算计你俩。以结果与将得利益倒退来看,也只有刺客和泉府这两脉,想通过某些交易,获得更多的东些,也许是促成药师内乱分裂,然后渗透掌握药师一脉,也许是试图脱离掌律的视角尝试着做事,总之还是逃不过权力,地位,财富这些本质的欲望。”

    木青和月九心中有所明悟,月九望向胡屠夫说道:“我们想脱离刺客一脉,自然是想完完全全地脱离隐谷,获得真正的自由。”

    “呵呵。”胡屠夫笑着说道:“谷主消失多年,如今刺客与泉府两脉想着挑战掌律一脉,这刚好是我们的机会。不然月九你也不可能收到姜尚修那封越权的信。”

    木青腰背挺直,神色认真地问道:“前辈有何指教?”

第六十三章:客房夜话

    春夜清凉,鼾声已起,今日来来回回折腾的商队众人大多沉入了梦乡。

    鸿炉客栈的客房里,烛火微微摇曳,灯油呲呲滴落,轻柔的人声一直持续。

    “孩子,你爹确实为你付出了许多。”

    烛光晃动,温柔地分开了床前夜色,凌青竹与刘葳蕤并排坐在床沿。

    凌青竹将刘家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刘葳蕤,她叹了一口气,拉起了刘葳蕤白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你爹的用意,想必你也能猜到了吧,他并不想你像现在这样带着商队在外面抛头露面,甚至是连着几日都要风餐露宿。”

    “都死了么?”刘葳蕤黛眉轻蹙,明亮的眼眸中似流淌着冷冽清泉。

    虽然不愿相信但也只能接受了这么一个悲哀的事实。当木青告诉她曹沫的背后有个叫许曹的人之时,她就明白了这背后牵扯进的还会有谁……

    她只是没想到刘兆朗会这么狠毒,一次不成还想对她和她爹同时出手,幸好妙真发现得及时……

    心头上蓄沉的乌云突兀被凌青竹的言语吹散,连日以来对家里担心的大石也终于落地,明明是春夜却有几分清简日光洒落心房。

    想到一直以来为家族发展付出许多的父亲,为了保护她竟然不顾其他异议直接将二叔公这一支系的族人杀的杀,逐的逐,不由露出无奈又亲慕的神情。

    刘葳蕤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凌青竹最后这段话语里的意思,她虚眯着眼睛,目光不知道落在了何处,轻声问道:“父亲已经决定了么?”

    “嗯。”凌青竹说道:“你三叔公那一支的刘兆灵会是刘家的下一任家主,而你可以获得未来刘家六成家产的收益。”

    “兆灵弟弟为人倒是没有太多劣迹,但性子却是过于闲散了些,”刘葳蕤摇了摇头,想起自己自从成年以来,便一直领着商队东奔西跑,路途上披星戴月,商场上尔虞我诈,却在如今换来这么一个结果,这不是她想要的。

    “葳蕤,你似乎不喜欢寻常女儿家的那种生活?”

    刘葳蕤的目光一直飘忽不定,凌青竹看出了刘葳蕤复杂神情中的那些郁结,倒是对女孩儿多了几分认可。

    一阵无言的沉默过后,凌青竹主动伸出手去,抚上刘葳蕤白嫩的脸颊,将她的螓首偏向了自己,爱怜问道:“你是怎么了?一直都不看外婆一眼。”

    刘葳蕤眼眸颤动,定定地看着凌青竹,说道:“我在父亲的那间密室中见过母亲的画像,但总会有几分失真,下午在林中的时候,我还以为外婆就是我的娘亲。”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了凌青竹地娇颜,摩挲着她清丽的眉眼,刘葳蕤缓缓说道:“但我也知道,我生的时候,我的娘亲就死了,我刚刚总在想,她若在世会跟外婆你长得一样好看吗?”

    凌青竹一直默许着刘葳蕤的抚摸,闻听此语,爱怜更盛,她将刘葳蕤柔弱无骨已经成熟丰腴的身体搂进了怀里,线条清美的红唇微翕之间,轻声说道:“都是外婆不好,你娘亲在怀上你之后,曾经给你外公寄来了一封信,信中明言叫我们不要打扰你的成长与生活,让你快快乐乐的生活一辈子,当时你外公与你娘亲已经形同决裂,是以我们这么多年也没来看过你。”

    刘葳蕤琼鼻微微翕动,眸子中雾气渐起,呐呐说道:“我并没怪外婆的意思,我只是……只是现在有些心乱”

    凌青竹清丽的眉尖微蹙,想起这些事情都堆积在一起确实会对刘葳蕤产生很大的冲击,不由回到最初的话题,她轻声问道:“你不喜欢你爹的安排么?”

    “嗯。”鼻音轻轻发出,刘葳蕤怯弱如小兽的神态瞬间藏进了柔软的心里,她轻轻地挣脱了凌青竹的怀抱,认真说道:“我十八岁那年刚刚接受商队时,确实存着在族中那些长辈面前争一口气的意思,最开始的时候,最难过就是在野外没有洗漱和方便的地方,处处显得尴尬,但几年过去了,我反而有些喜欢这种闯荡江湖山河的日子,可以用脚去踏足离家很远的土地,见识一些别人口中的风景,甚至是在路途中认识一些谈得来的江湖朋友,这些东西我都喜欢,若是让我如锦官城里那些大家闺秀一般整日藏于阁中,学习一些相夫教子针织女红,只待嫁人,我反而会觉得了然无趣。”

    难得听到刘葳蕤说了这么多,凌青竹安静地坐在一旁认真倾听,不由嘴角微微翘起,觉得这孩子本质上倒跟她娘的性子没有多少差别,都是一样的活泼好动,并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不然也不会逃家,也不会有了刘葳蕤。

    凌青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又想起了那命不久矣的女婿,不由握紧了刘葳蕤的小手,轻声问道:“葳蕤,既然你不喜欢那样的生活,那你愿意跟随外婆去西山林家吗?”

    刘葳蕤从知事起就知道了爹的背影里是化不开的孤独。她低头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爹身体不好,我要照顾他。”

    看来这孩子并不清楚她爹的情况……

    凌青竹并不想现在就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叹了一口气后,笑着说道:“葳蕤你抬起头来再认真看看外婆,你觉得我老吗?”

    刘葳蕤其实一直也有这种疑问,她眼中的凌青竹最多三十岁,正处于一个女人最成熟美丽的时期,她摇了摇头,诧异问道:“是因为修行带来的变化吗?”

    “嗯,可以这么说,但修行只能延缓衰老,要想容颜定格在最美的时候就得踏上修道求真之路,到了我这境界,更愿意称为修真。对于女子来说,修真带来的最好处,也许就是容颜不老了吧。”

    凌青竹看着刘葳蕤稍显黯淡的目光,并没有马上告诉她可能遗传了她娘亲的血脉,柔声说道:“我们西山林家还有驻颜丹,到时候给你几颗。”

    刘葳蕤想起了下午林中的对话,看着凌青竹问道:“西山林家是太始大陆十大修真家族之一?”

    “嗯。千人千面,外人会喜欢直接叫我们太始大陆十大家,西山林家。”

    “木青已经是三品修为了,不知道外婆你现在是什么修为,那个屠夫一看到你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看着刘葳蕤那充满好奇的明亮眼神,凌青竹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我现在是真我境脱凡阶大圆满,可能比你那心上人高了几座山。”

    刘葳蕤不懂得凌青竹话语里隐含的大道奇绝风景,倒是被“心上人”三个字弄得晕染双颊,她低头说道:“那木青哪里是我心上人了,我比他大三岁多,外婆你不要乱说。”

    凌青竹没有理会刘葳蕤的羞嗔,自顾自地评价起了木青,“这个年轻人一旦选对了自己的道,可能会很快就窥破灵生境,我看他一身本源“木”之气,倒是与我们西山林家颇有渊源,不知道以后在大道上会不会有什么争锋。”

    刘葳蕤心思稍乱,问道:“不知道西山林家有多少高手?”

    凌青竹揉了揉刘葳蕤的小手,打趣问道:“怎么,这么早就替那木青担心上了?”

    她宠溺地拍了拍刘葳蕤的额头,平静说道:“那张家两兄弟你也见过了,他们两人只能算是林家的末等供奉,林家供奉一共分四等,三等供奉一般就是一品修为,当然这种划分更多地还是依照实力来看,也有一些二品的人能成为三等供奉。”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十大家啊……”刘葳蕤的心中稍微勾勒出了西山林家的雄奇一峰。

    凌青竹淡然说道:“十大家的家产涉及方方面面,但根基还是在修真实力上。这与世俗皇朝中的那些大家族,比如你家有许多不同,大道相争,利益纠葛时更加直接。你想来看看么,外婆向你保证,会有许多你从来未曾听说过的风景在等着你。”

    “而且……”凌青竹指着自己的容颜对刘葳蕤说道:“女子生得美丽天成,总会因为岁月流逝而多上几分皱纹,女为悦己者容,那木青明显会登上大道求真之路,也许等他哪天回首望来,你容颜不再已经老去又该当如何?你外公那些强者,总说修道求真是为了登临绝顶,长生久视,但这些东西其实对于绝大多数修真的人来说还是过于虚无缥缈,人总会死的,对于有的人来说,特别是女人,比如你外婆我,修真的目的倒是简单许多,为了能与相爱的人长久陪伴在一起便是最大的目的。如果不为外力所伤,以你外婆如今的修为,保持这副容貌躯体能轻松活过几百载岁月。”

    看着陷入沉思的娇颜,凌青竹轻声说道:“孩子,你要明白,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存在。”

    刘葳蕤一想到自己本来就比某人大三岁,在以后的日子也许还会出现白首见青颜的画面,便无比落寞,低语道:“我爹说过,我遗传了我娘的体质,很难踏上这条路。”

    凌青竹清丽的眼眸发亮,安慰说道:“你娘当年那封决裂一般的书信寄来之后,你外公郁闷了好久,后来听说你娘为生下你而死去,便依着你娘的遗愿没有来打扰你。但你若真的遗传了你娘的体质,你到了西山林家之后,一旦觉醒这种特殊体质,用不了多久就能突破灵生境界,到时候说不定你比木青还要厉害。”

    刘葳蕤双眸中似有璀璨银河,她今晚情绪积累得太过复杂,不由自我怀疑地问道:“可真是那样,我应该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吧,哪还需要别人时刻保护。”

    “哎~”凌青竹想到自己那个稍显叛逆的女儿,不由无奈说道:“西山林家出来的人,怎么会是个弱女子?那是你爹根本就不知道你娘亲的体质特殊,你娘的实力比你爹强多了,既然你娘有心隐藏,你爹更不可能知道这种体质需要到林家禁地才能够觉醒。”

    凌青竹总认为女孩儿应该学会自立,更合况如今明显是一个乱世相争,群雄涿鹿的时代。

    “那外婆,你能测出我有没有遗传我娘那种体质么?”

    林幼薇为了爱情选择了放弃家族使命与天赋体质,而她的女儿刘葳蕤却因为某些渐渐明朗的情思,在今晚有了新的不一样的选择。

    这世间事,总有轮回。

第六十四章:岸芷汀兰

    星垂大森林,绿叶婆娑,日光碎落,两人牵马当先而行。

    天光从头顶的叶隙中落下,刘葳蕤轻仰螓首,水润的双眸轻轻翕动,细长的睫毛上就沾染上了一层清光,感受到了这日光的明暗程度,她转过头来轻快地说道:“我们得加快点脚步了,今晚上还不知道能不能到月涌江边扎营。”

    “嗯。”木青侧过身子,弓身抱拳道:“前辈,就不用相送了,咱们就此别过。”

    胡屠夫那张老脸上难得地挤出了一丝笑容,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又将目光扫向了后方某处微微点头,这才平和说道:“嗯,那我就不送了,再见有期,保持联系。”

    此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正午。

    商队当天回到小镇时已是傍晚黄昏,第二天还好好修整了一天,期间木青去拜访了凌青竹一次,又和胡屠夫商量一阵,这才终于把一些事情理顺了思绪,确定了下去。

    商队踏上归途,路线是重复的,但刘葳蕤的心情却早已一扫阴霾,整个人都显得清爽明艳了许多。

    木青偏头打量身后离得最近的那群人,张家两兄弟倒是和换了装隐藏了身份的月九攀谈上了,小婵姐弟俩反倒有些别扭,他想了想便招手让小婵姐弟两跟了上来。

    “公子,有什么吩咐么?”小婵这几日来,算得很少有机会跟木青说话,此时上前,似乎被身边的小姐心情感染,话语里也轻快了许多。

    木青摇头笑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跟那些些人聊不到一块儿,还不如跟我走在一起,嗯,反正接下来这段路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危险是没有了。”李四叹了口气,苦恼说道:“我以前还觉得自己这点实力够用了,结果这一趟商路走下来,怎不是个滋味。”

    “噗呲——”刘葳蕤笑着安慰道:“小四,没啥,木青他再厉害,那张家兄弟实力再比你高,我也钦点你为我的第一带刀护卫。”

    李四前面听得愁眉苦脸,后面是由衷的高兴,发奋说道:“嗯,小姐你放心,等这次回去,我一定求着师傅他老人家传我几手拿手绝招。”

    木青被刘葳蕤的微笑起来的明媚容颜,晃动了一下眼球,他眨了眨眼睛,笑着问道:“林夫人昨日几时走得?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她对我的帮助呢。”

    刘葳蕤轻声回道:“大概是下午申时吧。当时她说皇朝有人找上来了,一直在外面等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外婆便去打了几声招呼,后来散了之后,外婆说她有些事要去做,会在锦官城等我们。”

    “嗯。那你会去西山林家吗?”木青也不知道怎么就问了这么个问题,说出口是才觉得尴尬不已。

    刘葳蕤沉默了短暂一瞬,点头说道:“应该会去吧,只是我也不确定何时会去。”

    “那你呢?”刘葳蕤看着木青,问道:“你这次的任务做完之后,会接着去做下一个任务吗?”

    想到和胡屠夫他们定好的计策,既然证明了自己的实力,那如今自然是卖力向刺客一脉靠拢,木青苦笑道:“嗯,会的,只是请你相信我并不会滥杀无辜的。”

    “嗯,你以后要小心,若是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们的,说不定那个时候我已经……”

    “已经怎么了?”

    刘葳蕤摇了摇头,抿嘴说道:“我已经去西山林家了。”

    凌青竹已经测试过了她的体质,确定她遗传了来自她娘的青神之体,只不过一朝没觉醒,这种体质的天赋实力就很难显现出来。刘葳蕤一时激动差点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她觉得有些事情就跟杏花清酒一样还是藏得越久越香。

    ……

    ……

    朱雀城,泥腿子巷。

    “我总觉得最近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张之远一身私塾先生打扮,一边留意着稍显破败的学馆里传来的丫丫读书声,一边皱眉轻声说道:“你最近不要过来了,来得太勤会把人吸引过来的。”

    张安平凑到张之远身边,看着自己的女儿张酒儿揪着旁边的男孩子头发不放,平日少言木讷的脸陡然生动了起来,他对张之远的话不以为意,笑眯眯说道:“堂兄,那件事都过去十来年了,我总觉得你是杯弓蛇影,若真有什么不怀好心的人来泥腿子巷,他也不一定能找你这里来,更何况我总能替你挡上一挡的。”

    这个私塾开在泥腿子巷深处,被周围破败杂乱的民房掩映,一般人很难找到与周遭破烂房子融为一体的这间破败学馆。

    张之远选在这里开设私塾学馆,就根本没有想过主动向孩子们的家长收过费。

    平日里来到学馆的孩子并不固定,大多在二十几个左右。在这其中大部分的孩子,是因为父母外出觅活根本没时间照料,便将一天的口粮连带孩子扔在了这里,大早上来,到了夜色昏沉时又来接回各自家中。当然这些家长渐渐信任了张之远过后,也常常会在准备的口粮中将张之远的那份计算在内。

    而剩下的几个孩子,会主动来到学馆,并不用家长接送,也不会准备吃食,因为他们都是孤儿。

    他们目的单纯得令人心疼,也许是前两天一直讨不到吃食了,今天便只好来学馆这里要口饭吃。

    张之远对所有的孩子从来都是接纳的态度,他本就不为挣钱,刚好可以利用得到得口粮维持整个私塾一直维持下去。

    “张先生,阿酒老是欺负我哥!”清脆娇怒得声音飘香了张之远所靠的窗台。

    被欺负得男孩后面坐了一个瘦弱娇小的女孩子,她对这一幕早已见得多了,此时正泛着白眼表达着对自己哥哥战斗力堪忧的无奈,偏偏自己哥哥还每次都想跟阿九坐一起,这不是找虐这是什么?

    现在她也知道了该怎么做最能见效,她每次见自己哥哥不敌,便会停下口中的丫丫读书声,娇俏地向着张之远求助。

    张之远淡淡地撇了张安平一眼,这才对着里面还揪着男孩耳朵不放的女孩,轻声说道:“酒儿,你今天怎么又欺负起了岸芷?你爹来看你了,你可别这么顽劣不堪了。”

    “啊。”张酒儿看到自己的老爹就站在张之远身旁,不由轻呼一声,松掉了自己的小手,她清脆又快速地说道:“之远伯伯,是徐岸芷向我吹牛,说他很厉害很能打,麾下还有几个小弟,我看他就是银枪蜡烛头。”

    徐汀没有作声,听到张酒儿这么骂他,反倒把脸埋得越来越低。

    张之远的额头上平白挤出了几条黑线,他认真说道:“酒儿,学习得认真,不能乱用这些听来的成语,知道吗?”

    “知道了。”张酒儿看着爹黑下来的脸,这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张安平尴尬地将目光从女儿那边收回,他以前没有注意,今天才发现这兄妹俩人自己还曾见过,帮助过。

    想起那件事情,张安平心中稍稍对那个印象极好的年轻书生多了几分歉疚之意,只是看着堂兄这一脸清隽端正,便也没打算说出事情原委。

    侯义勇曾向他试探了许多次,每当对方说道泥腿子巷这里是,张安平都会搪塞过去,那一次将自己的载客经历说出来,其实只是想转移对方的视线,将堂兄保护隐藏起来。

    “那两个小家伙是谁?”张酒儿其实在家里念叨的她最要好的小伙伴不少次了,但张安平性子较粗,也忽略了不少次。

    “哥哥徐岸芷妹妹徐汀兰,兄妹俩人初来这里时,向我问“徐”这个字该怎么读,这还是我教他们的第一个字,后来就给他们取了这两个名字。”

    张之远说话的时候,看着兄妹两人说不出的温柔,看来对两个小家伙多出了几分真情实意。

    张安平想到自家堂兄的悲惨遭遇,不由叹气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在这乱世之中,这些孩子都是没有背景,难道你还指望他们能够读书成才报效皇朝?我看你还不如开设一个武馆,教教这些孩子一些基本的防身术,都比这些斗大的字有用。”

    张之远认真地倾听着张安平的建议,微微点头后又是摇头,视线落向那群孩子,缓缓说道:“如今的皇朝积重难返,我教这些孩子认些文字,读写句子,从来没想过就能让他们达到博学多才的境界,只是这个世界已经足够混乱不堪、混沌不清,我只希望当这些孩子长大一些之后,再遇到一些困境,会想起以前认得某几个字,读过的某一句话就够了,读书的意义在我看来,就是获得看清一分这个世界的力量,建立起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

    他看着自己的堂弟一脸故作的了然,不由笑着说道:“所以读书,要有字书和无字书一起读,比如你,只读无字书,虽然将人事当作书来读,却却终究少了些内在。”

    张安平苦恼地发现,自己这个实力强大的堂兄,当先生的毛病今天犯在了自己身上,连忙摆手求饶,打断说道:“你都已经二品修为了,为啥不教教这些孩子一些真本事呢?”

    张之远摇了摇头,清澈的目光落在了徐岸芷的身上,轻声说道:“侠以武乱禁。若是现在就教这些东西给他们,反而会害了他们,让他们少了敬畏之心。”

    “更何况。”他苦笑了下,说道:“习武就得强身,强身的花销这些孩子的父母是支撑不起的。这些孩子的父母已经很难了,实在不必如此强作诱惑。”

    “不过,我倒是挺喜欢那两个孩子的,找个时候问问兄妹俩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第六十五章:殿内密语

    整座殿堂邻崖而建,头枕高崖,脚踩青松,迎着这世间第一抹光,听着夜里最后一声松涛,只可惜这座殿堂的石壁外墙太过冷硬漆黑,就像一把闪耀着金铁光芒的擎天黑剑,在这孤崖凌绝顶的清旷隽永气氛冲击之下,依然如同激流砥柱突兀横生出森然萧杀,所以罕有人能至,罕有人想至。

    “已经有结果了。”

    大殿内烛火摇曳,带来得除了星点光亮之外,还有清冷刺骨的寒意。尽管来这里已经很多次了,但姜尚修依然不适宜这种遮蔽天光却点起蜡烛的环境。

    他身姿修长,站在大殿中央,手上拿着一把长剑,正对着黑玉座椅中的老人,语速平缓说道:“月九已死,木青身处此局,最后所表现出来的实力确实不弱。”

    “所以你改变了最开始的计划,留下了木青?”

    低哑的金属之声从黑袍遮挡下的阴影里流露了出来,姜尚修不敢怠慢,认真地解释着自己这么安排的用意:“月九脱离之意坚定,知道得有些多,不可能再为我们所用。但木青不一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若是他能够在月九手下活下来,并杀死对方,我认为就还有改造利用的余地,倒到时候也许会是一把好用的剑。”

    “最终事实证明,这个年轻人确实有这个价值。”

    姜尚修将手中的长剑轻轻抛掷老人座椅面前,一只枯槁苍白的手中从黑袍之中迅疾地探出,接住了这把长剑。

    “沧啷”一声抽剑出鞘,姜星渊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这把剑不是作伪,轻声说道:“看来月九确实死了,这就是他的佩剑月华。他是怎么死的?”

    “屠夫说是被木青以短剑刺入身体之后,中毒而死。”

    “眼线确认了没有?”

    姜尚修皱眉回答道:“屠夫对这些窥视相来厌烦,他们没敢跟得太紧。”

    “看来我们得加快对‘隐视’核心的渗透了,那一群人才是收集现场情报的好手。”

    姜星渊看着手中的长剑,一个剑修没有了剑,真的死没死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想起了这人与药师一脉的牵连,稍稍抬起头来,露出下颌的花白胡子,低哑说道:“泉府一脉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

    姜尚修眉毛一挑,语气稍显轻松,说道:“卢飞依然是锦官城柳叶书局的掌柜,看来三长老对我们的动作是默许的,毕竟药师一脉一直是他眼中的肥肉。”

    姜星渊将整个身子缩进了黑袍之中,靠着黑玉石座冷声说道:“你不要觉得是你在牵着别人鼻子走,陈清此人最是擅长因势利导,若不是这里面有好处,就算我之前已经向他解释过,他也不会答应下来。”

    泉府一脉的掌控者是隐谷得三长老陈清,此人正是陈浊的兄长。十几年下来,陈家两兄弟所控制的柳叶书局代表的就是隐谷处世的态度,而这种态度已经从最初的生人勿近变成了现在的八面玲珑,这从柳叶录上的任务内容的改变就可以看出。

    虽然泉府的调整使得隐谷近几年的收入显著增长,对隐谷的贡献不可抹么,但陈浊兄弟二人最近开始显露出来的意图,让姜星渊心中生出了几丝警惕,他向姜尚修说问道:“泉府一脉的行事风格你怎么看?”

    姜尚修低头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朋友可以是敌人,敌人也可以是朋友,他们处世为人似乎一切都是向钱看。”

    姜星渊轻点下颌,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陈浊派他手下李负去怀风花那个女人那里讨要了一颗万花丹,你知道这事吗?”

    “嗯。”姜尚修平静说道:“这颗万花丹最后流向了城主府,我猜测看,应该是给那耿剑用了。”

    说到这里,姜尚修感叹道:“没想到木青这小子一声不响的成了毒修,看样子这毒的威力还不小。”

    “你觉得我是问你详细过程吗?你得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冰冷低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在幽静的大殿内回响,姜星渊稍显失望地说道:“看起来,事情如你预期在发展,你就丧失了警惕。”

    姜尚修稍微不解,抬起头来说道:“难道泉府还有二心?他们总不可能跟木槿皇朝那些家伙处在一块了吧?我觉得是义父你多心了,这是一次简单的交易罢了。”

    听到“义父”两个字,姜星渊脸上的冰冷稍解,摇头说道:“简单不简单,得从目的来看,耿剑此人性格刚烈明朗,对我们隐谷并无好感,泉府这么做不会是想收获他的感激与友谊,那自然会落到其他的地方。”

    姜尚修皱眉消化着姜星渊的判断,耳畔忽然听闻姜星渊轻描淡写地说道:“天狩大档头叫做慕容星。”

    “慕容星……”姜尚修缓缓低语念出了这个名字。

    因为耿剑的出现,姜尚修倒是对天狩这个皇朝走狗组织有过一些了解,但也是第一次听说他们大档头的名字,此时不由自主地多念了几遍,诧异于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么顺口。

    他眼中亮光一闪,惊呼出声:“这人与大长老和谷主他们什么关系?”

    “你反应还算快。”姜星渊沙哑着低笑出声,就像是夜云枭在夜色中冲向漆黑天幕时的枭叫,低沉的声音从黑袍中透露出来,“隐,星,云,本就是慕容家三兄弟,这件事当年也只有够资格的人知道,如今又过十几年,恐怕许多隐谷中人都不知道了吧。”

    姜尚修虚眯着眼睛说道:“那义父你的意思是,陈清他们泉府一脉与木槿皇室的联系,是因为这人。”

    姜星渊摇了摇头,低哑说道:“只是怀疑,泉府在皇朝九州州府都开设有柳叶书局,背地里与皇室的交易比记录在册只多不少。有一件事你可能不清楚,陈清此人当年是支持慕容星成为隐谷谷主的。”

    姜尚修一时哑然,烛火将烬,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件事情说出来,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觉得自己能在陈清此人的眼皮子底下就策反了一书局掌柜,有些事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过是看怎么利用算计。而论起阴谋算计,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比得上在刀口上还能安稳挣钱的陈清?”

    姜尚修躬身受教,忏愧说道:“那木青月九这件事情的后续……”

    “月九既然死在了木青手上,那木青跟万花谷的关系不会太过亲密,我就依你所言再给那小子一次机会,若是这小子还是不能为我们所用,那刚好让他做我小徒儿的磨刀石。”

    姜尚修想起了那个一脸冷漠自大的年轻人,心中稍稍不喜,眉头微皱说道:“郑时师弟,已经完成了他作为刺客的第一个任务,如今应该快回来了。”

    姜星渊没有太过留意这些事情,他摇了摇头,看着自己名义上的义子,说道:“我们既然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背着掌律一脉做了一次尝试,清除了一个不顺眼的角色,就不要再继续与泉府一脉暧昧下去,以免牵连太深。”

    “药师一脉到时候分裂对立,被泉府一脉完全掌握了怎么办?我们是不是渗透进去一两个人?”

    姜星渊沉默了一瞬,隐于黑袍之下的右手无声间探了出来,拿起月华剑轻描淡写地一甩,银色长剑便如同一条划破低沉雨夜的电蛇,直直地刺向了姜尚修身前,半截剑身都刺入了坚硬的石板中。

    “哼!”姜星渊漠然说道:“我们连自己手中的剑都还没有真正握住,你就在异想天开了?就算药师一脉的外门都是泉府一脉的人又能如何?真正的核心还是怀风花那个婆娘罢了。泉府若是想通过月九之死来挑拨起她那两个徒弟的矛盾倒还是有可能,但想通过挑拨分裂,拉拢打压这种手段就在那个女人面前掌控药师一脉,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件事情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月九之死虽然是我们和泉府一脉的默契约定,但这件事情也才只是开端,在这之后,一定还有其他的手段陆续针对药师一脉,我虽然不舒服那个婆娘高傲独立于隐谷的态度,但也不会直接就与外部势力同流合污针对自己人。”

    “先静关其变吧……”

    ……

    ……

    万花谷内,近日来多了些人生烟火气。

    张芍药正走在一群人的最前面,头上的丸子头正随着她轻快的脚步在上下挑动。

    她们一行五人,或娇俏灵动,或青春靓丽,或明媚芳华,皆是美人。

    离祖师堂还有一段距离,张芍药今天比当事人白嘉禾还要激动,因为她们师门的传承辈分是按写入祖师堂谱牒的时间来分先后的,也就是说,她很快就会有一个比她还大几岁的师妹了。

    想到以后打理药圃、收放药材等许多事情有人替自己分担了,张芍药恨不得拉起白嘉禾直接飞向祖师堂。

    途经一处常年笼罩在灵雾的地段,张芍药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斜石山坡,螓首回转,娇笑着轻快说道:“这一方石坡上都是种的黑节草,它们喜欢附生于石皮之上,你别看长得矮小,但却饱浴我们万花谷的云雾雨露,满受天地灵气的同时,也吸足了日月精华。师妹你吃过的还清丹中主要成分中就有它。嘉禾师妹你记住了吗?宁初师姐比较忙,你以后可得多帮帮师姐我打理这些地方了。”

    白嘉禾一脸无奈,倒是对赵芍药讨厌不起来,笑着说道:“知道了。”

    怀风花对自己的这个小徒儿相来只是喜欢,她轻步上前,捏了捏张芍药嫩润的脸蛋,嗔怪道:“走这么快干嘛,都快到祖师堂了,你师叔还在你后面,别这么没礼貌。”

    怀草诗倒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无妨,再说嘉禾入了祖师堂传承谱牒之后,确实该称呼小芍药为师姐了,在她还没有修习过万花心经,在以后的修行中,芍药作为师姐可得耐心指导你师妹啊。”

    “没问题!”张芍药一脸成熟稳重的娇俏模样,认真地做足了礼数,一想到自己还没教过人呢,连忙看向走在众人最后面的宁初,拉她作陪说道:“到时候师姐也会帮忙的,师姐比我经验丰富多了。”

    “嗯。”宁初鼻音微轻,勉强微笑着回应众人的目光。

    怀风花清眉微蹙,最先察觉到了自己大徒弟的异样。

    宁初相来独立恬静,此刻明显比往日多出了几分心事,怀风花想到不久前对方去了一堂外门管事处,不由明眸微翕。

第六十六章:超凡剑修

    亥时人静,天高月淡,夜色苍茫深沉,篝火打破了寂静燃烧了起来,行了一整天的商队终于下了脚步。

    “噼啪。咕咕。”春日的树枝野草都饱含水分,在焚烧自己提供温暖时总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而这样的声音似乎又惊醒了田垄间的春虫。

    木青回首四顾,此处四野皆是平整开垦过的农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田里的禾苗在夜色下都能看出几分青黄不接?

    木青的将视线放得极远,终于穿透了重重夜色,看到身后城池上艰难拨开迷雾的火把。

    此处身前与彼处城头的火光应该相隔有二十多公里,木青穷极目力,才能看到在迷雾中时隐时现的城池轮廓。

    嘉南城,作为拱卫锦官城的南大门,距离锦官城只有八十多公里,商队今日本打算就城里停留修整一晚。只不过在刘葳蕤从城中刘家管事那里回来之后,便决定继续赶路,将原本最多还剩一天半的路程又缩短了些。

    刘葳蕤注意到了木青望向迦南城的目光,叹气说道:“今晚一过,北门就会关闭一段日子,明天早上就出不来了,现在就委屈大家露宿荒野一晚。”

    早些时候,商队从北门出城时,李四向前交涉表明了“锦丝刘”的身份,依然受到了城门守军非常严格苛刻的盘查。似乎随着商队离锦官城越近,周围的空气中焦灼紧张意味就越浓。

    木青想到刚才所见,对着众人说道:“这座嘉南城的规模不小,但也用不到这么多城门守军,应该是在抓什么人。”

    月九在锦官城生活过不短的时间,对周围的官道足够熟悉,猜测说道:“北城门戒严,今晚还能出不能进,我想应该是防的锦官城想南下的人。”

    众人之中,大概只有刘葳蕤才清楚一些,所以都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刘葳蕤点了点头,说道:“锦官城出了问题,已经影响到这边,但迦南城是在抓什么人我不并清楚。”

    商队旁晚时分才从南门进城,当时南门的戒严与北门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进城之后,刘葳蕤正打算带着商队寻一处熟悉的客栈休整,就被刘家设在城里的管事请了过去。

    从管事的口中,刘葳蕤才知道不久前锦官城就出了问题,周围的这些小城已经开始禁严宵禁,往锦官城方向去的北门早就只能出不能进,而听城里守军说的,明日北城门就会完全封闭。

    管事当时的神色稍显惶恐,因为刘家前阵子的变故,他对刘葳蕤恭敬到了极点,对方劝刘葳蕤就待在嘉南城中,等待风波平息之后再做打算,毕竟这个时候冒然往锦官城走,也许会陷入了无谓的纷争中去。

    但刘葳蕤权衡过后,归家心切,在补充了饮水干粮之后,今晚就直接出了北城门。

    “小姐,锦官城可是州府啊,又能出什么问题呢?”小婵就挨着刘葳蕤坐着,清眉微蹙,语气里充满了不解。

    刘葳蕤望向北方的春野,似乎看到了更远处的那座大城上燃起的硝烟,眼中凝重之色渐深,摇头说道:“消息封堵得快,田管事也只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他从那些守军口中稍微探到了点消息,说这有可能是锦官城城主府的第一次内乱。”

    “内乱?”木青对这些事情稍显迟钝陌生。

    月九不解,说道:“你应该不陌生才对。”

    木青努力地思考自己脑中的回忆,摇头说道:“嗯?我确实没有经历过。”

    月九皱眉说道:“你被抓去隐谷之前,不是在朱雀城生活过几年吗?怎么会没有印象?”

    木青身材修长,面似朗星,但月九却忘了木青其实比他小了足足十岁,才刚成年不久。

    借着烛光盯了木青好久,看着对方脸上最后残留的丝丝青涩,月九这才恍然说道:“天狩元年你多大了?有可能你那个时候还不记事,朱雀城也发生了一场内乱。”

    木青眼睑微动,点头说道:“我当时应该才出生不久吧,那场内乱后来怎么样了?”

    “木槿皇朝一百七十三世天狩元年,朱雀城,原城主府一百七十一口人被杀,这是一件震惊天南的大事。”

    月九抬头仰望淡星薄月,语气平静,“我当年十岁,已经被抓去了隐谷,还是在隐谷的谍报上无意间看到的这些消息。”

    夜深春寒,万籁俱尽,本已是故纸堆里的旧事,却因为月九平铺直诉的话语声,把那一百七十一口人的死亡血腥气息陡然拉到了近前。

    小婵试想了一下如今的锦官城内乱,摇了摇头说道:“小姐,这次锦官城的内乱也会闹成这样吗?”

    刘葳蕤黛眉皱成一团,认真说道:“现在的城主叫做白汀,本就是皇室宗亲,把锦官城管理得挺好的,事情应该不会闹到这一步来。”

    月九摇了摇头,轻声笑道:“木槿皇朝皇族白氏,到现在都有多少人了?但州府城主的位置却始终只有九个,这个位置带来的权力跟那些没有多少实权的藩王一比,那就一个是天是地。所以就算白汀本就是皇室宗亲,但总会有其他的皇室宗亲觊觎这个位置。皇族压迫平民和奴隶,,他们这些皇帝做下的走狗,会因为皇帝的一个暗示,就变成渴血已久的饿狼,正因为锦官城发展得好,这块肉才显得足够美味足够诱惑。”

    “皇族压迫平民和奴隶,与皇帝靠近的皇族压迫疏远的皇族。”木青呐呐出声,倒是没想到月九竟能够看得这么透彻,他转头对着刘葳蕤问道:“若真是城主府内乱,会波及到你家吗?”

    木青稍稍说中了刘葳蕤的担心,她双眸微翕,点头道:“城主府这个位置具有天然的优势,锦官城的这些大家族跟城主府都有往来。”

    木青心中浮现了一位大气清丽的身姿,安慰说道:“只要林夫人已经回到你家,我相信你的家人应该不会出事。”

    “呼~”春寒料峭,一口清气在从嘴里出来就转化成了雾团。

    刘葳蕤轻吐着胸口的烦闷,皱眉说道:“这次城主府的变故肯定会对各家都产生影响,只是不知道是好是坏。不能主动选择,只能被动接受,这种感觉很不好。”

    “那……”木青抬头看了下浅淡的缺月,认真说道:“要不要连夜赶路,早点回去?”

    “可以吗?”刘葳蕤的双眸比白色月光还亮,她环顾四周,看到许多人走了一天路已经沉入了梦乡,不由遗憾说道:“算了吧,大家都走不动了。”

    木青摇头道:“不,我并不建议大家一起走。”

    “什么?”小婵有点着急,说道:“那我必须跟小姐一切,小姐在哪儿,我在哪儿。”

    张家俩兄弟就坐在月九旁边,一直没发表过什么意见,从晴川关镇回程后,话是越往后就越少。

    兄弟俩人一路上郁结于为啥没碰到几个剪径毛贼,苦恼于没能帮上刘葳蕤什么忙,离锦官城越近就越害怕主母的责怪,正愁没啥表现机会,此时听到众人商量的这件,浑身一颤,就像打了鸡血一般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说道:“小姐,你想早点到锦官城吗?若是现在就要走,我们兄弟俩绝对能护你周全。”

    刘葳蕤眼睛微微长大,惊讶于兄弟两人突然的热情,等平静下来后,点头说道:“那就麻烦两位大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不麻烦我们才麻烦了。”

    “混账小子,你说得叫啥话?”

    小婵光洁的额头上出现了两条明显得黑线,看着这两兄弟如此不靠谱,她皱眉说道:“小姐,我一定得跟着你一起。”

    刘葳蕤轻笑道:“嗯,当然可以。木青你有什么意见。”

    木青抿嘴苦笑,他实在没想刘葳蕤是一个行动力十足的女人,明明都走了一天了,为什么这看起来柔弱无骨的娇躯里还有着无尽的活力。他关切问道:“夜里赶路,你吃得消么?我刚刚忘了考虑你的身体状况了。”

    “没问题!”感受到了木青的那份关心,刘葳蕤爽朗一笑,说道:“我们可以多带一匹马,这样会好上许多。”

    “嗯。”木青说道:“那就我们五个人一起去吧。”

    木青将目光落在了月九身上,说道:“商队剩下大部队,就麻烦你了。”

    带着这么多人,虽然不是很轻松,但危险会小许多。月九洒然一笑,明白是木青考虑到自己大道仍然未稳,点头说道:“之前在森林中差点伤了刘小姐,正愁没机会表达我的歉意,你们放心去吧。”

    月九又看着刘葳蕤说道:“刘小姐,若是商队遇到险境,我能自行处理吗?”

    刘葳蕤点头说道:“自可方便行事,若是能保护好李四,便更好了。”

    李四明明是商队的护卫头子,如今却沦为受保护的对象,不由尴尬地在心中发誓以后一定要努力提升实力保护好小姐。

    ……

    ……

    锦官城内,今夜无人能眠。许多百姓披着单衣,缩在窗边靠在墙头,惊恐地发现,城主府方向有一道火光渐渐冲天而起。

    刘家书房,杜绝了外面的杂乱之声。

    凌青竹平静问道:“城主府那边还没结束吗?”

    刘朝歌皱眉说道:“城主白汀已死,只不过在临死前放了一把大火,他的女儿白芷应该逃了出来。”

    凌青竹摇头说道:“俗世王朝的这些供奉已经丧失了修道之心,不敢搏命。”

    刘朝歌眼睑微动,说道:“这人是个一品剑修,谁能想到他会是城主女儿的先生。”

    “不。”凌青竹回想起刚刚冲天而起的那股大道之意,淡然说道:“是个伪超凡阶的剑修,只不过气势不足,应该是突破灵生境时发生了意外,大道有损。”

    “白汀那女儿跟城中哪些人家交好?她跟她那师傅应该是逃不出去的,刚刚有四股一品的气息。”

    “遭了。”

    “怎么?”

    刘朝歌经凌青竹一提醒,说道:“李妙真那丫头跟白芷交好,不会这么鲁莽吧?”

第六十七章:先生叶韵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三月末的锦官城,天降火雨,如同七月流星。

    城主府上空花开一朵,剑气与火光交织缠绵,如火柳迎风招展,又如红霞旋转生花,此时正不断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混账东西,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你既然把她漏掉了?”

    一位黑衣老者,花白的须发烧焦了一半,脸上青红交加,嘴角溢血,明显在刚刚的打斗中受了不轻的伤,他捂着被剑气割裂衣襟的胸口,愤怒地盯着锦官城新城主白荣。

    白荣一身锦丝做就的掐金挖云袍早已破烂不堪,对面前这位皇朝资历很高的供奉,他不敢得罪,苦恼说道:“我之前收集到的情报,这个人叫叶云,是白芷的剑术先生,城主府的眼线打探说这人只会一些花花架子好看的剑术,没想到她女伴男装,还隐藏得这么深。”

    皇室七供奉郑德铎就是刚刚说话的老头儿,他一边扯着已经烧成一团的头发,一边命令道:“马上下令,从今日起全城禁严,准进不准出,周围的那些城池也要掐断与锦官城来往的官道。”

    白荣点了点头,稍显为难说道:“已经在这么做了,只是锦官城这么大,要藏两个人太容易了,我怕到时候找得太久,会引起民怨。”

    “哼!你们这些人什么时候在乎过民怨。”

    “呃,主要是我这城主府的位置不稳,接下来还需要那些大家族的支持,不能把情况闹得太僵。”

    “嗯。”郑德铎想起了去了一趟晴川关的二供奉,神色一肃,认真说道:“不要去得罪城里的刘家。”

    白荣至从开始觊觎这个位置起,就开始了解起了城里的大家族,他放映不满,语带疑惑问道:“郑供奉你说得是‘锦丝刘’?”

    “嗯。”

    “刘朝歌还能有什么背景?”

    “你还没这个资格知道。”

    郑德铎胸口的黑衣上有一道很大的破口,里面是一道两寸长半寸深的剑伤。此时伤口周围黄褐色的老皮已经皱缩僵硬,血肉向外翻开,却没有太多鲜血流出。

    郑德铎刚才说话时胸口略微起伏过大,不由扯动了伤口,冰寒刺骨之意才退,火辣烧灼之感又起,他捂着胸口,压制着伤口中的剑气,咧嘴冷声说道:“这女人是个一品巅峰剑修,真气中水火之意交替,实在罕见,只不过她刚刚中了我一掌撼天劲,经脉应该受阻严重,你派亲兵跟着老八他们,尽快把她给我围杀,马上去做。”

    “他们刚刚逃跑的方向是南门,那三位已经追过去了,我马上安排。”

    “嗯,你去吧,我得找个地方好好调息一下。”

    白荣眼睛微翕,因为有夜色的遮掩,一丝嘲讽之意在脸上一闪而过。

    郑德铎是皇室供奉排名第七,身份地位在这次行动中算得上最高,因为他代表着皇帝陛下的旨意。

    之前众人在杀死了城主白汀以及城主府的供奉之后,本以为胜券在握,正想要赶尽杀绝,除根务尽之时,叶云却是从幕后走上了台前,救下了白汀的女儿白芷。

    虽然震惊于叶云一品剑修的实力,但此次行动请来的四人同样都是一品,在一番打斗之后终于围困叶云时,就是郑德铎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始终慢其他人一步出力最少,结果反而被那叶云找准了机会,以他为突破口砍了一剑,带人逃出了包围圈。

    白荣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出门叫来了亲卫头领,交待了不得得罪刘家之后,便带着人马追了上去。

    此时早已是夜半,子时将过,锦官城从城主府往南门这个方向的火光与人声从未停歇。

    石斛街是锦官城南门偏东的一条街道,周围杏林铺子众多,空气之中弥漫过来的火焰烧灼味道都被那股清淡的药香给冲淡了许多。

    往里走有一处小巷拐角,朦胧月色与冲天火光都被檐角阴影阻挡在了外面,在这方静谧漆黑的角落里,只能听到轻微的喘息声。

    听到街道上密集却整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漆黑的角落里有人影动了动。

    一个轻微的拍背动作,一声为不可闻的叹息,高挑纤细的人影低头轻语,声线低沉清雅,“小家伙,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白芷的额头顶在了师傅的下颌,低泣道:“先生,我们好像跑不出去了,南门已经关死,没想到我爹的亲卫都叛变了。”

    叶云其实叫叶韵,她感受着肩上那一掌带给自己的伤势,柳眉轻蹙,低声说道:“木槿皇朝跟大陆上其他的皇朝看来没什么区别,你爹这个城主其实当得不错,可惜,看来他跟你们的皇帝关系并不好。”

    白芷眼中的痛苦怅惘稍隐,她此时还被叶韵抱在怀里,感受着对方胸前那份紧缚起来的柔软,逃亡过程中她早已经无比确认了一件事。

    此时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先生说道:“先生,原来你是个大高手啊,而且还是个女人。”

    叶韵的捏了捏白芷挺翘的鼻尖,轻声解释道:“先生逃家出来很久了,发现以男人的身份周游大陆可比女人方便得多,可不是故意骗你的。”

    因为挨得很近,白芷能够嗅出混合着一股清淡体味的血腥气息,她望向叶韵左边的高挑削肩,此处的布料已经被震碎,朦胧之中似乎还能看见一个乌紫色的掌印,想起了先生硬抗了对方一掌,才逃出了包围,语带惊惶轻声问道:“先生你肩膀的这处伤怎么样?”

    “嗯,暂时还压制得住。”

    叶韵心中微微苦笑,不明白为什么一次城主府的权力更替,一场俗世城池的内乱会出现这么多的一品高手,难道木槿皇朝这些皇族也学会了修道家族的风格?斩草除根,资源尽用?

    叶韵不知道的是,城主这个位置还没坐稳的白荣并没有这么高的地位权力来请出这么多的高手,但他的大哥白豪可以,最关键的是支持他的陛下和他哥都为一件事情而落下了心病,那便是当年斩草时根未除尽。今日旧事重演,自然将可用资源用到了最大化,却不料意外永远存在。

    叶韵能够感受得到自己经脉里的那股冰火撕裂感,刚刚在受到这一掌时,眼看又要重新落回包围圈,她直接在最后一刻冒然用出了超过一品的实力,虽然只是一瞬,却远比肩上那一掌带给她的危害大。

    “小家伙这几天应该出不去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嗯,这里离妙真姐姐家不远,只是……”

    叶韵拍了拍白芷柔弱的肩膀,声线清雅道:“我想你不愿拖累你的好友,那我们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嗯,先生我来带路,这边我比较熟悉。”

    白芷持剑于手,十九岁年纪,其实在叶韵的细心教导之下已经有了不弱的剑术造诣,如今已是五品修为。她脚步轻移间就要走出阴影处的拐角,来到大街之上,却被叶韵拉住小手,走在了她的前面。

    叶韵压低着自己的吐息频率,灵识探向了四周,随着脚下的动作,柳叶眉从月色下阴影中探了出来,生得一张清秀淡雅的瓜子脸,鼻梁高挺嘴唇纤薄,脸上不施粉黛,确实一副翩翩先生的清雅模样。

    侧耳倾听了一阵远方的动静,叶韵选择了一个方向,无声之间带着白芷向远方掠了过去。

    可不等她掠过出石斛街头,两道阴险到极点的攻击已经从街头两侧同时攻向了。

    叶韵眼睑微缩,小嘴微张吐出了一口浊气,家传身法瞬间使出了全貌,明明还在空中带着一人无处受力的她,就如同仙人离岛踏波渡海乘风一般,修长的双腿凭空一踩,蓝色的真气在她脚下升起浪花朵朵,她的速度快了十倍不止,直接在两道攻击汇合时脱离了街头。

    但很遗憾的是,对方的埋伏明显不止于此。

    一道刀光分开了道口夜色,光亮乍起间,直接从漆黑的天幕中落了下来。隐藏着的第三个人这个时候才选择了出手。

    这人隐藏在街头高处的一块墙檐上,选择的时机可谓是秒到毫巅,叶韵前冲的速度未减,眼看着便要迎上劈头而来的刀光。

    叶韵双眼清亮,她灵识已经探出了这人的位置,此时处于“浮空”身法状态之下,她的身形瞬间拔高而后在疏忽之间落在了那人的背后,不等那人反应过来,一掌“冥海域波”抵了出来,直接打在了对方的背上。

    “小心!”埋伏在道口两侧的人之后后才提醒出声,可是已经为时已晚,叶韵的身影已经飘向了远处。

    被一掌击倒在地的人是一个厨子模样的中年胖子,他淬了一口血沫,嘶声痛呼着爬了起来,冷声惊惧道:“这个婆娘的身法太奇妙了,而且她刚刚这一掌带着纯净的冰寒之气,跟之前炙热的剑气完全不同,这是什么怪胎?”

    一位手拿军中长枪的青年男子眉头一挑,眯着眼睛回望向了城主府方向,想起那个怕死的老头,淡漠说道:“这女人只能作困兽斗,下次我们三个一起动手。”

    另一个汉子是手中拿着一根铁棍,彪悍气息显露无疑,但却是摇头说道:“不要忘了我们追求的结果是什么,我并不想当年在朱雀城的事情再重演一遍,务求想把那个小的杀了。”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只不过这可比当年的那些人厉害得多,我也不要你们给我加钱,记得把这个女人抓住了,留给我玩两天。”

    刺客天榜的“厨子”,笑眯眯地追向了前方。

第六十八章:离火剑诀

    四野黑沉,在马蹄下晃动。

    快速掠向身后的夜风里有极淡的硝烟味道,极远处有冲天而起的红光侵染了深沉的夜幕,远远看去,似有雷鸣电闪盘旋聚集于远方的那座城池上空。

    “换马!”木青轻喝一声,来到小婵匹马下,接住了稍显疲累的刘葳蕤。

    一行人中,归家心切的刘葳蕤不会修行,与小婵共乘一骑,行到这里时,人和马都有些疲累了。

    “应该只剩下三十公里左右了。”

    刘葳蕤目力有限,只能看到远处天幕中闪动的微光,她在脑中勾勒着远处的城池轮廓,蹙眉说道:“动静不小,应该宵禁戒严了,只怕到了却进不去城。”

    木青沉默片刻,说道:“若是进不去,就直接翻进去。锦官城南门有多高?”

    小婵在旁边语带劝解,“足足有七丈,这还是太危险了。”

    小婵牵来一匹精力充沛的好马,一边扶着刘葳蕤踩上马镫一边说道:“小姐,我们直接亮明身份吧,南门的那些守军应该都认识我们,我不相信谁敢拦着小姐不成。”

    “不行。”刘葳蕤摇头说道:“既然这个时候一头闯进去了,最好隐藏下自己的身份。”

    木青心头想了一阵,说道:“若是翻墙进不去,问题不大。”

    木青能够看得出来,越接近锦官城,刘葳蕤的心思绷得越紧,他疑惑问道:“你现在在担心什么?”

    张子真担心刘葳蕤乱来,驱马凑了过来,“小姐,夫人只要在锦官城,刘府就绝对不会出事,我看我们进城后直接回刘府吧。”

    “嗯…”刘葳蕤已经翻身上马,说道:“若事不关己,直接回家。”

    ……

    ……

    锦官城内,刘府东南角一处大院。

    刘朝歌带着李彬深夜拜访,惊燃起了屋内的许多烛火。

    刘兴真今晚本就被外面晃动不安的火光与人心弄得久未成眠,如今才熄灯睡下,却又被刘朝歌这个不速之客惊起,他挥手将添灯油的丫鬟赶了出去,眯着昏沉的老眼,认真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还能牵连到我这老头儿?”

    “大伯,城中这场乱事,是由城主府而起,城主白汀已死,但他的女儿逃了出来。”

    刘兴真猜测着刘朝歌此行的目的,他快速地消化着其中的信息,耷拉着的眼皮突然分开,惊讶问道:“难道被你们救下了那个可怜的小女子?”

    “不。”刘朝歌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李妙真那丫头和这个女孩儿交好,我之前派人去李府提醒了堂妹,堂妹才发现妙真那丫头早就没在家里,肯定是出去了。”

    “这,这……”刘兴真心中转得飞快,沉思片刻说道:“这本该是李府的事,但妙真丫头可不能有什么闪失,朝歌要不你看……”

    “若是城主府事后清算,大可推到我这老东西头上来。”

    刘朝哥苦笑说道:“大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早已经派人出去找妙真那个不安分的丫头了,只是此事对刘家的影响有多少很难说清楚,我先给你交个底,毕竟等我死后,还得你领着晚辈们走上一阵。”

    刘兴复苍老的手掌拍了拍刘朝歌的肩膀,感叹说道:“此事还是承了你的情。”

    “没事。”刘朝歌坦承说道:“以后葳蕤还得靠你们这些长辈们关照。”

    ……

    ……

    “她们往那边跑了。”

    “这女人身法真强,只是为什么不使用剑招?”

    “不用管那么多,你带人从这条巷子抄近路,务必先把那个小姑娘先留下。”

    长街上火把连成一线,如鱼龙舞动,锦官城许多街道都亮如白昼,但漆黑的夜色总会停留在一些不曾被光顾的地方。

    “先生,你别管我了,你自己走吧。”

    白芷语带悲切,她和叶韵藏身于一间药铺里,兜兜转转却是没能走远。

    对方在追逐过程中明显换了目标,一心想把白芷留下。叶韵为了护住白芷一直未能施展开全力,好几次对方以人数优势,俩人牵制住叶韵,一人去杀掉白芷,叶韵都是拼着受伤才把白芷救了下来,此时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叶韵螓首轻晃,眯着眼睛,认真说道:“小家伙,此次事了,你就正是拜我为师吧。所以千万别说什么丢下你的废话。”

    她的身上又有了几道新伤,旧伤新伤累计在一起已经对身法有了影响。

    除了在城主府救人突围时递出过一剑,叶韵在之后竟然一剑未出,那个中年胖“厨子”一直于此,只有叶韵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功心法其实与剑诀是相冲的。

    当初她从家中偷跑出来时,根本就没想到那本《离火剑经》是本残书,只有离火剑诀,却没有催动剑诀的内功心法。

    当年的她正是家族中水法一途大道在望的天才少女,偏生因为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家族联姻而逃了出来。逃出家门之时,她从家族禁地里带走的就是那本《离火剑经》,事实上这个修行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本来是修水法的传世家族天才少女,却能够在半路转修还能独得剑道恩宠,硬生生凭借一本没有内功心法的残缺剑经踏上离火剑道,破开了灵生之境。

    但因为所修《凌海仙经》的内功心法与后来的离火剑道实在相冲,她并没有在晋升真我境超凡阶时平衡好这两种对立的气息,每递出一剑就会感受到大道相冲对经脉得蚁噬折磨,以至于后来空有一身剑道境界,极少出剑,实在是一件憾事。

    儒慕之情溢于言表,白芷低声说道:“可是我只会给先生带来拖累,我知道再这样下去先生你也险进来的。”

    叶韵握了握上手中的长剑,轻笑说道:“看来得先一剑砍死一人才行,待会儿你的麻利点,你先生我可能我多花些时间,你自己要藏好。”

    “他们找来了!”

    叶韵轻吐出几口浊气,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再隐藏身形,直接持剑破屋而出!

    “她们在这里,不要让她们跑了!”

    城主府叛变的军人往这个方向越聚越多,眼看便要完成合围,叶韵知道这他们所习得铁骨搬山劲有合众击敌之效,牵着白芷在空中才出几朵浪花之间,已然脱开了包围。

    “哪里走!”

    飞檐阴影中开山断流的一棍横扫而来,叶韵眼睛一眯,右手先把白芷推向了远方暂时无人的阴影处,立马拔剑出鞘,左手拿着剑鞘横向格挡,右手已经持剑于无声间刺了过去。

    “你们拖住她,我去追那个女娃。”

    持棍这人是以前焚息的头目,叫做邢左,正是他向其他俩人提出先杀掉白芷,所以当叶韵将白芷扔了出去之后,竟是马上脱离了战斗向着白芷追去。

    “哼!”叶韵心中一狠,正要转生追上,却被斜刺里刮来的枪影刀锋限制住了身形。

    “小娘们长得倒是不赖,留下来陪胖爷玩玩如何?”

    厨师的将一把菜刀舞出了飘渺之感,招式轨迹如同羚羊挂角,叶韵一时时间与对方已经砰砰砰地对打了几招。

    叶韵眼角余光里,邢左已经快要追上了如同一头小鹿一般疯狂躲藏的白芷,她深吸一口气,寻常的剑式直接一变,剑锋赤红如血,右手横执胸前,一式“离火燎原”挥摆平斩,她的剑锋上突然升起了一片带着幽冷气息的蓝色火焰,带着焚尽世间一切的幽冥气息,直接穿透了刀光,砍向了对方。

    “啊——”厨子直接被这离火一剑砍落在地,那股蓝色的离火已经钻进了他的体内。

    这一切不过须臾,皇室八供奉边夏的枪影这才来到叶韵的身前,剑势用尽,经脉痛入刀绞麻如蚁噬,脚下的浪花才生半朵,只能肩头微错,硬生生地接了这一击。

    “吱——”长剑复起,刮过精铁铸就的枪身扫向了持枪的手臂,终于在枪头想挑穿肩头血肉之时迫得边夏持枪推开。

    叶韵这次受伤最重,不敢大意,脚下浪花朵朵又再次脱离战场跑向了白芷的方向。

    而在白芷这边,就算她被叶韵扔出了一段距离也根本没能逃过邢左的追踪。在慌乱之下竟然被对方堵在了一挑死胡同里。

    邢左微微一笑,持棍缓缓上前,如同一尊轻易断人生死的无双战将。

    白芷拖着一条伤腿,小巧的眉头皱成了一团,撑着墙壁缓缓后退。她刚刚被追上前来的邢左会出来的棍风击中左腿,已经很难在逃出去了。

    “先生,我不会再拖累你了……”白芷心中黯淡,在轻微的喘息声中,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影,心中说不出是害怕多些还是惘然更甚。

    “小姑娘下辈子投胎找个更好的人家吧。”冰冷的声音中并没有一丝怜惜,坚决的棍影已经呼啸着向白芷的惨白的螓首砸去。

    “砰——”有什么东西爆开了,就在棍影落下的须臾之间,却不是邢左想向中的在棍子下垂然迸溅的红白之物,一阵令人窒息的恶臭绿烟抢先在这条不通风的死胡同里爆开,视线完全被突兀横生的绿烟遮挡,邢左却并没有放弃手中的动作,相反地,他双唇紧闭鼻翼微翕,闭气之间棍落若疾风,力盛几分地砸了下去。

    “蹦——”这不是硬物与脑袋撞击时的那种软烂之声,邢左眉头一皱,明白自己这一击落在了胡同的墙壁之上。

    夜色与绿烟相聚更浓,露出衣服的皮肤上已经有了麻痒的感觉,邢左以棍开路,选了个放向追了出去。

第六十九章:离火破灵

    “嘶——”

    “没死?”

    “死不了!”

    厨子趴在地上痛吟出声,边夏把他拉了起来。

    叶韵之前那带着幽蓝火焰的一剑,直接将他胸口的衣襟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织物焦糊翻卷向外,但却没能在他胸膛上留下入肉的伤口,只有一道在黝黑粗实皮肤上的红褐色剑痕说明刚刚那一击确实落在了他的身上。

    边夏盯着厨子身上的灼烫痕迹,眉头一挑,疑惑说道:“她这一击看起来威势不错,怎么连个伤口都没留下?”

    厨子此时并没有边夏以为的那么好过,冰寒与炙热本就是永远对立的气息,如今正随着那道留存在体内的剑道真意,疯狂地侵噬着他的经脉。

    春夜清凉的冷空气稍解胸中的炙闷,聊以安慰,厨子捂着胸口,连续吸了几口才撑直了粗实的腰杆,嘶声说道:“你以为胖厨子这一身肥肉就真的是肥肉?那他妈是老子勤修多年的一身横炼真气!”

    “另外……”胖厨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冷笑道:“她确实没有用尽全力,但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罢了。”

    “看样子她伤势累积,也快不行了。”

    边夏至从在城主府中加入战斗以来,生冷严峻的面部线条就一直紧绷,想到这个可能,才稍稍松弛,冷静说道:“她应该是去追邢左去了,我们可以把留下。”

    “好。”厨子心中发狠,捡起菜刀就要追上前去,不料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溅了出来。

    空气中的隐隐弥漫着焦糊味道,溅落在在地面上的鲜血瞬间结成了冰晶,看样子俩人对这一剑的威势,都没有真正领略。

    ……

    ……

    绿烟迷踪,俩人潜行。

    已经弥漫开来的烟雾有毒,最关键的是能够封闭五感,这是她给自己幻想以后行走江湖时的必备手段,刚刚已经用在了那截死胡同里。

    她不知道那毒烟到底对那种高手能产生多大的影响,她只顾着牵带着身后的姑娘,猫着腰快速地离开了这片小巷。

    “咳咳。”

    闻听后面痛苦的咳嗽声,她才反应过来对方应该也中了毒烟,纤细修长的手指连忙往对方小嘴里塞了一颗清明丹。

    “你是……”白芷在一棍之下仓惶逃生,此时才恢复几分冷静,她看着前面猫腰翘臀的玲珑身段,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这是毒烟的解药。”现在还不安全,前面蒙着面巾的女孩没有对着的身份做出解释,弓着身子拉着白芷绕了几条巷子,钻进了一家药铺的地下密室,这才松了口气。

    “妙真姐姐。”看到面巾取下后的那张脸,白芷神情这才一松,正要上翘的嘴唇却因为当前的局面而垮了下去。

    几年前李妙真的父亲去城主府医治白芷的母亲,李妙真也跟着去了许多次,俩人年龄相差不过两三岁,相识下来,她对这位母亲终究逝去的女孩儿充满了姐姐般的关切。城主内乱这一段时间,她趁夜偷偷溜出来,一直在留意城中的动静,终归是不负努力,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白芷救了下来。

    李妙真今晚穿的是一套-紧身黑衣,顺滑及肩的黑发被盘绕于脑后,整个人显得异常清爽干练,她叹了一口气,将白芷抱进怀里,也没有出言做太多安慰,轻声说道:“妹妹,活着就好。”

    白芷想到地面的情况,挣脱了李妙真的怀抱,语带担忧,急切说道:“我还得去找我先生,对面人太多了。”

    她一瘸一拐地正向地下密道口走去,就被李妙真没好气地拦了下来,蹙眉认真说道:“城里今晚出现的那几道气息太强了,我用迷感毒烟也只是侥幸救下了你,你这样出去难道不是白白送死?”

    白芷低头站定,纤瘦香肩轻微颤抖,轻泣道:“父亲大人已经死了,我只剩下先生了……”

    李妙真想起了出来之时远远窥见的城主府内的血与火,抓着白芷的肩膀认真说道:“你先生是我以前见过的那位教你剑术的叶云吧。”

    城主府上空长了一棵树,开了一朵花,剑气与火焰交织下,火树银花的影响足够令人深刻。

    李妙真想起记忆最盛的那一幕,肯定说道:“这些人说不定都是江湖绝顶的一品高手,既然你先生能在包围之中把你救出来,想必她的实力是要高于其他人的,你现在出去反而是拖累了她。”

    白芷刚刚心切叶韵的安慰,此时稍稍冷静也能明白知道李妙真说的才是正理,她柳叶纤眉蹙成了一团,急声说道:“先生若是找不到我该怎么办,得想办法通知她……”

    “我去!”

    “别,妙真姐这不关你的事,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这条腿还能走多远?”

    李妙真把白芷按坐在密室中的凳子上,运转家传内功心法在她受伤的左腿诊治了片刻,蹙眉说道:“这股气劲应该就是真气无疑了,未免也太霸道了,虽然只有少许残留在你腿上,但以我四品的修为根本没法将它们逼出来。”

    “你先吃一颗延缓疼痛的药丸,我现在也没时间给你制药疗伤。”

    这间地下密室是专门用于存放药材的地方,上面是李家药铺中最不起眼的一家药铺,实际上距离刚刚打斗的那片区域没有多远,在这种紧张干涩的氛围中,俩人还能听到军队在解道地面上整齐密集的脚步声,与陡然爆炸开的战斗声音。

    “遭了!我先生肯定又跟他们打起来了。”

    李妙真苦恼地挠了挠头,她虽然胆大到孤身闯入了城中乱局,也明白这个时候非常危险,走错一步不仅会给自己带来灾难,严重一点甚至会给家族带去不可挽回的影响。

    白芷不想连累李妙真,哀求说道:“姐姐你快点走吧,太危险了,我出去时会小心些,先生找不到我还不知道会怎样……”

    “行善救人”是“药王李”李家最质朴的传世祖训,李妙真自幼受到长辈们行医救人的熏陶,有一颗天真善良的心,却又没有长辈们年岁增长后的世俗中庸,所以天真善良的心中有一份少女的赤诚勇敢,如今看着白芷这么难过,她银牙紧咬,快速说道:“那我们就一起去找你师傅。”

    ……

    ……

    “轰——”

    剑气与棍风相交,风助火势反倒是引火烧身,邢左咽下了喉间的鲜血,冷脸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

    一品巅峰剑修若真出在木槿皇朝的这片江湖就绝对不会是岌岌无名之辈,但作为前任“焚息”这个朱雀城谍报机构的头目,邢左在记忆中实在是搜刮不出这样一个人来。

    他刚刚遁着那股迷烟气味,本来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却被从天而降的一道火焰剑气拦住了脚步,不得不与叶韵交上了手。

    叶韵敏锐地发现邢左似乎没能抓到白芷,不由心中存疑,不知道那个小家伙是怎么在一品高手的手下逃走的,她凛冽红唇轻动,漠然问道:“白芷她人呢?”

    “你们不是一伙?”邢左想起了刚刚灌满死胡同的毒烟,坦然说道:“她被人救走了。”

    “只是…看样子,得先把阁下留下才行。”

    邢左感受到了须臾将至的两道气息,神色一冷,寒铁铸造的长棍在地上用力一杵,与终于赶上来的俩人呈夹击之势扑向了叶韵。

    “丑婆娘,给胖爷去死!”

    厨子在隐谷刺客天榜之中排名第八,除了那一手轨迹缥缈难寻落点的刀法之外,最厉害的就是他那一身横炼防御无敌的肉身。

    每一位一品高手从来都不会是什么弱者,这是修行世界中所有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所以叶韵对于厨子还能再战,倒是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剑招之中,十招就会有半数以上会向厨子身上落去。

    她的剑招对上厨子缥缈刀法时就会显得大开大合无比霸气,而面对另外俩人密实的枪影棍风就同样能够做到如同厨子刀法一样的风格,时不时就会有找准空隙羚羊挂角般的一击。

    而最令三人感到吃惊的是,叶韵的剑气之中偶尔只会是纯粹的冰寒真气,偶尔又会夹带着火热的剑道真意,明明许多应对都是些蕴含水法的招式,却在攻击之中变换着炙热剑道真意。

    “怎么回事?这娘们的心法明明走得是水法一途啊?”

    “她的一口真气周天可以接下我们三人的招式,这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

    边夏是木槿皇朝的供奉,对皇朝疆域周围的修行势力曾有过一些了解,沉声回应着另外俩人,“这女人应该来自东边黑海,她的身法似乎……”

    “砰——”

    还没等边夏说出自己的猜测,又是离火一剑来到面前。

    叶韵明明被三人包围,但从三人的表情来看,终于空出手来的叶韵反倒将三人给包围了,剑招水法脸面交替,直接压得众人都抬不起头来,只顾着防御。

    此时叶韵周身的气势再变,一身剑意尽数收敛,她右手持剑向上,剑峰横向左右剑身竖立于身前,左手并剑指快速地抹过剑锋,长剑上燃起的离火从幽蓝变成了赤红,一道无声却显得大恐怖的剑气直接劈向了厨子,将其劈飞了出去。

    离火破灵!

    很明显的是这一次不比之前的所有剑招,赤红的剑气火焰轻易地破开了厨子体表的罡气,在接触黝黑粗实的横炼皮肤时直接化作了虚无,连赤红的剑痕也没留下,却让厨子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像是在铜炉之中被烹煮,道心颤栗,神魂欲要离体。

    “啊!!!”凄惨的叫声直接震散了周围的火光夜色。

    边夏眼中一惊,瞳孔骤缩,惊骇说道:“这是直接针对道心灵胎的一击,她不是灵生境!”

    邢左连忙飞到厨子的身边,出手连点稍微遏制了那道单是接触都让手指感到钻心疼痛的剑气,回身看着脚下水花不散一直漂浮于空中的叶韵,神色凝重说道:“不知前辈一直藏于城主府所谓何事,若是谋求什么东西,我们愿意亲手奉上,表示我们的诚意。”

    果然,在这片大陆上,撕破脸皮到了最后,还是得靠实力说话。

    叶韵眉眼清丽,正要冷淡出声,不料经脉之中一直压制着的那股大道倾轧之感涌上全身,她高挑的身体向前一倾,一口鲜血不由得涌上了喉头。

    邢左看到了叶韵紧闭嘴角的那一道鲜血,心中不由一松,耳边就马上听到艰难爬起身来的厨子恶狠狠说道:“水火不相容,自古以来就是大道真理,你们不要被这恶婆娘骗了,她现在不会比我好受多少,既然得罪了就把她留下吧。”

    厨子爱钱更爱命,他在三人之中活得最久见识还是要高上几分,见其他俩人仍然存疑,不由愤怒中夹带着几丝戏谑,一边向叶韵飞去,一边高声吼道:“胖爷打斗阵,大家一起上。”

    邢左与边夏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各自眼中的慎重与决心,一身道意沛然流淌,皆是向叶韵攻去。

第七十章:不败之地

    大道偏驳,似乎从来都只会眷顾天才。

    如同冰山雪莲般气质冷淡,清雅绝丽的她,看外貌最多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为什么就拥有了不属于灵生之境的力量?

    边夏不同于隐姓埋名十年之久的胡屠夫,身为木槿皇朝的供奉,就算未曾亲眼见识过,自然也听闻过一品之上还有更美妙的大道风景,刚刚那“离火破灵”的一剑实在是让他心神剧震,这一声惊骇也引起了邢左变向的示弱。

    但三人之中,受到叶韵最多攻击的厨子明显不满二人现在的态度,他能够感受叶韵剑招之中针对他的杀意最为凛冽,这个时候的退缩对他来说也许会是没有选择的死路,所以干脆挑破了现在的局面,既然得罪了个彻底,与其在以后担惊受怕叶韵上门报复,还不如现在趁他病要她命拼杀对方于此地。

    但一品修士之间,想要既分胜负又决生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同等修为之下,就得比较更细致一些的东西,一般说来,大道压盛是一种最为直接的优势,除此之外,本源与外法,先天与后天也会起到许多作用,但这些也只是胜负之间的筹码罢了,要想说拼个你死我活,只有一条,那就是战斗的勇气与经验。

    生死之间从来就不缺勇气,很显然,冲向叶韵的邢左与边夏都觉得自己比叶韵修行岁月更久,战斗经验更多。

    从夜空中向地面俯瞰,火把连成的长龙亦不过只能在脚下翻腾,叶韵并不担心那些士兵就能够把自己围住,她现在只想确定白芷的下落安危,但成品字型向她飞来的三道身影一改刚刚的示弱,很明显不想让她如意。

    层层的音爆还在身后,三道攻击几乎是不分先后地落了下来,叶韵一旦使出超越灵生镜的力量就会遭受自生剑道的疯狂反噬,水火之意仍在她体内相互倾轧,她不得不放弃以伪超凡阶再出一剑的打算,脚下的两朵水花乍破,她的身影骤然拔高,脚尖向落下来的刀背上借力一踩,已经脱了三人的包围。

    “这婆娘习得应该是先天水法,我的无影刀道对她不起克制作用。”

    “离火破灵”一剑的余威尚在,胖子淬了一口血沫,厚实的手掌在胸口拍得啪啪作响,这才压制住那股让神魂震颤的离火剑气。

    他眉头向两边挑起,盯着叶韵躲散的身影,恶狠狠地说道:“但她现在不敢轻易出剑,证明我的分析没错!”

    边夏浮空站定,眯着眼睛,看着叶韵脚下的溅散又聚拢的水花,谨慎说道:“这种踏浪逐波的身法,应该是黑海那边一些岛上的传承。”

    邢左眉头蹙起,冷声说道:“胖厨子说得应该没错,她的水法与剑道是相冲的。我们在速度上跟不上她就找机会逼她出剑。”

    厨子没想到邢左对对敌人狠,对自己也这么狠,不由得稍微控制了下心中暴起的杀意,想着自己再也不能去接一剑,毕竟三人之间的合作也不是能把后背托付给对方的那种。

    几人之中,邢左隐隐为首,边夏同意了三言两语间就定下的战斗策略,盯着叶韵被鲜血晕染开来的肩头,冷漠说道:“她肩膀被我刺了一枪,大家专门攻她那里。”

    话才说完,边夏一人当先不再给叶韵更多压制伤势的喘息空间,手中黑色精铁长枪挑转起一朵枪花,缩臂直拉之后,整个人已如一条黑龙带着霸道无比的毁灭气息冲向了叶韵。

    这是边夏压箱底的枪法绝招之一,黑龙淌野,整个招式之中讲究的便是将真气与一往无前的霸道威势溶于枪身,直臂淌下,让力弱之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就会腿断脊折。

    战斗之中,被三人围住很难一逃再逃,终有力疲迎战之时。而且这种追逃到了最后,没有选择才被动迎敌,两相叠加之下只会让对方气势更胜,自己则永远落入被动防守之中,只会越发捉襟见肘。

    所以叶韵看着冲来的边夏,没再使用远高于对方得身法在躲过这一击,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真气程度,保持在一品可控的修为境界之中冲了上去。

    “砰——”

    青蓝色的剑鞘与黑色精铁打造的长枪撞在了一起,一股扩散出来的真气冲击波让另外俩人上前的身形稍稍受阻,叶韵左手横执剑鞘,肘臂微完正想协力,不料边夏的这一枪质朴无琢之中蕴含了他的枪道真意,霸道无比的力量直接冲过了叶韵的手臂,肆虐着她被刺过一枪的肩头,鲜血迸射了出来。

    “喝!”叶韵浮空的身体连忙下沉导力,右手持剑横锋,一股幽蓝色的真气火焰附着上来,一品修为就可以使出的“离火燎原”无声间扫向了边夏的腰际。

    “嘣——”清脆的交击声响起,边夏终究是不敢大意,双手上滑握住长枪中断用力下压,一招“黑龙摆尾”,枪尾下压与横向扫来的剑锋的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受伤的肩膀压力骤减,叶韵蓝色的真气涌动之间,幽蓝离火突然脱离了剑锋,在边夏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惊骇目光之中,与“呲呲呲”的血肉烧灼声中冲进了边夏的肚腹,炙灼着他的经脉肚肠。

    “啊——”

    不过真气余波向远处冲过了半丈距离,可谓是眨眼须臾之间,边夏在与叶韵的交手之中就直接落了小手,他没有厨子一身横炼那么皮糙肉厚,离火剑气带给他的感受更是痛苦,整个人控制不住身形,飘摇之间直接栽向了地面。

    “妈的,这女人的剑气是真邪门,怎么还能出剑?”

    厨子黝黑的脸上横肉都挤在了一起,他将冲上去身形硬生生地止住,飞身向下,假意去救边夏实则反生怯敌之意。

    邢左眼睑微缩,这死胖子果然不可靠,嚷得最凶看起来也是最怕的一个,他真气狂涌出来,护住了周身要害,速度不减反增冲到了叶韵面前,他直接高举手中寒铁长棍,与无声之中有力劈山河的道意缭绕,夹带着让山河改道的气势对着叶韵一棍砸了下来。

    叶韵脸色微白,边夏的那一枪让她终究没能压制平衡住体内的剑道倾轧,鲜血从嘴唇中溢了出来。

    棍风先至,而后寒铁棍身将棍影远远地落在了身后,如同利剑一般划开了无所不在的如墨夜色,砸向了叶韵血色尽去的苍白容颜。

    “看来这人喜欢砸别人脑袋,不知道白芷那小家伙怎么逃过的?”

    明明寒铁长棍已经快将死亡带到她的螓首面前,叶韵却在心头泛起了这样的问题。

    棍身已至,她拿着剑鞘的左手已经无力垂下,体内的水法真气依然受着离火剑意的的纠缠牵制,眼看生死将分,她纤长优美的眼部线条骤然一翘,清丽的眉眼更是雪亮,于不经意将不多的真气具于背后,右手瞬息间举剑横执身前,格挡向了开山辟易的一棍。

    “砰——”金铁之声过后,这一招的高下立见,叶韵的真气终究是慢了一丝才涌上剑身,她纤挑的身体如一只雨中落燕随着凄冷夜风坠向了大地,在一声轻微的撞击之后,落在了一条漆黑的巷子中去。

    边夏在厨子的帮助下已经重新飞回了空中,他迎着邢左探究的目光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威力不如之前厨子的那一剑,看样子她确实是难以为继了。”

    厨子回忆着叶韵的出手次数,猜测说道:“这婆娘只有两剑带着超过灵生境界的力量,看起来是不能轻易用处超过一品的剑道力量。”

    边夏捂着肚子点了点头,他用真气暂时保住了肚子立那股冰寒与火热的交替折磨,说道:“她控制在一品修为出剑,这股剑意虽然仍然不可力敌,但已经越来越弱,我想在拖下去也该能够顺利拿下她。”

    邢左的视线一直打量着叶韵落下去的拿出漆黑巷弄,冷笑说道:“这婆娘想接着夜色地形藏匿,我们若是分开去围堵她,她很能趁着我们相互之间来不及支援的空当抢先下手。”

    厨子和边夏都领略过叶韵的剑意,他们对视一眼之后,都将目光落在了那处渐趋平静的漆黑巷弄。

    那处巷弄就像是一处蛰伏于夜色之中的巨兽,正瞪着双眼张着大口,等待着众人的进入。

    厨子想到这个冰美人针对自己的杀意最为浓烈,脸上的横肉不由抖得更凶,明明是己方占优,挤在一起的眼缝之中,原本的狠辣被忌惮所替代。他拍了拍粗大的脑门,叹气说道:“这样直接追下去,遇到她之后,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落单败于她的剑下,她很有可能会选择先拼命杀死我们当中的一个,我想她还是能够做到的。”

    边夏点头认可了厨子的说法,将目光落在了邢左的身上,邢左是白荣亲大哥白豪隐藏在幕后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如今帮白荣做事,那个怕死的老东西不在,自然得听听邢左更多的意见。

    邢左就算感受了合作同伴们之间的细微情绪变化,也没有转移过自己的目光,他一直盯着叶韵坠落下去的那处小巷,刚刚他没有乘胜追击就是发现了叶韵在抵挡他时没尽全力,根本就是在接他那一棍之力在设猎人猎物反转的危局。

    他的声音之中似乎夹在着无数的金铁与血腥,说道:“这女人还在里面,先让下面那些喽啰去给我们当眼睛。”

    “另外。”邢左看着厨子说道:“你伤得最重,那你就先去找那个城主府余孽,如果把那个女孩儿抓住了,我们直接就站在了不败之地。”

第七十一章:破釜沉舟

    锦官城作为一州州府所在,人口自然极多。白日里浮生万象,各有各的热闹喧嚣与悲喜交加,但都没有夜晚来得那么沉醉。

    木槿皇朝那些酸腐的文人们说过,要想看清一座城,那就走进它的夜里。

    在这样的夜色里,有女人,有美酒,有火树银花,有纸醉金迷,有街头喋血,却不会有太多的归则。白日喧嚣与世俗归则会被蒙昧的夜色阻隔,如果说白日下的人们还戴着一张伪善的面具,可以与已经反目的敌人笑言颔首,那么在这深沉的夜里,人与人之间少了许多浪费时间的不必要客套,有的人失去了自我,而有的人找到了自我,欲望在冲突中会显得充满莽荒意味的直接冷漠。

    至少在今天晚上,在寅时春晨的锦官城大街上,城主府权力交替所带来的喋血冲突,忠心于背叛,背叛后充满动力的现实荒诞还在继续上演,直到一方全部死去。

    一街之隔,火光分割了夜色与危险,两个探出檐下阴影的娇俏女人只能沉默着等待机会。

    还是纹饰熟悉的甲衣,还是那些熟悉的装备武器,甚至连其中的许多面孔都还是那么的熟悉,但白芷的心已经足够冰凉,才十九岁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往日里对着父亲极为忠心尊敬的亲卫会直接叛变,为什么那些面对自己极为和蔼可亲的叔叔们,会在父亲死后对于自己的抓捕如此不遗余力。

    白芷用力地咬着本就稍显干裂的嘴唇,直到鲜血染上牙尖浸透干裂的唇缝带来丝丝尖锐的刺痛感后,她才从这种无用的迷惘悲愤中脱离出来。

    白芷望着一街之隔的那片小巷陌弄,坚定说道:“先生就在里面,我得救她出来。”

    李妙真眉头蹙得急深,看到随着那些军人的进入,火把渐渐将那片幽深区域慢慢点亮,驱赶走可做保护的夜色,焦急说道:“你先生刚刚坠落在那边现在应该隐藏了踪迹,你别乱来。”

    她和白芷才从地下密室出来不久,就看到了不远处天空中叶韵被一棍击落的画面,自然快速地就靠近了这边,只不过令她俩无奈的是,明明叶韵已经身受重伤却还是极为谨慎,选择了让这些叛军冲做点燃黑暗的眼睛与炮灰,她们根本没有机会在这么多人包围的情况下顺利闯进去的可能。

    “人越来越多了……”白芷的语气越发焦急,“在这样消耗下去,先生肯定藏不了多久了。”

    李妙真微微偏着头,注视着不远处的光亮明暗程度,宽慰说道:“那片区域是片民宅,应该能藏得久些。”

    “而且你觉得就凭我们俩人就能够闯进去再把你先生救出来?”

    “现在的关键应该是,我们怎么才能真的帮到你先生,让她有机会跑出来找到我们。”

    李妙真咕哝了几句,想到这一件事或是两件事的难度,不由嘴唇抿紧,觉得实难完成。

    白芷想到了一种办法,说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他们肯定最想抓住我,如果我能引开他们,先生应该就能跑掉了……”

    “他们肯定不是最想抓住你。”李妙真听到了白芷破釜沉舟般的低语,螓首微摇同情说道:“他们只想杀死你。”

    “若是先生也死了,我就算能活下来又能怎样?”

    “死就死吧。”

    白芷的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消极弃世寻求自我毁灭的意味,李妙真知道自己再劝无用,紧紧抓着白芷想要起身挣脱的小手,沉默片刻后,冷静说道:“既然想吸引对方注意帮助你先生,那就得明白吸引得越久越好,你可想清楚了怎么闹大动静,又怎么跑了吗?”

    “这片地方药铺最多,我肯定比你熟悉,跟我来,先做些有用的准备。”

    ……

    ……

    墙头那一边似乎是一家伤口的低语,叶韵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后背用力地抵着墙壁而不倒,抿嘴忍痛沉默中默默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但敌人也明白。

    所以叶韵反其道而行之,在举止火把的人流蔓延中,逆流而上,在险之又险的几次遭逢之中,她以最快的速度无声地杀了几人,才觅得片刻休憩的时间与这火光之中的墙下阴影。

    “我其实可以不用管的。”她在心里这么说着,在那些高手带着叛军杀进城主府时,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多做的,她本就是一个过客,在大陆上四野为家,何必牵扯进这凶险的俗世纷争。

    只不过到了最后,还是不想那个小家伙直接死掉,说起来终究是自己的意难平罢了。

    修道之人,当有意气生。

    叩问己心,终于找到了答案,叶韵微微一笑,遗憾的是本就没人能在夜色下领略的清爽微笑也转瞬即逝。她简单地给自己做了包扎,那双蹙起像柳叶弯弯的清眉渐渐平整,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谁更容易杀掉的可能。

    这片东南区域的一角,如今已是一片热闹迷人的泥潭,每个进入其中的人都会有着自己的想法,没人能够控制欲望的碰撞与走向,更不可能知道最后的结局,就像才进入这片区域不久的那些军人,不会知道为什么身后不远处那片本来非常安静的街道会燃起如此猛烈的大火。

    “在那边!”

    “我看到了小姐在那边!”

    “混账,那是余孽,哪里还是小姐。”

    神经绷紧了一晚上的军士们,在那缭绕火光掩映下的长街那头,看到了一个很清晰的身影,一身的暴力恐惧歉疚背叛等复杂情绪终于在道德违禁感崩溃的边缘找到了那么一个倾斜口,在那么一瞬间,火光长龙掉转了大口,只想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将那道看起来异常孤单的娇小女子肉身摧毁。

    “快走!”巷陌纵横,斜刺里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扯着白芷自我毁灭般站定的身躯,一头扎进了火光外的巷弄与夜色。

    即使隔街相望,李妙真也能感受到那群叛军对白芷的杀意,她在熟悉的巷弄街道上穿插而行,只管低头逃跑,不曾知道那些跨越火势追来的军士似乎被街道上倾塌的建筑与建筑里藏着的人给阻碍了脚步。

    “快把口鼻蒙上,这小丫头点燃的都是药铺,这烟肯定有毒。”

    一个中年男人出手麻利,将追至这条巷弄的最后一名城主府叛变亲卫击晕,蹙眉说道:“这些都是城主府的精锐,实力不弱,我们只是阻碍对方,千万不要恋战被留在这里。”

    李彬作为刘朝歌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指挥着刘家与李家派出来的高手,已经在这片夜色中冒险地做了许多事情,所为的不过是给李妙真争取更过逃走的时间。

    “大人,他们有帮手!”

    “是军中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吗?”

    “被救醒的兄弟们说招式功法并不像,应该是城内其它势力。”

    邢左听着叛变的亲卫禀报,眉峰一凛,冷声说道:“这些问题该让你们最新的城主大人来操心,那群人你们能抓活口就抓活口,先围杀掉那女孩再说。”

    邢左再次浮空而立,他看着脚下被引走的军队火蛇,心情稍郁。

    边夏来到邢左身旁浮空而立,看着脚下零星的火光,清冷说道:“没想到那小丫头倒是有一副破釜沉舟的决心,现在这边搜索那个女人的人手已经不够了。”

    “那个女人应该是靠某种会反噬的秘法才能获得暂时突破灵生境界的剑道力量,虽然动静闹得这么大搜索这么久都没找到这个女人,但我想她也没能够拥有太多喘息的时间,我看还是以绝后患吧。”

    这番话听起来更像是给自己增加信心,边夏稍显戏谑与不自在,说起来他也有些不想与一个将死未死的一品剑修死斗,但事发至从也没什么好犹豫地了,他认真说道:“一旦遇到那女人用杀招就立刻脱离飞到空中,相互支援。”

    “嗯。”

    邢左和边夏,一人持枪,一人持棍,缓缓地落向了脚下的那片阴影中去。

    而在火光与浓烟肆虐的长街那头,厨子比那些迷失在毒烟与黑手中的军人都要先找到白芷她们。

    看着还割了几条街,但已经没法脱离视线仍在前面努力逃跑的俩人,厨子在一瞬间就判定了身后出现的那些阻碍黑手定然与白芷身边的那个稍稍年长的女孩有关,他看着她俩努力逃跑的样子,不由感到局势回到手中的愉悦,戏谑笑道:“呵呵,小姑娘,躲起来了为什么又要跑出来?很好玩吗?”

    在邢左分配任务时,厨子落了一个能够让己方站上不败之地的任务,不用对付那个冷冰冰的剑修婆娘,他自然感到轻松,如今又在苦寻无果之下轻松地发现了目标的身影,不得不令厨子感叹,尽管今晚出了大大小小的意外,但结局还算令人满意。

    “前面第四个小巷口左拐,里面第二铺面后方有一个密室,你去那边。”

    “姐姐,你呢?”

    “我们得分头跑,右边也有密室,都是我李家的铺子。”

    “快跑!”呼啸着追上来的风声如春夜滚雷,李妙真来不及转身向后看去,左手用力推了白芷一把,右手用力将一包毒物催射向了空中。

    这是李妙真她爹为他配出来的毒物,叫做七星天仙子,用李家独门内力催射于空中后会迅速散开,无色无味,却能通过修行之人的呼吸吐纳进入经脉之中,不过片刻就会使中毒之人经脉麻痹,无法行气,渐渐视力模糊,神明迷乱,直至最后内脏溃烂而死。

    修行中人常言,最后的药师也可以是最厉害的毒修。

第七十二章:怯者沉默

    “小丫头片子,还想分头跑?”

    厨子两条粗大的眉毛凝在了一起,牙帮子鼓起,豆大的汗珠已经在宽大的脑门上越来越多。

    因为接连遭受了叶韵离火剑诀一式比一式更猛的两剑,特别是最后这一招“离火破灵”是超越了灵生境界的一击,攻击的是他的道心灵胎,所有就算已经脱离战场喘息了这么久,他依然异常难受,就算忍受最大的折磨也只能使出平日里七成的实力。

    他本想是通过这种胜券在握步步逼近的戏谑让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自乱阵脚,却没想到直接促成对方分头逃跑,

    “妈的!”厨子今晚一个人也不想放掉,忍着难以忍受的剑意折磨将身法催生到了极致,几个纵越之间,离李妙真她们已经不足五丈,眼看便要擒住对方。

    “轰——”某物被催射向空中发出了弥漫的轰鸣,厨子眼睛一眯,以为是对方的甩出来的暗器,本来已经探出去抓人右手猛然收于身前,真气鼓荡之间护住了身前周身。

    李妙真心中悸动,感受着向自己身后肩膀抓来的指尖劲风,在第一时间将“七星天仙子”催射出去之后,明白到必须拼命的最后时刻,手指灵动之间,如花开烂漫,又连忙将另一种叫“透骨曼陀罗”的淡黄色剧毒药粉洒了出去。

    但她忘了一件非常致命的事情,就算这些毒药的任何一种就能够让一品高手中毒死掉,但就这样粗暴地急射而去,又怎么可能进入对方体内?

    李妙真的这一举动反而提醒了身后本以为挡住暗器的厨子,他这才知道李妙真头也不回甩向自己的东西不是暗器而是一些剧毒之物,几十载的修行经历让他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连忙将附着在体表的真气向往急射,同时屏住了口鼻,保持着一口真气周天的内部运行不再与天地中的灵气交流。

    “哼!”厨子愤怒地从鼻窍中闷哼出声,感觉到经脉稍微点麻痹也不知道是之前剑意折磨后导致还是已经中了第一道无色无味的毒药,他真气狂涌而出,破开了前面的淡黄色毒物,不顾体内的剑意伤势再难压制,手中黑黝黝酷似菜刀的短刀一瞥,一道刀风立马生成,砍向一丈外的李妙真。

    一品修为与四品之间已经不是隔着几座大山那般,这种实力的差距已是天堑。李妙真身形窈窕,动如灵鹿,身法已经催生到了四品修为的极致,却也再难躲过这瞬间就跨越距离的刀风,幸好她竭力向左侧身之后,躲过了这正中背心的一击,右肩的衣襟却是片片撕裂,鲜血急射向了空中。

    “啊,姐姐!”才跑出去没多远的白芷慕然回头,正好看见倒在刀风血色下的李妙真,双眼中的惘然惧意全部被自我毁灭的恨意所替代,她掉转方向,手中长剑“呛啷”出鞘,却是以五品的修为妄图刺杀一品的厨子。

    “哼!来的好。”

    厨子看着白芷刺向自己这一剑已有叶韵的三分神韵,却是心中恨意激发,真气与自深的刀道灌注与短刀之上,一道轨迹难觅的刀影已经反击向了白芷。

    “崩——”一声短暂清脆的折剑之声,白芷持剑的右手颓然垂下,手中的长剑竟是被一刀砍断。

    厨子手中的短刀去势未尽,变刀刃为刀背砍向了白芷胸口,直接将白芷砍倒在了地上。

    “你们今晚的运气真好,可以不用死在胖爷手里。”

    他嘴里的戏谑笑意越来越深,气态沉静地走向了已经瘫倒在地再难爬起的两个女孩儿。

    ……

    ……

    火光已经照不透一正面墙倾倒下来的烟尘,叶韵紧咬双唇,以剑立地,终于从这霸蛮的一击之中爬了起来。

    人一旦给了自己足够的理由,下定决心去杀死明知不好杀甚至会被反杀的人之后,就会变得异常冷血与强大,这是分生死,更何况是一品修士之间的分生死。

    所以在那些士兵苦寻许久都未能找到,还能安然喘息于夜色中的叶韵,在邢左边夏俩人进入战场之后,没有能够再藏匿下去,也没能够找到先杀死一人的机会。

    坚实的墙壁在一品高手的眼里也只会是可以轻易戳破的纸张,当灌注着霸道真气的精铁长枪刺向一扇民宅院墙之时,战斗在如墨的夜色中不可避免地再次打响。

    如墨夜色与铁血杀意果真是天生一对,如胶似漆。

    叶韵在感受到气氛不对之时已经迅速抽身飞退,无奈在同样可做保护的夜色中,已经不知不觉被边夏靠得太近,那霸道一枪在摧破墙壁之后,没有丝毫停顿就将铁血霸蛮的杀意呈至叶韵的面前。

    直接就像面朝自己后退的叶韵刺出了蓄力多时的一枪。

    龙战于野!

    这是边夏蓄力多时的一枪,这宛若黑龙破土的一枪在动起来之初根本没什么气势,但当这一枪每前进一寸,那股摧破世间一切的霸道枪意层层递增,从刺入墙壁开始,这种道意就越发凝实,直到到摧墙而出递到飞身后退的叶韵面前之时,已经不容许她躲开这一枪。

    很明显,边夏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明明是夜色如墨墙倒尘烟起不能视物的环境,他拼接叶韵面朝自己飞退的声势,依然准确地将这一枪递向了依然受伤极重的左肩。

    他从一开始就判断出这一枪若是真面抵向叶韵同样杀不死对方,还不如将叶韵的伤势扩大到极致,以作困兽之斗。

    只不过边夏并没有想明白一个问题,当他中门大开,竭力一枪刺向叶韵之时,这也是叶韵杀死他的最好机会。

    叶韵清美的纤眉如同被春分拂过弯了起来,那一双微翕的眼睛骤然大方光彩,她可不是如边夏她们所猜测的那般,是靠秘法才能短暂获得超越灵生境界的力量,她本身早已经突破了灵生境来到了更高的层次。

    所以再眉弄清楚敌人的底牌之前,如此冲动实为不理智。在边夏手中的精铁长枪更进一尺时,在不远处的邢左还需要几个呼吸才能感到支援时,叶韵心中沉静,混身真气疯狂聚向左肩,右手长剑一抖,赤红的火焰直接附着剑身,不再飞身后退,在脚下浪花爆射开来之时,叶韵直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印上霸蛮的精铁长枪,在枪头刺穿肩头血肉之后,右手轻颤挽出了一个秒到毫巅的剑花,以手肘推剑,直接将带着赤红离火的长剑刺进了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眼中还流露出一招得逞喜悦的边夏。

    “啊!!!”

    赤红离火全是离火剑道的道意显化,入静化作从天而坠的燎原离火,汹涌地灌进了边夏的胸腔。一股“滋滋滋”的生肉入沸油的声音在边夏的惨叫声中依然是那么清晰,而这中被烧灼烹煮血肉的感觉还不是最令他感到痛苦崩溃的,那股离火本就是针对修士道心灵胎的高阶攻击,此时此刻正顺着刺入胸腔的长剑,在边夏的体内疯狂肆虐,在他霸蛮道意圆满的一枪之后,直接摧毁了他的经脉与道心。

    他在惨嚎奔溃的最后一刻,长枪肆意一送一收,终究是将叶韵刺飞出去,倒在了烟尘里。

    而这正是最开始,叶韵以剑立地,爬起来之前不过几个呼吸的事情。

    “呃呃呃——”

    “你怎么样?”

    烟尘那边有生音传来,叶韵左键露出一个血洞,此刻已经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雪,却依然咬破舌尖竭力地调整着自己。

    因为她还有一战。

    家传的《凌海仙经》所修出来的真气自带水法特性,虽没有某些特殊真气那般能够治疗自身,但防御保护能力非常惊人,所以左肩上的枪伤,看起来异常严重,却依然没有再一次使出离火剑诀带给叶韵的伤害大。

    叶韵心中清明沉静,她能够以带着水法属性的真气,使出带着火之剑意的离火剑诀,并以此能够转为剑修,本就是逆天之事,只是似乎一旦踏上离大道更近一分的修真之路,天道也不再容许她能够以违背水火这种先天本源大道的方式再登剑道高峰一步。

    她在大陆周游的这几年,后半段年月基本上全都放在了寻找平衡自身剑道与内功心法的方法上来,却依然徒劳无功。

    “该死!”叶韵心中苦闷,能够明显感受多方的伤势叠加,自己已经很难再递出刚刚那般威力的一剑了。

    她虚眯的眼睛,静静地等待着烟尘散去,尘埃落定之后,另一个人的全力攻击。

    “一定要杀了她……”

    微弱的声音中已经带着不可逆转的死意,边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着蹲下来扶着他的邢左,双眼瞪圆,生息已去。

    邢左感受了这种变化,灵识外放后陷入了沉默,周身真气与道意却是流转到极致。

    边夏是木槿皇室的第八个供奉,于军中成长,一手枪法不知道掠夺走过多少人的英魂,如今正值壮年,可谓实力与地位的顶峰,被当今陛下视为心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这样的夜色中,这样的颓墙下死了?

    甚至是,打到现在,连杀死他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都还不曾耳闻……

    邢左的眼睑微微颤抖,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地找寻着在战斗之中应该沉着冷静的心态。他是“焚息”的前任头目,是马小二心中那个惨死在白豪手段之下的大人,其实这几年一直隐于幕后替白豪与皇室合作,不知道在阴暗里完成了多少次的图谋与杀害。

    在这些阴暗的故事里,边夏与他合作过几次,他对出身军中的边夏的性情较为欣赏,但绝不至于为一个合作伙伴的死亡而差点控制不住情绪。这一切皆是因为他与边夏合作过,自然能够深切地明白对方的枪法到底有多厉害,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枪法高手,却在几个眨眼之间就死在了一个伤重的女人剑下,这不得不让他体感寒意,心生恐惧。

    死亡之后是沉默。

    这是死者的沉默,是怯者的恍惚。

    以至于越沉默越胆怯,明明以剑立地的那个女人早已是强弩之末,他却艰涩地难以主动出击。

第七十三章:真意显化

    叶韵蹙眉如柳叶弯弯,清目微翕紧盯着前方的动静,随着温热粘湿的感觉侵染大半个上身,她那清亮的眸光减淡,脸上再无半丝血色。

    温泉从泉眼中叮咚涌出,会给人一种自然生机的鲜活灵动之感,但此时她左肩上那个拳头大小如同泉眼的伤口,带给她的感觉却全然相反,随着夜色与血色的交织推移,汨汨热血仍在喷涌而出,疯狂地掠夺者她体内所剩不多的生机。

    好在邢左因为边夏的死亡有了心思复杂的沉默,给了叶韵难得的喘息时间,可以稍稍处理伤口的机会。

    《凌海仙经》不以“真”而以“仙”命名,自有其无敌之处。她纤指灵动之间,轻点如风,仙经之中有一招“定波砥澜”,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效,能够在一段时间内以水法降低已经受到的伤害。

    等这一切做完,也不过几个呼吸。叶韵如玉板窈呈的腰背稍稍挺直,终于恢复了几分生机,她将灵识散开之后这才察觉到了周围的不同。

    在她坠入夜色小巷中后,对方就开始派那些叛军进来搜寻她的踪迹,如今已经厮杀了一轮,为何还没有被层层叠叠的军士围上?

    叶韵抬眼四顾,周遭的火光零星点点,明显不如之前凝聚如火龙。她想到追自己的三人中还有一人一直没有出现,联想到这些叛军的动向,心中有了模糊的猜想。

    几缕逸散的青丝一直粘念在脸畔,她将其挽至耳后,轻抬下颌,眼睑微缩,缓缓地深吸了一口空气。

    在她这般轻微的动作之后,春夜的清冷空气竟然在她身周瞬间凝作起气雾光华,凝寒将聚,她手中的长剑瞬间离地,化作了一抹料峭春寒当先刺去。

    怕死的人更容易死。这是死里得生过几次的邢左能够知道的至理,所以当叶韵一剑当先刺来过后,他强行恢复了冷静。

    虽然每一次面临死亡威胁的境况都会不同,但那种知道自己一招不慎就有可能丢掉小命的让人头劈发麻的恐惧与谨慎总是那么的一致。

    叶韵喘息片刻之后一言未发便率先出手,让邢左感受到了一丝淡漠的嘲讽轻视之感,他将心头又快浮起的复杂情绪全都化作了恼意,提棍在前,直接向叶韵横扫了过去。

    “嗡——”修长的剑身与寒铁打造的长棍碰在了一起,夜色那么浓,杀意那么盛,但两者的武器却更像是阔别经年的旧友吸抵在了一起,所以这一次的撞击出来的声音并不清脆,更像是锤炼寒铁时那连绵不绝的撕扯之声。

    叶韵银牙紧咬依然沉默地递剑向前,虽然被这一棍横扫打得偏离了剑尖所指,但随着周身真气的涌动,金铁嗡鸣之声大作。

    而每一次嗡鸣,便会有一次剑身与长棍的相撞发生,这样的相撞相离又相吸每多发生一次,她手中的长剑就会向前再进一寸。

    “该死!”

    邢左直臂横扫的寒铁长棍至少比长出半个剑身,但随着叶韵手中的那把长剑上附着起幽蓝的剑火,他再也不敢让对方在进一分,口中爆喝一声,左手“啪”的一声扶住右手手腕,手中长棍在暂离剑身一寸之后,瞬息之间直接以更加狂暴的速度横击了过去。

    “砰——”清脆的声音终于响起,叶韵手中的长剑最后再难保持一直向前的趋势。

    她左肩受伤严重,颓然垂落的左手根本无法抬起来双手持剑来抵抗这股瞬息爆发的距离,她整个人顺势向右横飞了过去,在几丈安稳落地。

    邢左爆喝一声之后,只觉喉咙干裂异常,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双眉下沉,回想起那股陡然附着剑身而起的火焰,不由得后脑勺阵阵抽紧,全身处处发麻。

    三人之中,他算得上是唯一一个认真感知了那股剑火是如何生成之人。

    在不过几尺如此近的距离之下,邢左除了用肉眼去看着那团在前进中附着剑体而生的幽蓝剑火,他还将灵识放了出来,所以他感知到了剑火初生时的更多细微之处,他这才发现前面两位战斗伙伴是如此的粗心大意,竟然就没想过用灵识去窥探一下这如火的剑气。

    不,这根本就不是剑气,剑气本质上只是按照剑诀催发出来的离体真气,剑修在拼命的时候会带着自己领略的剑道真意。

    但那里会如此?

    这团似从虚空而来突兀而起的剑火,根本就没有一丝真气蕴含,只有一种宁静磅礴以致远的大道况味,这分明就是剑修剑道真意的凝粹显化,这种攻击怎么可能防守得住?

    剑道显化,又该是怎样的境界?

    邢左那张惯常带着凶煞之气的脸上,粗直的眉毛指向眉心的这一头早已沉底,而外边则高高翘起,他眼神晃动之间,越是分析越是觉得叶韵的神秘而强大,已经不可战胜。

    又是沉默,又是难得的喘息,叶韵才不管邢左心中如何想,她只是在努力地攫取着更多的生机。

    而其实叶韵也没有邢左心生怯意后所幻想的那么强大,至少现在远不如此。

    离火能被邢左看出来本质,这本身就该是不可能的事。若是叶韵能够在剑气中直接将剑道真意凝聚为离火,那样的离火剑诀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漏洞。

    离火剑道的凝粹显化,是叶韵突破灵生一品之后,才拥有的能力,但也是在拥有了这种能力,她有了修道顺遂以来的第一个天堑大关。

    剑修出剑,讲究形神具备,招式中剑气为形,蕴含的剑意则为神。

    叶韵苦闷地发现,至从晋升到真我境超凡阶,她只要在剑气中凝聚已经质变显化的离火剑道真意,便会让自己经脉如同堰塞沸腾的湖泊,痛不欲生。

    苦苦思考许久,她也只能认为这应该是自己突破了一个大境界后,已经质变显化的离火剑道真意,与水法真气相互排斥所致。

    她为此困寻解决方法经年,也只是想到了一个暂时的缓解之计。

    离火剑道真意既然可以显化为肉眼可见的离火,天才的叶韵就想到了一个在其他剑修看来多余的步骤,那就是分离与裹挟。

    既然不能在剑气中直接凝聚显化后的剑意,那就分开操作,一边按照剑诀将真气催发出剑气,一边单独将剑道真意凝聚显化为离火,最后在一同裹挟着使出来。

    现在的离火会有幽蓝与赤红之分,则是因为程度与威力的不同。

    叶韵发现,当她刻意控制修为境界在灵生一品之时,离火就是幽蓝色的,而在超凡阶时则是赤红色,两种方式带给她的大道折磨只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所以叶韵示以敌人的离火剑诀总是在真气涌动之后,离火生起附着剑身,其实这已经是两个完全独立的招式。

    ……

    ……

    “砰砰砰——”远处传来甲衣碰撞,军靴踏地,轻微整齐的声音。

    恍惚之间,邢左已经不知道度过了多么难熬的心路历程,此时听到这般渐近的声音,心头渐松。

    叶韵螓首微侧,听着渐渐清晰复又密集起来的脚步声,望着火光将近,势成燎原的势头,不由猜想着最坏的那个结果。

    对方的援军已到,她知道自己依然处于危局之中,她必须抢在叛军合围之前,脱离邢左的追击。

    叶韵的眉眼在一刻完全的沉静了下来,因为她明白,只有死人才会放弃追击的想法。

    所以还是她先动了,她牙根浸血,以无比强大的意志在呼啸的夜风催动着能够调动的全部真气,以往无前,从天而至。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黑幕,就算是这个以混乱为基底的世界,也没有什么不能以一剑破之。

    叶韵以“定波砥澜”降低了的肩头伤势复起,鲜血成了今晚的咏叹调,她右手握剑与胸前,在飞至邢左头顶之时,之间以真我境界超凡阶的灵识锁定了对方,体内的全部真气按照离火剑诀的行气路线使用了出来,一招“离火破灵”剑气横生,剑真真意也在此时聚起赤红的离火。

    这一招极快,极猛,当头而下,直接破掉了邢左双臂直举用精铁铸就的长棍,在“呲砰”的剑气激荡中,在邢左迷惘才褪恐惧未起的刹那,赤红的离火早于修长雪亮的剑身,直直地劈向了邢左的脑门。

    “啊——”

    “噗呲——”

    邢左浑身颤抖,这道赤红的离火剑意在触及他脑门时直接化作虚无,无形之中已经进入了他的体内,摧毁着他的道心灵胎。

    但令叶韵万分遗憾的是,正因为邢左声嘶力竭疯狂的颤抖,反倒是躲过了她手中的长剑,只能斜斜地落入对方的肩膀几寸。

    叶韵手下还想用力,却没想到这一次使出离火剑招的反噬来得如此之快,一口鲜血直接喷溅了出来。

    “呃呃呃——”

    叶韵强撑着就此倒下的躯体,看着双手抱头在地上翻滚呻吟的邢左,清眉微挑,正打算一剑刺下将对方彻底送走之时,却蓦然僵住了身子。

    她凭着体内仅剩的几丝力气,横扑向左前方,躲过了一道威力不弱的刀气,以剑立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叶韵刚刚前扑之时,稍显狼狈,额头触底,点滴鲜血挂坠在睫毛之上,她清目微翕,努力地向前看去,不由心中渐冷……

    厨子的神色稍显迷乱,脸色的横肉纠结在一起异常难看,他一手噙着一个女孩的脖子,看着不远处的景象,眼睑忍不住地跳动起来,不由向后轻移了半步,冷声说道:“臭婆娘,手段可真狠!”

    “先生!”白芷还想挣扎,直接被厨子提了起来,他对着叶韵高声喝道:“你再动手,胖爷直接把这个小女娃脖子捏断。”

    叶韵还在沉默苦寻一丝破局的希望,厨子另一只手下的李妙真反倒是不干了,她娇斥说道:“你敢!你已经中了我的‘七星天仙子’,要想活命,就放我们走!”

    “好啊!”厨子语气一惊,感受着经脉之中的麻痹与脏腑中的灼烧,他本以为是叶韵的离火剑气所致,如今细细想来,自己的视线也开始模糊,神明稍显迷乱,还真遭了这小女娃的道。

    他反应过来之后,眼睛眯成一条缝,冷笑着说道:“拿解药换命可以,只不过只能换你自己的命!”

第七十四章:心生绝望

    “怎么?没听见是吗?”厨子对自己的防御能力有很大的自信,所以对李妙真嘴里的那种毒药并不是太过在意,戏谑说道:“你把解药交出来,我饶你一命,这么好的条件你不选?”

    “你!”李妙真还想出声威胁,却被明显不耐烦的厨子生冷打断,一掌将她拍打向了身边的兵士,语气难掩狂躁,“看好她!”

    右手得闲片刻,厨子就立马将别在腰间的短刀拔了出来。

    他左手高举着今晚最重要的人质,一边用力扼住白芷的喉咙,一边将刀面在她的俏脸上拍得啪啪作响,高声恐吓道:“在我一刀划烂这小妮子的脸之前,你们都得听胖爷的。”

    这般耽搁了几个呼吸,“七星天仙子”毒发更深。厨子发现眼中的白芷都出现了重影,这才知道惊觉事态的严重性。

    “七星天仙子”这种毒药的可怕之处便在于此,尽管李妙真已经娇斥着威胁过厨子,但随着神明越发迷乱,中毒的厨子会下意识地忽略掉这些变化,最后彻底地陷入躁狂的迷乱情绪之中,脏腑溃烂而亡。

    他一时不查,只是将极其少量的“七星天仙子”吸入体内,幸好及时察觉,如今心中惊骇之下,对着李妙真暴怒喊道:“小女娃,胖爷给你以药换命的机会,你不要,那你们今晚一个也别想跑。你再不交出那什么天仙子的解药,我现在就把她的脸划烂!”

    “别交,呃——”白芷腮帮鼓起,俏脸泛白,努力挣扎也只能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来。

    厨子想到场上还有一个最可恶的婆娘,受迷乱情绪影响并不想多说废话,须臾之间刀气激发,已经在白芷的小脸上落下了一道血痕。

    “混蛋!”李妙真银牙紧咬,双手被反制在身后,背后伤口裂开后生疼得厉害。

    她一直在赌谁先倒下,很可惜的是,厨子对毒药的抗受能力确实惊人,至少在厨子这一刀落下去时,“七星天仙子”的毒力并不能把厨子马上带走。

    李妙真无声抵抗,艰难沉默了许久许久,注意到白芷脸上的伤口越来越深,若是再进一分恐怕就会留下永久的疤痕,不过才两三个呼吸之后,她便急切说道:“解药我有,你得放了我们。”

    “呵。”厨子轻喝一声,瞟了一眼仍在沉默的叶韵,戏谑笑道:“你觉得自己还有跟我谈判的资格吗?我们就赌一赌,是你的毒药厉害,还是胖爷我的刀更快!”

    李妙真鼻翼微翕,终究不敢去赌,螓首颓然垂下,气馁说道:“解药在我腰间的香囊里。”

    “嗯。”厨子心中一松,眼神示意身边的兵士取下香囊拿给自己,那个兵士品性极坏,明明轻松就能取下来的香囊,偏偏用蛮力去拉扯,手指肆意间,直接将李妙真的腰带给粗暴扯断,白嫩的蛮腰没有了碧丝腰带的保护,已经在松垮的衣襟中若隐若现。

    厨子看着这一幕淫邪一笑,他将短刀从白芷的脸上拿开,放在李妙真的下颌将她的螓首抬了起来,认真地品评了一番,意味莫名地笑道:“倒是生得一副清秀空灵的好皮囊,小女娃,快说说哪一种是解药,我也不怕你拿毒药诳我,因为我都会让白小姐先尝尝味道。”

    冷冰冰的话语直接摧毁了李妙真心中的最后一个念头,厨子在得到真正的解药后,浑身轻松,原来人质在手,立于不败之地便是这般感觉。

    厨子看着包围叶韵的军士越来愈多,虽然仍然警惕于对方还剩下多少实力,但终究是有了更多的心思去留意他处。

    确定边夏已无声息,望着在地上仍在痛苦抽搐奄奄一息的邢左,厨子倒吸了几口凉气,这才笑眯眯地威胁道:“阁下应该能够看清现在的局势如何,若是识相,就把你旁边还活着的那个给我放了。”

    叶韵眼睑微动,偏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邢左,破灵一剑应该让对方彻底丧失了战斗力,但她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对方。

    叶韵抬起下颌,直视向厨子,学者对方的口吻,清雅的声音稍显低沉,“你若识相,你就把她们两个给我放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厨子感受到了邢左虚弱的求救目光,脸上的横肉跳了起来。

    厨子才解掉“七星天仙子”的毒药,视线渐复清明,离火剑意却又占据主场开始在他体内作祟,本已褪去的躁狂化作恨意卷土从来。

    他心中发狠,手中的短刀瞬间落在了白芷的脖子上,邪笑道:“你最好马上束手就擒,让胖爷玩你几天,说不准留你一命。”

    叶韵的眉眼完全沉静了下来,冷声嘲讽道:“你尽管动手。”

    “哼!”厨子眼睛眯气,狠辣的目光在两条眼缝中流转,“你以为我不敢?”

    叶韵稍显遗憾地看着李妙真说道:“我可不像这个傻姑娘,竟然没让局面变得好起来。让你中毒的人若是我,现在跪地求饶的人只会是你。”

    她摇了摇头,一边暗地里努力地恢复着体力,一边轻叹道:“小家伙终归是涉世未深,不知道像你们这种四五十岁才到一品的修士,最是惜命。”

    厨子恼羞成怒,脸色涨红,大着胆子喝道:“废话少说,再不听胖爷的,我立马就把她俩都杀了,你又能怎样?”

    白芷一直被厨子扼着喉咙,清晰地感觉到了扼制自己的力量正在减弱,心中一喜,明白对方已经不复最初的大局在握,开始色厉内荏了起来。

    她转念一想,却不由将担心的目光投向了叶韵。

    只有她才知道,心情恬淡如冰山雪莲,外冷内热的叶韵是一个言语简单干脆的人,此时会说这么多的话,一定是伤得极重,不然在厨子刚刚言语侮辱时就会被还以最凛冽的一剑了。

    “你可以试一试。”

    叶韵立剑于地支撑着将倾未倾依然挺直的身体,此时剑尖已经入土三寸,她语带嘲讽状作轻视,趁着说话的间隙,接着夜色的掩护悄然打量了起了周围的环境,声如坚冰,说道:“只要你再往她们身上添一丝一毫的伤口,我只会加倍还给你。”

    叶韵沉静自若的气势给了厨子极大的压力,只是她的心里远不如外表那般自信,一丝黯淡的倦意不可抑制地在她体内生根发芽,甚至隐隐压过了体内极为严重的伤势带给她的痛苦感受,让她只想闭上双眼好好睡上一觉。

    “只有一剑。”叶韵心里暗道,拖延了这么久,她自觉只能再出一剑,而这一剑的威力也最多只有平时的六成,那一剑过后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把渐多,将夜色驱赶,越来越多的叛军聚集于此,以她为中心,已经构织起了层层包围,就像是一朵生出金边的火焰之花。

    叶韵眼神深邃,清亮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厨子这个方向,不由双目微翕,这才发现对方身后的夜色在此时最显幽深,不由在心中感概想到,那些叛军觉得自己多半不会向厨子这边突围,所以包围的力量最是薄弱。

    有了一丝可能,叶韵心神彻底沉静下来,看着厨子微微一笑,轻声叹道:“可惜。”

    “可惜什么?”厨子的后脑勺一阵麻痒,总觉得叶韵的目光就像一把利剑穿透了自己的脑门落在了身后,恚怒说道:“你这个恶婆娘神神叨叨的,怕不是……”

    他正说着话,语气一顿,眼缝突然大睁眸中精光一闪,刚刚被叶韵气势所慑,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叶韵的情况。

    感受到厨子的灵识肆无忌惮地袭来,叶韵不再对方一丝窥探自己真是情况的机会,果决地选择了主动出击。

    “嗡——”长剑拔地而起,叶韵将鼻息紧闭,将体内最后最彻底的力量都灌注在了这一剑之上。

    时空在这一刻都变得缓慢了许多,身出其中的厨子惊骇地发现,一股寂静圆满的大道气息随着叶韵的这一剑突兀而生,于空荡的天地之间独独笼罩向他。偏生在这股空寂之中又夹杂着无穷的毁灭之威,只欲把他拉入没有种种烦恼痛苦的涅槃轮回。

    “离火涅槃”,这是叶韵绝境求活时选择的招式,这一剑递出,赤红离火再现,威力虽不在巅峰,却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只得瞳孔慢慢睁大的注视下,刺向了厨子的心窝。

    “贱人!”厨子高声厉喝,他本想拿白芷作挡箭牌,却发现这一剑已经快得让他来不及做出这般反应,只能将架在白芷脖子上的短刀迅猛下沉。

    他的刀之一道,走的是飘渺灵动这条路子,如今最大的优势没能发挥出来,就算万分后悔自己没能抢先出手,也只能在被动防守时,拼尽全力将一身真气与道意疯狂涌上刀面,挡在了剑尖之前。

    “叮——”极为清脆的交击声过后,是刺耳尖锐的撕磨之声。

    这一次短兵相接给了厨子极大的信心,他惊喜地发现叶韵的这一剑徒有声势,并灭有多大的威力。

    特别是在叶韵闷哼一声之后,这一剑更是渐渐无力,不进反退。

    厨子哪敢放弃这般绝佳机会,电光火势之间,左手一挥将白芷甩落在地,双手握刀,爆喝一声之后首次欺身而进。

    厨子将之前的恐惧全部化作了力量,真气与道意交织,刀风凛冽之间明显是想将叶韵直接腰斩。

    但“离火涅槃”并不普通,它奇就奇在现以威势慑人,后又示敌人以弱,最后才是如同回马枪一般,在敌人精神骤变松懈难改之时,以无法抵御的威势再度冲击敌人道心。

    “轰——”大道之音轻颤,时间凝滞后瞬息恢复正常。

    等到叶韵借着一刀横扫的力量掠向身旁一侧,厨子这时候才来得及发出撕破喉咙的惨叫。

    只见他的刀面上出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圆洞,凝实的赤红离火凭着刚刚“离火涅槃”的这一击,早已经凝聚成一根丝线冲进了他的体内,将他接连遭受摧残的道心灵胎,彻底毁灭。

    叶韵拼接最后一口将近的真气,快速地夹带起白芷,近前的那几个士兵根本生不起反抗攻击之意,早在叶韵接近他们之时就已经松开李妙真退出了老远,正好让叶韵不费吹灰之力地救下了李妙真。

    叶韵一边夹带着一个正想要快速脱离战场,不料猛然一个踉跄,吓得李妙真和白芷连忙扶住她的身体。

    “快走!”她们趁着叶韵的余威尚在,那些军士还没反应合围过来之时,已经从这个包围圈最薄弱之处强突了十丈之远。

    眼看便要脱离众人视线,眼看被人拦住去路……

    看着不远处这个好似从阴影里爬出来的可恶老头,三人在燃起希望时却不由心生绝望,清楚生机断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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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517/ 第一时间欣赏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 作者:春水煮茶所写的《白日下的刺客》为转载作品,白日下的刺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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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下的刺客介绍:
修行是为了什么?
在他六岁被抓去隐谷后就有了答案。
作为一名刺客,他学的是杀人技,爱,就爱得彻底,恨,就恨得凛冽。
恣意行事,无愧本心!白日下的刺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白日下的刺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