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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下的刺客全文阅读

作者:春水煮茶     白日下的刺客txt下载     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浮生半日

    辰时三刻,木青便走出了书局。

    时至初夏,天地始交,万物并秀。这个时辰的天光,不比朱雀城那一次的雨后春晨,已然大亮。

    木青来的时候是由刘家的马车送来的,等到了后才发现书局也在城东,离刘家只隔了几条大街,便吩咐了车夫不用等他,他自会找回去。

    远处渐有人声杳杳,木青回身望了紧闭的店门一眼,一边轻抛着换来的银制柳叶,一边走向了早起上街的人群。

    “四月初五,今天是葳蕤的生日啊。我该为她买些什么东西呢?”

    昨晚敞开心扉聊了一次,木青终于明白了自己在这方面的懦弱,与葳蕤这样的女孩儿相处,一些物质上的东西她其实并不缺了,她缺的应该是他主动一点的诚挚心意。

    所以木青打算趁这个时间去逛逛锦官城,顺便给对方选一个礼物。

    锦官城明显比朱雀城的更有活力一些。早起的普通商贩已经在街边支起了吃食货摊,虽然有的人哈欠连天倦眼微虚,但脸上自然流露出的,是对这种日复一日平凡安稳日子的惬意。

    木青不属于这里,但不妨碍他喜欢这里的生活气息,甚至开始替这里的人们担心起来,不知道这一次城主府内乱,会不会慢慢打破这些人现在的宁静生活?

    只不过木青很快就摇头苦笑一声,放弃了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思考下去。

    这种大局观的事情,让叶韵和刘葳蕤来做都行,但他是个刺客是个杀手,想这些作甚?

    路见不平,觉得意难平,或可一剑拔之。等自己走后,若是所救之人又被报复那也不是他能考虑得那么远的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木青漫无目的,专门往一些热闹的地方走去。

    迎面有清风,送来了前方街道的淡淡花香,这种香气竟然还有一种明显的层次感,香味虽淡却弥漫不息。

    木青有些好奇,往那边走去,发现前面拐角的一条小巷里,有七八个人却全是女子。

    他转身正要停步离开,却听到有人在喊着“最新到的金桂胭脂”,他回首去看,发现那些女人也注意到了他。

    离他最近但也有一丈远的一个女子穿得花红娉婷,逆着光虚着眼看向木青,笑道:“是晓红楼那边的管事吗,你家小姐叫你来买新款?”

    木青转过身来遥遥站定,蹙眉说道:“这位姐姐,我只是好奇便寻着香气走来这里看看,你认错人了。”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晓红楼是什么地方,放在昨夜之前他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昨夜酒至酣时,他听李四悄悄对张家兄弟俩提起了一句“晓看红湿处”,当时还夸对方说文采好,有意境,结果这家伙对他挤眉弄眼半天,憋着笑,一会儿望望小姐一会儿看看他,还是在他重拳威胁下才知道,这家伙说得是锦官城最出名的一个地方,晓红楼。

    晓红楼是锦官城乃至晴川州最大最好的青楼,对方既然把自己当成了从那里出来的人?

    木青听起来总觉得对方是在骂人,所以还走近了些,想让对方看清楚一些。

    王修微今年二十四岁,早几年前她还是晓红楼最有名的清倌儿头牌,后来攒够钱后竟然自己给自己赎了身,这件事在当时还在锦官城风传一时,都说她是被城主白汀看上了,不然怎么可能自己给自己赎身还真成了。

    只不过后来发生之事也确实让人匪夷所思,只因为王修为并没有进入城主府,而是来到现在的红蓝巷,开了一家叫做“修兰”的胭脂铺,与城主府似乎再没了来往。

    而王修微现在的主要顾客便是以前晓红楼的姐妹,所以刚刚看到木青时,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她常年与脂粉打交道,比藏在深闺中不曾抛头露面的女人,察言观色总是厉害一些。

    当听到木青的声音后,王修微第一反应就是对方不是锦官城中人,因为对方没有本地口音,待到木青走近后,不逆光了,她眼眸晃动间便将木青的容貌身姿看得清清楚楚,便已经明白自己认错了人。

    一身用锦绣金丝织就的锦边弹墨薄衫,价格不仅高得匪夷所思,还并不是寻常人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再抬眼一望木青的面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纤薄,一幅清朗无双的浊世佳公子模样,王修微本来已经到了嘴中平时顺口而出的道歉话语,却因为刹那失神而忘言了。

    木青走近时也才发现自己也有些看错了,面前这个女人虽然穿得花红潋滟,脂粉厚涂,但其实真实年龄比刚刚遥遥一望时还要小个几岁,去掉这些繁花攒簇的妆容修饰后说不定更美。

    他并不知道刘葳蕤为他特意挑的这一身对这些慕爱少年青衫薄的女子有多么大的杀伤力,简直比得上一品巅峰的剑修飞剑。

    见对方久久未曾开口,木青剑眉一挑,就已转身离开。

    虽然对方连一句道歉的话也不说,但他木青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心胸狭窄之人,还犯不着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为难一个女人。

    更何况,在这样世道下还出来抛头露面自己养活自己的女人,总会让木青想起刘葳蕤,虽然她们之间的差别很大,但那种独立的气质总归是该给予一些尊重的。

    “公子,等等!”王修微没有让木青走远,她脚下步伐交错,半个呼吸之间竟是赶上了走出了七八步远的木青。

    木青心中突生警惕,今天还真有些奇怪,自己在一个寻常的巷子里都能遇到一个奇怪的女人。

    木青转过身来,静静地打量着王修微,心里感叹道:“这个女人的身法不弱啊,是偶然吗?”

    王修微注意到了木青的审视目光,放慢了脚步,身子微微一福,充满歉意地说道:“小女子刚刚认错了公子身份,还请见谅。”

    木青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用。”

    木青语气淡然,拒绝再聊下去的意味已经透了出来,但王修微却展颜一笑,眨了眨眼睛,说道:“公子能寻香而来,证明是一个惜花之人。刚刚有姐妹喊道有新到的胭脂时,你转头来看,是需要给你喜欢之人或是夫人买什么东西吗?”

    木青剑眉一挑,没想只是遥遥一面,对方便能观察到这么细致,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刘葳蕤的面孔,有些为难地点头说道:“我是要买些东西。”

    “哦?”王修微试探问道:“是给喜欢的女孩?”

    喜欢的女孩儿?木青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同时出现了刘葳蕤和叶韵的面孔,沉默着绷着脸点了点头。

    王修微笑道:“那正好,女子闺阁用物,修兰铺子里种类款式齐全,你来看看吧。”

    “为了表示姐姐的歉意,我送你最新的一款金桂胭脂。”

    王修微在前引路,巷首第一家就是她的“修兰”店铺,木青右脚已经跨进了店铺,微不可查的一顿之后,才走了进去。

    王修微看着面前的端庄妇人,不落痕迹地瞥了木青一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才快步迎了上去,嗔怪道:“阿妈你怎么出来了,现在没什么客人,你身体不好不用出来帮忙的。”

    王修微的阿妈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岁,与女儿王修微相比,穿得淡雅朴素了许多,但木青心中的警惕却是越来越高,他严重怀疑这是针对自己的陷阱。

    自从灵胎成型之后,木青对天地间的灵气波动和人身上的气息感知完全上升了一个层次,他隐隐觉得,王修微这个阿妈的境界比自己还高!

    妇人王叶青微微一笑,没去看木青,只是拍了了王修微的手,嗓音清雅说道:“我是看你追了出去,怕你出了什么事,既然没事,那自然好,你好好招待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王修微背对着木青,此时听出来了王叶青的关心,眸子微微睁大,语气如常说道:“没事的,我和这位公子之前并不认识,他只是单纯好奇寻香而来。”

    王叶青的视线这时才从木青的身上快速扫过,向他点头笑道:“公子请便。”

    木青的后背有些微微发凉,只想马上抽身离开,却也不想弄巧成拙反而引起不好的争端,只好硬着头皮走到近前。

    王修微等王叶青走进铺子后面,才转过身来,笑意灿然地问道:“公子喜欢的女子是哪里人?平时有什么爱好习惯吗?我可以量身推荐。”

    木青就好像全然不知之前的暗流,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她就是锦官城之人,嗯,她喜欢,应该喜欢……”

    木青的剑眉向两边一垮,想了一会儿,十分沮丧自责,最后只能放弃道:“我不知道。”

    王修微悄悄抿嘴,轻声提醒道:“那公子可以说说,那位小姐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木青眼睛一亮,快速回答道:“葳蕤是一个勇敢漂亮的女孩,她应该喜欢清新一些的东西吧。”

    王修微暗暗把“葳蕤”二字记在心里,却也对木青所说的“勇敢”二字十分好奇,一个女孩子到底什么样才能算勇敢。

    木青看到王修微偏头沉思,眼含回忆接着说道:“她看过了许多山水,并不是待家不出的那种女孩。”

    王修微眉梢一挑,隐隐猜到了一个女孩,她认真地看着木青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推荐一款胭脂,远山。”

    “这款胭脂,是用带着露水的栀子花和红蓝花捣浆而成,最后以桃脂凝合,妆成后粉染双颊,白霜微透,整体看去犹隔远山看眉,如凝秋水望眼,只会更显高雅灵秀。”

    木青听得连连点头,却也有些疑惑道:“胭脂不是涂在脸上的吗?怎么还有画眉描眼的作用?”

    王修微“噗呲”一笑,脸上的厚涂在这一刻也变得自然繁美了许多,她望着木青心里想道:“你喜欢的女子该是刘家大小姐刘葳蕤吧?她那一双远山之眉依着秋水之瞳,瞧来便是天赐钟灵敏秀,我都觉得羡慕,自然是照着夸的,其实哪需要脂粉来修饰。”

    不过她嘴上却道:“女子之美,贵在天然。不管是胭脂还是黛笔只是用来衬托罢了。”

    “所以,这款远山的胭脂虽然是涂在双颊,但是却更能衬出女子的眉如远山眸若秋水。”

    “公子,你以为如何?”

    木青一时间默然无语,只觉得自己在隐谷待的那十二年,简直就像是与世隔绝的地狱,今天浮生半日游,便觉得自己像一个毫无审美意趣,独自进城而来的土鳖,实在让人汗颜。

    “公子?”王修微又喊了木青一声。

    木青反应过来,笑着点头道:“那就请姐姐把这款胭脂,都包起来吧。”

    “都?”王修微诧异道:“虽然我已经看出来公子你不差钱,但光是远山这一种就还有十几盒,不如等用完了再来卖?”

    “这一次分别,下一次再见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木青心里一叹,摇头说道:“就都包起来吧。”

    “哦,对了。”木青其实一直没忘记叶韵,此时又想起了芍药,顺而又想起了一路同行的小婵,还有万花谷的师姐和芍药的师傅……

    他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涩,迎着王修微静待下文的目光,咳了一声,平静说道:“我还要给几个女孩子卖一点东西。”

    王修微的眼里闪过了不想掩饰的鄙夷。

    木青一张俊脸有些发烫,兀自努力地解释道:“你不要误会,她们有的是我的朋友,有的是我的同门。”

第一百零六章:远山之约

    女子的眼光有时候也像剑修的飞剑,至少在木青看来,王修微那种“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的鄙夷眼光实在让人难以久待,硬着头皮征询了对方的建议后,木青以秋风扫残云的磊落气势付了钱,将打包好的东西一提,就快速走出了“修兰”铺子。

    王修微送出门来,亲眼目送木青的背影走远后,这才回到铺子里,先是整理了一会儿店铺的陈设,最后才不紧不慢地将店门虚掩,回到了店铺后方的居所里。

    望着眼前的纤瘦窈窕背影,王修微微微躬身,轻声喊道:“师傅,你刚刚怎么出来了?”

    王叶青转过身来,一双如竹叶的纤长细眉微微蹙起,认真说道:“这人的气息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我可以肯定那晚见到过。”

    王修微睁大了眼睛,喃喃道:“刚刚跟这人交谈,他应该与刘家的关系不浅。”

    王叶青的纤眉微挑,想到还在刘家的那位存在,轻声道:“那天晚上一共有三人,其中有两人直接救走了白芷和李妙真,这个人就是最后留下来的那个,很有可能也是来自西山林家。”

    王修微想起近几日发生的事情,担忧地望着师傅,叹道:“师傅,师丈他……会不会也被救走了。”

    王叶青的眼底闪过了深沉的伤感和愤怒,望着王修微时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怜惜和慈爱,“小微,我要跟你说多少遍,他不是你的师丈。”

    看着王修微低头不语,王叶青叹了一口气,说道:“泉府书局这边一有动静,厨子还没到锦官城时,我就对他直言,局势对他来说极为不利,将成死局,他偏偏要留在这里,说什么不信狗皇帝会如此,想来也真是愚不可及。”

    王叶青心里想道:“当年是谁让自己去刺杀白汀的呢?狗皇帝那时候都还没有坐上皇座,如今旧事重演,难道又是一轮洗牌要开始了吗?”

    王叶青抬头望着屋檐外的澄澈天光,她那时候还没有成为天榜刺客“竹叶青”,刺杀白汀的任务却是她唯一一次失败的任务,更是导致她成了现在这般模样的唯一原因。

    “微儿。”王叶青很喜欢自己这个真实身份是女儿的弟子,并且在确定白汀死后,她打算将这个属于三个人的秘密留给自己。

    “啊,阿妈,怎么了?”王修微一出生就在晓红楼,打小有记忆开始,面前的这个女人每一年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陪着自己,所以一察觉王叶青的情绪变化,或是在外人面前,她便更喜欢亲切地称呼她为“阿妈”。

    “我教你的防身之术可有懈怠。”

    “师傅,我没有啊。”

    王修微的称呼总是转变得如此自然,王叶青早无可奈何

    在王修微五岁的那天,王叶青异常郑重地叫她跪在自己面前,让她磕头,当时小小年纪的王修微还以为,王叶青会告诉她期待已久渴望成真的秘密,比如她其实是她的母亲,结果却是让她拜师,说世道很乱,是时候教她一些女子防身之术了。

    原来是自己的天赋好被看中了,但王修微照样很开心,因为这代表她和王叶青的待在一起的时间会变得更长。

    因为被保护或者说隐藏得很好,王修微至今也没怎么用出过那些防身之术,已经是三品修为的她,也许不会知道那些以柔克刚的近身技巧,其实用来杀人会非常好用。

    王叶青摇头道:“锦官城已经不能旧待,你今天去一趟晓红楼,找你柳姨,把我放在她那儿的东西取回来。”

    王修微若有所思,问道:“阿妈,你是要去找白芷吗?你认识那位叶云先生?”

    “不。”王叶青摇头了头,冷淡道:“什么叶云先生,隐藏得倒是好,若不是几个一品,说不准还逼不出来她。”

    “不过。她确实很厉害。”王叶青的眼中倒没有多少不满,纤眉微挑说道:“若不是她横插一手,换我上的话,也许谁都救不出来,最多拉两个跟我一起去死。”

    王修微听出来了那晚的凶险,心里倒是对叶韵充满了感激,疑惑道:“既然阿妈你没有暴露,为什么还非得离开这里呢?”

    王修微对隐谷真正的厉害之处并不了解,王叶青也不想让女儿去对隐谷产生兴趣,她双眼微翕,生冷说道:“其实他们对我一直都有监视,我还能发现他们,证明我和他们的关系还没闹僵,但锦官城之事还再发酵,既然那晚没有走进漩涡,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锦官城是她的家乡,王修微有些不舍,却也点了点头,问道:“阿妈,那我们去哪儿?”

    王叶青纤眉微动,双眼微翕思索片刻,才决定道:“回朱雀城,那是你阿妈的家乡。另外,顺道拜访一位故人,看看他有什么建议。”

    ……

    ……

    木青出来时走的后门,回来时自然也走的这边。

    他看到后门便站着一个熟悉的女孩儿,不由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小婵,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小婵摇头笑道:“才出来呢,小姐见公子你久不回家,便叫我在这里等你。”

    “哦?”木青提了提手中的长条形木盒,笑问道:“葳蕤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她。”

    “我在这儿呢。”小婵后面虚掩的木门“咯吱”一声就打开了。

    刘葳蕤听回来的下人说木青自己会回来,估摸着时间,其实和小婵在这儿已经等了两刻钟有余。

    “你今天生日,不用去那边吗?”

    木青笑声朗朗,指了指刘府前门的方向,那边已有人声渐多。

    刘葳蕤今天穿了一身以锦绣金丝织就的金蝶穿花碧衫,和木青的锦边弹墨薄衫似乎是同样的织作风格。

    她美目游移,视线一直在木青全身逡巡,最后落在木青提着的几个木盒上,微点下颌,摇头笑道:“去那边有什么值得等待的呢。”

    小婵俏眉上下跳跃,语气不愤地解释道:“本来小姐生日宴是私人家宴,不知道是谁把风声外泄,说家主会在今天宣布下一任家主是谁,所以就来了许多外人,一点意思也没有。”

    刘葳蕤点了点头,轻声补充道:“另外,城主府出了这样的事,一些与我们交好的家族,自然会借此机会来聚聚,说不定私底下还会结下约定,结成守望相助的同盟。”

    木青剑眉微蹙,望向本该是今日主角的刘葳蕤,想要安慰两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你……”

    刘葳蕤“噗呲”一笑,轻松说道:“我可没有不开心。你那里顺利吗?”

    木青点了点头,“没什么问题。”

    三人走了进去,小婵悄悄地拉了拉刘葳蕤的胳膊,用眼神示意木青手中的东西。

    刘葳蕤羞涩地微不可闻一“嗯”,虽然已经猜到木青为什么耽搁了一段时间才回来,但还是问道:“那个地方离我们家不远,你是在路上耽搁了吗?”

    “哦!”木青的双颊有些发烫和不自然,直接说道:“我去买了一些东西。”

    小婵见机问道:“这么多东西,公子是送给小姐的吗?”

    木青是个榆木脑袋,坦诚说道:“不是啊,我给你们都买了的。”

    刘葳蕤黛眉微挑,没有说话。

    小婵却是轻声“啊”了出来,木青能给她买东西,她心里也很高兴,但这个时候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她有些后悔这么问木青了。

    她直觉小姐会有些不开心,连忙对木青眨了眨几下眼睛。

    木青没有懂小婵的意思,却是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继续说道:“我给小婵,我妹妹他们师门都买了一些东西啊。”

    他望了一眼突然有些奇怪变得安静了些的佳人侧颜,轻声说道:“虽然葳蕤的东西,我认真地挑了挑了,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小婵心喜,连忙助攻,装作稍稍埋怨地说道:“好啊,公子,只有小姐的东西你才认真挑选,你就不怕你随便买的东西其他人不喜欢吗?”

    木青蹙眉道:“我也是第一次送人礼物,确实不会选啊。”

    “小婵,你说什么呢,木青的心意是好的就行了嘛。”

    现在反倒是刘葳蕤提木青解了围,她瞪了嬉皮笑脸的小婵一眼,微转螓首,眼角余光落在长条木盒上,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平静问道:“嗯,你买的是什么呢?还需要用木盒装?”

    木青连忙说道:“我送你的是一盒胭脂啊。”

    “哇!公子你竟然会送小姐胭脂!”小婵这个时候是真的惊讶到了。

    木青被小婵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不妥,连忙问道:“怎么了?”

    小婵望向耳根宛若红玉的刘葳蕤,拉着她的手摇了摇,笑道:“小姐,你以前不是羡慕话本里面的故事吗?才子佳人,粉盒定情,合卺见证,原来公子还有这么一手啊。”

    羞红从耳根扩散,瞬间爬满了刘葳蕤的俏脸,她娇声叫道:“小婵你别说了行不行?”

    回到相邻的两个院落,木青跟着刘葳蕤去到了她的院落里。

    才刚刚坐下,木青第一时间就把最大的那个长条形木盒放在了刘葳蕤的面前,弄得小婵又是一阵娇笑不已。

    刘葳蕤的羞意久久微去,她低颌嗫嚅道:“什么胭脂啊,要用这么大个盒子装?”

    木青回忆着王修微的介绍,认真道:“是一款叫做‘远山’的胭脂。”

    “这款胭脂,是用带着露水的栀子花和红蓝花捣浆而成,最后以桃脂凝合,妆成后,嗯,妆成后,看起来会很美。”

    刘葳蕤的心里很美,嘴上却是调侃道:“难为你了,硬生生背这么多东西下来。”

    小婵瞧了此时芳华正葳蕤的小姐一眼,在一旁问道:“公子,你还没说,妆成后小姐是什么样的美呢。”

    这一次木青回答的极为干脆,他看着刘葳蕤羞低的眉眼,发自内心地回答道:“粉染双颊后,便是远山是眉,秋水是瞳了。”

    刘葳蕤“嗯”了一声,脑袋有些晕乎乎地就打开了面前的盒子,惊讶叹道:“你怎么卖了这么多?”

    木青有些尴尬,说道:“我把这一款都卖下来了,想到你能用的久点。”

    刘葳蕤抬头望着面前的心上人,笑叹道:“我何时才能用得完啊!”

    她嘴上喃喃念道“远山”“远山”,心里却是想到若是去了西山林家,她和她还真隔了远远大山,听外婆说西山境内有十万座大山,那到底有多远呢?

    “葳蕤你怎么了?”木青见刘葳蕤突生惆怅怅惘,不由地担心了起来。

    刘葳蕤摇头轻道:“你我分别之后,等我父亲身体好些,我会跟随外婆回西山林家。”

    木青纳闷道:“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刘葳蕤直勾勾地望着木青,笑道:“为了和你在一起呀,为了能够以后一直跟你在一起,所以我也准备修行了。”

    见木青还想问些什么,刘葳蕤直接说道:“放心,我外婆说我体质特殊,踏上修行完全没有问题的。”

    “不过……”

    “不过什么?”

    刘葳蕤拿起了一盒手掌大小的胭脂盒,放在鼻端微微一嗅,才笑着说道:“我们定一个远山之约可好。”

    “在我把这些‘远山’用完之前,你记得来找我。不然,我就来找你了。”

    木青心里感动,伸出手来包着刘葳蕤拿着胭脂盒的小手,认真说道:“我答应你。”

第一百零七章:信使木青

    城主府,烟火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一夜过去都平安无事,人心渐稳,所有事情终于又开始运转起来。

    白荣今天起得很早,在书房坐了大半个时辰,将最近所发生的的事情,事无巨细地都写在了信上,信有两封,令亲信分别寄去了白帝城和朱雀城。

    刑左也在书房里,他的眼伤未愈,围着一个厚重的黑色布带,等书房里只剩下两人后才开口道:“陛下应该会再排个人来。”

    白荣闻言眉头一皱,叹道:“边夏和郑德铎都死了,陛下这一次派来的人,可能不会是助我稳住位置这么简单了。”

    刑左点头道:“你要明白,我们是围绕在以陛下为中心的利益团体,平时可以有一些自己的声音,但只要陛下发声了,就只能有一个声音。”

    白荣有些遗憾,说道:“终究是我自己没把握住这次机会,等陛下的人来之后,我这个城主怕也是傀儡无疑了。”

    刑左根本不会去做安慰,问道:“郑德铎那边有什么线索没?”

    白荣回道:“今天让人沿着浣花溪上下朔游,在上游的位置找到了一个院子。”

    “不过,没有任何人停留过的痕迹,好在有人在外面的荆棘藤条上发现了血迹,应该就是他们在城外的汇合地点。”

    刑左蹙眉问道:“那个院子是谁的?”

    白荣眼睑微动,直言道:“月九的。”

    刑左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想了片刻说道:“似乎跟卢飞他们有些关系。”

    白荣苦笑道:“因为厨子的事情,最近一直有跟卢飞联系,我之前也听说过他们在内部清理某人,没想到就是这个月九,而这个月九已经死了。”

    “死了?”刑左眉头皱起,“这么巧?”

    白荣问道:“我也有些奇怪,但我们和泉府一直是合作关系,那这个月九我们私下去查?”

    刑左摇了摇头,隐晦说道:“天狩那边和泉府有更深的勾连,他们隐谷内部最近颇不太平,这个时期不适合深究下去了。”

    白荣有些郁闷,“那个剑修不能查,好不容易找到帮手的线索也不能查,这个仇怕是报不了了。”

    刑左沉默了片刻,冷声说道:“局面如此,埋怨毫无意义,你现在只能从城里面这些大家族着手,他们绝对不会是铁板一块,打压一批人拉拢一批人,这个不用我教吧。”

    “嗯。”白荣点头道:“所以我一会儿准备去趟刘家。”

    “刘家?”

    白荣答道:“之前有手下来报,说是刘家今天有些热闹,他们家主会宣布下一任家主的人选。”

    白荣为了坐稳这个城主,自然提前了解过一些大家族的信息,刑左没有白荣了解得多,疑惑问道:“他们家主快死了?”

    刑左也是有些奇怪,“我之前了解过,这个刘朝歌颇有手段,带着刘家成为锦官城前三的家族,最近还和皇室内务管那边搭上了关系,才四十岁左右,正是当干之年。”

    “不过我这一次去倒不是为了这个事。”

    刑左听出了白荣语气里的凝重,问道:“有什么情况?帮手出自刘家?”

    白荣摇了摇头,微翕着眼答道:“郑德铎曾特别提起过,叫我施展手段平稳局势时,不要得罪刘家。”

    “得罪?”刑左低喃出声,仔细咀嚼着这个词语,严肃说道:“如果郑德铎是代表皇室发声,那刘家的靠山……也许很恐怖。你现在千万不要轻易去试探,”

    “哎——”白荣长叹一声,嘟囔道:“我还以为我哥的朱雀城很乱,没想到这锦官城简直有过之而不及啊。”

    刑左裂嘴叹道:“大人在朱雀城也不好过,慕容星筹谋之事应该开始了,大人说不得会被裹挟着做些事。”

    “所以,明天一早,我就得马上往回赶了。”

    “你的眼睛还没好,这么着急?”

    刑左听出了白荣声音里的无措,建议道:“这锦官城最近风云际会,藏龙卧虎,你还是不要轻动好了。”

    “连这些家族也不查了?”

    “既然一个刘家都能让郑德铎这么提醒你,那你还是等陛下派的人来,全听对方的就行。”

    白荣沉默不语,刑左笑着说道:“就这世道,活着才有无限可能。你现在好好活着,才能在以后与大人守望相助。”

    白荣诚挚说道:“多些邢大哥提点。”

    刑左坦然受之,说道:“我与你哥是性命之交,自然没有坏心。”

    ……

    ……

    在木青看来,今天院子外的日光走得有些快,他和刘葳蕤不过才开始尝试着真正地相处交往,依偎温存了一会儿,刘葳蕤就被她爹派人喊去了外面。

    不管怎么说,在刘朝歌的心中,今天最重要的事只会有一件,那便是女儿的生日。

    所以当听到下人来报,说自己的女儿和那个臭小子待在一起时,他就有些心痛,觉得是木青抢了他和女儿在一起的时间,连与那些外人分享家人独处可亲也不在乎了,直接就派人将刘葳蕤喊了出来。

    虽然有这么些讨厌奉承的族人和外人在,但好歹他和女儿在一起不是吗?

    宴席开始后,木青和月九他们自然待在了内院没有出来,本来张子真兄弟俩想到外面去凑凑热闹,结果也只能悻悻而返。

    因为小婵拦下了他们,说是今天城主府也来了人,他们自然只好和木青凑到了一桌。

    月九和木青碰了一杯,他俩才是真的不打不相识,月九戏谑笑道:“看你一脸不爽的样子,我猜是刘家主不让刘小姐和你在一起吧。”

    “哼!”木青认真说道:“刘叔也没有明言拒绝啊,我听葳蕤说了,只是因为我现在的隐谷出身,而不看好我们的以后罢了。”

    月九点了点头,“那还真不错。”

    张子善拉着木青也喝了一杯,感叹道:“你小子真是走运,只要小姐跟在夫人回了西山林家,那小姐可不是区区锦官城刘家的大小姐,那是西山境的大小姐。”

    木青闻言却是有些隐忧,认真问道:“张哥,葳蕤如果真去了,会不会,会不会反而没有在锦官城自在啊。”

    张子真抢先开口道:“夫人在整个西山境都是很厉害的人物,小姐和夫人有着亲密的血脉关系,有她关照,是绝不会出什么事的,你放心。”

    木青想到刘葳蕤说她也要开始修行,摇头问道:“我知道像西山林家这样的家族,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或是有话语权,光靠这份亲情维系怕是不够,肯定还是要靠自身的修为实力,葳蕤去了你们那儿……”

    木青言下之意,张子真兄弟俩倒是懂了个大半。

    张子善连忙摇头道:“木青小兄弟你放心,家主和夫人感情很好,除了以前的大小姐,也就是刘小姐的母亲外并无其他子嗣,小姐去了后,她的地位很特殊,想必没人敢不尊重小姐。至于修为境界这事儿,我还真不好说,但西山林家收藏的天材地宝多得你无法想象,想必让小姐到达我们现在的这般境界不是难事。”

    木青稍稍放心,举杯相邀,连喝了三杯后,才摆脱道:“葳蕤回去了,肯定不会事事都一番风顺,到时候还希望两位大哥能多多帮忙。”

    张子真连忙摇头笑道:“你多虑了,夫人选我们兄弟俩来,我们就已经明白了夫人的安排,到时候肯定会忠于小姐的。”

    月九见木青的情绪变好,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早上顺利吧?”

    月九提起,木青才记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月九见木青突然变得严肃,眉头微蹙问道:“怎么了?”

    木青一脸不爽道:“你先喝三杯,这是你欠我的。”

    月九不疑有他,连喝三杯望向木青,木青苦笑道:“我说怎么感觉有些事没想透,问题很严重啊。”

    “从那卢飞之口,也确定了你的死亡。看来胡前辈善后极好并没有让隐谷有所怀疑。”

    月九松了一口气,疑惑问道:“这是好事啊,怎么你?”

    木青无奈道:“对你来说是好事,但对我不是。”

    “按照之前我们和胡前辈的计划,应该是他截杀中毒逃跑的你才对。结果隐谷内部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确定是我杀了你,还让我直接接替了你在刺客排行榜中的位置。”

    月九沉默片刻,说道:“胡前辈不会这么做的。”

    木青摇了摇头,叹道:“问题不在这里,而是从你在星垂森林假死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当时我就觉得卢飞话里有话,现在才明白,这件事肯定会以极快的速度传回万花谷啊。”

    月九也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急了,眼睑微缩,问道:“那不是阿初知道我死了?”

    木青一脸冷漠道:“师姐也许会为你伤心得掉两滴眼泪也不一定。但更关键地是,师姐会以为真的是我杀的你。”

    月九双眼微翕,冷声道:“他们是想引起万花谷的内部矛盾,说不定早就在谷内挑拨对立情绪。”

    木青认真说道:“毕竟我替师姐给你送信却从来没见过你,要不是当时极为巧合,你确实被我杀了。”

    木青还没有说,自己在书局里还接了一个任务,隐隐发现这些阴谋似乎都指向了万花谷,说了月九也只能干着急。

    月九沉默着喝完了杯中酒,却是洒脱一笑,望向木青道:“我知道阿初是个什么性子,她冷静聪明,那些人绝对利用不了她。”

    木青也明白,却还是有些担心,道:“我是怕因为你我之事,影响了我妹妹和师姐之间的感情啊。”

    月九默然,木青盯了月九上下瞧了几眼,只把月九看得有些发毛,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木青说道:“我如果傻乎乎地直接空手回万花谷,还不知道师姐有多恨我呢。”

    “人的名树的影,月落九剑,你的佩剑是叫“月华”吧?”

    “嗯?你是想?”

    “既然胡前辈能用你的佩剑证明你确实死了,那你还没有一些东西,嗯,要师姐一看到就明白,你其实还活着。”

    月九松了一口气,心里还有些高兴,有些破天荒地扭捏道:“那我给阿初写封信吧,看到信她就会明白一切的。”

    木青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怎么?我还真成了你们两个的信使啊?”

第一百零八章:浮生诸像

    万花谷外围,最近多了许多人烟气息。

    白嘉禾和师兄许左一起来到一间小院里,陆凡柔已经倚在了门边。

    “陆姐姐,你伤还没好,怎么就出来走动了?”

    白嘉禾连忙上前扶住陆凡柔的手臂,示意师兄也快点来扶住另一边。

    许左脸蹦得有些紧,最近白嘉禾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撮合他和陆凡柔,他又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其实他的心里曾有一丝隐藏的很深的对师妹白嘉禾的喜欢,但至从密林之事过后,白嘉禾倒是对木青这个人越来越好奇,他心中难受之余也断了这层心思。

    如今心中清明再看,陆凡柔就算负伤也要来与他相见,真地感动了他。

    这世界上有些情感之前不曾在意,如果呼应便能得到圆满,也有一些情感静待而不得,许左也曾以沉默回应过,却发现自己对师妹的示爱的勇气,连陆凡柔对他的万一也不足,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也许真正的放开才是开始。

    许左慢了两步,也扶住了陆凡柔另一边的胳膊,白嘉禾适时松开,仔细观察着陆凡柔的气色,微微松了一口气,由衷叹道:“陆姐姐,我们还能再见,真好!”

    陆凡柔脸色的气色此时更足,她将身体的重量慢慢倚在许左手上,扶着胸上的伤口,叹道:“是啊,当时我已经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却被木青公子所救。”

    白嘉禾眼睛一亮,摇头苦笑道:“这个木青公子当时在密林里自称“曹白芨”,出手时显得非常神秘,当时我和师兄都差点误会他是对方的人了。”

    说到这里,白嘉禾有些无语,叹道:“要不是陆姐姐你们回来,我们连他到底是谁都还不清楚。”

    陆凡柔笑道:“他确实是混在对方阵营中去了,我们能够活下来在万花谷相聚,说起来还全亏嘉禾妹妹你呢。”

    “啊?”白嘉禾瞪圆了眼睛,疑惑问道:“陆姐姐怎么说?”

    陆凡柔和宁初一起回来已有几日,但前几天还需要静心休养,所以几人都压抑着劫后重逢的喜悦,现在才有时间好好聊一聊。

    陆凡柔笑道:“正是因为你在那处密林里使用了万花谷的传承身法,让木青发现了你,才会有了后来所发生的一切。”

    陆凡柔说完有些奇怪,问道:“宁初师姐没跟你们说吗?你前几天录入万花谷祖师堂谱牒时应该在一起吧。”

    白嘉禾摇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宁初师姐从那天开始心情就一直不好,我没好去打扰她。”

    陆凡柔蹙眉说道:“宁初师姐的气质虽然看起来是有些冷谈,但她其实是一个非外冷内热非常善良的人,她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白嘉禾蹙眉道:“谷主师叔她似乎是知道了宁初师姐的心事,但好像也没有解决什么问题。倒是芍药小师姐最近天天跑去找宁初师姐。”

    万花谷内谷,白雾渐稀之时,几处挨着药圃的房屋便沐浴在了天光之下。

    这些风格古朴的独院式房屋都是就地取材,由谷内古木所建,防潮防虫,院门以竹扉篱笆所制,门扉之防象征意义大过于实际。

    张芍药在师姐宁初的院外篱笆前踱了几圈,银牙一咬,一边轻呼着“师姐”,一边走了进去。

    宁初独自膝坐于中堂竹席之上,背对着门口,听到身后的脚步身来了,无奈苦笑一声道:“芍药,我不是说过很多遍了,师姐不怪他。”

    张芍药脚步较快,轻灵的身姿一显便落座盘膝在宁初身前,以前圆滚滚像黑葡萄的眼睛瘪着,轻声叹道:“可是,可是,师姐你难过,我也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宁初捏了捏张芍药的脸,清眉一挑道:“这是有人在针对我们万花谷了啊,也许更大的阴谋还在后面。”

    张芍药瞪大了眼睛,问道:“师姐,师傅怎么说?”

    宁初双眼微翕,理了理散乱的青丝,叹道:“师傅叫我将计就计,与那些主动联系我的人继续保持联系,可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清除得一干二净!”

    张芍药心里也郁闷得不行,虽然师傅也跟她说了,阿良哥哥和月九这件事不怪阿良哥哥,甚至是师姐还反过来安慰她,但张芍药总是觉得,哥哥是欠师姐的,哥哥欠就是自己欠,为了这件事,她最近连药圃那些花花草草都无暇打理了。

    张芍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似乎只能等那些玩弄阴谋的人才出手,后发制人虽然感觉更厉害的,但前期这种憋屈还真让人难受啊。

    她胡乱地揉了揉头上的丸子发型,迟疑了一下,仍是问道:“师姐,你和阿良在石头城分开后,算算时间,木青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宁初低眉垂眸,认真想了会才回答道:“锦官城距朱雀城有七百八公里吧,就算木青交接完了任务马上就走,回到万花谷应该也要一旬时间吧。”

    “啊?既然有这么远?还要这么久?”张芍药心里无比埋怨,嘴上说道:“听新来的那个陆姐姐说到,他化名木青,一路上玩得还挺开心的?”

    “哼!只要他一回来,我就让他向师姐你负荆请罪。”

    宁初无奈摇头,轻声笑道:“师妹你不要胡闹,我真不怪他,倒是你到时候可别无理取闹,他这个化名还不是你给她取的,说阿良只能你叫?”

    张芍药翘臀微动,膝移至宁初身边,倚在她的肩膀上,抬头望道:“师姐,可是我能感觉到你很伤心啊,有什么办法让你稍微好过一些吗?”

    宁初望向院外的竹扉篱笆,轻声说道:“那个人啊,脱不开樊笼始终会落得这么一个结果的,我并不…伤心。”

    有晶莹的温暖的水珠滑过了白皙的脸颊,落在张芍药的额头上,张芍药抱紧了微微颤抖的双肩。

    ……

    ……

    对于锦官城那些地位足够高的人来说,今日刘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若是要分个排名的话,第一件无疑是,刘家和西山林家的关系。

    这件事就如同剑修问剑时,第一招就来了个大绝招。

    在刘葳蕤陪同凌青竹短暂露面后,那些足够资格猜到的顶级宾客,自然猜到了一些,至于其他那些浑然不知的,也一定会在以后惊骇于今天看到的这一幕。

    在这其中,城主府来人正是新任城主白荣,当他听人介绍说刘家大小姐的外婆竟然是西山林家的主母后,无比庆幸自己今天的态度放得无比亲切甚至低微,而除了李家,其他那些处于十大家族之列的一些人却由一脸笑意转变成了一脸警惕。

    那些人都在猜测今日之后,是不是刘家的家主之位就会落到刘葳蕤身上,然后凭借西山林家的助力,将所有人都通吃?

    浮生众像,嬉笑怒骂,似乎都是为了利益二字作戏。

    有些人已经将看好戏的目光落在刘朝歌三叔刘兴善的脸上,他们可是听说刘朝歌准备将家主之位传给其孙子刘兆灵的,难道这只是一个烟雾弹?

    但刘朝歌没让这种浮沉的气氛持续太久,第二件事,便是宣布了刘家第三十三代家主之位直接落在刘兆灵的身上。

    刘兆灵跟随着李牛去了趟皇城白帝城,比刘葳蕤还回来得早上一天。

    他这一路可没怎么玩成,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刘朝歌和族中长辈落成契约后,他才被一封加急的快信通知,说他将会是下一任家主。

    有谁成家主还是被通知才知道的?刘兆灵听着刘朝歌当众宣布自己成了家主时,当在场众人的目光从旁边爷爷的身上落在自己身上时,一丝喜悦和得意也没有,心中充满了茫然无措,甚至是将一种请求帮助的目光投向在刘朝歌旁边坐下的那个女孩身影上。

    他才不想当什么家主,当家主多累啊,叔叔都被累病了,做一个拈花遛狗的闲适富家子不好吗?

    信中催他回的急,刘兆灵回来之后,才知道二叔公那一系的人死的死,被驱赶的驱赶,他对这种残酷现状惶恐不已,以至于对这个将会属于他的权利感到厌弃,甚至前所未有地觉得现在的这个家族实在陌生。

    但爷爷很高兴,就连锦官城那些大家族那些外人都很高兴,谁又在乎他的感受呢?

    “兆灵?”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刘兆灵的双肩一个激灵,他快速地转过身来,望着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充满英气,智慧美丽的姐姐,声音有些轻微颤抖地喊道:“姐姐……”

    刘葳蕤展眉一笑,轻道:“你跟姐姐过来,我与你说几句话。”

    没有人会不在意有一个西山林家主母做外婆的刘葳蕤,刘兴善甚至是有些讨好地催促着孙子快跟着刘葳蕤过去。

    姐弟俩站定,刘葳蕤一时间没有说话。

    刘兆灵嗫嚅了半刻,率先开口道:“姐姐,生日快乐。”

    刘葳蕤睁大了眼睛,看着刘兆灵眼里的那份真心,笑着叹道:“兆灵,你已经知道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吧。”

    刘兆灵苦恼道:“我不敢相信……”

    刘葳蕤也叹道:“我也不敢相信,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也许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刘葳蕤能够看出来刘兆灵对于未来的惶恐,劝慰道:“我其实也不赞成你当这个家主的。我知道你心性纯良,但游手好闲,嗯,似乎贪玩了些。”

    刘葳蕤措辞委婉,不由自己笑了笑。

    刘兆灵苦笑了起来,用一种类似于请求的语气说道:“那姐姐你把这个家主之位拿回去吧,真的,我是真不想当这个家主,我爷爷他确实很高兴,但似乎所有人都没在意过我的想法。”

    刘葳蕤拍了拍刘兆灵的肩膀,轻叹道:“姐姐现在也有了自己的追求,你以后还得多多学习啊,可不能把我爹挣出来的家底给败光了哦。”

    不远处人声喧沸入耳,姐弟俩一番坦诚交流,刘兆灵对未来的忐忑不安少了许多。

    到了该回到宴席上时,他涨红着一张脸,对着走在前面的女子背影,认真说道:“我一定努力!”

第一百零九章:酒中承诺

    庭朗雅苑之下,橙红烛光映照在人们的脸上,觥筹交错之间,银色月光洒落进杯中酒里。

    酒至酣时,人人面带笑意,真心和假意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刘朝歌接连宣布了两件事情,望着那些气氛复又热闹起来的人们,把回到身边的女儿拉了起来,走到场中最瞩目的位置上。

    最重要的事情当然要放在气氛最好的时候来讲。

    今夜月如银钩,刘葳蕤来到场中后,便只有三分月色落入看杯中酒里,剩下的七分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众人酒意上涌之间,月下看美人,才发现刘家有女已长成。

    想到这应该便是自己能够陪伴女儿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刘朝歌笑了笑,捏着刘葳蕤的手,望向场中众人缓缓说道:“刘家有女,其名葳蕤。她娘生她的那天,庭阶前的花草开得繁盛美丽,我也希望她能像那些花草一般生得动人。”

    “对我来说,刚才那两件事都是小事。不久后,我的女儿也许会随着她外婆去到很远的地方。再次见到的机会应该极少了,今天借着锦官城的各位长辈都在,我希望我女儿在以后若是还回到锦官城,回到她的家的时候,大家若能碰到,能够笑着欢迎一下,嗯,就像女儿归家那样。”

    众人心中恍然,原来刘葳蕤有了更好的去处,自然对刘葳蕤是不尽的恭维和祝福。

    只有刘葳蕤站在父亲的身边,略微明白了一些对方此时的心情。

    这些人真心祝福也好虚伪恭维也罢,都不重要,就算刘家这些族人的心思也不重要,刘朝歌只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要觉得自己的家,自己从小生长的家乡是那么的不堪,如果累了,就回来吧,至少到时候,道左遇家乡之人,别人会微笑问一句:“回来啦?”

    “刘家主是一位好父亲。”

    月九陪着木青站在一处院廊下远望着不远处的场景,刚才气氛热闹一时,也引起了他俩的好奇。

    木青蹙眉说道:“我怎么感觉刘叔有点像是托孤的意思,我记得葳蕤跟我说过她不会马上去西山林家,会等他爹病情好些了再说。”

    月九剑眉一挑,问道:“刘家主得了什么病?看起来他的状态很好啊?”

    “心病,叔叔得的是心病。”突兀有女声响起,月九和木青身上的劲气猛然催发。

    木青接着淡薄月光看清渐近面孔,惊讶道:“妙真小姐?”

    李妙真走到了两人面前,向他们微施一礼,对着木青解释道:“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话,想到你们应该在内院便直接找过来了。”

    “啊!?哦,如果妙真小姐不介意,请随我们回到屋内。”

    屋内的还有三人,已经醉趴在了桌子之上,月九自觉没有跟随木青和李妙真进来。

    木青问道:“不知妙真小姐找我何事?”

    李妙真认真地打量了木青几遍,问道:“听小婵说木青公子的医术很高,不知是真是假?”

    李妙真含糊说道:“我这里有一个病人,不知道木青公子能不能帮上忙。”

    木青剑眉一挑,认真说道:“如果是中毒的话我还有一定得信心,若是连小姐你和你父亲都解决不了的其他病症,恐怕我也不没办法。”

    回程路上,刘葳蕤不止一次当他面夸赞过闺友李妙真的医术,他因为芍药的关系也具备一些药师的常识基础,但并不精研于药师一道。

    想到对方刚才的突兀出声,木青眼中一亮,认真问道:“是刘叔吗?他怎么了?”

    见木青直接将病人的身份落在了刘朝歌身上,李妙真叹了一口气,也不再隐瞒,缓缓说道:“刘叔叔旧疾在身,体寒入肺,平时便一直咳嗽,最近更是一直咯血。”

    木青蹙眉说道:“我听葳蕤说起过刘叔有病在身,没想到这么严重。”

    李妙真为难说道:“葳蕤一直以为她爹只是旧疾导致的体虚。其实,其实刘叔叔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

    “我本来打算等葳蕤这次回来就告诉她,但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等到葳蕤确定了要去西山那边后,刘叔叔还特意找到我,叮嘱我帮他一起瞒着葳蕤,不然葳蕤做什么事都不会开心。”

    木青听得脑袋大了一圈,葳蕤打算去西山林家,说起来还是因为他,如今葳蕤她爹这个病情若是一直瞒着,那葳蕤该多伤心?

    木青叹了一口气,请李妙真到一旁坐着,认真问道:“刘叔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妙真小姐有什么建议没有?”

    李妙真蹙眉道:“刘叔的体质本就不好,早年也跟葳蕤一样管着商队,他的旧疾应该便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后来,伯母去世后,他一个人得撑起刘家,又得照顾葳蕤,心力交瘁,思念成疾。”

    木青闻言也是蹙紧了眉头,叹道:“妙真小姐之前有给刘叔开什么补药方子没?”

    李妙真叹道:“开了,怎么没开。但最让我难受的便是,这已经不起多大作用了,刘叔叔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到处都是窟窿的风箱,补了这处那处又破了。而且,我们修行的都能明白,人身可以视作人身小天地,刘叔叔心火黯淡,体内精气已经所剩无几了。”

    木青沉默低颌,一直在心中思考可行的法子,半响才认真问道:“不知道万花丹有没有用?”

    “万花丹?是天南那边的万花丹么?我听说过这种丹丸,与我李家的百草丹其实很像,这种效果的丹丸我也已经让我爹炼制了几颗给刘叔叔用了,但只管得了一时,治标不治本。”

    木青蹙眉叹道:“妙真小姐你这是给我出了两个难题呀。”

    “如果刘叔的身体已经糟糕到如同朽木,就算引了活水也不能复发生机的话,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还有,这件事情,我认为,葳蕤应该知道。”

    李妙真连连点头,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我答应了刘叔叔不好直接告诉葳蕤,那就麻烦木青公子了。”

    木青点头苦笑道:“妙真小姐你们李家以医术传家,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吗?还是说需要什么东西,我有的话一定拿出来。”

    李妙真低头沉声道:“木青公子,不好意思,如果不是没办法了,我也不会让你这么为难的。”

    “心病需要心药医,刘叔叔的心药,是葳蕤的母亲,而伯母已经去世多年。说不定刘叔叔他自己早已心存死意,若不是葳蕤也撑不了这么久,而葳蕤现在有你了,他的牵挂没了,恐怕会……”

    李妙真稍感轻松地走了,木青一身沉重地走了回来,月九这个时候才走了进来,他看着木青独自喝尽了杯中残酒,不由好奇问道:“出什么事了?跟刘家主有关?”

    木青叹了口气,道:“心病难医啊,没想到刘叔还是一个如此痴情之人。”

    月九走近桌前,给自己和木青倒满了杯中酒,问道:“刘家主能有什么心病?虽然家里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不是很好的解决了吗,而且还和西山林家搭上了关系。”

    木青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摇头苦笑道:“葳蕤她娘去世多年,刘叔这心病就得了多年,说起来,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女儿吧,我觉得我有些配不上对方了。”

    月九双眼微动,面色诚挚尊敬,举杯对着远方的热闹处恭敬地敬了一杯酒,才嗤笑道:“你知道就好,我还真怕你自信过头了,辜负了这么好的姑娘。”

    木青不以为意,叹道:“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一想到把这样的局面留给葳蕤,我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月九虚眯着眼,默然想到自己的死讯应该也会让远方的佳人难过一阵子吧。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放在木青面前,缓声道:“你明早就要离开,我不便送你。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说过让你带一份信给阿初,信在这里,就拜托了。”

    木青将信揣进了怀里,微微摇头,“我们俩不打不相识,没你这信我还真不好意思去万花谷。你放心,我只要回到万花谷,这信肯定也回到了万花谷。”

    月九笑着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所以你也大可放心,你走之后我还会在刘家待一阵子,若刘小姐需要什么帮助,我一定尽力而为。”

    “是救刘叔,又不是叫你去杀人……”木青无奈摇头,抬头看向月九,猜测问道:“你是不是会跟着林夫人他们一起离开,去西山境?”

    “嗯。”月九伸出手掌,望着虎口上练剑留下的老茧,认真说道:“林夫人传我的那门修行法诀极为珍贵,我的境界和剑道真正的破而后立,心剑有成,所以我找上了夫人,自愿成为了西山林家的供奉。”

    “此次离开,我只有一个目的,便是通过各种战斗快速地提升实力修为。”

    “那你最好别死了,不然师姐不知道怎么怨我呢。”

    “怎么会?”月九自信一笑,望着木青说道:“你的天赋和实力都在我之上,年纪却还比我小,再见之时可不要被我甩在身后了。”

    木青剑眉舒展,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片刻才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恐怕很难。”

    月九无语苦笑,望着心中的某个方向,突然敛气静容道:“此次一别,你去天南,我去西山,阿初她们万花谷的事情,我就只能拜托你了。”

    木青点头应道:“分内之事。”

    月九举杯说道:“虽然在医治刘家主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但只要我在这边,不管是在锦官城,还是在西山境,刘姑娘的安全你就放心好了,她若在那边待不下去了,我的剑也会为她开道。”

    各赴远途前夕,两个男人之间的承诺,都浸在了这一天晚上的酒里。

第一百一十章:枇杷远景

    一桌羹残酒尽,只剩几个醉人。

    此时已是戌时尽头,外面的人声也慢慢远去,这时候的刘家内院无比安静。

    木青此生还是第一次这么放松,在别人的家里,就着许多心事醉了。

    小婵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着醉倒的众人,先是去给了弟弟李四一个板栗,才来挑着眉头,来到了木青的身后。

    “公子,公子,醒醒。”

    “小婵,怎么了?”

    “公子,外面那些人都走了,家主叫你去一趟。”

    木青带着一身醉意跟在小婵身后,眼中似乎有姹紫嫣红,夜风一吹,他的酒意稍稍散去,才惊觉这不是梦中游园。

    他用真气逼掉了七分酒意,快步跟上了在前面提灯的小婵,“小婵,我们这是去哪里?”

    木青本以为是回刘葳蕤的院子里,结果小婵在前面提灯带路,路线却越来越陌生。

    小婵悠悠道:“小姐的诞辰其实也是夫人忌日,家主和小姐每一年的这一天晚上,都会在夫人的院子里,独自祭拜。”

    “不过。”小婵侧首望着木青笑道:“这一次又不一样了。”

    木青闻言反倒沉重了几分,看来小婵也不知道刘叔现在的身体情况啊。

    院庭门前斜支着俩个灯笼,木青借着灯笼才发现此处原来是在刘葳蕤那处院子的后面。

    他脚步稳定,随着小婵步入庭门后的廊道上,夜里的空气中散发着不知名的清香,不知道是谁在打理里面花花草草,小婵在一个隔院门前停下了脚步,指着里面轻声道:“小姐和家主都在里面,公子自己进去吧。”

    “嗯。”木青进去后视线一黑,不由抬头望去,才发现头顶是茂密的枝叶,枝叶更深处,忽闪烛火旁,有两个单薄的背影,和一座不孤单的坟。

    “过来吧。”刘朝歌的声音透过枝叶传来时已经有些飘渺了。

    木青脚步轻轻地走到了刘葳蕤的旁边,发现对方正在一个白色的灯罩上写些什么。

    刘葳蕤听到身旁落定的脚步,没有转动螓首,神态宁静地继续执笔,轻声说道:“小时候,我经常问我爹,娘去哪儿了?爹总是说娘是天上那对着我一闪一闪的星星,所以我每次生日都会点燃许愿飞灯,把我想对娘说的话放飞到天上去。”

    “后来长大了些,我才知道娘原来没有飞去天上变成星星,她一直待在这个院子里,睡在这颗枇杷树下,所以许愿飞灯就换成了现在的心愿灯笼。”

    刘葳蕤直起身来,将手上的灯笼和小毫笔交给了刘朝歌,笑着说道:“爹,该你写了。”

    刘朝歌温柔地笑了笑,故作严肃地说道:“长辈该留在最后才写,既然今天多了个人,就让臭小子先写吧。”

    刘葳蕤走近了两步,眼含喜悦地将灯笼递给了木青,“你可不能乱写,只能写一个心愿。”

    木青接过灯笼后,本想转着灯笼看看刘葳蕤写了什么,却被刘葳蕤抓着灯笼不让他转动,娇声喊道:“即是心愿,看了就不灵了,你自写你的就是。”

    木青微微一笑,提笔写道:“远山之约,定如期而至,心上之人,定不负此生。”

    木青还给了刘葳蕤,刘葳蕤强忍着去看的冲动,将灯笼交给了父亲。

    刘朝歌微微一笑,将两人的心愿都看了一个遍。

    刘葳蕤娇声喊道:“爹你干嘛看我们的啊,你自己写自己的就行了啊。”

    刘朝歌微微一笑,提笔写了几个字后,就挂在了垂在面前的枝丫之上,轻声说道:“你们没看,我给你娘说一声,还是会很灵的。”

    刘朝歌看着女儿一脸羞意地望着一旁的木青,叹了口气,说道:“葳蕤,你去外面等我,我要跟木青说几句话。”

    刘葳蕤望着微微转动的灯笼,又看了坟前的父亲和木青一眼,羞涩地轻“嗯”了一声,便独自走了出去。

    “刘叔。”等刘葳蕤的背影消失在院门旁,木青对着身旁的男人认真地鞠了一躬。

    刘朝歌神色平静,没有一丝情绪外露,盯着木青,足足沉默了十几个呼吸,才开口说道:“你和葳蕤的心愿,我都看了。”

    “既然你们相互喜欢,我也不想再来做棒打鸳鸯之事。”

    “我想问你,你能保证自己不死么?”

    “什么?”木青一时没能明白刘朝歌的意思。

    枇杷的枝丫因为挂着一盏灯笼,又低垂了几分,有枝叶挨着刘朝歌的额头,像是有一双手在轻抚着他的眉。

    刘朝歌重复问道:“你能保证自己不死么?”

    有一阵清风来,烛火“噼啪”晃动,刘朝歌没等木青回答,声音缓缓流出。

    “葳蕤回家的那天下午,我和她在书房聊得并不愉快,那时我就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们了。”

    “你是隐谷的刺客,我跟她说,你们不会有什么自由,更没有什么未来。”

    “但那孩子执拗的性子倒跟她娘一样,似乎只要喜欢上了,便也不会听劝了。”

    刘朝歌轻轻地抚摸着面前的枇杷树叶,“其实,我没明说,比没有自由的未来更可能让她伤心的是,像你们这样的刺客,随时都有可能死在某一次任务之中。”

    刘朝歌的那一双银丝剑眉皱成了一团,他的语气说不出来的哀伤,“没有什么比爱着一个死去的人,更让人痛苦的了。”

    “我不想我的女儿在某一天等到的却是你的死讯,听了这些,你有什么打算?”

    木青酒意早去,认真回道:“晚辈确实已经在着手脱离隐谷之事了,而且已经有了同伴,并不是孤军奋战,我对自己有信心,还请前辈也要相信我。”

    “至于生死,世无常事,生死更是难料,就连……就连刘叔也……”

    刘朝歌双眼微虚,没有在关于自己的事上费心思,问道:“那你说说,对于脱离隐谷,你可有一个清晰的规划?”

    木青一双剑眉微微蹙起,沉吟半响才缓慢说道:“提升自己的实力是最重要的事情,不瞒刘叔,林夫人说我是先天木源之体,修行得比同龄更快,所以还请刘叔放心。”

    刘朝歌眼中有精光闪过,却是摇头说道:“你们终究还是想得太过简单,想要摧毁一座辉煌的宫殿,要想仅靠着外力从外面摧毁,至少需要远超宫殿里所有人许多倍的实力才行。”

    “不知你听过一句话没?”

    木青虚心请教,“刘叔请讲。”

    刘朝歌面色平静,说出来的话却隐有风云之色,“同一个阶层的人,具有天然的反叛自己所属阶层的意愿和天赋。要想摧毁一座宫殿,从内部拆除横梁最是轻松。”

    木青喃喃低语,“内部拆除?”

    刘朝歌淡漠道:“听说,隐谷谷主已经闭关多年,看来他自己并不喜欢手上的这个权利,不若等你有了与对方当面的实力,可以跟这个人谈谈,甚至是自己做谷主”

    木青惊讶道:“我来做谷主?”

    “怎么?没看透?”刘朝歌笑着说道:“这世界上所有东西想要定性,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小到锦官城刘家,大到西山境林家,你真以为没有罪恶的事情发生?隐谷也有它的罪恶,但它既然存在,自然有它存在的必要性。”

    “你们回来之时,恰巧便赶上了城主府内乱,想来你也明白现在的世道已经乱到了一个很严重的地步。想要在这样的乱世站稳脚跟,说的话有人听,想保护的人能够保护的住,你就得有自己的势力。”

    木青沉默,一时间并不能接受对方的意见,难道一个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自由不好吗?非得在身边聚拢一群人?

    刘朝歌不以为意地笑道:“你似乎不同意我的看法。”

    木青直言不讳,说道:“晚辈确实有些接受不了,我是一个孤儿,虽然六岁那年被抓去隐谷,但对隐谷其实并无归属与好感,打败甚至消灭对方并不是为了取代对方。”

    刘朝歌点了点头,问道:“木青,你现在是一个刺客吗?”

    木青愣了一下,迟疑片刻道:“算是吧。”

    刘朝歌点点头道:“那我可有因为你是一个刺客就说你是一个坏人,可有因此真地拆散你和葳蕤?”

    木青诚恳回道:“前辈开明。”

    刘朝歌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非我开明,是你们这个年龄还没有看破一些东西罢了。既然刺客可以不是一个坏人,那以后的隐谷为什么不能走上一条破陈出新的道路呢?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取得一些瞩目成就,而不是抛弃这种天赋,这样能少走许多弯路。”

    “今晚谈了许多,我想让你明白的是,你首先得非常强大,才能不死在阴谋陷阱之中,其次便是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这样才能在这样的乱世立稳发声,最后,希望你不要直接地割裂自己的过去,隐谷的你也是你,而你应该成为优秀的领导者。”

    “领导者……”

    “对。”刘朝歌打量着在脸畔散发着光和热的灯笼,认真说道:“我之前不知道你是先天木源之体,但就算如此,若葳蕤去了西山林家,她和你之前必然会隔着一座天然的大山,这是天然的阶级成见,想来你们二人都没有想到过这种情况。”

    “所以就算你真地与隐谷完全割裂,我还是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势力。”

    “我可不想我的女儿以后就算跑了出来了,也只能跟你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刘朝歌咳了两声,走到木青面前,拍了拍木青的肩膀,笑着感叹道:“其实,我没跟葳蕤说过,我还是相信她的眼光的。你比那时候的我还要优秀许多,我能证明自己,希望你也不要让人失望。”

第一百一十一章:夜里相拥

    刘朝歌走近了些,木青才发现对方的嘴角有血沫,望着院门外露出一角的衣裙,蹙眉问道:“刘叔,你的身体……,葳蕤还不知道吗?”

    刘朝歌露出满足轻松的容,摇头道:“知道又能怎么样呢?这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木青认真说道:“如果等葳蕤去西上后才发现这件事,她会后悔自责一辈子的。”

    刘朝歌沉默半响,洒然道:“今晚我叫你来,似乎成了托孤?这件事情你不要跟葳蕤说。”

    木青心中纠结不已,沉默低颌,刘朝歌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地走进死亡,我并不如何恐惧,反而发自内心地觉得轻松。要说遗憾,便只剩下没能看到葳蕤嫁人,所以我刚刚跟你说的,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无论如何,都不要辜负我女儿。”

    “刘叔,我答应你。”

    回到休憩的小院时,已是夜深,木青和刘葳蕤小婵三人同行,一路上都欲言又止,等到进了小院才发现,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

    大概过一盏的时间,辗转反侧的他终于是忍不住敲响了隔壁的院门。

    不过须臾,小婵便探出了一张俏脸,轻笑道:“公子,真巧啊,小姐正要来找你。”

    她让出了位置,露出了身后的刘葳蕤。

    刘葳蕤回来后换下了白天的外套,只剩下了纯白丝织的里衣,此时烛火小了许多,白色的衣裳上是淡淡的眉眼,月至中天,银辉下显得圣洁无比。

    “我找你想说件事。”

    “我忘了一件事还没说。”

    “那你先。”

    “那你先。”

    小婵让木青走了进来,木青看着刘葳蕤眉眼间那份淡淡羞意与喜意,是在不知掉如何开道,便笑着道:“你在我这里优先,你先说。”

    刘葳蕤看了小婵一眼,道:“你明天离开时不是一个人。”

    木青疑惑问道:“还有护送一次商队吗?”

    小婵笑着解释道:“公子你忘了跟我们商队一起到锦官城的还有一批人吗,就是那个铁骨寨的,这群人被小姐安排在城里最好的客栈里,这两日应该玩得不错,他们要跟你同行的。”

    木青闻言有些头大,摇头道:“他们会拖慢我的速度,我可不想还要保护这群人。”

    小婵点头道:“小姐让我弟弟李四去找那群人谈了的,他们直言绝不拖累你,你要独自离开时自可便宜行事。”

    刘葳蕤点头道:“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肯定得风餐露宿连夜赶路,如果时间不急的话,你可以先跟他们同行一段路程。”

    “人多了,路途上总会有趣一些。”

    “葳蕤你是在担心我么?”木青心里笑道,对两人点了点头。

    刘葳蕤笑了笑,让小婵去拿来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放在了木青面前。

    木青笑问道:“这是回礼吗?”

    刘葳蕤抿嘴笑道:“回礼的话,得等你赴约了才给你哦,这是你这次护送商队,保护大家的应得的酬劳。”

    “嗯?”木青伸手打开面前的盒子,发现里面全是做工极为精美的金叶子,他连忙摇头道:“我今天早上去书局已经那道很多的酬劳了,足足有一百两金子,难道不是葳蕤你们给的么?”

    刘葳蕤眨了眨眼睛,猜到:“应该是我爹给的吧,他竟然没跟我说。”

    木青将木盒推了过去,摇头道:“我虽然对这些东西不是很了解,但也能够想到这里面随便一片金叶子都很值钱,”

    刘葳蕤两根手指捻起一片有细致纹路的金叶子,笑着说道:“这一片金叶子因为做工和稀缺性,所以可以直接折价为十两金子。”

    木青估算了一下盒子中的金叶子数量,惊讶道:“那这里面少说有几百两金子吧,我平时花不了多少钱,葳蕤你还是自己收好吧。”

    刘葳蕤眼睛圆圆,上下了打量木青一眼,笑着说道:“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马靠鞍,就算你不讲究这些,我也不想让……自己的男人吃些粗粮穿些糙布。”

    木青无奈苦笑,还是不想接受,小婵在一帮解释道:“公子你还是手下吧,你若不受,小姐就会时刻在我耳边念叨的,想着你是不是吃的冷的,穿得薄的,这些都只是小姐私房钱的一部分,你可千万别拒绝。”

    刘葳蕤不等木青拒绝,将盒子地给小婵,说道:“小婵,去放到他屋里去。”

    她见木青想要拒绝,转变话题问道:“你不是找我有事吗?现在就说吧。”

    “呃。”木青一时间被问起,本已经准备好向刘葳蕤提起关于她父亲的事情,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刘葳蕤见木青低眉沉默,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认真问道:“是我爹跟你说了什么吗?”

    木青笑着说道:“叔叔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只是叫我别随便死在哪里,辜负了你的等待。”

    刘葳蕤黛眉一扬,松了口气,道:“我说我爹也应该是同意了啊,小婵最后悄悄去看了灯笼上的字……”

    刘葳蕤见自己说漏了嘴,黛眉一上一下地没再说下去。

    木青淡淡一笑,问道:“你好久去西山林家呢,又有哪些人?”

    刘葳蕤能够听到木青言语里的关切,这种隐藏在日常交流中的关心正是她所期盼的,将心中情意和温柔都收拢在了眉梢,笑着说道:“应该还要等一个月吧,等我爹的病情稍稍稳定一些再说。我外婆应该再过几天就得回西山林家了,不过她回留下张家兄弟俩,月九也会同行,嗯,小婵肯定是会陪我一起去的。”

    木青听得心不在焉,缓缓问道:“叔叔到底得了什么病?”

    刘葳蕤认真说道:“我今天找了妙真,妙真说还是老样子,我爹体虚肺寒,一直咳嗽,总是睡不好。”

    刘葳蕤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木青眼神忽闪,想到白天问妙真时,对方也不敢看自己,心中一恸,突然失了声。

    “你……”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木青看着刘葳蕤突然没了血色,连忙坐在了她旁边,将她僵硬颤抖的双肩搂进了怀里,艰涩道:“妙真小姐在今晚找到了我,跟我说了刘叔的具体情况。”

    刘葳蕤的目光凝聚得很慢,害怕听到什么地问道:“什么情况?”

    木青握着刘葳蕤的小手,感受着对方手上的冰凉,犹豫了一下,仍是决定实话实说,“妙真说刘叔的心火黯淡,体内的精气已经所剩无几,最近一直在咯血。”

    刘葳蕤的面容显得异常平静,眨也不眨的双眸中氤氲起了厚厚的雾气,她认真问道:“你有办法么?”

    木青心中愧疚无比,自己的女人对自己包含希望,而自己却只能让对方陷入失望的深渊,“我向妙真小姐仔细询问了刘叔的情况,如果是中毒之类的我还有信心,但很显然刘叔不是这种情况。”

    刘葳蕤将苍白的小脸埋进了木青的胸膛,木青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浸透了胸前衣襟,他心中怜意大气,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胸膛。

    刘葳蕤的声音犹如断线的风筝,在此时的夜里低咽呜鸣,“其实我是可以知道的,我是可以知道的,在很久以前,我就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那块带着洗不净血渍的手帕,我那时候就应该想到的。”

    “都怪我,都怪我……”

    刘葳蕤的声音倏而飘远,倏而飘近,“那张手帕是我娘的,我爹还有一间密室,里面全是我娘的东西,我知道我爹很爱很爱我娘,但至从有了我,我爹就永远失去了我娘。”

    木青默然,在心里感叹道:“心病果然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治疗的病。”

    他轻轻地拍着刘葳蕤的肩背,低声安慰道:“傻女人,你怎么能这么想。”

    木青想到自己连父母是谁都不清楚,却也在那六年里得到了芍药父亲的关心爱护,他的星目中有光在闪烁,认真说道:“父母的爱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私的东西,我虽然是个孤儿,却也曾感受过父爱,你要相信,你爹从来不会如此想如此怨怪自己的儿女,你没有对不起你的父亲,他一定是爱你,为你骄傲的。”

    刘葳蕤现在状态很混乱,闻听木青的言语后,更是由呜咽低泣转而变成了奔溃大哭,说道:“就是我的原因,就是我的原因啊。如果我娘不生下我,她就不会死的。外婆说我传承了我娘的天赋体质,后来在我的追问下,外婆虽未明言,却也承认这种体质的血脉传承很容易出事的。”

    木青不知道西山林家特殊体质为何,却油然对葳蕤的母亲升起了诚挚的敬意,低颌至刘葳蕤的耳畔,轻轻说道:“你没错的啊,正是因为你爹你娘爱你,才会有了你,而我也才能遇到这么漂亮优秀的你。”

    刘葳蕤低声哽咽道:“你今晚不要走了,就留在这里陪我好吗?”

    “好。”木青将刘葳蕤抱进了刘葳蕤的闺房,将她此时冰冷的身体侧放在了床上,刘葳蕤蜷缩成婴儿的模样侧躺在木青的身边,时不时地就低泣一声,缓缓道:“那我就不去西山林家了,你同意吗?”

    木青将刘葳蕤的螓首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指尖抚摸着她眼角的湿润温热的泪痕,轻声说道:“傻女人,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你是因为我,才打算去西山林家,其实我一直不好说些什么,但若是为了以后能够一直在一起,让我来努力就够了,好吗?”

    刘葳蕤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那若是有一天我老了,一张脸变得皱巴巴的不好看了,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木青缠绕着女人耳畔的青丝,“当你老了,青丝染上了雪色,你打盹的时候,也一定是现在这样,躺在我的腿上。所以,傻瓜,别想太多。”

    女人心思总是难以捉摸,木青心中刚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刘葳蕤情绪稳定了些,却见她泪流不止地说道:“我多想我娘和我爹也能像我们现在这样,我爹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想这些呢。”

    木青侧躺了下来,将刘葳蕤使劲地搂进了怀里,“所以好好陪伴刘叔最后一程吧。”

    刘葳蕤就这样在木青的怀里呜咽着睡去,她俩并不知道刘朝歌此时也在院中,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家主。”小婵站在一旁没来由得很是伤心。

    刘朝歌摇头笑了笑,“婵儿,你和葳蕤一起长大的,看来以后还得你在她身边多帮帮她啊,叔叔对不起你。”

    小婵摇头哽咽道:“小婵喜欢跟小姐在一起的。”

    刘朝歌低颌说道:“我和你爹情同手足,趁还有时间,选个好日子,我让你认我做义父吧,这样,你跟着葳蕤去西山处境也会好上一些。”

    小婵没想到刘朝歌还在为这些小事担心,摇头道:“家主,你没听小姐说吗,她不打算去西山了。”

    刘朝歌心里叹道:“原来幼微的体质这么特殊,我若不把葳蕤送去西山,那以后葳蕤会不会也出现她娘这种意外呢?”

    他心里对亡妻升起了无穷的负疚感,望着那颗枇杷树的方向,轻声对小婵交待道:“我今晚来的事情,你不要跟葳蕤提起。至于我的病,就顺其自然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救赎黎明

    鸡鸣抱晓,木青自然醒来。

    他双眼朦胧微翕,望着周遭,身上盖着的是轻盈却温暖的蝉丝薄被,头顶上罩着的是叠嶂却飘逸的白色纱帐。

    木青闻着肩窝上的余香,抚摸着身上柔软轻盈的被子,轻纱薄帐,雅致馨香,才明白过来,自己正躺在刘葳蕤的闺床上。

    昨夜两人相拥入怀,轻声絮语,安慰了良久过后,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已是鸡鸣破晓。

    木青半坐起身,透过白色的纱帐能够看到端坐在妆台前的佳人背影,连忙掀开被子下床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外套被脱了,只穿着淡薄的白色里衣,愣了一下后,依然径直走到了佳人身后。

    既然都睡在一起了,哪还需要讲究这些?

    “你醒啦。”刘葳蕤的声音有些低哑。

    木青望着铜镜里的佳人娇颜,不觉有些入神,愣了片刻,才点头道:“现在几时了?”

    刘葳蕤坐在凳子上,向后微扭腰肢,这一下,腰-臀相连的曲线便泛起了碧波轻浪,她自己却懵懂不知落在身后的男人眼里是有多美。

    她看着只穿着里衣的木青,轻声道:“现在才卯时初刻,昨晚连累你也没睡个好觉,今天你还要赶路,怎么不多睡会儿。”

    “什么叫连累?”木青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我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一觉自然醒,大概是第一次在美人闺房吧。”

    木青用指尖轻抚着她那双未做任何修饰黛眉,看着自己送给对方胭脂已被打开,由衷叹道:“淡粉双颊,眉如远山,真的很美。”

    虽然相拥着睡在了一起,但刘葳蕤闻听此言还是有些羞涩,不由低下头去。

    木青比往日多了几分赏美之心,这才发现身前佳人的发型与往日也有些不同。她将额前的留海梳了上去,后面的双髻不见了,浓密的青丝盘髻插笄,略微有些松散。

    宝髻松松挽就,脂粉淡淡妆成,妆台前的美人,宛如嫁后新妇。

    注意到木青打量的眼光,刘葳蕤转身将妆台上的一根五彩缨线递给了他,低头说道:“我第一次梳这种发髻,挽得有些松,你替我缠紧一些吧。”

    木青非常认真地扎好了一个结扣,才期待地问道:“好看吗?”

    刘葳蕤微微侧头打量着身后的发结,轻声解释道:“小婵向族中那些女人长辈打听过,女子许嫁后,发髻上缠缚一根五彩缨线,表示其身有所系。”

    木青双手轻放在她无骨香肩之上,让她的上半身靠着自己,手指轻抬佳人白皙的下颌,看着对方有些发肿泛红的眼睑,和绝美面容上的哀凄,摇头轻叹道:“你这么伤心,为什么还有做这些呢,你的心意我在就知道了。傻女人,该为自己活着啊。”

    刘葳蕤摇了摇头,螓首靠着木青的胸腹,轻声说道:“你走了之后,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你了。”

    木青催动真气让着双手更温暖一些,轻揉着女人还是有些单薄的肩膀,认真说道:“那就写信吧。等我回朱雀城后,买一个小院,以后就用这个地址给你写信。”

    “这算是我们的秘密小家么?”

    看到刘葳蕤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喜意,木青的情绪也好了许多,“当然。”

    刘葳蕤眸子低垂,轻声说道:“送你走后,我会去找妙真,问问我父亲到底该如何医治,我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可能的。”

    木青心中有些隐忧,世事无情从来不会很难为人的意志而转移,往往等你付出了许多努力之后,依然是一个不好的结果,但他此时只能鼓励,笑道:“你自己不能太累了,既然已经确定了刘兆灵是下一任家主,不管你还在不在刘家都不要在跟着商队到处跑了,至于刘叔的事情,你放心,回到万花谷之后,我会想办法多要几颗万花丹,到时候连同信一起寄来。”

    刘葳蕤抬起头来,想到这个其实比自己还小的男人,似乎突然成长成熟了起来,他的胸膛臂弯已经是一个可以给人安慰的地方,不由担心道:“我不知道你和月九还有难为胡前辈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但就像我爹说的,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是遇到危险,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啊。”

    “知道了。”木青微微点头,抿嘴一笑,心里却是想道:“若是遇到我都只能仓皇逃窜的那种危险,我一定会里你远远地啊,我又怎么舍得给你带来危险呢。”

    小婵的声音此时响在闺房门外,声音很轻,“小姐,我送东西进来了。”

    “小婵进来吧。”

    小婵抱着一个大包袱进来时,就见到木青和刘葳蕤情真意切相互依偎在一起的画面,不由挑眉一笑,说道:“咦,公子也醒啦?小姐之前说连累公子你没睡好,叫我先替你整理好东西。”

    木青点了点头,望着放在一旁空桌上的大包裹,惊讶问道:“小婵,我的东西都放在了隔壁院子里,记得没这么多啊?”

    小婵点点头,数着指头把之前木青的东西都报了一遍,最后看了刘葳蕤一眼,笑着说道:“其它的东西都是小姐早就为公子你选好的,都是一些成套的衣服。公子你可别忘了,我们刘家主营的就是锦衣华服啊。”

    木青无奈一笑,刘葳蕤点了点头,离别的催促紧迫感似乎因为这个包袱的出现而爬上了她的眉头,她不舍说道:“我想我就算给了你足够的银钱,你也不会好好拾掇自己,昨天我趁着余暇,在铺子里给你选了几套夏装,可不能穿得太随意了。”

    木青只能接受美人好意,刘家是衣商之家,刘葳蕤的眼光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但关键是木青绝不可能穿着这样的衣服在江湖上随意跑动,他时刻再提醒自己,现在还是一名刺客,而一名刺客必须学会的一点便是将自己隐藏于人群,而不是醒目于人群。

    小婵见再待下去,说不定小姐心中的别离之愁和忧亲之虑会直接压垮对方的眉梢,望着木青说道:“公子,既然你醒了,就去洗漱吧,你的院子里,热水已经给你烧好了。哦,对了,月九公子他已经在你院子里等了一会儿了。”

    木青点了点头,向刘葳蕤说道:“包袱行囊先放在这里,走之前我还会回来一趟,到时候你们都不用送我啦。”

    回到自己的院子,月九看着从隔壁只穿着里衣就跑回来洗漱的木青,实在有些惊讶,挑眉一笑,感叹说道:“我没想到你和刘小姐发展得这么快。”

    木青一愣,望着自己的穿着,尴尬地解释道:“你可不要误会,我和葳蕤姑娘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月九摇头笑道:“就算发生什么我又会说什么?”

    木青轻咳了一声,“有事说事。”

    月九敛去了脸上的调笑,点头说道:“我不知道你小子怎么表现的,竟然还真入了刘家主的眼,昨晚都是夜深的时候,刘家主找上了我。”

    “他一上来就直接挑明了我们的身份,也说明了他的意图。他向我详细地了解了一下我们当前的局面。”

    木青惊讶问道:“你的都说了?”

    月九纳闷道:“你都成人家女婿了,我难道还说不得?而且人家明显是不想你像个愣头青一样,一头扎进别人的阴谋陷进之中,就嗝屁了。”

    说到这里,月九不得不摇头感叹道:“像我们这些只懂得打打杀杀的家伙还真没人家作为一家之主,常年养就的眼光高,更没对方想得周到。昨晚一番长谈过后,我也觉得就现在来说,以我们三人就想挑战隐谷,就算以后到了一品,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所以呢?”

    “所以,你此次回程,可以再去拜访胡前辈一趟,问问他还有没可以拉拢过来的力量,我相信如我们这般的人应该也不少。”

    木青默然,看来刘朝歌没跟月九说,他还想让自己去争个隐谷谷主当当,再不济也得拥有自己的势力,虽然就目前而言,自己和月九肯定是一条船上的人,但当个老大这种事情木青还真没考虑过。

    月九看木青沉默,继续说道:“胡前辈处于隐退状态,而我更不用说,刘家主说的对,目前来说,你是最危险也是最能接触到如我们这样的人的,如果到时候想拧成一个足够强大的拳头,就得在出拳时,意见同出一人,所以你来做这个组织的首领,倒不失一个好想法。”

    木青的剑眉上下跳动,郁闷道:“你疯了吧?”

    月九微笑着摇头道:“我很冷静,也许刘家主也有让你掌握一个势力的隐晦想法,但我丝毫不反对,甚至愿意第一个加入以你为首的这个势力。”

    木青偏头看着月九,认真问道:“为什么?”

    月九以极其认真的眼神回应着木青,“理由很多。在我看来,你的天赋够高,够你年轻,这证明你能走得很远。”

    木青不置可否,冷淡道:“许多天才到后来不是泯然众人,就是死在半山腰,我可不想被捧杀。”

    月九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直言道:“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

    “你还没杀很多人。”

    月九的眼里有直面不堪过去的哀意,“你还没杀过小孩,没杀过女人,没杀那些不该死却死了的无辜的人,你的心不会有如我这般的割裂感,所以你想法会更阳光更正确一些。”

    木青叹道:“我确实不想去杀你说的那些人,这是我的幸运,也是你的不幸。但你似乎忽略掉了一个很关键的事。”

    这次轮到月九问为什么了,木青认真回答答道:“我的年龄很小,虽然只以年龄论见识不是一件很靠谱的事,但很多时候,年龄小说的话确实少了许多分量。”

    月九笑叹道:“原来你考虑的是这个。那你可以不用担心这些了,你负责变得比所有人都还要强大,我负责成为你的军师,你看如何?”

    木青皱眉道:“我可还没有答应你什么。”

    月九微翕着眼,点头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此番去西山涨涨见识阅历,开阔眼界,你此去收拢力量,变得更强。”

    “唔,我们这样的势力组织,也得要有个响亮的名字吧。”

    月九根本不给木青郁闷开口的机会,故作沉思道:“我们都是出身隐谷的刺客,隐谷的教义上说,一名刺客存在的意义,是那什么夜色中的杀戮,那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就以白日下的救赎为奋斗宗旨吧。”

    “这样的话,我们这个组织就取名为‘救赎黎明’吧。”

    “啧啧。”月九虚眯着眼,品咂着自己其实已经构思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宗旨与名字,望着挑眉头木青,期待地问道:“不再做鬼魅夜色下的刺客,奔赴黎明,救赎自己,怎么样?”

    木青翻着白眼,虽然对方起的这个“救赎黎明”听起来还有些意思,但木青依然疯狂摇头道:“你想多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勇敢面对

    自封为军师的月九没能在院子里待太久,就被木青赶了出来。

    院门外,初夏黎明的天光,就像一把橙红利剑刨开了泛白的鱼肚,景象渐清,没有离别时随风飘摇的杨柳,也没有临走前洒得更多的酒水,月九笑着道:“这还只是个想法,你可以慢慢来。”

    说完之后,也真地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他微微躬身,右手作剑指抵住左肩,以剑修之间的剑礼缓缓说道:“那就拜托了。”

    木青微微一笑道:“说到底,你还是担心师姐,请你放心。”

    月九爽朗一笑道:“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婆婆妈妈的,那请你也放心。”

    一番洗漱过后,木青径直回到了旁边的小院,短短的路程里,木青想的却是自己到底在哪个院子待得更多一些。

    刘葳蕤和小婵将早点放在堂屋的桌上,小婵见木青进来,望了一言不发的小姐一眼,连忙拉开凳子,说道:“这早食是老爷喊人送过来的,他说公子你的身份原因,就不必再见了。”

    木青点了点头,望着刘葳蕤有些沉默的俏脸,随意地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在喝了一口热粥,便拉起了刘葳蕤的小手,在她惊讶的目光中解释道:“时间突然有些紧迫了,但临走之前,我还是得去见见我这个准岳父。”

    刘葳蕤有些难过道:“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爹,我怕自己藏不住。”

    木青示意小婵替自己把大包袱拿来,笑着道:“为什么要藏着情绪呢?刘叔瞒着病情是因为怕你担心,但既然知道了,那就想着好好解决才是关键。”

    他捏了捏刘葳蕤有些红肿的眼角,安慰道:“以前那个果断智慧的女孩去哪里了?饭可以回来再吃,现在我陪你去见见你爹,把话说清楚要好一些。”

    小婵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了,也不再隐瞒,连忙道:“小姐,其实家主昨晚来过我们这里。”她望了木青一眼,“那个时候刚好木青公子也在。”

    木青点头道:“那就对了,一起面对吧,就算,就算情况往最坏的那一步走,也能想着陪你爹怎么渡过最后这一段时间。”

    刘葳蕤一路上几乎都是魂不守舍的,木青不在她身边时,她只要一想起刘朝歌的病情就会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是一个孤儿,好在木青临走之前,突生面对的决心勇气,带着她一起来到了刘朝歌的书房。

    刘朝歌平日里也起得很早,此时刚刚用完早饭,正端坐在书桌前闭目小憩,没想到木青这臭小子直接拎着个大包袱就闯了进来。

    他花白银眉一挑,纳闷道:“我不是说了不用再见了吗?”

    木青想了一想,说不定此次不见就永远没有再见之期了,将包袱交给小婵后,拉着刘葳蕤走到刘朝歌的书桌之前,径直跪了下去。

    刘朝歌站了起来,看着至从进来后就望着自己眼角红肿的女儿,怜爱地叹道:“这是什么意思。”

    木青认真说道:“一是,晚辈身份不堪,却得到刘叔认可,同意我和您女儿在一起,晚辈再次承诺,绝不辜负葳蕤。”

    “哼!你知道就好。”刘朝歌一想起这个就有些不爽,奈何女儿在男女之情上热烈果决的既像他又像她娘,他也是临到后来无奈答应,嘴上道:“要不是……”却突然住嘴不言。

    木青点头说道:“第二件事,晚辈就是为此而来。昨夜现实妙真小姐告知了此事,我才知道刘叔已有托孤之意,晚辈深感责任在肩,义不容辞,但一想到我这一走后,独留下葳蕤一个女孩儿面对这种境况也觉难受。”

    “晚辈自认不算外人,所以临走之时,来见刘叔,便是自私地恳求您,能够尽力地为葳蕤,积极地活下去,而不是,而不是……”

    说到这里,木青也觉得这种建议有些预约过分,便没再言,望向一旁的刘葳蕤,才发现突然早已无声泪流满面。

    刘朝歌的脚步很轻,来到女儿面前时,轻轻地将她抱进了怀里,就像小时候刘葳蕤哭了那样,轻轻地拍着她肩背道:“孩子,听话,别哭了。”

    他又望向木青,点了点头道:“你这孩子,天性人品还算良善,我将葳蕤托付给你看来算是赌了一把。”

    木青无言,轻声问道:“刘叔的身体……”

    刘朝歌摇头道:“你知道月九现在走的是什么剑道吗?”

    木青剑眉微促,不动对方为什么在此时提起这事,却还是如实答道:“我记得葳蕤她外婆曾提过,是心剑有情道一途。”

    刘朝歌点头道:“不错,心剑一道,与过往剑道割裂,以守护心中之人为心剑根坻,往往能发挥出远超同境剑修的实力。”

    “不过……”刘朝歌的身上隐忧剑气生发,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语气稍喘道:“若是心剑所系之人不在了,剑心自然崩裂,空有境界,大道崩碎,而肉体人身的消亡不过或慢或快的事情。”

    刘朝歌说到这里,用手指轻轻地截去女儿脸上连成一线的泪水,慈爱地说道:“所以,我已经坚持了二十二年啦,这也许是我的极限也不一定。”

    木青默然无言,心中虽然对结果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料,但听来依然难过。

    刘朝歌倒不为自己而难过,只是见自己女儿为此伤心,也有些伤心,转头望向一旁的始作俑者,银眉星目一虚,“事情说开了,我女儿成了最难过的人,你满意了?”

    木青能听出刘朝歌心中的不满,但也能见到对方眼神中对自己真正的认同,不由先低头承诺道:“刘叔昨晚所说之事,晚辈会认真思考。”他抬头望了一眼在父亲怀里哭得有些脱力的葳蕤,认真道:“绝不辜负。”

    刘朝歌点头道:“那好,葳蕤留给我开导,你可以走了,年纪轻轻,先变得更强大,再回来找我女儿吧。”

    “是。”木青心里离别之意倒是很淡,他明白他和她都还年轻,未来还有许多的时间。

    而现在,正是少年青衫白马肆意江湖,亦或是少年黑衣白剑穿越层林叠翠,锋芒渐露,将飞之时。

    木青笑了笑,接过小婵递给自己包袱,见小婵想跟过来相送,轻轻地摇了摇头,唯愿此情此景长久,才不至佳人从此没了家人,而自己多了更多甜蜜的牵挂。

    书房里,一时静谧无声,刘朝歌自己先笑了起来,他拉开怀中的女儿,望着她水润的眼睛笑道:“不怪爹不给你们分别相送的时间吧?”

    刘葳蕤轻轻摇头,“爹,女儿现在只好陪你好好治病。”

    刘朝歌无奈一笑,道:“我已经看到了他的心意,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过,你还是去送送他吧。”

    刘葳蕤低头道:“该说的,该承诺的,好像都做完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木青往后门走去的时候,不曾想遇到意料之外的人,他连忙向前见礼道:“见过夫人。”

    凌青竹眼含笑意地上下打量他一眼,颇有些丈母娘打量女婿的意思,她轻声说道:“你临走之前,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真得感谢你。”

    木青剑眉一挑,纳闷问道:“夫人何意?”

    凌青竹解释道:“关于朝歌的事情,我也早就知道了,没想到确实你来把这件事摆在了明面上。这样也好,葳蕤,我是一定得带走的,现在至少不会让葳蕤觉得我骗了她,让她以后怨恨。”

    木青沉默片刻,道:“夫人你们的考虑也许更成熟一些,倒是晚辈显得冲动了。只是刘叔的身体状况这样,你还要带走葳蕤?”

    凌青竹摇了摇头,叹道:“在我眼里,朝歌称得上是一个好女婿,也是当好了一个好父亲的角色,但唯独在做一个好丈夫这点上,她始终是对不起我女儿的。”

    木青默然,对于葳蕤父母的事情并不想多做评论,凌青竹也不过多解释,倒是对年轻人此刻的沉默,多了几分由衷的欣赏,道:“你能为葳蕤考虑这么多,我确实替她开心。”

    “我待锦官城的时间有些久了,皇朝那些老东西总是担惊受怕后又以礼相待,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今日也要离开这里。”

    木青蹙眉问道:“那葳蕤?”

    凌青竹轻笑一声,摇头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就带她走,我会让张家兄弟俩留下来,等……”她没有说下去。

    木青默然,有些期待地望着对方道:“我暂时还不曾离开过皇朝境内,不知道世人所说的西山林家是什么样子的庞然大物,只是……刘叔的病,连夫人您也没办法吗?”

    凌青竹的眼里有深深的隐痛,望着木青道:“你真觉得,我们修道求真之人就真的什么事都能做成了?”

    “我希望你明白,一旦得到了许多东西,势必就会失去一些东西。”凌青竹说的隐晦,“如我西山林家,血脉才是立身之根坻,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枷锁一种诅咒?”

    木青心里震撼,面色却极力保持着平静,凌青竹想到自己死去的女儿幼微,一时没能控制好自己平静多年的心绪,此时反应过来,微虚着眼,认真地看着木青说道:“虽然有些事情,够资格的人能够猜到,但你最好不要到处乱说。”

    “前辈请放心。”

    凌青竹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青玉做成的古朴玉牌,只是一瞬间,便有天地灵气的波动产生,她将此物递给了木青笑着道:“此物是我的身份令牌,在西山境还是有些作用,若是你来找葳蕤或许会为你省去不少麻烦。”

    “这便是她以葳蕤外婆的身份对我的认可了!”木青心里高兴,肩膀都觉轻松不少,双手接过这块巴掌大小,瞧来灵笼剔透,摸着灵气盎然的玉牌,诚恳道:“谢谢夫人对我的认可。”

    凌青竹侧首望向这条道路的尽头,发现了那没藏好的裙角,摇头失笑道:“我与葳蕤她外公不同,总觉得女孩儿喜欢便不能说拆散便拆散。”

    “不好听的话,我现在提前说了。”

    “葳蕤去了西山,你和她之间隔得远不是距离这些东西,我给你的支持也不可能太多,你自己还需要努力。”

    木青点头道:“我明白。”

    凌青竹微微摇头,微声说道:“你现在不可能明白,只是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成为我林家的仇人就行。”

    说完这句话,凌青竹转头对着道路尽头说道:“好了,最后的时间还是留给你们俩吧。”

    “年轻人你侬我侬,真是片刻也不想分离,这可不行。”凌青竹轻笑着远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离去之前

    凌青竹慢慢远去,木青稍显疑惑地往相反方向望去。

    天光似有偏爱,尽往道路转角处落去,一袭翠玉纹花的裙角慢慢露了出来。

    木青刚刚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凌青竹的话上,竟不知佳人是何时走了前面。

    他快步走了过去,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刘葳蕤低头“嗯”了一声道:“我送送你。”

    家里的每一条道路,她都无比熟悉,所以能够赶在木青前面并不是什么难事。此时的她也不看木青,说完这句话后,便只顾着低头而行。

    她缓缓而行,单薄的身姿摇摆之间,翠玉色的裙边便微微绽放开来,上面的粉色小花好似饱饮了清晨的露水,让天光错以为真,一路跟随。

    每一次脚步的落下,她裙摆幅度就会稍大,摇曳遮挡间,如水的天光又会被踩得溅射开来。

    很显然,女孩的脚步虽然缓慢,却也沉重。

    好似应了她在书房对父亲所说,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约定做了,以至于虽然走过半程,却也无话。

    木青最近明显开窍了许多,感受到佳人身上那种种缭绕不散的悲伤,找话说道:“我忘了一件事。”

    “嗯?”刘葳蕤脚步一顿,抬起头来,睁大眼睛望着他,红肿的眼眶让人看着格外心疼。

    木青捏了捏对方冰冷的指节,连忙说道;“我是个孤儿,所以木青并不是我的真名,它只能算是我在隐谷取的代号。”

    “那你的名字?”刘葳蕤的目光落向了墙角,那是一株从长满青苔的墙缝中争夺着阳光与水分的粉白色牵牛花,倒是比她坚强多了。

    木青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声回答道:“阿良,善良的良。”

    “我从有记忆开始,便没见过我的父母,更不知道他们姓什么,长成什么样,是芍药的父亲将我抚养到了六岁,这个小名就是张叔叔给我取的。”

    刘葳蕤的问题很奇怪,她望着他问道:“知道的人多么?”

    木青摇头道:“只有我最亲近的人才能知道。”

    他感叹道:“大概张叔叔是希望我长大后能够做善良的人吧。但谁又能知道命运会怎样玩弄世人呢?在我六岁那年,张叔叔死了,而我和芍药在逃跑时被抓去了隐谷。”

    木青有些自嘲道:“我自认为是一个不做伤天害理的坏事的人,但隐谷培养我只为了杀人,这是多么讽刺?”

    “但是。”木青的语气突变,就像这初夏早晨的某一刻,突然就变得温暖起来的日光,“我的第一个刺客任务也是这般的离奇,现在看来收获了许多。最大的欢喜,便是遇到了你。”

    “你还记得那天早晨么?你女扮男装从书局低头走出来,差点撞上了我?”

    刘葳蕤靠着木青身体,轻声“嗯”到。

    木青笑着说道:“我当时还在纳闷谁抢在了我的前面,要知道因为这算得上是我初出茅庐的第一个任务,还起了个大早,没想到,呵。”

    刘葳蕤的沉重心绪也被拉起来了不少,她眨了眨眼回忆道:“那还是李牛叔建议的,我当时还不以为意呢。”

    木青点头道:“我当时急于证明自己,阴差阳错之间选了个贡献高的任务,也才有了后来。”

    刘葳蕤点点头道:“所以我们这算缘分吧。”

    “嗯。”木青看着她眸光清澈了几分,笑着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刘葳蕤有些感动,脚步又慢慢地动了起来,认真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要一想起父亲的病情和你的离开,就有些害怕……”

    木青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指着那株牵牛花说道:“就像这株夹缝中求生的牵牛花,就算是在难有日光倾照的墙角,它也努力地探头追逐着阳光。”

    “人定胜天,很难,但终归是事在人为的,所以,你要振作起来啊,我喜欢的那个姑娘何时变得这么忧郁无助了?”

    刘葳蕤钻进了木青怀里,用鼻音“嗯”了一声,木青将她环抱在怀里,安慰道:“刘叔的病情若是不可挽回,那便尽力去做,无心无愧便好。”

    刘葳蕤的脚步坚定了一些,她领着木青往后门走去,说道:“我本来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这样你就能多待一会儿,现在却又觉得快些也无妨,如果现在就变成了下一次的相聚多好。”

    “你放心,我能够调整过来的,你自己出门在外也要注意安全。”

    “怎么了?”刘葳蕤低头说着说着,敏感地发现身侧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木青微偏着俊颜,温柔地看着她道:“此情此景,就好像妻子送丈夫远行。”

    刘葳蕤抬起雾气渐深的水红双眸,上前替木青整理了一下衣领,认真地“嗯”了一声道:“那你可记得早些回来,夫君。”

    两人的面孔挨得极近,呼吸可闻,她的鼻息有股淡淡花香,她的双眉就像是妩媚青山,木青能够听到自己的“砰砰”心跳声,及其自然地就探出了手臂,搂住了对方柔软的纤腰,低头对着眉眼中央亲了下去,“走了,你要保重。”

    刘葳蕤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她微微踮起脚尖,用微凉的红唇寻上了他温暖的嘴唇,哽咽道:“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一定。”

    “就此停步吧。”

    木青松开了手臂,将包袱挎在背后,头也不回,脚步加快,独自向着不远处微掩着的门口走去。

    女人的眼泪果真才是这世间最厉害的武器,将他的心劈掉了一块再难找回,也不愿找回。

    恐怕多年之后,当木青回忆起这个初夏清晨的离别时,想起这个女人眼泪的温度,只会无比怀念这温馨隽永的画面。

    ……

    ……

    锦官城南门在望,前方不远处有一群人聚集走道上肆意闲谈。

    木青微蹙剑眉,认出了那些人正是死皮赖脸想跟自己一路回去的铁骨寨山匪。

    铁骨寨现在这群人只有十八人,他们的头目折在了宁初手上,后面还经历过月九的埋伏,虽然万幸地没轮到他们这些炮灰上,却实在是担惊受怕地过了一段日子。

    回到锦官城后,虽然城主府内乱余波未消,但他们依着刘家商队聘用的走镖护卫身份,这两日里过的日子可比以前在寨子里舒坦百倍,以至于一个个在此时都显得生龙活虎的。

    若不是他们现在是一团散沙,新接任头目的这人,是个在一群人中谁都没有得罪也不愿得罪的老好人,但凡来个强势一些的,还真说不准乐不思归了。

    不过这些山贼就是这样,大道理虽然说不出来,但怎样推举一个新头目,让自己舒服还是有些小心思在里面的。

    此时这个叫孙仁的头目,现在一心只想尽快完成这件差事回寨子里去,倒是比其他人多用了份心,一直注意清早上人流较稀的街道。

    当看到在几丈外站定的木青后,竟是用上了几成内力,一路小跑到了木青面前,生怕因为怠慢,惹恼了这个好不容易求来的高手同行。

    “木青公子,哦,不,木青大人,您也来了?”

    木青才从与佳人离别之情中稍稍缓过来,看到对方一脸的献媚模样,不想浪费口舌道:“你想跟着我同行也行,毕竟你们铁骨寨派你们护送商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要给我记住,一定要约束好自己的手下,若是乱来,我不介意杀了你们之后再找上你们寨主。”

    “我想,你们寨主绝不至于因为你们几个就为难与我。”

    木青蹙眉看着面前这个才七品修为的小头目,轻声说道:“相信你也知道,你们被选出来护送商队,本身实力就不够,说白了几时炮灰,既然是炮灰就要有炮灰的自觉,不要因为有我在就到处惹事生非。”

    孙仁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等到木青没再说了,才连忙开口喊道:“木青大人,这实在是冤枉啊,我们这一路走来,忌忌惮惮何曾招惹过祸事。”

    木青望了不远处那群有些不知身在何处,放浪形骸的众人,冷声道:“那是你们实力不够,不代表你们不想,去让他们安静一些,还是由你带走,直接出城。”

    孙仁听到木青的吩咐不敢怠慢,连忙过去以木青之威约束了那些人,这才有一路小跑过来,看着木青预言又止。

    木青一双剑眉微微一挑,冷声道:“有事说事,没事就可以出城了。”

    孙仁这一次离得稍远一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昨日我们在驿站酒楼里喝酒,不知怎么的有个漂亮娘们找上门来,听说我们是刚护送了刘家商队回城的走镖护卫,便出了高价,让我们也护送她们母女二人。”

    孙仁看木青的脸已经黑了下来,连忙补救道:“大,大人,这可是真正的高价,足足有五十金啊,我们铁骨寨的兄弟上次在后山密林死了那么多人,说的好听,一个人头五十金,可有命拿又分到手只会少的可怜。”

    “但这一次不一样,护送两个女人就能得这么多。”

    木青沉默了片刻道:“所以你们就答应了?”

    孙仁仔细地观察着木青的态度,发现木青没有直接拒绝,心中暗自高兴,“想来护送两个女人就能得这么多,兄弟们一时口快就答应了。”

    “不过请大人您放心,自然是你拿大头,我们拿小头,你六我们四?”

    孙仁见木请双目微翕,身上隐隐有气机散发,连忙躬身改口道:“大人,你七我们三行不行?”

    孙仁浑然不觉自己完全摸错了木青态度,还在心里盘算着十八个人该怎么分十五金。

    “这会不会便是隐谷的阴谋算计又开始了。”木青眉头皱起,一边在心里暗自猜测着种种可能,一边将气机散发出来,将孙仁锁定,孙仁一脸苍白大汗,这才惊觉大事不妙,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木青望着不远处打量这边动静的铁骨寨众人,虚眯着眼冷声问道:“那所谓的母女俩是个什么身份,目的地在哪里,你们之间还有没有什么约定,最好全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咦,孙大哥你怎么在这儿等我们啊?”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半丈开外就已响起。

    木青剑眉皱起,收敛了只针对着孙仁的气机。

第一百一十五章:故作大人

    濒死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还在严冬结冰的河里,现在又回到了初夏日升的道旁,孙仁的嘴皮似还在寒风中颤抖,嗓子却已经被灌进了无数斤烧刀子酒,一时间说不来是话来。

    直到额头上的冷汗被风一吹,他才反应过来,僵着脖子微偏着头,视线掠过木青,看清了慢慢朝这边靠近的两个女人。

    他心中惊喜,一边轻轻朝两女点头,一边对木青低声快速道:“大人刚刚问的这些我也不是很清楚啊,现在正主就在你身后,小人不敢骗你,不如你来问问?”

    背后的两女走得不慢,刚才的招呼声不过才过去几个呼吸,脚步声便越发清晰了。

    木青还在蹙眉回忆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时,两女便已来到了身侧。

    “孙大哥,负责托运行李的马车才从车行出发不久,还在后面,你们来得真早,可能要麻烦你等上盏茶功夫了。”

    “不麻烦,不麻烦,王小姐,这是我家大人。”

    两女身姿窈呈,都蒙着面纱。当先年轻一些的女子,声音听来如解冻清泉。

    昨日晚些时候,她一个人独自找上这个孙仁时,还没蒙上面纱,对方对她颇为热切,虽然不至于是什么色痞流氓,却也因为美色当前而显得有些激动。但她刚刚隔了有些远便打招呼,却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那种讨好神色,便察觉出了场中异样,此时不由顺着对方的介绍,望向就在她身侧,看背影非常挺拔的男子。

    “咦?”

    王修微今日露在外面的眉眼未施黛粉,看起来异常灵秀,当她看到同站一侧的男子面目时,不由地眉眼皆动,眼角余光悄悄地转向身后的女人。

    木青星目微翕,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即使隔着面纱,对方也没有抹上浓妆黛影,但他还是轻移地记起了对方。

    他向王修微身后的女人,微微一点头,望向王修微轻笑道:“姐姐,我们见过吧?你是昨日修兰铺子的掌柜,我在你那里买过胭脂。”

    王修微见师父没有指示,不动声色地回应道:“弟弟昨天买了许多东西,送给不同的女孩儿,姐姐也是记忆深刻。”

    木青面色一囧,摇头笑道:“听孙仁说,有母女两人需要走镖护送,没想到这么巧,竟是姐姐你们。”

    王修微听出来了木青的试探,直面对方明亮的星目,眨了眨眼睛,真诚笑道:“是真的巧啊,姐姐也没想到今日还能遇见你。”

    王修微神色自然,语气中的真诚感叹不似作假,但木青对这种巧合不敢大意,特别是王修微身后的那个女人给了他一种异常危险的感觉,他用眼神示意孙仁去一旁等待,等只剩下场中三人后,望向着街道远方,缓缓问道:“我记得姐姐的胭脂铺子叫修兰吧,开在……”

    王修微顺着木青的目光,一瞬间便找到熟悉的那个方向,语气淡然道:“开在红蓝巷,而红蓝一条巷子都是做女子脂粉生意的,大概公子不曾了解过,一种叫红蓝的花儿是胭脂里最重要的原料。”

    王修微双眼微翕,回忆着说道,木青听出了这其中淡淡的不舍,径直问道:“听姐姐语气,既然不舍,为什么要离开呢?”

    王叶青这时候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清冷,开门见山道:“公子无需怀疑我和女儿别有目的,只因这锦官城已经不是昨日的锦官城,妾身思乡心切,有些厌倦这边的生活罢了,我女儿是个孝顺孩子,自然是听我的。”

    其实在王修微最早发声时,王叶青便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气机,心中有所了然却没有出声提醒自己的女儿,只因为说得多暴露得多,不动声色,隐藏自己,是根植在她血液中的生存本能。

    木青点了点头,向王叶青微微躬身道:“原来是前辈倦怠此地,思乡情怯了,不知前辈的家乡在哪里?”

    “前辈”这个称呼用得很广泛,读书人可以称呼知识渊博的人为是前辈,学武之人也可以称呼比自己无疑高强的人为前辈,木青这个称呼,让王叶青双眼微翕,摇头说道:“妾身一个丧夫独自抚养女儿的弱流女子,怎能得像公子这般俊秀一声前辈,我托一次年长,你还是称呼我王夫人吧。”

    木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王叶青微微蹙眉,眼角狭长细媚,细细思来,不管是昨日还是今日应该没有暴露过一丝气息,对方根本无从知晓自己的身份才对,随即回答道:“我的家乡是在朱雀城,公子去过这里吗?”

    木青的心弦一紧,点头笑道:“那我跟你们还真是有缘,我也要回朱雀城。”

    一旁王修微听得一愣,昨日阿妈跟她分析过,对方应该是西山林家之人才对,去朱雀城干什么?难道阿妈猜错了?

    街头有车轮碾压石板的蹦蹦声传来,有车夫认清了王修微所在,慢慢向这边驶来,王修微望向那边说道:“是我雇的马车队到了。”

    木青不动声色地望了铁骨寨那群人一眼,心中权衡了一番,点头道:“马车和护卫都是雇的,看来王夫人你们还真是相信大家的人品。不过我得讲清楚,我并不是这群人的老大,大家都是一个相互帮忙一路同行的关系,他们应该到不了朱雀城就得停下。”

    王修微望着木青淡然一笑道:“那弟弟的意思呢?好像你也要到朱雀城。”

    木青笑着说道:“这一路还很远,大家相互帮助,到时候再说吧,姐姐你看可行?”

    几辆马车中最大有装饰的马车停在她们面前,应该就是她们一路休息的地方了,王修微跟车夫询问交待了几句,便扶着王叶青先踏上了马车,她站在车架木板上,逆光回身,笑道:“那这一路都多得弟弟照顾了,小女子王修微,不知公子姓名?”

    木青微微一笑,点头回答道:“木青。”

    出城门时,木青混迹在了铁骨寨众人之中,不用孙仁如何交代,当木青走进他们时,都变得无比老实,安静了许多。

    此时孙仁正在跟城门负责盘查来往路人的军将说话,木青他们今天是第一批离城的队伍,应该会受到比较严格的盘查。

    不料孙仁站在前面向众人一挥手,不过是让马车里的两女露了个面,这合起来也快到三十人的队伍便顺利出了城门。

    行得一阵,众人也都翻身上马,孙仁踱了过来,献媚道:“大人,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接下来回程的日子,大家都以你马首是瞻。”

    木青剑眉微微一挑,视线游移之间,周围那些人便露出一脸精明讨好的笑容,却已经是隐隐以木青为中心形成了包围圈,他声音冷淡道:“你们跨越两州之地护送商队回锦官城,总归是出了力,既然在回程的时候想与我同行,那我提几点要求。”

    “大人请讲。”骑在马上的众人只差没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木青点头道:“第一,就是孙仁是头目,你们平时听他的就行,不要以为我中心。”

    “哦,我知道,我知道,大人这样做才能在遇袭时出奇不意,对方只会把目光放在孙哥身上。”

    木青望着孙仁一脸难看的无奈表情,笑着道:“我确实不想被你们簇拥着暴露自己,不过孙仁是你们自己选出来的头目,你们不该听他的吗?这里可不是你们的铁骨寨,不要再讲什么老大不老大,你们也叫我木青公子吧。”

    见没有人会反对,木青继续道:“第二条,孙仁应该跟你们讲过了,不要因为我跟你们在一起,就沿路惹是生非,不然我不会管你们生死。”

    又是刚刚那人扯着嗓子喊道:“木青公子放心,我还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嘞。”

    木青笑了笑,寻着声音望向了这人,发现这人瘦得像根竹竿一样,骑在马上说话时遥遥晃晃,只怕是风吹便倒。

    他没有坏心地调笑道:“你这身子板,可得小心些,你叫什么名字,到时候还是跟在我身边好了。”

    那瘦竹竿男子一脸喜意,连忙扭动身体,骑马挤到了木青面前,欢快道:“公子,公子,我叫武陵,你可以叫我小武。”

    等人近了木青才发现,武陵似乎年龄很小,一边示意众人在道上动起来,一边向旁边这人问道:“你多少岁了?”

    武陵没想到木青问的竟然是这么个问题,一双清亮的眼睛瞪得浑圆,眼珠转了两下才回道:“我成年了,十八岁。”

    见木青双眉一挑,却又改口道:“不,我是十六岁。”

    木青见武陵说话躲散,便没了什么闲聊打发时间的心思,毕竟身后的马车里还有个女人值得他花更多的心思注意。

    武陵见木青的态度有些淡漠了,心中一急,低头如实答道:“公子,我其实十一岁了。”

    “哦?”木青本来正在苦恼于接下来与那母女俩该怎么相处,听到身边细如蚊讷的身音倒着实有些惊讶,看这武陵骑在马上的身形,虽然瘦弱,但应该快到寻常成年男性的身高,没想到对方才十一岁,这倒是有些少见了。

    木青偏头打量着脸上有些灰尘,更显黝黑的武陵,问道:“你年龄这么小,是家人也在寨子里么?”

    “嗯~”见木青问起这是,小武陵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裂嘴一笑露出大白牙道:“我还有个亲妹妹跟我一起在寨子里生活。”

    他感激地望向队伍前方的孙仁,小声说道:“我和我妹妹在城里有很多女人的那座大酒楼前要饭,饿得都快晕过去了,却很幸运地遇到了孙大哥,当时他咕哝着说倒霉,吃花酒都不舒服,却转头把我和我妹妹救了下来,来后来,就被他带回了寨子里,平时给他打些下手。”

    小武陵说到这儿,自来熟一般问道:“公子,花酒是用什么花做的酒,很香吗?”

    木青哑然,挑眉一笑后没有回答,望向前方走在众人最前方,不时用余光打量向这边的孙仁,倒是不曾见过这个贪财怕死之人的另一面,不由感叹道:“看来在你眼里,你孙大哥是个好人了?”

    小武陵连连点头道:“是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孙大哥小时候也有个妹妹,不过没有我这么幸运,能遇到一个像他这样的人。”

    木青剑眉微微舒展,笑望向身边故作大人模样的男孩儿,“这段路程,你就暂时跟着我听用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言谈旧事

    日光里的景色澄清,与夜色下的终究是不同的。

    马蹄声杳杳不过半日,木青便发现有回到了那晚众人点燃篝火相聚休息的地方。

    也就是那一晚,刘葳蕤决定连夜回城,才有了后来虽然忙乱却也算美好的事情,当然,这也许只是木青这少数几人的感受。

    离州府大城近的官道总是平整宽敞许多,木青回目望去,才发现离别时觉得不舍的那座城也已经再看不见半点轮廓了。

    明明那一夜借着夜色与冲天火光还能在夜色中分辨出城池的轮廓,如今天光大亮,却因为被日光所隔,反倒看不清了。

    反倒是身周已被开整过的平整农田上的夜纱被扯去,露出其青黄不接的羞射面目。

    孙仁在前方吩咐众人就地休息,选地还是那夜待过的地方,不等安定下来,便笑着凑到了木青面前,“公子,按今天这速度,你会朱雀城最多只需半个月。”

    木青点了点头,“孙大哥,你们有多的长剑吗,给我一把吧。”

    孙仁连忙将自己要将的长剑摘下递了过来,尴尬道:“我这剑只是在石头城打铁铺子里顺便拿的一把,不知公子看不看得上眼。”

    木青曲指轻弹剑身,发现剑身上并无裂痕,笑道:“还行。这把剑多少钱,我给你。”

    孙仁连忙拒绝道:“公子可是看不起我孙仁?这把剑说来也是我顺手牵羊之物,不不是那些剑客之流腰间挎着的宝剑,公子看得上眼就行。”

    木青星目动,点头道:“那也行,到时候我传小武陵一两剑招,你们也不吃亏。”

    小武陵蒙头蒙脑地只觉得喜从天降,连忙向木青道谢,却也不忘真心感谢孙仁的帮忙。

    木青下得马来,身后几步远便有轻柔嗓音传来:“木青弟弟是习剑的么?青衣长剑,使出来一定很好看!”

    木青双眼微翕,瞥了对方脚下步伐一眼,探头笑望着不知不觉便来到身后的女人,摇头道:“修微姐姐说笑了,我只会些花架子,上不得台面,软绵绵的可杀不了恶贼。”

    王修微将玲珑的小脚收于裙底,摇头娇声道:“就是花架子才好看,杀人的剑招使出来,血淋漓的有什么好看。”

    木青剑眉一挑,并不想再跟面前摸不清来路的女人打什么机锋,径直问道:“姐姐特意来此,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王修微身子自然窈呈,一脸浅淡笑意,说道:“我娘亲多年未回朱雀城,想找弟弟问问家乡近况,弟弟有时间吗?”

    她望了木青手中这把普通长剑一眼,稍显歉意道:“若是到了公子平日练剑的时间,那我便不在这时打扰了。”

    木青摇头道:“那就请姐姐带路吧。”

    来到车前时,没有戴面纱的夫人娇颜露了半边在车窗旁,王叶青笑意澄澈,邀请道:“车厢里的空间很大,木青公子不若进来说话。”

    木青看了身旁的王叶青一眼,微微蹙眉道:“这车厢也算夫人你们的私人空间,晚辈这样进来于礼不合吧。”

    王修微“噗呲”笑道:“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于礼不合,弟弟不用讲这些规矩,”

    木青进来端坐在最靠近车门旁的位置上,接过王修微递过来一杯热茶,托在手心,望向王叶青问道:“不知夫人想问那些家乡事。晚辈虽然要去朱雀城,其实也对朱雀城不熟。”

    王叶青点了点头,暗想你若是西山林家之人,对朱雀城不熟才是正常的,笑着道:“我还以为公子与我是家乡人,原来只是去朱雀城办事吗?”

    木青不知可否的点头“嗯”了一声,却发现一旁的王修微清眉微动却没有作声。

    他知道这是迟来了半日的试探,心中冷笑一声,便下定决心反客为主,望向王叶青说道:“晚辈去过朱雀城几次,对有些地方还是有些熟悉的,不知夫人想了解的是哪里?”

    王叶青狭长的双眼微眯,似作追忆道:“我先夫家道中落,在去世以前弃文从商,我依稀记得是在城西的青云街开了一家铺子,维持生计,好像是买时文书籍,有好像是卖文房四宝,我也有些记不清了……”

    说到这儿,王叶青幽幽一叹,竟然显得无比感怀伤心,“那时候夫君未离我们寡妇孤女而去,我成天只知道享福,到了现在,竟是连以前的生计都记不清了。”

    手中澄澈微黄的茶水还在散发着清香的热气,木青一边听一边用手旋转着杯沿,初时不甚在意,倒是在心里觉得对方就算是编的这份功底也是他远远不能及的境界,到得后面认真回思,才发现了一个致命的关键:为什么会是青云街?

    这对母女不简单,特别是这个妇人,木青昨日初见便有所警惕,只是万万没想到才过了一日,就会与自己同行回朱雀城,

    他一开始觉得对方会与自己接下来的任务有关,跟针对万花谷的阴谋有关,可是接触之后,却发现对方似乎并不存在任何敌意,倒是让他少了些戒备。

    只不过现在对方当面又回忆起了青云街,就算再迟钝麻木的人,也该警醒了。

    木青将停止了旋转掌心茶杯,头皮发根有些僵硬发冷地想到:“柳叶书局便在青云街,这也会是一个巧合吗?”他的声音却已经平淡传出,“夫人说的这个地方,在下也曾去过一次,这条青云街上,文房墨宝书籍字画是应有尽有,在朱雀城还是比较出名的。”

    “哦?”王叶青盯着木青的双眼,媚而明亮,端起了身前茶水一饮而尽,才叹道:“那烦请公子说说,这个地方现在是什么样子?”

    木青回忆着自己初到的记忆,随意拣选回应了几句,听得王叶青倒是显得满意,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知道夫人还记得这青云街上有一家书铺吗?”

    王叶青遗憾地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妾身听公子所见,竟像是我自己所见,街也许还是那一条街,但恐怕早已新人换旧人了,公子说的书铺叫什么名字,是一直开了很多年了吗,若果是那样的话,妾身也许还有些印象。”

    木青微微抬颌,望向王叶青时星目微翕道:“好像是叫柳叶书局吧,这个铺子叫这么个名字,听起来倒像是还有分号的样子。”

    王叶青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木青心里稍显遗憾,只听王叶青捂嘴笑道:“这个铺子,我倒还真记得,当年那个掌柜好像是姓陈吧。”

    她的脸上没来由地染上了些许晕红,看得木青一脸诧异,才轻笑着解释道:“早些年,我有次给我丈夫送自己手作的糕点,才到街尾,正经过一家铺子门口时,却从紧闭的木门后跑出来了一人,把我给撞倒了,这人长得挺胖,说话倒是斯斯文文的。”

    “嗯。”王叶青修长结实的手指轻抚胸脯,蹙眉回忆道:“这人扶我起来后,一副色眯眯的样子,还问姑娘芳名,言辞间多轻佻,所以我记忆倒算深刻。”

    木青星目微微睁大,在心里竟然判断不出对方话里的真假,那双狭长魅惑的双眼似乎说话一般,看着你时,像是自然地在说道:“当年啊,就是这样的。”语气里满满的因为往昔有趣回忆被拾起后的感怀和愉悦。

    “倒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趣事……”

    王叶青摇头轻笑道:“那时候的礼教之防哪里像现在这般,世道沉沦,礼教变坏。”

    她见木青有些沉默,于最后突然问道:“妾身记得这间有些奇怪的铺子是因为有一桩趣事,公子能记得,是也有吗?”

    “嗯?”木青平静笑道:“也算趣事吧,还记得那次我附庸风雅跑去逛了一圈,走到街尾时发现周围铺在都开着门,有家铺子半天未见人开门,我还以为是倒闭了,结果走近一看,一块木板竖挂在门边,上边草书“柳叶书局”四个大字,却用楷书另写一行小字在边缘:‘一次只接待一人’。”

    王叶青莞尔笑道:“这倒也是了。”

    木青见王叶青笑得开心,也一脸笑意道:“夫人思乡情切,还是要自己去故地重游一番才好。”

    王叶青给自己添满了茶水,点头道:“谢谢公子提醒,我会的。”

    等木青都离开马车许久之后,车厢里除了新碳煮茶的咕哝声外,便再无半点声音。

    王修微从小在晓红楼学了许多礼仪,煮茶的动作优雅无比,她手指白皙如玉,轻轻将那杯已经冷掉的茶水倒进了茶盘里,缓缓地倒扣了过来。

    王叶青看着女儿的动作,笑问道:“小微,你怎么看?”

    王修微的动作一愣,一般只要阿妈在,她便不会费劲去揣摩观察人心,此时微嘟着嘴,认真想了片刻道:“他很谨慎,一直在试探我们。”

    “嗯,还有呢?”

    “他似乎对阿妈你提起青云街有些敏感。”王修微蹙眉道:“他还发现了阿妈你跟着柳叶书局的关系了么?我现在才发现锦官城已有个柳叶书局。”

    王修微其实已经猜到了些王叶青当年的身份,但对方却始终不曾完全满足她的好奇心。她只能通过平时随意地交谈拼凑一些不算完整的信息,这一次见王叶青蹙眉深思,便忍不住再如以前般问道:“阿妈,你和书局之间到底有些什么关系啊,能不能不再瞒我了。”

    王叶青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望向女儿眼里浓浓的求知欲望,无奈地摇头说道:“你猜到了些什么我不会管,但我不会让你也牵涉进来的。”

    “傻孩子,我也是对你好啊。”

    王修微换了称呼,无奈叹道:“那好吧,那阿妈总能说说你怎么看这个木青的吧。”

    王修为轻轻一笑,言语里似有轻蔑道:“他啊,也许跟你阿妈以前一样嘞。”

第一百一十七章:气盛青牛

    刘朝歌的书房内,凌青竹的声音轻轻响起,刘葳蕤认真聆听时,目光偶尔会往凌青竹身后落去,心中闪过了一些疑惑和猜测。

    “这春神丹能够滋养出无根心火,你若认真配合治疗的话,这副千疮百孔的身体还能多坚持两年。”

    凌青竹临走之前最后一次来到了书房之中,她说话时,便将一个袖珍鼎炉放在了茶几之上。

    这个鼎炉成年人两个拳头大小,通体有洁白寒玉打造,此时都还在冒着淡淡寒气。

    刘葳蕤望向面前一定极为珍贵的东西,连忙问道:“外婆,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凌青竹摇头道:“你爹自己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若他突破了灵生境界,我还可以尝试用秘法,在他心窍中种出一颗心火种子,但现在以他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实现的。”

    凌青竹拍了拍了刘葳蕤的肩膀,安慰道:“这是我目前能够想出来的最好办法了,某些人看淡了生死,不自己爱惜身体,这无根心火只会黯淡得无比之快。”

    刘朝歌望了凌青竹身后那相貌依稀可辨的男人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刘葳蕤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腹轻轻触碰着面前的寒玉丹鼎,她的手指白皙,是如兰花花瓣那般的清雅嫩白,而寒玉丹鼎的白却像是乳酪一般的凝露脂白,两种不同的白相互交织,在其他既然看来,只觉得这世上的洁白的事物不过于此。

    却不曾知道一丝炙热和麻痒瞬间便袭击了刘葳蕤,沿着白皙手指,直冲天灵。

    刘葳蕤水眸微漾间,迷雾散去时,在这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是在茫茫灰色原野之上,雨云压顶,突兀一声春雷落地,劈在一颗孤垂路边的老树身上,而后火焰升起,又被坠下的雨水浇出浓浓白烟,等到这一切结束,层云裂开,天光乍漏,老树上被春雷落下的地方,竟然生出了一颗新芽。

    刘葳蕤黛眉微促,嘤咛一声,摇了摇头,等神思回体,诧异地望向了凌青竹,呐呐道:“刚刚……”

    凌青竹微微一笑,解释道:“春神丹,需要以春雷作丹火。”

    刘葳蕤望向窗外,凌青竹跟随着她的视线摇头笑道:“这春雷可以引自然生发之雷,但更多的还是自己催生,这也是我今天要说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凌青竹一字一句道:“这炼制春神丹的事,总不能一直让外婆来做吧?要知道你外婆难得出来这么久,其实很忙的。”

    刘葳蕤听出了凌青竹的言下之意,道:“外婆是说我也可以来做?”

    凌青竹点头道:“你很聪明,一点就透,许多事情等着你,但首先你得觉醒了你体内的血脉之力,传承下你娘的体质。”

    只要能让父亲的情况越来越好,刘葳蕤便充满了动力,不过她又马上冷静了下来,蹙眉问道:“觉醒必须去西山吗?这春神丹能一直起作用吗?”

    凌青竹清眉一挑,没想到刘葳蕤能这么快找到问题的关键,无奈地摇了摇头,却还是如实说道:“觉醒一事非在禁地不可,我炼制的这一颗春神丹,应该能够让你父亲的心火不再继续暗淡下去,至少能够稳定一到两年的时间,至于之后,春神丹的效果应该会逐次降低。”

    刘葳蕤蹙眉说道:“那只能等我爹境界突破了才行么?”

    刘朝歌对她一直以来都是一副宠溺和蔼的样子,并没有太多展现强硬的时刻,她到现在也不清楚她爹的境界如何,更也没了解过突破灵生境界有多难,只是单纯地担心她爹愿不愿意这么做。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刘朝歌,终于开口,笑道:“怎么,对你爹的天赋不自信吗?”

    “虽然木青那臭小子的天赋确实够高,但你爹这三品剑修也不弱了好吧?”

    “爹!”刘葳蕤摇头咕哝了一声,显得异常严肃地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刘朝歌轻笑出声,望了凌青竹一眼,这才对着刘葳蕤眨了眨眼道:“我以后好好练剑,为破境做准备,小丫头不要想得太多事事担心。”

    刘葳蕤心里愉悦,面色却也显得异常认真,小嘴嘟起道:“那就一言为定,你可不能懈怠偷懒。”

    凌青竹一直听着父女两人的交谈,到了此时眉梢微蹙欲言又止,却也看懂了刚刚望来那一眼中的请求,只好偏过头去。

    不经意间却是心中一痛,只因为这个方向望出去,刚好能透过窗扉看见不远处那亭亭如盖的枇杷树顶,她心里轻叹一声,终是摇头起身道:“那就这样吧,为人父的,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应该要想到你这个女儿。”

    刘朝歌由衷点头道:“最近这些事,多谢岳母了。”

    凌青竹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个春神丹亲手交给你之后,我便要即刻动身回西山境,就不说再见了。”

    刘朝歌也站起身来,在凌青竹的视野中,似依偎在他背后的枇杷远影之下,笑意浅淡送别道:“能得到岳母的认可,是我刘朝歌最开心的事之一,我和幼微就不送母亲你了。”

    “嗯。”凌青竹对着窗外点了点头,“那就此停步,葳蕤你跟我来,我还有些事要说。”

    这条路是早上送别木青的那条路,没想到这么快,刘葳蕤就又要走上一次了。

    她依偎在凌青竹身边,忽觉身后还有一个稳定的脚步声,不觉转头回看,在书房就有的疑惑再次袭来,她稍稍停步,问道:“不知道你跟李牛叔叔是什么关系?”

    身后这人,面貌与李牛极为相似,但个子更高,浑身的肌肉也更加匀称一些,看外貌,年龄应该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刘葳蕤在想是不是李牛叔叔还有一个弟弟,只不过如此重要的一次离别相聚,他怎么会一直待在书房里?

    这个一身葛布的中年汉子,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道:“小姐,对不起,我就是你李牛叔叔。不过,我现在已经恢复本来面目,你可以叫我李青牛。”

    他望向没有回头的凌青竹,说道:“这事还是师母跟你说吧,我是个武夫,说起往事来总不利索。”

    凌青竹边走边说:“若是知道这消失之前便已是一品巅峰的武夫李青牛,就在葳蕤你身边,我应该就不会来了。”

    刘葳蕤呐呐道:“李牛叔叔喊外婆叫做师母?”

    凌青竹叹了口气道:“李青牛是你外公的大弟子,却在西山境消失多年,若不是今天上午他主动找上我,恢复以前的面目,恐怕就算是我偶尔看见了那个李牛,却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李青牛低垂着一双平静如古井的双眼,嗓音醇厚道:“其实小姐的娘,以前,以前便是我的小师妹啊,那时候她就经常让我帮她逃出来玩,没想到最后一次,师妹她竟然不愿回来了。师傅为这事狠狠地收拾了我一顿,叫我闭关突破武夫一品,只有突破了才能自由行动。”

    凌青竹点了点头,“你能通过肌肉来改变身高甚至是血气,是触摸道归真的门槛了吧?”

    李青牛如实回道:“青牛现在是气盛巅峰。”

    凌青竹语气悠悠道:“现在看来,他也不是这么绝情,连我也没想到,他会让你这么一个武道天才,在葳蕤身边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这是我发自内心愿意去做的事情,谁想伤害师妹唯一的骨肉,谁就只能去死。”李青牛望向有些沉默的刘葳蕤,一脸歉意道:“但也许我只能扮演好武师马夫那样的莽夫角色,终究是没能考虑周全。留在小姐身上的‘气盛归一’还是让小姐受了许多皮肉之苦,那些人太弱了,弱得既然没有足够的能力触发这一道纯粹武气。”

    凌青竹牵起刘葳蕤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听到这儿,也是哑然失笑道:“他跟我说了,他临走之前,在你身上留下了一道护住心脉的武夫秘术,叫气盛归一,应该能够抗住超凡阶中期剑修的一剑,但没想到那些害你的人实在太弱,弱得既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触发这一道纯粹武气最基础的反应。”

    刘葳蕤诧异道:“没想到李…青牛叔叔这么厉害。”

    李青牛望着刘葳蕤,就像是望着当年那个在自己面前调皮可爱的小师妹,身份一旦揭露,爱护之情根本不想掩饰道:“小姐你想喊我什么都行,若是叫顺口了,那就还是喊我李牛就好了。”

    凌青竹在一处盛开得更好的牵牛花墙根处站定,“好了,李青牛也会跟张家兄弟俩留下来,与你一起回西山境。”

    “在你照顾你爹,等待他身体好转的这一段时间,你可以先了解一些修行生地常识。”

    “本来我是安排的张家兄弟俩交你这些,但现在看来有更好的选择了,青牛虽然走得是与我们截然不同的纯粹武夫路子,但他作为你外公的大弟子,眼界和见识在西山境可谓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刘葳蕤认真点头,为了父亲为了心上人,她对修行充满了期待。

    凌青竹眼含温柔道:“在晴川关那时,我测出你确实传承了你娘的特殊体质,但这体质的强弱,也跟你在禁地里面觉醒的血脉浓度有关。升龙山脉在冬季难进,寒冷时的气候对觉醒仪式也不利,你可不要拖到半年才来啊。”

    “嗯,那我最快初秋来西上林家吧。”刘葳蕤心里想着一个夏季,应该足够父亲的身体好一些,也足够木青买到一座小院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月下练剑

    夜色如墨,远处篝火人声依旧,木青独自一人走入树林之中。

    银丝月辉铺满了叶隙,像木青他们这个境界的人,目力已经远超常人,他很快便找到了一块隐蔽的平整树根,盘膝坐下,呼吸吐纳。

    他一心二用,将三分灵识外放,离体三尺,大部分心神则沉浸在识海之中,落在了灵胎之上。

    短短几日,木青识海中心的灵胎便越发稳固,轮廓线条清晰,心脏位置的灵胎之心每跳动一次,青光碧色就会沿着周身线条流转一圈再重回心窍,神韵非常,俨然缩小版的木青。

    三品境界便聚成灵胎,还能具备如此神韵,木青自己说出去,如果不被当成一个傻子,那极大可能便会名扬修士世界,受人羡慕嫉妒。

    好在现在除了他自己,唯一知道此事的便只有凌青竹一人。而凌青竹见过了太多天才,相较于木青是先天木源之体,灵胎这件事相对就不那么值得一提了。

    木青此时的感觉很奇妙,灵识本就是自己的意识与真气在感知自然世界时的结合,如今有了量变,依靠灵胎之心聚拢了灵胎,木青竟然觉得像是在意识中有了两个自己,颇有一种观我、观自在的奇妙体验。

    他回想起最开始灵识化形时与现在的不同,心中闪过已过念头,竟然收回了外放的灵识,将自己沉入识海中的心神全都落在灵胎的神庭位置。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在识海中央微微蜷缩,好似母亲腹中的灵胎,现在却换了姿势,与木青在外界打坐的姿势一模一样。

    木青明明是闭目静坐,现在却觉得自己的视线,穿过叶隙,飘上了夜空。

    树叶还在视野里沙沙作响,月色洒了下来,落在树叶之上后,银色与绿色交织,叶片崭新如玉,上面的纹路沟壑就像是玉石大家的雕刻一样,清新生动,好像有人在木青眼前雕刻出了越来越多的玉叶。

    木青打坐的位置与灵胎在识海中的位置慢慢重合重,他的灵识不由自主地向身周扩展,现实中月色好似照进了识海,在他的识海中照出了一个与外界一模一样的世界。

    青光流转的灵胎之心每跳动一次,身周的一花一草一木,甚至是泥土中的蜇虫,都在木青的识海中活了过来,与他的灵识有了奇妙的交互。

    这些花草树木的形状也是一个缩小的模样,不过通通都是青色,除此之外,木青还能看见识海中这些花草树木之中那散发着微光的小点,越是生命气息鲜活的物体,其体内的微光小点就越多。

    在这一刻,木青恍恍然如饮醇酒,自然万界好像在与他述说着它们各自的心情,比如在他膝旁那一株倒伏的野草,体内光点微晃,就正在表达着对于木青把它压着的不满。

    这一切实在太过有趣,沉神静坐后不知自己遁入通灵感悟状态的木青,雀跃间就想试试自己的识海能够囊括多大的现实。

    心念一动,灵识便扩散得越来越快。

    越过树梢,那噼噼啪啪燃烧着的篝火便近了,夜色之中,橙红的火光不断跳跃,幽幽地映照着周围的人脸。

    木青感觉自己与这些人正面对面地做着,他们添着木柴时的倦意,喝酒后的美意,各种各样的表情,都于此时纤毫毕现。

    等到再过片刻之后,识海中便出现了一辆华美高大的马车,好在他对此处保持着一种天然的谨慎,在一股宛如毒蛇出鞘的尖锐灵识刺来之前,他的灵识便已如潮水般退去。

    木青从盘膝静坐中睁开了眼睛,此时神清目明,视野之中,周遭的花草树木也慢慢地恢复了本来面目。

    他偏首往下斜视,竟然真地在膝下发现了一株倒伏着的野草,不由觉得有趣。

    如果这种状态还能再入,以后回到天南沼林,找什么灵草毒虫岂不是方便多了?这还真是为修炼《万毒真经》提供天大的帮助。

    木青心里高兴,不由伸手探向胸膛,拿出了两本样式都极为古朴的书籍。

    刘葳蕤所谓的“人多些也有趣些”,是她对木青一个人孤单的关心,但木青之所以会答应与孙仁这些人同行,其实便是打算一路上不紧不慢的,刚好有时间修习《万毒真经》与《离火剑诀》,量那些人也没胆子敢随意窥视自己。

    没成想还是有了很大的变数,至从白天马车里的那一次相互试探过后,木青接下来的大多数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那对母女的身上。

    灵胎的成形,对他在感知周遭灵气的细微变化有了很大的帮助,以往还有些隔雾看花的地方,现在也慢慢地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木青心中早已多了几分肯定,不管那王夫人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她自己本身就是隐谷中人,那王夫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极有可能是与胡屠夫同等级别的存在,不然不会给他一种淡淡的致命危险感觉。

    最坏的可能便是,她就是阴谋暗杀的发动者,木青心里有了这个最坏的打算,反倒没了再继续遮掩下去的意思,打算勤奋修行,刻苦练剑。

    剑修和毒修,已经不再是木青现在困惑的事情了。灵胎初成之时,凌青竹对他有过一番帮助极大的指教,对方曾告诫过他,他的天赋很高,身上虽然隐有几种高邈道意,但却俱是浑浊不清。言辞中,已经帮他梳理好了以后修行的方向,万万不可舍本逐末,而应分清主次。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木青都打算以剑修的身份行走江湖,而自己的先天木源之体,以及从《万毒真经》修来的手段,便留作自己的胜负手。

    这种战斗方式,其实已经在于耿剑和月九他们的交战中,证明过几次了,如今有了离火剑诀,他的剑修身份就更像那么一回事了。

    书页声微微作响,木青翻开《离火剑诀》后,直接跳到了介绍“离火破灵”这一剑招的书页上面。

    叶韵使用这一剑招的次数最多,木青恰好对这一招的行气路线熟悉,便打算先学会这一招再说。

    纸张应该是用某种兽皮混合着书浆做成的,微微泛黄的书页上面,有木青已经熟悉的行气路线,还有最开始学剑更能契合剑意的持剑动作,文字与图画相互呈现,简单的人身线条在落笔于纸上后,竟然隐隐还有剑意留存。

    木青看得仔细,目光下移,借着浅淡的银色月辉,这才看到页脚处还有许多密密麻麻小巧的字迹。

    这些字迹娟秀小巧,记载的都是修习此招时的体验与感悟,偶尔会心处,便越发跳跃灵秀,应是女子所为。

    月色似乎也被吸引,落在了这些逐渐鲜活起来的字迹之上。木青虚眯着眼,等交织的睫毛也染上月辉后,他的目光便似乎具备了穿越时光空间的能力,依稀看到了当年月下,背靠着大树,正在会心写着练剑感悟的那个女孩儿。

    今夜月色依旧,当年练剑的那个女孩儿看到了吗?

    木青费了天大的决心才从浓浓的负疚与惘然中脱离出来,对于习得离火剑诀的信心空前高涨,倒手提起孙仁那把普通长剑,在月色下练起了剑来。

    豪华高大的马车里,熏香燃烬,王修微铺好了蝉丝薄被,“阿妈,可以睡觉了。”

    王叶青微微蹙起的眉头始终不得舒展,刚刚明明有一股他人的灵识靠近,等她的灵识如蓄力的毒蛇扑咬出去时,那片灵识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竟然连她都再也没能捕捉到那疏忽退去的轨迹。

    “那木青在外面吗?”王叶青问道。

    王修微靠近车架前帘,拉开一条缝隙向篝火处望去,视线认真逡巡片刻,摇头道:“没看到他的身影,记得早些时候他往旁边那处树林走去了。”

    王叶青轻“嗯”了一声,脸上的猜忌更浓,王修微忆起刚刚发生的一幕以及面前之人突然流露出的如毒蛇般的阴冷气息,也紧张了起来,“阿妈,出什么事了吗?”

    王叶青叹了一口气,“这个木青深藏不露,有些危险啊。”

    虽然实力在这儿,但王叶青其实如同胡屠夫一般,被监视被排斥于权力多年,早已是隐谷的边缘人物。

    隐谷的许多信息与动向并不会向她传达,她也不想花这个心思去了解。所以除了厨子来锦官城一事,她还多少有些主动性外,其它的事情,比如现在已然成为隐谷刺客新星的木青,她却从来没有听说和了解过。

    昨日初见时,王叶青只把对方当做西山林家的供奉客卿,但有了今日白天那番她更占便宜的试探过后,她隐隐在对方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以隐匿袭杀成名的天榜竹叶青,养成了一种对于气味的本能直觉,虽然木青自认为掩藏得极好,但还是被她发现了一提起青云街后对方那种身体上的僵硬谨慎,而后散发出来的,有天南沼林的潮湿腐朽气息,还有生冷的刀锋血腥气气,毫无道理的,她判断除了木青是她的同类才对。

    所以现在,在越来越警惕的心中,她的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最坏的打算:这个木青可能是掌律一脉隐杀之中的密级杀手,看似巧合的两次相遇,其实是于浑水之中,针对她的阴谋。

第一百一十九章:蜀乐难进

    “前面这座城过了,就是晴川关吗?”

    “这座城后面还有一条宽阔的月涌江,月涌江后面还有星垂大森林,如果顺利,也许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到晴川关。”

    “听我娘说,晴川关峡谷风景奇绝,那我提前与木青弟弟说好,明日要在晴川关那边歇上半天,不打扰吧。”

    相互的猜忌并没有发酵出什么阴谋暗杀,相反的,连着几天,木青和王叶青母女相处得越发礼貌克制,一行人已经相安无事地走到了晴川州边界处。

    听到对方主动提出要在晴川关歇半天,木青本来也有此意,压下心头适时翻起的疑惑,抬头望向晴川关方向的天空,点头笑道:“接下来这几天应该都是晴天,想来晴川关的景色不至于让修微姐姐和王夫人失望。”

    “那就多谢了。”王修微在马背上微微侧首,悄悄打量着身旁这个彬彬有礼的男人侧颜,剑眉星目,清风朗玉,恍若神明下凡,她实难把王叶青对其评价的“危险”和“深藏不露”放在对方身上。

    快速退去青涩后,木青整个人显得成熟了许多,王修微从侧面望来,他

    “看起来你对晴川关的景色记忆犹新啊,能说说么?”

    草堂一梦后,木青便快速褪去了青涩,整个人显得成素稳重了许多。他听到王修微的问话,心中马上忆起了刘葳蕤当时怎么介绍的,却是摇头笑道:“第一眼看去只让人心生震撼,我词穷,不出来到底怎么好看。”

    两人骑马并行,近距离看去,王修微露在面纱外的眉眼,少了许多黛粉修饰,浓妆终归淡抹,清丽脱俗,不知比初见时好看了多少倍。

    “还是保持些距离好。”木青心里想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他岂是见一个喜欢一个的花心之人?

    何况梦里出现过的那些面孔便足够让他惘然不知所措了,他实在不想再惹上丝毫桃色绯闻。

    王修微感觉到了木青态度上细微变化,心中不由微微发笑,她待人接物之间自觉天然,但偶尔一些无心语气倒还是留有在晓红楼耳濡目染的诱惑意味,不过这木青这么谨慎,心中关于木青买胭脂时的花心形象淡了几分。

    近三十人的队伍慢慢靠近了城门,孙仁正在最前面与拦住队伍的军士交涉。

    知道今日不用继续吃着生硬干粮,王修微的心中轻快了些,一双左顾右盼的眸子熠熠生辉,带着好奇认真打量着身周景色,却不由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刚刚没注意看,此时离这座叫“蜀乐”的城池近了,才发现城门墙根处,竟是簇拥好些百姓。

    这些人大都衣衫褴褛,脸有彩色,更有甚者行若枯骨,蜷缩在墙根处,一抽一抽地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

    王修微是从昨日才离开车厢骑上马背的,沿路所见,多时一些青苗不接无人打理的田野,没想到在边境处竟然会有这么多的难民。

    木青抬头眯着眼睛,之前商队过这座城池未做停留,但木青还是记得城门处没这么多难民,显然这些都是近几日才发生簇拥在此处的。

    他发现孙仁涨红着一张脸,似乎进城并不顺利,往一旁喊道:“小武陵,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暂时不要节外生枝。”

    小武陵凑上前去听了半天,没有出声,不过半盏茶便一脸愤怒地跑了回来,“公子,他们这是敲诈,说什么锦官城逃犯流窜到这边来了,他们新上任的城主有令,凡是想通过蜀乐城去往晴川关,不论身份,除了要验明身份外,还得按人头计算,每人上交十两银子充足保证。”

    “每人十两银子?这么心黑。”

    木青还没出声,王修微听后直接翘起了眉头。

    木青现在身上的财物不少,在卢飞那里得了四十几两金子,如若再算上刘葳蕤给他的那一盒几十片金叶,折算成官铸金子,加起来至少得有五百两金子。

    木青心算了一番,向王修微问道:“一人十两银子,岂不是一人一金才能进城,确实贵了些。”

    王修微连忙摇头,“现在金贵银贱,若都是官铸,一两金应该可以换到十四两银了。”

    她想起木青买胭脂时的阔绰,不由苦笑道:“就算要不到一人一金的地步,但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道理,我前几日卖你那么多东西,还都是最好的也不过才几金,我算是知道这城门口为何会簇拥起这么多难民了。”

    木青向武陵问道:“你说他们新上任了个城主?”

    小武陵点头道:“对,听周围那些百姓骂道,好像这城主还把以前那个城主给抄家了,用的罪名就是包庇逃犯。”

    木青不动声色问道:“那逃犯被抓住了吗?”

    小武陵为难道:“那些人都是被堵在城门口进不去的百姓,只是听说了些风声,要不我再去问问。”

    木青明白自己有些着相了,摇头道:“算了,还是先进成再说吧,这几日大家都在外露风餐露宿的,先进去吃口热的再说。”

    小武陵眼睛瞪圆道:“可是进去得要十两银子啊,我攒了这么久全副身家才四两七钱,根本不够的。”

    木青摇头笑道:“你那点钱还是留给你妹妹买身新衣服吧,我帮你出了便是。”

    木青在心里数了数人数,便在小武陵瞪得大大的眼里,从系在身前马鞍上的包袱里掏出了了二十七金子。

    王修微也愣住了,“你还真给呀?”

    木青点了点头,却是先将金子递给了王修微,说道:“就按十比一换成银子给他们吧,你们此了回乡,应该带了这么多银子吧。”

    王修微认真打量着木青脸色,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对于进城表现得如此热切,摇头道:“武陵和孙大哥也担负着护送我和娘亲,就算要给,也不能你来。”

    到了最后,王修微也只取走了十两金子,木青和她在后面把银子交给小武陵拿着,才骑着马,慢慢渡到了孙仁身边。

    本来还在与孙仁扯皮的一个胖子,见木青他们上来了,以眼色示意身旁下属,立马围了过来。

    这个胖子明显是个头目,甲衣厚实鲜亮许多,不过他那肥胖的身材套在甲衣里,连一丝威武之气也没有,只剩下了走动时四肢摩擦“哐吱”作响的滑稽感。

    他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几日作为此处城门的最高将领,没少身先士卒带领着手下捞偏门,比拦路做贼,吆喝着留下买路财的土匪还要土匪。

    十几人不过片刻就将木青他们围了起来,他有些微气喘地抬头望着身前大马,午时的阳光正正落下,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才将几人看清,凶恶地吼道:“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到城门就得下马的道理吗?”

    他疾言厉色,越想越气,本来心里已经打算叫手下不问缘由把这几人拖下来打一顿再说,视线游移间,却又被王修微那即使蒙着面纱依然不似凡俗的仙女气质给深深吸引住了。

    木青见马前的这个胖子不知收敛,视线一直在身旁女子曼妙曲线上逡巡,毫不掩饰视线里的那份淫邪淫邪以为,轻拍马腹,再向前几步,逼得这胖子只好躲避,而他刚好将王修微挡在了身后。

    “叫你们下马。还敢如此放肆,是想死吗?”

    胖子身后的那些喽啰通通涨红了一张脸,拔刀出鞘,顿生主辱臣死的屈辱感,似乎只要胖子一声令下,便要跳起来砍木青一刀。

    木青一身白衣,无风翩然,他没有再意马下这些色厉内荏的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穿着笨重甲衣不断后退的胖子,顿觉吓唬这种人实在无趣,冷漠问道:“不是一人十两银子吗?我们给你送钱,你不要?”

    胖子一双眼珠子藏在差不多快合在一起的眼缝中滴溜溜乱转,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就差那么一点就会死了,肥厚的嘴唇到到现在还在颤抖,等有人扶着他,这才嗫懦着出声道:“要,怎么不要。”

    他早就看出了孙仁和木青是一伙的,扯皮这么久本就是想宰木青这些人一顿,遗憾的是他敛财的眼光不错,却没有孙仁那般对生死的敏感,木青才把锁定他的气机撤回,他大声喝道:“不过现在不是十两银子了,一人一两金子了。”

    他声音越说越快,声调也越来越高,似乎这样才能发泄刚刚的狼狈郁闷,衬托出自己的气势,“另外,你们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百姓,我怀疑你们是那个山窝窝里的山贼,所以都得要在这里搜身才能过。”

    他发现自己看不到刚刚那个仙女了,有些贪婪地伸长脖子往木青身后望去,怪笑道:“男的就在此处脱干净搜身,女的嘛,可以在旁边的棚子里,也要脱干净。嗯,让我来。”

    说到这里,那些簇拥着胖子的军士都是会心一笑,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下贱的笑声。

    木青剑眉一扬,听到这里心里不怎么生气,反倒有些纳闷,为啥对孙仁很好使的死亡威胁,面前这个胖子还就不在意了呢?

    他想到身后的女人,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冷漠说道:“你肆意揽财就算了,还言语轻佻,你们城主知道吗?”

    那些人见木青摇头,还以为他会愤怒地骂出什么话来,没想到等半天就是这般轻飘飘的言语,一愣之后,俱是一阵讥讽大笑。

    “乳臭未干的矛头小子,知道我们大人的女儿正是城主的宠妾吗?”

    “还想拿城主来压人,真是好笑。”

    木青一双剑眉缓缓舒展,也跟着微微一笑,问道:“真有这么好笑吗?”

    那胖子听着手下的恭维,面有得意,转首四顾,却只见到那些面有菜色的难民,正在对着这边指指点点,他看着依然端坐在马上的木青,脸色越发不爽,高声喝道:“不按我说的做,你们休想进蜀乐城。”

    “而你小子,不给老子跪下,休想进蜀乐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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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7517/ 第一时间欣赏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 作者:春水煮茶所写的《白日下的刺客》为转载作品,白日下的刺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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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下的刺客介绍:
修行是为了什么?
在他六岁被抓去隐谷后就有了答案。
作为一名刺客,他学的是杀人技,爱,就爱得彻底,恨,就恨得凛冽。
恣意行事,无愧本心!白日下的刺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白日下的刺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白日下的刺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