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 洛樱之死（3）
众人齐齐望向山峰之上的百姓，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不说话便是呆滞，一说话又消极无比。
“或许可以不让他们举家迁移，屠止山山麓一带地势平坦，倒是一个新建家园的好地方，况且这里与他们原本生活之处很接近，也算是一种便利。”出海打鱼的渔人仍就可以在海浪里驰骋，经商之人依旧做些小买卖，南宫昭雪这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不错不错。”关逸听后，投来赞赏的目光。
“我会尽快回宫，与大臣们商量重建一事，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百姓的生存危机。”看着那些痛苦的子民，南宫昭雪心里也很不好受。
“皇上，皇上在看我们呢！”山上的人虽神情恍惚，但视力倒没什么问题。
“皇上…”一行人又振作起来，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高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喊了两遍，又高呼，“多谢皇上体恤……”
“全都起来吧，这次你们受苦了，你们放心，食物很快会运送过来，家园也会尽快重建，大家不要再忧心了。”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一个个不停地磕着头，似乎唯有这样才能表明自己的感激和忠诚。
洛渊和谢戎都在清点自己的部队，查看人员伤亡状况。
忽然，洛渊胸口一阵刺痛，心口上的阴霾一下侵占了他所有思考，他感到自己快窒息了，“呼呼……”便大口大口吸着气。
“将军，你怎么了，你没事吧？”面前的士兵走上来扶着他，问候声吸引了艾浅的注意。
“表哥，你怎么了？”她心一紧，小跑步过去了。
“你刚刚出招太快了，现在是不是喘不上气了？快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她轻轻捋着他的背，想给他顺顺气。
“不……”洛渊却伸手阻拦了，“阿樱，阿樱出事了…快！阿樱出事了！”他整个人暴躁起来，面色阴郁到极致。
“什么？怎么可能？”艾浅恍惚了。
“阿樱她没了，我原本一直可以感应到她的存在，但是现在……全都是空的！我什么也感受不到了。”他急促地呼气，似乎要将神迹大陆所有的空气都吸完。
“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是弄错了，就在不久前，我还跟她说话了，我还叮嘱她一定要小心。”艾浅一直摇着头，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
萧三娘和南宫昭雪都过来了，看见艾浅一副魔怔的样子，都紧张起来。
“我马上去找她，她肯定就在玄虚宫待着，她绝对不会出事的……”艾浅大跨步走了，头也不回。
“小浅，小浅，你去哪里…”萧三娘有些急了，她想叫住她，但她直接闪身，消失在了所有人面前。
她用了遁形术，她必须要尽快赶到玄虚宫，她相信那一切只是表哥的错觉，他肯定是太疲倦了，所以精神出了些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南宫昭雪也发觉了事件的严重性，他直冲到洛渊面前。
听见他呓语般：“我的阿樱，我的妹妹……”
“阿樱出事了？”他和萧三娘四目相对，皆是深深的忧虑。
“我的阿樱，我的阿樱一定不会有事的。”艾浅一边喘气一边念叨，她停在了风竹小斋的大门口，但是守门的侍卫却告诉她，姬绝尘并没有回来。
“难道他们在半路遭受了什么？”她猛拍自己的脑门，后悔自己没有沿路寻找，而是莽撞地直冲上门。
她又退回去，沿着山路往下走，天空突然炸开极其炫白的光圈，前方有人在打斗。
她腾跃着飞向了半空，直奔而去。
而这边，白蘅已经倒在了地上，她嘴角流着血，飞扬的墨发黏在了上面，显得极其狼狈。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打不过你，哼！”她似乎有几分落寞。
“自古邪不胜正，你入了歪门邪道，失了天理，自然注定了结局。”青芜腾空而立，静若潭水的眼膜难得出现了一抹憎恨。
“哈哈哈……邪不胜正？不不不，应该是自古成王败寇，我不过输给了你，若是今天我打赢了你，那我便能成为正义。”白蘅执念深重，立马辩解道。
“你如此执迷不悟，做师兄的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就送你最后一程吧。”青芜每次念及同门情谊，多次对她的手段视若无睹，是时候该终结这一切了。
“哈哈哈，送我一程？究竟是谁送谁还说不定呢！哈哈哈……”白蘅突然狂笑起来，她的面颊狰狞无比，黑色纹路全都闪耀着金光，斑斑驳驳，一种撕裂感逐渐清晰起来，似乎有什么在破壳而出。
“砰！”一声刺耳的爆裂声，白蘅的身体炸裂开来，衣服的碎片散落一地，白色的浓烟短暂地混淆了视线，等浓烟散去，目光所及便是一只巨大的黑蛊，它如同变异了的蜘蛛，獠牙大张，丑陋至极。
“你以为我当真会输给你？”机械般木讷的声音响起，那是变异后的白蘅在说话。
“你…你居然…”青芜气愤不已，她一个修仙之人，竟然愿意和蛊虫签订协议。
“怕了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黑蛊一晃一晃朝他逼去，在她身后，还有无数微不可见的小蛊虫，它们可以轻易咬破人类的皮肤，吸干他们的血，吃净他们的肉。
“金蛊，去！”缓过神来的安曦和看见那般耀武扬威的黑蛊，气愤不已，又想到就是那个恶毒的妇人杀害了洛樱，便没有丝毫犹豫，她召唤出金蛊，身形威猛的蛊虫全身闪耀着金光，冲着黑蛊张开了大口。
没等黑蛊反应过来，它便被直直吸入它口中，一阵清脆的咬和声，它被咬成渣渣吞入腹中了，身后拖带的小骨蛊虫一瞬间灰飞烟灭。
“什么喽啰，也敢在金蛊面前显摆。”安曦和清冽开口，整张脸冷漠至极，浅浅的泪痕隐隐可见。
“姑娘，你……”青芜这才把视线投到她身上。
“老头儿，快点救你的徒儿吧，他快死了。”
288 洛樱之死（4）
安曦和怀抱着洛樱，不再说话了，她身体有些颤抖，深深的自责笼罩了她。
她突然发现是自己害死了洛樱，还有那么多玄虚宫弟子。在与海蛇对峙的最初，她试着让金蛊召唤附近的蛊虫，这或许影响到了白蘅体内的蛊，它们过度地躁动了，白蘅控制不了它们，反而被它们的嗜血性控制。
因此她才会这么躁动不安，不然，她一个好好的宫主，断不可能毫不遮掩地杀害这么多族人。
青芜俯下身去，探听姬绝尘的呼吸，眉心的褶皱加深了，一晃眼儿，他这才瞧清了安曦和怀里的女人，“这…这不是…洛……”她一时想不起名字，“她这是怎么了？”
“她走了。”安曦和望了他一眼，有些怅惘。
“怎么会？不可能……”青芜记得这个女子是海族人，生命力应该很旺盛。他伸出手给她把脉，一触及她冰冷的手腕，面色就更加凝重了，人确实已经走了。
“这…是白蘅干的？”
“你觉得呢？”安曦和不想多言，她心乱如麻，在混沌中，还在思考要以怎样的方式将此事告诉艾浅。
“曦和！”一声急切的呼唤，她大惊，扭过头去，便看见着急赶来的艾浅。
“小浅，我……”她面色慌乱，忽然觉得手里的触感不真实了，她低下头去，发现洛樱的身体正在渐渐透明。
“阿樱，阿樱……”她呆呆看着，难以置信。
艾浅翻身落到了地面，她脚步有些迟缓，她怕，她怕看到那副场景，但一切似乎已是注定了。
“小浅，小浅，阿樱这是怎么了？她马上就要消失了……”安曦和紧张地叫出声。
“什么！”艾浅知道自己必须要面对，她小跑两步，到了她们面前。
“阿樱…”她已经握不住她的手了，“不可以…阿樱，你回来！”她整个人扑了上去，下巴狠狠磕在了安曦和的手臂上，没有了，她的实体消散了…艾浅再也无法感受到她的体温。
“阿樱，你为什么抛下我走了…你太残忍了。”她凝视着她逐渐模糊的面容，觉得太过虚幻。
大脑中掠过无数和她在一起的画面。她们一起在大海里畅游，一起去看人间春天的第一场花海，一起在断情崖畅想未来，一起……
眨眼间，洛樱的面容快要消失殆尽了，艾浅无比恍惚，她分不清想象和现实了。
“曦和，曦和，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对不对？”她揉了揉眼睛，透过洛樱缥缈的身体都能看见地下被压弯的杂草了。
“一定是我眼睛出了问题！”她甚至想用手去戳自己的眼，安曦和一下抓住了她的手。
“小浅，你没有看错，阿樱她走了，她正在慢慢消失，她要去天堂了…”她小声说着，嗓子喑哑无比。
“不，不不…”艾浅一双眸子睁得老大了，她猛烈摇晃着头，一连串的泪水如同散落的珍珠般，流淌过面颊，凌乱地掉落到衣襟里了。
“小浅…”安曦和不想说一些毫无作用的安慰话语，她只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便不言语了，她好好陪着她就好。
“阿樱，我的阿樱……”艾浅呓语着，一双手胡乱地摸来摸去，还想最后再触及她的温热，然而洛樱完完全全消失在了她面前。
“不要！阿樱……”她颓唐地瘫坐在地上，圆睁的眸子渐渐猩红起来，胸口处又是密密麻麻的疼痛，她握紧了拳头，所有悲愤似乎都转换成了不可名状的仇恨。
“凭什么！凭什么要让她死！”她对着瓦灰的天大吼，眸子越发红了，红瞳闪烁着血腥的光芒，安曦和感觉有几分陌生。
“小浅……”她注视着她，轻唤了一声，然而艾浅并未看向她。
玄虚宫的弟子正沿着山路而下，一串的白线从山脊线蔓延下来，很是惹人注目，自从接到青芜的消息后，他们便马不停蹄往下赶，因为一些四散的传言，个个诚惶诚恐。
“参见太师。”一大群白豆腐整整齐齐跪在了青芜面前。
“除了你们两个人留下，其他的人全部去清陵县，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你们两个把你们的师父抬回玄虚宫。”
姬绝尘的内伤虽然紧要，但并不至于丢了性命，青芜倒不是太心急，可眼前这两个女孩儿让他有些忧心。
死去的洛樱更是让他不好受。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她和姬绝尘之间交往过密。他也多次警告过姬绝尘，让他不要和她走得太近。他一向是不喜欢海族人的，从他的师兄被龙鱼族公主勾去心魂后，他对海里的一切都极为排斥。
玄虚宫有很多清规戒律，一直以来他都喜欢在规则之内做事，他不希望有任何人忤逆他。在他心中，姬绝尘就是他的后继者，他绝不允许他因为情感纠葛受到影响，因此他不能让他有任何爱情。
可现在这个姑娘死了，他却开心不起来，他甚至有些后悔了，他当初是不是不该如此决绝地阻止他们。
“曦和，是谁动的她？是他还是他们？”艾浅说话带着几分冷气，她站起身来，望着面前的人。
“小浅，你怎么了？”一股陌生的气息萦绕在她们周围，安曦和发觉很不对劲。
“告诉我，是谁动了洛樱。”艾浅却不回复她的话，而是执着于一个答案。
“不是他们，那个人我已经杀死了，是一个炼蛊术的老巫婆。”安曦和虽觉怪异，但还是老实回答了。
“已经死了？”她显然有些不高兴。
“是的，我让金蛊把她整个人咬碎了，吞进肚子里了。”安曦和语气里带着骄傲。
“那我……总得找人报仇…”艾浅没有夸赞她，又把视线放到了那群白豆腐身上，他们正向海岸奔去，想要乘船赶到清陵县。
“你…你怎么了？该杀的人都已经杀了，你还找谁报仇？”安曦和一头雾水，想想后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所以有些魔怔了，“小浅，我们先回去吧……”
她觉得有了大家的陪伴，艾浅或许会好过一点。
289 再次发作
艾浅独自向着那群人走去。
“小浅…”安曦和想拉住她，却被她一下甩开了。
“去死吧！”她加快了步伐，手中凝聚起一个黑紫的光球，“所有自命正义的人都给我死！”她大吼，眨眼间逼到了那群人面前。
“去死，小不点们！”她鬼魅一笑，将手中的光球推了出去。
“艾浅，你干什么！”安曦和看不太明白，直到她使出招数，她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光球并没有落到白豆腐身上，因为青芜闪了过来，接下了这一个光球。
“大胆妖女！”青芜板正了面容，一身正气地直视她那张妖冶的脸。
“妖女吗？我很喜欢这个称谓。”艾浅并不在意，她两只手都萦绕着淡淡的黑气，移步朝他冲了过去，两人厮打起来。
四散的光晕波及了两旁法术低微的人，他们颤颤巍巍，相继倒在了地上。
“小浅，小心…”安曦和虽困惑不已，但还是下意识维护艾浅。
……
“老头儿，你算什么东西？”没过多久，艾浅一把捏住了青芜的脖颈。
“妖女，要杀要剐随你便，不要废话。”青芜倒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哈哈哈…你看你还急了。”她一下加大力道，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如同一条上了勾的鱼，垂死挣扎，但那是身体的应激反应，他绝不求饶。
“艾浅，你在干什么！”突然，一阵咆哮声响起，她转过头去，金光符印便贴到了她的胸前。眩晕感袭来，她松开了手，跌落到关逸的怀里。
第二天。
艾浅惊醒了，她一下坐起身来，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格铺满了她的床，亮堂得有些不真实，温暖得令她恍惚。
“这是哪里？”她四处张望，疑心这里是翠红楼，但是一想，整个清陵县都被海水摧毁了，哪里还有什么翠红楼？
“那这里是…风竹小斋！”她惊了，远处竹林阴翳，小桥流水，还是从前那般景象…等等！她似乎想起来了，她回忆起从前的事了…
来不及半刻的高兴，她整颗心又被悲伤填满了，“阿樱…阿樱……”她念叨几声，快速下了床。她要去问清楚，她的阿樱到底是怎么走的，她必须要给她报仇，还有她的表哥现在怎么样了，她肯定也非常伤心。
她走到门边，本想一下推开门，却无比惊讶地发现，门从外面锁了。
“怎么回事？”她又推了几次，可以听见铜锁的摩擦声，但是根本打不开门。
“为什么要把我锁起来？”她有些不解，“就这也能困住我吗？”她闭上眼，再睁开眼便到屋外了。
这里果然是风竹小斋，但是整个院落里没有一个人。故意把她锁起来，却连看守都不给她配一个……我有这么弱吗？艾浅有些想笑，但是嘴角的弧度却一直弯不上去。
一直往主殿走，终于听见些人声了，须臾，成群结队的弟子从大殿外散开，他们似乎刚刚进行过训诫。
艾浅加快了步伐，赶过去时，刚好瞧见萧三娘跨入了大殿，她本想打声招呼，可是门外守着的二人却一下把大门关上了。
“嗯？有什么秘密？”她绕了一圈，蹑手蹑脚地躲在墙角偷听。
……
一个人孤寂地回到了房间，她觉得无所事事，往后的生命该以怎样的形式虚度呢？她还得仔细想想，又或是根本轮不着她想了。
“咚咚…”有人在解锁。
她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继续装睡，还是把进来的人一拳打晕了省事。
门打开了，她仍旧别扭地坐在床上。
“你醒了？”进来的人是南宫昭雪，他微微吃惊。
“刚醒，你们把门锁了？”她故意问他，似乎自己并不确定。
“呃……”他犹豫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那个不懂事的弟子锁起来的。”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哈…”艾浅不去追问，往里面坐了一些，熟练地蜷曲双腿，将下巴磕在了膝头，睁着大眼睛打量他。
“找我有什么事？”她散漫地眨眨眼，看透一切的神情。
“你愿意跟我去皇宫吗？”南宫昭雪郑重其事地开口，艾浅一下直起了身子，怪异地瞧着他，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做我的皇后好不好？”看她没有半点反应，他又说道，语气温柔无比，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没兴趣，我不喜欢过一板一眼的生活，你难道不知道吗？”她故意加大了音量，愠怒一般。
“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限制你做任何事情，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就好。”南宫昭雪牵起她的手，深情款款：“你负责你喜欢的一切，我负责保护你就好。”
她却将他的手甩开了，“那我做不做你的皇后又有什么区别呢？”
“有！有区别，成为我的皇后，做我的女人，我们可以……”他已经开始憧憬未来，艾浅蹙起眉头，隐隐显出不耐烦。
“你知道这些很不切实际，不是吗？”她打断了他，也惊醒了他所有幻想。
“为什么不切实际，只要我愿意，你也愿意，一切不是很简单吗？”艾浅需要做的只是点一个头，剩下的他可以全盘负责，她只要美美地做他的新娘就好。
“我不愿意，我很抱歉，现在我对这些事提不起半分兴趣，我厌倦了陆地的生活，我想回海里了。”她很冷漠，说的话也很决绝。
“小浅，你…”南宫昭雪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他也无语了。
过了一会，他语气又低落下去，“如果是因为海里那件事我惹你不高兴了，我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不要生我的气了。”
“不是因为那件事，我们之间本就不可能，不是吗？别说了，你大可不用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你走吧！”她专注看着木板上稀碎的光影，就是不看他。
“你今天真的过分了…”南宫昭雪隐忍着情感，往外出了一大口气，不再多说什么，推门出去了。
直达关门声响起，艾浅才抬起头。
290 去皇宫
一切记忆都恢复了，她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她记起了和南宫昭雪之间的所有事。他们一起在无境之涯搜寻法器，一起在迷离林观赏美景，他教她骑马，他把疾雨剑送给她，他说他一直很想念一个人，而她现在知道了，那个人就是她。
现在让她回忆起这些，无异于是另一种打击。在她心中，唯有深情不可辜负，可若是注定没有结果，那应该也不算辜负吧，她这般安慰自己。
门又被推开了，萧三娘走了进来。
“听皇上说你醒过来了，感觉还好吗？”她浅笑盈盈，无论什么时候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
“都好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艾浅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抬起头来。
“阿萧姐姐，我……”还能活多久？剩下的话她不敢可出口。
“嗯？小浅，你想说什么？”她坐到了她身旁，握住了她的两只手，严严实实的温暖包裹了她，她好受了一些。
“小浅，有什么事都可以给姐姐说，不要在心里憋着，我希望你一直都开开心心的。”她伸出手，抚平了她微卷的鬓角。
“我知道…”能说的她都会跟她说，剩下的说不说或许都没什么影响，“阿萧姐姐，我想和表哥一起回到海里，振兴龙鱼族不能全靠他一个人，阿樱走了，我就是他的亲妹妹。”
她确实有点怀念被海水包围的感觉，怀念那些色彩斑斓的礁石和飘荡的金光海藻。
“小浅，你仔细想过了吗？你真的要抛下陆地上所有人，去海里生活？”萧三娘不安起来，“如果是因为你和昭雪有了一些矛盾，你就做了这个决定的话，那或许不太理智……”她尽量说得委婉。
“姐姐，不是因为他，我是海族人，我本来就该回到海里，不是吗？这该是我的归属！”她面目平静，似乎已经看透了生死。
“话也不能这么说，现在我早已把自己看做人类，你若是觉得待在人间更好，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我想洛渊绝不会要求你做什么。”萧三娘还在劝导，她不懂她为何忽然就要回海里，而且如此决绝。
“你若是一直留在陆地，即便不考虑昭雪，也还可以和我聊聊天，与曦和一起游街，替她找夫婿，还可以让关逸教你打猎，陪你喝酒，何乐而不为呢？”
萧三娘勾勒的日子闲适而美好，正是艾浅所向往的，她心动无比，可越是心动，她的心就越痛。
“可是那样的日子屈指可数了…”艾浅怔怔望着她，目光呆滞。
“什么？”她的话语带着哽咽，萧三娘没有听清，但能感觉到是很悲伤的事。
“我说…那样的日子…屈指可数…”艾浅颓丧地低下头，豆大的泪珠恰好落在了她手背上，那温热显得如此突兀。
“呜呜……”她抽搐两声，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平生经历的所有磨难，她以为这些磨难的终点是幸福，却没想到竟是死亡。
她不过二十来岁，在十年的苟延残喘和颠沛流离后，只剩下了死亡，多么不公的命运，多么残酷的老天。纵然她很坚韧，也难免不落几滴泪。
“小浅，你…”萧三娘眉头蹙了起来，她葱段般的细指掩住了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口，“你都知道了？”
她本以为此事可以瞒过去，毕竟就在刚刚，他们还一起商量如何隐瞒她，不料这么快她就自己猜测出来了。
“我都…知道了！”她有些哽咽，但还是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留在陆地上会害了你们，我不想这样，我不得不走。”她又抽噎一声，别过脸去，用宽大的袖子抹掉了脸上所有泪水。
“小浅，没有人这么想，没有人会觉得你的存在是一种威胁。”她知道她深深地自责了，连忙安慰。
“只要你的情绪维持在一定水平之内，不要过度暴躁，她是不会轻易出来的，你也不会对我们产生不好的影响。”萧三娘这才明白了她的顾虑，她轻轻抚摸她湿润的面颊，“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呜呜……”艾浅拥入她的怀里，放肆哭了起来，她早就想这么大哭一场了。
“哭吧，哭吧，哭过了就好了…”萧三娘柔声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
“阿萧姐姐，她已经占领我的身体那么多次了，我根本无力抵抗，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还有多少时日……”似乎将所有的泪水都哭尽了，她这才冷静下来，开始考虑自己的处境。
“她是邪恶的欲望，只会在你有邪恶的念头时才出现，小浅，你若是一辈子开开心心，她便一辈子控制不了你。”这几天艾浅经历的噩耗太多了，她才一次又一次上了她的身。
“真的吗？”若是因为她的心情，那似乎……
“唉……”她长叹一声，“那我还是要走，我有些时候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若是再遇到类似的事，她想她还是会发怒的。
而那家伙若是经常上她的身，过不了多久便会完全占有她的身体，原始的邪念会不断发酵膨胀，最终成为一个足以威胁神迹大陆的邪恶体。
“不！不可以走！”门被突然推开了，南宫昭雪大跨步走了进来，“我不让你走，跟我回皇宫吧！相信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一定不会让你生气。”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去，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凝视着她泛白的面容。
“小浅，待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不会给那个恶魔出现的机会。”
他本以为刚才是她故意苛求他，很是生气，独自想了一会儿，又觉得阿樱走了，她肯定很伤心，自己不应跟她置气，于是又急忙赶回来，这才发现原来是她已经知晓了那件事。
“昭雪，我…”艾浅不敢注视他的眼眸，那样的深情和真挚会让她受不了。
“你什么事情都不要担心，一切让我来做就好，不做我的皇后也没关系，来我身边好吗？”他握紧了她的手，整个人微微颤抖着，他很紧张。
291 去皇宫（2）
“可是我…”艾浅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他这么真诚，更加让她不安，她害怕把厄运带去灜朝，带向他。
“小浅，别想这么多，好吗？我们一起过好当下。”南宫昭雪轻声细语，并不刻意催促她。
“小浅，你若是想去皇宫看看，便去吧，若是不满意了，就回来找我。”萧三娘相信他，他一定会对她很好。
“到我身边来吧！小浅……”他轻声唤着她的名。
“那…好！”艾浅眉梢一扬，犹豫很久后答应了。
“太好了，太好了！”南宫昭雪激动不已，一下抱起她在房间里转圈，头都昏了也不停下来。
第二天，艾浅跟着洛渊回了一次龙鱼族新建的行宫。
两人站在洛樱的墓碑旁。
“表哥，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跟我联系，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妹妹，好不好？”艾浅郑重其事地说。
“好，偶尔回来看看吧，她会很想你的…”洛渊凝视着墨玉墓碑，心情有些沉重。
“一定会的。”该走了，艾浅眺望行宫的入口，突然想起来什么，“表哥，如果艾衡来找茬，你一定要告诉我，让我来解决。”
如今海蛇族已经灭亡，她相信凌然没有这方面的野心，需要考虑的便是海巫族，“还有，小心人鱼族。”那个叫苏媚兮的女人她不敢全信，万一她就是第二个孟无忧呢！
“好，若是他真的出兵了，我会告诉你的。”此事洛渊也想过，他也是在赌，赌艾衡的态度。
“那我就先走了，珍重。”艾浅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转身离去了。
海底世界广阔无边，比起神迹大陆还要更为深远，艾浅自由地翱翔在海域中，不受任何束缚，心中也没有任何羁绊。
她什么也不去想，把自己当做一颗无忧无虑的海草，身体在海中浮沉，她缓缓闭上眼，想要好好享受海水的包裹，这是她所眷恋的温度和触感。
“艾浅！”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无比陌生的声音。
她一下警惕起来，退出去老远，睁开了眼，“谁？”
面前是一个魁梧男人的背影，黑色的斗篷自然舒展开来，一双大手背负在身，透着冷峻。
他转过身来，“似乎很多年没见过你了。”
“是你！”艾浅冷哼一声，“怎么？孟无忧死了，你要来找我报仇吗？”她一点不畏惧，瞳孔中满是不屑和愤怒。
“当然不是，她死不足惜，我只是想来见见你。”他面无表情，艾浅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意思。
“只是见见我？我们有什么好见的，你不是最讨厌见到我吗？”
因为她生来是火系法术，所以从小不受待见。他从来不会抱她，也不会牵起她的手，他面对她永远都只有暴躁，无休止的责骂和怨毒的诅咒，直到最后任由孟无忧把她打入地牢，至此，他们不复相见。
“以前的事我很抱歉，你太小了，我不该这么对你。”艾衡语气稍稍柔和了。
“哈哈哈…过去的事你现在来说又有何用？我曾受过的那些苦难你经历过吗？你是一个昏庸的君王，更是一个残忍的父亲，我永远不会承认你，也不会原谅你。”艾浅近乎咬牙切齿。
“我不需要什么原谅。”他的声音又严肃了，“我感到抱歉的只是曾经对一个小孩如此残忍，并不是对现在的你，如果可以穿越时空回到当初，我会让你过得好一点。”
“哈哈哈，那我真是谢谢你了。”艾浅对他已近乎麻木，她本就从未享受过父爱，现在也不会有什么落差，更无需眷恋。他对她而言，不会比海水更亲切。
“你知道你为什么是火系法术吗？”他一下转了话题，刻板的脸似乎带着愠怒。
“天生神力呗！”艾浅轻笑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观察过关逸的法术…”他幽幽开口，说了一句让艾浅无比震惊的话。
“没错，你就是她和他的孩子，你让我如何对你好？从我发现有你那天起，我就恨不得把你撕碎，你该庆幸，我忍了这么久。”他嘴角微微勾起，自嘲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明明是金系法术…”如今她刻意回想，却想不起他施法时的情景，但金光符印她记得很清楚。
“哼！你可以问问他到底是更擅长火系法术还是金系法术。”整个神迹大陆的双系修士少之又少，关逸就是其中一个。
“怎么会？”艾浅抬起眼眸，不愿相信，“是你在骗我，对吧？你不过是想推卸责任，我瞧不起你！”她愤愤不平。
“哈哈哈…推卸责任？你爱信就信，不信便罢了。”他并不在意，“此次海蛇族进犯人类，也有我的责任，这并非是我的本意，同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了。龙鱼族的发展我不会干涉，你大可放心。”
怨恨这么多年他也累了，最后走的走，死的死，他身边似乎没留下什么人，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这样最好，但是你别指望我会感谢你，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个麻木不仁的旁观者，你……”艾浅本想最后放一句狠话，诅咒他永远不会幸福，但话到了嘴边她又停下了。
“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吧。”她叹了一口气，最后如是说道。
艾衡望着艾浅远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翻涌的浪潮中。
“你好像你的母亲，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疼惜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可你偏偏是她和他的孩子，这叫我如何能忍。”他喃喃自语，所有的话也淹没在波动的海水中。
明明是他认识洛嬿更早，也是他先和她有了婚约，可她只不过去人间历练了半年，回来之后便叫嚣着要取消婚约，还要和一个人类少年结为夫妻。
笑话！这不是明摆着打他的脸吗？他是海巫族唯一的王子，以后必然会成为海巫王，他难道比不过一个人类少年？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整个海巫族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292 宫中生活（1）
一个月后。
“你一直待在这里没关系吗？不回西域看看？”艾浅从杏仁酥中抬起头来，嘴角沾了酥脆的壳。
“不会吧，我才待了一个月，你就要赶我走了？我才不走嘞！”安曦和嘟着嘴，故意抢走了她手里的杏仁酥。
“欸…”艾浅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向盘子，才发现这是最后一个了，再望向她，刚好看见她一口吞了。
“吃这么急你不怕噎到啊！我又不会跟你抢，只要跟嬷嬷说一声，送来十几盘都没问题，够吃两三天。”艾浅盯着她发笑，故意揶揄她。
“咳咳咳……”她吃得急了，果然噎到了，一阵猛烈咳嗽，话也说不出来了。
艾浅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乐呵呵地笑着。
近来日子的确闲适，她和安曦和二人不仅把皇宫转了一个遍，连皇城里的犄角旮旯也去过了，稀奇古怪的美食和顶好玩的新鲜事物都见过了。
“是啊，嬷嬷当然对你有求必应了，现在宫里谁不知道陛下在后宫藏了一个女人，哈哈哈……”安曦和也故意笑她。
“一个女人？原来你是男人？”艾浅睁大了眼睛，似乎很是吃惊。
“你……”安曦和没想到反被她笑了，“我跟你哪里一样啊！我是他的朋友。”
她摆摆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知道吗？我听路过的公公说，今天大臣们又在催陛下选妃了，听说是集体进谏，那个阵势，分明就是在逼殿下答应嘛！”
“当真？那结果呢？”艾浅用手肘撑着下巴，在春日斜斜的暖阳中显得慵懒无比。
“你猜？”安曦和故意卖关子，观察着她的表情。
“我猜他……答应了？”这件事她早有耳闻，那帮大臣催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然没有，听说陛下发了很大的火呢！他怒斥那帮大臣，说道：谁要是再敢提这件事，拖出去杖责五十，那些大臣全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哈哈哈…光听着就好笑。”
安曦和捂着嘴笑得很开心，那意味深长的眸光却偷偷瞥向她。
“哈哈哈，没想到他还蛮有定力……”艾浅笑得虚假，她知道她多半要调侃自己。
“他有没有定力你还不清楚吗？不过现在都午时了，他怎么还不过来…”虽然安曦和吃了几块杏仁酥，已经有了些饱腹感，但是她不介意再多吃一点其他的佳肴。
“曦和，不是才吃完吗？你看你…”艾浅一双小手悠悠地放到了她的肚子上，来回摸了摸，“你胖了……”
“啊…”安曦和脸色一变，“没有没有，哪里胖了，没胖…”她立马把小腹一收，挺直了腰，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哈哈哈，那就没胖呗！”艾浅别过脸去，似乎撇了撇嘴。
“你……你明明就觉得我胖了。”安曦和哭丧个脸，有些不太高兴了。
“那你到底是想我说你胖了还是没胖？”艾浅耸耸肩，几分无奈。她倒并不觉得她真的胖了多少，只不过她的饭量真的很大，只要一坐下来便不停吃，而她们一天内大多时间都是坐着的。
“别提这个了，说说其他的…”她胡乱挥挥手，吊儿郎当的模样。
“好呀…那我们不如说说公孙家那个小儿子，你昨天和他出去都干了什么？”艾浅抱胸在前，一副审问的派头。
“唉…说他干嘛，我本来想拉他去青楼听听姑娘们吹曲儿，他硬是不进去，还给我讲些大道理，听得我头都痛了，最后我们到茶馆里喝了一下午的茶，实在是太无聊了……”
安曦和连连摇头，“你是不知道，他话真的好多，估计把他从小到大的事都讲了一遍。”
“可能你是他唯一一个想倾诉的人吧…”艾浅憋着笑，一对眸子机灵地眨动，隐隐暗示着什么。
“你可不要多想，我跟他没什么交情的，虽然我当初是觊觎他的美色，不过……我对断袖真的没兴趣…”
断袖这个定论，安曦和本来已不相信了，可是没想到来了皇城，关于他这方面的言论更多，而且一个个有理有据。
除却他和某男子在太学期间交往甚密，或者和某世家子弟互生情愫，这些朦胧的说辞以外，还有诸如与一男子在荷花畔约会，在船坊里调情，这些富有画面感的描述，于是安曦和又信了。
“怎么又说到这个话题了，他都说了他不是啊！”艾浅不知道这家伙为何如此笃定此事。
“唉…不能光听他说，你要学会从侧面观察，比如他话那么多，这就不像一个男人…”安曦和一副认真分析的样子，小拇指卷了起来，似乎还要说出更多的例证。
“有可能这些话他只想对你一个人说…”如果倾诉的人只有一个，难免他对她说的话就会有些多了。
“这…为了避免他在一旁聒噪，我要不要替他找个朋友？”她显然很用心地在思考。
“那倒不用，他来皇城所为何事？要待多久呀？”最近皇宫里似乎多了些青年才俊，她偶尔能瞧见一些年轻的陌生面孔。
“他说陛下举办了一个吟诗会，邀请了灜朝所有满腹才气的人，要一起吟诗作赋，欣赏红梅…他好像还说了些什么，我记不太清了……”其实她是根本就没听清。
“原来如此，我就说宫中走动的人怎么增加了这么多，那他这几日应该很忙，或许没时间和我们一起用膳了。”细细思量后，艾浅开口说道。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我们不如自己先开始吧！”安曦和眼睛放亮了许多，她有点想念清蒸鱼的味道了，虽然她两天前才吃过。
“我可不相信你真的饿了，你就是一个小馋猫！”艾浅放肆笑着。
“什么事情笑得怎么开心呀！”一个热络的声音响起，南宫昭雪大步走进了院子。
“陛下，来了！”安曦和一下站起身来，“我和小浅还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了。”她拍拍她的肩头，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你来了啊……”
293 宫中生活（2）
艾浅稍显别扭，最近她和他相处总是会有些局促，她也不太清楚为什么，按道理来说，她的内心会因此有些抗拒，可她每天又想见到他。
“有些事情耽搁了，你们饿了吗？”已过午时，他真的有些饿了。
“不饿……”
“饿了！”两人同时开口，说完后，不禁看着对方笑了。
“小成子，上菜吧。”他吩咐一声，坐到了艾浅身旁。
今天驳了那些大臣的面子，阮氏特意来找他了，迫不得已又聊了一些选妃的事。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我和小浅把一整盘杏仁酥都吃光了。”安曦和托着面颊瞧着他。
“和母后交谈了一会儿，没有注意时间，不知不觉就有些晚了。”本来他今天应该和阮氏用午膳，但是因他没有提前跟她们说，所以他还是过来了，只说过几日再去陪阮氏。
“你的母后也是要逼你选妃吗？她是不是想要抱孙子了。”安曦和笑嘻嘻地望着他，发觉他表情有些严肃，“呃……”有几分尴尬，她选择了不再说话。
“你眼下有什么打算，我听说那些大臣也逼得紧。”艾浅插进来，缓和了一些气氛。
“他们我根本不放在眼里，不过母后这边，我已经推脱了太多次…”南宫昭雪泛起愁容，“最近宫里要举办一场吟诗会，除了很多富家子弟会来，也有许多官家小姐，母后想让我借着赏梅的契机，看看有没有合适人选。”
他直说了，并不做任何隐瞒。这件事阮荷一直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因为清陵县的变故，她肯定早就要求他举办了。她还是坚持她最初的想法，南宫昭雪不是不喜欢别的女孩，只是他接触的女孩太少，所以才对选妃之事不上心。
“哦？还有很多官家小姐会来？那我很期待呀，到时候我们可以去玩吗？”安曦和有些兴奋了，她很喜欢热闹的场景，她也想瞧瞧别的世家小姐都长什么样子。
“当然可以，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过只是赏赏梅花，或许你们会觉得太无聊了。”她们和那些小姐素未谋面，想来不会有什么交谈，“公孙翊也会来，我看你们倒是谈得来。”他似乎突然想起，不忘开她的玩笑。
“哎呀，你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和他谈得来…”安曦和连连甩手，面上是满满的嫌弃。
“清陵县现在怎么样了？一个月过去了，那些百姓的住宿问题解决了吗？”艾浅忽然问起了正经事。
“解决得差不多了，新建的一批简陋房屋已经住了人，原来街道上的淤泥也已开始清理，不过短期内会有些困难。”这方面的事，他也很上心，今天在朝堂之上还刻意听了上奏。
“如此便好，真希望所有的阴霾都能尽快过去。”艾浅由衷感叹。她最近也收到了萧三娘的来信，可她一向报喜不报忧，字里行间说的都是一些好事，她不放心，所以便问问他。
“一切阴霾都会过去的，风雨后总是彩虹。”南宫昭雪对着冬日的明媚光线微笑，而那明媚的微光映照着的便是艾浅的脸。
“这几天玩得可还高兴？”开始上佳肴了，安曦和便不再理会他，身心全都放到了美食上。
“挺好的，我们前天还去了郊外，听郊外的农人说，山顶上下雪了，我和曦和兴冲冲怕了上去，不过并没有见到雪，杂草丛上倒是结了很多霜。”
自那日初雪后，艾浅并未再看见过雪花，初雪是极为美丽的，可是因为当时的记忆并不愉快，她不愿去回想了，如果有另一场声势浩大的雪景，她肯定会高兴得手舞足蹈。
“你想看雪吗？”南宫昭雪从她的眼神中看见了几分渴望，他并不多见。
“对啊，小浅特别想看到下雪，你不知道，前天她可失望了，跟我念叨了好久。”
安曦和吃了一块糕点，插进话来，“小浅想看见的是那种纷纷扬扬的大雪，就是一扬起头，满目都是纷飞的大雪。”她又补充道，接着又埋下头去，开始喝芙蓉粥。
“真的？”南宫昭雪看安曦和的话语颇有些夸张的成分，没有全信。
“对呀，白雪茫茫，如果再有月亮就更好了，上面流转着亮银，下面平铺着皓影，月色与雪色笼罩，其余的一切都消失了，这样的场景肯定很美。”她瞳孔中带着憧憬。
“有朝一日，我一定带你去看。”他大致能想象出这样一幅画面，她要的不止是片面的银装素裹，她想要的是一幅动态的雪景图。
“好。”她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是太在意。
“最近这段时间，我太忙了，只能陪你们吃两顿饭，我很抱歉，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我一定好好带你们玩儿。”南宫昭雪这一个月宵衣旰食，人憔悴了不少。
清陵县的事成了一个导火索，引发了整个灜朝百姓的恐慌，大家都害怕同样的事会再次发生，沿海地区的人更是成了惊弓之鸟，举家迁徙的不在少数。
他必须要想办法去安抚这些人，偏偏手下的县令又处理不好事情，他因此罢黜了好几人，临时顶替的也没有多少能力，他焦头烂额，时常睡不好觉。
在这样的场合，那些大臣还要没事找事，叫嚣着要选妃，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比如，皇上选妃是国家大喜，能用喜气冲散所有晦气，这些话他听着就来气，偏偏他的母后也这么说，他当真有些倦了。
“皇上是一朝之主，自然是国事要紧，我和曦和两个人也玩得很高兴，你不用觉得抱歉。”艾浅少有的温柔让南宫昭雪有些不知所措。
“你，这……”他有些疑惑了。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感觉你最近有些累，面色也憔悴了许多，好好照顾自己，你要是生病了，我们都会担心的。”她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激起浅浅一阵风，丝丝温暖也飘进了他的心。
“我会注意的，你放心。”他回应道。
294 宫中生活（3）
“皇帝，你看看这些画像…这是大理少卿家的嫡出小女儿，这是左拾遗家的庶出二小姐，虽然是庶出，但是她是皇城内有名的美人，这是……”阮荷兴致勃勃地拉着南宫昭雪欣赏这些画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母后，我还有几件正事没有处理，我……”他没想到才吃过午饭，又被阮荷邀到了这里。
他对什么画像，什么美人都没有兴趣。
“皇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才从那姑娘的院子出来，你去那里呆了这么久，现在陪我在这里看看画像却不耐烦了？”阮荷早知道他要借故走掉，毕竟他这样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母后，我……”他一时语塞，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这是白栩将军唯一的嫡出女儿，白瑾芝，你小时候就和她关系特别好，一起去玄虚宫修习后感情肯定更深了……这姑娘倒是越长越好看了。”阮荷细细打量着，不忘看他的反应，却发现他面无表情，似乎并未上心。
“皇帝，母后不是要让你选一个人当皇后，皇后的位置你可以留给那个姑娘，我没有意见，但是你必须要纳妃。”阮荷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
“纳妃不仅可以替皇室开枝散叶，也可以乘机拉拢大臣，你才登基没多久，这是一个稳固朝纲的好办法。”当然她还有一些其他的考虑，后宫实在是太冷清了，她厌倦这样的寂寥，希望能有人来陪她。
“母后，这件事我来操心就好，稳固朝纲可以有更好的方式。”南宫昭雪没有直接拒绝，但是话中的意思又很明显。
“皇帝，你当真只想和她一个人在一起吗？即便她并不准备答应你。”阮荷语气也硬了许多，“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子嗣成群。你没有必要为她做到那种地步，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母后，其他的事我都可以依你，这件事我说了算。明天就是赏梅会，我会好好看看那些姑娘，不会辜负你一片苦心。”
他说得很真挚，“但是，母后，你要知道，有些人看第一眼不会喜欢，看一辈子都是不会喜欢的，以后不要再让这么多人来皇宫赏花了，太闹腾了，我不喜欢。”
“皇帝！”阮荷隐隐有了怒气。
“母后，我真的还有正事，先走了，你保重身体，明天见。”南宫昭雪声色平静，话毕，大步流星出了门。
已是腊月二十五，寒风瑟瑟，他一路疾驰，脚步飞快，小成子亦步亦趋跟着。
“小成子，内务府的事都安排好了吗？明天可不能出什么纰漏。”他放慢了步伐，声音清冽。
“陛下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天气这么冷，你说最近会下雪吗？”他忽然可起了闲事，小成子知道他是惦记着艾姑娘说的话。
“灜朝冬天很少下雪，但是今年似乎格外特殊，初雪也来得蹊跷，小的不敢断言。”
南宫昭雪眉心微蹙，不再可他什么了。他不经意抬起头，发现暖阳隐匿到云层中了，天空晦涩一片，他心里有些压抑。
小成子看出了他的烦恼，忐忑开口，“陛下，皇城不下雪也不要紧，临近的山头大都是能见到雪的。”
南宫昭雪收回视线，眼神稍显迷茫，他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吟诗会。
御花园左侧的亭中聚集了许多青年才俊，众人喧嚣，好不热闹。
密集的绸帘遮挡了肆虐的寒风，升起的炉火噼里啪啦咆哮着，让每个人都感到暖和无比。
“赵兄，好久不见……”
“王兄，有礼了…”
“哎哟，这是谁呀，这不是我们的公孙兄吗？这次的科举考试，公孙兄可有一举夺魁的信心？”
官家子弟相互可好，几句话后，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公孙翊身上。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公孙翊必然会受到重用。在左右丞实力相当时，公孙家地位还是很高的，但因为公孙老爷不愿随波逐流，在阮家没落时仍直言进谏，最后被罢黜三品，险些贬为庶人。
现在阮氏重新得势，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再说了，众人都知道公孙翊的博学才识，这样的人本来也不应该埋没。
“哈哈哈…赵兄过奖了，能登榜就不错了，我哪里敢在几位前辈面前卖弄。”他笑着摆摆手，很是谦虚。
“不不不，公孙兄何必这么谦虚，哥哥们不会嫉妒的，以后飞黄腾达了不要忘记我们就好。”王家的二公子笑得有些猥琐，他话中有话，似乎想要故意引战。
“在座的都是有本事的人，想来光凭自己也能有一番作为，何必打趣我呢。”公孙翊勉强憋出一丝笑容，目光看向了远方若隐若现的梅花，他有些厌倦和他们纠缠。
他本来与这些人没什么交往，他也不稀罕与他们有什么交往，在他眼中，他们不过是借着身份地位整日混迹青楼，游手好闲的登徒子。
“哈哈哈…公孙兄真是会说话。”郑家的四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似豪气，实则用力，他默默承受了。
“对了，公孙兄可知道此次皇上举办吟诗会有什么目的吗？”赵家公子促狭地朝他笑，别有意味。
“那必然是想让我们好好交流一下文学，谈谈诗歌。”公孙翊故意不懂他的暗示，他现在只想摆脱这群人。
“迂腐啊，公孙兄，你是在是太迂腐了，我告诉你，我们这边是官家子弟的吟诗会，花园那一侧可就是世家小姐们的赏梅会了，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暗示得很清楚了，满脸期待地瞧着公孙翊。
“皇上的心思我怎么好揣测…”他还是不想懂。
“唉……”郑家公子叹了一口气，“赵二兄，你何必这样逗他呢？他和我们可不一样，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去青楼，府中也没有小妾丫头，他哪里会懂！”
他看似在夸赞他，实则是在挑衅他，他在向所有人强调他是一个不合群的人。
“呃……五弟倒是提醒我了。”
295 宫中生活（4）
赵家公子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要不我什么时候带你去青楼玩玩，或者，我把我家中好看的丫头赐你一个，这样你应该就会懂一点了。”
“哈哈哈……”众人全都哄笑起来。公孙翊本来就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偏偏明摆着今后会比他们混得好，他们可不得乘着这个时机好好捉弄他。
“不…不用了…”他隐忍着，面上已经青筋暴起。
“哈哈哈，公孙兄不必这么拘谨，一来生二回熟，多去几次你会喜欢上的，不过…”赵家公子忽然附到他的耳边，“你不会真的喜欢男人吧？”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亭子里所有人听见。
“哈哈哈……”又是一阵爆笑声，各方传言他们听得不少，有些更是他们亲自穿出去的。
“你们…别太过分了！”公孙翊真的生气了，他们这般挑衅，似乎是认准了他不会反击，但他忍不了了。大手一挥，他准备动手，他想把面前这个阴阳怪气的人打得满地找牙。
“公孙翊！”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拨开帘子，朝外看去，只见有两个女子停在了亭外。
略微靠前的女子便是开口之人，她身着一件青缎披风，灌了风，稍稍鼓起。她皮肤光洁，面颊因为冷风显得有些绯红，眼眸清澈，映着冬日的萧条之景，望去只觉得俏丽若三春之桃，高洁若九秋之菊，她便是安曦和。
靠后的女子则是艾浅，她穿着较为讲究的雀金呢氅衣，一件月白缎袄，白绫素裙微微摇曳，神韵翩翩。面上虽泛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气，但那绝色容颜不自觉就能吸引所有人目光。
“曦和？”公孙翊收了手，面色平静下来。
“这两位是？”若说是哪家的小姐，这样的绝色之姿，他们不仅没见过，连听也没听过，若说是平常女子，那应该也没有进宫的可能。
一众官家子弟都看呆了，艾浅那般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美，当真令人移不开视线，安曦和样貌虽不及艾浅，但胜在那股子灵动劲儿，与别样的异域味道。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公孙翊迎了上去，脸上有了喜气。
“我们过去赏梅呢，不过现在的梅花已经没有前几天好了…”安曦和老实回答，偷偷瞧着亭子里那些男人。
“欸…你！”公孙翊却故意挡住她的视线，“你晃来晃去干嘛？”她皱着眉头，微微怒气。
“啊…有吗？天太冷了，动一动会好一点。”他嘿嘿笑了两声，又关切地问道，“昨天下午喝了那么多茶，晚上睡得还好吧？”
“不好！我想起来就气，下次喝茶别找我了，我没兴趣…”安曦和别过脸去，只觉得昨天一下午的时光是浪费了，还不如窝在被子里或者逗逗金蛊玩儿。
“好好…下次一定不带你喝茶了。”公孙翊连忙应道。
“我们该过去了…”艾浅推了推她。
“我们得先走了，我们本来出门就晚了。”安曦和兴冲冲地往远处看，红梅虽已开始衰败，但仍然摇曳多姿。
“好…”
“公孙兄，这两位美丽的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啊？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介绍？这怕是有点说不过去吧…”赵家公子走了上来，他已蠢蠢欲动多时。
“对呀！可不可以也给我们一个认识的机会？”郑家公子也在一旁附和。这样绝色的姑娘，他居然现在才发现，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公孙翊眉头深锁，刚刚才咽下去的那口怒气又上来了，他第一次觉得这些人讨厌到极致。
“我是他的什么人关你何事？”安曦和看出了他的愠怒，好歹是自己的朋友，她应该护着。
“这小丫头好大的口气！”没料到看似温婉的姑娘竟然如此有脾气，所有的女人在他们面前一向毕恭毕敬，很难得遇到这样一个小辣椒。
“应该不是哪家的小姐，莫不是名伶？”众人猜测道，“如果不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那他们便不用顾忌这么多，不过是拿钱办事。”
“名伶？是什么意思？”安曦和嘟着嘴，不是很明白。
“管她什么意思，不用管他们。”艾浅有些不耐烦了，她揽过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前走。
“欸，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想到却被郑家的公子一把拉住了，“我们在和你说话呢！你想走就可以走吗？”
艾浅眼睛微微眯起，她不想在这样的场合给南宫昭雪惹事，便微笑着转过头，“我们受邀前去赏梅，实在是不能耽搁了时辰，对不住各位了。”这样谦卑的语气，是她的底线。
“哼！梅花有什么好赏的，陪我们吟诗作对可好？”这几个猖狂惯了的世家子弟得寸进尺，反倒是不依不饶起来，团团将她们围住。
“你们干什么？”公孙翊走了上来，挡在了他们面前。
“我告诉你们，她们是你们惹不起的人。”他疾言厉色，算是警告。
“惹不起？她们又不是哪家的小姐！”整个皇城除了官家小姐他们不敢沾染外，其他的人……
“让开！不要等我发脾气。”艾浅冷冷开口，她越加烦躁了，刚好她好久没有使用法力了，她不介意把这些人全都杀了。
“哟，小美人儿还挺凶…”众人对她倒是更加上心，毕竟姿色摆在这里，这样白皙细嫩的皮肤，泛着樱桃色的面颊，若是能抚摸一番…
“让开！再不让开我真的不客气了。”她没想到出来还能遇上这样一帮人，她以为官家子弟就算装装面子，也得绅士客气许多，谁是竟然这般轻浮。
“就是不让，除非跟我们说说你的身份，我们在哪里可以找到你？”赵家公子一向是享乐的头号人物。
“我？我一直住在皇宫里，你敢来找我吗？”艾浅悠悠地笑着，眸子微红，带着逼人的锐气。
“住在皇宫里？你莫非就是……”赵家公子后退了一步，“难道传言都是真的？”
296 宫中生活（5）
“传言？哈哈哈……”艾浅眼眸微抬，“我给过你机会了，我的忍耐真的有限度…”她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轻轻用力。
“咔嚓…”一声轻响。
“啊…”赵家公子的脸完全扭曲了，“快放手，快松手！”他大声呵斥。
“小心我打女人，快给我松手！”他恶狠狠地威胁，嘴唇歪到了一边。艾浅收了蔑视的笑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你…”他扬起了他那只可以活动的手，疾风速雨般划了下来，带起一阵料峭的风，几乎马上就要落到艾浅的脸上。
“呃…”突如其来一只手，抓住了他那只手，他动弹不得，微微转头，大吼道，“是谁？也敢拦我！”
此地围了一大群的人，但是没人敢开口说话，他稍感讶异，便更用心地想瞧清那个人。
“大胆！竟然敢在皇上面前放肆！”小成子眉梢一扬，义正言辞地开口，带着不容任何人侮辱的威严。
“皇上…皇上？”赵家公子腿有些软了，他哆哆嗦嗦，险些要跪到地上去。
艾浅见南宫昭雪来了，松掉了自己的手，又嫌弃般地在白娟上擦了擦。
“赵应诚，最近日子太安逸了是吗？”南宫昭雪面容完全沉了下去，声音也冷得发奇，他一松开手，那人便跌到了地上，完全缩到了一团。
他也只敢在这些官家子弟面前有点气焰，以前赵家在皇城一直都能站住脚，不过这次皇宫政乱，他们已注定了没落的结局，但几十年来的积淀还在，赵家还能扑腾半刻，但已是战战兢兢，他怎么还敢触怒皇上呢。
“皇上，皇上误会了…我，我就是……”他绞尽脑汁，想不到什么好借口，“是她！皇上是她勾引我！”他慌忙中指向了艾浅，“是她……”他手指颤抖。
艾浅懒得跟他废话，“剩下的交给你了。”她淡淡开口，带着安曦和往前走了。
“来人！给我拖下去，杖责五十。”南宫昭雪也不拖沓。
“皇上，皇上不要啊……”赵应诚惶恐不已，一个劲儿求饶，“你们快跟陛下说说，是她勾引我…是她！”他示意一旁的几家公子。
“你敢动她，你知道吗？连我都舍不得动她。”南宫昭雪抓起他的衣襟，“我忍赵家很久了，今天我不准备忍了，杖责五十，赐宫刑！”他补充道。
“是，陛下…”小成子招呼身后的侍卫全部用了上来，架起赵应诚往后走了。
“皇上！你不可以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他拼了命大叫。
“把他的嘴堵上。”小成子对着那些侍卫开口，吵闹声消失了，院落又恢复了安静。
“让你们吟诗，就给我好好吟诗，不然全都给我滚回家去…”南宫昭雪仍旧带着怒气，“今天的事要是谁敢出去乱传，下场就跟他一样！”
说完后不等众人反应，他便脚步生风地朝前走了。
亭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公孙翊神色正常，他走到了大理石方桌旁，平和地坐了下去，替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气定神闲喝了起来。
“公孙兄，公孙兄……”反应过来的几家公子又围了上来，“那两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使得龙颜大怒？”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他故意卖关子，“总是是你们惹不起的人物。”
“公孙兄……”还有人想追可。
“今天可是吟诗会，大家不要再去谈论这些了，不如各展文采，互相赏鉴？”他们越是想知道，他就越不告诉他们。
“这……”在座的都是太学的学生，吟诗作赋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水平参差不齐。
“好！大家不要计较此事了，吟诗会还是来吟诗吧！”郑家二公子郑锦附和道。既然皇上并未介绍两名女子的身份，他们也不应多可，只怕飞降横祸…
“鄙人不才，先来吟咏一首前人的好诗。”他原是小圈子中的另一个领头人，必然要先做表率。
“笑捻红梅亸翠翘。扬州十里最娇饶。夜来绮席亲曾见，撮得精神滴滴娇。娇后眼，舞时腰。刘郎几度欲魂消。明朝酒醒知何处，肠断云间紫玉箫。”
吟罢，众人拍手叫好。
“郑二哥真是将诗中幽妙全都吟诵出来了…”夸赞也是少不了的。
“哪里，哪里！大家过誉了…”虽然明知是阿谀，但他还是笑着回应，忽然眉峰一转，他对着公孙翊开口道：
“公孙兄，在座的所有人皆知你的文采学识属于上成，不如你来即兴作诗一首，七言或者五言律诗都是可以的，也让我们瞻仰瞻仰…”
就算公孙翊文学素养极高，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做出一首令人拍手叫绝的好诗，更别提还要严格按照律诗的格式，讲究所有平仄和韵律。
他举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面上笑意渐起，“好呀！可有什么主题？”他知道这些人早就想要看他的好戏，若不拿出一点实力，当真要叫他们瞧不起了。
“主题？”郑锦倒是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没有什么严格的主题，就讲讲最近发生的事就好了…”再设限制倒有些说不过去了。
“好，上笔墨！”公孙翊大呼一声，似乎兴致很高。
一旁候着的丫鬟将早就准备好的文房墨宝断了上来，铺开宣纸后，耐心细致地研墨，此时便是他思考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内创作出一首律诗，当真是难为他了。”围了一圈的公子哥小声议论着。
“光是全部对上平仄就要耗费一番精力了，还要讲究诗意…”
“太学最厉害的学生倒也不是不可能…”角落里独自冥想的一人走上前来，默默说道。
众人回过头一看，发觉面前的人有些陌生，“你是？”
“在下宋沉。”他倚着凉亭的圆木柱，下巴微抬，既谦卑又高傲。
“宋沉？没听说过……”几人互相望了望，都摇头。
“现在没听说过没关系，以后就知道了。”他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眸光瞥着石桌上的宣纸。
297 宫中生活（6）
“开始动笔了…这才过去多久？他既然动笔了！”
所有人又拥了过去，宋沉也定神瞧着，大家都想看看公孙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一首怎样的诗。
只见他先题了两字：悼亡。这是诗名。
“悼亡？他这是要悼念谁？”大家边看边讨论着，有些摸不着头绪。
“或许是悼念清陵县因水灾死去的百姓，公孙老爷的治所便在清陵县，有感而发吧。”宋沉喃喃自语，有几人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随即又收回了。
“好诗，好诗…”诗已写到了末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然写了一首七言律诗，按照字数来考虑平仄，五言律诗自然比七言要简单一些。
便见米白的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四行字，行云流水般，隐隐带着诡谲的气势。
好书法！每个人心中又叹了一句，看来博士说得一点没错，公孙翊的确是在文学上不可多得的人才。
再来细细研究那首诗（作者自己写的）：
暮冬淫雨寒风瑟，涕泗朱颜步踏轻。
薄雾冥冥坟冢没，梧桐簌簌永诀行。
今为尘下一抔土，旧日堂前半柱楹。
莫问孤魂何处去，青山尖上鹤长鸣。
“公孙兄好文采呀！”周遭惊叹声不断，郑锦若是不来夸赞一番，倒显得他小气了。
这首诗写得确实不错，既不故意增添典故，显得晦涩难懂，又包涵诗韵，带给人无限的现象。
“不知公孙兄因何而发？”他要听他说出个所以然，不然是抄袭或者代写也不一定，他可不相信他真的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写出这样一首上乘之作。
“悼亡，便是悼念清陵县死去的百姓，在这样一个寒风瑟瑟的冬日，即便红梅争艳，佳颜在侧，也很难让人高兴起来。
因为那些死去的灜朝子民还尸骨未寒，那些曾经是家中顶梁柱的人化为了一抔尘土，这怎能叫人不悲哀？不过……”他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相信这不是他们都终结，他们只是化成了山尖的白鹤，正自由自在翱翔呢，他们会活得更随心所欲，更快乐美满！”
公孙翊一番慷慨陈词，众人短暂地安静了。
“好！好…”直到宋沉第一个鼓起掌来，“好诗，好诗……”
接着是雷鸣般的掌声，众人都被他高远的思想折服了，在这荡气回肠的祈祷与祝福中，他们所有的小肚鸡肠都显得卑劣不堪。
郑锦也鼓起掌来，“好诗…确实是好诗…”
半刻前，另一边。
官家小姐成群结队站在一起，一边赏梅一边聊着最新的八卦，赏梅是其次，互相分享有趣的事才是关键。
“你们见过皇上吗？”郑家嫡出大小姐郑瑟期待地开口。
“没有…”可惜大家都没见过，“但是听说陛下风流倜傥，是一顶一的美男子！”
“传闻不可尽信…”郑瑟摇摇头，有些失望。
“白家大小姐白瑾芝必然知道陛下的长相，他们以前都在玄虚宫修炼，你可以去问问她…”有人出主意。
“问她？我才不要去问她。”郑瑟一直不太喜欢她，她总是趾高气昂的样子，以前她最不喜欢的是南宫清涵，自从她惨死后她最不喜欢的便是白瑾芝了。
说不出具体原因，可能就是嫉妒她们的地位比自己高吧，不过现在白栩被贬谪，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姐姐，你看！”艾浅和安曦和二人正从院子那头走过来，猛烈的朔风吹动了她们的长袍，衣袂翻飞，同时飘扬的还有她们海藻般的墨发，远远瞧着，便知是两个佳人。
“她们是谁？”小姐们都聚到一处打量着，倒像是在齐齐等候两位的到来。
“小浅，梅花似乎没有什么香味，我还是更喜欢桂花，桂花糕我也爱吃。”安曦和努力嗅了嗅，并未闻见花香。
“哈哈哈…御膳房应该还储存了一些干桂花，什么时候让她们做了桂花糕送来，你好好吃，长胖一点也算是对得起那些美食。”艾浅低声笑着。
“不要胖，我想只吃不胖！”安曦和连忙反驳，没有哪个女孩希望自己长胖。
“那就不胖行了吧？”她微微抬起头，瞧见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小姐，她们挺直了腰板，毫不掩饰地望着她俩。
“这就是官家小姐？确实和白瑾芝一个样！我瞧着不太喜欢…”安曦和瞅了一眼，心里有些反感。
“巧了，我瞧着也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本来就不太适合我们，花儿开得也不如从前了，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艾浅停住了脚步，这群女人比那几个男人更难对付，她不想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
“也可以，那就回去吧。”安曦和虽然喜欢热闹，但并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她可不想讨好这帮小姐。
两人就此转过身去，却再次定住了。
两尺外的地方站着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妇人，身后是一大群丫鬟太监，她精气神很好，脂粉铺得很均匀，整个人看上去慈祥和蔼。
艾浅记得这个人，她是她亲手从白蘅的地宫里救出来的，是南宫昭雪的亲生母亲——阮荷。
“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一阵有规律的请安声，安曦和偏过头发现所有的小姐都微微欠身，等候指令。
“起来吧！”阮荷抬手，招呼所有人起来，目光却落到了面前这两个女子身上。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不请安？”阮荷还未开口询问，身旁的大丫鬟翠儿先问了。
“我们是陛下的朋友，你是？”
安曦和好奇地注视她，这样雍容华贵的女人她见得并不多。
“他是南宫昭雪的母亲，当今太后。”艾浅小声提醒她，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我想，你就是艾浅吧？”阮荷向前挪了几步，似乎是想瞧清她的容颜，“果然是天生丽质，让每个女人都惭愧。”看来皇帝眼光倒是不差，不过她记得她记忆中救她的女子不是这幅面容。
“你还记得我吗？”她尽量谦和。
“记得，在玄虚宫的地下宫殿我救了你。”
298 宫中生活（7）
艾浅不卑不亢，她心如止水，自然何时都不起波澜。
“哀家记得姑娘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看来是年岁大了，记性不好了。”阮荷又细细打量一番，仍旧对不上她记忆中的样子。
“娘娘多虑了，我确实换了一幅容颜。”她不太喜欢和别人周旋，开始思考如何退下。
“原来如此…”阮荷虽有惊讶，但她也可以想象这样一个传奇女子，必然要有些传奇的经历，例如变换容颜。
“艾小姐，你这是要走吗？梅花不够好看？陪哀家再赏赏可好？”她看出来了她要走，她还想和她再聊聊。
说来惭愧，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阮荷觉得自己早该前去探望，可是她贵为灜朝的太后，不太愿意放下身段。
“不了，娘娘，梅花我早已赏过，等过两天我再来拜见您吧。”阮荷想要她留下来，她便更想走了。
“这…也好，过两日可一定要来，我府中有上好的乌龙茶，一定对你的胃口。”她不便强求，况且留下艾浅也不利于她今天的谋划。
这么多的官家小姐，她一定要让南宫昭雪选上几个，而在艾浅面前，所有精心打扮的小姐都显得不过如此，她走了，这些人便又风采熠熠。
“多谢娘娘，今日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艾浅微微欠身，往一旁走了。
没想到才走出去几步，南宫昭雪就来了，他大步朝前迈着，面色阴郁，直到看见艾浅。
“小浅…”他轻呼一声，一转眼瞧见了阮荷。
“母后，您也来了吗？”客气地问好，他满心欢喜的神色却是为了艾浅。
“我自然是要来的，今天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阮荷意味深长，她知道他会懂。
“母后…你知道我的意思！”他的态度还是很强硬，他不需要纳妃，他只想珍惜眼前人。
“娘娘和陛下慢慢聊吧，我和曦和就先回去了。”艾浅不愿多做停留，她已经听见身后那些姑娘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了，指不定她们说了些什么难听的话。
“小浅，你要去哪儿？”南宫昭雪开始紧张了。
“梅花没有什么看头，官家小姐也不过如此，所以我们就先回去啦！”安曦和接过话来，在寒风中站了很久，她感到有些冷，便更想回到炉火边了。
“昭雪哥哥…”一声甜甜的呼唤，白瑾芝从亭子里跑了出来，她本来一个人发着呆，忽然听见了南宫昭雪的声音，心一跳，整个人就兴奋起来。
郑瑟因为艾浅抢了自己的风头，本来就很不满意，她心里堵着气，又听到白瑾芝如此亲昵的叫喊，更是不爽。
于是乎，在她跑过她身旁时，她稍稍伸了一下脚，脚尖的轮廓在裙摆处微微凸显，但基本瞧不出来。
“噗呲……”一阵鞋底摩擦过地面的撕裂声响起，众人纷纷望向她。
“啊……”白瑾芝本来跑得就有些急，在发现中了她的手段时，已经来不及反应了，她猛地向前扑去，身体直直俯冲了一段距离，最后硬生生扑到了地面。
“啊…疼！”沉重的砸地声，让每个人的心都为之一震，冬日的地面冰冷而坚硬，摔上去一定极疼。
“瑾芝！”南宫昭雪眉头一扬，赶紧冲了过去，一众宫女太监都急急忙忙跟上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她的贴身丫鬟努力扶起她。
“疼…好疼…”她雪白的裘衣上污迹斑斑，小脸儿也花了，手臂上的血迹侵染开来，蔓延到手背了。
“瑾芝，你还好吗？”南宫昭雪着急地询问，“刚刚是怎么回事？”他不相信她会这么不小心，她好歹是在玄虚宫修炼了这么久的修士，平衡感这些不会太差。
“有人在害我！”白瑾芝哭得梨花带雨，小脸儿皱成了一团，她回过头去，望着檐下那一群惊惧的小姐，最后目光落到了郑瑟面上。
“哎呀，妹妹，肯定摔疼了吧，这檐下结了许多青苔，可得小心了。”郑瑟娉娉婷婷走了下来，微嗔着提醒白瑾芝，那妩媚的眼眸却瞥向南宫昭雪，“陛下，万福金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朱唇轻启，话语间带着甜腻和轻微的诱惑。
“平身！”他现在无暇管这些礼节。
白瑾芝凝神打量着，忽然大叫道，近乎咬牙切齿，“是她！就是她故意整我，我刚才是在她旁边摔倒的。”她泪如泉涌，丝丝鲜血滴落在青石板上，氤氲出一个艳丽的小花。
“妹妹，我知道你摔了一跤肯定很难过，但你也不能血口喷人呀，我怎么会害你？”郑瑟惊讶地瞪大了眼，显得无辜又可怜。
“你不要在这里装，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昭雪哥哥你一定要替我做主，都流血了，好疼……”白瑾芝嘴唇泛白，面上的血色渐渐弱了。
“小浅，你看清楚了是什么情况吗？到底是她自己摔下来的，还是那个女人故意整她？”安曦和来了性质，倚在艾浅肩膀上，默默思索着。
“不用说，一定是那个女人故意整她。”艾浅冷漠地看着，只觉得郑瑟愚笨至极，竟然选择这样一个场合动手。
“我也觉得，光看她那个面相，就很尖酸刻薄。”安曦和小声说着，将温热的气息扑散到艾浅耳边，她感到一阵痒。
“哈哈哈…确实。”眉梢上扬，腮帮子下鼓，瞳孔小而眼白多，这一看就是尖酸的面相。
“这是怎么回事？你来说说…”南宫昭雪一直没有关注亭子里的情况，他也不愿贸然相信谁说的话，即便是白瑾芝，他知道她是有些小心思的。
“陛下，我肯定不会害瑾芝妹妹，那时我刚好瞧着那位姑娘，她实在太好看了，只是我好像从未见过她……我瞧着出了神，等我反应过来时，妹妹已冲了出去，我想肯定是她踩到了湿滑的地面……”
郑瑟说得有理有据，还顺道夸赞了艾浅的美貌，南宫昭雪蹙起眉头，回过头看了一眼艾浅。
290 宫中生活（8）
艾浅没想到她站得这么远，还能牵扯上她，自己长得有这么好看吗？她笑了。
“哈哈哈…她夸你好看呢！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好看……”安曦和在一旁笑乐了，她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故意逗她。
“好了，别闹了，我们也该去帮帮故人的忙了，虽然这个故人不太喜欢我…”她耸耸肩，似乎并不在意。
“好呀，让她欠我们一个人情也是好的。”安曦和自然乐意，啥事不会做，瞎掺和属她第一名。
“够了，你别演了，也不用拿我做挡箭牌。”艾浅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开口。
“皇上或许不懂女人之间的小手段，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艾浅缓慢交叉十指，目光慵懒，但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郑瑟没想到她会主动掺和进来，心开始真正意义上的紧张。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的都是实话…”她继续狡辩，她一旦承认，便会引火上身，而且这火不仅会烧到她身上，还会将整个郑家烧没。
“你明明听懂了我的意思，为什么要装作不懂？”艾浅微笑着，眸光里的狠厉令她惊恐。
“陛下，这位姑娘是何人？她分明是想诬陷我，陛下，不要相信她说的话，她说不定是和白瑾芝一伙的，故意要害我！”郑瑟断定艾浅来者不善，她必须尽快转移矛头。
“我和她一伙儿？怎么可能，陛下知道得可是很清楚呢，我和她关系极差。”艾浅眼眸一转，便是咄咄逼人的样貌，“反倒是你，你敢把你的裙摆内侧翻出来吗？”
“昨晚微雨过后，土壤潮湿，鞋底踩在泥泞的小道上，必然会留下泥土的印记，其中又以鞋尖为重，你若是向一旁迈脚，泥土必然会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弧形，若是只前后行走，便不会形成弧形。
你要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给我们看看你的裙摆内测，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也没关系，叫了一两人随你到房间内也行……”
艾浅分析得头头是道，令人不得不信服。
“肯定是她！郑瑟，我不会放过你的…”白瑾芝没想到艾浅会替自己辩护，她早就知道了她容颜改变的事实，不料竟变成了这幅倾国倾城的绝色。
“陛下，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真的没有做那样的事，我不可能害瑾芝妹妹……”郑瑟嚷嚷道，内心越发慌了。
她不知道自己裙摆内测是否有弧形的泥土印迹，但……她心虚了。
“怎么了？你怕了吗？”艾浅缓缓逼近她，“实在是对不起，我眼里容不得脏东西，看你这恶心耍心机的模样，我就想吐，我可不想你得逞……”
“你……你…”郑瑟没想到她这么放肆，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快速眨动着，突然想了一个办法。
“陛下，陛下！”郑瑟小声呼唤起来，“她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她刚刚在我耳边说，陛下什么话都会听她的，让我们不要招惹她，我们必然输得一败涂地。”她故作惊恐，神色慌乱。
短暂的沉默了，整个小院似乎没有任何声音。
“陛下！她竟然敢如此小看你…”郑瑟有点木讷，南宫昭雪听到她这番话后，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她真的这么说了？”他轻问道。
“是的，陛下，她真的这么说的，她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郑瑟又看到了一丝希望，看来那个女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她说的没错…她说的话我的确都会听，不过我还是知道你在骗我，因为她从不引以为傲。”南宫昭雪轻声细语，却饱含了无数的情感，需要细细品味才能探知一二，但是现在这样的场合，没有人有细品的觉悟。
“这…”郑瑟完全愣住了，她没想到南宫昭雪会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放得如此低。
在她曾听过的传闻里，南宫昭雪一直是一个默默隐忍，满腹心机的夺权者，他心狠手辣，决胜于千里之外，并且同时拥有玄机图和神兵傀命，是一个可以号令天下的王者。
可现如今他为了一个女人…郑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什么号令天下的王者，不过是一个好色之徒！
“哈哈哈…你要使这样的手段其实也可以，可是使到她的头上那就是你的不幸了，你知道她和皇上一起经历过多少事情吗？皇上怎么可能会怀疑她？”安曦和在一旁笑了，她觉得这个官家小姐傻得可以。
“你…你到底是谁？”郑瑟听了她的话，这才想起要探究她的身份。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去给她道歉！”艾浅语气淡然，她瞥了一眼白瑾芝，后者泛着泪光，坐在一侧。太医还没有来，她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血已经止住了。
“我…我凭什么给她道歉！”郑瑟还在逞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不去给她道歉，那就送去慎刑司吧，到时候你是横着出来还是竖着出来，朕就不清楚了。”南宫昭雪虽然已经登基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他对人几乎不自称朕，因为他觉得这样既疏离又高傲，今天难得用上了。
“皇上，不要…”郑瑟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会去慎刑司，她眸光一转，看到了众人身后的阮荷。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帮帮我吧，我真的没有害人…”
郑瑟很会拉拢人心，她知道太后一个人在后宫寂寥无比，时不时也会进宫探望，深得阮荷喜欢，本来这次赏梅，她是准备将她推荐给南宫昭雪的，没想到她竟自己犯了错，白白错失机会。
“罢了，皇上，何必和一个姑娘计较呢，放了她吧，你这样做已经让她颜面尽失了，这算是对一个女孩沉重的惩罚了…”阮荷不忍心看着她孤立无援，开口劝慰。
“道歉就行，朕本也不打算送你去慎刑司。”南宫昭雪态度很坚决。
郑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恰逢对上白瑾芝仇怨的目光。
291 宫中生活（9）
“对…对不起…”郑瑟哆哆嗦嗦开口，似乎口齿不清，阴影下的目光却闪烁着恶毒。
“真诚一点可以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威胁别人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安曦和在一旁没好气地提醒。
“你……”郑瑟微微抬眼，觉得余光里全是丫鬟小姐们的嘲笑，她们用手绢掩着面容，眼角却弯弯。
“好啊…你们都在笑我，你们竟然敢笑我…”她在心里嘶吼，面上却是一点不敢表现出来。
“对…不起…”她复又低下头去，显得真诚了许多。
“你回去吧，我想你也没有赏梅的心情了。”南宫昭雪目光冷淡，他一向不喜欢这些手段。
“是。”郑瑟直起身子，望着瓦灰色的天，俏丽的容颜写满不甘，“臣女告退。”
她低头鞠了一躬，大步走了，逃窜般。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小成子高呼道，他很明智地打破了这离奇的寂静。
“胡太医，白小姐从亭阁内摔了下来，手臂磨破了皮，劳烦你好好看看。”小成子客气说道。
胡太医连连点头，打开了自己的药箱。
“今天是赏梅大会，大家借着这最后的时节，好好欣赏一下红梅，不要因为这不愉快的插曲扰了兴致。”阮荷走近许多，她的好心情都快被磨完了，原有的打算当真成了空想。
“这个瑟瑟！看来是自己从前高看她了…”她有点烦躁，不免抱怨起那落荒而逃的女孩。
“是，娘娘…”一群小姐齐齐欠身，声若黄莺。
红梅虽已有了凋颓的倾向，但仍算是在怒放，花瓣轻薄，盈着淡淡的霜露，更加晶莹润泽。一群盛装打扮的小姐也如这红梅一般美丽，她们言行间透着青春的活力，眼眸清澈动人，虽有小心思，但根本无伤大雅。
艾浅久久地打量着这些小姐，一瞬间，竟觉得自己苍老无比。
“陛下，太后娘娘，我和曦和先走了。”看了许久，她有些腻了。
“小浅…不再多看看吗？点心还没有端上来，吃一点再走可好？”南宫昭雪叫住了她，他想让她再待一会儿。
“不了，点心吃得也够多了，让那些小姐多吃一点吧。”艾浅又望了望廊檐下的小姐，她们看似在专心致志地赏梅，但实际上，都在偷偷打量南宫昭雪和艾浅，暗自揣测他们的关系。
“那…好，我晚点去找你好吗？”他的语气有点忐忑。
“好。”艾浅没回答，安曦和倒是先说了，“早点过来哈！”
“哈哈哈好。”南宫昭雪灿烂一笑，心里很是舒坦。
郑瑟已走，面前的两个威胁也走了，小姐们又重新活跃起来，真真恢复了本色。
“阿臻姐姐，你快看，那里好像有一只蝴蝶！”王家庶出的二小姐拉着公孙臻的胳膊，轻轻晃着。
“只是枯萎的叶子而已。”她很反感，推开了那只带着凉意的手。她甚至不知道身旁这个女子叫什么名字，更别提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阿臻姐姐，我们去那边赏梅吧，那边的梅花开得最好了。”她不依不饶，又附上她的手臂。
公孙臻皱起了眉头，“我想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情吧。”她直言不讳，这也恰好是她的性格。
“哈哈哈……热脸贴冷屁股，我看全部官家小姐的屁股她都贴过一遍了吧。”王家嫡出四小姐冷冷嘲讽道，她嘴角上扬，满脸不屑。
“唉……她一个庶女，只得小心翼翼替自己某一点出路，哪像姐姐你，天生就是尊贵的命。”王家的表小姐在一旁谄媚道。
小姐丫鬟们都看着两人，嘴里议论着，不偏不倚都是对王二小姐的嘲讽。
“这二小姐怎么还是这样，看见谁得了势就贴上去，像个哈巴狗一样……”
“那可不…不过公孙臻可是出了名的性子高傲，她才不会让她得逞呢！”
“是啊！让她吃闭门羹，我最看不惯她这个样子了……”
她们并未刻意压低声音，王盈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公孙臻肯定也听得极为清楚。她确实总是攀附得势之人，作为一个极不受宠的庶出小姐，她别无选择，然而实践了那么多次，她发现这也不算是一个好选择。
“这……”王盈慢吞吞放开了自己的手，整个人羞愧不已，这无异于是公开处刑，她们将她的自尊心狠狠践踏了，虽然她已经被践踏多次。
“对不起…”她低下头，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下去。
“你应该为自己而活，不要总想着攀附别人。”公孙臻一扬头，给了那些人警告的眼神，重新牵起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她所说的地方走去。
“这里梅花确实开得好一些。”她一下放开了她的手，淡漠地观赏着。
“你…你…”王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不是瞧不起自己吗？
“公孙家得势了，我也算是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的事。”她望向她，她知道那群小姐此刻正在说着她的小话，她根本不在乎。
她不想做旁观者，“永远不要做一个可怜人，可怜人只会遭来嘲笑，最多也不过是同情。只靠你自己，也可以收获别样的人生，你懂我的意思吧？”
“你…”王盈愣了半晌，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不可能的…根本没有人想做我的朋友，我是一个庶出小姐，姨娘并不受宠，家里的人都排挤我……”她摇摇头，否定了自己。
“你一味去讨好那些人，只会被她们更加瞧不起，但当你真正拥有了可以拿得出手的本领，就会换她们来讨好你，而怎么对她们便是你自己的选择。”公孙臻也没了耐心，“话我就说到这里，怎么做你随意…下次我不会再帮你了。”
她面无表情，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了，她本不喜欢多管闲事，但实在不忍看她这样被人嘲讽，可若是连她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尊严，她替她珍惜也没用。
胡太医建议把白瑾芝移到房间里，她的伤口还需要好好处理，不然在这样的天气，很容易久治不愈。
292 宫中生活（10）
南宫昭雪也想跟过去，但是被阮荷叫住了，“昭雪，你不和娘亲一起赏梅吗？”她还存有一点希望，这么多的姑娘，万一他忽然被哪个姑娘吸引了呢！
“昭雪哥哥……”白瑾芝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母后，你知道的，我和瑾芝从小一起修习，有很深厚的情谊，这里就麻烦母后帮我应对了，等会儿时间若是还早，我再过来就好。”
他匆忙解释，跟了过去。
他确实在意她的伤，同时也想远离这群小姐，他本来就没有太多和女孩子相处的经历，他也不爱和她们待在一起。
“昭雪……”阮荷轻唤了一声，没什么用，他还是走了。
另一边。
“小浅，给我们的小院儿想一个名字吧，别人的院子都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我们却没有。”安曦和心血来潮，对着站在门口愁眉苦脸的人说。
“你想要取什么名字？臭气熏天小院吗？”艾浅掩住口鼻，不太明白她的操作。
“很久以前，我以为你放弃了这项事业，没想到你现在竟然又开始了，你可以到你自己的房间里去弄吗？这里是我的房间！”
艾浅不知道安曦和是从哪里弄来的猪肚，很大一股怪异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她都想吐了，她却兴高采烈，似乎自己真的在做一项伟大的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刚刚突然想起，当初我在清陵县还没有研究成功，得趁着这个好时机，做出来给你们尝尝。”她兴致勃勃，专注地忙活着手下的动作。
“那好吧，今晚我就到你房间睡了。”艾浅也不想剥夺她的快乐，任由她在这里创作了。
她转身欲走，安曦和又将她叫住了，“你还没有给我们的小院想一个名字呢！”
“名字？”艾浅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执着于此，“魑魅魍魉，你要不随便选两个字出来？”她顺口一提。
“欸！可以呀小浅，你还挺有想法的，就要前两个字吧，显得我们多酷啊！”安曦和抬起头来，眸光晶亮。
“你…真觉得这不错？”艾浅怀疑她在反讽。
“确实不错啊！”
“那行，就这个…以后我们就是魑魅院了。”艾浅撇撇嘴，大摇大摆出门去了，她可不想在这里忍受这股怪物味儿，要是安曦和真的研究出来什么食物，她是一定不会吃的。
刚走出房间，她便看见了从远方飞来的大雁，这只灵雁她记得，那是安曦和专门用来和西域联络的。
她一伸出手，大雁就心领神会，缓缓落到了她的手腕上，她取下了它身上的信，着急地又送回了房间。
“曦和，从西域来的信，你快看看吧。”她边走边说。
一进门，没料到她也出来了。
“快给我看看…”她眉头微蹙，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过于焦急。
“你…这么急吗？”艾浅闪过一丝疑虑，莫非西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近西域似乎出了什么事，我和王联络，他一直没有回我消息，而在以前，他绝对不敢这样做，所以这次我把信寄给了其他人，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初那两次，她以为是信件掉落，可是五六次了她都没有收到回信，她不得不怀疑了。
“快看看吧…”艾浅不曾想过安曦和每天嘻嘻哈哈，其实心里一直忧虑着。
她把信打开了，艾浅看不懂里面的文字，她也无意去探听什么，便又退回了门边，因为那玩意儿的味道实在难闻。
“什么！”须臾，安曦和一把揉碎了信纸，整个人面色沉了下去，她瞳孔阴暗，似乎紧咬着牙关，“居然敢出这样的事…”她念叨着，大脑极速思考，想着可能的应对措施。
“怎么了，曦和？”艾浅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上前两步，关切地望着她。
“小浅，我不能给你做这道菜了，我必须要回一趟西域。”她眉心的褶皱又加深了不少。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什么时候走？”艾浅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现在立刻马上！我必须要尽快赶回去，不然西域可能就要败在那个女人手里了！”她瞳孔灵活地转了两下，一溜烟儿跑出去了，“我要去收拾东西了。”
“欸欸…”艾浅看着她飞快消失的背影，一颗心也紧了。
“咳咳咳……来人！把里面的东西给我清理走！”被那味道呛得咳嗽了一阵，她把木门全部推开了，吩咐好下人，又往她的房间赶去。
到了后，哪里还有人影？
她四处望了望，看见茶盏下压了一张纸，上面写着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我走了，勿念！”
“这个曦和，什么事这么急呀！连面对面打声招呼都来不及吗？”她把白纸握在手心里，隐隐有些抱怨。
“小浅，小浅……”有人在叫她。
“嗯？”她走了出去，看见了正急忙赶来的南宫昭雪，“听说安曦和出了事？她怎么了？”
“她出事了？谁跟你说的？”艾浅走到了他面前。
“院里的丫鬟说她着急跑走了，又说你追了上去，我以为……”他耸耸肩，剩下的话没说了。
“她收到一封信，似乎是很紧急的内容，收拾完东西就自己走了，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奇了怪了…现在西域会发生什么棘手的事呢？”艾浅并没有听到任何传言，“是不是你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她把矛头指向南宫昭雪，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几日一直待在皇宫里，当真错过了什么消息她也不知道。
“我这边并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就算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消息传播也是需要时间的。”南宫昭雪解释道，但他更倾向于没有发生什么事。
“曦和不是这样一个急性子，我很少看见她这么严肃地对待一件事情，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可是她走得急又没有和我说，不知道需不需要我的帮忙。”
艾浅急切地踱步，心里逐渐慌乱。
“小浅，你不要担心，她没有说必然有她不说的道理，有什么情况我会告诉你。”南宫昭雪双手压住她的肩膀，“别急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