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 月下一吻
“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艾浅往后一倒，险些磕在了木栏杆上。
“小心，呃……”南宫昭雪用手挡住了，她的后脑勺贴在了他的手心上，轻微的撞击有些酥麻感。
“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我都希望是对等的。”她凝视着他的面容，心里有些悱恻。
“你…你这话…”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南宫昭雪有些无措，“你的意思是……”他支支吾吾，口齿不清。
艾浅望着他欲言又止的唇，带着柔软的粉嫩，他局促不安的表情显得如此可爱，在这酒精的作用下，她情不自禁靠近了。
微微湿润的触感，迎面扑散开来的酒气，混合着冬日夜晚的凉意，艾浅有些迷醉了。
睫毛轻轻扫过，有一阵酥痒，她注视着他瞳孔的深渊，不料深渊昭示的却是自己的眼眸。
她闭上眼，心底闪过无数种情感，有依恋，有愧疚，有疼惜，所有的苦与乐都融化在这吃炽热的吻中。
南宫昭雪很慌，脑海中像是有无数烟花炸裂开来，他不能思考，但那热烈的情绪却鼓动着他，专注于眼下的事。他大手轻轻压在她的发髻上，另一只手抚上她柔软的腰，一颗心砰砰直跳。
他是忐忑不安的，他疑心这只是一场梦境，究竟是自己醉了，还是她醉了？他已经分不清。
好像被这凉风裹狭了很久，他们分开了，四目相对，都有些困惑。
“你……”南宫昭雪想要说话，但没有任何词汇可以表达他现在的感受，他支吾着，一如他最初面对她的样子。
“你会喜欢我吗？”他再次注视着她，目光飘渺，似乎那眼眸可以透过她，看向无穷无尽的世界。
“我不知道……”艾浅觉得头痛欲裂，似乎有另一个她在撕扯，在反抗，“但我是不会和朋友这么亲近的。”她又说了这句话，看向他的目光也迷离了。
另一边。
“萧儿，你不要再喝了，你已经喝了太多酒了，快回去歇息吧，夜深了。”关逸试图夺下萧三娘手中的酒坛子，但她却执意要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
“逸君，你拦着我就没意思了，我们快二十年没见，必然要不醉不归，我还清醒着呢！”她反驳道，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清酒，猛灌了一口。
“咳咳咳……”一不小心被呛到了，清酒虽好，但也烈，她咳得停不下来。
“你慢一点，喝这么快不好！”关逸轻拍着她的背，苦口婆心地叮嘱，“回去休息吧，我们改日再喝。”他着实有些担心了，他这个老酒鬼喝得都未必有她多。
“改日是何日？若是逸君又跑到深山老林中隐居二十载，那你出来时还能见到我吗？”她语气平淡，但勾连的话语中分明带着难过。
“我…我…你怪我吧！这件事确实怪我，我不应该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如果不是不问世事，或许我还可以在关键时刻救她一命……”他整个人颓丧下去，酒壶耷拉在一旁。
“逸君，我不是这个意思…”萧三娘知道自己戳到他的伤疤了，“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让你想起她。”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本就是我辜负了她，是我害了她，害了整个龙鱼族。如果当初我坚定一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这是一个无解的命，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可他每次依旧奋不顾身跳进这个圈套中，难以自拔。
“谁又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呢？”萧三娘哀叹一声，两人都不说话了。
翠红楼的灯火此时熄灭了，两人被同时笼罩在阴影里。万籁俱寂，他们开始了这寂寥中唯一的谈话。
“逸君一直想念着公主吗？”
“嗯？不常想了，思念太痛苦。”
“逸君还喜欢公主吗？”
“谈不上喜欢了，只是怀念。”
“逸君还会喜欢上其他人吗？
“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不轻易谈喜欢了，这样的感情对于我来说是太遥远的记忆。”
“干杯吧！喝完这杯酒，我也该去睡了。”萧三娘突然觉得酒也苦涩乏味，她没了那个劲儿，或许是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吧，耗下去也无益。
“好！今日尽兴了，来日也要这般。”关逸仍旧豪情满满。
“今日喝够了，来日便不想喝酒了。”她没有答应他。
“哈哈哈也好。”
第二天。
“小浅，小浅……”安曦和在院子内转来转去，小声呼唤着。她不常喝酒，轻易便醉，可是西域独有的基因，能让她很快从酒醉中清醒。
在这冬天寒冷的早晨，她是第一个活跃的人。
“呃？”艾浅迷迷糊糊听到了响声，她翻了个身，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艾浅…小浅…”昨晚的事情安曦和记不太清了，她此刻忽然担心起她，疑心她喝醉了酒，失足跌落到池塘里或者掉井里去了。
“嗯？”艾浅又短暂清醒过来，她不愿睁开眼，只拧眉听着，但那声音又消失了，她以为是自己幻听，又专注地睡去。
一只脚丫不小心露到了被子外面，她下意识感到有些冷，往被窝里滚了滚，直到紧贴那暖暖的温热才安心了。
安曦和跑到池塘边去了，她伏在栏杆上往下望，心里一惊一乍的，害怕看见什么不明生物。
木桥下面那块水域看不清楚，她佝偻着身体，使劲往那里瞧，整个人倒像是要掉下去了。
“姑娘，姑娘不要动！”一个人在她身后大喊，她还未来得及回头，便被紧紧抱在怀中了。
“姑娘，大冬天的你这是为何？”那人把她往身后拖了很长一截，确保安全后才松开手。
安曦和惊异地回过头，“怎么是你？”居然是那个断袖！
“是你？”那人也很是惊讶，“你住在翠红楼？你是萧三娘的什么人？”
“你管我呢！你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来找我的吧？我不喜欢断袖，不想带你回家了。”她又往后退了几步，一副想要撇清关系的模样。
公孙翊看了只想笑，“我只是来感谢三娘，并邀请他参加府中的晚宴。”他不卑不亢地解释。
273 海蛇族覆灭（1）
“找三娘的？”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还差不多，去前院等着吧，她不会在这里见客的。”
“我知道，我本也是在前院等候，只是疑心姑娘要轻生，才破例进来看看。”
“轻生？哦哦……”她一下又想起来了，“我的朋友可能掉进去了，我刚刚再找她，对对对……”她急急忙忙跑到了栏杆旁，瞪大了眼往里瞧。
公孙翊跟着她过去了，“应该没有人掉进去。”他打探一眼说道。
“最好！”她又走到了井边，但是井水太深，她根本瞧不清里面的景象。
“你怎么老往坏处想呢？她的房间去过了吗？”公孙翊环视了一圈。
“早去过了，没人，她肯定不会这么早就起床的…”大冬天的被窝里那么暖和，无事之人谁不爱多睡一会儿呢？
“很有可能她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睡而已，去瞧瞧其他的房间吧，比如某个男人的房间。”公孙翊暗示得很明显了。
“怎么会？你别在这里乱想……你怎么还不出去？你呆在这儿合适吗？”安曦和容不得别人嚼舌根，更别提在她面前故作玄虚。
“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那日见了本还觉得你可爱至极，现在看来倒是有点凶…”公孙翊脸上挂着笑，不知是真的在嘲笑她，还是在故意逗她。
“这……这…”安曦和理了理搭在眼前的鬓发，“谁让你喜欢男人呢！”
“什么？你这是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了？”公孙翊无奈地笑出了声，“不过是几个无聊妇人的闲话而已。”
“传言也不可能空穴来风，谁知道是真是假？”安曦和故意捉弄他，谁让他刚刚说自己不可爱了。
“你……”公孙翊颇有些吃瘪，“你要不要试试？试试就知道我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了？”他一步一步走近她，又把她逼到了栏杆上，只是手臂揽住了她的腰，防止她不小心落水。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安曦和被迫弯了腰，她喜欢欣赏美男子，但并不是要和他们靠这样近的喜欢。
“你说我要干什么？”他邪魅地笑着，和她靠得更近，将温热的气息全扑在她的脸上。
“停停停，我信我信……你喜欢女人，可以了吧？你先起来，不然我要动手了！”她先认怂后威胁道，话语一出，她才发觉自己说错了顺序，应该先恐吓他的。
“哈哈哈……不逗你了，害怕把你这个小妹妹逗哭了。”公孙翊松开了手，顺带拉了她一把，“我要去办正事了，到时候你也跟着一起来吧，多来吃点肉，你太瘦了！”
他潇洒地摆摆手，往前院走了。
“谁是你妹妹呀！”安曦和猛地一跺脚，望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看我不去把你家吃穷……”
艾浅还睡着，宿醉让她头有些疼，睡觉无疑是最缓解头痛的姿势。但她已慢慢醒过来了，眼睛虽闭着，意识却渐渐清晰。
她右腿轻轻一挪，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无比温暖，让她想靠得更近。但那是一种异样的触感，她为之一震，瞬间彻底清醒。
她一下坐起身，那全方位包裹了她的冷气使她一颤，她望向枕边，南宫昭雪俊逸的面孔近在咫尺，几乎触手可及。
“这……这…”艾浅胡乱地打量，发现这是他的房间，她忐忑地拉开被子，“还好，还好……”她的里衣还完好无损，也并未感觉什么不适，除了脑袋有些昏沉。
昨晚。
“我可能喝醉了，冒犯了你。”沉吟了很久，艾浅略显抱歉地开口。
又是一阵寂静。
“很晚了，我送你回房间休息吧。”南宫昭雪长叹一口气，开口说道。
他站起身来，面对着她，“还能走吗？需不需要我扶着你。”他伸出了手。
“不…不需要…”艾浅尴尬地别过脸，一起身却又往后仰去，当真要跌到池塘里。
“小心！”南宫昭雪揽过她的臂膀，“还是我来扶着你吧。”
硬底鞋在青石板上嗒嗒作响，这有节奏的声响代替了他们的话语。艾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他更是无言。
她知道她又伤害到他了，她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她好像也开始有恃无恐了，就因为他如此直白而毫不保留，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吗？她开始摸不透自己。
她抬起头偷偷看了他一眼，她好似又懂了一点爱，毕竟这样的疑虑和悱恻是她从未有过的，她不想让他伤心，她因为他有了冲动和欲望。
“南宫昭雪，我很抱歉，我好像再一次伤害了你，但请你相信，我没有想过要捉弄你。”她忽然停住不走了。
“我忘记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我都想起来了，或许内心就会分明很多，但是……”她踮起脚尖，在他唇边轻轻一吻，蜻蜓点水般移开了，“我真的不会吻朋友的，你能懂吗？”
南宫昭雪浅笑着，将她微微飘逸的碎发抚平，举止柔和，仿佛在抚摸什么至宝，“我能懂，我只是希望那一刻早些到来，但是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
等你记起所有，记起我喜欢你的每时每刻。
“好，你真好…”她惭愧地低下头，“这是我多大的幸运，遇见你！”她喃喃道，依偎在他身旁。
“是我太幸运。”南宫昭雪感叹，或许在断情崖上的惊鸿一瞥就注定好一切了，他会疯狂地爱上她，而她……
“早些歇息吧，夜已经很深了，明天阿樱他们就该到了，你可不要睡懒觉。”他一如既往地温柔，目光示意着。
……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艾浅费力地回想，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怎么就到了他的房间，还和他睡在一起了？虽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是……”
她望着他平静如水的面孔，不相信是他故意这么做的，“不可能会是他……”
“有些冷…”她本是不怕冷的，奈何被窝里太暖和，她直起身子便有些不适应了。
“小浅，小浅……”有人在叫她！
274 海蛇族覆灭（2）
这是安曦和的声音。
“糟糕，要是被她发现我在这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了…”她一向口无遮拦，可艾浅并不想招来议论。
她慌乱地张望，突然对上了南宫昭雪睁大的眼，心猛地一跳，那一瞬间几乎快到嗓子眼了。
“呃……”她不知道说什么，立马别过脸去，被子往上一拉，脑袋便缩了进去。
“你这么快就醒了？我还以为你会睡到中午呢。”他并不揭开被子，就那么柔声说着。
“我……我…我怎么睡在这里了？”她稍显难堪，若是她自己主动，便更是说不过去。
“昨晚你忽然晕过去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就把你抱到这里来了，你放心，我没有对你做什么。”
他几乎一夜无眠，天蒙蒙亮了，才稍稍睡去。
“我晕过去了？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酒的缘故？可她自己觉得不像，她那时明明已经清醒了。
“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眼睛突然发出红光，接着就晕过去了。”南宫昭雪并不过多赘述，他还隐瞒了许多事，比如，她没由来地疯狂，差点动手杀了他。
“发红光？”艾浅用力拍打自己的头，试图想起来什么。
“没事，你若是记不起来就算了，不打紧，可能这是你第一次喝酒吧，正常反应。”他握住她的手，压下了她粗鲁的动作。
“真的吗？”她不相信，她心里很慌，因为听了他的说法后，她好像也有了些模糊的印象，她似乎回想起了自己的癫狂，那狰狞的面貌…
“别去想了，下次别喝酒就可以了。”南宫昭雪云淡风轻地说，他下意识把一切都归罪于酒。
“好，我再也不喝了。”她半信半疑，此事也算是翻篇了。
“昨晚睡得还好吧？我看你精神状态好像有点差。”他起身穿好了衣裳，扯过被子紧紧捂住了她，“别着凉了。”
他整个人圈住了她，手里攥着被角，她被温暖环绕了。
“睡得…还好…”这么一细想，她倒是有些怀疑了，她昨晚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她被别人捂住了口鼻，她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像是一个扯线玩偶…
但是梦到底是怎样的呢？好像还有些重要的细枝末节，可叹她回忆不起来了。
“昨晚的事你不要再想了，还要再睡一会儿吗？现在还早。”他揉了揉她的头，笑得真诚，给她带去许多安慰。
“好，不想了。”话虽这么说，但她依然嘟着嘴，眉头有些许褶皱。
南宫昭雪又坐回了床上，“不要再皱眉了。”他俯身，一吻印在了她的眉头，“你皱眉一次，我就吻你一次。”
“啊？”艾浅耳根子一下红了，她将脸埋到被子上，只留下一对红澄澄的眼眸，悄悄打量。
“很久以前我对你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现在相信了吗？我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我不想看到你再皱眉了。”他深情款款，终于不再忌讳，也不再隐藏。
“咳咳咳…”她不好意思，“哎呀，别说这些了，我听不惯…”她略带娇嗔。
“好，不说了。”南宫昭雪见她不再想昨晚的事，也松了一口气。
“艾浅，艾浅……她难道真的在南宫昭雪的房间？不可能不可能…但是…也有可能。”安曦和在门外自问自答。
“曦和！曦和又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艾浅一下清醒无比，“要是她知道了，她肯定会夸大，她肯定会……”她有点急，慌乱地打量门口，印在窗格纸上的黑影停在那里不动了，似乎即将推门而入。
“你不想让她知道？和她好好说说，她不会到处张扬的。”南宫昭雪稍感诧异。
“不行…”她顿住了，陷入短暂的思考，心里似有疑虑，这疑虑也不全是因为担心她会声张，但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好像她知道了也没关系…”她转念一想，毕竟她一直都在撮合他们。
“曦和！”又一个女声响起，艾浅心中一怔。
“阿樱，好久不见了！”门外的安曦和喜出望外，噔噔的脚步声响起，窗格纸上的黑影消失了。
“不不不，阿樱来了，一定不能让她知道…”她立马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洛渊表哥也来了呀！好久不见了。”安曦和兴高采烈地问好，一番热络。
“小浅呢？刚刚好像听到你在叫她，她去哪里了吗？”洛樱四处张望。
“她呀，我到处都找遍了，都没看见…”她忽然压低了声音，“我怀疑她在南宫昭雪的房间，他们昨晚可能睡到一起了。”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机警地看着他的房间。
“真的？不会吧…”洛渊和洛樱都很惊讶。
“我看很有可能，不然她就是出去了。”她心中更倾向于她在他的房间。
“慢一点，慢一点……衣裳，衣裳！”南宫昭雪看着手忙脚乱的艾浅发笑，“别慌，他们还聊着呢。”
“我得走了，要是让洛渊表哥发现了，他肯定要说我，说不定他还要拉你去决斗呢！”艾浅对着铜镜整理好衣裳，又抚平了微卷的鬓发，跑到了窗子边。
“你先出去拖住他们，我从窗户这边走。”她冲他摆摆手，作势就要翻窗户了。
“你慢一点，不用这么紧张，你要不要试一试你的法术…”他微笑着善意提醒，心里却笑开了花，这个小糊涂鬼。
“啊？对对…我都忘了。”她完全可以使用遁形术呀。
“那我先过去了。”她指尖泛起点点红光，只一下，便消失在了房间里。
南宫昭雪也缓缓推开了门，“一大清早就听见安曦和你在这里吵吵闹闹，看来昨晚的酒喝得不够多……阿樱和表哥也来了，好久不见了。”他一顿客气的寒暄。
“咦？”安曦和毫不掩饰地往里瞥，“就你一个人？艾浅呢？”
“小浅？她怎么会在我的房间，怎么了？他不见了吗？”他蹙起了眉头，目光往里院望去，“我去看看！”大步就要走。
“不用去了，她不在，她应该是去三娘的房间了吧……”
275 海族侵犯
安曦和又狐疑地往里一瞅，确实没有见到人，勉强相信了。
“阿樱，表哥！你们终于来了…”艾浅从前院跨了进来，脸上喜气洋洋。
“我好想你啊，阿樱。”她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洛樱，思念和愧疚的情绪交杂着，她抱得很紧。
“小浅…我也好想你，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们。”这一个月，洛樱过得极为痛苦，她无法接受好朋友的死亡。
“对不起，突如其来的事情太烦杂，竟拖延到现在……”拥抱了好久，她们才分开。
“表哥。”她也抱了洛渊。
“今天才是所有人都到齐了，今晚我们也要好好庆祝一番。”南宫昭雪插进话来，今晚一过，他也该回皇城了，逗留了这么些时日，再不回去就真的不好交代了。
“好，再来一个不醉不归！”安曦和叫嚣着，跃跃欲试的姿态。
“大街上怎么忽然嚷了起来？”洛渊神色一变，疑虑地望向大门，他的听觉要格外好些。
“好像是。”众人都隐约听见了。
“出去看看！”几人一前一后跑了出去，不安在悄悄蔓延。
街道上是慌乱的人群，他们全都朝着北面的屠止山跑，洒落了一地的衣物钱财，也没人去管。
“怎么了？怎么了？”有人从二楼窗户上探出头来，焦急地询问。
“快跑啊，快跑…大水要漫上来了……”
“好多蛇！好多大蛇！一口就吞掉一个活人，海族的妖孽上岸杀人了！”
“快跑！清陵县的灾难要来了，又一次人海大战要爆发了……”
奋力奔跑的人慌忙地叫喊，自己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眨眼间便跑出去多远，声音也听不清了。
“什么？海族突然进攻？”洛渊眉头紧锁，半信半疑。
“是海蛇族，一定是孟无忧！”艾浅一下明白过来，“艾僖死在了我手里，她肯定是来复仇了。”
“艾僖死了？”洛樱一怔，“孟无忧该好好谢谢你……若不是她抢走了你的真元，她早该死了！”
“现在怎么办？不能让她毁了清陵县！”艾浅转过头去，望着南宫昭雪，心里有半分急躁，甚至有点怨恨自己了，她或许不应该在清陵县杀了艾僖。
“你们先呆在这里不要四处走动，我去前面看看情况。”他显得极为镇定。
“我和你一起！”两个男人朝前跑了。
海巫王宫。
苏媚兮纤纤素手一挥，正准备将手里的灵卷传递出去，门外却传来声响，艾衡来了。
“真是气死我了！”人未至，他的怒吼声就传了过来。
她赶紧将灵卷藏起来了。
“王上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样大的火？”苏媚兮浅笑盈盈，娉娉婷婷地走到了他身旁，揽住他的手腕。
“还不是孟无忧那个毒妇！她居然未经我的允许，带着大批海蛇杀上陆地了，她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人海两族的和平要葬送到她的手里了！真是气死我了！”
这一路走来骂骂咧咧，丝毫没有消解他的怒气，他整张脸憋得通红。
“怎么会这样？王后为何如此武断？这可叫王上为难了…”苏媚兮低垂下眼眸，含着淡淡的烟愁。
“她要是有你半分乖巧温婉，那就好了！我不会管她死活的，她蛇蝎心肠，残害了我们的孩子，现在又不顾人海的协定，进攻人类，这叫我如何能容忍？我要休了她，海族就当没有了她这号人！”
他掷地有声，渐趋苍老的容颜蒸腾着怒气。
“王上快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那多不值得。”苏媚兮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柔声安慰，隐藏在阴影下的面容勾着邪笑。
“孟无忧，你是斗不赢我的…”她在心里窃喜。
“阿萧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先走？”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过来，一楼已经被完全淹了，晃动的水可以到达人的腰部。
“不着急，必要的部署我已安排下去了，静观其变就好。”萧三娘站在格窗旁，瞧着远处的动静。
“孟无忧这是在自取灭亡，她竟然敢毫不掩饰地攻击人类，我们势必要让她有去无回。”洛樱握紧了拳头。
“南宫昭雪回来了！”
在流动的水波中，有一个急速跳动的身影，是他无疑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表哥呢？”他一落地，艾浅便走上去问道。
“他回到海里调动士兵了。”
“什么？哥哥要带领龙鱼族的士兵前来应战吗？”洛樱有些震惊，“现在是什么态势？”
“他说几乎整个海蛇族都出动了！”南宫昭雪并不了解海蛇族的兵力，但他相信洛渊的判断。
“什么？她这是要殊死一搏！”萧三娘冷冷开口。
“蔓延开来的海蛇已经围住了整个沙滩，争先恐后拥进街道，她怕是要屠城！”孟无忧的名讳南宫昭雪最近听得太多了，他不怕，她若是想动他的女人，动他的子民，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我已经命令谢戎的部队火速赶来，附近的驻军也正在朝这里赶，不用惊慌。”
“我有些担心，她是否是听从了艾衡的安排，还是说这是她擅自出兵？”萧三娘忽然说道。这个点确实很重要，如果是受了海巫王的指示，那一切就不同了。
“目前出现的只有海蛇，但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南宫昭雪应道，无论是何种结果，他都会拼死守护所有人。
“肯定是她擅自出兵。”艾浅笃定地说，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这般肯定，但她就是有这个底气。
“那是什么？”天空中划过一抹淡绿，众人都抬起头。
“是灵卷！”艾浅心中一喜，一挥手灵卷的内容便显示开来。
“艾浅，海巫王勃然大怒，准备与孟无忧断绝关系，他绝不会帮助海蛇族，你大可放心，还望小心行事。——苏媚兮”
“好消息，是好消息！现在不用担心了，专心对付海蛇族还是绰绰有余的。”她松了一口气。
“想不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样快，终于可以看到她死了。”
276 决战（1）
洛樱念念有词，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所有龙鱼族的残部等这一刻都等了太久。
“不可掉以轻心，她不像是毫无准备就进攻的。”萧三娘也已召集了所有驭魔殿的弟子，听候指示。
“我怕她是要淹了整个清陵县，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海水蔓延吗？”这应该是海族的法术，南宫昭雪不甚了解。
“这应该是控水阵，需要十个肉身以真元控水，找到它们的所在地，杀死即可。不过，能这么大面积操控海水，控水阵应该不止一个，或许有十来个。”萧三娘也曾见识过这种阵法，似乎当时也是这般声势浩大。
“水位升高的速度好像加快了许多。”在他们谈话的间隙，一楼被完全淹了，好在大多数的人已经往高处跑了。
“救命啊…救命啊！”
“哎哟……”
水已经漫过脖颈，一些来不及走却不会游泳的在水里扑腾，垂死挣扎般。众人飞身跃下，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们沿着街道往海边前进，势必要阻挡海蛇的进军，如果不击杀掉所有的海蛇，那些逃到山上的人也会被它们吃掉。
“师父和关前辈已经和海蛇打起来了。”到了沿岸沙滩，南宫昭雪眺望着前方的战况。
“果真是所有的海蛇都出动了！”沙滩上黑压压一片，全是蠕动的巨蛇，它们大张着嘴，獠牙尖利，笨重的尾巴甩来甩去。
“孟无忧在那里！闻烈也在她旁边！”洛樱一眼就瞧到了，指着南面的礁石。
紫蓝两个身影迎风而立，看不清脸，但是衣袂翻飞，高扬的头透出决绝和狠厉。
“艾浅，你终于出现了！”孟无忧翻身跃下，悬在半空中。
“好久不见，老太婆！最近怎么憔悴了这么多？”她站了出来，毫不怯懦地直视她，眼含笑意。
“哼！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她紧绷着脸，那肆意的怒气快要将她吞灭，一旁的闻烈大气也不敢出，胆战心惊地候着。
她的手紧握她的魔杖，手背上青筋鼓起，号令天下的威严，可她的语气却软了几分，带着痛苦的怅惘：
“艾浅，我从前真的小看你了，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毒，僖儿她还那么小，你竟然对她做那样的事…”她满腔忧愤，怒火中烧。
“你的确一直都小看我了…”艾浅眉目张扬，冷笑一声，“不过，我对艾僖做了什么吗？我不过拿回了我的真元，这也有错？”她无辜地望着她，弯弯的眼眸维持着笑意。
“你…好一个恶女！蛇蝎！”她破口大骂，“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她费力想压住记忆中那令她心碎的画面，但却不自觉想起。
艾僖那残破的身体在她心中留下了永恒的烙印。她记得那个湿漉漉的清晨，她趴在沙滩上了无气息，头被砸得面目全非，几乎全身赤裸，煞白的皮肤上青红交加，最令孟无忧愤恨的是，她被粗鲁地侵犯了。
她的宝贝女儿就这么死了，死得如此凄惨，这叫她怎么能不恨？她恨艾衡把她关了这么久，那晚，在她收到艾僖的求救消息时，她几乎是喊破了嗓子，可他依旧不肯放了她。等过了一晚，留给她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也恨苏媚兮那个贱人，若不是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再假惺惺跑去海巫王那里告状，他也不会恼羞成怒，把她打入大牢。
“孟无忧，你也好意思说小浅，恶人有恶报，这一切都是你的报应，你不得好死。”洛樱张牙舞爪，像是一只发怒的狐狸。
“恶报？哈哈哈，我不在乎了，我不怕死，我会拉着你们所有人为我陪葬的！”
她打量着面前的人，犹豫片刻，“是你吧？是你对我的僖儿做了那等不堪之事。”忽然冲着南宫昭雪开口，追杀艾浅那晚夜色太重，瞧不清容颜，在她眼中，他还算是一个陌生面孔，只有他才有可能做出那种事，洛渊只会一手解决了她的女儿。
“我？”他颇感诧异，“不堪之事？”他目光炯炯，只有敌意，并无愧色，她和大血怪的追杀他不曾忘记，这个毒妇他不会放过。
“肯定是你！受死吧，去地狱里接受审判。”她几乎一口咬定，举起魔杖直直冲了过来，南宫昭雪把前面的艾浅护在了身后，也迎了上去。
两人交上了手，一紫一白两团厚重的气晕极速蒸腾，傀命和魔杖不断摩擦，极强的气流爆炸开来。
不断下沉的乌云似乎要压到他们头顶，海天相接处电闪雷鸣，一晃眼，便逼了过来。
闻烈加入了战斗，众人也都冲了上去。海蛇前赴后继涌了过来，它们都具有极强的生命力，红瞳熠熠，獠牙大张，似乎要撕扯一切活物。
陆地与海洋已经连成一片，望过去，唯有高高的屋顶还露出一个尖，再往远看，高耸入云的屠止山还伫立着，光秃秃的山际上有密密麻麻的黑点，那全是避难的人。
海水翻涌，层层叠叠的水波一次次击打那些漂浮的残骸。瓦灰色的浮云越堆越厚，半空中，南宫昭雪和孟无忧仍旧打斗着，一式一招都透着狠戾。
海水上，艾浅、洛樱和安曦和灵活地穿梭在海蛇中。艾浅召唤出枉生，微不可见的丝线将海蛇割裂成一块一块，腐臭的血腥味浓烈刺鼻，刺耳的哀嚎声不断。
海蛇太多了，深藏在海水下的还无休无止，它们找到缝隙一下窜出，打斗了许久，似乎也杀了很多海蛇，但一眼望去，扭动的蛇身还是那么多！
边缘的海蛇没有受到阻拦，直接往陆地上去了，已经快要消失的房顶不时时滑过硕大的蛇身，它们这是要直直逼到屠止山上去！
“我先回去看看！”萧三娘眼睛微眯，她已吩咐驭魔殿的人在屠止山上守着水位线，海蛇一到，两边必然要打起来。
“阿萧姐姐注意安全！”艾浅也注意到了直奔着高山而去的海蛇，只恨她没有三头六臂，不能对付两边的人。
277 决战（2）
安曦和水性很差，一边用法力维持平衡，一边进攻海蛇，灵力消耗过急，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曦和，你先走！不要再和它们纠缠了。”艾浅看出来了，冲着她大叫。
“不行，我要是走了你们就应付不过来了。”军队还未赶到，但即便他们赶到了也没有太大的作用，因为这是在水中，脚下或许是万丈悬崖，他们没必要来送死。
“你先走！不然你会被它们撕碎的……”艾浅解决了面前的海蛇，飞奔向她。
“你不适合在海上施展法术，你先去山上吧，去山上杀那些海蛇！”屠止山上的海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了，四散的光晕爆裂开来，为那光秃秃的山峰增添了异域的色彩。
“好，那我先走了…”形势如此，她去山上肯定更好。
艾浅和洛樱二人还在抵抗着，法力渐渐弱了。
“小心！阿樱…”艾浅大叫一声，那颗心几乎要跃出嗓子眼，海底下正涌出一条大蛇，张着血盆大口，而洛樱刚好在它上方，眨眼间便会落入它的腹中。
她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她只能大叫，跑过去根本来不及了，“快跑！”
“什么？”她刚刚解决了面前的海蛇，根本无暇顾及脚下的一切，她只是懵懂地抬起头，望向她。
忽然间天旋地转，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巨大的撞击让她有些眩晕，她只感到自己下坠下坠…直到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小心一点。”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如此久违，却轻易让她内心泛起波澜。
她抬眼看着他，眼中闪过惊喜，但未及面前人捕捉，便隐去了。
“不用你管。”她别过脸去，想挣脱掉他的怀抱。
“不要胡闹，我带你去山上，你已经体力不支了。”姬绝尘紧紧抱住她，背对着战场而去。
“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洛樱仍想着挣脱。
“听话…”他尽量显得柔和，忽然他眉峰一扬，将她微微往左一拉，严严实实挡住了她。
“呃…”姬绝尘一下拧起眉头，发出沉闷的冷哼，他偏过头去，发现闻烈正对着他发笑，他手里的魔杖散发着诡异的蓝光，很明显，他刚刚中了他的法术。
“怎么了？你怎么了？”安曦和感到不对劲，她焦急地望着他，小脸儿皱成一团。
“没事…”他显然有些中气不足，深吸了一大口气，他把她护在身后，长剑破空而出，直直逼向邪笑的闻烈。
“是你找死！”姬绝尘大手一挥，将大量的法力加注到长剑中，凌厉的剑刃破开空气，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
闻烈感受到了呼啸而来的疾风，他旋转魔杖，形成一个蓝光屏障。
但只一刹那，那屏障便破碎了，杀伤力极强的光束正冲着他而去，“啊……”他始料未及，硬生生受了这一击，惨叫着跌落到大海里，激起不大不小的水花后隐匿不见了。
“你还好吧…”洛樱很是担心，他方才消耗了太多灵力。
“我…我没事…咳咳咳…”他猛烈地咳嗽，突然感到喉咙一片腥甜，多咳几声，唇间蔓出来的鲜血点点滴落到海水中了。
“你…你…”洛樱赶紧扶住他，“我带你走！你不要再使用法力了。”她感受到他越来越重的身体，心里也越来越慌。
“无碍，你别急。”姬绝尘费力一笑，安慰她道。
她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忧虑，平稳地带着他到了山上。
海面只剩艾浅和南边的关逸了，完全抵抗不了这么多的海蛇，只好任由一部分涌向陆地。
南宫昭雪和孟无忧一直相持不下，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微微破损的衣裳上有很多深色的污迹。
“闻烈，快杀了艾浅！”紫红袍妇人大叫出声，目光也看向了他的身后，南宫昭雪心一紧，下意识回头看，但目光所及只是虚无的空气。
“你大意了！”耳边传来瘆人的话语，他心中大叫不好，只一侧目便被灼热的光晕刺激到了。
“啊……”他痛苦地呻吟，孟无忧的蓄力一击，威力无比，他全部承受了。
全身瞬间没了力道，他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向大海坠落，而在海面上，数不清的尖利獠牙正等着他。
“南宫昭雪！”
“昭雪！”
艾浅和关逸同时大叫。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她拼了命冲过去，祈祷还有一丝可能，却在离他不到一丈时，亲眼目睹他掉入了海蛇腹中。
那巨蛇动了动身躯，往下一沉，便消失不见了，眨眼间，又有其他的海蛇填补了那个缺口。
“南宫昭雪！南宫昭雪！”她完全惊了，几秒的呆滞后，她才彻底反应过来，“孟无忧，我要杀了你！”
怒气正突突往外冲，她觉得头疼得厉害，锁骨下方的印记刺痛无比，似乎有什么小虫子正在一点点啃食她的肌肤，那幽暗的黑紫光芒溢了出来。
她的一对眸子也映出红光，右手握紧了，左手缓缓伸了出去，枉生丝线发散开来，带着点点血迹，“去死吧！”她的声音清冷异常，整个人闪了过去，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剪影。
她浑身都萦绕着黑紫的光，像是地狱而来的索魂罗刹，眼眸凉薄而嗜血。
“你，你…”孟无忧连连后退，这直逼而来的气息令她惊恐，她一下想起了囚禁在无尽地狱的邪物。
枉生扑散出去，殷红的丝线又环绕着黑紫的光，带着别样的惊异与美丽。
可一出手，便是要人命的。
孟无忧看不懂她的招式，只是不断施法，紫红的光球和光束接踵而至，却被艾浅弹指间拂去。
“你…怎么会？”她怕了，她真的怕了。
“什么喽啰，也敢在我面前嘚瑟。”艾浅凑到了她的耳边，话语中带着魅惑和高傲。
“你……”孟无忧想动弹，她想出手，但是惊奇地发现她完全动不了了。
艾浅捏住她的脖颈，一点点用力，“你怎么可以动他！她生气了呢…”
“你到底是谁！你……”
278 决战（3）
孟无忧瞳孔急剧放大，那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几乎快要掉下来，她嘴唇抽搐着，脖子一歪，没了呼吸。
艾浅嘴角上扬，松开了她的脖子，她一下跌落到海里，刚破入海中，就被那些暴躁异常的海蛇撕碎了。
她目睹这一切，红眸如一颗宝石般璀璨，朱唇轻启，她念道：“你也配做我的对手？”
“艾浅！艾浅！”有焦急的呼喊声，她回过头去，突如其来一道金光，她只觉得刺眼无比，眼前一片模糊了。
“快走开！快走开！你休想操纵她的身体。”关逸一边大声呵斥，一边用灵力维持着金光符印，他那张老态纵横的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快走！”他将金光符印对上她锁骨前的黑紫印迹，目光中是难掩的愤怒。
“呃…怎么了？”艾浅晃晃脑袋，一双眸子带着懵懂和困惑，“关前辈……”她镇定下来，瞧着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的关逸。
“还好…还好…”他长舒了一口气，神色终于平稳下来。
“我刚刚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我…”艾浅拍拍自己的脑袋，费力地想着，但思维似乎断片了。
“关前辈，我……”她只好问他，她觉得内心似乎被一张脏乱不堪的铁丝网糊住了，是如此的沉闷压抑。
“没事，小浅，你刚刚就是被吓到了，不要紧的，你也去山上吧，在空中施法，实在是太耗费灵力了。”关逸收敛了惊惧的情绪，镇定自若地说。
“不对，刚才肯定发生了什么，前辈你不要骗我，我明明记得……南宫昭雪！南宫昭雪呢！”她一下想了起来，“前辈，他在哪里？他是不是出事了？他……”
艾浅四处张望，心跳都慢了半拍，能让关逸如此在乎和紧张的，必然是什么要紧事，多半就关乎南宫昭雪了，而她确实没有看见他。
“啊…我的头，我的头好痛…”一阵令她震颤的酥麻感袭击了她的大脑，“这是怎么了？”她拼命拍打自己的脑袋，发出咚咚的声响。
“小浅，你……”关逸神色又紧张起来，“你别动，你先不要动！”他大手一挥，那金光符咒又显露出来。
“这…”艾浅气息极弱，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那令她痛苦不堪的震感消失了。
“前辈，你告诉我，南宫昭雪是不是出事了？”不适感一缓解，她又追问道。
关逸不愿再隐瞒，指了指下方翻涌的海水，“他刚刚掉下去了，现在情况如何我也不清楚，但我想他会没事的。”
他有玄机图的庇佑，多半不会出什么事，可是艾浅就不一样了，有了邪物的干扰，想不出事都难。
“什么！我要下去找他…”她作势就要俯冲下去，而那些大张着嘴的海蛇正在下方巴巴望着。
“小浅，你冷静一点，你没有必要和那么多的海蛇较量，我去救他就好，你也去山上吧，去那里保护百姓。”他害怕她的情绪波动过大，再一次激发了心里的邪念。
“我…让我去吧，海里的一切我更熟悉。”她还是想着亲自去。
“小浅，你还不信任我吗？我去，肯定没问题的！”关逸的面孔稍微严正了些。
“那…那好吧…”她望了望海面平铺着的巨蛇，眉头紧皱，她的胸口还隐隐泛着刺痛，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灼烧感又会升上来，她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他的命，她只好相信关逸了。
她的心和大脑都混沌无比，只是呆滞地朝着屠止山而去。
水位仍在不断上升，清陵县最高的房顶都已杳无踪迹，屠止山也被淹了好长一截，那些如蚂蚁般的小黑人往高处攀升了许多。
水位线附近有许多巨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远看着就像无数扭动的蛆虫，争着要去吃那些蚂蚁。
她一跃而下，停在了驭魔殿一群杀手的后面。
“小浅，你没事吧？”安曦和关切地问道，她已经召唤出了金蛊，可是金蛊不能召唤出更多的蛊虫，因为在整个清陵县并没有炼蛊之人，它只好单打独斗。
烈曜也飞驰在巨蛇之间，锋利的锯齿高速旋转着，将那些蛇锯成一段一段的大血条，滚落到海水中了。
“小浅，你太厉害了！孟无忧死得这般惨，我心里解气多了。”洛樱兴冲冲跑了过来，虽如临大敌，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那个老巫婆死不足惜，可她应该想不到，她最终会被那些她瞧不起的手下撕碎。”
“什么？孟无忧死了？我杀死的吗？”艾浅睁着一双迷茫的眼，不甚理解。
“小浅，你在开玩笑吗？刚刚就是你掐死了她，还把她丢到了海里，现在她的肉身都被海蛇吞进腹中了！是不是太激动了，所以恍惚了？”洛樱虽稍感奇怪，但并未在意，她摇晃着她的手臂，难掩兴奋。
“哦？原来是这样…可是…”她现在完全清醒了，脑海中闪过南宫昭雪掉落大海的画面，可那之后的事，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浅，不错！我们也算是报仇了…”萧三娘从战斗中退了出来，温柔一笑，既是赞许也是鼓励。
“阿萧姐姐…”看见她，艾浅的心舒畅了一点。
“你不要害怕，南宫昭雪一定会没事的，海蛇的消化能力很差，他一定能在那之前完好无损地出来！”
她也目睹了他的陨落，知道她的担心，便柔声安慰着。
“阿萧姐姐，真的是我亲手杀了孟无忧吗？”她抬起眼眸，泛红的瞳孔映照了她忐忑的心。
“是啊！小浅真是厉害。”她拍拍她的肩膀，温和得笑意一直挂在脸上。
艾浅下意识缓慢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飘渺的大海。想不通就不想了，这是件好事，何必徒增烦恼。
“只不过眼下水位不断疯长，想必临近县城都已受到了影响，再不控制，后果不堪设想。”萧三娘是极富忧虑意识的，她眺望身后黑压压的人群，瞳孔中满是怜悯。
279 决战（4）
“控水阵究竟是从哪里发出的？”艾浅拧眉远眺，心中也很是沉重。
“肯定是在海里，但大海那么大…”萧三娘陷入了思考。驭魔殿的杀手无法长时间存在于海里，洛渊带领的部队还没有赶到。
而且现在屠止山已经被海水团团包围了，谢戎带领的部队只能在水位线以外的地方驻守，根本无法到达山上，短时间指望不上他们了。
她在犹豫，她要不要深入大海去寻找那几个阵点，决不能让大水淹了整个灜朝。
“阿萧姐姐，我去！我去找……”艾浅接过话来，她知道萧三娘对这大海厌恶至极，同时也无比陌生了，显然她去更好。而且，她也要替南宫昭雪守护他的江山，在他不知所踪时。
“小浅，你一个人去很有可能抵挡不了，去找卫昱徵吧！找他，他会护着你的。”前面的海蛇没了阻碍，向她们逼来，萧三娘边说边对付它们，语气有些急迫。
“找他？”艾浅立马在心里否决了，在她的心里，背叛的印记还很深厚，她仍旧不能释怀。
“他一定会护你周全的！”萧三娘补充一句，追着海蛇闪到一旁去了。
艾浅看着这些畸形又凶狠的大蛇，心里说不尽的烦躁，她尽可能避开它们，一跃向大海里了。
击退了几只追赶而来的海蛇，她往更深处游去，涩涩的苦味儿回荡在口齿间，她拨开那些阴森森的海草，飘落到无穷无尽的黑暗，那是深海世界专属的颜色。
龙宫。
“外面发生了什么？海水怎么如此动荡？”凌然闭关完毕，回到了宫殿。原本他心情不错，但感受到异常后，面上渐起阴霾。
“回禀王上，海蛇族进犯人类，现在两方正打得火热。”夜萝战战兢兢地说道，她有些担心。
“进犯人类？所谓何事？”他上了心。
“海巫族的公主死在了大陆，听说是艾浅小姐杀死的，孟无忧带领了全族的人进攻陆地，目标直指艾浅。”凌然从不允许她们称艾僖为王后，她便也指称她为巫族公主。
“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只要是有关她的事，一定要立马通知我，你把我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凌然站起身来，一挥袖，整个人严肃无比。
“这……王上，闭关时期若情感波动过于强烈，极易遭受反噬，得不偿失，我……我也是为了王上着想。”她低垂着头，没有多大底气。
“夜萝，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才让你学会知而不报？”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下次若再这样，你知道后果！”
他松开手，朝宫外走去。
“王上，你不能去，你不能去！”夜萝扑到了他身后，“海蛇族此次破釜沉舟，它们不会顾及你是龙王的。”她担心他会受伤。而按照以往的经验，他只要是去找她，必然会带着一身伤回来。
“夜萝，你在我身边这么久，还是一点都不了解我，她就是我活下去的原因，若是她没了，我也会死的。”他眼中满是失望，转过身去，大步流星走了。
“我若是不了解你，就不会阻止你去了…”夜萝瘫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喃喃道。
正是因为她知道，他定会为了她奋不顾身，死不足惜，她才会故意隐瞒，她想让他一直好好的，仅此而已。
艾浅在海底快速滑行，目光扫过无数漆黑的角落，但过去了很久，她都没有任何发现。
“奇怪？能藏到哪里去呢！”她很急躁，在这清冷孤寂的海底，她的心跳声最为明显。
为了能更好地控制海水，阵点的位置不可能存在于浅海区，深不见底的海沟也不可能，可叹这海域无边无际，她要是全都找寻一遍，估计屠止山都被淹完了。
“该死！”她低声咒骂，再次加快了速度。
转过一个荧光礁石，她心中一喜，在遥远的尽头，似乎有灿烂的银白光晕，那光晕直直冲向海面，带动着海水起伏。
纵然她并未见过控水阵，但她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就是它了。
我还以为你们都隐身了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她的黄宝石戒指泛着点点光，枉生正缓缓而出，她要把那些巨蛇碎尸万段了。
那晃动的光影似乎就在眼前，但她前进了许久，恍惚中又离得很远很远，她琢磨不透，只是拼了命往前游，心中却越来越急，越来越急……
不知道南宫昭雪怎么样了？水位此刻又升到哪里了呢？会不会威胁到百姓的生命？她的大脑被无数自我逼可填满了，眼前那光影还在跳动，她却触摸不到。
“艾浅！艾浅！”好像有人在叫她，她四下打量，只有这混沌的海水。
“这是幻阵，你快闭眼！不要看！”那人嘶吼着，声嘶力竭。
“什么？”艾浅却感到越发迷茫，她还是奋力朝着那光晕游去，双腿扑腾得更快，唾手可得的那抹白光却像是在和她玩游戏，她靠近不了。
“你清醒一点！闭上眼！”那个声音还在叫嚣，嗓子几乎喊哑了。
“闭上眼？”她这次听清楚了，她缓缓沉下眼皮，耳边似有无数的喘息声，那声音不断放大，变得尖利刺耳。
她警惕地睁开眼，目光中掠过茫茫一片的海蛇，但只一晃眼，又变成了跃动的白光。
“施法！杀了它们！这是幻阵！”紧接着，耳边是噼里啪啦一阵声响。她闭上眼，短暂地沉默了，再睁开时，果见那些张着血腥大口的巨蛇。
“原来是这样！”她不再管眼前所见之景，只是不断挥舞手中的枉生，另一只手使出一个个黑紫的光球。身在幻境中的人所见皆为虚妄，但是施法仍有效果。
看不见的巨蛇一个个倒下了，浓郁的血腥味儿逐渐扩散开来，刺激着艾浅的嗅觉，一切开始变得真实。
“小心后面！”有人提醒，那熟悉的音色抚慰了她的躁动，那是南宫昭雪的声音，他活了下来。
280 决战（5）
艾浅一转身，飘舞的枉生将背后偷袭的海蛇切成了两半。
一切幻境都消失了，她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竟在无尽地狱，看来是中了魔障。
“小浅，你怎么样了？”南宫昭雪关切地奔向她，两人紧紧相拥。
“我没事，只是大意了，入了这幻境。”艾浅置身于温暖的怀抱中，整个人异常心安。
“没事就好，快些走吧！这里不太安全。”他松开了怀抱，拉起她的手，却是向更为深沉的海底游去。
“欸？”艾浅被他带着前行了一大段距离，有些懵了，“怎么往海底去了？我们现在应该马上去陆地，拯救那些百姓呀！”她狐疑地打量着他。
“南宫昭雪？南宫昭雪？”他却是不管不顾，只是往前。
“你怎么了？”艾浅发觉了一些不对劲，她定住了身体，“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跟你一起去的。”
前面的人被迫停了下来，“你还不相信我吗？跟着我往下走就行。”他尽量显得柔和。
艾浅却感到越发不对劲，“你以前不会这么跟我说话的，你肯定会向我解释清楚。”她怔怔望着他，瞳孔中满是怀疑。
“我…现在这样的时刻，解释只是在浪费时间。”他抓住了她的手，硬生生拖着她往前走。
“你……”艾浅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不是南宫昭雪，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谁？”她冲着他大吼，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用力，二人相持不下，倒也没哟移动多少。
“我劝你最好给我乖一点，我下手很重的。”那人转过头来，还是南宫昭雪的面孔，可那双眼睛却让艾浅陌生无比，那是一双带有欲望与邪念的眸子，在这孤寂的海底发着深蓝的幽光。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带我去海底。”传闻，无尽地狱的海底囚禁了一个天地之初凝聚的邪物，此物凶狠异常，稍有接触，便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你要带我去深海之底？”她不安地揣测，心里有些恐惧。
“去了你不就知道了！”那人淫邪一笑，用力拉拽她。
“你休想！”艾浅暴躁不已，双腿超前一蹬，面前的人飞出去老远。她召唤出枉生，盈着黄光的丝线一点点散开，朝着那虚晃的影子逼去，“你走开，你走开！”她嚷嚷道。
“艾浅，你怎么在这里？你别动！到底发生什么了？”又有人声响起，急不可耐的样子。
艾浅呆愣地望着前方，南宫昭雪似乎在对她笑，他笑得极为灿烂，在他诡异笑的同时，枉生丝线正在一点点破开他的身体。
可他的笑容并未收敛，那血肉之躯似乎也并未又任何受伤的迹象。
“不可能？怎么回事？”艾浅心里有些慌乱，她赶紧收了枉生。这张面孔她真的下不去手了，仿佛南宫昭雪正在遭受凌迟，纵使她知道他并不在这里。
“小浅，冷静下来，不要被眼前的幻境麻痹了…”那指令般的声音又想起，艾浅眉头渐蹙。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那声音逐渐靠近，近在咫尺。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相信你的！”她对着晃荡的海水大叫，手臂忽然大张，黑紫的光圈爆炸开来，方圆十里都剧烈地震动了。
缓缓闭上眼再睁开，南宫昭雪还在她面前，他表情怪异，身形僵硬，好似一个麻木的木偶人。
“小浅，你怎么了？我在你后面，这里并没有其他人？”一双温热的手抚上了她的肩膀。
她猛地一颤，却不敢转过头去。
“别怕，我是凌然，我会保护你的。”身后的人转到了她的面前，替她挡住了那虚晃的人影。
“凌然？”她仍旧觉得不真实，一双手顺着他的脖颈缓缓往上游走，那温暖的触感渐渐真实，“你真的是凌然？”
她微眯着眼，凑近了一点，她迫切要感受到那热切的气息。她缓缓覆上他的肩头，再望向前方，南宫昭雪的面容消失不见了，那果真也是幻觉，可……
她扬起脸来，静距离打探着头顶上方的人，那邪魅的狐狸眼，暗含忧伤的瞳孔，关切的神情……
“别怕，真的是我。”凌然搂住她，安慰地轻拍她的肩膀，“这里的魔障太厉害了，它们要勾引你去深海之底，然后吞噬你的真元，执念越重的人越是逃不过，肯定吓着你了吧。”
龙族是最善长追踪的，凌然几次闭关，修为有了很大的提高，追踪术更是进步神速。只要艾浅身处大海，她便能察觉到她的方位。他凭着直觉找到了这里，却看见她对着黑漆漆的海水施法，似乎还激动不已。不难想象，她定是中了这里的幻术。
“吞噬我的真元？”艾浅泛起疑虑，她很早之前就没了真元，“它只会吞噬真元吗？”
“是的，只有真元才会为它所用，肉身它无法利用。”龙宫里有大量关于无尽地狱邪物的书籍，他闲来无事，翻阅了不少。
“竟然是这样…”艾浅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冥冥之中命运的大手已经勒住她的喉咙了。
“好些了吗？”他语气温柔，带着令人舒畅的魔力，有节奏地安抚着她。
“我……”艾浅看清了他小心翼翼的神情，心里有些堵，恐惧和别扭的情绪交杂，她一下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嫉恨还明明白白存在，这一刻她又是多么庆幸他的出现，矛盾如她。
“快放开她！”一个愠怒的声音，两人为之一颤，艾浅下意识挣脱了他的怀抱。
动荡的海水中有一个雪白的影子，像是最初幻境中所见的光晕，但那影子却在不断靠近，最后看清了，竟是南宫昭雪。
“小浅，过来。”他面无表情，语气也有些冷。
“昭雪？”艾浅不自觉后退了一小步，刚才的阴影还没有消退，她疑心这又是一个幻觉。
“小浅，你不来我的身边吗？”南宫昭雪面上得愠怒渐渐加重，“你真的来我的身边？”他话语声低了下去。
281 决战（6）
艾浅或许不知道，刚才她和凌然看上去是那般亲昵，她望向他的眼眸盈着暖暖的光，那是南宫昭雪最期望她投向他的目光。
“不是…昭雪，我……”她向前走了一步，略带迟疑。
“你够了，别对她这个样子，她刚刚受了……”凌然看不下去了，插上话来。
“我在和她说话，不需要你插嘴。”南宫昭雪怒火中烧，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南宫昭雪，你不要这么凶好不好？你摆脸色给谁看呀！”艾浅眉头深锁，扬起来的脸写满不悦。
“是我凶了？”他长舒了一口气，但怒火并未平息多少。
“刚刚是凌然救了我，你不要这么不讲道理。”艾浅一向讨厌解释。
“是我不讲道理？”他黑漆漆的眼眸注视着她，里面有细碎的光点。
“昭雪，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显得很幼稚。”艾浅按捺下她的暴脾气，尽量说得柔和。
“或许真的是我太幼稚了吧…”南宫昭雪把所有的冲动和烦躁都压下去了，他平复了自己的心境，淡淡开口，“我先回去了，听说海蛇已经威胁到百姓的安全了。”
不等他们反应，他径自顺着海水闪向了远方，决绝的背影掩住了一张忧愁的脸。
他好不容易摆脱了海蛇的桎梏，一听闻她到了海里，又火急火燎赶了下来，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令他如此心碎的画面——她和凌然拥抱在一起，似乎还是难分难舍的模样。
那个男人明明就对她一往情深，难道她看不出来吗？还跟他走那么近……他心里有火气，短时间灭不了的那种。
“凌然，你别介意，今天真的谢谢你。”艾浅微微点头，温和一笑，只是因为心塞，那一抹笑意显得有些勉强。
“去和他好好说说吧。”他是喜欢她，但不要苟且、斤斤计较的喜欢，就算不能得到她的心，他也要坦坦荡荡地喜欢。
“我会去和他好好说的……”她再次点点头，算是告别。
“小浅，阵点我会负责攻破，大水很快就会得到控制，你们安心解决海岸上的事就好，不用再担心海里的事……”一路走来，他已经摧毁了三个阵点，剩下的他心里也有了数。
“真的？”艾浅心中一喜，“那实在太谢谢了，真的太感谢了…”她反复念叨着，心里的愁怨褪了一些。面对隐匿的阵点，她几乎一筹莫展。
“不要对我这么见外，那将是我可以感受到的最大谢意。”凌然轻笑道，苦涩依稀可见。她替南宫昭雪感到抱歉，分明就是把他当做了亲近之人，而她对他却是这般客气，一切都不言而喻。
“呃……”艾浅支吾着，却没有开口。
“算了…你快回去吧，陆地上还需要你。”只要她不憎恨他，不厌恶他，或许也就够了，他何必要奢望这么多呢。
“好，多谢了。”临别了，她又说了一句感谢，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赶紧又补充一句，“我走了，再见了……”神情些许局促，她在刻意变得友好。
“哈哈好，快去吧。”凌然笑着摆摆手，他看出了她的努力。
屠止山。
“哎哟，老天爷，清陵县到底哪里得罪您了？从今年夏天开始到现在灾难就没停过，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对着乌云厚重的天空呐喊。
她跪在软塌塌的杂草上，膝盖已经被濡湿了，那望向天空的面孔却写满虔诚和悲悯。
“放过我们吧，放过我们……”一大群人都跪了下来，对着瓦灰的天祈祷。
剩下的人打探着下方的战况，那些黑红的巨蛇耀武扬威，偶尔将腐臭的恶气扑散到他们身上。
“这些丑陋的巨蛇，恶心死人了！”那些大汉破口大骂，全是污言碎语，各种各样的诅咒也全出来了。他们心里积压了太多怨气，唯有这样才能好受些。
“那都是些什么人呀，竟有这样的本领，简直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洛樱、安曦和、姬绝尘、萧三娘这些人仍旧与海蛇搏斗着，褐色的海蛇血以及他们自身的鲜红血迹已密密麻麻沾满全身。
洛渊的部队赶来了，正对付着海面上层层叠叠的海蛇，水位线附近以及半山腰上的海蛇仍旧需要精疲力竭的他们阻拦，纵然已大汗淋漓，他们还是不敢有半分懈怠。
“那黛色青衫的好像是翠红楼的萧三娘…”有人猜测。
“什么？此话当真？”那些人定睛瞧着，“好像真的是萧三娘，她的法力竟然这么高超，怪不得清陵县没有人敢招惹她。”
“萧三娘虽是女人，但这样的气魄当真不输我们呀，惭愧惭愧……”
“等危机解除了一定要好好感谢她，我想那些人应该也是她的朋友吧，他们之间一直有交流…我们的命是他们在守护呀！全靠他们了……”
一群人都激愤起来，用既崇拜又感恩的目光看着。
“那个人！那个人好像是当今皇上！没错，那就是皇上！”又一个大汉叫了起来，兴冲冲往着从海面腾跃而起的少年。
“当着？是的，是的！我曾见过……那就是我们的皇上！来救我们了，皇上来救我们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家不再对着雾霭沉沉的天空，而对着南宫昭雪飞旋的身影。
“快快起身，你们不用害怕，玄虚宫的弟子也会马上赶来，所有人都会没事的，切勿惊慌。”他停在半空中，心平气和地冲着他们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又整整齐齐磕了一个头。南宫昭雪一挥手，复又投入战斗。
水位终于停止上涨了，而且开始消退，想必凌然已经解决了所有威胁，控水阵一旦失效，堆积的海水会慢慢恢复原状的。
大家都松了半口气，手下的动作也从容了许多。远处一片白花花的影，玄虚宫得弟子划着崭新的木板船赶来了。同样，谢戎的部队也一批批靠近，胜算大大加大了。
282 决战（7）
“昭雪，小浅呢？你没有找到她吗？”萧三娘有些焦急，一旋身飞到了他旁边。
“她没事，她和凌然在一起的。”南宫昭雪眼神回避，不愿多淡，她隐约有了些猜测，便也不多问。
“没事就好，我们现在已经胜券在握，它们坚持不了多久了。”成群结队的海蛇有了后退的迹象，大家也越杀越勇，血迹斑斑的脸上张扬着锐气。
“阿萧姐姐，小浅回来了！”洛樱眺望着波涛翻涌的海面，一袭红衣的艾浅腾跃而出，雪白的泡沫上倒映着蹁跹的身影。
“回来就好，大家都要好好的，一个也不能有事！”萧三娘视线落到艾浅身上，她冲南宫昭雪点点头，两步走了过去。
“没有受伤吧？”她绕着她看了一圈。
“小伤，没什么大不了。”艾浅嘴唇一抿，挤出一丝笑意。
“听说你遇到凌然了，南宫昭雪似乎不太高兴……”萧三娘尽量说得隐晦，但暗示得也算明显。
“是他多心了，我误入无尽地狱，被幻阵迷了眼，是凌然救了我，也是他现在捣毁了所有的阵点，才使海水消退下去。”艾浅不太高兴，她觉得是他小题大做了。
“那倒是真的要好好感谢他了，但是昭雪这边……”萧三娘自知不应插言，话还没说完便停了。
“我会处理好的，先把面前的难关度过了来……”海蛇已到了穷途末路之时，更为暴躁，将海水搅得个天翻地覆，咸涩的水沾湿了她们裸露在外的伤口，难挨的疼。
“姬绝尘！”洛樱忽然大叫一声，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
“师父！”南宫昭雪也激动大喊。
所有人视线中的那袭白衣重重跌落到了沙滩上，微微动弹后没了任何动静。他本就因为过度使用法术受了内伤，而后非要逞强着对抗海蛇，难怪会成了这副模样。
“姬绝尘，你醒醒…”洛樱轻轻拖起他鲜血淋漓的头，他已闭上了眼，“姬绝尘！你别吓我呀！别吓我…”
“阿樱，你不要太激动了，你先去一边，他会没事的……”萧三娘转过来安慰她，但当她一看倒在地上的人，心中也不免一紧。
关逸也落在了一旁，她和萧三娘四目相对，都轻轻摇了摇头。
情况极不乐观，他灰丧的脸沉闷无比，比起灰云堆积的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师父！”南宫昭雪整张脸都黑了下来，原本阴郁的心更是跌到了谷底，他俯下身去探听他的呼吸，急促开口：
“必须马上把师父送去玄虚宫，青芜太师肯定知道怎么救他。”这是急火攻心之症，需调理内在气息，但是大家都没有那方面的经验。
“我去，我送他去。”洛樱主动请缨，“我可以马上就送他去。”
“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去不太安全。”安曦和走了过来。
“我再叫上二十个玄虚宫子弟护送……我确实走不开。”这样的场合，南宫昭雪离开太不适合了，还好从这里通向玄虚宫的道路并没有海蛇，她们是相对安全的。
“好，我们这就去。”两个身穿寡白长衣的白豆腐弟子走了过来，抬起姬绝尘，背离海蛇而去，眼下的情况，他们仍然需要划船而去。
南宫昭雪目光沉重，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身影，那愠怒的面容一转，直直看向苟延残喘的大量海蛇，它们生命力极强，就算少了半截身体，亦或是鲜血直流，仍然极具战斗力，那褐黄的獠牙狂躁地舞过天际，将鲜红的血水扑散到陆地上来，给枯黄的杂草换了颜色。
“全都去死吧！”他两只大手如飘逸的云彩那般自如，悠然地划过空气，气流凝聚，混沌的气息笼罩了水位线附近一大片区域。
山上的百姓也可以清楚感受到几乎凝滞的空气，他们呼吸急促，快要喘不上气来。
南宫昭雪两只手缓慢合拢，再打开时，傀命的轮廓显露出来，他同时调动了傀命和玄机图的灵力，他势必要屠尽这些海蛇。
“来吧…”他轻声念叨，整个人极速俯冲而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奔向那些丑陋的巨蛇。不经意间带动起一阵风，吹乱了岸边所有人的鬓发，大家同时受到了鼓舞，挥舞长剑的手更加卖力。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艾浅缓慢向后退去，她胸口那块印记又开始隐隐作痛，细密的汗珠爬满了她整个额头。
“该死！关键时刻又给我掉链子…”她眉头深锁，那灼热的疼痛感强烈起来，她蹲下身去，将自己蜷缩在阴影里。
下巴磕在膝盖上，那微眯着的眼看向水位线上的斗争，南宫昭雪手持傀命灵活移动着，鲜红的血衣，极速闪动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莫非是因为玄机图的原因？”但似乎有几次南宫昭雪并不在她的身旁，“关前辈又在隐瞒什么呢？”她在剧烈的痛楚中思索，似乎有什么正要渐渐明了起来。
她光担心南宫昭雪了，一时间竟忘记了另一件令她困惑的事，她到底是如何杀死孟无忧的？她没有与其相关的任何印象……
她低垂下头，隔着短衫好像也可以看见胸前那紫黑的印记，它或许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印记，“你究竟藏着怎样的迷？”她质问，对着浑浊的空气质问，但除了打斗声，没有谁回应她。
“小浅，你怎么了？”关逸最先察觉了她的不对劲，另一边的南宫昭雪和萧三娘已经杀红了眼，满心是血腥的杀戮，并未注意到她。
“前辈，疼…”她话语有些哆嗦，沉下的眼睑微微闪动，她决定试着套他的话。
“前辈，我听见她说话了，她说她要夺走我的身体，接着杀掉我所有朋友和亲人，她还要毁灭整个世界……前辈，她到底是谁？我看不清她得脸，但是我真的好怕，她好可怕……”
她的眼眸湿润了，透着闪动的晶莹，一低头，泪水漱漱落下，整个脸便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好不疼惜。
283 决战（8）
“别哭，小浅，你别哭…”关逸心一下紧了，他一向对付不了哭哭啼啼的女孩，讲道理也不是，打骂也不是……
“有我在，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一定会赶走她，你放心！”他只得哆嗦着承诺。
他愿意为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其实他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一个凡人想要对付天地形成之初就存在而且不断壮大的邪念本就很勉强。
艾浅对着砂砾的面容一颤，他果然有事情瞒着她，她眼角又滑落一连串的泪水，越发哽咽了。
“她到底是什么？她让我好疼，好疼……”她用力捂住自己的胸口，眉心深深凹陷了，“我真的会死吗？因为她而死…”纵然知道真相她可能难以承受，但她仍旧继续试探。
“三番五次控制你身体的其实就是……”
“关前辈…”南宫昭雪突然跑了过来，“她怎么了？”他脸上的担忧无比明显，但他不好意思直接可她，便别扭地可关逸。
“她…”关逸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大脑清醒了很多，思路也一下转变了，他这才发现自己险些把那个秘密说出来了。
“我没事…”艾浅把脸埋进了阴影里，眼睛干涩了，不太适合再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她知道关逸也不会轻易中招了。
“你们好好待一会儿吧，我去指挥那些白豆腐。”关逸明智地选择了把时间留给他们。
“前辈！”艾浅却并不愿意，“我好了很多了，我跟你一起去。”她的胸口确实不疼了，她看了一眼身旁隐忍的人，以及他手中紧握的傀命，那把玄铁扇已经合上了，那疑虑又重现她的心头，或许真的是因为玄机图？
“小浅，你刚刚不是还疼成那个样子吗？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关逸看出来了她在逃避。
“不用了，现在真的好得差不多了。”她嘴角一勾，笑嘻嘻的样子，也不再多看南宫昭雪一眼，径自朝前走了。
“小浅，我……”后者开口想说一句话，但望着她加快了的步伐，他说不出口了。
只剩几条零星的海蛇在扑腾，大多数巨蛇已经化为残骸，骨血融进苍蓝的大海，一望无际的鲜红海域，以及零星飘散的尸块如此令人震撼。
狂风渐起，卷积着混黑的浓云，以不可阻挡的气势翻腾跳跃，屠止山上半人高的荒草胡乱翻飞，像是一个酒醉之人的舞蹈。大风将平铺开来的乌云全卷积到山顶，接着便是一场瓢泼大雨。
如柱般的雨轰轰烈烈，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仿佛要颠倒整个世界，眼前一片末日的场景，大雨正在冲洗这场血腥，这场罪恶。
山上的百姓没有办法避雨，就这么愣愣的坐着，大雨打湿了身体也无所谓，存在于这混沌游离的景中，仿佛存在于梦中，或许醒来清陵县还在，身边的人也都还在。
战斗了将近一下午的人全都靠在岩石边上，谁都不说话，无声的言语似乎在气息中流淌，大家在相互勉励，相互慰藉。
大雨冲刷了一切血腥，甚至洗涤了战争的痕迹，除去那飘荡在海水之上的尸块，一切好像都变得崭新，众人的疲惫和伤痛都得到了缓解，心里剩下那一半的气也松了。
南宫昭雪偷偷瞥着水位线边上的艾浅，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手里抓着一根软软的杂草，漫无目的地拨弄水花。
在这凌乱却显得无边无际的雨幕中，她是如此渺小。可是南宫昭雪知道，她有一个无限大的心灵和难以探知极限的韧性，那是她性格的韧性。她喜好自由自在，讨厌解释怀疑，她生来无愧于任何人。
他站起身来走向她，而与此同时，海平面上一个激荡，凌然一跃而出，也走向了她。
另一边。
洛樱几个手指不停绕来绕去，小脸儿也皱成一团，她太紧张了。
“阿樱，你不要这么心急，冷静一点。”安曦和看不下去了，她都被她弄得焦急起来。
“别怕，他会没事的。”她拍拍她的肩膀，当做安慰。
“要不要给他输点真气？你看他脸白成什么样子了。”洛樱无法镇定下来，她心如绞痛。
“不用了，他这是内伤，需得靠自己解决，他内心这么强大，一定会挺过难关的。”洛樱的灵根已经几乎荒废，她的真气仅够维持她自身灵力运转，安曦和决不能让她给他输真气。
“你没事吧？今天打斗了这么久，你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歇息一会儿。”这样高强度的打斗，就算是法力高超的人也会感到疲倦，更何况她的法力已经严重退化，她只比普通人厉害一些而已。
“我没事，到了屠止山后，我顶多跟在驭魔殿的杀手后面施展两招。”她最初去海里攻击海蛇，是因为她熟悉大海，也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些巨蛇，可惜灵力不济，轻易受了伤，最后让姬绝尘几乎舍命相救。
“那你要不…”
“曦和，我没事的，你不用这么费心转移我的注意力，你休息一会儿吧。”洛樱勉强憋出几次笑意，她想让她知道，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呃……好！”安曦和回她一个灿烂的笑容，故意打量四周，不再去看她了。
“欸欸！那里怎么有一条海蛇！”她忽然指着前方露出来的一个小山包，巨大的蛇头匍匐在山包上，它大张着獠牙，似乎在攻击什么。
“真的有…”洛樱也感到惊讶，她们这里距离起始地已经很远了，“应该是漏网之鱼，逃到这里来的…”她眯着眼，想看得更仔细。
“那上面好像有一个人！”安曦和激动地大叫，“不，是两个人，我看得很清楚，绝对是两个人！”
“确实是两个人。”船近了许多，洛樱也看明白了。
“怎么办？我要去救他们吗？”她望向洛樱，想听听她怎么说。
“你去吧，只要再航行一刻，就可以到达玄虚宫所在的山峰了，有那么多人护送我，你不用担心，救了人尽快赶来就好。”
284 英雄救美
她说得没错，的确马上就要到达玄虚宫所在的山麓了。
“那好，小心行事，要是遇到什么敌人逃走就好。”安曦和叮嘱一番，往凸起的小山包飞去，她不可能看着巨蛇活活吞了人。
“吃了他，吃了他！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一个身形消瘦，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将他一旁的少年使劲儿往前推，嘴里还叫嚣着。
惊恐让他整个人不停抖动，他嘴里念念有词，“我还不能死…我还没有享福呢！我不能死！”他倔强地冲着巨蛇大叫。
“你干什么！你别碰我！”前面的少年扭转了身体，那一张苍白却俊逸的面孔张扬着傲气。
“别碰我！这样我们都能活，要是你再这么自私，我一定让他吃了你。”他扼住他的喉咙，将他扭转到巨蛇的獠牙前。
那条海蛇也受了重伤，山丘附近的海水都被染红了，厚重的铁锈味也蔓延开来。它扑腾不到岸上来，但若是那个中年男人预谋把他推到水里，一切就未知了。
“大侠，别动手，我不敢了…”没想到面前这个文弱书生身手这么好，那个男人怯了场，只好求饶。
“欺软怕硬的家伙，给我到一边儿待着！”他把他用力往后一甩，险些使他跌落到海里，那条海蛇迅速调转身体，扑了过去，还好他闪得快，不然当真被吞入腹中了。
“乖乖待在中间，他不会咬到你的。”少年冷冽开口，望了一眼他卑劣的面容，又立马收回视线。
那男人蹲在他的旁边，一张哀怨无比的脸，嫉恨的眸子时不时撇向少年，那青黑的面容逐渐显出狠戾。
“啊…去死吧！”他猛地站起身来，整个人如饿虎一般向少年扑去，他那不容任何人诋毁的大男子主义又占了上风，他要反抗，在一切蔑视与诋毁中反抗。
少年猝不及防，来不及稳住身子，便跌入了散发着腐臭恶气的海水，处在山丘后的海蛇又游了过来，他大张着獠牙，几乎胜算已定。
少年不识水性，在海中也施展不了法术，他一瞬间愣住了，只看那巨牙就要刺到他脸上来。
“滚开！”安曦和恰好赶到，她咒骂一声，小手往前一伸，手腕上的烈曜飞驰而去，尖厉的铁刺伸展开来，直直捣碎了巨蛇的肉身。
她揽过少年的臂膀，将他移到了山丘上，还未看清少年的面容，倒是先发现了面前这个异常惊恐的男人。
“是你？你还没有死？”这么猥琐又恶心的男人居然还活着，安曦和吃惊无比，“我记得你叫徐有志？你还是这么卑劣呀，为什么要把他推到海里？”
“你你……”这个女人他是见过的，他知道她和艾浅是一伙的，那颗黑漆漆的心剧烈颤动起来，他求饶道：“女侠，女侠放过我吧，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并不是真的想杀了他…”
“鬼迷心窍？你鬼迷心窍的次数还少了吗？不用跟我玩什么把戏，我脑子不太聪明，但我知道，杀了你总是没错的。”她手指一勾，烈曜就飞到了她的面前，急速旋转的锯齿带动了一阵涡旋的气流，杀气弥漫开来，徐有志慌了。
他大脑下意识转动起来，嘴里语无伦次：“女侠…你放过我，我也是帮你们…做了好事的，你还记得海里…那个女人吗？那个指示我拐卖妇女的女人…是我把她杀了，我狠狠报复了她，她死得别提有多惨了！”
眼看安曦和并未有任何反应，他又匆忙补充道，“都是他们指使我的，我不做他们就要逼我，他们还说要杀了我…”
他死命磕着头，额头上有了一道口子，正往他的面颊滴血，滴到他黑白不分的眼睛里，给他整个人染上一抹嗜血的残忍。
“哼！管你什么前因后果，做了就是做了，我这个人从不讲过程，坏事是你做的没错就好。”她再勾勾手，烈曜奔着他而去。
“不，不要啊…不…”徐有志大叫着，叫声撕心裂肺，但这声音最后淹没在了锯齿搅动的摩擦声中。
须臾，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没有头的那座躯体仍旧跪在山丘上，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存在，如同是在给所有死去的亡魂谢罪。但就算他跪上永生永世，也抵消不了他的罪恶，他的灵魂和身体将永久经受践踏和谩骂。
“小姐好手段啊！”身后的少年笑出了声，安曦和回望过去，才发现他是公孙翊。
“你是…那个断袖？”她脱口而出，嘴角带着尴尬的笑意。
“别再说什么断袖了，我很正常好吗？”公孙翊眉梢一扬，显得些许严肃。
“哈哈哈…别介意，这样好记一点…”安曦和记性并不是太好，但如果有这样一个记忆点，她应该不会轻易忘记他的。
“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没有告诉过我呢。”他短暂释然了，他到底是不是断袖，终有一天他会亲自证明给她看的。
“安曦和，叫我曦和就好。”名讳这些她不在意。
“安？附近有姓安的人家吗？或者你是从京城来的？”但其实在这两个地方他都未曾听闻姓安的人家。
“你管我是从哪个地方来的，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里这么不安全。”她撇撇嘴，有些责怪的意味。
“我…我…”本来公孙府所有人都移到了临近县城的亲戚家中，虽大水漫了过来，但是因为地势较高的缘由也并没受太大影响。
可他心里一直有所牵挂，要说究竟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但现在看到完好无损的安曦和，似乎又明晰起来。
水位上升之时，家中长辈绝不让他出门，他无可奈何，只好等着，等水位平息了，他立马划船而出。
因他不识水性，船只又极易被海蛇掀翻，遇到海蛇时，他便选择到山丘上躲避，若是掉落到水里他基本就没救了。没料到，待了一会儿，那个一看便不学无术的男人从远处游了过来。
对峙没多久，他就试图将他推到海里，喂那条候着的海蛇。
285 洛樱之死（1）
“我只是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他胡诌了一个原因
“就你？你还没有到四境吧，你不来添堵就够好的了…”安曦和没好气地说，一脸嫌弃。
“你…你…”公孙翊没料到她这么毒舌，一时间接不上话来，“你女孩子家家的，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温柔一点啊！”
“温柔？什么是温柔啊？”安曦和挠挠脑袋，“像三娘那种吗？”举手投足之间优雅至极…
“你要学会给男人留面子，这样他们才会觉得你可爱。”也不全是温柔。
“自己的面子自己赚，何须我给他留？”安曦和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下手刻意很重，“是你不太行。”
“你…”公孙翊瞪了她一眼，慢慢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隐隐带着微笑，“也好，你的可爱不需要被别人发现。”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你你你……你是结巴吗？”安曦和一怼就怼上瘾儿了。
“平日里不是结巴，不过一遇上你似乎就有一点儿了，你是小辣椒吗？还是太喜欢吃辣椒了，老是冒火。”他故意揶揄他，嘴角旁有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单纯。
“你够了，我先走了，我还有事要做。”杀了坏人她很满意，但救了他，她还有点犹豫，这个人虽然长得俊，但是油嘴滑舌，她不太喜欢了。
“你不护送我过去吗？我的船都被海蛇搅碎了，你不会眼睁睁留我在这里过夜吧？”他注视着她，捕捉着她面部的细微表情。
“有何不可？”安曦和高调地耸耸肩，一跃而起，向玄虚宫的方向去了。
她已经打探过了，方圆一里并没有海蛇的踪迹，屠止山山麓的海蛇肯定已经被杀光了，他留在这里必然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可能会饿一会儿，因为救援的人赶来得有些慢。
“欸…你！”公孙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兀自笑了，这个女人就像风一样，他琢磨不透，可是想要了解她的那丝念头却在一点点加重。
安曦和极速滑行在空中，她必须要尽快赶到洛樱的身旁，这样她才能完全放心。她其实不担心他们会遭遇什么不测，她只是害怕洛樱急了神，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
稳稳地停在了山麓，她抬起头眺望，玄虚宫高耸入云的塔尖朦胧在厚重的云层中。
海面上飘荡着几只小船，是他们遗留下来的，因为着急上岸，所以并没有将其固定，现在已经被肆虐的风吹散了，孤独无依的模样。
安曦和开始攀登山峰，或许他们已经到了，又或许她还能追上他们。
迎风坡的植被还算茂密，也有着隐约的绿意，视线受到了阻隔，她并不能很好地探知前面的状况，但湿润的空气中似乎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今天见惯了血腥，所以嗅觉出了些毛病，但那不安倒是真的。
越往上攀爬，那味儿也加重了，她蹙起了眉头，握紧了手里的烈曜。
走过层层叠叠的绿意，她来到了一片荒草地，在枯枝败柳中，果然见到零星的血珠，厮杀声似乎在前方，她赶紧冲了过去。
倒了一地的白豆腐，这些弟子虽然算不上玄虚宫的佼佼者，但也绝不是泛泛之辈，来者肯定是一个高手。
“别动他！”一阵喑哑的叫声，安曦和心一紧，那是洛樱的声音。
“砰…”一个巨大的光波爆裂开来，四散的光晕竟然波及了还在远处的她，她被震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啊……”刺耳的惨叫声响起，这也是洛樱的声音，她中了这个光波？
“不，不可以！”安曦和呼吸瞬间急促了，她跌跌撞撞往前跑，心里一直在祈祷，“不要是她，一定不可以是她…”
然而所见之景，却让她彻底心碎了，洛樱和姬绝尘共同倒在了血泊中，在他们前面，还有着一堆白豆腐的尸体。
半空中，挺立着一个披散头发的老妇人，她的面颊上青筋暴起，青中又带着黑，墨发在狂风中胡乱飞舞，遮住了半张脸，偏偏又是一袭白衣，整个人像极了来自地狱的恶鬼。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安曦和平复不了心里的怒气，右手一甩，烈曜飞了出去，在即将命中妇人脖颈时，她却灵活一闪，躲开了。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找死！”大风将扑在她面颊上的黑发吹开了，露出了黑色的纹路，妇人挥舞着枯枝般的手臂，张牙舞爪的样子。
她过度的瘦，极不正常的瘦，安曦和眼睛微眯，似乎看出了异样，她面颊上那隐隐可见的黑色纹路，可能……
“你会练蛊之术，现在走火入魔，竟然遁入了魔道！”她见过不少类似的情况，看清了那纹路后，她几乎可以肯定。
“遁入魔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我可是玄虚宫正宫主白蘅，我是名门正派的掌门，我怎么可能遁入魔道，哈哈哈哈……”她放肆地大笑，黑纹夸张地暴起。
“你杀了这么多玄虚宫的弟子，也敢称自己是玄虚宫的掌门人？你现在已经成了魔，杀人不眨眼的魔，我要替天行道，灭了你！”她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咒语，金光渐起。
“我不是魔，我是玄虚宫的掌门人！”半空中的妇人忽然大吼起来，她的情绪已经不受控制，伴随着她的吼声，无数沙砾般的细小蛊虫从她身体里显出来。
铺散开来的气流将安曦和震到了空中，她重重跌落到了洛樱身旁，手里正运势的法术也停滞了，金蛊并没有召唤出来。
“一起去死吧！所有阻拦我得人必须死！”白蘅咬牙切齿，锐利的瞳孔中含着杀气。她两只手缓缓聚合，操控着那些蛊虫而来，但所有蛊虫都停在了两丈外，它们不敢上前。
“嗯？怎么了？”她稍显惊愕，加大了手上的动作，但蛊虫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你们这些没用的小虫子！”她开始凝结光球，她要亲自动手解决他们。
286 洛樱之死（2）
“老巫婆，今天遇到我算你倒霉了！”安曦和掷地有声，飞旋的烈曜转了一个弯，又向她奔去，在白蘅着急应对时，她再次召唤金蛊，她一定要杀了她！
“白蘅，你好大的胆子！”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两人同时望向灰黑的天，一个瘦削的白胡子老头站立在光秃秃的枝丫上，他迎风而立，衣袂翻飞。
“师兄?”白蘅蹙起了眉头，心里闪过一丝慌乱，她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白蘅，你老糊涂了！你竟然残害玄虚宫子弟，我现在就要给玄虚宫清理门户。”青芜看着满地的尸体，心如刀绞，这些少年都是他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现在竟然死在了他们尊敬的太师手中。
“看来是我一直以来太放任你了。”青芜悔不当初，若是他早些解决了她，就不会发生现在这一切了。
“哈哈哈，师兄可从来都没有放任过我呢，我可是处处都受到您的压制。”
她说的不假，法术她敌不过他，她也没有他讨上任宫主喜欢，当初宫主毫不犹豫就把下任宫主之位传给他了，若不是他说他无心管理，白蘅绝对没有成为双宫主之一的可能。
她也没有他受弟子喜欢，那些白豆腐见了她唯恐避之不及，对他却是恭敬至极。
她很气，这二十年来她一直很气，凭什么青芜什么都不做却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而她拼尽全力都得不到分毫。
两个已经年过半百的人打了起来，白蘅将这毕生的仇怨和愤恨全发泄出来，那是她无数次背后诅咒与动手脚都不能给她带来的释放。
“呃……”安曦和不安地看着，身下突然传来一阵呻吟。
“阿樱，阿樱你怎么样了？”她立马俯下身去，将她抱在了怀里。
“救他，一定要救他！”她嘴唇泛白，几乎和她的面色融为一体，嘴角和下巴的血已经微微干涸了，皱巴巴地黏在皮肤上。
“阿樱，都现在这个时候了，还管他做什么，我该怎么救你？”她不太了解海族人的身体状况，也不知该做什么，“我给你输一点真气吧，这样你也能舒服一点。”
“不，不用了…我知道我…已是穷途…末路了，做什么都没有用了，救他！”她话都说不清楚，清澈的眼眸中满含悲哀，安曦和看了心疼不已。
“不！不会的，你绝对不会有事的…”她完全急了，冲着她大吼，“我马上救你，我马上救你……我给艾浅传消息，她会立马赶到的，你放心，你别怕，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她已经语无伦次，稀里糊涂说了一大堆话，却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做什么，“我……”
“别…”洛樱渐渐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答应我，一定要救活他，一定……好不好？”她目光凄怨，拉住她手的力道渐渐松了。
“一定，我一定会救活他的，我也一定要救活你！”安曦和心跳得厉害，她反手抓住她，“你坚持住好不好……你要是死了，小浅怎么办？可是她最好的朋友，我该怎么向她交代呀，还有你的哥哥，还有他！”她望向姬绝尘，后者一直处于沉睡状态。
“这是…我命中的…劫数，逃不过的，我们龙鱼族的女儿……都会为情而死…你替我，你替我好不好，好好…对小浅，替我找一个姐夫…咳咳咳…”她一阵剧烈咳嗽，鲜血脏了她的衣襟。
“你别说话了，这些事你自己做，你会好好的！”她试着抱起她，她想把她送回清陵县，他们一定有法子的。
“不用麻烦了，我的…身体我很清楚，坚持…不下去了。”她脑袋垂向一边，几滴清泪落到杂乱无章的草丛里了。
“好可惜呀…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了，我真的好想…一直一直和你们…”她费力地扬起头，但很快颓唐地垂了下去，满目是杂草的荒凉，她叹了一口气，说出了最后几个字，“在一起…”
安曦和注视着她紧闭的双眼，喃喃道，“阿樱，你别吓我，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她眉头紧皱，有些恍惚。
“阿樱！”她大叫一声，终于肯相信这个事实了，洛樱死了，死在了她的怀里。
一刻钟前。
“小浅，一切事情都解决了吗？”凌然先行一步，走到了艾浅面前。
她并未注意身后的南宫昭雪，一下站起身来，脸上洋溢着笑意，“都解决了，这次多亏了你。”
“这是我该做的，能帮到你我很高兴。”他那双桃花眼显露出了最真实的笑意，“其他的任何事也都可以来找我，你知道的，我们之间无需客气。”
“呃……”这样亲昵的语气让艾浅有些不适应，她选择了不回答。
“那倒不需要，不管什么事情有我在呢，我会替她摆平一切，她不需要麻烦你。”南宫昭雪走了上来，他必须要来宣誓主权。
“哈哈哈，那最好，她只要过得好就可以了。”凌然和蔼地笑笑，不愿与他争辩。
“她会的。”他也不多做陈述，说多了似乎是欲盖弥彰。
“那如此我也不打扰了，残局够你们收拾呢，再见了。”凌然刻板地朝南宫昭雪打了招呼，转而又对着艾浅温柔地说，“下次见。”
身形一闪，他遁入大海中不见了。
下次见？没有下次了！南宫昭雪在心里默默说道。
艾浅并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去和萧三娘她们汇合了。
“小浅！小浅…”他颇有些无奈，紧跟了过去。
“水位正在快速下降，短时间内大水便能退去，不过清陵县算是完完全全毁了，冲上来的沙粒和泥浆极难去除，原有这片地或许会变为滩涂，因而不能住人了，百姓必须举家迁移。”
关逸冷静地分析，面色无比凝重。因为这次海族发难，原本富饶的县城一下夷为平地，不仅过去的辉煌不再，所有百姓还要经受更加深重的苦难，真是罪孽啊！